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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第八十一章 弓對騎

  沈冰他們衝到大石後,發現秦雷背插羽箭趴在地上。

  秦雷見他們過來,鬱悶道:“快給我拔下來,這玩意衝勁太大。”

  沈冰忙上前,狐疑的按住箭柄,試探問道:“真拔?”

  秦雷點點頭,呲牙道:“放心,沒紮進去。”

  沈冰這才一使勁把箭拔了出來。聽到金屬掛擦聲,他才明白,殿下的盔甲一定經過特殊處理。

  幾個護衛扶起秦雷,有人從背囊中取下一個竹筒,用火摺子點燃引信,眨眼間那竹筒就飛到天上,爆開了。

  秦雷喘口氣,問沈冰道:“情況怎麼樣?”

  沈冰稍微探出頭,掃一眼,發現雪地上的衛士們把身子蜷在被射成蜂窩的戰馬屍體後,被密集的箭雨壓得抬不起頭。他縮回頭對秦雷道:“基本上沒事。”

  秦雷展顏笑道:“看來平時訓練都沒有偷懶。”方才秦雷聽到弓弦聲下馬的動作,便是平日的一個訓練科目。此時被衛士們用出,躲過了猝然的襲擊。

  箭雨又持續了一炷香的功夫,突然間沒了聲息。伏在地上的衛士們小心的抬頭張望,發現原本林中若隱若現的箭手已經消失不見。

  過了好一會,衛士們護著秦雷起來。秦雷面色很不好看,對頭就是為了遲滯自己的行進速度。但是那陣鋪天蓋地的箭雨,卻再明白不過的告訴秦雷:人家不在乎他的死活。

  活著也罷,死了也罷,都無所謂。

  秦雷被激怒了,他不能容忍再被人如此輕視下去了。

  隱忍,這是館陶對他的教誨。可是自來到這個世界起,便一直被輕視的秦雷不打算再忍了。

  他要用一場痛快淋漓的發洩,向皇帝、向中都的大人們宣告自己的存在。

  他就這樣沈默的站著,表情前所未有的冷峻。沈冰他們甚至能清晰感受到秦雷心中的殺意。

  北方地面微微震動,漸漸的越來越響。沈冰可以分辨這是出是三百鐵騎踏雪衝鋒時聲音。他欣喜的對秦雷道:“殿下,來了。”

