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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大唐酒徒 作者: 格魚

第二卷蜀中韻 第091章喜宴之上

蕭睿搞出“燒刀子”本是一個偶然。這種在蕭睿看來根本不入流的酒品,與前世遼東一帶的地方名酒燒刀子當然不能相提並論。果然不出蕭睿的意料,吐蕃人更加喜歡入口猶如烈火焚身一般的燒刀子,而且,燒刀子價格便宜,一壇才賣100錢,吐蕃客商朗然嘉措當即就訂購了1000壇,只等拿到貨便要運回吐蕃去銷售。

  還不僅是吐蕃,就在吐蕃客商朗然嘉措的有意無意地宣傳下,幾個來自西域的胡人以及更遠的大食人也對燒刀子表現出強烈的興趣。從酒徒酒坊買的一壇回來一品嘗,個個高呼過癮,也紛紛向酒徒酒坊付了定金,下了訂單。

  楊括不可思議地望著案桌上擺著的一摞“訂單”,半天沒有說出話來。他沒有想到,這種“濫酒”竟然這般受胡人的歡迎——短短幾天的功夫,天哪,居然有了數千壇的訂購數量!

  ……

  ……

  楊母和三姐兒居住的宅院里,一大早就擺下了數桌豐盛的宴席。楊母要收楊括為養子,楊家所有在益州的族人全部都來道喜祝賀。

  蕭睿還是那一身青衫,神色淡然地牽著少女玉環的手從門外走了進來。少女為了參加今天楊母收養楊括的喜宴,特意穿了一襲華麗的絲緞孺裙,嬌艷的臉上薄施脂粉,還在脖頸上戴上了一條絢麗耀眼的珍珠項鏈,整個人看上去大方端莊,明艷不可方物。剛跟蕭睿走進院中,就引起楊家族人們的一片贊嘆聲。

  蕭睿如今可是楊家的大貴人,這些楊家的族人們多在酒徒酒坊里做事,對這個既是親戚又是幕後大老板的少年郎,敬意中未免含有幾分畏懼。少女與自己的親屬們寒暄著,突然看見一個衣衫破舊蓬頭垢面的婦人,牽著兩個女童,身後還跟著一個10歲左右的男童,畏畏縮縮地站在門口向這邊張望著。

  見是楊釗的妻子,少女心中暗嘆,揚手招呼道,“孫氏嫂嫂,請進來吧。”

  孫氏帶著楊釗的三個孩子,垂頭匆匆走了進來,無視旁邊的楊氏族人們投來的鄙夷目光。孫氏向少女和蕭睿躬身一福,“玉環妹妹,蕭姑爺,孫氏就是來向嬸娘說句道謝的話,完了馬上就走,馬上就走。”

  孫氏的三個孩子望著院中一桌桌豐盛的食物,都在暗暗吞咽著口水。那個稍大一點的男童,更是直勾勾地盯著旁邊一桌上的果子點心,口中的口涎順著骯髒的嘴邊滑落下來。

  少女嘆息一聲,順手從桌上抓起一盤果子點心,俯身去分給了三個孩子,柔聲道,“孩子們,你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這是自己家里,姑給你們拿!”

  三個孩子應該是餓極了,黑乎乎的手接過點心和果子,也不知道道謝,就蹲在地上狼吞虎咽起來。見母子三人的慘狀,蕭睿也是一聲嘆息,心中對楊釗的憎恨和厭惡又增添了幾分。

  三姐兒從一旁走了過來,臉色嫵媚得能掐出水來,豐乳肥臀一步三搖,說不出地勾人勁兒。她先是下意識地用勾人的眼神色瞄了蕭睿一眼,然後又輕輕嘆息著,俯下身去,輕輕撫摸著三個孩子骯髒的腦袋,仰頭對孫氏說,“孫氏嫂子,以後沒有飯吃的時候就到家里來,咱不能讓孩子餓著不是?”

  孫氏難堪地摸了一把淚,哽咽著點了點頭。

  三姐兒把母女三人安排在楊母自己和蕭睿以及玉環等人一桌上,楊母起身說了幾句開場白,楊括又當眾跪下向楊母叩了三個頭,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娘親,這認親的喜宴便宣告開始。楊家的族人們一邊互相小聲敘談著,一邊偶爾用敬畏的目光瞥一眼不遠處的蕭睿,突然听門口傳來重重的叩門聲。

  楊括匆匆去開門,卻見楊釗一身酒氣穿著一身嶄新的袍衫站在門外,大咧咧地道,“怎麼,你老弟如今發達了,就不認我這三哥了?楊家的喜宴,為什麼不請我!”

  楊括皺了皺眉,剛要說什麼,卻見楊釗已經從他的身側闖了進去。

  楊釗趾高氣揚地邁著四方步,嶄新的袍衫衣袖揮動,就跟那搶食成功的公雞一樣地站在院里在自己的族人身上掃了一圈,冷笑起來,“嬸娘,恭喜了,如此喜事楊釗怎麼也得來道賀道賀。”

  當啷啷!楊釗從袍袖中甩出一貫錢,明晃晃的通寶在地上滾動著。

  “諾,嬸娘,這是楊釗送你的賀禮。一貫錢!”楊釗梗了梗脖子,哈哈一笑,噴出幾口燻人的惡臭酒氣。

  院中的楊氏族人愕然地看著地上的一堆銅錢,再回身看看楊釗這一身嶄新的行頭,心里都暗暗罵了幾聲︰這***倒是發達了?

  蕭睿面色淡然,冷眼旁觀著。楊括怒火中燒,回身來推搡了楊釗一把,斥道,“你少來顯擺,滾蛋!這里不歡迎你!”

  楊釗踉蹌著退了兩步,向楊括吐了幾口唾沫,“你囂張什麼?你不就是給人家當了狗腿子,才有了今天?是不是啊,酒坊大掌櫃的!哼,老子也告訴你,別狗眼看人低,老子從現在開始,也發達了!知道嗎?老子發達了!”

  楊釗斜眼一看,見自己的婆娘和三個孩子正低頭坐在那里吃食,猛然沖了過來,大吼道,“臭婆娘,爛騷貨,跑到這里來丟人現眼來了。趕緊滾回家給老子做飯!”

  說話間,楊釗就要上來撕扯孫氏。孫氏面色煞白,顫抖著起身後退。這個時候,她的三個孩子,尤其是她的兒子突然擋在了她的面前,手里端著一個盛滿果子的盤子,眼中放射著刻骨的仇恨,狠狠地盯著楊釗。

  “小畜生,想要干什麼?”楊釗罵了一句,但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孫氏的兒子也就是他的兒子,猛然像只小牛犢子一樣撲了上來,手中的盤子狠狠地砸向了楊釗的頭上。

   啷一聲,果盤砸在楊釗的頭上碎成好幾截。楊釗吃疼剛要揮拳教訓自己的兒子,卻見那孩子已經瘋狂了一般地沖上,又是撕咬又是拳打腳踢,口中還發出了野獸一般低沉的嘶吼。

  ……

  ……

  冷酷的貼身侍衛衛校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他順手扭起楊釗的手一腳就踢飛了出去。蕭睿惡心地掃了趴在地上慘叫的楊釗一眼,擺了擺手。衛校冷笑一聲,緩緩抽出自己的佩劍,森然道,“我數到十,你馬上給我滾出這個院子,慢一聲我就砍斷你一只胳膊。”

  “一,二……”

  衛校陰沉沉的才數了兩聲,那三字還沒出口,楊釗就已經手忙腳亂從地上爬了起來,狼狽地逃竄而去。臨出門時,才撂下一句狠話倉惶而走。
第二卷蜀中韻 第092章令狐小白

楊釗倉皇而去,可院中楊釗那兒子依舊喘息著,一雙小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目光陰狠地走到孫氏面前,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襟,低低道,“娘,不怕,他要再欺負你,我就殺了他!”

  這等凶狠的話和陰狠的眼神,出現在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身上,不由讓蕭睿感到渾身的毛骨悚然。從這孩子那毫不遮掩的憤怒和仇恨之色而觀之,楊釗平素該是如何地虐待這可憐的母子三人。讓一個孩子對自己的父親懷有刻骨的仇恨,這該是一種何等的悲哀?

  蕭睿嘆了口氣,俯身下去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柔聲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那孩子咬了咬牙,漲紅的臉色和緩下來,悶聲道,“我叫楊煉。”

  蕭睿哦了一聲,向少女使了個眼色,玉環從懷里掏出一張十貫錢的飛票塞到孫氏手里,柔聲說著,“孫氏嫂嫂,拿上這些錢去給孩子們做幾件新衣衫穿吧。”

  前次在蜀州,蕭睿已經給了她十貫錢,如今一出手又是十貫錢。雖然這點錢對于蕭睿來說不算什麼,但對于孫氏來說可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只是上次給她的錢,大部分還是讓楊釗搶了去。孫氏手心抖顫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三個孩子也抽泣著陪跪在母親身後,楊煉伸手摸了一把眼角的淚珠,咚咚咚磕了兩個響頭,竟然說了一句讓在場楊家族人想不到的話︰“這些錢,楊煉將來會還給你的!”

  蕭睿一怔,繼而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不錯,有志氣,我隨時等著你!”

  ……

  ……

  這場喜宴因為楊釗的“搗亂”,楊氏族人們也就有些意興闌珊了。楊母更是有些生氣,提前便退席回房休息了。酒宴就此草草散去,楊氏族人紛紛向蕭睿和玉環拱手施禮告辭而去,蕭睿望著楊括站在門口送客,心頭情不自禁地浮起一股無名火。要是這楊釗不是玉環的族兄,玉環的宗族觀念又太強,他真恨不能讓衛校狠狠地教訓教訓這這***東西。

  令狐沖羽從門外匆匆而來,伏在蕭睿耳邊小聲低語了幾句。蕭睿面色一變,冷笑一聲,“這狗東西當真是要自作孽了。”

  這楊釗居然投靠了鮮于家,據說在鮮于家的一間酒坊里的當起了管事。至于楊釗是怎麼跟鮮于家走到一起的,蕭睿用腳趾頭都想得出來——在鮮于仲通眼里,楊釗不過是一條還有一點利用價值的哈巴狗罷了,養起這只惡狗,無非還是想著找機會對酒徒酒坊下手。

  蕭睿煩躁地在楊家的院里轉來轉去,見他心情不好,又似是跟令狐沖羽有事要談,少女便乖巧地拉著三姐兒進了屋。楊括指揮下人收拾完院中的喜宴“殘局”,也向蕭睿這邊掃了一眼,自顧回了自己的寢室。

  本來,此次喜宴之後,蕭睿決定要帶著少女等人離開益州回洛陽了。畢竟,他也掛念著在洛陽的姐姐姐夫,再說了,他也不可能長期住在益州。至于鮮于仲通,他覺得酒徒酒坊背後有章仇兼瓊在,鮮于家不可能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來。只要楊括小心謹慎,再加上章仇憐兒的照拂,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

  但現在這個***楊釗又像一顆老鼠屎一樣,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不知怎麼地,蕭睿越來越有預感,只要他一離開益州,這狗東西就會給楊家和酒徒酒坊帶來麻煩。

  “麻辣隔壁的——”

  听到一向溫文爾雅的少年竟然爆了一句粗口,令狐沖羽有些愕然地望著一臉激憤之色的蕭睿,想笑又笑不出來,只好掩嘴干咳了幾聲。

  “令狐兄。”蕭睿沉吟良久,突然面色變得陰沉下來,他伏在令狐沖羽耳邊小聲說了幾句。令狐沖羽面色一驚,但很快就又平靜下來,默默點了點頭,“公子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

  蕭睿跟少女回到自己的住處,秀兒剛剛給兩人端上兩杯蕭睿喜歡的清茶,就來了一個客人。竟然是導江縣的公孫固,帶著他的女兒公孫妍找上門來。

  公孫固面色極其疲憊蒼老,短短幾個月不見,這老者似是驟然變老了十歲,滿頭的蒼發抖顫著,晃動著那顆老邁無神的頭顱,連連向少年作揖。

  少年吃了一驚,趕緊扶起公孫固,“公孫老爺這是作甚?”

