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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大唐酒徒 作者: 格魚

第101章幽谷艷舞(一)

魏英杰默默地點了點頭,眼中閃出一絲陰狠之色,“王爺所言不錯,正是此子。”

  李瑁朗聲一笑,神色變得更加地不可捉摸,“本王倒想請教魏家主,爾與那蕭睿是何仇怨?以至于需要找到本王這里來……”

  魏英杰咬了咬牙,低低道,“那蕭睿不過是一個浪蕩子而已,他仗著有盛王殿下和咸宜公主殿下的恩寵看重,便張狂跋扈,前些日子竟然將小人嫡子踢成了廢人,此仇不報此恨難消也。”

  “廢人?”李瑁愕然。

  “犬子已經不能人道了,請殿下為小人做主。”魏英杰滿面漲紅,黯然垂下頭去,雙手緊緊握成拳頭狀,從牙縫中又蹦出一句來,“小人無他請求,只求王爺能讓這蕭睿登不上朝堂---只要他還在坊間,小人自有辦法抱這絕後的羞辱之恨。”

  “這倒也好辦,明年春闈我吩咐禮部不取他便是了。”李瑁淡然一笑,“只是魏家主須知,這蕭睿是我皇弟和皇妹看重之人,本王要從中周旋起來,怕是不易……”

  魏英杰一怔,繼而醒悟過來,面色一變但極其自然地掩飾了過去,旋即躬身回道,“王爺大德魏家沒齒不忘,魏家願意取4成份子進獻王爺。”

  “呵呵,既然----好吧,本王就卻之不恭了。”李瑁哈哈大笑起來,擺了擺手,“魏家主要不就在本王這里用飯?”

  “小人不敢。小人告退。”魏英杰誠惶誠恐地告辭轉身,在出門的一瞬間滿是恭謹地臉上卻浮起一層陰森之色。

  一個嬌媚的女子從屏風後面轉出,皺了皺細如彎月的柳眉兒,高聳的小胸脯兒一陣乳花蕩漾,“王爺,咱們又不缺錢,你何必接納這魏家……有蜀中的諸葛家,王府就有的是財力。何必要去趟這些渾水----要知道,王爺跟盛王一母同胞,為了一個商賈得罪盛王似是不妥。”

  “夢兒,你懂什麼,這不過是一場交易而已。魏家想要依附本王賺取更多的財富,而本王則需要魏家的財富,如此而已。本王要想入主東宮,必須要有自己地班底和力量。而培植心腹臣子靠什麼?就靠錢財。沒有商賈們的支持,本王憑什麼去拉攏朝臣去跟太子和慶王去爭?本王當然不缺錢。諸葛家的財力就足夠支撐本王所需了,但是,這魏家也是財力雄厚的商賈世家,如果本王不接納他,他必然會轉而投向太子或者慶王----是故,本王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魏家投向其他人。”

  “盛王他不過是小孩子心性罷了,等過了這一陣,他還能記得蕭睿是誰?至于蕭睿,這種小卒子。本王就棄他一回又如何?”李瑁冷笑一聲,“只是咸宜那里似乎有些問題,這小妮子跑了一趟洛陽,竟然看上了這麼一個民間的小子,本王得趕緊進宮去跟母妃說說,讓父皇給楊洄和咸宜賜婚,也好絕了那小子攀龍附鳳的痴心妄想。”

  隨著提前趕往長安赴考參加明年春闈的士子越加增多,聞名來蕭家拜會酒徒蕭睿的各地文士也越來越多,有拿著自己的詩文來跟蕭睿“探討”地。也有不服氣而來進行文比的,還有來邀請蕭睿參加一些文人之間的聚會飲宴的,每日間蕭家大門口人流如織往來不絕。

  起初,蕭睿還耐著性子跟造訪的士子們寒暄交流飲宴,論論詩文談談風月。到到了後來。實在是不厭其煩,便吩咐下人緊閉院門。稱閉門攻讀不出謝絕訪客。

  秀兒在來之前受了蕭和玉環的雙重“托付”,故而每日早起便到蕭睿房中“提醒”他要溫習功課。蕭睿沒奈何,只得抱著一堆經史子集硬著頭皮啃了起來。後來想想,不論如何,自己參加明年春闈已是定局,如果不下點功夫,倘若應試成績很差,怕是自己臉皮上也下不來。這樣一想,便也心平氣和起來,回頭再看那些之乎者也便就覺得不再那麼生硬枯燥。好在有出身名門的飽學士子鄭鞅在一旁指點一二,蕭睿自覺這功課也有所寸進。

  起先鄭鞅根本就不相信,名滿大唐的才子酒徒蕭睿,能做出《望月》這等驚世之作的人,居然不懂策論經史。本以為蕭睿是自謙,可在一起溫書久了,鄭鞅不禁哭笑不得︰蕭睿在經史子集方面幾乎就是一片空白,每次看到他拿著自己寫下地範文絞盡腦汁地摹寫,都讓鄭鞅感到非常的滑稽。

  難道,這便是所謂的奇人異行?鄭鞅嘆息搖頭,心念蕭睿的救命大德,倒是自己一邊溫書一邊傾心“教導”蕭睿。鄭鞅的才學讓蕭睿很是嘆服,屢屢以先生稱之,卻被鄭鞅惶恐推絕。蕭睿也不再堅持,還是以“陽明兄”相稱,兩人在一起讀書唱和互相砥礪,倒也相得益彰相處甚是契合。

  但這樣平淡溫馨的日子沒有過多久,衛校便奉命送來了一張請柬。請柬極其華麗奢侈,竟然用金絲瓖邊,請柬上只字未有,只畫了一頂金光閃閃的道

  蕭睿不知所雲,疑惑的眼神投向了衛校。衛校躬身笑道,“公子爺,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哦。我家王爺說了,如果公子爺能把握住這個機會,說不定就不用參加明年地春闈了。”

  “哦?”蕭睿聳了聳肩,“你說明白,這到底是誰請我?”

  “天哪!公子爺,你竟然不識這玉葉冠?這是當今皇上的親妹妹、玉真公主殿下獨一無二的標記哦。玉真殿下出家為道,獨居在城外西南煙羅谷中的瓊林觀中,明日又是玉真殿下宴請長安貴人和名士才子的例宴之期……公子爺,如果能得玉真殿下青睞引薦,公子爺他日飛黃騰達便指日可待了。這些年,經玉真殿下引薦為官者不計其數,最出名地當屬王右丞大人了。”衛校輕輕說著,一臉地真誠。

  他跟蕭睿相處日久,知這少年文采絕佳,人品高潔頗有名士之風,試問這長安城中有誰能為救治一個路人肯出百貫錢購買新羅百年紅參?視金錢若糞土,視功名利祿似無物,就是放眼大唐天下,能有此氣度心胸者恐怕也就是蕭睿這個怪物一人吧。故而,他是真心地希望蕭睿能潛龍騰淵飛翔九天----在衛校看來,像蕭睿這種人,本就不該在世俗的凡塵中打滾,而應該站在朝堂上為大唐為朝廷效力。

  “玉真公主……”蕭睿陡然一驚,眼神一陣迷離,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

  玉真公主李持盈,李隆基的妹妹,盛唐年間有名地女道士。說起唐朝女道士,讀過雜史野史的都知道,在民間,其有一個“別名”就是高級娼妓,比較有名的如魚玄機。當然,更多的人是以女道士的身份作為掩護隱居山野。

  至于玉真,其到底是真心向道還是借出家為道的幌子放縱欲望,史書其實也沒有什麼定論。只是在一些野史雜記上,關于玉真的緋聞比比皆是。前世的時候,這是蕭睿非常感興趣的一個人物,關于玉真的緋聞他幾乎耳熟能詳。

  像什麼李隆基向八仙之一的張果提親,要把玉真許配給他,但張仙人卻嚇得連夜遁逃。

  像什麼玉真與當時名士王維有一腿,人們皆懷疑王維得到玉真舉薦的代價是陪著這位風流的女道士安枕數月之久,甚至還差點讓李隆基給抓奸在床。

  演繹最多的是李白跟玉真的風流韻事。緋聞的大意是︰大詩人李白跟美麗的玉真公主先是一見鐘情,然後一輩子藕斷絲連。玉真公主向哥哥唐玄宗推薦了李白,使李白有機會進入宮廷,但玄宗最終沒有重用李白,玉真因此跟皇帝哥哥鬧翻,連財產和公主的身份都放棄了。玉真晚年為了李白而隱居在安徽宣城的敬亭山,所以李白多次往來宣城,而且寫下了“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

  蕭睿記得前世還看過一本網絡小說,上面更是把李白和玉真之間的情事描繪得活靈活現。這些是真是假,恐怕只有李白和玉真活轉過來,我們才能搞個明白吧。

  不過,史書記載玉真根本就沒有到過安徽的敬亭山,而開元19年李白與玉真在長安相識的時候,李白31歲,而玉真已經40歲。如果兩人有了“奸情”,何以當年玉真沒有引薦李白,而是等到了十年後的天寶年間才向李隆基薦舉?

  十年之後,玉真引薦李白時已經51歲。可以試想,一向恃才傲物的李太白會不會喜歡上一個垂垂老矣的老婦?

  李白是寫過不少跟玉真有關的女性贊美詩,但仔細看看,那些贊美詩根本就是在泛泛而談,為了謀取晉身而賦詩,沒有什麼誠意----只有“長相思,摧心肝”的真情,才說明李白確有所愛,但不會是玉真。

  當然了,這些都是被娛樂化的歷史,沒有必要去追根究底。只是身臨其境的蕭睿,處在盛唐年間的蕭睿,對這位藏在故紙堆里緋聞漫天的著名貴族女道士,別有一番感觸罷了。見蕭睿有些失神,衛校朗聲道,“公子爺!”
第102章幽谷艷舞(二)

  不過他旋即想想,覺得這也很正常︰一個是貴族名人,一個名詩人,如果沒有點緋聞,沒有點艷遇,似乎總是美中不足。雖然李謫仙生前喜歡女人,老婆有四個,留過情的妓女N個,但似乎都不夠麻辣,不夠火爆,不夠纏綿,不夠飄逸,不夠檔次。于是,就出現了夠品味的玉真。

  所以在死了1300多年後,在蕭睿生活的那個娛樂至死的時代,李白被搖身一變成為緋聞明星人物,又是前相國之女又是花間名妓又是玉真公主,搞了一大串。只可憐那雄才大略的唐玄宗,驅逐了李白,卻給自己的妹子戴上了一頂或許永遠都摘不下來的情婦帽子,真是比竇娥還冤枉!

  見蕭睿沒反應,面色仍然在變幻著,衛校忍不住又喚了一聲,“公子爺啊!”

  啊!蕭睿這才從李白跟玉真如夢如幻的情事幻境中驚醒過來,暗暗鄙視自己無聊的八卦心思。

  “公子爺,明日一早,我來帶公子你去城外赴宴。”衛校猶豫了一下,還是原封不動地轉述了李琦的話,“公子爺,王爺說了,明日你要帶些禮物過去,不要吝惜錢財……”

  蕭睿啞然一笑,“敢情在王爺心里,蕭睿是個吝嗇鬼?天!”

