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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大唐酒徒 作者: 格魚

第一卷洛陽遊-第011章狂張顏筋(下)


孟昶淡然一笑,回頭瞥了蕭睿一眼,見蕭睿神色淡淡地,就像是那幽靜的水塘沒有風吹拂起一絲漣漪,朗聲道,“兩位好意,某心領了。某絕無出世之意,倒是子長老弟你年紀尚輕,也出身官宦之家,還是不要如老夫一般沉湎酒中,多讀讀經書,去長安應考才是。”

  不知為什麼,孟昶與蕭睿相識時間很短,但卻一見如故,竟似那相交了多年的知己好友。對這少年,孟昶不僅欣賞,還有著掩飾不住的關愛之心。孟昶畢竟年老,見識過這世間太多的風雨滄桑,知蕭睿與自己不同,要是想有所成就還是得走仕途。故而,才有今日這番勸言。

  蕭睿見孟昶目光灼灼眼中有明顯的愛護關愛之意,不由心下一暖。他短期銀碗小酌了一口,一聲輕笑,“我雖年輕,卻也並無做官之心。”

  一旁的顏真卿聽孟昶說蕭睿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不由笑問道,“不知蕭公子尊姓大名?”

  蕭睿微微一怔,但還是拱手直言,“在下蕭睿,顏大人。”

  “蕭睿?劉丞相之婿?”顏真卿訝然,面色中不免就帶出了一絲不屑,雖然淡淡地幾近無可捉摸,但還是落在了蕭睿的眼裏。蕭睿心裏一歎,只目光沉靜地望著顏真卿,臉上毫無羞愧之色。

  張旭與顏真卿雖是京官,但也久聞劉幽求府中有一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女婿,名聲甚為不堪。當然,對於浪蕩子蕭睿的大名,怕是這大唐朝廷中沒有幾個人不知。畢竟,他的父親是蕭至忠,他的准岳父又是劉幽求。

  顏真卿為人周正,好學守禮,性情剛毅,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浪蕩子蕭睿這種無恥之徒。雖見眼前這少年神情氣質有些不俗,但知道他是蕭睿之後,神色便明顯冷了幾分,轉過頭去再也不看他一眼,暗裏還搖了搖頭:“難怪不求上進,竟然是那浪蕩子!”

  只張旭神色不變。他也知蕭睿的名聲不佳,但他為人獨立特行,眼前這少年神色從容應答自若,頗有幾分好感。雖心下略有失望,但也沒表現出來。

  孟昶心裏一聲長歎,這就是他在府門口有意回避蕭睿身世來歷的用意。按他的本心,是絕不相信蕭睿如此不堪的,但眾口鑠金,他一個人看重他有什麼用呢?私底下,他甚至抱怨了好幾遭:子長老弟啊子長老弟,你怎麼弄出這麼一個讓人不遲的聲名來?

  顏真卿如此反應,也是人情之常。人家是官身,又是聲名鵲起的儒門士子,如何能瞧得起他這個浪蕩子?蕭睿心知肚明,但心裏還是對顏真卿起了幾分芥蒂。心道這大唐名士也不過是如此而已,目光淺薄,流於凡俗。不過,這讓他更加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必須要儘快洗清聲名,否則自己在這大唐可謂是寸步難行。

  孟昶強笑了幾聲,打著圓場道,“子長老弟也頗有才學,何不也賦詩一首,以和季明?”

  蕭睿淡淡一笑,見浮現在顏真卿臉上那若有若無的不屑一顧,在張旭臉上那隱隱的揣測和迷惑,不由意興闌珊,失去了與這大唐名人相聚的興致。詩,倒也不是不能做,況且胸中比唐人多了一千多年的文化精髓積澱,吟詩那還不是信手拈來。

  但他看上去性情淡泊,其實骨子裏也是一個傲骨嶙峋的人,即便是別人對於“前身”的嘲諷,他也委實接受不了。況且,實在不願意“委曲求全”去貼別人的冷臉,搖了搖頭,“老孟,吟詩就罷了,今日在下酒興已足,就此拜別了!”說罷,也沒有向張旭二人招呼,逕自起身扭頭就要行去。

  顏真卿嘴角一曬,見他浮浪無禮,心頭對蕭睿的反感又重了幾分。

  孟昶低歎一聲,想要攔阻又不知說什麼,只好任由他離去。

  張旭目中閃出一絲奇色,趺坐在那裏大笑道,“少年人,既然這般愛惜羽毛,又何以不珍視羽毛?”

  蕭睿腳下一頓,緩緩轉過身來,微微有些激動的神色變得淡漠非常,緩緩道,“虛名於我如浮雲爾。時光似流水不可待,往事如落花不可追。兩位貴人,高山不改綠水長流,就此別過。”

  “時光似流水不可待,往事如落花不可追。”張旭沉吟著,眼望著蕭睿揚長而去,剛要說什麼,卻見孟昶起身向兩人告了個罪匆匆追了出去。

  張旭猛然一拍案幾,嚇了顏真卿一跳。

  “清臣老弟,看他神色從容,神情氣郎,舉止有度,似乎這丞相府的浪蕩子並不像這傳聞中的那般不堪。”張旭打了一個酒嗝,大聲道。

  顏真卿淡然笑了笑,“一個浮浪小子而已,何以值當季明先生如此看重?他如何,與我等何干?”

  張旭哈哈大笑起來,“也是,來,我們繼續滿飲!”

  ……

  ……

  “子長老弟,留步!”孟昶呼了一聲,攔住了就要出門去的蕭睿,喘了口氣道,“子長啊,這顏清臣是清流士子,端方守禮……你也無需太在意……”

  “老孟,你多慮了,這等鄙夷在下見識得多了。”蕭睿笑了笑。

  “老弟既然已經離開了丞相府,不知日後做何打算?”孟昶沉吟著問道。

  “打算?”蕭睿一怔,怔怔地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剛剛離開了劉府,對於未來的人生雖然有了隱隱的規劃,卻還沒有完全明朗。

  似是明白了蕭睿的心思和茫然,孟昶不由笑道,“子長,今晚在一泓樓有個洛陽酒坊東家的聚會,你隨我去湊個熱鬧可好?”

  “酒坊東家聚會?”蕭睿楞了一下,心念百轉,默默點了點頭,“也好,我就隨老孟你去見識見識。”

  見蕭睿答應下來,孟昶這才與他約定好時間,作別而去。孟昶當然是一番好意,他非常清楚,憑蕭睿出神入化的品酒之功、高深莫測的釀酒之道,一旦展現在洛陽酒業同行的面前,他絕對會成為搶手貨,起碼日後的生計是不成問題了。

  不好意思,老書剛剛結束,有些串了,抱歉,已經修改了豬腳名字。
第一卷洛陽遊-第012章校酒之宴(上)


品酒,並不僅僅是文人意義上的欣賞式飲酒,而更多指的是專業的品酒,對於酒的鑒定。一來確定酒的等級品質,二來對釀酒技術提出更正提高。可以說,自釀酒之法誕生以來,專業的品酒就與釀酒成為一對孿生兄弟分不開家。品酒者必擅釀酒,而釀酒者則同樣知品酒。

  只不過與現代略有不同的是,古時並沒有職業品酒師這一行當,品酒鑒定酒的工作多由釀酒者自己以及其他同行自評或者是互評。

  盛世大唐,是一個酒的國度。飲酒,是社會各階層唐人與飲食一般無二的日常生態。隨之而來的是,各種各樣因酒而生的民俗民風。日常飲酒待客飲酒且不說,還分季節和節日飲酒,如端午節喝菖蒲酒,重陽節喝菊花酒,等等。官僚權貴文人士子間,有“瓊林宴”、“避暑會”、“暖寒會”等飲宴的名頭,而對於為大唐人民創造美酒的酒界人士來說,每月一次的校酒宴也自是一次盛會。

  洛陽城中的校酒宴,由洛陽酒會的會長孫公讓牽頭發起,屆時,洛陽城中各個釀酒工坊的老闆們便齊聚一堂,帶著自己所釀之新品,在洛陽橋西邊的青坊中包下一妓樓,通宵論酒品酒。當然,主要的目的是當眾評定新酒的等級,議定酒價,避免同行間的惡性競爭,維持洛陽酒市的穩定和平衡。

  傍晚。當夜幕剛剛懸掛上天際的時候,點點的繁星乍出,在溫熱燥人的夏風中,在青坊一泓樓燈火通明的門口,孫公讓一身華服笑吟吟地親自迎接著來自洛陽城中各處的酒坊老闆們。

  洛陽竹葉春酒坊老闆朱紹華乃是一個臃腫的胖子,他帶著兩個小廝,小廝抱著兩壇酒。孫公讓哈哈一笑上前一步拍了拍朱紹華的肩膀,“紹華兄,貴坊又出新酒了?嘖嘖,實在是令人讚歎羡慕哦,貴坊每隔數月便出新酒,難怪貴坊買賣如此火爆,聽說都將酒賣到了長安帝都。”

  朱紹華嘿嘿一笑,笑聲中微微透出一絲自得,“公讓過譽了,這其實也不是什麼新酒,不過是我將本坊老酒竹葉春略加改良而成,一會兒,還請公讓加以品嘗呦!”