  公孫固嘆息一聲,疲倦地環顧廳中,無力地問了一句,“蕭公子,不知那位令狐公子可在?”

  “你找令狐沖羽?”蕭睿奇道。

  公孫固身後,被兩個侍女攙扶著的面蒙紗巾的公孫妍一听這個名字,立即掙脫了侍女的攙扶,三把兩把地扯落自己頭上的紗巾,露出那張蓬頭垢面的臉來,撇著手大叫道,“小白,我的小白呢?小白啊!”

  公孫妍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是蹬腿又是捶胸,歇斯底里地嚎叫起來。

  “瘋了?”蕭睿一驚,繼而又生出幾分不忍。他也曾經是養寵物的人,知道很多寵物與主人之間那種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深厚感情。尤其是像公孫妍這種年輕的寡婦,那條白色的巨蟒可謂是她守寡生活中的精神慰藉和情感寄托。如果再說得變態一些,她怕是已經將那白蛇當成了跟丈夫平級的“人”,而不是寵物蛇了。一旦失去,她的痛苦可想而知。

  公孫固幾乎是癱倒在胡凳上。自打白蛇死後,公孫妍行刺令狐沖羽被公孫固關進房中之後,她就開始變得瘋瘋癲癲,經常半夜三更地就在房中嚎叫,那淒淒慘慘戚戚的一聲聲呼喚小白的聲音,攪得公孫家闔府不安。

  令狐沖羽在公孫家養傷,身體剛剛有點起色,那日正在公孫家的後花園里閑坐,公孫妍也不知道從哪里躥了過來,一把抱住他就再也不撒手,一口一個小白小白地叫著令狐大俠客。

  自那之後,令狐沖羽就再也在公孫家里呆不住,索性就不顧公孫固的盛情挽留,告辭離開。他走了也就走了,可公孫妍卻沒日沒夜地鬧騰著要見小白,要她的小白,一會看不住她,就開始尋死覓活,要麼用剪刀抹脖子,要麼就去後花園中跳湖。

  無奈之下,不堪折騰的公孫固只好帶著公孫妍來益州尋找令狐沖羽。

  “令狐?小白?”蕭睿忍俊不禁,哈哈笑了起來,可轉眼間又被少女不滿地扯了扯袖子,知道自己笑得有些不是時候,便強行忍住了笑,吩咐秀兒,“秀兒,去找令狐沖羽過來。”
第二卷蜀中韻 第093章離開益州

令狐小白兄一進客廳,就看見了坐在地上“撒歡”狀若瘋癲的公孫妍。說來也怪,這公孫妍一見令狐沖羽進門,便立即安靜下來,扎煞著手晃蕩著身子撲了過來,驟然嘶啞著嗓子喊了一聲︰“小白!”

  ……

  ……

  鬧騰了幾天的公孫妍終于在令狐沖羽的懷里沉沉睡了過去。看著幾個侍女把公孫妍接了過去,令狐沖羽尷尬地搓了搓手,神色非常復雜。

  “小白兄,你準備如何處置?”蕭睿掩嘴失笑。

  “公子……”令狐沖羽難堪地掃了公孫固一眼,眉頭一皺,最終還是嘆息了一聲,“公孫老爺,我馬上要隨公子爺回洛陽去了,令嬡……”

  公孫固早已亂了心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能怎麼辦?還能讓人家一個陌生男子將自己守寡的女兒帶在身邊?不要說自己女兒如今瘋瘋癲癲地,就算是一個正常人,人家也未必就願意——沒名沒份的,豈不是讓人看笑話?

  蕭睿聳了聳肩,表示無可奈何。

  少女呆在一旁看了半天,突然低低說了一句,“蕭郎,奴看是不是這樣,請憐兒姐姐為令狐大哥畫一幅肖像來,送給那可憐的公孫小姐,看看能不能管用。”

  可謂是一言驚醒夢中人。蕭睿趕緊派人去請章仇憐兒,玉環怕下人去說不明白,索性親自帶著秀兒去了章仇府上。也就是半個時辰的功夫,章仇憐兒就帶著畫筆趕了過來。

  一番寒暄之後,章仇憐兒就在廳中臨摹了一幅令狐小白兄的肖像畫。

  當天晚上,公孫妍醒轉過來,在她第二聲小白還沒叫出口的時候,公孫家的侍女就把章仇憐兒所畫的令狐小白兄的肖像畫遞了過去。讓公孫家上下興奮的是,這法子果然有效,公孫妍立即安靜下來,輕輕撫摸著畫幅上的令狐沖羽,一邊喃喃自語,“小白,我的小白,好小白,你再也不能離開奴了。”

  門外,蕭睿笑得前仰後合,令狐沖羽面色通紅呆了呆撒腿跑去。

  *************************

  開元二十二年八月初一,益州城外,包括楊母和楊三姐在內的楊家所有族人都來為蕭睿和少女送行。親人別離,母女相聚再分別,滋味當然是不好受。

  少女跟娘親和三姐兒依依惜別抱頭痛哭,蕭睿則靜靜地站在空曠的官道上,眼望著一輛從城門口緩緩駛出的豪華香車默然不語。他知道,那是章仇憐兒的馬車,那黑色的馬車斗篷上赫然印著兩個醒目的字︰“章仇”。

  秋風送爽,獵獵聲起。蕭睿任憑清風拂面,仍舊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章仇憐兒的馬車走到距離楊氏族人聚集之地還有十數米的地方,遠遠地停下,再也不向前行進半步。靜靜地停在官道上,只是那拉車的兩匹棗紅馬噗嗤地打了一個響鼻,抬了抬馬蹄,揚起淡淡的泥塵。

  臨走前幾日,蕭睿專門去章仇府上拜訪,再三懇求章仇看在清心堂的面上多多對益州酒徒酒坊照拂一二,又在章仇兼瓊再三的暗示下,跟少女一起去後花園跟章仇憐兒道別。

  似是早就有心理準備,听到少年郎要離開益州的消息,章仇憐兒的神色很平靜,只是落落大方地跟兩人說了些離別珍重的話兒。只是在兩人真正離開章仇家後花園的時候,蕭睿隱隱听見漫天落下的黃葉中傳來哀婉欲絕的琴聲。

  “玉環,以後常常回來看看為娘。”楊母嘆息著,扭過頭去,在楊括的攙扶下上了回城的馬車。楊三姐兒在臨上馬車之際,突然匆匆跑了過來,望蕭睿懷里塞了一包吃食,然後又用勾人的掛滿淚花兒的眼神在少年身上繞了一繞,掩面抽泣著跑回去上車。

  楊家母女的馬車慢慢回城而去,楊家其他族人也紛紛告辭回返。

  楊括默默地站在蕭睿面前,拱了拱手,憨厚的青年眼圈一紅居然也掉下淚來,哽咽道,“子長,楊括就不遠送了,你跟妹一路平安走好!”

  蕭睿深深地掃了楊括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囑咐了幾句,“括兄,我走後,你遇事一定要謹慎再謹慎,諾大的酒坊就靠你一個人打理,你可千萬大意不得。對了,萬一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難題,你拿著我的名帖去章仇府請章仇小姐幫忙。”

  楊括摸了一把眼淚,連連點頭,“我都記下了。”

  “還有,發給吐蕃和胡人的那種燒刀子酒,一次不能出貨太多,要循序漸進……此外,這酒不要賣給大唐的百姓……”

  “對了,經常去楊家看看楊釗和他的妻子兒女,定期送些錢和米糧過去。”蕭睿突然想起一事,又@鋁思婦洹br />
  提起楊釗,楊括不禁黯然一聲長嘆。這楊釗或許是壞事做得太多,竟然在賭場中跟一群賭徒發生了沖突,被人狠狠地修理了一頓不說,還被挑斷了兩只腳的腳筋,目前癱在床上成了一個廢人。

  蕭睿眼中閃過一絲厲芒,抬頭來正好與令狐沖羽平靜的眼神相遇。

  “這樣也好,省得他整日里吃喝嫖賭打罵孫氏嫂嫂和那三個孩子。”玉環免不了又是一番嗟嘆,連連囑咐楊括一定別忘了照顧這家人。

  “走了。”蕭睿上了馬車,掀起車簾,深深地望了一眼依舊停在不遠處一動也不動的章仇憐兒的馬車,無語地放下車簾,緩緩地閉上了眼楮。

  “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馬車啟動的瞬間,蕭睿耳邊傳進悲涼地如泣如訴的悠揚琴聲,黯然吟道。即為了章仇憐兒那欲語還休的滿腔哀怨和別離之情,又為了這座已經深深鐫刻下酒徒蕭睿痕跡的天府古城。

  別了,益州!蕭睿很想如某些文人騷客們一樣,站在馬車之下,遠遠地向漸行漸遠的益州城池揮一揮手,最好再吟上幾首離別的絕唱。但他終究還是沒有下車,只是喊了一聲,“馬二,快馬加鞭馬蹄急!”

  冷酷的衛校騎在馬上,馬鞭炸響,一道黑色的閃電旋即從馬車一側飛馳而去。令狐沖羽愕然,一邊打馬前進,一邊暗暗搖頭。
第三卷長安風 第094章長安來人

風和日麗的洛陽城,溫馨一片的蕭家內院。薄暮的余暉下,清涼的東北風中,一張寬大的案幾圍坐著兩男兩女。剛剛從蜀中匆匆返回洛陽的蕭睿,早已洗盡風塵,換上了一襲嶄新的青袍。他與少女玉環相視一笑,然後雙雙起身,端起酒盞,向圍坐在兩人對面的蕭兩口子躬身一禮,“姐姐,姐夫,多日不見,弟弟跟玉環敬你們一盞酒!”