  衛校也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南,有一無名幽谷,幽谷本無名,但自從李隆基的父皇在這座幽谷中為玉真大興土木建起一座連綿數里不絕的觀宇莊園之後,這座幽谷便有了一個風月的名字︰煙羅谷。谷名煙羅,觀名瓊林,居住著一群宮里撥過來美麗宮女和教坊司精選的歌姬舞女,簇擁著一群風流曼妙的女道士。

  薄霧清起,沉沉的霧靄慢慢從幽靜地山谷上空淡去。火紅的太陽漸漸升空透過萬千林深茂密的空間,將金燦燦地光輝倔強地播撒在煙羅谷之中。從狹長地谷口馬道進去,走不多時,便迎面可見一座開放式的別墅群建築,雕梁畫柱氣勢磅礡掩映在青山綠水之間,壯美不輸宮闕但神韻又超然于宮闕。

  別墅群前面是一片空曠的平地,平地上已經鋪呈著一面鮮紅而碩大的羊毛地毯。一個個如花似玉的侍女來回穿梭,往平地擺設的案幾上加著果品酒菜。而平地的對面,則是一面高坡。坡上原本地綠草茵茵如今已經蕭瑟在秋風之中,多呈一片枯黃。再往遠處眺望,便是連綿不斷層層疊疊的終南山巒。

  玉真這每月一次的例宴,是長安城里地一大盛事,也是大唐上流社會最頂級的社交場合之一。能得到玉真的邀請,來煙羅谷中赴宴,可是大唐士子夢寐以求的事情,因為能進出煙羅谷者,無不是當今名士高官和皇家貴族。如今名滿京師的王維王右丞,其成名就發端于煙羅谷。

  但恐怕讓所有人都大跌眼球的是。居然就真有一個“不識抬舉”的人,竟然在宴會已經開宴半個時辰後才姍姍來遲。蕭睿也不是有意如此,只是他這個穿越者習慣晚睡晚起睡懶覺,不怎麼適應大唐人的生活習慣。要不是秀兒再三呼喚,他恐怕還要再睡上一會。起床來匆匆洗漱完畢,讓家人套上馬車帶上準備好的十幾壇五糧玉液的原漿,他這才出城趕往了煙羅谷。

  當蕭睿將原漿酒交給煙羅谷玉真地下人之後,再緩步走向飲宴平地的時候,眾人已經酒過三巡。滿座賓客非名士即高官權貴。數十張案幾背後,數十張或好奇或不屑或漠然的面孔一一呈現在他的眼前,數十道各自蘊藏不同情緒的眼神沒有讓他窘迫,反而讓他更加的淡定。

  所謂無欲則剛。他沒有攀龍附鳳依附權貴投機鑽營的心思和興趣,只是適逢其會。不願意駁了貴人的面子而給自己帶來麻煩而趕往應酬。心情當然是一片坦然。

  正當中的案幾背後,一個青色道袍地中年美婦淺笑吟吟。一邊與周邊的賓客談笑,一邊打量著緩步而來的淡定少年。見那少年長衫飄飄欲仙。面如冠玉,目若晨星,英挺中透出飛揚神采和淡淡儒雅,美婦即玉真公主也不禁暗暗喝了一聲彩。

  而站在她身後的一個艷麗少女,明明穿著道袍卻非要在道袍外面套了一層華麗的彩紗,顯得非常得不倫不類。不過,此刻她幽深明亮地眸子正投射在蕭睿身上,眨也不眨一下。

  任誰都沒有料到,坐在玉真一側地咸宜公主李宜,居然就那麼盈盈地站了起來,輕輕喚了一聲,“蕭公子,來本宮這邊坐。”

  玉真的另一側,少年李琦故作成熟地臉上浮現著得意之色,他也霍然起身,大聲道,“蕭睿,還不趕緊來拜見玉真皇姑!”

  在場的賓客皆大吃一驚,這姐弟兩人地行動無疑證實了長安城中最近的某種緋聞傳言。眾人思量著,紛紛轉首看向坐在一個角落里的英俊公子哥楊洄,見他臉上浮現著毫不遮掩的怨憤和妒火,不禁都心頭一動︰有好戲看了。

  蕭睿掃了一眼,除了李宜和李琦之外,在場居然還有一個老熟人----張旭。張旭哈哈一笑,原地坐在那里招了招手,“子長老弟,久違了!”

  蕭睿向張旭頷首為禮,爾後在眾人的注視中在楊洄的妒火中走到場中,向玉真李宜李琦三人深深躬身一禮,“蕭睿拜見三位殿下!”

  李宜和李琦自不待言,玉真淡淡一笑,擺了擺手,“蕭公子請入座吧。”

  話音剛落,楊洄憤而起身,怒聲道,“蕭睿,你不過是一介布衣,見了三位殿下如何敢不跪拜?放肆!”

  蕭睿正要入座,突听楊洄又站出來挑釁,臉上雖然還是笑吟吟的,但心中著實怒火勃發。他緩緩轉過身去,笑了笑,靜靜地站在那里,默然無語。玉真眉頭一皺,瞥了楊洄一眼,眼神在李宜身上轉了一轉,笑道,“我早已出家為道,爵位早已拋在紅塵中,如今只有玉真道人,沒有玉真公主了。蕭公子不必拘禮,請入座!”

  玉真已經說了兩次“請入座”,楊洄自然是不敢在說什麼,只是恨恨地坐了回去,怒視著蕭睿。蕭睿坐下,心里暗暗鄙夷。他當然明白楊洄的妒火從何而來,可這妒火表現得太明顯太弱智,反而顯得他很沒有風度和涵養。

  李宜搖了搖頭,連看都懶得再看楊洄一眼,雖然側身在跟玉真公主說話,但那飄渺的眼神兒其實還是有一大半都落在下首的蕭睿身上。而蕭睿,他的目光卻多半投射在他聞名已久的大唐緋聞明星玉真公主身上,見這中年美婦姿容清雅,舉止端莊,似乎只有那眼角魚尾紋邊上的一抹春色,訴說著若無若有的風流曼妙。

  幾個侍女端著一壇壇酒走了過來,其中一個伏在玉真耳邊小聲說了幾句。玉真听了看了蕭睿一眼,袍袖一揚朗聲道,“諸位,久聞酒徒蕭睿的清香玉液和五糧玉液名動天下,今兒個,蕭公子送了玉真十幾壇佳釀,玉真願意拿出來與諸位共享!”

  眾人一片竊竊私語聲。其實,在座的諸位賓客大多飲過蕭睿所釀的兩種美酒。楊洄坐在那里恥笑了一聲,“果然是市井之徒,拜見玉真殿下居然只帶幾壇酒來,真是可笑啊可悲!”

  他周遭的幾個賓客也鄙夷地撇了撇嘴,幾壇酒能值幾何?玉真宴請這是何等的榮寵,可這蕭睿竟然吝嗇至此,只備了幾壇酒來。而縱觀在場賓客,無論權貴還是士子,有哪個不是花費巨資購置厚禮?金銀太俗,但明珠古玩還是可以的嘛。

  就連李琦也覺得有些丟面子,他瞪了蕭睿一眼,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蕭睿啊蕭睿,讓本王怎麼說你,本王都讓衛校囑咐過你,可你還是----”

  蕭睿微笑不語。

  這個時候,玉真的侍女已經開始穿著花給眾人倒酒,濃烈的酒香頓時隨著酒壇的傾倒而溢出,經過了空氣的稀釋,再被眾人呼吸起來倍感清爽和回味悠長。

  張旭俯身下去深深嗅了一嗅,忍不住仰天長嘆道,“子長老弟,時隔數月之後,某終于再喝道你這五糧原漿,真是不容易,不容易!”

  “諸位趕緊請品嘗吧,此酒非尋常五糧玉液,百貫錢也買不到的極品。當日某在益州,也是死纏爛打才討得一壇……”張旭舉杯邀請眾人。

  蕭睿的這五糧原漿可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原漿”,而是經過了多次重復發酵重復蒸餾而出的極品中的極品----如果把普通的五糧玉液比喻為礦泉水,那麼五糧原漿就是濃濃的果汁。雖然同為五糧玉液,但配方其實不同。在蕭睿的親自配比指導之下,酒徒酒坊也就是每隔一段時間才釀制出少量的五糧原漿,是蕭睿用來專門招待親朋的自飲酒品。

  這樣的一壇原漿,如果真要售賣起來,賣上百貫錢或許有些夸張,但十貫錢一壇絕對會讓貴族們趨之若鶩。故而,以此來衡量起來,蕭睿今日所送的禮也不算太輕,價值百貫錢以上。
第103章幽谷艷舞(三)

在眾人的驚嘆聲中,蕭睿朗聲道,“三位殿下,諸位,此酒太烈只宜淺淺低酌,萬萬不可放量痛飲。”

  可蕭睿卻很快地發現,自己這善意的提醒沒有人理會。所有賓客,除了李宜和玉真之外,幾乎都在端著晶瑩的青玉酒盞,搖晃著盞中的乳色原漿酒,口中贊嘆連聲。

  一個青衣老者滿頭皓發,頜下三縷長須,舉起酒盞一飲而盡,閉上眼楮回味良久,肩頭都在微微有些顫抖。清瘦而清秀的臉上,浮現著一片紅光,他緩緩起身來,略一拱手道,“蕭公子,此酒可否賣給老夫幾壇?老夫生怕今日喝下此酒,再飲其他酒品就味同嚼蠟了。”

  一旁的李琦使勁地向蕭睿打著眼色,而李宜也向蕭睿示意了一下,玉真仍舊是淺淺地笑著,望著自己正在做“小動作”的佷女和佷兒,嘴角浮起越來越柔媚的笑容。

  雖然不知這老者是何人,但蕭睿還是起身躬身回禮,“回老先生的話,此酒並不售賣,只是蕭睿自釀自飲之用,所余之藏已經全部帶來獻于了玉真殿下。”

  李琦暗暗咒罵了一聲,心道你這個蕭睿怎麼就是一個死木頭,沒有了你不會再釀?你就不能先答應下來?你可知道這老者是誰?

  老者失望地嘆息了一聲,咂吧咂吧嘴,走了幾步,又意猶未盡地回身充滿期待道,“蕭公子,老夫賀知章,與蕭公子同為那飲中三仙之一,改日如蕭公子再釀如此美酒,一定要送老夫幾壇,呵呵。”

  賀知章?天哪!蕭睿陡然一驚,竟然是人稱詩狂酒仙的大唐名人賀知章。在這個年月,賀知章的名氣威望之高。可不是李白所能比擬的。

  蕭睿深深一揖,“原來是賀老大人,晚生久仰大人大名,今日相見,實在是心有榮焉!”

  李琦在一旁松了口氣,心道這就對了,這賀知章乃是禮部侍郎。主持明年的春闈,你要是得了他的欣賞,科舉的事兒就算是成了一半。可李琦的這口氣才松了不久。就又听蕭睿朗聲道,“賀老大人,晚生這酒即便是再釀也斷然不會送于老大人的。”

  賀知章微覺有些難堪,而眾人中地多數都在冷笑著看熱鬧。楊洄更是心中笑開了花,蕭睿啊蕭睿,你這狗才當面得罪這禮部侍郎,你還想科舉登科,豈不是白日做夢?

  賀知章生性曠達豪放,是出了名的見酒就不要命的超級酒鬼,要不也不會喝酒之名遍布天下士林了。他有些不喜地掃了蕭睿一眼。心道你這少年也忒不識風頭,老夫不顧身份跟你求這幾壇酒,你竟然也能當面回絕,真是豈有此理。

  賀知章搖了搖頭,正要不滿地回轉坐席,又听蕭睿朗聲道,“老大人,此酒甚烈,而老大人年邁。蕭睿實是怕老大人常飲此酒會傷了身子。倘若是那樣的話,蕭睿可就是大唐士林的罪人了。”

  李宜幽然長出了一口氣。

  賀知章驀然轉身,深深地望著蕭睿,見少年臉上的神色甚是真誠,不由心下轉怒為喜。暗暗贊了幾聲。好一個善解人意的小哥兒。他嘿嘿笑了笑,“蕭公子多慮了。老夫飲酒數十載,深得這酒中之樂。即便是他日醉死其中,老夫也是心甘情願了。我說小哥兒啊,就莫要推辭了,就這樣說定了,改日送老夫幾壇,一定一定。”

  蕭睿本是誠心好意,他深知自己特釀地五糧原漿酒勁之烈,如果敞開肚子喝,能醉死一頭牛。像賀知章這種垂垂老矣的喝酒狂徒,倘若要痛飲起來,一醉不醒就此跟大唐拜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蕭睿可不願意讓這樣一個大唐地文壇領袖,因為自己釀的酒而提前走向死亡。

  但這話听在眾賓客耳中,卻成了八面玲瓏的討好和拍馬屁。

  伴隨著紅日掛上正空,幽谷中回想起靡靡的樂聲。十幾個衣著暴露身材豐滿的舞女,優雅輕巧地扭腰擺臀,羅列著8字型舞進了場中。舞女們玉手在自己的挺胸、豐臀和蒙著一層薄紗的大腿上來回摩挲,紅唇翕張,水汪汪的大眼楮放射著魅惑人的電波,在樂聲中極其放縱扭動著豐乳肥臀,勾人之極。