  秦雷點點頭,眼睛望向北方的官道。那裏已經被秦雷他們踩出了一條黑色的痕跡。

  一匹身披白色罩衣的戰馬飛奔著出現在秦雷視線中,馬上的騎士也是白色的罩衣,風帽蕩在腦後,黑鐵頭盔下的面容竟然被同樣黑色的面具擋著,僅露出一雙狼一樣的眼睛。

  眨眼間,這個騎士的背後出現無數與他同樣裝束的騎士,都帶著一模一樣的面具。僅僅三百騎,竟然有驚天動地的氣勢。

  秦雷對沈冰輕聲道:“發飆進令。”沈冰掏出一面火紅的令旗,朝南面猛地一揮。

  三百餘騎毫不停留的通過秦雷面前,暴烈的向南奔去。

  這時候,衛士們把沒有被射到的軍馬歸攏起來,統共不到二十匹。秦雷帶著近衛翻身上馬,緊緊追隨剛駛過的鐵騎而去。

  秦雷他們是輕騎,漸漸的追上了隊伍,彙聚在一起。

  ~~~~~~~~~~~~~~

  那支襲擊秦雷的隊伍本來就是臨時被抽調來的,根本想不到目標身後會綴著一支騎兵。他們從容的撤出戰場,登上等候在路旁的十幾輛大車,然後嘻嘻哈哈的向西駛去。

  當還沒有走出二十裏,便被瘋狂的白衣騎兵追上時。他們錯愕了。然而他們的素質無疑是頂尖的。僅僅十幾息時間,便完成了將馬車聚在一起作為屏障。能做到這一步已經足夠自傲的了。

  但是當他們在馬車後站好,還沒來得及彎弓搭箭。一陣箭雨從對面筆直的射過來,帶走十幾條人命。

  竟然是弓騎,更準確說是弩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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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的騎兵們雙手托著弩弓,在離車陣一百步時便射擊。一波箭雨打得車陣中的敵人抬不起頭。借著這個間隙,騎兵們又衝出三十步。然後把弩弓在馬鞍上一掛,同時取下盾牌擋在胸前。

  隨著對面一聲大喊:“放!”上百支狼牙箭呼嘯著射了過來。目標卻不是馬上的騎士。

  射人先射馬!

  這些弓手的實力確實駭人,幾乎全部命中巨大的馬身。然而,又一次出乎意料的是,箭矢射在馬的前身,竟然發出金鐵交加的聲音。大部分被彈開,小部分留在馬身上,卻只刺激著戰馬更瘋狂的向前奔跑。

  只有七八支箭射中馬眼,戰馬吃痛而起,把背上的騎士掀翻在地。馬身上的罩衣掀開,赫然露出完整的魚鱗鐵甲。

  弓手們的瞳孔赫然縮小,知道今日在劫難逃。但是沒有人退縮,他們只是更迅速的拉開長弓,更準確的射出第二箭。

  還有四十步。

  更近的距離,更準確的射擊,留下了三十匹戰馬。全部是眼部中箭。

  白衣騎士沒有哪怕一絲停頓,他們紛紛策馬越過倒地的戰馬和同袍,動作靈活而整齊。

  衝到三十步時,騎士們紛紛棄盾,從馬鞍另一側摘起長槍,平舉著伏在馬背上進行最後的衝刺。

  第三波箭雨射到,呼嘯著刺入戰馬的身體,這次的距離太近了,再好的鎧甲也擋不住,五十餘騎被掀翻在地。然而,還有二百餘騎瘋狂地衝到了弓手們面前。

  往日裏,射完這一箭後,長槍手會上見替下這些寶貴的弓手,但是此時,他們因為某些人的陰謀,孤零零的暴露在騎兵的長槍下。

  弓手們紛紛棄弓,抽出腰間樸刀,準備做最後一搏。

  隊伍後面的秦雷已經清楚對方的身份。但是他仍仰天長嘯道:“殺!!!!!”

  這一聲嘶吼,抹去了騎兵們大腦中最後一絲理性。他們毫不遲疑的撞上攔路的車陣,驚天動地的轟鳴聲後,車陣被撞成幾段。發起衝擊的的戰馬衝出車陣後,沒跑幾步就轟然倒下,把身上的騎士甩出老遠。

  後面的騎士從撞開的通道中殺入,局勢終於崩潰。騎士們每一次長槍刺出,都會挑起一個弓手的身子,然後槍尖一抖,破布頭一樣甩出去。甚至不用出槍,只需要直直的衝過去,就可以把怒吼著迎上來的弓手橫著撞飛出去,再用馬蹄一踏,地上的人立刻腸穿肚爛,眼見不活。

  而棄弓的弓手們頹然發現自己用盡全力的劈砍只能斬破馬上敵人的白衣,落在裏面細密的鐵甲上,印下一條白色的痕跡。僅此而已。

  鬥志終於在無可比擬的差距下喪失,雖然沒有人投降,手下卻慢了許多,一邊倒的屠殺開始了。

  陣後的秦雷忍住心裏的不適,強迫自己不要發出任何命令。當不適感消失,他兀然發現自己終於服從了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

  喊殺聲漸漸平息,沈冰他們忙著去救治傷員,摔下馬背的騎兵大部分受得是筋折骨斷之類的硬傷,將養幾個月仍然可以上陣。

  幾騎戰馬過來,馬上的騎士向秦雷行禮,一個粗糲的聲音從最前面的騎士面具下發出:“殿下,還有什麼吩咐?”

  秦雷吐口濁氣,對說話的騎士笑道:“勾忌,讓你們戴面具是為了震懾對手,不是用來裝深沉的。”

  叫勾忌的騎士只好摘下面具,露出一樣英俊的臉,岔開話題問道:“殿下,這次暴露實力,會不會有不利後果?”

  秦雷冷笑道:“暴露實力?除了暴露我們是爆發戶外,還能暴露什麼?”

  秦雷見勾忌聞言面色一滯。輕笑道:“還是不帶面具好,至少能看到表情。”

  勾忌剛想訕笑,秦雷有些低沉道:“三百裝甲騎兵在一百步內衝擊沒有任何掩護兵力的弓兵。戰損比卻是一比一。我們憑什麼讓別人刮目相看?”
第八十二章 朝天子

  中都,一個月的大雪今早上終於停了。天剛濛濛亮,城門司、巡城司、京都府,乃至五城兵馬司中湧出無數扛著掃帚的兵丁,在官長的督促下,來到貫穿京都中軸的神武大街掃除積雪。

  上萬人一同掃雪的場面非常壯觀,效率也很高。半個時辰便把五十哩長,五丈寬的神武大街上幾寸厚的積雪掃了個乾乾淨淨。掃除的積雪被堆到了沿街的民房中。

  大街剛打掃乾淨,外城五門洞開、皇城五門洞開、宮城五門洞開。無數全副武裝的禁軍士兵從兵營中開出,跑上神武大街後分成兩列,每五步停留一個,轉身背向大街,拄著長槍站立。轉眼間封鎖了整條神武大街。

  又一陣整齊而響亮的腳步聲,兩列身著明光鎧,背掛猩紅披風的御林軍士從皇城中跑出,在每兩個禁軍中間便會停留一個御林軍,他們面向大街持戈站立。

  與此同時,從河西河東兩大營中開出的五萬禁軍也封鎖了神武門外三十哩路段。

  老百姓都乖乖的留在家裏,他們已被告知,今日無論何人,只要出現在神武大街,一律當作不軌就地斬殺。

  何人當然不包括大秦的文武官員、王公貴戚們,他們在大街被封鎖後不久,便紛紛從東西城騎馬坐轎趕到神武大街,然後往明德門行去。

  有臨街住戶家的頑童從門縫中看到,便問自己的老爹:“不是所有人不得上街嗎?”

  老爹瞪娃娃一眼,小聲罵道:“小兔崽子,他們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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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老爹評價為不是人的人們卻也不好過。他們沿著神武大街出了明德門,又沿著官道向東三十哩。把車馬停在道邊的樹林後,便磨磨蹭蹭下車下馬,按品級爵位站在道兩邊。

  北風抽冷子刮起,這些身體嬌嫩的達官貴人們即使圍著厚厚的裘皮,仍然覺得風往自個脖子裏灌,一個個縮著腦袋,抄著手互相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雖然聊著,可那眼睛卻時不時往東瞄去。