  蕭笑吟吟地擺了擺手,“子長,跟姐姐姐夫來客氣什麼?快些坐下,這酒我們喝了。”

  王波也連連點頭,“就是就是,自家人在一起,哪有那麼多的禮數!”

  蕭睿跟玉環坐了回去,雙雙一飲而盡。

  玉環素日里是能吃幾杯酒的,但這蕭睿所釀的五糧玉液太烈,一盞酒下腹,少女粉嫩的臉便漲得通紅,那一抹紅艷艷,從吹彈可破的臉蛋上一直竄到了脖子跟深深的乳溝以下。見蕭郎“色迷迷”的眼神又順著自己的裙口開胸處往下掃描,少女嗔羞交加,當著蕭和王波的面,又不好“發作”,只好深深的垂下頭去,案幾下的玉手狠狠地掐了蕭睿一把。

  蕭苦笑的撇過頭去,自己弟弟跟未來弟媳婦的打情罵俏和輕憐蜜意,她早已見怪不怪了,只好裝作看不見。而王波更是嘿嘿一笑,舉杯飲酒掩飾了過去。

  “子長,酒坊這半年多盈利頗多,已經在洛陽城里開設了幾處分號了。前些日子,孫公讓從益州回來,又帶人去了長安,說是要在長安開設分號,不知……”王波岔開話去。

  蕭睿點了點頭,“姐夫,這事兒我知道。長安帝都,乃我大唐商貿中心,萬國來朝之地,我們酒坊要想做大,必須要在長安立足。”

  “孫公讓也是一個很可靠的人,酒坊盈利每月一結算,便將你該得的那一份利錢換成隆力錢莊的飛票送給你姐姐,時下你姐可成了你蕭家的戶部尚書了,嘿嘿——子長,連我都不清楚你姐到底給你存了多少錢了——前幾天,我無意中問了一句,還讓你姐老大不願意,說那是蕭家的錢,不許我動一文。”王波哈哈一笑。

  “姐,何必這麼見外呢?我們是一家人,錢再多,也比不上我們一家人的親情。再說了,姐夫為酒坊舍棄太多,就連祖業都關了——這樣,姐,你把我那一份利錢取一半劃歸王家名下。”蕭睿想起姐姐姐夫對自己的諸多好處和關愛,非常真誠的望著自己嫵媚的姐姐。

  蕭眼圈一紅,心里感到非常的欣慰,自己不長進的弟弟終于長大成人了。她性子雖然溫和,但做事卻很有原則,該王家得的她一文也不會少要,但不該王家得的,她一文也不肯多拿,哪怕是自己弟弟的錢。她也知道,自己弟弟絕非是客套,說的都是真心話。

  瞪了王波一眼,她柔聲道,“子長,你少听你姐夫瞎咧咧。他們王家那個破酒肆一年才能賺幾文錢?他在酒坊里替你做事,孫公讓每月都給他50貫錢的工錢——你沒看他現在燒包的從里到外全是綢緞,手里還裝模作樣地拿把扇子裝斯文,就差再去青坊喝喝花酒尋花問柳了。”

  蕭睿啞然一笑,掃了一眼王波身上從頭到尾那一身嶄新的行頭,間或還有一股子庸俗的香粉氣息傳過。王波尷尬的搓了搓手,小聲道,“這都是孫公讓說的——說我現在是酒坊的大管事,好歹手底下也有幾百號人,說穿得要華麗一些……去跟洛陽各酒坊的東主打交道,也省得丟了子長和酒坊的面子——阿,我這是……我哪敢去那種地方啊……你要是不喜歡,我換了就是……”

  當著小舅子的面被媳婦“揭穿”,王波有些又足無措,言語間也有些慌亂。

  蕭噗嗤一笑,“好了啦,你這個榆木腦袋,跟你說著玩呢,沒勁。”

  “姐夫是老實人,姐,你就別再欺負姐夫了。”蕭睿搖了搖頭,嘿嘿笑道,“姐夫,你什麼都好,就是回到家里來怕媳婦,這點不好。”

  “怕老婆不好嗎?”蕭眼楮一瞪,“省得他在外邊勾三搭四!”

  王波連連告饒,“娘子啊娘子,我哪里敢哦。”

  ……

  ……

  蕭睿沒有料到,短短大半年的時間,洛陽酒徒酒坊在孫公讓和王波的齊心運作下,居然賺下來海量的利潤。當在書房里,蕭神神秘秘的從一個檀木匣子里取出一摞摞的起碼有上千貫的飛票時,蕭睿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如果再加上益州酒徒酒坊的盈利——天哪,這該是一筆多麼巨大的財富。而且,這財富還在持續不斷的聚集中。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幾年,蕭家就會成為大唐首屈一指的豪富之家。

  蕭睿雖然不是愛財之人,但一下子變成洛陽城里數一數二的大財主,他還真有些適應不過來。繼而,其實也有些興奮和喜悅。有了錢而不喜歡,那純屬虛偽。

  “子長,咱們雖然有了錢,但是,你也不能揮霍,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蕭見弟弟望著一對飛票發呆,趕緊又苦口婆心的開始“上課”,生怕蕭睿有了錢又重蹈覆轍走回浪蕩敗家的老路上去。

  蕭睿深深嘆息一聲,“姐,你就放一百個心吧,今日之蕭睿絕非往日之蕭睿了。”

  蕭欣慰的看著自己親愛的弟弟,心頭有著說不出的暢快,想了想她又道,“子長,你前些年花了劉家不少錢,我上月給劉家送去了100貫錢,算是償還你在劉家的花銷用度——我們蕭家,自此再也不欠他們劉家什麼了。”

  “也好。”蕭睿點了點頭,“他們收了嗎?”

  “劉夫人收下了,不過,什麼話也沒說。”蕭嘆息一聲,“算了,過往之事再也不要去計較誰是誰非了。”

  姐弟倆正在書房里一會長吁短嘆的回憶著往事,一會又喜滋滋地展望著蕭家的美好未來,站在院中的王波喊了一聲,“子長,阿,長安來人了!”
第095章宮中傳召

蕭睿奔出屋去,見院中已經呼啦啦進來十幾個人。當頭的一個中年男子,頭頂紗網逍遙冠,身穿粉色的錦緞長衫,腰系窄幅玉帶,白面無須,嘴角微微上翹,眉梢橫起,神色微微有些囂張和跋扈。而男子的背後,則有幾個紅衣帶刀腰中系著玉帶的高大侍衛,蕭睿瞥了一眼,衛校居然也在其中。

  衛校在跟隨蕭睿從蜀中返回途徑長安的時候,便告辭離去,沒想到這不到半月的時間,他又跑來了洛陽。

  蕭睿向衛校投去了詢問的一瞥。衛校趕緊走過來,手指著打頭的白面男子恭聲道,“蕭公子,這是惠妃娘娘宮里的魏公公。”

  蕭睿早就猜出,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太監了。盛唐的太監雖然沒有晚唐或者明朝的太監那麼牛逼,但天子家里的奴才出了宮也自是帶出了幾分狂傲之色,混雜在那詭異的陰柔氣質中,想不給人留下深刻印象都很難。不過,他旋即心里咯 一聲,宮里的太監找上門來作甚?

  但他臉上卻浮現起淡淡的笑容,躬身施禮道,“蕭睿見過魏公公。”

  太監名叫魏明倫,竟然跟那山南道大富商之子魏明倫同名同姓。魏明倫在宮里不過是武惠妃手下的一個小小的管事太監,可出了宮的小太監也是大人物了。他此次洛陽之行是奉命前來,知道面前這人乃是宮里貴人看重的人,雖然是布衣士子,但也不敢太過托大,便笑了笑,擺了擺手,隨意客套了兩句。“免了,蕭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名不虛傳。難怪盛王殿下對公子贊不絕口。某家奉惠妃娘娘懿旨,傳你去長安。”

  “呃?請問魏公公,不知惠妃娘娘召在下去長安是……”蕭睿忍不住問了一句。

  “娘娘壽辰在即,盛王殿下舉薦,宣你進宮專為娘娘壽辰釀制美酒。”魏明倫干咳一聲,拖長了尖細的聲調道,“娘娘懿旨在前。還請蕭公子速速隨某家去長安吧。”

  “魏公公,在下還有些家事需要處理,能不能容我……”蕭睿湊近魏明倫,強忍著對方身上傳來的那種很惡心的燻香味道,悄然從懷里摸出幾張飛票塞在魏明倫干巴巴沒有多少肉的手里。

  魏明倫哦了一聲,借著揮手將手中地飛票不著痕跡地掩入袍袖,臉上旋即堆起一幅在他看來已經非常溫和的笑容,嘴角抽動了幾下。“那也好,某家就在驛館等待蕭公子兩日,兩日後,我們啟程赴長安可好?”

  太監魏明倫帶著幾個宮里地侍衛昂然而去,來去一陣風,衛校卻留了下來。

  蕭睿目送宮里一行人離去,笑容一斂,面色慢慢陰沉下來。走回內院中,見蕭和王波還有少女玉環。臉上都是一片欣喜之色,不由皺了皺眉。

  “子長,宮里來人啊!子長,如果你能討得惠妃娘娘歡喜,我們蕭家出頭有望了。再說了。你反正也要去長安赴考。早去幾個月也無妨呀。”蕭喜滋滋地走過來,輕輕為弟弟整理了一下有些皺褶的衣衫袍袖。

  “……”蕭睿無語。

  少女一看蕭睿那神色。就知道蕭睿心中著實不願意去長安,便溫柔的依偎過來。低低道,“蕭郎,既然是貴妃娘娘傳召,你不去是不成的了。”

  “……”蕭睿還是無語,心中仍舊在盤算著。突然,他向站在內院門口沒有冒昧進來的衛校擺了擺手,朗聲呼道,“衛校,你倒是來跟我說說,為什麼惠妃娘娘會突然召我一個草民進宮呢。”

  衛校幾步便奔了過來,他跟蕭睿也算是老熟人了,冷酷的臉上居然帶出一絲柔和的笑容,“公子爺,你如今在長安可是名人了,你地那些詩作在長安城里傳誦一時,而清香玉液和五糧玉液也已經在長安城里上市,此刻長安貴人們有哪個不知酒徒蕭睿的大名哦。據說,咸宜公主還讓樂工把你的那首《望月》譜成了曲子,排起了歌舞,要在惠妃娘娘的壽宴上上演呢。“而我家盛王殿下,更是在宮里在惠妃娘娘面前對公子爺贊不絕口……”

  “惠妃娘娘便動了心思,想要你去為她的壽宴專釀美酒,以博陛下之歡哪。”

  听著衛校低沉的話音,蕭睿的臉色也漸漸和緩起來。他抬起頭來望著已經快要沉入西山的落日,心頭一片寧靜︰既然歷史地車輪又開始要轉向盛唐浮華的最高點,那麼,作為一個先知先覺的穿越者,自己需要做的,是順應、是在順應中前進,而不是愚蠢的抗拒。只要時刻保持一顆平常心,緊緊把握住自己的命運,讓自己以及自己的親人過得更好就足矣。