  蛇腰擺動,圓臀猛烈的震蕩著,窈窕地肌膚體態若隱若現,那種成熟嫵媚勾人的情態那婀娜多姿的成熟的曲線玲瓏,一身雪白細致的肌膚半露在開襟裙衣前,胸前那對豐潤的美乳如玉兔一般上下跳動著,兩條細滑的大腿隱隱夾著那高凸而肥嫩的神秘幽谷……

  絲質的輕紗誘人無比地貼身短裙在舞女們婷婷玉立的修長胴體上,完美的勾勒出縴細修長魔鬼一般的優美曲線,冰雪般白皙、凝乳般光潔、晶瑩如玉的嬌嫩肌膚,輔以極具視覺沖擊力地搔首弄姿,構成了一幅令人瞠目地香艷畫面。

  心態淡定開放從容如穿越者蕭睿,也不禁目瞪口呆,這,這,這大唐年間的上流社會中,已經開始流行艷舞了?他明顯看到有一些權貴已經漲紅了臉,微微地喘起了粗氣,顯然已經被誘惑地欲望勃發了。

  李宜微微垂首,心里暗暗腹誹著玉真皇姑地不堪。

  可蕭睿眼角的余光卻發現,玉真那風韻猶存地臉上竟然也泛起一層淡淡的紅光,眼神中居然也透露出赤裸裸的欲望之色。天哪,蕭睿心里一個激靈,揉了揉眼楮,心里念了一聲我的上帝,我的老天爺。

  更有甚者,蕭睿還發現,有些痴狂的玉真那只保養極好的玉手正有意無意地放在她身側跪坐著的明艷少女腰間,輕輕而隱蔽地摩挲著。明艷的少女臉上一片桃紅,大眼微閉,紅艷欲滴。

  在這一刻,蕭睿簡直就要窒息過去了。他呼呼地喘了一口粗氣,極其復雜地扭過頭去,再也不看這些豐乳肥臀的舞女;在這一刻,他什麼話也不想說,只想遠遠地逃離這個淫靡之地,找個無人的角落里猛烈地嘔吐一番。

  微一抬頭,見李宜那清朗中微帶火熱的目光正望向了自己。不由苦笑一聲,手心緊攥起來。

  “稍安勿躁。”李宜居然帶著一股淡淡的幽香俯身過來,在他耳邊輕輕絮語著,“此舞很快便會過去……”所有男性賓客都恢復了常態,蕭睿自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穿越到大唐日子也不短了,但這一年多的經歷加起來也不如今天這一幕帶給他的震撼多。

  不過,唐人飲宴中歌舞不絕,艷舞完了,又換上了幾個歌女唱起了流行的小曲兒。蕭睿嘆息著,自顧低頭自斟自飲,要不是此時離去太不禮貌,他早就離席遠去了。

  突然,就在他抬頭凝望的瞬間,他在三個歌女間發現了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端詳良久,他才驀然想起,這不就是鄭鞅口中愛入骨髓的歌女薛亞仙嗎?她怎麼會出現在玉真公主的飲宴上?

  正思量間,歌女已經完成了幾曲清唱,正準備離場。蕭睿眼前浮現起鄭鞅那哀傷欲絕的面孔,心里一急便起身迎了過去,繞過賀知章等人的案幾,正好攔住了幾個歌女的去路。場上眾人正在飲酒作樂的興頭上,根本就沒注意蕭睿什麼時候已經離席而去。

  蕭睿掃了薛亞仙貌美如花的臉龐,心里還在狐疑,該不該跟這女子說一聲,鄭鞅沒有死,好端端地就在自己府邸里。說句實在話,蕭睿一直不太相信,這讓鄭鞅消盡錢財的妓女,會對鄭鞅懷有真感情。

  于是他便想試她一試。

  “薛亞仙,鄭鞅已去,美人卻依舊笑秋風乎?”蕭睿低沉而有力的聲音傳進薛亞仙的耳際,柔媚的女子驀然全身一陣抖顫,深深地望了蕭睿一眼,臉蛋兒變得煞白煞白,顫聲問道,“這位公子,你認得我家鄭郎嗎?”

  蕭睿冷笑一聲,“我不認得你家鄭郎,我只認得那長安城外荒野地里的一具軀殼。”

  薛亞仙慘烈地喚了一聲鄭郎,身子猶如風吹的落葉一般盈然倒落在草地上,眼中滑落兩行清淚,就此暈厥了過去。這一聲淒婉的呼喚,雖然聲音並不大,但也引起了場上一些人的注意。

  李宜向蕭睿投過不解的一瞥,見他又匆匆走了回來,凝重的神色中帶有某種欣慰和慶幸,不由更是奇怪。好端端地,怎麼跑去跟幾個歌女“交集”起來?

  她在奇怪,可蕭睿卻在慶幸。他在為鄭鞅慶幸,他所愛的女子對他有真情分在----能得到一份真愛,也算是鄭鞅不幸中的大幸了。最起碼,在感情上,他並沒有任何失敗。也就是從這一刻起,蕭睿暗暗有了幫助鄭鞅和這女子成其好事的念頭。

  不過場合不對,李宜也沒有再追問,只是與李琦一起有意無意地給蕭睿介紹起了場上的一些權貴。禮部侍郎賀知章,吏部侍郎甦晉,名士焦遂,歷史上杜甫飲中八仙歌中的八個主角今天就來了三個。還有一些級別稍低的各部官員,最令蕭睿吃驚的是,那個坐在一個角落里的神色溫和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竟然是鼎鼎大名的王維。
第104章秋夜絕唱

在這些權貴名士眼前混了個臉熟,蕭睿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其實心里非常厭倦。方才那艷舞的一幕,讓他真正體會到了大唐的“淫蕩”,他總算是明白︰武則天何以能女子之身稱帝、又何以能侍候完老爹又跟了兒子,而李隆基這個老扒灰就不用說了,公開強行霸佔了自己的兒媳婦……這些亂倫的事兒一起發生在大唐,不是沒有道理的。

  此時此刻,他這才明白,自己讓玉環留在洛陽的決定是多麼的英明。而也是在此時此刻,他的心態也有了微妙的變化︰要想保護自己的女人和親人,首先自己要強大起來,要有力量。否則,等突發性的災難到來之際,自己豈不是眼睜睜地等死?

  穿越以來的第一次,他對象征力量的權力和財富充滿了異樣的渴望。而也正因如此,他才耐著性子,一反常態地跟在李琦後面,逐一跟大唐的這些權貴們寒暄交集,要是往日,他斷然是不屑于主動上前結交的。

  人生就是這樣,處處充滿了變數和無奈。所謂一念可成佛,一念也可成魔。感受到生存的壓力,為了日後的幸福生活,蕭睿的人生哲學就在這一念間有了一個悄然的更新。

  心態的轉變,讓蕭睿再也不覺得這唐人飲宴的繁瑣,反而是心平氣和地旁觀著,參與著,在旁觀和參與之中小心翼翼地尋找著自己的機會。

  在日頭有些西斜,瓊林山莊里的侍女們又上了一遍果品和點心之後,這場煙羅谷例宴終于走向了高潮----斗詩階段。長安上流社會的人都知道。玉真公主這煙羅例宴往往有選拔士子薦舉地“使命”,凡是受邀而來的士子,只要能在飲宴上做出佳作且得到了在場權貴和玉真的贊許。便有了出頭地機會。

  當然,也就是有機會而已。最後能不能獲得玉真的薦舉,還是要看玉真的心情。心情好了,玉真曾經一次薦舉了兩名士子。當初的王維就是其一;而心情不佳時,或許幾次例宴她也不會出頭薦舉。道理就這麼簡單。

  包括楊洄在內,來自長安貴族家以及嶄露頭角地平民士子紛紛開始了自薦吟詩。過程也不復雜,就是或者由在場的名士如王維之流點題,或者自行命題應景,寫好後交眾人傳閱,獲得好評做多者可勝出。

  不過這一次明顯與往日不同。玉真安排人在場中放了一個木質的精美畫屏,士子的詩作完成後可以懸掛張貼于其上。之後,眾人開始點評,覺得那首詩最妙最佳。便在那首詩下面所置的陶盆中放紅棗一顆。這一次,王維等人並沒有出題,任憑士子們埋首自行而作。玉真嫵媚的臉上隱隱現著絲絲遺憾,她舉行例宴的目的其實並不是為了薦舉人才,而是為了獲得絕世的佳作來配樂編排舞蹈。至于薦舉,那不過是一種“附加品”,也是一個吸引士子參與的噱頭。不過,令她遺憾地是,連續兩年了。如此頻繁的例宴上,她並沒有發現如王勃“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以及李白“奔流到海不復回”之類的極品佳句來。

  待眾士子都半是期待半是焦灼地將自己的詩作懸掛在畫屏上,等待賀知章王維等名士們的點評。但參加今次例宴的士子才情著實有限,寫出來的詠秋詩作皆非常普通,名士們興趣索然地匆匆走過。手中的紅棗三三兩兩地扔下。其實心里並不以為然。

  夕陽完全沉下,場上宮燈四處點燃猶如白晝。一輪彎月悄然浮上夜空。玉真有些掃興地仰頭望月,淡淡道。“詠秋之作,還是要屬王右丞的《山居秋暝》與《秋夜曲》為最佳了,數年光陰匆匆而過,至今再無人能超越王右丞,實在是令人嗟嘆。”

  王維淡淡一笑,“殿下過獎了。”

  玉真回轉頭來,卻見蕭睿正獨自一人悶頭飲酒,而李宜則默默地跪坐在案幾後面,俏臉上掛著若有若無地笑容。

  “蕭公子,爾才名遠播,今日宴會何以不曾賦詩一首讓我等開開眼界?”玉真半真半假地說道。

  “當日洛陽中秋月夜,蕭公子一曲《望月》與李白相合名動洛陽,而洛陽的上元節之夜,蕭公子也曾有佳作吟出,這些恍若昨日----既然適逢其會,蕭公子何不……”李宜淡淡地說著,聲音中充滿了一絲絲的感慨,蕭睿中秋月宴之上的狂放與瀟灑,上元節之夜的從容與飄逸,至今都深深地鐫刻在李宜地腦海之中。

  蕭睿起身向玉真躬身一禮,直覺一陣酒意上涌。方才士子們作詩斗詩地時候,他閑極無聊便自斟自飲,憶及前世種種,又想起今生種種,各種復雜的情緒一起攪動起來,竟然讓他有了莫名地煩躁,不覺已經喝了不少酒。

  “殿下,蕭睿才疏學淺,不敢在三位殿下和諸位大人面前獻丑了,呵呵。”蕭睿強行壓下那口酒嗝,撇頭望見一個瓊林山莊的侍女正手執圓扇站在一盞盞高起地宮燈旁邊,明亮地燈光映照著她們的如花嬌容,分明帶出了幾分春意。

  “莫非蕭公子今日不盡興?”玉真嫵媚的面容上柳眉輕皺,盡顯中年美婦人的嬌柔之色,只是這份嬌柔讓蕭睿有些毛骨悚然。

  “呃?”蕭睿最終還是打了一個飽嗝。見眾人都將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蕭睿一時興起,便搖晃著手臂,手指著一旁的如花侍女和各色宮燈,朗聲吟道----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

  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晚唐詩人杜牧的這首秋夕讓蕭睿在今晚吟誦出來,切情切景。倒也相得益彰。首先喝彩的是張旭,緊接著賀知章也拍手稱贊,就連那沉默寡言的王維也目露贊許之色。向蕭睿身上投過重重地一瞥。

  李琦得意地拍了拍手,操著剛剛變過聲來的大嗓門忽道,“玉真皇姑,我說如何?我看中的這蕭睿。詩才絕不在賀老大人和王右丞之下,這才子酒徒豈是浪得虛名之輩。”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玉真輕輕吟了一遍,柔媚地眼中頓時變得火熱起來,她急忙擺了擺手,她身後的那著道袍的明艷少女手執狼毫飛速地記下了這首詩。

  “蕭公子果然名不虛傳。擇日不如撞日,玉真殿下甚喜歌舞,只是無絕妙相配的歌令……蕭公子才華橫溢,可否賜令一二?”玉真身後那明艷地道袍少女慢慢地走近過來。蕭睿卻不由自主地往後輕輕退了一步。少女眉梢一跳,只是將那能融化秋水的熾熱目光投射在蕭睿微微有些漲紅的臉上。