  但有人卻老往相反的方向看,不過也沒人敢說他什麼。因為這位爺身著明黃八爪八龍袍,腰上還掛著金燦燦的天子授劍。正是大秦皇太子殿下是也。

  他身邊一個穿紫色郡王袍的輕聲對另一個穿藍色王袍的道:“你說他能不能來?”這兩位正是大秦的哲郡王三殿下與簡郡王四殿下。

  老四輕笑道:“放心,那邊說了,出動的可是神弓營。”

  老三驚道:“混蛋,不是說府衛軍嗎?這不要了小五的命嗎?”他聲音有些高,引得太子看過來。老三只好瞪老四一眼,轉過頭去不再言語。

  這時,一隊騎兵自東方而來,皆舉著金黃令旗齊聲道:“聖駕將至,百官各歸其位。聖駕將至,百官各歸其位!”

  官員勳貴們聽了,脖子也不縮了,手也不抄了。挺胸腆肚、眼觀鼻鼻觀腳尖的垂首站著,樣子要多虔誠有多虔誠。

  片刻後,官道東方旌旗如林,一隊隊金甲騎兵身披猩紅斗篷,盔瓚五彩羽毛,手持旗幡鉞斧槍戟瓜傘蓋扇等一應擺譜用具出現在遠方。胯下駿馬行的很慢,良久才到達站在隊伍最頭上的太子面前。

  太子回頭望了最後一眼,然後橫跨一步出列,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下。他背後的皇子親王、國公侯爺、文武百官足足五千人也跟著齊齊跪下。

  “恭迎陛下……”

  擺儀仗的金甲騎兵足足有五千,用了小半個時辰才過完。這時,十二匹純白駿馬拉著巨大鑾輿才出現。眾人不敢抬頭觀看。只能一遍遍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而在那個大秦最高貴的車駕裏,一個身穿金黃九爪九龍袍的中年人坐在龍椅上。這中年人與太子長得非常像,都可以稱得上英俊,只是他眉宇間有淡淡的陰鶩之氣,眼神也銳利堅定。看上去遠沒有太子和藹可親,但那種惟我獨尊的氣質是太子所沒有的。

  這就是大秦至尊昭武孝皇帝陛下,此時他正面色陰沈的聽著地上跪著的老太監低聲說著什麼。

  等太監說完,昭武皇帝沉聲問道:“誰幹的?”

  老太監輕聲道:“幾方都有可能,李家嫌疑最大。”

  昭武皇帝右手緊緊攥著龍椅的扶手,一字一句的問道:“老大有沒有參與?”

  老太監聲調不變的緩緩道:“那支弓隊正是出自武勇郡王的中路軍。”

  昭武皇帝一拍扶手,面色更加陰鶩,恨聲道:“朕的兒子都被他們帶壞了!”

  老太監想了想,欲言又止。

  昭武冷盯著他道:“你也要學他們跟朕耍花槍嗎?”

  老太監忙叩首道:“陛下,老奴的命都是您的,怎麼會欺瞞於您呢?”

  昭武從牙縫中蹦出一個字:“說!”

  老太監這才細聲道:“以老奴看,這件事情玄機頗多,一時倒不能判定大殿下是否參與其中。”

  昭武盯著滿臉皺紋的老太監看了半晌,良久才似笑非笑道:“你個老東西也開始為老大說話了?”

  老太監連忙叩首搖頭道:“老奴只是就事論事,沒有什麼傾向。”

  昭武冷哼道:“但願如此。”

  鑾輿裏陷入了短暫的沈默。良久,昭武皇帝才想起一事,問道:“那孩子可來了?”

  老太監搖頭道:“早些時候沒來,現在不知如何。”

  昭武皇帝便不再問,站起身。老太監忙起身為他披上大氅,又取下案臺上架著的天子佩劍給昭武掛在腰間。

  偌大的鑾輿內,竟然只有昭武和老太監兩個人。

  老太監推開門,昭武皇帝便走了出去,站在寬闊的龍臺上睥睨著道兩旁跪拜的百官貴人們。

  他的視線掃過幾個兒子,老四正偷偷瞄著鑾輿,發現皇帝看向這邊,趕緊低下頭,老實跪著。

  皇帝把視線移開,隨著緩緩移動的鑾輿,兩旁的官員貴人們逐一映入他的眼簾。

  官員貴勳們按爵位品級自東向西排列,最東面的自然是太子,然後越往西品級越低。漸漸的皇帝眼裏連一個穿紫服的都看不到了。有資格前來迎接皇帝的最低也是五品官。所以皇帝接下來看到的乃是滿眼的紅色官袍。

  這時候,跪在最末尾的那個人就異常顯眼,因為他身著黑色團龍袍。像西瓜瓤上的種子一樣。

  昭武皇帝有些訝異的問邊上老太監:“朕怎麼不記得有哪家親戚尚黑色王袍?”

  老太監低眉順目道:“回陛下的話,五皇子殿下尚黑。”

  昭武皇帝眉毛微微挑起,平靜道:“是他。看來這孩子造化不小啊。”

  老太監依舊垂首道:“那也是托陛下洪福。”他知道皇帝指的是秦雷三番死裏逃生。

  昭武皇帝面色怪異道:“希望他一直有這個造化。”

  說著話,鑾輿駛過了秦雷跪拜的地方。雖然沒抬頭,秦雷還是能感覺上面有人在看自己。

  他自剿滅那一隊弓手後,縱馬賓士了一天一夜,累斃了兩匹駿馬才在那隊舉令旗的騎士出現時趕到了這裏。

  幸虧今日守衛這一路段的校尉,半年前在十哩長亭見過秦雷。否則他根本進不了兩道封鎖線。

  跪在地上喘息的秦雷看著千辛萬苦終於沒有錯過的鑾輿,心中自嘲不已。

  那個獨立自由的特種兵秦雷已經越來越淡化了,現在的這個乃是越來越純粹的大秦五皇子殿下。

  隨著鑾輿回朝的還有伴駕的百官,他們等跪拜的皇子百官們起身後才文官坐車、武官騎馬的跟上鑾輿。

  文臣第一輛,是一輛青色的馬車,乃是大秦丞相文彥博的座駕。

  武官第一匹,是一匹火紅的駿馬,上面那位鬚髮皆白的威猛老者就是大秦太尉李渾。
第八十三章 各懷心思皇家人

  大秦的中央官員與上層貴族們跟隨著昭武陛下的鑾輿向神武門駛去。

  太子經過秦雷身邊時,臉上的驚喜是真實的。他招呼秦雷上車,等到秦雷站在車下時,太子伸出了手。秦雷朝他燦爛的笑笑,也伸出手,兩隻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太子一發力,就把秦雷拉上去了。

  這一幕,被後面的官員貴戚看到,暗自咋舌兩人的關係。

  緊跟在太子車駕後面的一輛王車中。簡郡王四皇子把視線收回,關上車窗對正在烤火的三皇子怪叫道:“你看他倆的黏糊勁,真叫人渾身雞皮疙瘩。”

  老三把手反復放在火盆上烘烤,眼皮也不抬的說道:“你別沒話找話,先說說為什麼騙我吧。”

  老四一陣煩躁,又把車窗打開一道縫,把臉湊過去。被刺骨的冷風一吹,這才感覺舒服些。他嘟囔道:“每次坐你的車都得熱起一身痱子。”

  老三哼道:“你怎麼不說坐你的車會凍掉鼻子呢?”

  一卵雙生的兩兄弟,竟然一個怕熱一個怕冷。

  兩個人又鬥了會嘴,老三又問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神弓營的事?”這是他短短一個時辰內第三次問這個問題。

  老四嬉笑著看向老三,見他一臉嚴肅,知道不能再含混過去了,他也不顧覺得火盆燙人,靠近老三惡狠狠道:“我不想讓他活!”

  老三被唬的差點把手伸到火盆裏,他往手上吹著氣,眼睛瞪的大大的:“小五怎麼惹到你,非要他死?他是你兄弟呀!”

  老四嗤笑道:“我就認你一個兄弟,別人又不是母妃生的。”

  老三低聲罵道:“你瘋了嗎?無論如何他是父皇的兒子,我不准你這麼做!”

  老四撇嘴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麼。你想裝好人就裝,別管老子怎麼做。”說完,一甩手下了車。

  老三捧著腦袋想了半天,卻怎麼也不明白為什麼老四會這麼恨秦雷。