  我的命運我做主。蕭睿並不認為所謂盛王和惠妃娘娘的垂青,會給他帶來什麼,會給蕭家帶來什麼。要想獲得什麼,必須要靠自己地努力。否則,頂多他也就是淪為宮里貴人手中把玩助興的玩具,一時興起或許愛若珍寶,而哪天不高興了,說不定就會將自己踩在腳底下。

  蕭一定要蕭睿把少女帶上,楊家大抵也不反對。但蕭睿思之再三,還是決定讓少女留在洛陽。

  無論如何,他此次前往長安,需要面對的諸如武惠妃、壽王李瑁乃至當今天子李隆基這些人,沒有一個不是跟歷史上的玉環關系密切。雖然蕭睿並不認為李隆基或者李瑁會瘋狂到跟一個士子搶奪妻子,但為了預防萬一,畢竟少女的容顏太絕世,一旦要引起這對好色父子地覬覦,那可是天大地麻煩。

  這一個晚上,他默默地坐在書房里將自己腦中關于這一段的歷史記憶從頭至尾仔仔細細地又梳理了一遍,不知道罵了多少遍地李隆基老扒灰。或許,從一開始,蕭睿對長安、對大唐朝堂有著本能的抵制和排斥,不僅是因為他不喜歡官場地性情,還因為玉環的存在。

  但他這些“隱憂”卻不能說給少女和姐姐蕭听。少女當然是不願意跟蕭郎分開,兩人正在情濃之際,她一刻也不願意離開蕭睿的身邊;而對于蕭來說,兩人雖然未曾舉行婚禮,但畢竟已經有了名分。讓少女玉環跟去長安,一來照顧蕭睿的起居生活,二來監督他的功課省得他偷懶,可謂是兩全其美。

  可蕭睿卻一口回絕了,態度是那麼地堅定。

  蕭睿花兩個多時辰的功夫好不容易才哄得少女破涕為笑,不再生悶氣。安撫下內院的這兩位,蕭睿又去酒坊跟王波交代了一些事情,覺得萬事都安排妥當,這才帶著秀兒和令狐沖羽一起隨著宮里的一行人,在第三日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離開洛陽向長安而去。
第096章長安城外

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

  巍峨的長安城,城牆古樸而肅穆大氣,方方正正宏偉高大的這一座古城帝都昂然屹立在渭水南岸,讓每一個從遠處官道上趕往長安的人,每當視線中出現長安城的巨大城郭輪廓,都會產生巨大的震撼。

  凜冽的秋風吹拂著城外曠野上的蕭蕭落木和倔強荒草,以及那城門樓上那鱗次櫛比的大唐獵獵軍旗。南城正門明德門的5個門道全部洞開,面色凜然的士卒與那來來往往的百姓商賈,間或還有三三兩兩的僧尼胡人以及絡繹不絕的馬隊駝隊,一起撲面而來構成了穿越者酒徒蕭睿眼里夢幻一般的長安印象。

  唐歷開元二十二年的九月二十九,蕭睿終于來到了神往已久的盛唐長安城外。

  駝鈴兒輕響,馬蹄聲嗚咽,蕭瑟的秋風,沉默的城郭,行色匆匆的過客。秋葉落盡,即將冬初,通往明德門的直向官道一側,初臨長安的少年隨著一聲聲無力的呻吟,將目光投向了一堆荒草叢中。

  一個衣衫襤褸的青年,蓬頭垢面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瑟縮在荒草堆里,饑寒交迫,竭盡最後一點氣力發出乞討求救的哀號。

  蕭睿一怔,正要下馬,一輛緩緩而行的香車嘎然一聲停下。一個花衣霓裳的女子,輕輕掀開車幔,尋聲望去,見那蜷縮在牆角的乞丐果然正是她夢寐以求尋找的人。

  女子撲下車來,貌美如花的臉上淚如泉涌,毫不顧路人以及蕭睿等人驚疑的注視,沖到青年身旁,脫下身上的披風,裹在青年地身上。也不嫌棄他身上的污穢和腥臭,把虛弱地青年抱在懷中。嗚嗚咽咽地大哭了起來。

  半響,才輕輕地、溫柔地用玉手給青年梳理著蓬蓬的亂發,晶瑩的淚花兒不斷地流下,在青年骯髒的臉上流淌下數道污垢的痕跡。

  青年已經接近昏迷狀態,早已失去了思維知覺。只是女子溫柔地撫摸和懷抱,讓瑟瑟發抖的他感覺到了一絲溫暖,他下意識的蜷縮在女子地懷里。

  “好了。見也讓你見了,還不給老娘回去----不爭氣的東西。”突然,一個不耐煩的咒罵聲從馬車中響了起來,一個花枝招展老鴇子打扮的中年婦人皺著眉捂著鼻子露出頭來,擺了擺手,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從馬車後面繞了過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架起不斷痛哭哀求的美貌女子。放上馬車,馬車掉頭帶著一陣悲傷欲絕的歇斯底里的哭泣聲返回城里而去。

  見少年臉上有些許惻隱之色。這一路上得了蕭睿不少好處地宮里太監魏明倫,捂著鼻子小聲道,“蕭公子,不要管這些閑事了,方才這女子看樣子就是城中平康里的妓家,而這倒霉的小子,怕就是斷了銀錢的嫖客,妓女跟嫖客竟然還生出一段情感……嘖嘖。”

  蕭睿哦了一聲。這類的故事他沒有親眼見過,但即便是在前世,他也從不少野史雜記中讀到過不少此類金錢散盡嫖客逐的艷文情事。自古老鴇子愛財,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將身家性命敗壞在妓門中。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但蕭睿畢竟還不是一個完完全全的看慣了此種悲歡離合的大唐人。作為一個接受過現代文明教育的有為青年,他實在無法忍受一個活生生地生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走向毀滅。他毫無猶豫下馬來。招呼著令狐沖羽一起,將奄奄一息的青年抬到了自己半路上改學騎馬而只余秀兒一人乘坐的馬車上。

  本想將青年帶到城中去救治。但見青年氣息微弱,怕是再也耽擱不得了。蕭睿嘆了口氣立即讓令狐沖羽進城去請醫者。

  魏明倫不耐煩地揮了揮馬鞭,“蕭公子,你管這等閑事怕是要惹麻煩的----此人如果救不回來,你豈不是……”

  蕭睿搖了搖頭,“不管有救無救,我當盡心盡力。無論如何,在下都不能見死不救。”

  魏明倫眉梢一跳,也不知道是諷刺還是不屑,淡淡道,“蕭公子菩薩心腸,某家佩服。只是某家有命在身,怕是等不得蕭公子行善積德了。這樣吧,蕭公子,讓衛校留下,爾等進城後可去盛王府安置。娘娘如有傳你進宮之命,某再去盛王府傳召吧。”

  蕭睿點了點頭,在馬下拱了拱手,“魏公公一路走好!”

  魏明倫笑了笑,掃了一眼這個出手大方地英挺少年,略一拱手便帶頭打馬而去。幾個宮中侍衛也紛紛縱馬揚鞭,趾高氣揚地沖進城去,轉眼間消失不見。\\\\\

  “仙兒……水……仙兒……”青年發出一聲若有若無地呻吟呼喚聲。

  秀兒拎起水袋倒出一些清水來,用玉碗小心翼翼的喂青年喝了一小口水。秀兒旋即跳下馬車來,這馬車中全是青年身上地那種惡臭味道,這讓一向愛清潔的少女如何能受得了?

  秀兒抬起手來用自己地香帕子輕輕為蕭睿擦了擦面上的灰塵,柔聲道,“公子,我們進城後就住盛王府?”

  衛校在一旁接過話茬,“秀兒姑娘,公子爺入盛王府居住,這可是盛王殿下早就安排好了的。”

  蕭睿卻搖了搖頭,“秀兒,我已經跟孫公讓聯系好了,他在長安城里給我們買了一座宅院,我們自行居住也方便些。”

  蕭睿哪里肯去王府居住,那種寄人籬下的生活他斷然是不會去體驗的。王府雖好,但對蕭睿而言,卻是桎梏和牢籠,哪如在自己的地盤上來得逍遙自在。要不是在城門外遇到這垂死的青年,此刻怕是他們早就入住孫公讓提前買下的宅院中了。\\\\\

  大半個時辰過去了,令狐沖羽還沒有請到醫者出城,蕭睿望了望頭頂即將西斜的落日,不由有些急躁。馬車上的青年眼看著就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再不救治,怕真是要死翹翹了。

  就在他準備請衛校再跑一趟進城的時候,令狐沖羽終于跟孫公讓帶著一輛馬車匆匆出城,帶來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醫者。

  顧不上跟孫公讓寒暄,蕭睿趕緊向醫者拱手施禮,“老先生,此人病倒在路邊,在下偶遇于心不忍,特請先生用心診治以救他一命,在下自當奉上豐厚診金。”

  老醫者掃了蕭睿一眼,見他衣著華麗氣度不凡,知是大戶人家子弟,又見他舉止文雅頗有禮數,更添幾分好感。他呵呵笑著,掀開車簾,只掃了躺倒在馬車里的青年一眼,探了探脈,便面色大變,搖了搖頭,放下車簾,嘆息道,“這位公子爺,此人應是先遭毆打傷及肺腑,爾後又受了風寒,此刻脈息微弱怕是無藥可救了。公子仁心可佩,只是神醫難救必死人哪!”

  老醫者嘆息聲中,神色閃過一絲惋惜。這絲惋惜落在蕭睿眼里,不由又追問了一句,“請問老先生,難道真無藥可救了嗎?”

  老醫者又是一嘆,“倒是還有一線生機。他氣息之弱,需要用新羅百年紅參吊命續氣,如果能有新羅紅參作為補氣藥引,或許還能有救。”

  “那就請老先生用藥救人。”蕭睿急道。

  一旁的孫公讓扯了扯蕭睿,俯身過來低低道,“子長,這新羅百年紅參價格昂貴,每株都要百貫錢……”

  蕭睿一驚,“百貫錢?這麼貴?這是什麼東西,居然如此昂貴?”