  “那是,一定一定。”孫公讓一邊寒暄著,一邊向洛陽橋邊望去,只見那淡淡的月光下,一老一少攜手談笑自若地向這廂走來。

  孫公讓喜出望外,急急撇下朱紹華迎上前去,老遠就大笑道,“博陽先生,此番大駕光臨校酒宴,公讓與諸位同仁倍感榮幸!”

  博陽是孟昶的字。他是釀酒者中的一個另類,雖從事釀酒工役,但實是讀書人有滿腹才學,只是癡迷於酒道不求功名而已。他釀制之玉壺春是大唐名酒中的上品,在大唐赫赫有名,就連帝都的貴人們都對玉壺春趨之若鶩。可惜,此人釀酒喜好自娛第一,買賣次之,從不擴大釀制規模導致產量極低;而且,其很少參與同行之間的校酒和論酒,孫公讓請了多次,都沒有請動他。

  釀酒而被人稱之為“先生”者,也就是這個洛陽名人孟昶了。

  然而這一回,他卻來了。

  “公讓老弟!”孟昶性情雖清高,但對於孫公讓這個洛陽城中最大的酒號商賈,還是有幾分好感的。參與校酒宴之人,都是釀酒工坊的老闆,也就是釀酒者,而唯獨這牽頭的孫公讓不釀酒而只經營酒生意。說句不誇張的話,洛陽城中各酒坊所出之數十個品種的酒品,其外銷幾乎都由孫公讓的東勝酒號壟斷,包括孟昶的玉壺春。

  “博陽先生,快快請進!哦,這位是?”孫公讓這才注意到孟昶身側站立著一個面容俊秀、神色淡定,嘴角掛著一絲從容微笑的不及弱冠的年輕人。

  “呵呵,這是博陽的一位忘年交,乃是世間罕見的品酒高手,博陽自愧不如也。此番,博陽攜老弟前來,也是為諸位做個相與。”孟昶笑著,側頭看了一眼蕭睿。

  孫公讓心裏一驚,能跟這個古怪的才子酒徒孟昶做朋友,能讓這個公認洛陽釀酒品酒的第一高人道聲自愧不如,此子到底是什麼人?也就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如何也好上了此道?

  ……

  ……

  一泓樓內燈火通明,此樓已經被洛陽酒會眾人包下,故而今晚並不接客。唯一的客人,就是這十幾個洛陽城中有頭有臉的酒界大佬了。

  門簾之外,有歌姬彈奏著淡雅宜人的古琴,檀香輕揚,琴聲嫋嫋在廳中回蕩著。一眾釀酒者或跪坐在胡凳上,或乾脆直接趺坐在地板上,手中端著華麗的酒盞,閉目聆聽著清心的琴聲。唐人好風雅,就連這些酒匠都概莫能外。不過,這幅風雅之態是不是裝出來的,就沒人知曉了。

  其實,往昔校酒宴上,並沒有這些聽琴聽曲的節目,只是此次孫公讓見孟昶破例前來,知道他是雅人,便加了兩場琴奏和曲唱。

  琴聲一止,竹葉春的老闆朱紹華第一個按捺不住了,他起身打開自己酒壇的封泥,向坐於主位上的孫公讓拱手道,“公讓,博陽先生,諸位,本坊新出竹葉春特釀,請諸位品定一二。”

  自有一泓樓的侍女上前,將朱紹華所帶之酒挨次倒入眾人案幾上的酒盞。濃烈的酒香瞬間在廳中彌漫開去,多數人陶醉地深吸一口氣,讚不絕口。孟昶皺了皺眉,而坐在他旁邊的蕭睿卻自顧俯身看著酒色,嘴角還是那絲淡定的微笑沒有任何變化。

  孫公讓長身而起,郎笑道,“公讓雖賣酒卻不懂酒,諸位可開始評定了。”

  城南桑羅酒坊的老闆孫德一飲而盡,長身而起,高翹起大拇指,贊道,“紹華兄這竹葉春香氣這般濃烈,怕是要比老酒濃上數倍,此酒一旦問世,必是酒客至愛。某以為,此酒勝在濃香,聞香而醉人,可定為上品。”
第一卷洛陽遊-第013章校酒之宴(中)


此言一出,眾人皆點頭認可。朱紹華在一旁喜不自勝,這新酒被公認為上品,這意味著可以得到一個高的定價,一升酒可賣30文錢。而如果要定位了下品,則只能售賣15錢了。這洛陽酒界約定俗成的酒品上中下之分,不是稱號,而是定價,與酒坊的利益息息相關。

  孫公讓見孟昶坐在那裏皺眉不語,不由笑了笑,“博陽先生是酒中之君子,品酒之功無人可比,何必評價一下邵華兄這竹葉春新釀?”

  眾人一聽,都將關注的目光投射在孟昶的身上。而朱紹華更是熱切,能得孟昶之好評,自家這新釀可就是板上釘釘的上品酒了。

  孟昶低低道,“俗不可耐,俗不可耐——諸位,品酒之功,博陽遠遠不及子長老弟,老弟,既然適逢其會,不妨對此酒點評一二,可否?”

  蕭睿淡淡一笑,搖了搖頭,“老孟,你把我叫來無非是湊個熱鬧,開開眼界而已,這品酒之事乃是行業之間的規矩,在下實不宜多言。”

  蕭睿被拉來了這洛陽城中酒界人士的校酒宴。坐在這裏好半天,他只是抱著一種旁觀消遣的心態,不想摻和到這些行業事中去。他早就看出來了,所謂的校酒宴,名堂雖文雅其實只是一種行業間的自我平衡和保護,涉及行業秘密和酒坊利益,自己一個外人,還是少說話為佳。

  見蕭睿不願發言,孟昶也不強求,只是與他相視一笑,再不多言。

  孟昶這“俗不可耐”四個字一出,朱紹華臉上頓時就變了顏色。他不滿地掃了孟昶一眼,有些不服氣地拱手道,“博陽先生何出此言?”

  “俗就是俗,這酒香俗氣地跟婦人所用的熏香一般,老夫實無興趣品。”孟昶毫不在乎朱紹華的顏面,逕自說道。蕭睿聞言不禁輕笑一聲,心道這老頭也忒不給別人留面子了。

  孟昶在洛陽名聲甚重,不僅是洛陽城中酒界的泰斗級人物,還有一個侄子在河東道當觀察使,官居四品。對於他,朱紹華可不敢招惹,但蕭睿這聲輕笑卻刺入了他的肺腑,讓他把一腹羞惱都轉移到了這個俊的跟娘們兒一樣的陌生年輕人身上。

  “你是何人?”朱紹華怒視道。

  “呃?在下——在下蕭睿。”蕭睿起身咬了咬牙,當眾說出了自己的名字,臉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絲無奈和尷尬。

  “蕭睿?劉丞相府的軟蛋兒?”朱紹華先是愕然,繼而大笑起來,眾人也是一陣哄笑。蕭睿不堪之名聲,在洛陽城中可謂是婦孺皆知,他們自然也不例外。

  蕭睿眼中閃過淡淡的怒火,但卻面色不變,沉靜無比地坐了回去。作為一個來自現代社會的穿越者,在這校酒之宴上,又有了顏真卿之前的那番“前奏”,他早就做好了承受那位蕭老弟不堪過往之心理準備,這些許嘲笑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只能面對而不能逃避。他堅信,這種到處都是的嘲諷的哄笑聲不會持續多久。