  ~~~~~~~~~~~

  太子座駕上,同樣是一對皇子,也在討論同樣的話題。

  太子端詳秦雷半晌,才溫聲道:“小弟,你受苦了。”

  秦雷摸摸自己消瘦的臉頰,笑道:“二哥不覺得這樣更有男人味?”

  太子輕笑道:“少貧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竟然差點遲到?”

  秦雷平靜道:“我遇襲了。”

  太子臉上變色道:“沒傷到吧,什麼人幹的?”

  秦雷搖頭道:“我沒事,應該是西河大營的弓手,非常厲害。”

  太子臉色陰沈下來,憤怒道:“西河大營是老大的地盤,這件事與他脫不開干係。”

  秦雷這才想起,今日並未見到大皇子,一問太子才知道,原來大皇子奉命留守收復的九州,代天子牧。等到朝廷官員進駐、當地秩序恢復後再班師回朝。

  秦雷奇怪道:“大哥遠在千里之外,怎麼指揮這種伏擊?”

  太子冷哼道:“就算不是主謀,也絕對脫不開干係。除了他,誰也不能私下調動西河大營的軍隊。”

  秦雷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知道一提起大皇子太子就會失去理智。他轉而問道:“二哥知不知道父皇準備怎麼安頓我?”

  太子搖頭道:“暫時還不知,但是現在有三個位置可去爭一下。想必你的差事也該從中產生。”

  秦雷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他輕聲問道:“哪三個位置?”

  “一個是老大立了功,父皇定然要提拔他,他在兵部的差事就空出來了。”

  秦雷默默聽著沒有應聲。

  “第二個是戶部的差事,這可是個肥缺,父皇前些日子寫信詢問我此事,我便舉薦的你。”

  秦雷還是沒有說話。太子只好接著道:“第三個是個苦差事,這次與齊國作戰,咱們吃了情報不足的大虧。朝廷想組建個衙門,專門管這塊。”

  秦雷眼睛一亮,卻沒貿然說什麼。只是笑道:“聽起來都不錯,等小弟回去考慮考慮吧。”

  太子想想,點頭道:“也對,第一份差事該當慎重點。”

  秦雷微笑道:“多些二哥體諒。”

  太子沉吟片刻,才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弟,二哥對不起你。”

  秦雷心道,你對不起我的地方多了。嘴上卻趕忙道:“二哥何出此言,莫非想折殺小弟?”

  太子有些吞吐道:“你那外室沒了。”

  秦雷起初沒聽明白,還大度道:“沒了就沒了吧。”然後才反應過來,失聲道:“你說念瑤死了?”

  太子點點頭,又搖頭道:“應該說是失蹤了。”

  秦雷心中怒道,是誰當初跟老子信誓旦旦說:幫我照顧好念瑤的?面上卻沒有一絲不滿,他故作平靜的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太子有些愧疚的回憶道:“自你走後,為兄生怕有負所托,特地派出兩名供奉暗中守護。結果一個月前的夜裏,有人在飯菜裏下藥,所有人昏了過去。後來他們醒過來就發現念瑤不見了。我已經派人暗中搜索,相信不日會有消息。”

  秦雷略一沉吟,勉強笑道:“些許小事,二哥不必內疚,小弟自會尋找的。”

  這時,隊伍到了神武門外。外郭東城上一共開了五扇大門,最中間最大的是神武門,乃是天子禦道,只有皇帝和太后可以走。兩側各有兩個小些的門,左面是明德門,乾德門,右面是仁德門、坤德門。皇室貴族、官員百姓各行其道,不得混亂。

  此時天子的車駕停在神武門外,後面的秦雷他們自然也跟著停下來。

  太子起身整整衣冠,小聲道:“下車吧,女眷們正在迎接父皇。”

  秦雷跟著下去,果然在神武門口一片鶯歌燕舞。上百個各色宮裝的大姑娘小媳婦在皇后帶領下正在叩拜皇帝。秦雷發現跪在瑾妃身邊的,竟然是如貴妃,面色雍容,舉止優雅。哪還有一絲當日掖庭湖邊披發追殺的風采。

  胡思亂想間,見禮已經完畢,公主皇妃嫋嫋婷婷的站起身。皇帝的目光在自己的老婆閨女間掃過,最後停留在山陽公主身邊。

  山陽見父皇看向自己,心中一片狂喜。剛要嗲嗲的喚一聲:“父皇……”

  就聽皇帝溫言道:“永福,你怎麼來了……”

  山陽心中滴血的狠瞟了身邊那個被叫做‘永福’的柔弱女孩。

  這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三四的年紀,身材嬌小,秀髮如雲,肌膚勝雪,一雙碧潭般的大眼睛如夢似幻,只是雙頰有些不健康的潮紅,額頭上也掛著若隱若現的汗水。女孩向昭武福了福,嬌嬌柔柔的說道:“父皇凱旋,母后、娘娘和姐姐們都來迎接,霏兒怎能不來。再說孩兒也……”

  皇帝笑吟吟的望著小女兒,慈祥道:“也什麼呢?”

  “也十分想念父皇。”說著,小公主的兩眼開始發紅,泫然欲泣。

  皇帝趕忙道:“勿哭勿哭,山陽,快扶你妹妹上來休息。”

  山陽公主面無表情的扶著永福慢慢的走出佇列,衣袖下、搭在永福臂上的手微微使勁。永福公主眉頭微蹙,旋即又面色平靜。

  兩位公主登上鑾輿後,昭武又讓皇后和如貴妃也上車。

  皇后謝恩後登上鑾輿,端莊的站在皇帝背後。

  如貴妃沒想到自己能被叫到,眉梢帶著喜氣的登上鑾輿,向皇帝嫵媚的看去,皇帝朝她點點頭,沉聲道:“起駕。”

  鑾駕繼續前進,秦雷和太子也重新登上車,一上車,在外面還笑容溫和的太子的臉色就陰沈下來,他小聲道:“除了母后,還從來沒有一個妃子登上過鑾輿呢。父皇到底想幹什麼?”