  老醫者微微一笑,“如果不昂貴,就不能叫續命紅參了。新羅紅參本就價錢不菲,百年的紅參更是極品中的極品,百貫錢能買下就算不錯了。”

  花百貫錢買一株百年新羅紅參,也就是城里那些貴人們才能有此魄力,一般的富家子弟也是消費不起百年的新羅紅參的。況且,還是要給一個陌路之人。老醫者正準備告辭,卻听少年斬釘截鐵地道,“老先生,你速速為其診治----公讓兄,煩勞你去城里買兩株百年的新羅紅參來,錢記在我的賬上。”

  孫公讓眉頭一皺,但終究是沒有說什麼,拱了拱手,上馬疾馳進城而去。

  喝了幾口百年新羅紅參湯,又被老醫者上上下下用金針渡了一遍穴位,這奄奄一息的青年總算是緩過氣來,呼吸聲也重了一些。

  老醫者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拱手道,“公子爺,總算是保住了他的一條命。接下來,就是需要每日金針渡穴再用參湯滋養藥水調理一段,應該就可以復原了。”

  蕭睿如釋重負,長出了一口氣,連聲道謝。等秀兒給醫者取了診金,並約好了明日再來為青年下針的時刻,這個姓張的老醫者這才踏著月色出了蕭睿的新宅院。

  蕭睿站在院中仰望著清朗的明月。為了救這青年,他們一行在夕陽落山之際匆匆進城住進了孫公讓購買好的這座中等宅院中,居然連城中的景致都沒顧得上瀏覽兩眼。孫公讓剛剛離去,他在長安城中本就有產業和宅院。宅院中有幾個孫公讓安排下的侍女和家丁,一切都已布置妥當,只要蕭睿進門就可以入住。

  秀兒盈盈走出燭火通明的臥房,柔聲喚了一聲,“公子,今兒個累了一天了,還是早些歇息吧。”
第097章盛王府里

第二日一早,衛校便來叫門,說盛王李琦要見蕭睿。蕭睿沒奈何,只得在秀兒的侍候下換上了一身嶄新的青衫,金登玉底的新靴兒,提留著兩壇事先準備好的五糧玉液和幾瓶花露瓊漿,精精神神地出門而去。

  直到出的門去,步入長安城繁華的街市之中,蕭睿這才在心底暗暗嘆為觀止,這座當時世界上最大的繁華都市果然不是史家的虛構。此時此刻,他已經無法再用語言來形容和表達自己內心巨大的震撼。

  漫步駐足,他回身凝望來處或者轉首眺望前路,那鱗次櫛比屋舍飛檐遮掩不住的漢瓦唐風,那古樸凝重的建築靜默著,偶爾有一騎策馬緩緩馳過平平仄仄的街市,手提肩挑的布衣和風流士子的長袍來來往往相互交織,林立的店鋪和酒肆高高飄揚的黃油布小旗被竹竿撐起,透過翠竹百葉窗,隱約能看見三五胡人正在痛飲唐人美酒,狂放的拳令惹的高挽雲髻的姑娘笑倚青樓,格格的笑聲回蕩在街上,飄散在空中。

  耳邊時而傳進滿耳的駝鈴叮當聲,眼前的小巷里似又有雀鳥斜飛,遠遠地傳來悠遠悠揚的鐘聲,蕭睿裹緊了衣衫,繼續向前行去,走過這條筆直寬曠的長街,走出了一段如夢如幻的歷史。

  從城北的“閭里”,一直走到“長安九市”,再折返向西一路行向了上林苑。衛校知少年是初次到長安,今兒個有意便帶他步行,一路緩緩觀賞著長安的喧囂繁鬧。一邊偶爾給他指點著這是誰家的府邸,這又是哪位大臣地宅子。走到上林苑邊上。衛校更是輕輕給少年當起了導游兼解說員。

  但衛校很快便發現,少年的興趣並不大。只好苦笑了一聲,繼續領著少年向旁邊地盛王府行去。

  盛王府雖名為王府,但看起來只是一座很平常的宅子。這座毫不起眼的宅子被周圍比比皆是的皇族府邸和皇家園林建築淹沒在其中,如果不是大門口那塊金字牌匾,蕭睿都想不到這竟然會是當今天子親子的王府。

  似是看出了蕭睿的疑惑,衛校微微一笑。“公子爺,這座宅院雖然不起眼,但卻是當今皇帝陛下登基前潛龍之邸的一座別院,皇上去年賞給了我家王爺,這可是其他皇子羨慕地不得了的事兒呢。”

  蕭睿哦了一聲,便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跟隨在衛校身後,向盛王府的花廳走去。心頭暗暗梳理著心里的千頭萬緒和百感交集。

  進得盛王府的花廳,蕭睿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廳中的陳設,便將平靜地目光投向了高坐在其上的少年盛王李琦。李琦今日只著了一身便裝,大半年不見,他的臉上已經去了幾分稚嫩,而多了幾分穩重,只是那故作成熟地老毛病還是一如故往,他明明是一臉地熱情但卻強行忍住,大刺刺地擺了擺手。“蕭睿,來坐下。”

  蕭睿躬身下去,淡然道,“在王爺面前,哪有草民的位置?蕭睿不敢。”

  一道熱烈而復雜的眼神從廳中的一側傳過。就在蕭睿施禮完畢抬頭的瞬間。恰恰看見一襲綠色宮裙頭綰髻的美麗女子走出大紅色的屏風,水汪汪帶有一絲薄霧的眼楮正眨也不眨地在他的身上流動著。

  蕭睿沒來由地心里一顫。急急又躬身下去,“草民蕭睿拜見咸宜公主殿下!”

  李宜走到近前。緩緩在李琦身旁坐下,微微有些清瘦地俏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長袖揮舞間,若有若無的香氣兒撲面而來,“蕭公子客氣了,請坐!”

  蕭睿默然跪坐在宮里兩位貴人的下首,眼觀鼻鼻觀心,猶如老僧禪坐。見他這幅不咸不淡的模樣,又回想起他罔顧自己地一片好心,李琦不由氣道,“好你個蕭睿,你還知道到長安來啊,真是可惜了----你要是參加今年地春闈,那狀元公還能旁落?哼,本王這回看你還能跑到哪里去!”

  蕭睿笑了笑,“王爺厚愛,蕭睿感激不盡。”

  李宜揮袖也笑了笑,“蕭公子此次入京來,如果能得母妃和父皇的賞識,說不定不需科考也能晉身了。”

  蕭睿還是笑了笑。

  李琦霍然站起,手指著蕭睿怒道,“蕭睿,你少給本王擺出一幅不咸不淡地面孔來,你難道空有一腹才學,不思報效朝廷以圖名垂青史,難道要做一輩子的市井酒徒不成?”

  蕭睿起身拱了拱手,“回王爺地話,蕭睿才疏學淺,之所以不入科考,實是怕貽笑大方罷了。至于說到報效大唐,草民以為,在朝與在野其實沒有太大的分別。在朝為朝廷做事,為皇上解憂,是為報效朝廷;但在野,無論是農耕還是商賈,又何嘗不是為大唐興盛一盡綿薄呢?”

  “你這是什麼荒唐謬論?!”李琦一怔,不屑一顧地撇了撇嘴,“空有聖賢之才,無有報國之志,蕭睿你好不長勁!”

  蕭睿啞然一笑,本想趁機給這相熟的少年盛王普及些現代理論,又覺得有些滑稽便止住了嘴,只微笑著低下頭去,任憑李琦在那里氣呼呼地轉著圈。

  李宜哭笑不得地瞥了自己的皇弟一眼。她知道李琦是欣賞極了這蕭睿,一門心思想要蕭睿進朝為官還將他弄進盛王府來做伴讀,此刻見蕭睿很是“不上道”,還有些少年心性的盛王殿下著實有些“氣急敗壞”了。

  “琦弟,你這是作甚?蕭公子遠道而來,你……”李宜說著向李琦使了個眼色,李琦一愣,繼而會心一笑,差點沒把心里的話給一口噴了出來︰“慢慢來,你都到了長安,還能跑出俺盛王的手掌心?”

  想到這里,故作老成的少年李琦突然又想起了那本出自蕭睿筆下的讓他如痴如醉的《西游傳奇》來,不由急急問道,“對了,本王倒是忘了問你,你那西游傳奇還有續章沒有?看得本王心里癢癢的,就像那波斯進貢來的小白貓撓抓撓抓……”

  “西游傳奇?”蕭睿愕然,他早就忘了這岔了,他不知道自己當初閑來無事用作練字默寫的西游記“大唐手抄本”,怎麼會到了李琦的手上,略一沉吟便道,“王爺,那是草民閑來無聊的習作,至于續章嗎----呃,沒有再寫了,呵呵。”

  說起西游傳奇,李琦頓時忘記了方才的不快,從懷中翻出一本已經被翻得破舊不堪的手抄本來,絮絮叨叨地講起了那大鬧天宮的孫猴子,那神通廣大的如來佛祖……

  蕭睿笑吟吟地听著。他沒有料到,這後人所寫的西游記,不但讓現代人痴迷,就連一千多年前的大唐人,也對此樂不思蜀。“……行者大怒,叫︰“拿將來!”那眾猴滿地飛來趕上,把個八戒,扛翻倒了,抓鬃扯耳,拉尾揪毛,捉將回去。畢竟不知怎麼處治,性命死活若何,且听下回分解。”李琦翻到最後一頁,搖頭晃腦地將最後一段念了出來,爾後又急不可耐地問道,“蕭睿,本王等這下回分解,等得焦急不安,你快給本王講講,那豬八戒請回那孫猴子沒有?有沒有抓住那黃袍怪救出唐三藏法師?”

  蕭睿沉吟了一下,心道這恰恰是自己當日默寫到的第三十回“邪魔侵正法意馬憶心猿”了,有心想給他講講下文,但又擔心他以此為由總是糾纏自己,便打了個馬虎眼,以還沒有“構思”好為由,叉開話去,雲日後續寫上再請盛王殿下指正之類。

  李琦失望地喘了一口粗氣,本想繼續逼逼蕭睿,讓他當場寫上一章,後見自己皇姐臉上失神的樣兒,這才強行按捺下來,想起了今天叫蕭睿來的正事。

  李琦嘆了口氣,只是這種嘆息的口吻由這少年口中發出便有些跑調,“蕭睿啊,本王向母妃舉薦你,本是一番好意,本意是想讓你在父皇和母妃面前展展才學,也好謀個出身。你好歹也是蕭至忠的兒子,如此混跡市井間算怎麼回事?可是----”

  李琦瞥了李宜一眼,“可是,那駙馬家的小子楊洄,一心跟本王作對,他跑去故意跟母妃說你釀酒之功冠絕古今,雲母妃壽辰天下同慶,要你釀出一種古往今來前所未有的酒品來為母妃祝壽,母妃一時高興就允了。”

  蕭睿聞言呆了一下,什麼叫古往今來前所未有的酒品?酒雖有香型不同、酒精含量不同、用料不同等之分,但總體說起來,無非是白酒、果酒(葡萄酒)和黃酒這三種,這三種酒品大唐市面上都有,這----讓自己釀“前所未有之酒”,不純粹是扯淡嗎?