  唐人所謂的歌令,其實說白了就是歌詞。蕭睿當日在洛陽剽竊甦軾的那首水調歌頭,早已被長安的教坊司譜上曲子排成了歌舞。

  蕭睿咬了咬牙,借著酒意,一首白衣卿相柳三變的少年游脫口而出︰

  長安古道馬遲遲,高柳亂蟬嘶。夕陽鳥外,秋風原上,目斷四天垂。

  歸去一雲無蹤跡。何處是前期?狎興生疏,酒徒蕭索,不似少年時。

  接下來,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蕭睿已經俯身又舉起酒盞一飲而盡。縱聲放歌。將柳永那首著名的“雨霖鈴”的後半段吟唱了出來----

  多情自古傷離別

  更那堪

  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

  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睿其行也癲狂。其情也迷亂,對于玉環的思念,對于前世地追憶,對于今生的迷茫,還隱隱有一絲對于未來的恐懼,都交織在一起涌上心頭。他朗聲而唱,也不管切景還是不切景,一股腦地借著吟唱發泄著自己內心深深地郁悶和無奈。

  別看他在盛唐混得風生水起,但他寧可還是回去前世做一個自得其樂的品酒師。

  “你醉了。”李宜輕輕柔柔地說著,探手扶住了搖搖晃晃的蕭睿。

  煙羅谷里的黎明來得很早。那一只只趕早的雀鳥跳躍在房屋之外的樹枝上,發出清脆而獨一無二的報曉聲。蕭睿只覺一陣頭暈目眩,還是強行將眼楮睜開來,見自己躺在一張軟綿綿地床榻上,蓋著一床大花的絲緞錦被。舉目四望,房中布置陳設極其華麗奢侈,就是頗有幾分脂粉氣。

  房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這宿醉方醒的酒徒蕭睿趕緊起身,發現自己是合衣而眠,這才松了一口氣。傳來輕輕的叩門聲,緊接著,昨晚那個明艷地道袍少女閃身進來,望見蕭睿已經起身,不由調皮地一笑,“醒了?我們地大才子?昨晚你縱酒放歌,吟唱出不少傳世佳作,人卻生生醉倒。”

  蕭睿尷尬地一笑,拱手道,“多謝姑娘,在下慚愧。”

  少女嘻嘻笑著,“謝我作甚?你該謝謝玉真殿下,你可是瓊林山莊建成以來留宿的第一個男客,可見殿下對你地看重。哦,對了,我叫李騰空,家父李林甫,你可知道?”
第105章煙羅金牌

  蕭睿默然,這李林甫他如何不知。大唐奸相李林甫的大名,可謂是遺臭萬年。在盛唐以降的歷史上,李林甫怕已經被後人罵出了一身的臭膿皰,如果他目下知道他將被悠悠億萬人唾罵不絕千年,會不會吐血而死?

  見蕭睿的神情,明艷的少女李騰空又嘻嘻笑了笑,“我爹爹官拜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你要想明年的科舉有所寸進……”

  李騰空的意思很明顯,少女驕傲地暗示他,她父親是當朝的禮部尚書,主管科舉之事,要是過不去李林甫這一關,蕭睿的仕途還是一片虛幻。言下之意似乎是說,你如果想飛黃騰達,還是需要巴結巴結本小姐……

  蕭睿听見這明火執仗的“要挾”,不由暗暗皺了皺眉。听說李林甫有6個女兒,家風開放溺愛非常,一個個都是潑辣無比,今日一見倒也不虛。

  見蕭睿沒有動靜,李騰空俏皮的眉頭一跳,自顧又格格嬌笑了起來,“好了啦,跟你開個玩笑啦。你放心,奴回家去一定會在爹爹面前為你美言幾句的---但是,不知道你會怎麼謝謝奴家?”

  蕭睿笑了,這一笑頗有些不懷好意地味道,他心里暗道,“難道要老子以身相許?”

  李騰空顯然是屬于那種快言快語性格活潑外向但卻沒有多少心機的女子,見蕭睿有些發木。便自行將自己地要求說了出來,“奴家也不喝酒,也不喜歡歌舞,奴家想要你送給咸宜姐姐的那種花露瓊漿。”

  “花露瓊漿?”蕭睿一怔,淡淡一笑,“這個。實在是抱歉之至,花露瓊漿已經沒有了,要想再有----只能等待明年春暖花開時。”

  “哼!”李騰空頓時柳眉一皺,雙手掐腰嬌哼了一聲,“好你個蕭睿,憑啥咸宜公主要就有,奴家要時就沒有了。哼,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我……”

  蕭睿啼笑皆非,這刁蠻的李家小姐著實不講道理。他也沒有說假話。當日楊括在蜀中批量制作的花露瓊漿本來就不多,除了上市銷售了一些之外,剩余的都被蕭睿帶回洛陽留給了玉環自用。此次進長安,他也是一時興起才帶了幾瓶來。

  “真沒有了,李小姐。”蕭睿聳了聳肩,“在下從來不說謊。”

  “哼,有什麼了不起的,不給拉倒。”李騰空憤憤地擺了擺手,衣裙袍袖揮舞間,少女明媚地臉上竟然眼圈一紅。就要泫然欲泣了。

  “怎麼惹到我們的騰空大小姐了。”道裝的玉真一掃昨日的濃妝艷抹,薄施脂粉。倒也有幾分清秀之氣。她帶著一眾侍女,前呼後擁地行進屋中,也顧不上說什麼,就張開雙臂將李騰空擁入了懷中,輕輕地撫摸著她柔嫩的後背,貌似在安慰,但表情著實有些曖昧。

  蕭睿難堪地別過頭去。卻瞥見李宜換了一襲素淨的青裙。正站在玉真的身後,向他望來。玉真的侍女衣裙皆非常華麗絢爛。李宜這一身打扮有點鶴立雞群的味道。

  李宜的臉上既有問詢,又有擔憂和關心。表情很是復雜。蕭睿向她頷首為禮,卻在撇頭間見李騰空面紅耳赤地從玉真懷里掙脫而出,小聲道,“玉真殿下,我沒有事。”

  玉真虛張著手臂,微微有些尷尬和失落。李騰空幾步走到李宜面前,扯了扯李宜地衣襟,不滿地嘟囔道,“公主姐姐,這蕭睿也忒小氣了,我跟他要幾瓶花露瓊漿,他都不肯,還推脫說已經沒有了。”

  蕭睿苦笑,“真沒有了,我就帶了幾瓶來長安,都送與咸宜公主殿下了。”

  此話一出,李宜臉上浮起一朵紅雲。蕭睿本是無心之言,但听在李宜和眾女耳中卻成了另外一種味道。

  “蕭公子倒是有心了,不枉咸宜對你一番----一番情誼。昨夜你醉倒,咸宜生怕你有事,竟然也留宿在了我這瓊林山莊之中,蕭睿啊蕭睿,你可莫要辜負了我這佷女。”玉真長袖一揮,“走,隨我用膳!”玉真的一番話讓李宜面上有些“掛不住”,她跺了跺腳,嗔道,“皇姑,哪有的事情!”

  玉真哦了一聲,回身見蕭睿尷尬地垂下頭去,不由有些好奇地道,“難道是我看錯了?你們倆並無情意?”

  這下可是越描越黑,李宜羞紅了臉掩面而行,而蕭睿更是心里暗暗抱怨這玉真多嘴多舌的長舌婦。

  在瓊林山莊豪華寬大的餐廳中跟這個玉真公主還有李宜和李騰空一起用完早膳,蕭睿可謂是歸心似箭,一刻也不願在此停留了。但玉真顯然是沒有放他離去的想法,她揮揮手讓侍女們撤去了宴席,蕭睿又不得不耐著性子跟她一起移步花廳,一大早地就品起了放著濃濃香料的江南新茶。

  見蕭睿皺著眉頭如同服藥一般,玉真不禁奇道,“蕭睿,我這茶可是宮中御賜的極品,一般人想喝還喝不到,你何以這般別扭?莫非你不飲茶?”

  蕭睿還沒說什麼,李宜卻笑著插話道,“玉真皇姑,蕭睿只飲清茶,還是給他換盞不加香料的清茶吧。”

  蕭睿愕然,自己這個在盛唐看起來非常另類的嗜好和口味,李宜是如何得知地?

  玉真皺了皺眉,“果然是奇人奇行,處處與眾不同。來人,給蕭公子換清茶!”

  飲了會茶,又說了會閑話。多是蕭睿保持沉默,靜靜地聆听這三個大唐貴族中的頂尖女子在說著一些家常話,偶爾也回答幾句玉真關于他家世地問題。

  “蕭睿你才華絕世,我又甚喜音律歌舞,只是苦于沒有絕妙的歌令配樂歌舞----昨夜你那幾曲歌令,我已經派人開始配曲了,一會咱們就可以觀賞一二。只是我很好奇,你小小年紀,胸中何來這般蒼涼的情懷?多情自古傷離別,這等哀情郁積的佳句竟然出自你的口中,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奧,也是了。听說你自小孤苦,在劉幽求府上過了幾年?也難怪哦……不過,少年多戕受些磨難,也未必就是壞事。如今你不是也苦盡甘來,不僅名動大唐聲名鵲起,還得了我這佷女佷子的看重----呵呵。”玉真又沉吟道,“我這瓊林山莊,尋常男子非請不得出入。可從今日起,煙羅谷中瓊林觀就從此對你敞開大門……這面金牌,你且拿去。”

  此言一出,不僅李宜吃驚,就算是李騰空也訝然看了玉真一眼。

  煙羅谷中無男子,男子非請不得出入,這不僅是因為煙羅谷中居住著一群女子,還有一個只限于在大唐皇族中流傳的半公開地秘密。可玉真不僅昨夜留宿蕭睿,還竟然給了他一面金牌。煙羅谷地瓊林山莊建成多年來,玉真一共只送出兩塊金牌,其一是王維,其二便是今日給了蕭睿。

  由此可見,玉真對于蕭睿的看重和欣賞。別看這一塊小小地金牌,其價值可不小。蕭睿接過金牌看去,見金牌上仍舊是雕刻著一定玉葉冠,只是在玉葉冠的下面還有一朵綻放地花朵,花朵蓓蕾的中央處刻著“煙羅”兩個篆體字。

  李宜興奮地掃了蕭睿一眼。玉真例宴請了蕭睿,本是她的攛掇,但蕭睿能得到玉真的青睞並獲得了煙羅金牌,卻出乎她的意料。她明白,有煙羅金牌在身的蕭睿,無疑就是多了一面護身符和通行證,由此,即便是玉真不向父皇引薦蕭睿,蕭睿也會從今天這一刻起就列入了大唐皇帝的視線。

  中年美婦玉真在贈予蕭睿煙羅金牌之後,有些疲倦地擺了擺手,嫵媚的臉上浮起淡淡的黯然和落寞,眼角的那一抹象征年齡的魚尾紋更加地深重了,嘆了口氣,她幽幽道,“長安看上去繁花似錦,其實水深著呢。而這仕途權力之路就更加險惡,當年的王維要不是有我這金牌在,怕是也早……少年人哪,自古才子多風流,名士多狂放,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需要小心謹慎哦。我可不願意,這麼一個才華絕世前途無量的少年郎,就這樣半路夭折,倘若如此,我還去向誰索要歌令來?幽谷獨居,這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蕭睿,正是你這一句歌,讓我心動……我這金牌,你好好收著,只要我還活著,便要有我的樂子,有你的生活!”

  蕭睿緩緩起身,深深向玉真躬身為禮,“殿下的教誨,蕭睿銘記在心!”