  秦雷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人家兒子立了大功,這邊皇帝表示下也是應該的嘛。倒是太子有些瞎緊張了。他卻不想寬慰太子。
第八十四章 詩情還需雅人解

  等到秦雷跟著太子走完整套迎接皇帝的流程後,天已經擦黑了。

  善解人意的太子沒有讓疲累欲死的秦雷一起用膳,而是打發他早早回書香閣歇息了。

  秦雷步履沉重的踏入靜悄悄的院子,見房裏有燈光,一下子睡意全消,便揮退伺候的宮人,心兒怦怦跳著推開房門。

  燈下,一個體態修長的美麗女子坐在那張床上。一見有人進來,她連忙起身,待看清來人後,便婷婷嫋嫋的跪下,輕聲細語道:“奴婢若蘭,恭迎殿下。”聲音柔和悅耳,好似春風拂面。

  原來不是念瑤。雖然知道不大可能,他依然有些失望。秦雷輕聲道:“起來吧。”然後徑直走進裏間,這次他不會上錯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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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睡得很沉,沒有做夢。日上三竿才自然醒來。揉揉惺忪的睡眼,發現自己的外衫鞋襪都被除去,身上也蓋著溫暖的錦被。他晃晃腦袋,記得昨日自己進屋後倒頭便睡,並未脫鞋,也沒有蓋被。

  他掀開被子翻身起來,聲音驚動了外間。一個鵝黃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柔聲道:“殿下,您醒了。”說著便抱著一摞衣物進來。

  秦雷見是昨天的女孩,點頭道:“恩,你叫若言吧?”

  “奴婢若蘭。”

  若蘭把衣物放到櫃子裏,然後對秦雷福了福道:“殿下,該洗漱了。”

  秦雷好歹在這住過八天,對王公貴族的腐敗生活已經不再陌生。他隨著若蘭轉到隔壁的廂房。廂房中有個小浴池,幾個宮女正在調試水溫。見了秦雷進來,紛紛起身行禮,嬌聲道:“參見殿下。”

  秦雷點點頭,對若蘭吩咐道:“吩咐她們不必多禮,過得去就可以了。”若蘭點點頭,開始為秦雷解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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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舒服泡澡的秦雷不知道,在內宮御書房內,正在進行一場事關他命運的對話。談話的是太子和昭武皇帝這對大秦第一父子。

  即使是面對與自己長得最像的兒子,昭武皇帝的臉上依然沒有一絲微笑。仿佛只有昨日的永福能讓他面上的寒冰解凍一般。

  太子卻不以為意,他早已習慣昭武皇帝的性子。今日一早,他便進宮面聖,將自己監國九個月來發生的大事小情揀寫重要的報與昭武。

  大部分事情早就通過奏章傳與昭武帝知道了,所以昭武帝一邊聽著,一邊還在翻閱昨日相府傳來的奏本。

  太子越說越沒勁,也就越說越簡短。本來要兩個時辰才說完的事情,他竟然半個多時辰便彙報完畢。等他住嘴後半天,昭武帝才把眼睛從奏章中移開,望向他道:“說完了?”

  太子恭聲道:“說完了。”

  昭武帝點點頭道:“那下去吧。”

  太子對皇帝的冷淡有些失望,他沉吟一下拱手道:“啟稟父皇,還有一件事需要父皇拿出個章程來。”

  昭武帝譏笑道:“還有需要朕拿章程的?相府不管了?”

  太子垂首道:“這件事情相府管不了。”

  “什麼事?”

  “關於五弟的差事……”太子抬起頭,雙眼放射著堅定的光。他清聲道:“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昭武皇帝‘哦’一聲,“這件事啊。”他沉吟道:“確實不能再拖了。”

  大秦皇子一般十六歲會得到一份差事歷練歷練,好為十八歲封王做準備。

  昭武帝看了看太子,輕聲道:“聽說你們走的很近?”

  太子面色不變,點頭道:“兒臣與五弟確實投緣,因而走的近些。”

  昭武帝嘴角擠出一絲笑容,反問道“那你想讓他幹什麼?”

  太子想起秦雷昨日的表態,恭敬道:“昨日兒臣問過五弟,他想考慮考慮。兒臣也認為該給他幾天時間。”

  昭武帝右手一揮,道:“不必考慮了,你把這個給他拿回去吧。”說著,邊上的老太監從御案上的鎮紙下取出一個摺子,雙手奉給太子。

  太子接過,裝入袖中。便謝恩退下。他剛轉身,背後傳來皇帝冰冷的聲音:“以後對如娘娘要尊敬,知道嗎?”

  太子渾身一顫,點頭道:“兒臣明白。”