  孟昶擔心地掃了蕭睿一眼,見他神色自若,才松了一口氣。而孫公讓也訝然一驚,從頭至尾仔細打量著這個聞名已久的丞相府浪蕩子,心頭卻起了一絲狐疑:眼前這個人人鄙夷的浪蕩子,神色沉靜姿容文雅舉止淡定,毫無浮誇紈絝之氣呀!面對眾人投射而來的不齒的目光,居然還能保持著異樣的平靜,目光清朗毫無一絲羞惱,手中端著酒盞,輕輕地搖,淡淡地看。

  舉手投足間,雲淡風輕。

  眾人哄笑更甚,就連在廳中侍候的一泓樓幾個侍女也掩嘴竊笑。

  孟昶斷然起身,怒喝道,“閉嘴!傳聞之事豈能當真?子長老弟滿腹才學,年紀雖輕,卻對酒道浸淫甚深,信手拈來皆是酒中至理,聞香識酒之功天下無人可及,某亦不及也。”

  感受到孟昶的關愛,蕭睿笑了笑,起身越過案幾緩緩走了幾步,“老孟,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虛名於我如浮雲耳。”

  頓了頓,蕭睿嘴角一曬,轉身端起自己案幾上的酒盞,朗聲道,“在下粗通酒道,既然適逢其會,就僭越一二,有不當之處,還望海涵。”

  “至於這酒,在下以為,只為下品也。且看,酒色淡紅不正,酒液渾濁雜質懸浮太多,此其一;酒香濃郁過甚,加了太多的蜂蜜,完全掩蓋了竹葉原本的清香,過猶不及畫蛇添足,此其二;酒質過硬,不易存留,時日久了必然餿壞,此其三。”蕭睿心裏冷笑,口中侃侃而談。

  實話實說,蕭睿的點評正中朱紹華新酒的“要害”,而且用語非常非常的專業。眾人一聽皆呆了一呆,孟昶縱目微笑,而孫公讓則眼前一亮。

  朱紹華怒哼了一聲,“黃口孺子,信口胡言,可笑!”

  “信口胡言?呵呵,朱東主,別的在下不敢說,這品酒還是頗有心得。如果在下沒有品錯的話,朱東主這新酒,用料雖是竹葉春的料,但酒麴卻借用了五雲漿的曲方……可是這般?”蕭睿的話像利箭一般刺入朱紹華的心胸,他一時間惶然黯然起來,鬱悶無比地坐回胡凳上,垂下頭去再也不語。

  ……

  ……

  眾人依舊將目光投射在蕭睿的身上,只是這番的目光已經由鄙夷變成了震驚和敬畏。就在他剛才半推半就表演“聞香識酒”和“品酒論酒”的過程中,這些洛陽城中的釀酒者們幾乎要跌落眼球,那出神入化的聞香品酒,信手拈來的酒道法則,讓他們服服帖帖再也不敢小覷這個“名噪一時”的浪蕩子。

  就在這個晚上,穿越者蕭睿、現代頂級品酒師蕭睿用自己超乎常人的對酒的感知判斷力,博采數千年釀酒品酒眾長於一身的酒道理論優勢,徹底征服了洛陽酒界的精英們。
第一卷洛陽遊-第014章校酒之宴(下)


征服的感覺很好,不過,蕭睿卻沒有因此而陶醉。找准一切機會洗涮那位蕭老弟不堪的聲名,他仍然還是“任重而道遠”。如果不是為此,他才懶得跟這些酒坊老闆們探討什麼酒道理論。

  品酒之功如此神奇,意味著什麼,普通百姓可能不知,但校酒宴上這群酒坊老闆們卻心知肚明——品酒神奇,釀酒之功也定然高絕——這直接與大把大把的通寶聯繫在了一起。

  故而,在觥籌交錯之際,在從蕭睿口中獲得了一個制曲的古方之後,城南桑羅酒坊的老闆孫德立即拿定了一個主意。

  他親切地跪坐在蕭睿對面,高舉酒盞,熱切道,“蕭公子神乎其技,孫德佩服之至……”

  孫德急不可耐地開出月例10貫的高額月薪,要請蕭睿到他的酒坊中去做“顧問”。見孫德開了口,其他酒坊老闆哪里還想落下,紛紛也上前來開口高價延請。一時間,這個被眾人鄙夷的浪蕩子成了炙手可熱的“唐僧肉”。

  被眾人包圍著,被眾人的口水星子噴濺著,有人拉扯他的衣襟,有人緊握他的手,還有人曖昧地按著他的肩膀,他不為所動地端坐其中,神色卻迷離起來。穿越之前,他也是酒類企業的搶手貨,這穿越千年歷史時空、跨越大唐與現代社會幾乎雷同的一幕,讓他心中百感交集。

  眾人仍舊在聒噪著,這個時候,黎明前的一聲清脆的鳥鳴乍響在一泓樓院中的桂花樹枝頭。蕭睿淡然起身,望向了五花窗櫺之外的薄薄晨光,“諸位不要說了,在下無意,多謝諸位東主好意,子長多謝了!”

  ……

  ……

  校酒宴持續了一個通宵,在紅日高掛熱浪即將襲來的時刻,洛陽城的酒界精英們失望地帶著滿身的酒氣紛紛離去,孫德在離別之際,還撂下話說,只要蕭睿願意,城南的桑羅酒坊一定隨時開門相迎云云。

  車馬凜凜,酒坊老闆們的馬車次第離開。孟昶也拱了拱手,“子長老弟,某的家門隨時恭候老弟大駕,就此別過,改日再把酒言歡。”孟昶揚長而去,蒼老的身軀在陽光下微微有些踉蹌,似是醉意,也似是心神激蕩。

  一輛豪華的馬車駛過來,孫公讓躬身一禮,“子長老弟,讓為兄送你一程!”

  蕭睿擺了擺手,笑道,“不用了,多謝公讓兄的厚情,在下酒意上頭,正好散步而行,告辭!”

  望著飄然而去的那個俊朗背影,不遠處的這個年輕人的腳步是如此的輕盈,如此的任意,沒有任何的掩飾,從他大步前行的身影中孫公讓讀出一些別樣的東西,他嘴角微笑著,回頭向自己的隨從小廝道,“阿朗,找幾個人給某留意一下蕭睿的行蹤。”

  *******************************

  就這樣飄飄蕩蕩地過了洛陽橋。短短數日間,蕭睿數次來往於這座洛陽城中的第一名橋。

  在路過楊華家的玉壺春之時,他下意識地向酒肆中瞥了一眼,酒肆中剛剛開門,空空蕩蕩地,沒有一個酒客,只有幾個夥計在俯身忙碌著擦著胡凳和低矮的案幾。

  明知這一大清早地,那嬌媚絕倫的少女身影不可能出現在這裏,但蕭睿心裏還是浮起了一絲淡淡的失望,一絲淡淡的期盼。似是在這短短兩日之間,他對於少女的情懷已經從一開始的驚豔漸漸轉化為一種思念。抬頭望望如火的太陽,又望望身旁熙熙攘攘的車馬人流,他自嘲地一笑:初來大唐,立足未穩,心裏便起了這種色迷迷的念頭,當真是滑稽的緊。

  他在這裏胡思亂想,豈不知在城中楊家的宅院裏,少女楊玉環端著一個簸箕,手裏撒著穀物,喚著幾隻雛雞來吃食,心裏頭也浮起了昨日那個飄逸朗俊的身影。

  “漢皇重色思傾國,禦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少女心事當拿雲。少女喃喃自語著,飄渺的心思又開始空靈地浮動著,靜靜地站在院中的太陽地裏,任憑那火熱的陽光曬在她白似天山冰雪的肌膚上,禁不住癡了。

  正房的門開了,一個梳高髻、露胸、肩披紅帛,上著黃色窄袖短衫、下著綠色曳地長裙、腰垂紅色腰帶的中年婦人慵懶地站在門口,神色中帶有濃濃的嘲諷,冷笑道,“還當真做起了進宮當貴人侍候皇上的白日夢來?小丫頭片子,別癡心妄想了,趕緊地去下廚去幫忙。要真是發春了,等你叔父回來,老娘讓他趕緊給你找個人家,省得你整日裏迷迷瞪瞪,讓老娘白養你這個賠錢貨。”