  這一禮,發自蕭睿的內心。他能體會到玉真那深深的感慨以及對于自己那出于愛才心切的真誠關愛。由此,昨日飲宴上對于她的些許惡感和不良印象,也因此淡了許多。不管怎麼說,他直覺這玉真是他遇到的大唐權貴中比較“人性化”的一個,城府或許很深,但只要是她喜歡的人,總能待之以誠。這份罕見的真誠和不虛偽不作假,贏得了蕭睿的敬重。

  玉真呵呵一笑,“我的話就是隨口一說,你即可當真也不必當真。你們還年輕,好日子還在後頭,而我,已經韶華遠去青春不再了……”

  玉真又是落寞地一聲嘆息。
第106章薛女亞仙

一群樂工低眉垂眼地搬著自己的樂器進了花廳,照例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蕭睿這才發現,原來在玉真的花廳中,居然有事先安排好的樂工坐席,這顯然是日日觀賞歌舞已成定例。

  幾個花枝招展的歌姬舞女們神色寧靜地走了進來,一個個長袖飄飄,頭戴五彩羽冠,渾然是那來自天宮的仙子。就在玉真揮揮手準備吩咐歌舞開始時,一個侍女匆匆奔過,說是新近買進山莊的一個名叫薛亞仙的舞女剛剛懸梁自縊,正在搶救雲雲。

  玉真勃然色變,急急起身帶著一眾侍女匆匆而去。

  蕭睿坐在花廳中,心里那個焦急和後悔。他悔不該昨日捅破薛亞仙那脆弱的心靈防線---試探什麼哦?人家痴男怨女跟自己何干?萬一這薛亞仙要是香消玉殞,他又該如何面對鄭鞅?

  李宜正在跟他敘話,見他神色有些恍惚,不由奇道,“蕭睿,你怎麼了?”

  蕭睿尷尬地一笑,“回殿下的話,我沒事,只是乍一听聞有舞女自盡,心頭有些淒惶。”

  一個舞女而已,自盡不自盡的本來也提不起貴為公主的李宜的興趣,不過听蕭睿這麼一說,她倒是也迷惑地說,“玉真皇姑對谷中的侍女和歌姬舞女都甚好,別看她們是下人,但玉真皇姑都給她們脫了籍了,只要有願意嫁人的,玉真皇姑都會陪送豐厚的嫁妝親自送出谷去。怎麼還有舞女這般想不開,要自尋短見呢?”

  蕭睿干笑兩聲,再無話說。

  所幸薛亞仙還是被救了過來。薛亞仙在床榻上哭泣了整整一夜,直到方才听管事的人說殿下又要召她們歌舞,她才擦干眼淚,換上自己最喜歡的美麗衣裙,義無反顧地走上了絕路。好在懸梁的時間不長便被其他侍女發現。所以才緩回一口氣來,在鬼門關上打了一個轉轉淒涼地回頭再次面對無情的現實。

  如果說之前她還保留著一絲絲最後的僥幸,但昨日蕭睿地話卻生生擊碎了她美麗的幻想---是啊。奄奄一息的鄭郎孤身臥在荒野中,焉能還有活路?想起多日地恩愛纏綿,想起天荒地老的相守誓言,想起鄭郎為自己散盡錢財被老鴇子驅逐出門,薛亞仙再也抑制不住內心巨大的痛苦和絕望。便狠下心試圖了斷了自己的最後一線生機。

  蕭睿剛剛松了一口氣。卻見玉真領著一群侍女怒氣沖沖而來。走進花廳,玉真薄怒的臉上寒若輕霜,盯著蕭睿看了半天也冷笑了半天。讓蕭睿有些“毛骨悚然”。

  “蕭睿!我這一生最討厭負情薄幸地男子。這薛亞仙是我從平康里脫籍買來,憐她孤苦無著歌舞甚佳這才召進煙羅谷來。你給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往日自詡少年風流,花間采蝶負了這女子,以至于讓她心傷欲絕了無生機?”

  “你給我說實話,我就饒過你,只要你老老實實將她娶為妻子。我也就罷了。否則……”玉真眼中飛出一抹烈火。

  李宜陡然一震,用不可思議地復雜眼神看著蕭睿。心里跟那秋風掃落葉一般地淒惶和無助。昨日,她可是親眼見蕭睿跟一個舞女在一旁有所“交集”。莫非他們真有什麼不可告人地關系?……天哪!高貴的公主一陣熱血上涌,差點沒暈厥過去。

  蕭睿苦笑不得,臉上都漲紅了起來,這誤會大了。

  “殿下,蕭睿與那舞女完全是陌路之人,如何來得私情?蕭睿或者有些年少輕狂,但在下從來----”蕭睿本來想辯解說自己從來沒有去過妓院嫖過娼,突然記起自己那位不堪的前身,只得生生閉嘴咽下了後半句話。

  玉真緊緊地逼視著他,冷笑著,“從來什麼?從來沒有去過青樓尋歡作樂?你還真當我不知道你這以往洛陽丞相府里地浪蕩子?你們這些臭男人,甜言蜜語哄騙女兒家,玩完了就拍拍屁股走人,哼----即無情又無恥!”

  蕭睿愕然,尷尬地搓了搓手,也無法辯解,只得苦笑著,“殿下,蕭睿與那舞女確實沒有任何關系!”

  “你還要狡辯?”玉真失望地看了蕭睿一眼,將頭轉向面色發白身形微微有些抖顫的李宜,“咸宜,你看錯人了。”

  蕭睿這回是真急了,這可不是小事,一旦傳揚出去,必將大大損傷他好不容易才重塑起來的聲名,“殿下,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蕭睿願意與那舞女當場對質。”

  玉真鄙夷地掃了他一眼,袍袖一甩,一封信函兒飄飄蕩蕩地落在蕭睿面前。蕭睿俯身撿起,見信函皮上工工整整地寫著幾個秀氣的小楷字︰蕭公子親啟。

  蕭睿苦笑著拆開信函,見信函上寫著聊聊數行字。大意是悲傷欲絕懷有死志的薛亞仙拜托他懇求玉真殿下,如果可以地話,將她地尸骨和鄭鞅合葬在一起,好讓他們生不能做成夫妻,死後也可到陰曹地府當一對恩恩愛愛的鴛鴦。

  薛亞仙雖然不知道蕭睿跟鄭鞅是什麼關系,但他能知曉自己跟鄭鞅之間地事情,想必關系不淺。既然鄭鞅已死,自己殉情後或許能蒙他的垂憐,完成自己跟鄭郎合葬地遺願。

  蕭睿微微一笑,將信函遞給了玉真和李宜。

  誤會當然不解而消。也難怪玉真誤會,你想想看,薛亞仙臨死之前的絕筆是寫給蕭睿的,怎麼能不讓人誤會蕭睿就是拋棄薛亞仙的負情郎。

  听完鄭鞅和薛亞仙的淒婉故事,玉真和李宜不禁唏噓。嗟嘆良久,玉真才派人將薛亞仙扶了過來,由蕭睿親口告訴她,鄭鞅不僅沒有死,還活的好好的,目前就在蕭睿的府上。並主動做出承諾。將來但等鄭鞅科舉有所寸進,她便會出頭成全她們,讓她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薛亞仙的狂喜自不待言。等她千恩萬謝涕淚交加地拜謝完玉真和蕭睿離開之後。玉真輕輕一嘆,“這世間竟然還有這等痴男怨女,著實讓人喟嘆。蕭睿,你做得很好,看來我這塊煙羅金牌並沒有給錯人。咸宜。你也沒有看錯人了。”

  “放眼這長安城里,肯拿出百貫錢來救治一個陌生路人,想必也就是酒徒蕭睿一人耳!”玉真盈盈起身。居然輕輕抬起保養極好的蔥白一般粉嫩的縴縴玉手來,拍了拍蕭睿地肩膀,“好一個才華絕世的少年郎,好一個視金錢如糞土的酒徒!我這一生,看輕天下男子,除了父皇和皇兄之外,就只有王維跟你這少年郎讓我不能小視。”

  “胸中乾坤大。袖里日月長。”玉真又是輕嘆。“今日之爾,比起當年地王維來還要風骨清奇。希望你不要向王維那樣被這世間的濁氣和仕途的痴纏牽絆住----好了,今日我也累了。歌舞暫罷,蕭睿你也去吧。谷外,你那家人已經徘徊了整整一夜了。”

  蕭睿告辭離去,心頭非常敞亮。倒不是因為他得到了玉真的賞識,獲得了大唐士子夢寐以求的煙羅金牌,而是因為鄭鞅和薛亞仙地好事將成。本來,在蕭睿看來,即便是鄭鞅和薛亞仙最終能在一起,但也不會得到鄭家地承認,甚至會面臨家族巨大的壓力。須知,鄭氏是名門大族,豈能容許自家兒郎娶一個煙花女子。可現在不一樣了,有了玉真的撐腰,憑玉真在大唐朝野地巨大影響力,她親自為鄭鞅和薛亞仙主婚,鄭家恐怕也不敢再說什麼。

  蕭睿走後,玉真輕輕扯落蒙在肩膀上的薄紗,露出白皙而瘦削的肩頭,向李宜笑了笑,“咸宜,你眼光不錯,皇姑支持你,這等好兒郎不能放過。”

  “皇姑……”李宜羞紅了臉,垂下頭去。

  “呵呵,在皇姑面前,還要害羞嗎?咸宜,你要知道,錯過一個人容易,這世間可沒有賣後悔藥的。”玉真似是想起了什麼心事,幽幽一嘆,“皇姑老了,要是當年我也能遇到這等妙人兒,我又何至于幽居此處?”

  “皇姑,可是,可是他已經有了未婚妻,我……”李宜的嘆息聲比玉真還要幽怨,雙手搓著衣襟,“他對他的未婚妻愛若拱璧,怕是……”

  “那又如何?這世間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事,只要你肯放下公主的架子,皇姑願意從中慢慢幫你們撮合撮合----寧可嫁一個稱心如意地郎君,也不可嫁一個庸俗男子----憑你地公主身份,他還能拿你當妾室看待不成?”玉真輕輕一笑,“不過,事關大唐禮法,這事兒也急不得,等皇姑我慢慢給你想辦法,總有一日,會叫你美夢成真便是。”

  李宜搖了搖頭,還是輕輕嘆息。作為大唐公主,能跟其他女子一起共侍一夫?她同意,她父皇和大唐皇室也不同意。至于將來,她早就拿定了主意,如果不能嫁給蕭睿,她頂多是學學玉真皇姑,入了這煙羅谷中,做一個傷情幽怨的道姑終老此生吧。

  李宜地心思,玉真心知肚明,只是也不挑破,拉起她的小手來輕輕握了握,“放心吧,皇姑會幫你想法子地”。

  “殿下,我也要嫁給蕭睿。我沒有咸宜姐姐這樣的顧慮,我要蕭睿做我的丈夫。”一旁沉默了許久的刁蠻少女李騰空突然插話道。

  “你----”李宜和玉真旋即一起回頭望去,見李騰空面上嬉笑吟吟,只當她在說笑,又一起笑罵了一句,“死丫頭,瞎胡鬧!”
第107章菜根譚記

蕭睿出了煙羅谷,這才發現令狐沖羽帶著幾個家人徘徊躑躅在煙羅谷外,臉上都掛著無盡的焦急之色。昨日蕭睿入了煙羅谷,便不得出,這幾個家人趕緊回去稟明令狐沖羽,令狐沖羽後來去盛王府上問了衛校,才知蕭睿醉酒留宿谷中。

  雖然如此,令狐沖羽還是不太放心,徹夜等候在谷外,直到蕭睿如今平安出谷。

  蕭睿有些感動地招了招手,“令狐兄,我在此。”

  令狐沖羽一個健步就竄了過來,長出了一口氣,抱怨道,“好端端地,在這種場合下,公子你怎麼能醉酒,豈不知醉酒誤事,萬一得罪了谷里的貴人,我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蕭睿呵呵一笑,“我這不是沒事嗎?好了,我們回去。”

  回去的路上,蕭睿一直在思考,這玉真公主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淫蕩縱欲?昨夜蕭睿以為如是,當今早一看似乎又並非如此。一心向道?那就更滑稽了,這天底下有幾個清心寡欲的學道者能像她這麼奢靡華麗?

  想來想去,也沒有一個頭緒,索性就不再想。不過,蕭睿可以肯定的是,這玉真是一個愛才之人,是一個性格比較另類、比較復雜的大唐貴族,嗯,總而言之,不是一個壞人。

  回到家里,焦急等候在門房的秀兒這才松了一口氣,匆匆迎了出來,看她眼圈紅腫,似是哭過,蕭睿憐惜地拍拍她柔弱而稚嫩的肩膀,“秀兒,讓你等急了。”

  秀兒俏臉一紅,微微退後一步。自家少爺這突兀的親熱舉止讓她多少有些不太適應。但她馬上又想起一件事來,“公子,杜先生來了。目下正在公子的書房里跟鄭公子聊天呢。”

  蕭睿一怔,“哪個杜先生?”