  “去吧。”

  ~~~~~~~~~~~~~~~~~

  等有些魂不守舍的太子回到東宮,見到神清氣爽的秦雷時,已是午膳時間。

  太子強打精神草草吃幾口,便起身去書房了。

  四周的宮女太監傻傻的看著依舊在慢條斯理享受美食的秦雷,終於把秦雷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推下碗筷,擦擦嘴,也跟著去了書房。

  一進門,便見太子正在寫字,他屏住呼吸站在一邊,靜靜的欣賞太子的大作。

  太子凝神靜氣,筆走龍蛇間,依然法度嚴謹,深沉內斂。少頃,二十八個平正中見險絕,規矩中見飄逸的大字躍然紙上,太子擱下筆,活動下手腕,仔細端詳著自己的筆墨,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秦雷雖不會欣賞,卻也感到這字寫得極好,於是拍手湊趣道:“好字好字。”然後念道: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不知為什麼,秦雷總感覺這首詩淫淫色色的,他強忍住笑,嘿嘿道:“想不到二哥還吟得一首好詩。這首詩蠻香豔的,我喜歡的緊。”

  太子笑駡道:“你個不學無術的東西,這是韋應物所做,胸襟恬淡,情懷憂傷。從哪里來的香豔?”他本來心情鬱結,才寫下了這首頗有些幽怨的小詩。被秦雷一攪,那種傷古懷今的感覺一下子飛到九霄雲外去。

  秦雷嘿嘿直笑,也不分辯。他堅持認為這是首淫詩。

  太子沒好氣的哼道:“覺得對胃口就拿回去裱著吧。還有這個。”從袖中掏出一個摺子扔給秦雷。

  秦雷接過,打開一看,乃是皇帝的敕書,比聖旨廢話少得多。“今令五皇子雷隨戶部右侍郎錢惟庸學習。欽此。”上面蓋著皇帝行璽。

  秦雷奇怪道“昨日不是叫我考慮兩天,怎麼今日就派上差事了?”

  太子坐下喝口茶,笑道:“哪有那麼簡單?這是叫你跟戶部的官員學習,要想正式派差事怎麼也得半年以後吧。”

  見秦雷有些失望,太子安慰道:“不過按照慣例,跟在哪學習,一般就會派在哪。不用擔心。”

  秦雷張張嘴,謝過太子。兄弟兩人又說了會話,秦雷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卻沒有進屋,而是直接從後門出了東宮,上了等在門口的馬車。

  馬車上,一個鬍子拉茬的落拓文生正在朝他微笑。

  秦雷上車後,朝文生輕搗一拳,笑道:“你就不能打扮的利索點?還想不想娶媳婦了?”

  文生本來想調笑他的話被生生憋回去,悶頭半天才抬頭戲謔的笑道:“小生不相信全天下就沒有喜歡咱這種滄桑感覺的。”

  兩人的對話,讓一邊的沈洛那張保養很好的臉笑出了褶子,他調笑道:“我說館陶,同樣是不修邊幅,有錢人才能叫滄桑,你這叫――落魄。”

  館陶翻翻眼皮,冷哼道:“一身銅臭沈財主。”

  幾個人說笑間,馬車行到一處庭院,直接開進去,停在一個水榭邊。

  三人下來,秦雷看這冬日的庭院一片銀裝素裹,如玉宇瓊樓,瑤池仙境一般。一問,才知道是沈家賜給沈洛的外宅。聯想起太子爺送給自己的小宅子,秦雷心中一片淒涼。

  湖面上已經結了冰,厚厚的白雪覆蓋在上面。讓石橋上的人有在天上行走的感覺。

  三人沿著石橋走到湖中的水榭裏,這是個完全封閉的小廳,牆角還有精美的炭盆點著,溫暖如春。

  廳中央有一桌酒席。八個清淡小菜,一壺老酒還在熱水裏溫著。
第八十五章 南城石老闆的大家來

  自草原一別,三人又是數月未見。是以秦雷一進京,就讓沈冰通知沈洛,安排著聚一下。

  三個人先揀些輕鬆的說著下酒,三巡之後話題自然扯回到京都。秦雷說了皇帝對自己的安排,沈洛和館陶便默然不語。良久,幾乎是異口同聲道:“不能去。”

  兩人相視苦笑,沈洛先道:“殿下可知戶部尚書是誰?戶部右侍郎是誰?戶部的郎官主事都出自誰的門下?”

  秦雷也不答話,等待著他的下文。

  “戶部尚書田憫農是文彥博的女婿,戶部右侍郎文明義乃文彥博的長子,其餘大小屬官皆出丞相門下。說戶部是丞相的禁臠也不為過。您去那裏能有什麼施展?”

  秦雷點點頭,又看向邊上正在認真咀嚼一塊五香鹿肉的館陶,館陶見他望過來,使勁咽下嘴裏的東西,喝口酒道:“若是單單沒有施展還好說,就怕會得罪滿朝公卿,連中都待不下去了。”

  秦雷不禁訝異道:“怎麼會呢?”

  館陶撚著下巴上稀疏的鬍鬚道:“我聽說大秦這一仗草草收場,就是因為一個字――錢。”

  秦雷默然,太子在過望信中把與齊國戰爭的過程說得很詳細。起初的高歌猛進後,秦國百萬大軍殺入齊國境內。按照原定計劃,是要就地補給的。但是趙無咎堅壁清野,退避三舍,沒有讓秦國掠奪到足夠的物資。被迫拉長的補給線給秦國的財力帶來了極大的損耗,使秦國的進攻後繼乏力。最終沒有在上凍之前攻下齊國的西都合陽,灰溜溜的收兵回國。

  館陶再喝口酒,唏噓道:“兵者,國之大事,不可不察。秦國這場戰爭不是臨時起意,而是多年的籌畫。怎麼可能把補給的希望放在別的國家呢?定然是某個環節出了問題,不得已而為之。”

  秦雷歎道:“錢,定然是沒有錢了。”

  館陶笑道:“而且很意外的沒錢了。”

  沈洛這時恍然道:“戶部掌天下錢糧,定然出了問題。這時候去當差,不就跟坐在炭盆上似的?”說著眼睛還瞥了下牆角燃著藍色火焰的火盆。

  秦雷搖頭道:“我不入地獄,誰愛入地獄就入。”然後看向館陶,館陶思索片刻,沉吟道:“我有三策,為殿下謀。”

  “講。”

  “稱病不出,趨利避害,此乃下策。”

  想都沒想,秦雷便否了這條:“不妥。這與蹲大獄有何區別?本殿下蹲夠了,下一條。”

  “虛張聲勢、打草驚蛇也好,橫行霸道、欺男霸女也罷。總之讓文丞相他們主動請求皇上把您調離。這是中策。但這樣無疑會給陛下百官帶來些惡感。”

  秦雷沒有表態,接著問道:“那上策呢?”

  “顯出您的能力,讓陛下不捨得。此為上策。”

  秦雷嗤笑道:“能讓一位至尊不捨的事好像不多。”

  館陶眼眯成一條線,寒光一閃道:“有,比如說制衡太尉丞相的潛力。”

  房中陷入沈默,只有木炭燃燒輕輕的爆裂聲。

  ~~~~~~~~~~~~~~~~~

  夕陽西下,醉醺醺的秦雷辭別館陶與沈洛,登上馬車。

  馬車拐出銀扣巷,駛上伏羲大街。此時乃是一天中人最多的時候,官員士子商人百姓,結束了一天的勞碌,匆匆從京城各處往家裏趕。人流在伏羲大街上彙聚,竟有些比肩接踵,揮汗如雨的感覺。

  秦雷的馬車像遊入魚群的小魚,眨眼就看不到了。

  等他下次出現,已經在另一輛藍色的馬車中。

  秦雷也換了一身寶藍色長衫,沒有穿標誌性的黑金王袍。車裏一個大漢喜不自勝的看著他,似乎要撲上來。

  秦雷坐在那伸腳虛踹,笑駡道:“狗日的猛子,你他娘的粉頭抱多了,死遠點。”

  石猛撓著大腦袋嘿嘿直笑,分辯道:“俺這不是老長時間沒見您,怪想的慌嗎?”過會又曖昧道:“莫非殿下還沒抱過粉頭?”

  秦雷被擊中要害,怒道:“放屁,本殿下閱人無數,豈是你這種憨貨可以想像。”跟他一起去北山的衛士們,已經不大敢再這樣與他笑言無忌,秦雷很高興石猛可以依然如此對他。

  嬉笑過後,秦雷問道:“交代你的事可有認真做啊?”

  石猛咧嘴道:“殿下吩咐的話,俺猛子睡覺都不敢忘。”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裝訂小冊,雙手遞給秦雷。

  秦雷接過打開,一筆筆賬目進出出現在眼前。秦雷看了看外表粗豪的石猛,心中有些得意。誰能想到這渾人竟會記賬呢?