  少女一驚,急急低頭繼續撒著雞食。

  婦人又是一聲冷笑,掩住門回房而去。

  聽見那一聲吱呀的關門聲,少女忍不住回頭來瞥了一眼,那粉嫩的臉上浮現著的幽怨和薄怒讓人看著心鏡搖盪。

  “4年了,自爹爹去世後奴來到這洛陽叔父家寄養,這嬸娘就沒給奴一個好臉色。”少女心裏一酸,放下手中的簸箕,用衣袖掩住了通紅的眼圈。

  叔父父子待她還湊活,只是這楊家繼母鄭氏實在是個潑婦,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整日裏拿她當丫鬟使喚不說,還時不時就撩撥她。這陣兒,她正在給她尋著婆家準備把自己這個外來的“賠錢貨”給嫁出去,也好撈一筆肥厚的陪嫁。

  “哎……奴的命好苦……”少女發出一聲幽長的輕歎,挽起袖口,在陽光地裏默默地行了去。
第一卷洛陽遊-第015章令狐沖羽


悠悠蕩蕩,悠悠逛逛,蕭睿行走在喧鬧的洛陽城裏。看著眼前這些來來往往忙忙碌碌的洛陽人,他不禁有一種很是汗顏的感覺:似乎,自己是這洛陽城中最閒散的人了。

  從洛陽橋那頭到姐夫王家,中間隔著大半個洛陽城。越往王家的方向走,喧囂聲就越來越小,越來越幽靜。蕭睿停下腳步,摸了一把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再過了這條幽靜的街巷就是王家了。

  這是一條幽靜得近乎死寂的小巷。蕭睿抬頭望瞭望天,天色湛藍陽光毒辣,絲毫也找不到戴望舒筆下那“撐著油紙傘獨自前行”的寂寥雨巷的感覺,只好暗笑自己有些無聊,這才緩步向前行去。

  小巷兩邊是破舊而古樸的長滿青苔的臨近平民院落的院牆,有些院牆上還鋪陳著密密麻麻綠油油的爬山虎藤蔓,在狹長的陰影下,似乎將這夏季洛陽的悶熱掃蕩走了一些,有了些許清涼的感覺。

  沒走多遠,前面不遠處便傳來一個低低壓抑著地哀呼抽泣之聲,還伴隨著砰砰地撞牆之聲。蕭睿愕然,急行了幾步,見一家小門小戶的門口,一個布衣青年正以頭撞牆,雙手痛苦地在有些濕漉漉的牆壁上抓著,土塵撲簌而下。

  “這位仁兄,何事這般悲傷?”蕭睿忍不住問了一句。

  青年驀然止住哭聲,抬頭瞥了蕭睿一眼,黝黑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哀傷,默默搖了搖頭,又垂下頭去。

  蕭睿討了個沒趣,只得泱泱行去。可走了兩步,卻聽一聲轟然巨響,回頭看去,卻是那青年一拳狠狠地擊打在牆上,並不堅實的土坯牆上被生生砸出一個大洞,牆頭上的雜草碎石裹夾著泥土不住地落下。

  “羽兒,羽兒!”院中傳出一聲嘶啞而無力的女聲呼喚。青年聞聽急急抹幹眼淚,撣了撣布衣上的灰塵,幽歎一聲進門而去。

  不多時,卻又見青年提著一個竹籃神色恍惚地向巷口行去,路過蕭睿身邊的時候掃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的苦澀讓蕭睿心頭一動。

  這青年雖然衣著簡樸,膚色黝黑,但體格健壯神色中透出幾分剛毅和英氣。見他腳步虛浮,神色恍惚,蕭睿幾乎是下意識地跟在了他後面,一路去了街口的一家藥鋪。

  唐時的藥鋪是那種坐診式的鋪子,也就是說有醫者坐診,先看病後開方抓藥,一條龍服務,醫者即是藥鋪老闆(當然也有的專門聘請醫者坐堂),類似于現代社會的社區門診。只是不需要掛號,多數時候也不需要排隊。

  蕭睿站在藥鋪那白晃晃的布質招牌下,望著裏面的青年跟那大刺刺趺坐在胡凳上閉目養神地醫者哀求著什麼,半響,中年醫者都沒有睜眼瞧他一眼,見青年還在低聲哀求,不由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令狐沖羽,我知道你孝順,可是我這是開的藥鋪子,不是施粥棚,你老來賒欠,我一家老小喝西北風去?去吧,去吧,實話告訴你,沒錢就不要來抓藥。”

  “令狐沖——羽?”藥鋪外的蕭睿差點咬掉自己嘴唇上的一塊瘦肉,直到後來聽到這令狐沖三字後面還有一個“羽”字,他才醒過神來,“就說嘛,這笑傲江湖裏的令狐沖大俠怎麼跑到這大唐時候的洛陽來了?不過,這青年倒也真有幾分俠客的氣質。”

  休說藥鋪外的蕭睿正在“點評”,藥鋪內的令狐沖羽卻僵在了那裏,臉上浮起幾分羞憤,身子都有些顫抖。但他卻沒有惱羞成怒,顯示出良好的家教修養,仍然定了定神,向醫者躬身一禮,爾後落寞離去,在跨出藥鋪門檻的瞬間腳步微微有點踉蹌。

  蕭睿走進藥鋪,向醫者微一拱手,“先生,方才那位小哥要抓的是什麼藥?”

  醫者睜眼掃了蕭睿一眼,見他衣著氣色不俗,才起身笑著回了一禮,“這位公子爺,這是那令狐家的小子,他娘患了風濕寒疾,來我這裏抓藥很久了……可最近他卻開始賒賬了,我也是小本經營,哪里撐得住哦!”

  蕭睿摸了摸自己的錢囊,笑了笑,“他那藥多少錢一副?”

  “3文。”

  “那就按他的方子,抓上10副藥。”蕭睿順手從錢囊裏抓出30枚開元通寶,輕輕放在了醫者的案幾上。

  ……

  ……

  蕭睿提著草繩子捆綁起來的十副藥,悄然進了令狐沖羽家的小院。院落裏雖然清苦別無長物,但卻異常整潔,由這種細節上就足以看出主人那不俗的品性來。他站在院裏,輕輕拍了拍手,將藥放在院中的石案上,呼了一聲,“有人嗎?”

  令狐沖羽幾乎是在蕭睿呼喚的同時出現在屋門口,愕然望著他,沉聲道,“你是何人?來我家作甚?”

  蕭睿笑了笑,指了指藥,“令狐兄,這是十副治療令堂風濕寒疾的藥,呵呵,請按時為令堂煎服吧。”

  令狐沖羽複雜的眼神在藥包上略一停頓,但卻馬上冷下臉來,淡然道,“你我素昧平生,你贈小子藥,倒也算是奇怪的緊。你趕緊拿走吧,我令狐家雖然窮困,但……”

  令狐沖羽的話還沒說完,便見蕭睿扭頭要走,不由急道,“帶走你的藥!”

  蕭睿緩緩回頭,用來到大唐以後最為誠懇的語氣道,“令狐兄,四海之內皆兄弟也,為令堂治病要緊,不就是十副藥嗎?區區薄物,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至於藥,是從那家藥鋪抓來的,呵呵,告辭!”

  令狐沖羽神色一動,這時就聽房內一個無力但卻清朗的女聲傳出,“既然這位公子高情厚意,我們母子就多謝了!羽兒,代為娘向公子叩頭道謝!”

  令狐沖羽頓時撩起衣襟噗通跪倒在門口,拜了下去,“贈藥之恩,令狐沖羽絕不敢忘!”