  秀兒抿嘴笑了笑,“是把公子寫成飲中三仙的杜甫杜子美先生啊!”

  蕭睿大喜,哈哈一笑,撇下秀兒和令狐沖羽向書房沖了過去。老遠就在門外高呼道。“子美兄!子美兄!”

  杜甫和鄭鞅本都是飽學儒士,一見如故,正在蕭睿書房里相談甚歡。突然听見蕭睿那清越的高呼,不禁也是大喜。鄭鞅起身道,“公子回來了,子美兄。”

  杜甫微笑著點點頭,與鄭鞅一起迎了出來。

  蕭睿與杜甫互相行禮完畢,這才熱切地問道,“子美兄。如何也到了長安?”

  杜甫嘆息一聲。“子長,杜甫雖然屢試不第。但明年春闈,我還是想來試上一試。”

  蕭睿哦了一聲。臉上笑吟吟地,其實心里卻頗有幾分戚戚然。這杜甫也跟李白一樣,是一個“倒霉的豆包”,明明是滿腹才學,卻始終得不到重用,一生坎坷顛沛流離,這科舉之事始終不得登科,最終一生郁郁不得志,還是病死在他鄉地客船上。

  作為穿越者,蕭睿知道,明年的春闈杜甫還是沒戲。不過,蕭睿心里卻閃過一個幫助杜甫的念頭。這樣一個憂國憂民地大才子做官,總比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僚權貴要強。

  三人敘談著,蕭睿突然想起史書記載的杜甫一家在長安的貧苦生活,不由心里一動,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不知子美兄在長安落腳何處?”

  杜甫臉色微微一變,只小聲說了一句,“我攜妻帶子在城里租了一套房子,勉強度日吧,只待來年春闈看看,能不能尋條出路。”

  蕭睿笑了笑,也沒再仔細問,只是在接下來的閑談中以拜訪為由套出了杜甫地居住地點,然後又借著如廁地幌子,出去囑咐令狐沖羽每日別忘了派人去杜甫家送些米糧和銅錢。長安物價貴,如果沒有自己的資助,蕭睿擔心杜甫很難能堅持到明年春闈。但他也知道,杜甫性情雖然看上去非常溫和,但其實傲骨嶙峋,如果自己當面資助他,他定然是拂袖而走。

  與其這樣,不如匿名送些米糧過去,時日久了,杜甫必然會猜出是自己,但又不會說破,即保全了兩人的友情,又保全了杜甫士子地面子,他就不會再拒絕。畢竟,他還有妻兒數口要吃飯。

  杜甫跟蕭睿關系匪淺,既然來到蕭睿府上,那留下飲宴自然是少不了的。就在蕭睿外出吩咐家人準備酒宴的時候,杜甫無意中從蕭睿的書案上發現了一卷厚厚的紙張,有些寫的工工整整,而有些寫的卻非常凌亂。

  杜甫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剛要跟鄭鞅說子長地字進步挺大,突然目光一凝,久久地品讀著一張張蕭睿用來練字地“廢紙”,目露奇光,握著紙張的手微微有些抖顫。良久良久,杜甫不禁一聲長嘆︰“子長真乃天縱奇才也。”

  “陽明老弟你且來看子長地妙句。不以威行天下,而以德服天下----富貴名譽,自道德來者,如山林中花,自是舒涂繁衍;自功業來者,如盆檻中花,便有遷徒興廢;若以權力得者,如瓶缽中花,其根不植,其萎可立而待矣。”杜甫緩緩吟道。

  “還有。笙歌正濃處,便自拂衣長往,羨達人撒手懸崖,更漏已殘時,猶然夜行不休,笑俗士沉身苦海。”

  “欲做精金美玉的人品,定從烈火中煆來;思立掀天揭地地事功,須向薄冰上履過。”

  “一點不忍的念頭,是生民生物之根芽;一段不為的氣節,是撐天撐地之柱石。故君子于一蟲一蟻不忍傷殘,一縷一絲勿容貪冒,便可為萬物立命、天地立心矣。”

  杜甫越念越驚,鄭鞅越听越心曠神怡,時而如清風拂面,時而如古泉潺潺,時而如禪林妙語,時而如空靈如水。

  兩人相視皆滿是欽服驚嘆之色,直到蕭睿進來,這才一起向蕭睿躬身一禮,“子長(公子)字字珠璣,全是大智慧、大德行、大禪機,堪比聖賢,我等佩服之至!”

  蕭睿吃了一驚,心道這是怎麼了?突然看見杜甫手里握著的那些紙卷,心道壞了,這自己閑來無事默寫出的明代還初道人洪應明所著的一部論述修養、人生、處世、出世的語錄世集《菜根譚》,怎生被這兩人誤會成自己的“著作”?天哪,這誤會搞大了。

  他默寫菜根譚,一來是為了練字,二來也是為了應付將來的科考。畢竟,科考中那些策論什麼的,這些應該能用得著。

  眉頭抖動了幾下,蕭睿正要解釋,突然又夢醒過來︰此刻還是大唐,而這些佳句皆是明人所著,自己該如何解釋?還能照直說自己默寫的是數百年後人的東西?蕭睿心里暗道一聲慚愧,本想打個哈哈就此掩飾過去,但杜甫一直沉浸在行雲流水一般雅趣出塵脫俗的“格言佳句”中不能自拔,提出要帶走回去細看,蕭睿無奈只得點頭答應。

  出乎蕭睿意外的是,杜甫不僅回去後仔細閱讀了,還重新將這些雜亂無章的“格言”譽寫了一遍,分門別類地整理好,分成“修性”、“立身”、“處世”、“治世”、“明智”、“行事”六篇,裝訂成手抄冊。

  更出乎蕭睿意外的是,杜甫在整理完大唐蕭睿版《菜根譚》之後,去參加了一個長安士子的聚會和飲宴。在宴會上當著很多長安士子和名流的面,如賀知章、王維、高適、岑參等人,杜甫鄭重推出了蕭睿的《菜根譚記》。

  據說,當時岑參和高適兩位邊塞詩人,讀之放聲高歌,久久不能自已;而賀知章則更是狂放地點評說,“真乃驚天地、泣鬼神之作也”。最夸張的是王維,他在宴會上從頭至尾將《菜根譚記》草草翻看了一遍,這個一向沉穩有度的大唐名士竟然當著一眾士子的面,放聲痛哭起來,任憑眾人怎麼勸都勸不住。

  沒有人知道,《菜根譚記》中有一段話,正是擊中了王維內心中的一道軟肋。他一直處在郁郁寡歡的狀態中,是因為他活得很苦很累。想要活得更高的官職,但卻又不肯放棄文士的高雅氣節,去行那溜須逢迎之事,所以他也一直不得皇帝重用。長期的郁積,如今讀了這一段雲淡風輕的話突然豁然開朗----這哭,其實不過是一種盡情的發泄罷了。

  《菜根譚記》在最短的時間里,在長安士林中風行開去,各種各樣的手抄本開始泛濫。最後,在盛王李琦的“關注”下,蕭睿不得不同意由盛王府組織將手抄本的《菜根譚記》印成書冊。

  一時間,長安士子們幾乎人人都能背誦幾句《菜根譚記》里的名人名言,引以為人生警言。如果說蕭睿機緣巧合參加了幾次貴族間的飲宴,傳出了不小的才名,但說實話,那並不能得到天下士子的承認和認同。而如今不同了,《菜根譚記》如同滾滾清泉一般流淌過雲集長安的士子心田,讀著這些妙語禪機充滿哲理和大智慧的語句,沒有一個士子再去懷疑蕭睿的才氣和博大胸襟。

  至此,蕭睿的名望在士林中到達了一個頂峰,隱隱有超越賀知章和王維之勢。從今爾後,酒徒蕭睿一躍被堪稱聖賢轉世的才子酒徒所替代,眾多年輕士子開始將蕭睿引為人生偶像。不多時,長安城中興起了一股模仿蕭睿舉止作風的狂潮。

  面對這些,蕭睿只能在心里暗道慚愧慚愧真慚愧。
第108章見李林甫

  偶像蕭睿,蕭睿偶像。幾乎是在一夜之間,蕭睿這個名字從聲名鵲起一躍轉為大紅大紫。無意間成了大唐士子心中的偶像和楷模,蕭睿沒有多少興奮,反而是心有戚戚焉。所謂槍打出頭鳥,他總覺得自己出名出得太莫名其妙,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而接下來的很多事情,就更加地讓他啼笑皆非。名人都有名人效應,古今概莫能外,一般對于名人的“消息”,芸芸眾生都會有著超常的興趣。于是乎,蕭睿的種種過往,種種經歷,都不知道怎麼被“翻”了出來。

  以前的浪蕩被美化成了年少風流,在洛陽公開酒方、在益州資助貧寒士子、在長安一擲百貫錢救治路人的仗義疏財,為未婚妻而主動放棄科考的有情有義,聞香識酒的神來之“鼻”,釀造美酒的傳奇之路,還有那一首首絕句詩詞歌令,都一時間成為長安城里最熱鬧的話題。

  既有儒門的大德大才,又有俠客一般的仗義疏財,還頗有修道者的超然物外之風,雅士,真正的風雅名士。沒有多久,他被玉真公主留宿煙羅谷並獲得煙羅金牌的消息也傳了出來,眾多士子頓時為之振奮不已,每日都有無數士子拿著自己的詩文眼巴巴地跑到蕭睿家里去請教,更有甚者,還有士子送去厚禮,企圖通過蕭睿獲得薦舉。*****為了維持偶像的高大形象,蕭睿不得不硬著頭皮接待來自大唐各地趕到長安來參加科考的士子,只是那些送禮的,堅決拒之門外。到後來實在是不厭其煩,只得讓鄭鞅出面代他應酬,最後無奈托病閉門不出。

  就在蕭睿閉門不出的頭一天。卻接到了來自李林甫府的邀請。接到這個邀請,蕭睿只覺渾身不舒服,跟吃了蒼蠅一樣。李林甫位高權重,是漸漸掌握大唐權柄的大人物。這等大人物相邀,如果他不去,純屬自己找難看。

  但去吧,在蕭睿地印象中。這李林甫是一個大大有名的奸臣,他實在不願意跟這樣一個遺臭萬年的人攪和在一起。搞不好也陪伴他遺臭萬年就大大不妙了。

  關于李林甫,蕭睿至今還清晰地記得《資治通鑒》里對其的評價︰“上晚年自恃承平,以為天下無復可憂。遂深居禁中,專以聲色自娛,悉委政事于林甫。林甫媚事左右,迎合上意,以固其寵;杜絕言路,掩蔽聰明,以成其奸;妒賢疾能。===排抑勝己。以保其位;屢起大獄,誅逐貴臣。以張其勢。自皇太子以下,畏之側足。凡在相位十九年。養成天下之亂,而上不之寤也。”

  一個媚字,一個妒字,還有一個霸字,將李林甫地性格和為人處事作風刻畫得淋灕盡致,這也便是李林甫留給後人的“印象”。

  不過,蕭睿最終還是決定按時赴約,在當天下午就去了李林甫府。無論如何,只是一次宴請,不管李林甫是怎樣的大奸大惡,人家以禮相請,自己斷然不能失禮,尤其是自己正處在人生中的關鍵關口。

  去了李林甫府上,蕭睿心里連道兩個想不到。第一個想不到,是那李林甫地府邸,並不如他想象中的豪華,很普通地宅院,無論是院中的安置還是客廳的陳設,都極其樸素簡潔;第二個想不到,李林甫相貌清秀,身材瘦削,舉止文雅,並沒有蕭睿假想地奸臣臉譜模樣。