  當初自己給衛士們教授算籌,每次測試都是這廝奪魁。後來因為要派他去石威那裏,突擊教了他寫簡單的會計知識,也是一學就會,而且從不出紕漏。這是一直游離於秦雷核心衛士圈之外的石威無從知曉的,

  秦雷簡單一翻,便遞給沈冰,讓他收好。才對石猛道:“猛子,是不是在那呆夠了?”

  石猛猛地點頭,一副可憐相道:“每日裏跟幫子臭烘烘的苦哈哈打交道,去窯子找粉頭都直不起腰杆來。”

  秦雷拍拍他的肩膀道:“若是這次你那族兄沒有問題,我就給你派個新差事。”

  石猛好奇問道:“什麼差事?夠不夠香豔?夠不夠氣派?最重要的是在分頭面前能不能直起腰杆來?”

  秦雷強忍住笑,板著臉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你說的每一條都能滿足。”

  ~~~~~~~

  馬車從伏羲大街拐上神武大街,行了小半個時辰,掌燈時分才到了南城最有名的鐵獅子巷。

  南城乃是京都平民百姓聚居之地,人口密集,而鐵獅子巷居於南城中心位置,店鋪林立,商旅雲集。論熱鬧甚至不亞於伏羲大街。

  貴族有貴族的繁華,平民有平民的熱鬧。

  馬車停在街角一個熱鬧非凡的店鋪門口。秦雷下車一看,這店鋪乃是上下兩層,一樓大門口掛著個原木牌匾,上書三個大字“大家來”。

  秦雷看著那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對前來迎接的石威笑駡道:“不是讓你找個先生寫一下嗎?怎麼直接把我這雞爪爬叉掛上去現眼?”

  石威眉開眼笑道:“殿下的字龍行虎步,氣勢不凡。乃是咱們‘大家來’的鎮店之寶,哪能找別人寫呢。”

  秦雷點頭道:“看來石老闆當出味道了。走,進去看看。”

  一進店門,一片人聲鼎沸中,諾大的廳堂出現在眼前。大堂裏擺著八條七丈長,五尺寬的長桌,近二百個食客沿著長桌,坐在那用餐。與其說是個飯館,還不如說是個食堂。

  只見裏面清一色的短衫漢子,甚至還有乞丐瞎漢之類的也大大方方的坐在長桌邊吃飯。桌上淨是些大鍋燉菜、饅頭、米飯、餅子、窩頭、稀粥、鹹菜之類的便宜吃食。偶爾幾人面前有些鹹魚、醃肉之類的葷腥。

  食客們見石威進來,紛紛起身打招呼,石威隨口敷衍幾句,就緊張的把秦雷請到了後院。

  一進後院,喧嘩聲頓時小了。秦雷看著這個五間瓦屋的小院,石威忙解釋道:“這裏是屬下與猛子他們幾個兄弟起居的地方。帳房也在這。”說著請秦雷進了北屋。

  一進屋,便聞到一陣飯菜的香氣。廳裏的八仙桌上滿滿當當的擺著十幾個碗碟。淨是些大魚大肉,竟然沒有一點綠色。

  秦雷心中暗道,石老闆越來越有暴發戶氣質了。卻沒有想到,這數九寒冬,平民百姓上哪討喚新鮮蔬菜去。

  秦雷坐下後,招呼石威幾個也坐,幾人退讓一番才稍稍沾了點椅邊坐下。只有石猛大咧咧的坐著。
第八十六章 為奴難 請君憐

  好在秦雷沒過幾天錦衣玉食的日子,胃口沒有被養刁,這頓飯吃的還算痛快。

  吃完飯,秦雷與石威單獨在偏廳敘話。石威恭敬地把一摞帳本遞給秦雷,秦雷讓他放在一邊,聞言道:“我想聽你說,這賬目太死,看著乏味。”

  石威垂首道:“遵命。”然後將別後的事情娓娓道來。

  當日秦雷讓他找個又熱鬧又不引人矚目的地方。他想來想去就找到了城南鐵獅子巷,盤下一座倒閉的酒樓,想開個廉價菜館。

  這個主意得到了秦雷的大力支持,甚至在石威的攛掇下,寫下了兩輩子來的第一幅墨寶,從草原給他寄回來。

  秦雷還為他出了個主意,如果來吃飯的食客下次可以帶個客人來,那麼他的菜金就可以打折,帶的人越多,折扣越多,直至免費。而且這種折扣還可以在留底後有一定程度的累計。起初石威很不理解,本來這家店利就薄,如果還折扣的話,豈不會賠本?

  但他把這個問題拋給秦雷後,得到的卻是無條件執行的命令。

  現在這家名為‘大家來’的飯館已經開業半年了,生意紅火的不得了。每日卯時開門,要營業到戌時才能打烊。在這裏留底的客人接近兩萬人,已經遠遠超出這家店面的承受能力。

  說到這,石威忍不住炫耀道:“就咱們這麼薄的利,這半年下來,竟然把開店的本錢掙下來了。”

  秦雷笑著誇讚道:“這也是你石老闆經營有方。”

  聽到秦雷誇獎,石威的嘴巴笑得合不攏,壯著膽試探著問道:“殿下,咱們能不能開幾家分店?”

  秦雷訝異道:“這種事情都要問嗎?”

  石威不好意思笑道:“不是被您‘無條件執行’那次給嚇到了嗎?”

  秦雷知道他是被那次小院談話嚇到,而不是什麼‘無條件執行’。他尋思一下,對石威定定道:“石威,本殿下說過的事情你不要懷疑。”

  石威忙起身跪下道:“屬下未曾有過一絲懷疑。”又輕聲補充道:“從那次之後。”

  秦雷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永遠記住一句話:該是你的,本殿下一定給你、誰也奪不走,本殿下不給的,永遠不要妄想!”

  石威連連叩首道:“屬下刻骨銘心、至死不渝!”

  秦雷把他拉起來,溫言道:“只要你記住這句話,就是天塌下來,我也給你補上。放心大膽的幹吧。”

  石威狠狠點頭,堅定道:“屬下明白。”

  秦雷起身向外走去,石威緊緊跟上。秦雷邊走邊低聲吩咐道:“下個月起,我將派給你些小二,你只管放心大膽的用。”

  石威趕忙點頭應下。走到院中,聽到前廳隱隱傳來的喧嘩聲,秦雷微微的皺下眉頭。石威看了,上前道:“爺,您請走後門吧。”

  秦雷笑道:“可以啊,石老闆。察言觀色的功夫見長啊。這樣將來當官可方便多了。”

  石威面上喜色一閃即逝,秦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矯枉過正,有想法就表達出來,不然我怎麼知道你想要什麼?”

  兩人來到後門,石猛已經把馬車趕過來。秦雷對石威道:“你這裏已是上了正軌,我把猛子帶走了,可用的人太少啊。”

  石威想了想,呵呵笑道:“反正都是給殿下辦事,在哪都一樣。”

  秦雷朝他笑笑,轉身上車。剛上去,又招手把石威叫過來,從袖子裏遞一張紙條給他。輕聲吩咐道:“給我找到這個人,把他們家的情況摸清楚。要快。”

  石威應下。