  蕭睿本來是興之所致,見這孝子因為無錢為母抓藥而悲痛欲絕,一時動了惻隱之心,絕沒有什麼施恩之心。再說在他看來不過是30文錢而已,值不當什麼,令狐沖羽如此大禮他當然不會承受,身子一側便讓了開去,向其微微一笑便飄然而去。
第一卷洛陽遊-第016章黑衣青年


難怪哲人說助人為快樂之本,隨意幫了一個買不起藥的窮青年一把,蕭睿的心情變得輕鬆起來。從令狐家離開回到王家,在院中看了會姐夫王波跟幾個夥計忙活著蒸煮小麥,又去酒窖裏看了看那沉積多年的酒母,蕭睿摸摸口袋裏還有些通寶,想了想便出門上街而去。

  他如願以償地在城西一家雜貨店裏買到了一小口袋大麥,又從一家藥鋪裏買了些許蛇麻花,然後往回返。在路過濼源十字大街的時候,在熙熙攘攘人流交織街頭拐角的一個僻靜處,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嫵媚身影。

  他眼前一亮,匆匆提著那一小口袋大麥便奔了過去,剛要張口招呼,見嬌柔的少女正俯身蹲在那裏,從身旁的竹籃裏拿出一塊餅子樣的食物,遞給了窩在街角滿臉污垢的一個老乞丐。老乞丐伸出骯髒的手,一把就從少女手裏搶過餅子去,烏黑而油膩的手在少女白皙粉嫩的手背上撫過,留下5個髒兮兮的黑印子。

  少女臉上沒有流露出一絲半點的不愉快和厭惡感,只是呵呵笑著輕輕掏出香帕擦拭著自己被弄髒的手背,柔聲向老乞丐道,“老爹,奴走了,奴明日再來給老爹你送餅子吃。”

  老乞丐大口嚼著不知是什麼糧食做成的餅子,口中唔唔連聲。善良的少女笑了笑,正要起身離開,卻見自己方才還在思量的少年蹲下身去,往老乞丐身前的破陶碗裏放了兩枚明晃晃的通寶。

  “是你?”少女奇道,分明還有一些欣喜,明豔無比的臉上瞬間便悄然流露出少女的心事。

  “玉環姑娘。”蕭睿起身笑道,正要跟楊玉環打招呼,卻覺自己的衣襟被老乞丐那只骯髒的青筋暴跳的手死死拽住,不由愕然,“老人家,你這是?”

  老乞丐拼命咽下最後一口餅子,喉結猛然抖動了一下,手指著蕭睿,又指指少女,口中咿咿呀呀地,分明是個啞巴。他的嘴角流落兩條長長的口涎,神色有些欣喜,似乎還有些諂媚,繼而狠狠地拍起了巴掌。

  呃?蕭睿有些不解,但常來常往的少女卻明白了老乞丐的意思。老乞丐分明是在說,他跟她是天生的一對。少女有些羞意,忍不住又偷偷瞥了蕭睿一眼。見他朗眉星目,俊美的臉龐上神采飛揚,投射出淡淡的英氣,不由臉色更加紅潤嬌豔。突然,少女猛然想起,這可是洛陽城中出了名的好色浪蕩子,自己這沒來由地——她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往後退了一小步。

  蕭睿何許人也,焉能不明白少女那忽而歡喜忽而警惕的飄渺心思。他心中暗歎,臉上卻沒有任何表現出來,只拱手一禮,“偶遇玉環姑娘,子長心裏實在是歡喜。”

  “……”少女紅著臉擺了擺手,“少來輕薄奴。”可嘴裏雖然這樣說,聽見蕭睿這樣毫不遮掩的“表白”,少女心裏還是有些歡喜。她暗暗擰了擰自己腰間的嫩肉,暗暗提醒自己保持警惕。

  兩人正在不尷不尬隔著兩三步遠,各自懷著心事的當口,一個黑衣華服青年昂首挺胸跨在一匹白馬上,任由一個家人牽著馬匹,緩緩從大街的那一頭行來。青年本來坐在馬背上用那種居高臨下的倨傲眼神打量著這街上的行人過客,不屑一顧的眼神越過一個賣泥人小販的肩膀落在少女無比清麗出塵的臉蛋兒上,幾乎是在瞬間就變得火熱呆滯起來。

  少女察覺到從一側馬上傳來的幾乎要順著她開口的孺裙探進她身體深處的赤裸裸的窺伺目光,不由有些厭惡,急匆匆提起自己的竹籃,扭頭離開。臨走之際,那柔美似水的目光還是在蕭睿身上轉了一轉。

  ……

  ……

  夕陽地裏,繁鬧的大街上,一個青裙少女盈盈前行。而她的身後,一個黑衣華服青年騎在馬上慢慢跟隨,而在青年的身後不遠處,竟然還有一個飄逸的少年身影若即若離地輟在後面。

  少女心裏有些不安,拐過街角,穿過一條長巷,急急進了自家的大門。黑衣青年傲然一笑,馬鞭一甩輕輕在空中炸響,家人趕緊牽著馬調轉方向向來路回返。在與蕭睿擦肩而過的當口,蕭睿聽見青年那微微帶些沙啞地外地口音飄進自己的耳朵:“老二,一會去打探明白,看看這家的這女子有沒有訂婚,本公子看上她了……”

  蕭睿先是一怔,繼而心裏撲騰撲騰地抖動起來,臉色居然都變得有些煞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況是楊玉環這種人間的絕色,沒有男子看上那才真是奇怪了。一路心亂如麻,一路翻江倒海,就在他踏進王家大門的片刻,他立刻拿定了主意。

  匆匆進屋,伏在案幾上寫了一封退親文書,然後拿著出來找到了姐夫王波,聽他支支吾吾說完用意,王波也是一歎,“兄弟,劉丞相府高門大戶,我們高攀不起,強扭的瓜不甜,退了這門親事也好。好吧,我這就去劉家去給你送這退婚文書。”

  蕭站在一旁,她的袖子高挽,露出兩截粉嫩白皙的手腕來。見蕭睿望著王波離去的背影,神色有些變幻,還以為他捨不得劉家的小姐,不由柔聲寬解道,“劉家根本就瞧不起咱們,你還留戀個什麼勁?子長,只要你好好爭氣,比那劉家小姐好的女子車載斗量,何必放在心上。”

  蕭睿苦笑了一聲,眼神投落在面前這個原本非常陌生卻令他感到非常熟悉和親切的少婦臉上,一時間心情舒緩了許多,不由輕輕呼道,“姐,我早已不把劉家放在心上……只是,子長心裏有了一個人,想……”

  蕭呆了一呆,心道這才安穩了幾天,莫非兄弟又起了花花心思,瞄上了哪家姑娘?她眉頭一皺,想要數落他兩句又不忍,猶豫一會還是低低說,“子長,可不許胡來了啊,要知道,咱們蕭家就你一個男丁,家門重振需要你努力啊!”

  說著,蕭眼角不禁又是一陣濕潤。想起多年前蕭家的榮華富貴,再想想如今自己兄妹倆的落魄境遇,不由珠淚暗滴,伸出嬌柔的手去撫摸著蕭睿的臉龐,喃喃自語,“子長,你要爭氣……”

  ……

  ……

  蕭睿好不容易才將自己對少女玉環的真摯情感完完整整地表達出來,再三懇求姐姐出面替自己求親。見自家兄弟這次似不再是胡鬧,而真正是心有所屬,蕭心裏也有些活動。等從劉府送退婚文書的丈夫回來,商議了一番,決定請隔壁的王媒婆去楊家提親。
第一卷洛陽遊-第017章少女之烈


王媒婆,其實不過三十年紀,但年齡雖不太大,守寡已經有些年頭了。她的丈夫本來是洛陽一家酒肆的夥計,一日酒肆打烊收工回家路上被驚馬撞死,就留下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好在這王寡婦心思活絡,口齒伶俐,又善於在市井間行走,索性就做了一個走門串戶靠說媒賺些謝儀的媒婆。略過不提。

  要說這王媒婆這張伶俐嘴口,在洛陽城中可頗有名氣,白的能說成黑的,黑的也能說成白的,也算是媒婆中的精英人士了。故而,她的價格也是較高的。在收了蕭半貫錢之後,她這才扭著肥美的腰身,屁顛屁顛地趕去了楊家。

  可沒想到,她這個伶俐嘴口善於見風使舵的知名媒婆今日卻很不爽,沒等她賣弄她的“天花亂墜”一般的說合功夫,就被楊家那個看上去潑辣霸道的鄭氏主母給打發了出來。

  楊家說要100貫聘禮。王媒婆垂頭喪氣地跟蕭說完,就灰溜溜地走了。

  100貫!蕭呆在了當場。這100貫是個什麼概念?當時,買一斗米只需要兩三文錢,而一貫錢是一千文,可以算一算,這100貫對於普通人家來說該是一個多麼龐大的數字。

  蕭良久才幽幽一歎,到前院將自家的丈夫拽了回來。夫妻兩個湊在一起盤算了半天,將自己家裏所有的積蓄全部都拿了出來,還加上酒肆這兩日的營業額,勉強湊夠了100貫,換成了洛陽大利錢莊的飛票(類似于唐後期出現的飛錢,是代用的紙券)還是托王媒婆帶著去了楊家。