  李宜幽幽一嘆,俏臉上沒來由地一紅,“說起來還是本宮害了蕭公子----本宮知道,這是難為蕭公子了,本宮明日就去母妃那里,讓母妃……”

  蕭睿沉吟著無語。李琦擺了擺手,“算了,不說這個掃興的事情了,蕭睿,本王府中的歌姬最近排演了一種歌舞,你且來品評一二。”
第098章歌舞問情

蕭睿哦了一聲,還沒有回過神來,咚!一聲低沉而清脆的雷鼓起調,繼而是一陣疾風驟雨一般密集的鼓點,猶如那暴風驟雨中的金珠落玉盤。他回頭看去,見少年李琦早已眯縫著雙眼,臉上呈現出一片陶醉之色;而嫵媚的李宜,明媚的大眼也微微閉合著,長長的睫毛似在風中輕輕顫動。

  盛唐歌舞之興,可謂冠絕古今。隋代出現的集中外樂舞的“九部樂”,唐代時增為十部,足見歌舞之盛。自唐以後,中國宮廷歌舞便走向了下坡路,再也難現盛唐之宏大氣韻。對此,蕭睿早已是神往已久,今日能有機會親眼目睹,自然心底也頗有幾分好奇和期待。

  傳說就在去年中秋十五的夜晚,道士葉法善邀玄宗皇帝同游賞月,聆听了仙樂《紫雲曲》,玄宗通曉音律,暗中記了下來,回來後親自譜曲並教梨園樂伎彈奏。這就是著名的《霓裳羽衣曲》的來歷。

  這當然是傳說罷了,蕭睿自然是不相信李隆基能有見到仙人聆听仙樂的經歷。但據史書記載,李隆基精通音律,這點恐怕不假。皇帝好歌舞音樂,上行下效,這盛唐開元年間的歌舞之風,漸漸達到了頂峰。

  就在蕭睿心念百轉間,鼓聲噶然而止,一陣絲竹之樂婉轉清雅的響起,一個身穿翠孔雀彩色孺裙艷似彩虹的舞女,如仙女般出塵飄逸,伴著音樂聲繞過五彩屏風,出現在廳中的地毯上。

  盛裝舞女俯首于地,沉默著。^^ ^^半露在孺裙之外的雪白香肩蒙著一層薄薄的肉色紗巾,輕輕的抖動著,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直到她如雲的長發散落揚起,那張明艷的面容才展現在廳中三人面前。音樂聲隨著舞女的仰首,那些掩藏在屏風後的樂隊樂工們,同時奏響了磬、蕭、箏、笛等多種樂器。極盡擊、、彈、吹等各種奏法。

  起初地散板聲音邐迤而綿長,這叫散序。明艷的舞女擺了一個極其曖昧誘惑人的造型,酥胸前挺。豐臀後翹,尚未動衣揮袖,停留在一種宿雲不飛將舞而不舞地狀態。

  蕭睿睜大了眼楮張大了嘴巴,他實在沒有想到,這盛唐的歌舞居然這般香艷和繁雜,這般講究樂律與舞姿的切合,與之相比,他前世在歌劇院看過的那些所謂的高雅歌舞充其量也就叫扭屁股跳舞罷了。

  李琦得意地瞥了蕭睿一眼。見蕭睿一幅鄉下土包子沒見過大世面的德性,不由嘿嘿笑了起來,小聲道,“蕭睿,你有眼福了,這個舞女可是父皇從教坊司撥給我的,舞姿曼妙在教坊司中也是數一數二的頭牌……”

  蕭睿極有分寸地笑了笑,倒也沒說什麼。他對大唐歌舞音律毫無“研究”,沒有什麼發言權。只是覺得非常非常的華麗和極具視覺沖擊力,賞心悅目,作為一種娛樂和消遣,那自然是極高的精神享受了。

  散序六遍後,接著就是中序。中序又叫拍序,它象竿裂冰碎那樣響亮地奏出,舞女飄然起舞。\\\\\\轉旋、縱送、小垂手、斜曳裾等這些大唐舞女熟的不能再熟的舞蹈動作,在這名舞女的長袖善舞和扭腰擺臀中得到了淋灕盡致的發揮,表現出煙蛾斂略和風袖低昂足以蠱惑世間萬物的媚人情態。點鬟、揮袂間,蔥白的玉腕勾勒著絢爛地舞姿螺旋,艷麗的舞女猶如飛落凡塵的仙子飄飄欲仙,只欲凌空飛去。

  音樂聲突然變得哀怨低昂起來。舞女柔媚的臉上頓時浮現起憂傷落寞之色,背向廳中的三位看客。婀娜的身子猛然向前踉蹌沖撞了一下。伴隨著急促悲惋的音符,華麗地撲倒在地。

  屏風後面絲竹之樂漸漸低沉。一個婉轉清麗的女聲悠然唱起,唱得居然是李白的一曲牌歌《長相思》。

  長相思。在長安。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

  美人如花隔雲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李白地七言歌行往往是逞足筆力,寫得豪邁奔放極盡華麗飄逸,如這首《長相思》一般的哀婉風格倒是比較少見。李白另一面真性情的自然流露,在今日的歌舞曲唱中被那屏風後的女聲吟唱得格外柔美纏綿。^^ ^^

  以致于蕭睿听了,不禁也產生了深深地“代入感”︰李白這是在傾訴對哪位紅顏知己地相思刻骨之戀?

  他輕輕的嘆息著,眼前仿佛出現了李白筆下那“羅帳燈昏”益增愁思地情景。一個“孤”字不僅寫燈,一聲“思欲絕”可見其情之苦。面對一輪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李白心中掛牽“隔雲端”地如花美女到底是何許人也?

  蕭睿正陷入莫名其妙的揣測和遐想中,旁邊的李宜神色復雜的瞥了他一眼,發出一聲似有似無的幽嘆。

  蕭睿一驚,在回首抬頭的瞬間,他分明看見這位性情溫和的美麗公主,嫵媚的臉上掛著淺笑無法遮掩的憂傷和哀婉,在他無意的注視下,美麗的公主竟然帶著一絲無語的羞澀惶然垂下頭去。

  蕭睿心里一動,莫非?莫非?莫非今日這一幕歌舞,這一幕突兀而來的《長相思》婉唱,是眼前這位公主借李白之歌傾訴表達自己的相思寂寞之心?

  蕭睿不是傻子,更不是木頭,李宜之前對自己在話里話外和眉眼間透露出的那點曖昧情意,他也隱隱有所察覺。只是,他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他的情感全部都放在了少女玉環身上。更何況,對方是一個皇家的公主,當今皇帝最寵愛的女兒,即便是沒有少女玉環在前,說實話他也並沒有攀龍附鳳的心思。^^^^

  從李琦在一旁炯炯的注視目光中,蕭睿找到了真真切切的答案。沒錯,今兒個。的確是咸宜公主借歌舞來試探自己,來向自己表白。

  該怎麼回應?該怎麼婉拒才能不至于傷及一個公主的尊嚴從而導致自己陷入尷尬危險的境地?對于蕭睿來說,這是一個非常意外地插曲。也是一個他沒有預料到的、很是棘手的問題。除了腦海中那點有限地歷史資料之外,他對李宜毫無了解,就是在短短幾次的相見會面中直覺她性情溫和,並沒有一般皇族子弟那種發乎于心的囂張跋扈和自大自傲。

  李宜長袖掩面,雙肩微微顫抖,似是在等待蕭睿的答復。而少不更事的李琦,也用半是好奇半是期待地眼神在蕭睿身上打著轉轉。在李琦心里,只要蕭睿稍微流露出一點“曖昧”。他便會義無反顧地當起這個媒人,力爭讓自己最喜歡的姐姐得償所願。他甚至已經悄悄為蕭睿設計好了飛黃騰達之路︰先是由他引薦,獲得武惠妃和李隆基的欣賞看重,接著參加明年的春闈一舉登科,奉旨入盛王府伴讀……再往後,自然就是聖旨賜婚了。

  姐姐得了才貌雙全地如意郎君,而自己也得了一個名滿大唐的才子伴讀,蕭睿也有了榮華富貴和錦繡前程,這豈不是三全其美?少年正沉浸在一廂情願的“宏偉藍圖”中竊喜不已。卻听蕭睿在一旁朗聲道,“蕭睿今日有幸拜見兩位殿下,帶了一些薄禮,請王爺和公主殿下笑納!”

  李琦愕然,見蕭睿起身從自己身側提溜出隨身帶來的那兩壇酒和幾瓶花露瓊漿,送到了兩人跟前,不禁嘿嘿一笑,“蕭睿,你也真夠摳門的。*****你的酒徒酒坊財源滾滾,可你卻只給本王送兩壇酒……”

  “所謂千里送鵝毛、禮輕人意重,王爺和公主殿下貴為皇家貴冑,哪里還缺什麼金銀珠寶之類玩意兒,蕭睿想來想去索性就效仿古人----這兩壇酒乃是蕭睿在益州所釀的五糧玉液原漿。送與王爺品嘗。也算是蕭睿的一點心意。”蕭睿躬身一禮。

  “等等----何謂千里送鵝毛、禮輕人意重?你這話听起來挺有意思的,這可有什麼說道?本王怎麼就從未听聞?說來听听。”李琦奇道。擺了擺手。

  蕭睿一怔,夢醒過來。知道自己又說漏嘴了。這千里送鵝毛地典故出自宋代歐陽修的一句詩“鵝毛贈千里,所重以其人”,這是後人編出的“格言諺語”,唐人李琦又如何能知曉。好在這字面意義也簡單明了,他索性就瞎編了一個故事,搪塞了過去。

  “話說一個叫緬伯高的蠻夷使臣,背了只天鵝去中原帝都進貢。路上鵝毛弄髒了,他就在湖邊打開籠子,讓天鵝下湖洗洗羽毛,不料天鵝展翅飛去,緬伯高遂倒在湖邊大哭一場,後來他急中生智,撿了根羽毛去長安進貢……”蕭睿一邊瞎扯著,一邊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因為他已經從李琦的臉上看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盛滿花露瓊漿的白玉瓶雕刻非常精美,玉質也算是上品,不過這種東西對于李宜這種宮里的貴人來說,根本就算不上什麼,如果不是蕭睿當面所送的禮物,李宜說不定隨手就扔到一邊了。

  李琦卻不管不顧地一把拔開花露瓊漿玉瓶的木塞,一股子清冽的撲鼻花露香氣旋即裊裊升騰起來,李宜嫵媚紅潤的臉上閃過一絲奇色,湊近鼻孔又深深嗅了一嗅。

  再次抬起頭來,李宜的臉上已經充滿了震驚和喜悅,“蕭公子,這是……好香!竟然清香中帶有淡淡地酒香,實在是令人聞之如飲甘露,渾身飄飄欲仙!”