  如果把李林甫放入到街市上去,沒人會認出,他便是呼風喚雨的李相國。\\\\\

  “拜見李相。”蕭睿本著小心謹慎的方針,恭謹而不失風度的躬身行禮。

  “請起。”李林甫極其溫和的笑了笑,當然在蕭睿看來這笑容很是虛假,沒有多少情感含量。

  蕭睿默默地坐在李林甫的下首,眼角的余光打量著這間據說有“第二朝堂”之稱地李家書房,任憑李林甫微微凌厲地目光在自己身上掃描著,神態非常沉穩。

  他沒有說話,李林甫也保持著沉默。原本,像蕭睿這種小人物,是不會進入李林甫視野的,只是一來蕭睿先是在煙羅谷中大大出了一個風頭,又得了玉真公主很多年沒有送出地煙羅金牌,最近更是因《菜根潭記》紅上了天,這“傳說”中的少年這才讓李林甫心里稍稍有了那麼一點好奇。當然,促使他今日相邀地,不是蕭睿的這些虛名,這些虛名在李林甫看來一文不值。

  是他小女兒李騰空的懇求。當日李騰空在煙羅谷中當著玉真和李宜的面,說要嫁蕭睿,她倆都當是刁蠻少女的戲言,但卻不料,李騰空是真動了心了。^^ ^^

  眼高于頂的李家小姐,正因為看不上尋常男子,才入了煙羅谷,陪伴在玉真身側,可自打見了這蕭睿,幽閉多時的心花兒便開始悄然綻放。這天她破天荒地回到家里,向一直以來嬌慣女兒們向來倡導女兒自行擇婿的李林甫,大大方方的說出了自己的心思。

  而就在李騰空說出這番心思之前,李林甫剛剛從壽王府回來。壽王李瑁非常委婉的向他表達了明年春闈不錄蕭睿的“構想”,李林甫剛剛跟壽王和武惠妃達成“合作協議”,這點小面子焉能不給,自然是立即答應。

  他是禮部尚書,這是他權限範圍內的事情,可謂是小菜一碟。

  可女兒的心思又讓他改了主意。因而,他決定要見一見這少年。今日一見,李林甫確實很是吃驚。他沒有料到,在自己的沖天權勢面前,在自己居上位者逼視眾生的目光下,蕭睿竟然還能保持平靜,神態淡然自若,舉止應對毫無慌亂。要是尋常的士子,乍一見到這大唐權勢沖天的重臣,怕不早就慌神了。^^ ^^

  他豈知,在蕭睿這個穿越者眼里,他與普通的唐人沒有太大的區別。而且,他的下場會很慘。故而,蕭睿在投向他的目光中頗有幾分“同情”,只是他掩飾得很好。

  李林甫向屏風後面掃了一眼,那後面是李騰空和她的幾個姐姐。李家向來都是這樣,只要李林甫接見少年人,都會讓幾個女兒來躲在屏風後面挑選如意郎君。

  “呃,爾要參加明年的春闈吧。”李林甫緩緩問道,聲音很是低沉。

  “是。”蕭睿的回答很干脆。

  “不錯的年輕人。你可知道,老夫在朝廷居何職位?”

  “回相爺的話,相爺官拜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既然如此,你可知春闈科考及第的士子皆是老夫的門生?”

  “知道。”

  “你可知道,在幾天前,壽王殿下曾經要老夫明年不錄你?”李林甫端起茶盞,輕輕啜了一小口,眼神中投射出一抹玩味的光芒。蕭睿陡然一驚,但神色馬上便平靜下來。心念電轉,暗暗疑惑,自己也沒得罪這壽王李瑁,他這是作甚?想來想去,他當然沒有能想到魏家頭上去。

  見蕭睿保持沉默,李林甫微微一笑,嘴角滑出一絲贊許,“不過,你不要怕,有老夫在,你及第沒有任何問題。只要你答應老夫一個條件,老夫哪怕是駁了壽王這個面子,也會成全你一個頭名狀元公的榮耀。”

  蕭睿愕然抬頭,還是沒有說什麼。

  “老夫向來不願意跟晚輩繞彎子,直說了吧。老夫有一女,名為李騰空,看中了你……你懂老夫的意思嗎?……”李林甫淡淡笑了起來,在他看來,這個女婿已經是囊中之物了。他李林甫女兒看中的人,憑李家現在的權勢,哪個長安的少年郎不是趨之若鶩?何況,蕭睿不過是一個落魄的世家子弟。

  蕭睿心里一個激靈,眼前頓時浮現出李騰空那張調皮嬌媚的臉蛋。他定了定神,咬了咬牙,低低道,“李相爺,在下已有愛人,請恕蕭睿不能從命。”

  李林甫面色一變,緩緩起身,凌厲的眼神變得非常的凌厲,“你……你莫非看中的是咸宜公主?老夫可以告訴你,我李家的小姐身份也不亞于大唐公主……你可知道,一旦娶了公主,你的前途和功名就全廢了,你只能做一個賞花飲酒的閑散駙馬,哪如做我李家的女婿來得實在?有老夫在,老夫可以保你一世官運亨通,一世榮華富貴。”

  蕭睿無語搖頭,“回李相爺,在下在洛陽已有未婚妻。”

  “不是咸宜公主?那就更好說了,很簡單,退了那門親,娶我李家女,先把婚事定下,明年高中狀元再成婚。”李林甫揮了揮手。

  “在下與未婚妻情投意合,豈能退親?相爺有些太強人所難了。”蕭睿一听這話,心里便有些火氣,竟然也慢慢站了起來,神色變冷,目光變得非常堅毅。要讓他放棄玉環,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林甫壓根就沒有想到,蕭睿會當面拒絕他。他面色大變,伸手指了指蕭睿,冷笑道,“你膽子很大,在長安城里,能敢當面駁老夫面子的人,你是第一個。老夫再給你一個機會,你退親還是不退?”

  蕭睿淡淡一笑,輕輕向後退了一步,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堅定而剛毅的回道,“回相爺的話,蕭睿與未婚妻生死不離,在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可以分開我們。”
第109章玉真臥房

  李林甫冷冷的看著蕭睿,突然朗聲一笑,“有膽氣,果然名不虛傳。不過,不要以為有了盛王和咸宜公主的賞識,又得了玉真公主的煙羅金牌,你便可以有所倚仗,我可以非常明確的告訴你,就算是你有煙羅金牌,老夫也一樣可以將你推在科舉之外。而且,只要有老夫在朝一天,你便終生不得及第。”

  “呵呵,那蕭睿就回洛陽去。”蕭睿此刻也豁出去了。盡管在煙羅谷中,他心態有了一些變化,也不再排斥功名和權勢,因為只有自己有“力量”,才能更好的保護自己和自己的親人。別的都可以“後退”,可李林甫逼他退婚,這已經觸及了他能忍受的最後底線。

  李林甫這個時候,不僅是震驚和震怒了,而是感到了不可思議。

  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少年仿佛對功名利祿興趣不大。他緩緩坐了回去,覺得自己的“威脅”似是找錯了對象。

  “如果相爺沒有其他的吩咐,蕭睿就此告辭了。”蕭睿依舊是躬身行禮,神色間還是那麼的恭謹從容,沒有一絲失禮,讓李林甫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去吧。”李林甫長出了一口氣,“你很好。”腳撲了出來,青澀的俏臉上竟然還掛著淡淡的笑容,“爹爹,你不許欺負人家,人家這才是有情有義的真君子,要是他肯退婚,我還就不嫁他了呢。”

  李林甫寵溺的拍了拍李騰空的肩膀,“空兒,你眼光不錯。這少年心性沉穩。如果能進朝堂,倒是一個可用之才。不過,他既然竟敢不把老夫、不把我們李家放在眼里,明年的科考他斷然是不會上榜了。哼,年少輕狂,老夫要給他一個教訓。”

  “不要啊,爹爹。”李騰空慌了,趕緊又是扯李林甫的衣襟,又是撲進他的懷里撒起嬌來。

  李林甫苦笑了一聲,如果蕭睿看見這一幕。怕是會大跌眼球。這此刻隱隱有獨攬朝政之勢地大唐權臣,竟然在私底下會是這樣一番情態。

  “空兒,這少年堪匹配你。老夫一定不會放過他的……”李林甫沉吟一番,“如果他不退婚,空兒你如何能得償所願?”

  “為什麼要拆散人家呢?空兒願意跟那個女子一起共事一夫。有什麼不好的”李騰空嬌滴滴的說著,“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他了。”

  “不要說了。就這麼定了。爹爹會讓他回頭的,明年先給他一個教訓。對了,空兒。你不許再去那煙羅谷里去跟那老妖婆一起胡混了……”李林甫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皺了皺眉,抬頭瞥見懷中的女兒青澀的俏臉變得漲紅起來,不由輕輕一嘆,用極其溫柔的手勢撫摸著李騰空柔弱的肩膀,“空兒,是爹爹害了你。爹爹一定會補償你的!”

  從李林甫府上出來。蕭睿越想越郁悶,越想越煩躁。明明自己前路一片光明。卻突然就冒出一個壽王李瑁和李林甫來。一個莫名其妙地要跟自己過不去,另一個竟然逼迫自己退婚娶他地女兒。真是***----蕭睿暗暗爆了句粗口,都是他娘的些什麼事情!

  想來想去,他覺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他略一猶豫,就吩咐車夫馬二調轉馬頭出城向煙羅谷的方向行去。有了煙羅金牌,煙羅谷對于蕭睿來說,出入異常的方便。他在一個侍女的帶領下,穿過瓊林山莊彎彎曲曲雕梁畫柱地精美長廊,徑自去了玉真的臥房。

  玉真要在臥房中見他,讓蕭睿稍稍有些意外。

  玉真臥房之大、之奢華,遠遠超出了蕭睿地想象。窮極他腦中的所有詞匯,也無法形容他眼前看到的這一幕︰雪白地波斯羊毛地毯鋪陳著整整起碼數十平米的房間,一張寬大無比的巨榻擺在正中,紫紅色檀木床榻上,一個雕刻著栩栩如生鮮花和仙鶴相映圖案的綠色玉枕,一床大紅色的絲緞被子,那做工那品質一看就是極品中的極品。

  床榻四周擺放著四個陶制但卻瓖嵌著金邊的繡墩,上面放置著銅質地炭火盆,炭火正旺;一張與床榻平齊地案幾兒放在床頭的位置,上面地銀盤玉盞絕非凡品。

  更絕的是,在臥房地四個角落里,各有一個惟妙惟肖的石刻仙鶴,鶴嘴中青煙裊裊,讓空曠而華貴的臥房中充滿了濃郁的香氣。

  雖然是深秋,但臥房中卻很是溫暖如春。玉真只著一身薄薄的紗裙,伏在床榻上,兩個如花似玉的侍女正半跪在她身側,輕輕為她按摩著半露的香肩,豐滿平滑的腰肢,甚至挺翹的臀部。*****在侍女輕輕柔柔地動作間,蕭睿盡管只是淡淡一瞥就挪開眼神,還是一眼就發現了玉真那薄裙後面的粉紅色抹胸,以及雪白紅潤的肌膚。

  “蕭睿拜見殿下!”蕭睿皺了皺眉,但是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禮。

  玉真沒有理會,只是隨著侍女按摩的力度加大,微微發出了一聲聲明顯有些淫靡的呻吟。

  “用力些。”

  侍女紅著臉蛋在玉真豐滿挺翹的臀部四周輕輕轉著圈揉捏著,玉真輕輕扭動著水蛇一般的身子,呻吟聲更加地清晰可辨。

  就在蕭睿皺眉要退出臥房時,玉真突然嘆息一聲,擺了擺手,讓侍女們都退了下去。她就用手輕輕一撐床榻,然後就施施然翻身趺坐起來。中年美婦的臉上的嫵媚之色更加的紅艷逼人,而渾然不似中年的嬌嫩肌膚也在薄紗下若隱若現,胸前的兩堆乳山也隨著輕輕地呼吸聲不住地起伏著。

  見蕭睿尷尬地垂下頭去,玉真突然嫣然一笑,渾然少女一般,“放心吧,小哥兒。****我不會吃了你,我不喜----”

  玉真的話突然噶然而止,發出一聲幽幽長嘆,“今日你能來,我很高興。說說吧,李林甫今日找你,所為何來?”

  蕭睿陡然一驚。自己這剛剛出了李林甫的家門,就轉向了這里,可這整日幽居煙羅谷地玉真公主怎麼會知曉?

  玉真瞥了一眼蕭睿有些驚訝的臉龐,淡淡一笑。“在這長安城里,只要是我玉真想要知道的事情,就沒有一件能逃過我的眼楮。更何況,你是我玉真看重的人,我怎麼能不多留意一些?倘若你這初來乍到的小哥兒。不懂長安城里的規矩,讓人家給趕了出去。我玉真還上哪里去找稱心如意的人才?”