  得知姐姐姐夫將王家所有的積蓄全部拿出來給自己去提親,蕭睿即感動又汗顏,本想阻止,又放不下少女玉環,只得心裏暗暗決定將來要千倍萬倍地補償報答姐姐和姐夫。剛來大唐時日不久,就對楊玉環產生了如此強烈的愛慕之心,想來也定然與後世穿越者對這四大古典美女之一那穿越千年歷史煙塵的深深仰慕有關吧。

  他有一種很迫切地將少女玉環擁入懷中輕憐蜜意的衝動,他不能允許其他人將她從自己的眼皮底下搶走,這可真是一種非常奇怪的心態,即便是融匯兩世記憶的蕭睿自己,也處在莫名的迷亂之中。

  不料,楊家卻反悔了。王媒婆回來說,她離開楊家的時候,見到了洛陽城南的李媒婆,聽說這李媒婆是替山南道襄陽府富商之子魏明倫去楊家提親的,要納少女為妾。與洛陽城中的前浪蕩子蕭睿相比,這山南道襄陽府的富商少爺當然更具有競爭力,況且人家在鄭氏試探著開出聘禮300貫的時候,非但沒有任何猶豫,還主動將聘禮提到了500貫。

  消息傳來,蕭和王波兩口子一陣沮喪。王家雖然殷實,也算是中等人家,可是又怎麼能跟財大氣粗的山南道大商賈比財力呢?而蕭睿聽了,在深深地失望之後,對楊家那個見錢眼開的鄭氏女人產生了沒來由的恨意和鄙夷。

  他知道,就算是姐姐一家砸鍋賣鐵也不可能拿出比魏家更多的聘禮來。難道,這穿越之後的與美相逢不過是上天對自己的一種戲弄?難道,自己要親眼看著這玉人與自己擦肩而過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

  他感到了撕心裂肺地心絞痛,他狠狠地攥緊拳頭,猛然擊打在王家院中的一棵老槐樹上。

  轉念又一想,不對,不對,按照歷史的走向,楊玉環要在三年之後經某貴人的介紹嫁入大唐皇室,自此跨入大唐深宮,怎麼現在就要嫁為人妻?莫非是因為自己的穿越到來,歷史的軌跡已經發生了莫名的裂變?

  不提蕭睿的痛苦糾結和患得患失,單說同步發生在楊家院裏的這場風波。得知這魏家少爺就是那日自己在街上偶遇的黑衣華服青年之後,楊玉環心裏泛起莫名其妙地厭惡感。她雖然年幼,但卻知道這些豪門家的少爺多是好色貪花的紈絝子弟,沒幾個好東西,隔壁那個林家姐姐就是因為嫁給一個洛陽大商人家的二少爺最終鬱鬱寡歡,才上吊自盡的。

  更重要的是,少女心氣兒甚高,雖然並不是真有陪王伴駕的“野心”,但也是不肯嫁給人做小妾的。故而,當她的鄭氏嬸娘正要鬆口答應李媒婆的瞬間,一向逆來順受的柔順少女從內廳沖了出來,漲紅著俏臉,低低而毫不遲疑地說,“叔父,嬸娘,奴不嫁人做小妾!”

  楊玄皺了皺眉,剛要說什麼,只聽鄭氏暴跳如雷,一把跳將起來,罵道,“好你個小蹄子,這嫁人之事自有長輩為你做主,你沒羞沒臊地站出來叫喚什麼?還不趕緊退下!”

  楊玉環面色哀傷地掃了楊玄一眼,從袖中掏出一把剪子橫在自己的咽喉處,無視母夜叉嬸娘的暴怒,幽幽而絕望地笑了笑,“玉環父母雙亡,蒙叔父嬸娘撫養,奴感激不盡。但是,奴實不願意嫁入豪門做妾,還請叔父嬸娘成全!”

  鋒利的剪刀伴隨著少女激動而緊張的動作,已經微微刺入了她粉嫩的皮肉,淡淡的血絲滲了出來。楊玄面色大變,疾呼道,“玉環,不可!”

  少女慘澹一笑,“請叔父和嬸娘成全!”

  鄭氏雖然暴戾又貪財,覬覦魏家那500貫的天價聘禮,但楊玉環畢竟還是自己丈夫的親侄女,如果真要為了這讓少女因此香消玉殞,不但丈夫無法接受就連自己面皮上也不好看。

  鄭氏眼睜睜地看這李媒婆失望離去,心裏實在是肉疼。回頭見自己丈夫正在低頭寬慰那花容煞白的侄女兒賠錢貨,心裏火起,不由暗暗咒駡了兩聲,狠狠地瞪了少女一眼,憤憤拂袖離去。

  少女剛烈地鬧了這麼一場,魏家提親的事情總算是就此揭了過去。蕭睿聞之,在暗暗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感覺到了賺錢發家的緊迫性。他決定,立即開始按照自己改良的古方去釀酒,不僅是為了自己心中仰慕的少女,還要徹底改變“一窮二白”的生活現狀。
第一卷洛陽遊-第018章動手釀酒


一大早。見蕭睿動作輕快地開始清洗大麥,浸泡酒麴,似是要釀酒的架勢,王波有些奇怪地走過來,招呼道,“子長,你這是要作甚?這些活計你不懂的……”

  蕭睿一邊用木棍攪動著青灰色的酒麴液,一邊笑著回道,“姐夫,我跟別人學過一個釀酒的方子,你不要管我,等我釀制好了美酒,一定請你品嘗一番,呵呵。”

  王波愕然,“你要釀酒?天,兄弟……”

  王波本來想制止他,但看他像模像樣地擺弄著,皺了皺眉還是走開去前面的店中招呼起客人來。在他想來,自己媳婦兒這娘家弟弟一向是驕縱任性,胡鬧慣了,他願意玩就讓他玩去吧,反正也不會搞出什麼亂子來,最多是浪費些酒麴和糧食罷了。

  他剛來自己家裏住下,如果話說得太重,怕是又要惹媳婦兒不高興,由他去吧。

  釀酒的器皿和工具都是現成的,蕭睿將清洗好的大麥加水、加上適量的蛇麻花一起上鍋蒸煮,想了想,又往鍋中加了一定比例的青豆。大麥和青豆蒸煮了大半個時辰,下鍋涼透,然後加入一定比例的酒麴液,充分攪拌後放入專門用來發酵的酒缸裏密封好,開始發酵了。

  發酵時間因酒的品種而異,當然還有季節。像現在這炎炎夏季,大約有10天左右當可以充分發酵完畢。

  等待發酵的日子裏,蕭睿每日正午都去洛陽橋邊上的玉壺春酒肆喝酒。打著的是與楊華敍舊的旗號,其實是想尋機與少女楊玉環見面。不過,一連去了好幾日,也沒見到楊玉環的蹤影,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每日必去。

  這些日子來,楊華總算弄明白了一件事:這出了名的浪蕩子蕭睿跟變了一個人似的,雖然模樣還是那個模樣,但整個人的氣質神態像脫胎換骨了一般,聽說還搬離了劉丞相府,跟劉家退了婚。而且,言行談吐非常文雅,時不時說出驚人之語,不像浪蕩子倒像是飽讀詩書的才子士人。

  除了喝酒之外,蕭睿就留在王家自己的屋裏,或是看看一些大唐時代的雜書,或是繼續默寫《西遊傳奇》,或是在姐夫的店中幫忙招呼客人,日子過得倒也逍遙自在。十天過去了,當《西遊傳奇》默寫完“第二十回黃風嶺唐僧有難半山中八戒爭先”的時候,原料的發酵已經充分。

  打開密封的油紙,一股子濃郁的清香沖天而起。深深地吸了一口,蕭睿滿意的點了點頭。

  王家前面的酒肆中,王波正在招呼夥計為酒客上菜,突然聞到一種異樣的清香,不由驚奇地抽了抽鼻子,“是酒糟香——天,好香!”