  “回公主殿下地話,這叫花露瓊漿,是蕭睿在益州時制作的一種小玩意兒,涂抹在衣裙衣衫之上,可以替代香粉;而且,沐浴之水中滴入幾滴,還有燻香之功效……”蕭睿淡淡地說著,緩緩坐了回去。

  “哦,你從益州帶回來地……你有心了,我很喜歡,謝謝蕭公子。”李宜含羞點了點頭,紅雲敷面嬌美如花,酥胸半挺身子軟膩,此刻的李宜哪里像是一個高貴地公主,渾然一個初解風情的懷春少女。

  蕭睿暗暗慶幸,方才那種尷尬的場面被他這一連送禮帶講故事插科打諢無形中化解糊弄了過去,李宜喜滋滋地捧著一瓶花露瓊漿,急不可耐地起身告辭,看樣子是去了後堂,想要親自試一試這心中屬意男子所送的花露瓊漿了。

  唐朝是個很講時尚的王朝,男人崇尚戴花、燻香,女人喜歡穿男人衣服,皇帝們熱衷打馬球……作為那個時代的超級大國,唐朝引領著東亞乃至更廣泛地區的潮流風尚,平民士子尚且如是,遑論是貴族了,都對香粉之類的“裝飾品”格外青睞。特別是對于李宜而言,這花露瓊漿不僅奇特,還出自蕭睿之手,又作為禮物送給了自己----這不能不讓心里本來就對蕭睿情根深種咸宜公主歡喜非常。

  李宜走後,蕭睿又跟李琦閑聊了幾句,說了些別後的經歷,又敘了敘當日在洛陽的往事,最終在李琦的再三囑咐下,答應他盡早續寫《西游傳奇》,這才飄然出了盛王府而回。

  蕭睿在途經長安城里有名的西市時,一時興起,在西市一家胡人所開的酒肆里小坐了片刻。不料,這一坐卻遇到了一個老熟人,山南道富商、大唐四大商賈世家之一的魏家公子哥魏明倫。

  自打在洛陽魏家父子倆從蕭睿手底下吃了憋之後,魏明倫就灰溜溜地跟著自己的父親去了長安,另行尋找機會。可惜,盡管魏家家主魏英杰費盡心機從長安下屬的萬年縣給自己的兒子謀取了一個鄉貢生的名額參加了今年的春闈,但不爭氣的魏家紈褲,還是名落孫山。

  魏英杰萬般無奈之下,只好行了下策。花大把大把的通寶疏通上下打點,終于通過一個宮里貴人的關照,給魏明倫買了一個不入流的小官,蜀中某縣的縣丞。唐時做官有三條途徑,最上策無非是參加科舉出仕,而中策則是世家官僚大族的蔭襲,最下策就是這花錢買官了。
第099章人歡之災

雖然只是一個小官,但魏明倫也頗有些洋洋得意心滿意足了。畢竟,魏家雖然有錢,但能穿上官衣的人,三代以來他還是頭一個。是故,這不入流的、還沒有上任的小官,一連數日都帶著自己的狗腿子,不是流連在花街柳巷樂不思蜀,就是去酒肆縱酒為歡。魏英杰忙于買賣,加上新投靠的貴人主子處也需要“討好”,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任由他逍遙自在。

  今兒個也是巧了。當趾高氣揚的準縣丞魏大人帶著幾個家人從一個相好的妓女那里飲酒作樂回返時,無意中看見了坐在酒肆中自斟自飲的蕭睿。

  當日的蕭睿,當日在洛陽,魏家父子猶如喪家狗犬一般敗退,魏明倫心里自然是憋了一口氣。那個時候,蕭睿聲名鵲起背後又有貴人撐腰,魏家當然是不得不咽下這口氣。可如今不同了,不但自己做了官,自家也依附上了一個權勢沖天的大貴人,哪里還能再把蕭睿放在眼里。

  所以,魏明倫就昂首挺胸地闖進了酒肆,大刺刺地站在了蕭睿跟前。

  正自得其樂的蕭睿,突然見到這個來勢洶洶的山南道富商之子,先是一愣,繼而眉頭深鎖,所有的好心情都一哄而散。****如果要說蕭睿穿越到盛唐以後,最最討厭、最最厭惡、最最惡心的就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益州癱瘓在床上已成廢人的楊釗,一個就是眼前這個富家子魏明倫。

  蕭睿懶得搭理他,自行起身結賬準備離開酒肆。但魏明倫有心而來,豈能干休,多日憋在心里的一窩火終于可以盡情地發泄出來,他是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的。

  懷著一腹的狂妄和傲氣。魏明倫居然狠狠地推了蕭睿一把。說實話,蕭睿挨了這一推後退了幾步,著實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敢在天子腳下光天化日之下,公開尋釁滋事。這可是唐律嚴懲的重罪。

  “你要干什麼?”蕭睿冷斥一聲,向一直等候在酒肆外地冷酷衛校掃了一眼。衛校早已發現苗頭有些不對,自己奉命貼身保護的這位主子似乎是遇到了仇人。衛校緩緩地移步過來,掃了圍攏在魏明倫身後的幾個魏家家奴一眼,冷冷道,“天子腳下,誰敢撒野?”

  “本大人就敢,怎麼著?”如果不是面對蕭睿,魏明倫或許不會這麼囂張。^^ ^^但一見到這往日的“對頭”,想起了當日那些讓他數日寢食不安的羞辱,想起了嬌滴滴地美人兒落入了蕭睿的懷抱,魏家公子哥兒早已怒火中燒,什麼都被拋在腦後了。此刻,對于他來說,只有狠狠地當眾羞辱蕭睿,將他狠狠地踩在腳底下,才能一出多日聚積的怨憤和妒火。“大人?你是什麼大人?”任是誰都沒有想到。在這種當口,蕭睿居然還好奇地笑了笑,好整以暇地問起了這個。

  魏明倫怒喝了一聲,幾個家奴就要上前。但衛校可不是吃閑飯的,他可是盛王府里的帶刀侍衛,如今又是蕭睿的貼身保鏢,教訓這幾個家奴那就純屬高射炮打蚊子----小題大做。魏家的幾個家奴惡狠狠的面容剛剛展現,就被衛校三拳兩腳放倒在地。

  酒肆中人仰馬翻,案幾杯盞橫飛。酒客們看勢頭不好,紛紛逃離酒肆而去。\\\\\魏明倫目瞪口呆地看著躺在地上慘叫呻吟的家奴,又看了一眼懷抱雙臂冷笑連連地衛校,惱羞成怒地咆哮了一聲,狠狠地踢了一個家奴一腳。“沒用的狗奴才!”

  這魏家公子哥在山南道跋扈慣了。也自有幾分狠勁頭。當他看到蕭睿臉上的淡淡笑容之後,再也控制不住胸中熊熊燃燒的怒火。嘶吼了一聲就向蕭睿撲了過去。竟然惡狠狠猶如餓狼一般咬在了蕭睿的肩膀上。

  嘶!日!蕭睿倒吸一口涼氣,當即用肘關節用盡全身力氣搗在了魏明倫的胸膛上。緊接著飛起一腳踹去,不巧的是,正好踹中了魏家公子哥的褲襠。蕭睿雖然不懂武功,這具肉體也不是那種孔武有力的類型,但在吃痛下奮起全身力氣地一腳,尤其是又踢在人體的那種最脆弱的部位,其傷害力可想而知。

  魏明倫尖利的慘叫聲回蕩在這條街市上,其叫聲之慘厲,讓外邊一個正在賣香粉的小販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噴嚏,吹得各種盒子里的香粉漫天飛揚。酒肆中一個跑堂的伙計更是嚇得一個機靈,小腹部一陣火熱,差點沒尿在褲襠里。\\\\\

  看著魏明倫捂住襠部在地上打滾慘叫,蕭睿揉了揉肩膀,冷笑不語。當然,這個時候,他並不知道,由于他這飛來的一腳,魏家公子哥從此終生不能人道。後來他得到這個消息後,也呆了半天,最後才對令狐沖羽說了一句,“純屬意外,純屬意外啊。不過,所謂狗歡無好事,人歡有點災,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令狐沖羽當時則苦笑一聲,心道這魏家的小子跟宮里地魏公公同名同姓,該不是命中注定了要做太監吧?

  冷酷的衛校向蕭睿拍了拍手,淡淡一笑,“公子爺,你倒真是會踢……”

  這突兀發生在西市某酒肆中的斗毆事件當然很快就驚動了官府,萬年縣的差役將一干人等包括酒肆的老板伙計等,全部帶到了縣衙之中。

  這案情也並不復雜,萬年縣地縣令張有道雖然曾經收受過魏家地錢財,有心袒護魏明倫,但人證物證俱在,魏家這敗家子卻是尋釁滋事主動傷人,而蕭睿不過是正當防衛,按律是無罪的。\\\\\再加上听說這衛校還是盛王府地人,張有道立即想起了近日京師朝野流傳的某個緋聞,又仔仔細細地弄清楚蕭睿確實是蕭至忠之子並來自洛陽,趕緊匆匆定案。

  蕭睿和衛校就這樣在天色傍晚地時候安然離開了萬年縣衙,而魏家公子哥則慘呼著被聞訊趕來的魏家家主帶走。按律,魏明倫是要被問罪的,那剛剛買上的小官職位恐怕也要不保,但常言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在厚厚一摞飛票的巨大魔力下,此事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了。

  被抬回家去的魏明倫當然是挨了魏英杰一頓臭罵,但臭罵歸臭罵,自己的兒子再不爭氣那還是自己的骨肉,見已經療治過來的兒子還是大呼小叫,魏英杰也有些惶然︰莫不是踢壞了那傳宗接代的寶貝了吧?

  趕緊又請了幾個長安城里的名醫來看那腫脹起來的“褲襠”,各種名貴的藥材開了一大堆,又喝了幾碗新羅紅參湯之後,魏明倫總算是止住了慘叫聲,呻吟著進入了夢鄉。

  消停了十多日,魏明倫的褲襠算是完全消腫痊愈了。就在魏明倫聚集一眾家奴又要前去找蕭睿報仇雪恨的時候,魏英杰狠狠地扇了他一個耳光,怒罵了幾聲畜生。山南道的魏家要定居長安,如今才剛剛落下腳,這不爭氣的兒子就要惹出事端來,魏英杰豈能不惱火?