  蕭睿哦了一聲,但心里卻油然而生警惕。直到此刻,他才恍然警醒。什麼才是真正的能量。玉真能隱居煙羅谷而左右著長安城里的政局,讓長安權貴們忌憚和禮讓三分,看來絕對不僅僅是因為李隆基地恩寵。

  由此,他又加重了自己對于玉真的第一印象︰這是一個很不簡單的女人,不能用常理和常情去衡量這個女人,反而不是因為她皇族的出身。

  “其實,我已經等你多時了。”玉真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會來。因為我知道,你不是一個喜歡被人操縱、被人玩弄的小哥兒。更因為。在這長安帝都,只有我才能幫你擺脫困境。也只有我才有能力幫你擺脫困境。說吧,說實話,我倒要看看,這李林甫打得是什麼如意算盤。”

  “來吧,過來為我揉揉這肩膀,昨夜吃酒至深夜,渾身無力怪難受地。”玉真眼中閃出一絲柔和,甚至還有一絲罕見的慈愛。對于這個少年,她心底里可不僅是欣賞和看重,竟然還多了一層說不出口來地溫情。也邪門了,自打那日這少年從容不迫地走向宴席的瞬間,她就掃了他一眼,潛意識里就產生了一種無法言喻的親近感。

  直到少年在宴席上頭角崢嶸盡顯才子酒徒地耀眼光芒,她心里對蕭睿的這份親近感也漸漸地變得明晰和厚重起來。以至于,她這個平生最討厭男人的女貴族,破天荒地破例讓蕭睿留宿煙羅谷里,更是下意識地贈予了他煙羅金牌。

  難道,這就是緣分?玉真不止一次地輕聲嘆息。

  “還猶豫什麼?如果有孩子,也該像你這般大了。”玉真瞪了他一眼,嗔道,“過來!”

  蕭睿咬了咬牙,輕輕走過去,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落下了有些顫抖的手,撫在了玉真圓潤細膩的肩頭上,緩緩揉捏了起來。玉真安靜地趺坐在那里,神色如常地跟蕭睿說著閑話。

  蕭睿這才慢慢放松下來,手中的動作也自然了許多。真冷哼了一聲,“他竟然敢逼婚?這狗東西是越來越囂張了。”

  蕭睿苦笑一聲,手中的揉捏按摩動作並沒有停下來。玉真地平靜大方,讓他褪去了滿腹地香艷心思,只是靜靜而柔和地在玉真的肩頭上起伏揉動著,心里非常寧靜和溫情。而這種感覺,之前只有蕭能帶給他。

  “李林甫目下聖眷正隆,他又是禮部尚書兼中書門下,想要奪了你地錄科資格,也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玉真接著冷笑了一聲,“只不過,士子登科,非要通過禮部地大考嗎?不,還有制舉。蕭睿,你不要擔心,科考你該怎麼考就怎麼考,要是不登科也不要緊,我會跟皇上說說,開一科制舉。
第110章玉真之訓

盞茶的功夫,玉真這才讓蕭睿停下手,吩咐他坐在自己對面的繡墩上。

  玉真從床榻上扯過自己的絲緞披風來,披在自己身上,終于還是掩住了那滿屋流溢的春光。見蕭睿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玉真不禁眼楮一瞪,嗔道,“好你個小哥兒,一肚子的鬼心思。”

  蕭睿暗暗一笑,垂下頭去。不知怎麼地,這玉真帶給他的感覺越來越親近,相處日久,越加覺得放松起來。

  “小哥兒,你知道我何以對你這般好處?”玉真幽幽一嘆,神色復雜地看著蕭睿,忍不住伸出蔥白一般的玉腕去,撫摸著蕭睿的頭,“倘若我要有個孩子,也該如你這般大了,孩子……”

  玉真的話到最後猶如少女的呢喃,充滿著無盡的落寞和哀怨。

  “你我很投緣,我很喜歡你,莫名其妙的喜歡。我喜歡你能常來看我,像今天這樣幫我揉揉肩膀,我很歡喜。”玉真用這樣一段非常柔和的話主動結束了她自己的哀怨,然後收回手來,毅然道,“只要有我在,沒人敢動你。但是你要記住,要自愛、自重,憑借你的才學,將來謀得一世富貴那不過是信手拈來的事情。”

  蕭睿此刻說不感動那是假的。他也搞不清楚,這玉真公主為什麼會這般愛護于她。但他從玉真的話里話外,听出了深深的真誠,這發自肺腑的關愛,是摻不得假的。他霍然起身,深深一禮,“殿下,蕭睿明白了。”

  “好。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玉真示意讓蕭睿坐下,“你雖然行事沉穩。心思也縝密,但畢竟年紀小,在這魚龍混雜的長安城里,你還是要小心。你且坐好,我有幾句好要吩咐你。”

  “其一,我要告訴你的是,這李林甫是一個很不簡單的人,這麼多年來,我都沒有真正看穿他。他為了謀得官職,可以去屈意結交武惠妃和壽王。可以將自己最鐘愛地幼女交到我手里來,可以去八面玲瓏討好皇上,可謂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他同時又會為了自己的某種主張,而不惜得罪所有權貴,包括我在內。你說。這該是一個怎樣的人?所以,蕭睿。收起你世俗的眼光,不要跟其他人一樣把李林甫看成是一個奸相,他權力欲望的確很重。但卻並不奸猾,只是我這些年對他的觀察。”

  “其二,因為咸宜的緣故,楊家的楊洄敵視于你。我建議你,不管他怎麼主動挑釁,你都要置之度外不加理會,當然。看在我的面上。楊家可能也不會對你下手。你且記住,萬一楊家對你下手。你一定要退讓。”“其三,魏家依附壽王李瑁。許以重金,所以李瑁橫插了一杠。但是,你不必放在心上,壽王是一個聰明人,他斷然不會因為些許利益跟你太過不去,因為你是我地人,道理就這麼簡單。”

  “其四,魏家的事情我會派人替你處理,這小小的一個商賈也翻不起大浪來。而且,從今往後,你釀酒也好、開酒坊也罷,都不要公開為之,秘密行事就可,畢竟,你始終是士子而非商賈,身上沾染的商賈之氣越重,將來對你的前途不利。”

  “其五,在這長安城里,自皇上以下,有三股勢力,滿朝文武以及皇族權貴都分成了三個陣營。一個是太子李瑛,一個是慶王李琮,還有一個是壽王李瑁。這三人之中,最如日中天地是壽王李瑁,他看上去最有希望坐上儲君之位……但是,在我看來……”玉真說到這里,輕輕頓了一頓,“總之,這三股勢力無論哪一派拉攏你,你都要立場堅定地置身事外,千萬不要參與他們之間的權位之爭,切記切記。除此之外,你倒是可以跟盛王這小子走得近一些,這小子在我這些皇佷之中,是心地最善良地一個。”

  “其六,將來登科之後,一定不要做京官,而是要求外放,去外地做官。等到了那個時候,我自然也會替你安排。”玉真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堆,蕭睿听得頭昏腦脹,但主要的幾點他都記牢了。其實,這也是他心里早就“設想”好的。譬如做外官不做京官,正合他意。省得將來玉環在京城,萬一被那老扒灰李隆基看見,真要搞出麻煩來就不好玩了。

  “還有幾天,就是武惠妃地壽辰了。我可是听說,武惠妃出了一個不小的難題給你----要你釀那前所未有之美酒?你可有所準備了?武惠妃可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貴妃,你可千萬不要怠慢了。”玉真笑著道,“不過,你這小哥兒貌美如女子,宮里那位自然也是喜歡的。不過,我可警告你,她可是一個笑面虎……”

  “嗯,蕭睿都已經準備好了,這前所未有之美酒,到時候一定會在武惠妃娘娘的壽辰上出現。”蕭睿想起自己的計劃,微微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

  “奧?”玉真奇道,“你已經胸有成竹了?好啊,我跟你說,你釀出了這酒一定要先送到我這里來讓我品品,我一定要比宮里那只騷狐狸先嘗嘗。”

  見蕭睿有些猶豫,玉真不禁瞪了他一眼,“怎麼,你不願意?好了好了,算了算了,你這個小冤家……”

  玉真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輕輕苦笑著點了點蕭睿地額頭,嫵媚地臉上在不經意間帶出了一層母性的光輝。蕭睿看得心里一暖,不由脫口而出,“好,我一定提前來做給殿下品嘗!”

  玉真沒有注意到蕭睿話里地語病,只是即高興又期待地笑了起來。

  又在煙羅谷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蕭睿心情舒暢地從煙羅谷里出來,在玉真的堅持下,他不得不坐上了玉真地“專車”,任憑那輛長安城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豪華馬車載著自己從城外一路風馳電掣地闖進了長安城里。

  “看看哪,玉真公主又進城了,不知道這回又是要向皇上薦舉誰呢?”

  “怕是那鼎鼎大名的蕭睿吧?”

  “嗯,很有可能。听說玉真公主不僅讓蕭睿留宿谷中,還送給了他煙羅金牌,你說這會不會是……”

  當這輛馬車馳過城門口的兩個士卒跟前時,兩個士卒已經開始了如上的對話。其中的一個士卒“淫笑”著聳了聳肩,另外一個士卒噓了一聲,“小聲點,千萬不要胡說八道。你還不知道吧,其實玉真公主好那一口

  蕭睿回到家里,卻意外地听說咸宜公主竟然微服來了。他大吃一驚,趕緊向花廳跑去,剛走到門口,卻听見李宜那招牌式的和言細語正在廳中回蕩著,她正在用非常柔和的語調向秀兒詢問蕭睿的一些生活瑣細,譬如蕭睿喜歡吃什麼,平日里除了讀書釀酒之外,還喜歡做什麼,有沒有見過什麼人等等。

  秀兒何曾見過身份這麼高貴地人,皇家的公主,當今天子最寵愛的公主,就這樣坐在自己眼前,秀兒激動地臉色漲紅,身子微微顫抖著,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你叫秀兒吧?你不要害怕……不要拿我當公主就好了。”李宜笑了笑,“快跟我說說,你家少爺平日里除了讀書釀酒之外,還喜歡做些什麼?”

  秀兒一怔,憋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道,“回公主殿下的話,我家少爺平日里沒事就喜歡唱歌……”

  “唱歌?”李宜訝然道,“蕭睿還會唱歌?都唱些什麼歌呀?”

  李宜的溫和與平易近人,漸漸打消了秀兒的緊張和害怕,見這位公主這麼和氣,她也漸漸放松下來,不由笑著干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模仿蕭睿平日里的“唱腔”學了起來----

  “妹妹你坐船頭奧,哥哥我在岸上走……”秀兒剛剛學了兩句便漲紅了小臉,支支吾吾扭扭捏捏地小聲道,“公主殿下,後面的太羞人了,奴唱不出口來。”

  廳外的蕭睿差點沒暈倒過去。他怎麼也沒想到,他平日里有事沒事地就哼哼了兩句現代歌曲,怎麼就被一顆玲瓏心的秀兒給听在耳朵里學了去。他再也听不下去了,重重地咳嗽了一聲,闖進廳去。

  李宜被秀兒那怪聲怪氣的“歌兒”逗得前俯後仰,笑得捧腹。突見蕭睿進門,不由嘴角一抿,生生止住小聲,臉色有些漲紅地起身來。

  “蕭睿拜見咸宜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駕臨寒舍,蕭睿迎接來遲,請公主恕罪!”蕭睿一股腦地說著,心里暗暗嘀咕,這公主可千萬不要拿那幾句“哥哥妹妹”的當回事。否則,自己還真沒法解釋。

  好在李宜根本就沒把這些放在心上。她今天偷偷地跑來蕭睿府上,主要是她心底里壓著一件心事,讓她昨夜一宿都沒有睡好。今兒個一早,就再也按捺不住,悄悄換上便服,帶著幾個侍女出宮,直奔蕭睿府上而去。

  “蕭睿,你怎麼還跟我這麼客氣,收起你這些客套話來,我今天來是有話要問你。”李宜笑顏中帶著一絲薄嗔,讓這穿著青裙布衣的公主別生幾分柔媚和風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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