  不僅王波,店中的夥計還有那些自斟自飲或是對酌的酒客,也都情不自禁地抽動著鼻子,貪婪地吸著這突如其來的酒香。

  王波撇下手中的汗巾,急匆匆去了自家的後院。等他趕到的時候,蕭睿正挽著袖子壓榨著酒糟,淡青色的微微有些渾濁的酒液從漏斗中流淌出來。

  王波奔過去,俯身在酒壇邊上聞了聞,不由大喜,“子長,真有你的,我還以為你在胡鬧,沒想到你還真有一手——天,這是上品的甜糜啊!對了,子長,你這初漿的香味怎麼感覺跟我們釀的酒不同?太好聞了……”

  王波陶醉地緩緩閉上眼睛。

  蕭不知在什麼時候也走了過來,見自家兄弟居然真的釀出酒來,雖然有些意外,但也並不高興。她皺著眉頭遞過一條汗巾,“擦擦汗,子長,你還是老老實實給姐姐回屋去讀書習字去,這種粗活雜役不是你幹的事情……”

  蕭睿嘿嘿一笑,“姐,你就讓我試一試嘛。姐夫,你來看這酒糟,我用的原料跟你們不同,而且還加入了一味藥材,嘿嘿。”

  王波拿起漏勺,盛了一點酒液就要往口中品嘗,蕭睿笑著奪過他的勺子,又將酒液倒了回去,“姐夫,還沒有好呢,這只是漕漿,還需要繼續發酵。”

  蕭睿將壓榨出來的酒糟又放入了發酵的酒缸,然後又將壓榨出來的漕漿倒入其中,又加入一些冷水,攪拌後又密封了起來。

  “澄清後就可以出酒了呀,兄弟,你這是作甚?”王波不解地摸了摸腦袋。

  “姐夫,這叫二次發酵。”蕭睿淡笑道。

  “子長你跟姐姐過來。”蕭冷著臉拉著蕭睿的手走到一旁,“子長,你跟姐姐說,是不是你姐夫教你釀酒的?看我不好好拾掇他。”

  “姐,釀酒有什麼不好的呀,一來可以賺錢維持生計,二來可以時時有酒喝,其樂融融哦。”蕭睿感受著蕭的關心,看了看她俏臉上開始陰轉多雲,不由笑道,“姐,你可千萬別怪姐夫,我這釀酒之法,是從古書上學來的。不信,你去我屋中看看,我默寫出了好幾個釀酒的方子呢。”

  蕭幽幽一歎,“子長,爹和娘都不在了,姐就你這一個親人了,你可一定要爭氣,為咱們蕭家光宗耀祖啊。”

  “嗯,姐,我知道了。”蕭睿見蕭柳眉一跳,似是又要流下淚來,趕緊討饒,“好了,姐,我去讀書還不成?”
第一卷洛陽遊-第019章清香玉液


蕭睿一溜煙地走了。蕭還是又抹了一陣眼淚。雖然弟弟還有一些胡鬧,但相比起以前,不知道強了多少倍了,又懂事又懂禮,還非常乖巧肯聽自己的話。而且,再也沒有去過那些骯髒的風月場所。想到這番,溫柔的女子也就不再難過,對蕭睿的前途又充滿了信心。

  ……

  二次發酵的時間就不需要那麼久了,大約12個時辰就足矣。

  開封,繼續壓榨,然後過濾澄清,真正的酒液出了。

  與王波作坊中所釀之酒大不相同,蕭睿估計與大唐中所有酒作坊所釀之酒也都不同,這酒液呈現出淡青色,這是因為蕭睿加了蛇麻花和青豆的緣故。

  值得一提的是,這酒的香氣非常的芬芳濃烈,穿透力十足。蕭睿出酒的片刻,濃郁的酒香瞬間開始飄逸開去,王家所在的前後乃至於整個這條街巷中,空氣中都彌漫著若有若無的酒香。這酒香濃而不俗,格外地清新還帶有茉莉花的清香味道,令人聞之而深深沉醉,精神為之一震有提神之功效。

  所謂十裏飄香,也不過如此吧。

  過往的行人抽動著鼻孔,好奇地左看右看,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這股子醉人的香氣。而王家酒肆裏的酒客直接就鬧上了,非說王波藏著好酒捨不得拿出來賣。

  蕭睿嘗了一小口,喜上眉梢,口感味道都不錯,達到了自己預期的要求。再者,酒液微帶苦味,大大增添了酒質的回味悠長。是蛇麻花的緣故,蛇麻花本身帶有一種淡淡的苦味,所以釀制出來的啤酒才清冽帶苦。

  蕭睿笑了笑,這微帶苦味清冽的口感,必將是他所釀此酒的重要特質之一。唐人所飲之酒,有些酒品也帶有苦味,但那是飲用時添加作料加工浸泡而成,哪里跟自己這種純天然的如同苦丁茶一般可以細細品味的悠長苦感相提並論?

  唐人的釀酒至此基本上就結束了。但蕭睿的釀酒卻還有一道重要的工序:蒸餾提純。

  在蕭睿的央求下,王波找鐵匠打制了一口特大的天鍋,類似于現代社會的雙層蒸鍋,也分為上下兩層,外套一個密封的園鐵罩。鐵罩的一端開了一個圓孔,接入竹管。

  將天鍋的下層裝滿釀制好的酒液,然後上爐煮燒。當酒液沸騰起來的時候,立即加上第二層鍋,鍋中盛滿冷水,最後是蓋上園鐵罩密封起來。

  柴火旺盛,蒸煮酒母,含有酒精的氣體被上面的冷水冷卻,凝成液體,從竹管道流出,這就是蕭睿所希望得到的蒸餾酒。這個法子在後世的元朝才從波斯傳入中原,在元人胡義熙的《藏酒注》中有著明確的記載。

  大功告成。

  蕭睿舀起一勺,品了一口,入口清冽清香直入肺腑,而且由於酒精含量的大大提高,在香氣入喉中又似是有一團流火沖入食道。更妙的是,烈火中帶有一絲清涼的苦感,似冰雪能平息中和烈度的灼燒感。

  蕭睿興奮地在院中轉著圈圈,雖然酒精度數也就是30來度,但大唐之酒與自己這酒比起來那還叫酒嗎?蕭睿幾乎敢保證,只要他這酒走上市場,必將引起巨大的轟動。他所釀之酒的賣點並不在於“酒精度數高”,而在於極具穿透力的清香和別具一格的口感。

  “清香撲鼻,香飄十裏,色澤淡青如玉,就叫它清香玉液吧。”蕭睿哈哈大笑,遞過一碗,“姐夫,你嘗嘗。”

  ……

  接下來的時間裏,蕭睿囑咐姐夫王波,讓他去購買批量的能裝半斤酒左右的小葫蘆,葫蘆上塗上清漆,每個葫蘆上都請匠人刻上這樣一行字:酒徒新釀之清香玉液。

  至此,蕭睿穿越回唐所釀之酒徒系列酒之第一種問世了。雖然已經在王家的酒坊裏進入了批量生產,其實,就算是王波也不太清楚,自家這大舅子到底在這用來釀酒的大麥中加入了什麼。

  物以稀為貴。蕭睿深諳這個道理,在他的再三囑咐下,王波不得不按捺下性子,不顧酒肆門口那絡繹不絕排隊等候的酒客的抱怨甚至是無禮的謾駡,每日堅決只賣50葫蘆。

  關於唐朝開元年間的酒的價格,有杜甫的一首詩為證:“街頭酒價常苦貴,方外酒徒稀醉眠。早來就飲一鬥酒,恰有三百青銅錢。”儘管一葫蘆清香玉液賣到了150錢的天價,是尋常酒一升的5倍,但來王家酒肆買酒的客人還是擠破了頭。

  清香玉液在最短的時間內風靡了洛陽城。酒徒蕭睿——這個之前聲名狼藉的浪蕩子,如今能聞香識酒讓孟玉壺甘拜下風、清香玉液美酒釀制者的大名,突如其來裹夾著一股熱風傳遍了整個洛陽城,在這個火熱的夏天裏,他成為洛陽城中人人津津樂道的新聞人物。

  當然,相應地,原本籍籍無名的王家酒肆一躍成為知名酒肆,生意一天天火爆起來。當然,大把大把的開元通寶也如流水一般入賬。對於收成,蕭睿沒有太過計較,因為他知道姐姐和姐夫壓根就不可能虧待了自己。總之,兩者雖然沒有明確進行“分賬”,但姐夫總是拿出一半的利錢來交給蕭,讓她單獨為蕭睿積攢起來。

  夏天很快就要過去了。

  蕭睿飄然走進玉壺春。楊華眼前一亮,趕緊迎上前去,“子長,今兒個帶清香玉液來了沒有?哎,自從喝了你家的這清香玉液,我就再也無法——再喝這別的酒,味同嚼蠟呀。”

  蕭睿刻意與楊華來往,自然是為了楊玉環。不過,楊華為人倒也還不錯,雖然時不時好耍些小聰明,但總體而言還是一個可交之人。

  蕭睿從懷中掏出兩個酒葫蘆,隨手遞給楊華一個,哈哈一笑,“孟陽兄,玉液在此,今兒個我們還是對酌一番如何?”