  仇當然得報,但卻不是這等報復法。這樣明火執仗地登門挑釁,豈不是授人以柄明擺著要跟官府過不去嗎?魏英杰站在院中吼叫了半天,見魏明倫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房子,才算作罷。

  不過,魏明倫當晚就偷偷溜出去吃花酒去了。花酒吃了大半夜,可當他欲火難耐地壓在一個妓女身上,準備發泄一下滿腔的瀉火,將這身下的妓女當成蕭睿好好蹂躪一番的時候,他卻不舉了。

  嗯,沒錯,就是不舉了。

  家伙還是那個家伙,無傷也無疤,但就是不舉了。賈百姓以及販夫走卒都看到一個衣衫不整的公子哥兒,歇斯底里地嘶喊著瘋狂地奔過一條條街市,身後追逐著幾個狼狽的家奴。

  “蕭睿,老子跟你誓不兩立,老子要弄死你!”魏明倫光著膀子站在自家院子里嘶吼著,幾個侍女衣衫不整地抽泣著跪在地上。

  她們正在好好地做事,沒想這少爺卻跟那瘋狗一樣,闖了進來,命令她們一起脫去衣裙,然後撲上來一通胡扣亂摸,想要做那羞人的事兒,可惜卻只是白忙活一場。侍女們由開始的惶恐羞憤,到不知所措,再到最後的愕然竊喜,紛紛胡亂地穿起自己的衣裙,也不敢起身,只能跪在地上哀哀哭泣。

  “都滾出去。”魏英杰面色陰沉地走了進來,抬起一腳就踢飛了廳里的一個花瓶。

  盡管魏明倫並不是魏英杰唯一的兒子,但卻是嫡出的長子。本來寄予厚望的長子突然被搞得不能人道,這讓魏家家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以往種種,他都可以忍受,不為別的,就為蕭睿背後的那兩個貴人,但---想起愛子即將跟那宮里的太監一般終生不能近女色,魏英杰狠狠地攥緊了拳頭,眼中都似是要噴出火來。

  “蕭睿,自今之後,有你無我,我們魏家也不是好欺侮的!”魏英杰牙關緊咬,大步出了自家的花廳,也不管那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呼呼喘著粗氣的魏明倫,自行離去。
第100章鄭家孽子

   一連多日,宮里也沒有任何召見蕭睿的消息,蕭睿也樂得清閑。每日里與孫公讓聊聊買賣上的事情,偶爾也帶秀兒和令狐沖羽去城中轉上一轉。

  酒徒酒坊長安總部已經走上了正軌,而無論是益州的酒徒酒坊還是洛陽的酒徒酒坊,其都將各自主營的酒品賣到了長安。這一段日子以來,酒徒酒坊的清香玉液和五糧玉液以及燒刀子,都在長安火爆上市。一時間,長安城中飄滿酒香,酒徒蕭睿的名字也隨著酒的熱賣而逐漸深入人心,成為長安酒肆中酒客們談論做多的一個“新聞人物”。

  之前來長安救下的那個青年已經能夠下床活動,面色也有了一絲紅潤,一直來府上為他針灸的老醫者松了一口氣,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嘆息道,“這位小哥,你實在是命大福大,命中主遇貴人哪。老朽真是無法相信,竟然還會有人不惜花如此巨資來救一個陌生人的性命。小哥兒,你可知道,你這些日子服用的新羅百年紅參多少錢一株嗎?可是要百貫錢哪!”

  青年早已換上了蕭睿的一身衣衫,兩人身材差不多,蕭睿的衣衫他穿起來倒也正好合身。^^ ^^所謂人是衣裳馬是鞍,洗去蓬頭垢面換上新衣的青年,就顯露出其原有的清秀面容。他默默地躬身一禮,“多謝老先生的診治之恩。“好了,小哥兒,去謝謝你的救命恩人吧,老朽告辭了。”老醫者背起自己的藥箱離去。

  青年默然站在原地沉吟半響,這才順著蕭睿府上的一條長廊去了蕭睿的書房,剛走到書房門口,就見秀兒盈盈站在門口。向他微微一笑,“公子起身了?”

  平日里的服藥什麼地,都是秀兒在服侍照顧他,所以兩人相對較為熟悉了。青年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拱了拱手。“秀兒姑娘大恩,容在下厚報!”

  青年站在書房門口,望著書房里正在硬著頭皮讀經書的蕭睿良久,慢慢走進房中,撩起衣衫下擺,默默跪倒了下去。

  蕭睿一驚,趕緊起身攙扶,“你這是作甚?想必你也是讀書人,男兒膝下有黃金。萬萬不可輕易下跪!”

  青年臉上浮現著無盡的感激和感動之色,聲音有些顫抖,“蕭公子大恩大德,在下終生銘感----只是在下身無分文,無以為報公子大恩,只求公子能收容在下在府上做個下人吧。===”

  “見死不救豈是我等讀書人所為?”蕭睿將青年伏在座位上,柔和地道,“且不要說什麼報答不報答的話……不過,某還未請教公子你的尊姓大名。因何淪落至此?”

  青年本來已經有了一絲血色地臉龐頓時變得煞白起來,肩頭都有些抖動,驀然垂下頭去。

  蕭睿心道,怎麼連個姓名來歷也沒有?莫不成有什麼難言之隱?想到這里,蕭睿便笑了笑,不再問而是叉開話去,“請喝茶!”

  青年咬了咬牙,慢慢又抬起頭來,“蕭公子的大名。今年上元節之後,在下就听聞了。當日在下也曾有心發下誓願,日後與公子在長安相見當比比才學……只是世事難料,沒想到短短大半年的時間,在下就淪落荒野差點一命嗚呼。”

  蕭睿靜靜地听著。===青年那文雅的氣質和中規中矩的言談舉止。讓他隱隱猜出。這不是一個尋常的流落荒野的士子。

  “在下姓鄭,名鞅。出身滎陽鄭家。年前赴京趕考……”鄭鞅又是咬了咬牙,黯然說著。

  蕭睿吃了一驚。早就猜到這青年出身不同尋常,沒想到竟然還是世家大族出身。這滎陽鄭家,可是了不得。清河博陵崔氏,太原王氏,滎陽鄭氏,範陽盧氏,再加上皇族李家,這便是大唐五大士族高門,其影響力上至朝堂下至鄉野,無與倫比。除去皇族李家,其他四姓士族像滎陽鄭氏,在朝為官者不知凡幾,可謂是大唐朝廷的中流砥柱。

  蕭睿定了定神,心道滎陽鄭氏詩書傳家,以儒門高義大德名揚天下,門風家教自是嚴謹,怎麼就出了一個……似是看出了蕭睿的疑惑,鄭鞅羞愧難當地垂下頭去,緊緊地攥起了柔弱地拳頭,痛哭失聲,“我便是鄭氏的孽子,我便是鄭氏的孽子啊!”

  遙想年前,風華正茂春風得意的鄭氏才子鄭鞅鄭陽明,自金州(其父是金州刺史)進京赴考。一路輕裝快馬,鄭鞅九月底便到達了長安城。距離考期還遠,鄭鞅便在布政里的一家客棧中住了下來。金秋十月,是長安最美的季節,處處丹桂飄香,秋風送爽。少年不識愁滋味的鄭鞅安頓下來後,便日日打馬出游。

  再美的景致看多了也就厭倦,鄭鞅便是如此。游玩了幾日便有些膩歪,心里便開始活動起來。那日,他千不該萬不該跟客棧中的兩個商賈多說了兩句話,听兩個商賈說起他們在長安花街柳巷中地風流韻事,鄭鞅心里便有些癢癢起來。

  平時在家中因受家規約束,鄭鞅從未涉足過這些風月場所,同窗詩會偶爾叫幾個歌妓助興,鄭鞅還嫌棄金州的歌姬淺薄庸俗。如今听聞京城的風花雪月竟有無比趣味,他只覺欲望聳動,便決定去試上一試。

  黃昏時際,鄭鞅就這樣鬼使神差地漫步來到長安的紅燈區平康里,這里一條街上密密地排滿妓院和酒樓,每幢房前,都有幾個濃妝艷抹的妖冶妓女在向路人邀寵獻媚。****鄭鞅鄙夷著一路逛過,這些平康里的鶯鶯燕燕實在也是一堆庸俗脂粉,太沒有情調、太沒有氣質,哪里能吸引得住這位鄭家的風流才子呢?

  一直行到街里的鳴河曲,在一所裝飾華麗的房屋里,臨窗坐著一位女子,那女子約摸十五、六歲地年紀,著一身淡淡的鵝黃色綢衣,一雙大眼楮烏溜溜地漾滿了春風,手執一柄紈扇,半遮著白嫩的臉龐,並不象其他女子那樣媚眼誘客,情神中還仿佛透露著嬌羞。

  鄭鞅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一雙眼楮也直瞪瞪地盯住了那女子,那女子似乎更羞怯了,兩朵紅暈飛上面頰,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眼簾。鄭鞅的心隨著她地細微動作變化而蕩漾,手中握著地折扇不經意中,吧嗒一聲掉落地面。

  此女名為薛亞仙,也曾是名門出身,後因家道中落而流落娼門她。幼承庭訓,教養甚佳,精通詩書,與鄭鞅相談得十分投機。鄭鞅由憐生愛,由愛生戀,當晚就留宿在薛亞仙房中。因為薛亞仙的資質,鴇母要價是相當高地,而鄭鞅則是一慣貴公子作風,又是為了心愛的姑娘,自然也就不惜一擲千金。從此兩人同居在娼門之中。彈琴調箏、品茗弈棋、談詩論文、賞月觀花,這對傾心相愛地男女沉醉于愛情的甜蜜之中。鄭鞅早已把春闈的事忘到了九霄雲外,日日醉倒在溫柔鄉里。時光飛逝,知道他囊中金空又得了傷寒之疾,無情的老鴇子便派人將他抬了出來仍在了城門外的荒野之中。

  听鄭鞅哽咽著說完了自己的遭遇,蕭睿也不禁唏噓不已。這是一個出身名門貴族的書呆子兼情痴,他竟然幼稚到跟一個妓女在娼門同居。如今錢財散盡,科考無門,再也無顏回返家中,落得一個悲慘無比的下場。如果不是偶遇到蕭睿,怕是早就去陰曹地府接受鄭家列祖列宗的家法侍候了。

  “自古婊子無情戲子無義,陽明兄也不必太過傷悲。”蕭睿嘆息一聲。

  “不,不,蕭公子,仙兒不是那種人。我家仙兒對我情比金堅,恩義如海……”鄭鞅臉上閃過一絲哀色,“只是鄭鞅無能,今生不能與仙兒雙宿雙棲了。”

  蕭睿笑了笑,想起當日那悲傷欲絕的女子,似乎也真是對這鄭鞅有些情誼吧?當然了,妓門中也有那有情有義的好女子,一如洛陽青坊的紅粉歌姬柳夢妍。他嘆息了一聲,“這樣吧,陽明兄,你且安心在我這里住下,等來年春闈你我一起赴考可好?”

  壽王府。李瑁一身家常的便袍在王府的客廳中接見了一個商賈,大唐四大商賈世家之一的,來自山南道有意要在長安扎根的魏家家主魏英杰。

  魏英杰恭謹地站在一側,看著李瑁慢條斯理地品著宮里皇帝老子和貴妃老娘御賜的江南新茶。品了半天的茶,李瑁這才淡淡一笑,“魏東主,本王也是實在人,不願意拐彎抹角,你有什麼條件,就講出來吧。”

  “王爺,小人願意傾魏家全部財力相助王爺,任憑王爺驅使,今後凡魏家所出,皆有王爺的3成份子----只是,只是小人想懇求王爺幫小人報仇雪恨。”魏英杰緩緩而諂媚地說著,講出了自己的來意。

  “哦?只是一個小小的蕭睿,值得魏家主如此小題大做?”李瑁嘴角一曬,“我倒是听說過他,不過是蕭至忠家的小子罷了,听說這讓長安酒貴的清香玉液和五糧玉液就是出自他的酒徒酒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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