  楊華嘻嘻笑著,自顧拔開葫蘆口的木塞子,也顧不上跟蕭睿說什麼,先深深地聞了一聞,然後仰頭淺嘗了一小口,陶醉地閉目抽動著鼻子,久久地回味著。

  濃濃而清冽的酒香在玉壺春的店面中飄散開去,牆角一案幾上的兩個酒客鼻翼抖動了一下,其中一個稍微年長的面相清秀,一襲青色長袍的男子霍然站起,朗朗的雙目盯著蕭睿眨也不眨一下,驚聲道:“清香玉液?酒徒蕭睿?”
第一卷洛陽遊-第020章酒令李杜


楊華回頭瞥了一眼,朗聲一笑,“然也。不過,太白先生,子美兄,這是子長帶來與孟陽共飲的美酒,只此一壺,只此一壺,我自獨酌,哈哈。”

  這個時候的盛唐洛陽,正是李白、杜甫等盛唐文人騷客集聚的年月。蕭睿心裏儘管早就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但乍一聽聞這兩位如雷貫耳的大詩人,一名詩仙,一名詩聖,就在自己眼前,看過去的目光也不禁有些發直。

  其時的李白杜甫,名氣還沒有後來那麼顯赫,只是嶄露頭角而已。李白狂放,杜甫沉穩,來洛陽不到一年,名聲已然遠播。

  蕭睿微微笑著,走過去將自己手裏的一葫蘆清香玉液遞了過去,對這兩位代表著中國古代詩歌巔峰水準的大詩人表示出了自己作為一個穿越者應有的敬仰。他這麼客氣,李白倒也罷了,杜甫頗覺過意不去,忙起身來再三道謝。

  李白性情豪放又不拘小節,見蕭睿主動示好,也毫不客氣接過酒葫蘆掃了一眼上面的提款,讚歎幾聲,拔掉木塞也一如楊華一般深深聞了一聞,陶醉了半天。

  杜甫扯了扯李白的衣襟,笑了笑,“蕭公子,多蒙美意,只是我等白受公子之美酒,實在是慚愧。不如請坐,你我三人一起共飲如何?”

  蕭睿有意與他們結識也不客氣,大大方方地落座。李白命夥計取過一幅杯盞碗筷,在三人的酒杯中各自倒上一小杯清香玉液,小酌一口,回味半天,不禁仰天長歎息:“如此美酒,清冽醇香入口如烈火直入肺腑,苦感猶如雪山之風蕩滌心胸,實在是妙不可言,猶如仙釀!可惜,蕭公子這酒每日只賣50葫蘆,白連續數日都沒有購得一壺,如今終於得以品嘗一二,快哉!”

  “太白兄如果喜歡飲,每日去王家酒肆便是,子長可以保證,這清香玉液你要喝多少便有多少管夠。”蕭睿笑了笑。

  李白眼前一亮,“此話當真?”

  蕭睿掃了他一眼,“自然當真,在下從無虛言。”

  杜甫淡金的面皮上浮現著柔和的笑容,他的才華並不亞於李白,但性子卻穩重了很多。不過,他的詩詞雖然練達世故卻始終缺乏李白詩句中的飄逸灑脫和靈氣。大抵,這就是世人稱李杜李杜,先李後杜的緣故。

  “絕世美酒在前,蕭公子,我等行行酒令如何?”李白哈哈大笑,探手拍了拍蕭睿的肩膀。他並不知曉蕭睿在洛陽城中有比紈絝還不如的不堪聲名,對這個能釀制如此美酒、談吐不凡狂放的英挺青年,頗對他的脾氣,甚有好感。

  蕭睿不由一喜,心道吟詩咱不是你們的對手,可這行酒令可是咱的強項。毫無猶豫,他笑了笑,拱手道,“如此甚好。不過,這酒令官——”

  酒令是筵宴上助興取樂的飲酒遊戲,最早誕生於西周,完備于隋唐。飲酒行令在唐時的士大夫中特別風行,飲酒賦詩撰文乃是常事。之後稍晚出生的詩人白居易詩曰:“花時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當酒籌。”後漢賈逵並撰寫《酒令》一書,清代俞效培輯成《酒令叢鈔》四卷。按唐風,行酒令必須要推出酒令官一人,以便出題。

  李白正要請杜甫充作令官,突聽身後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蕭公子,奴來執令可以嗎?”

  蕭睿聽聞這嬌滴滴的聲音就知道自己等候已久的美人兒終於還是來了,儘管姍姍來遲。他哈哈笑著起身道,“太白兄,這位是孟陽兄的堂妹玉環姑娘,不妨請玉環姑娘執令吧。”

  李白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唐時男女之防幾乎形同虛設,男女皆可同席,蕭睿正中下懷,便在自己身邊設了一把胡凳,請少女坐下。少女盈盈笑著,眼神一會在蕭睿身上流轉,一會在李杜兩人身上掃過。

  十多年後的長安,貴為大唐貴妃的楊玉環在金鑾殿上,她親自為翰林學士李白磨墨。命運的軌跡因為一個穿越者的到來悄然發生了偏移,兩人提前相逢在這洛陽城中的酒肆中,雖然不是什麼風雲際會,也頗令坐在一旁的蕭睿感慨萬千心曠神怡了。

  少女落落大方地櫻口一張,居然引用了詩經中的一句行令:“奴出題了——厭厭夜飲,不醉不歸。”

  心頭一動,蕭睿脫口而出,“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李白與杜甫相視一笑,朗聲道,“好句,蕭公子才思敏捷,不錯不錯。玉環姑娘,蕭公子這是在用詩經•鄭風•風雨裏的章句,隱去‘既見君子,雲胡不喜’,向姑娘表達愛慕之情啊,哈哈!”

  少女嬌豔絕倫的臉上浮起兩朵淡淡的紅暈,似喜似嗔的眼神瞥了蕭睿一眼,心裏也為他的敏捷應對暗暗贊了一聲。

  少女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為三人斟上酒,又道,“花面丫頭十三四。”

  李白微微一笑,見杜甫笑而不語,蕭睿正在沉吟,馬上便介面道,“洛陽四百八十寺。”

  ……

  李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笑吟吟地道,“白也出一題,請玉環姑娘和蕭公子以及子美兄對上一對——酒不醉人人自醉。”

  一葫蘆清香玉液早已被三人喝得見底,蕭睿端起一碗酒肆夥計另上的洛陽土產米酒,咕咚咚就灌了半碗,將碗一放,以宋詞人辛棄疾的一句詩應對,“醉裏挑燈看劍!”

  “妙哉!”李白聞言大聲叫好,向蕭睿高高翹起大拇指,完全沒有注意蕭睿微紅的臉色。

  “該子美兄了。”

  杜甫微微一笑,“劍破東西南北。”

  楊玉環柳眉一皺,略一沉吟,緩緩吟道,“北燕南飛。”

  此句一出,不僅蕭睿暗暗叫絕,就算是李杜二人也不禁頗加贊許,對少女的才華高看了幾眼。

  你來我往開懷暢飲,這一番相會可謂是盡歡而散,以至於楊玉環都忘記了自己今日出來是為嬸娘帶酒的。直到李杜兩人道別相攜離去,少女這才醒悟過來,不禁有些惶然地從店中取過一壇酒,也顧不得跟蕭睿打招呼,匆匆向店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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