  ~~~~~~~~~~~~~~~~~

  等回到蜀香閣已經是亥時了,若蘭支頤靠在床邊打著瞌睡。秦雷輕手輕腳的推開門。輕微的‘吱呀’聲便驚動了女孩,若蘭一激靈,便看見秦雷鬼鬼祟祟的樣子。想笑又不敢笑,忙起身請安。秦雷板著臉揮揮手,算是應了。若蘭上前為他更衣,然後柔聲問道:“殿下,今日還要沐浴嗎?”聲音如牛奶般順滑。

  秦雷點點頭,過一會又輕聲道:“今日飲了不少酒。”說完心中狂罵自己賤格。

  若蘭沒想到殿下會解釋,甜甜笑笑,便把秦雷引進浴室沐浴。

  體味著若蘭軟綿綿的小手按在身上的舒爽感覺,秦雷舒服的閉上眼睛,輕聲問道:“你是怎麼進宮的?”

  若蘭的動作明顯停頓下,旋即恢復正常,在秦雷耳邊輕言細語道:“家中姊妹太多,爹娘養活不過來,奴婢兩年前就進了內侍省,即省下一人口糧,又能賺筆銀子。”

  秦雷漫不經心問道:“進項如何?”

  若蘭柔聲道:“很不錯了,一進內侍省就給家裏二百兩銀子。而且每月還有例錢。若碰上慷慨的主子,還時常有賞賜。”

  秦雷輕笑道:“照你這麼說豈不是要打破頭才能進內省?”

  若蘭輕笑道:“殿下真風趣,不過咱們小戶人家的閨女確實喜歡這份差事。只是內省查的嚴,不是想進就進的。”

  秦雷淡淡道:“也不是誰都把這差事當回事。”便失去了談話的興致。

  待沐浴完畢,若蘭伺候秦雷更衣,就那麼過著輕紗,到內間為他將床鋪好,然後通紅著臉鑽進被窩,整張臉都藏了進去,只有一頭瀑布般的秀髮露在外面。

  秦雷眼睛瞪的大大的,大張著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他的臉一會通紅,一會發白,在房間裏轉了幾圈後,在床前站住。兩世老處男的春情終於占了上風,秦雷用手一抹額上的汗水。咬牙剛要撲上去。

  被中的小腦袋露了出來,臉色紅的滴水。聲音如蚊子哼哼道:“殿下,被子暖好了,可以就寢了。”說完迅速起身下地,逃也似的往門外快步去。

  秦雷看到她胸前的輕紗有些鬆散,形狀優美的酥胸半露著。咕嘟一聲,咽了口口水。鬼使神差的、歷史性的、出乎意料的、超級不要臉的、絕不可能說第二遍的哼哼道:“侍寢不?”

  走到門口的若蘭如遭雷擊,身體微微顫抖。

  尷尬,令人窒息的尷尬。

  秦雷十分想笑笑道:“我是開玩笑的,哈哈。”或者故作嚴肅道:“去睡覺吧,本殿下不稀罕了。”但是他用極大的毅力克制住了。

  他期盼的望著女孩那優美的背影。輕紗下,玉腿益發修長動人,細腰盈盈不及一握,如雲秀髮下圓潤的香肩若隱若現。一幅令人心醉的畫面。

  終於女孩的小腦袋微不可見的點了點。

  秦雷壓抑的能量一下爆發,兩步跨出一丈遠,來到女孩背後,打橫抱了起來。溫玉在懷,別有一番滋味。

  秦雷三步並作兩步的回到床前,深深看了眼緊閉著眼睛的女孩,在她修長的眉毛上笨拙的吻下,女孩‘嚶嚀’一聲。這香甜軟膩的一聲酥麻了秦雷半邊身子。他低吼一聲,把女孩橫空扔到錦被之上,緊跟著撲了上去。

  秦雷專注的看著女孩精緻絕倫的五官,女孩依然沒有睜開眼睛,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慌亂的心情。秦雷顫抖著伸出右手手背,輕輕的摩挲女孩綢緞般光滑的臉頰。

  火熱的吻落在女孩面頰上、玉頸上、香肩上,銷魂蝕骨的感覺把兩個初嘗滋味的年輕人身體內那把火徹底點燃。秦雷一把扯下姑娘身上最後的遮掩,露出那香梨般的酥胸以及兩腿間神秘悠遠的去處。

  書香暖閣,紅燭高照;芙蓉帳中,被浪翻紅。這真是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殿下摁到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堅固的龍鳳床微微晃動,把床頭一張上好的宣紙震到了地上,飄落間,二十八個優美的楷書映入眼底: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第八十七章 莫惜金縷衣 莫信老黃曆

  四百八十南朝寺,二十四番花信風,鵑啼催落紅。

  當冬日第一縷陽光通過淡綠色琉璃窗投射進東廂房時,若蘭的睫毛動了動,眼睛慢慢睜開,偷瞄著身邊的人兒,他正香甜的睡著,俊美的臉上掛著嬰兒般滿足的笑容,一點不似傳說中的宮人殺手。

  枕著殿下強壯的臂膀,淡淡的男性氣息令她舒服的不想動彈。可是轉而想到自己的身份,一陣患得患失湧上心頭,自己畢竟只是個身份低微的宮女,與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的距離好比雲泥之分,她提醒自己不要奢望太多,便撐起玉臂,想支起身子下床。

  無奈渾身沒有一絲力氣,昨日初嘗滋味的殿下不知節制,若蘭起初迫於無奈、然後半推半就、以至最後的曲意迎奉。不知輕重的姑娘終於吃到了苦頭。

  一雙溫暖的大手伸到若蘭背後,把她拉到懷裏。感受著肌膚相親帶來的銷魂蝕骨,耳邊響起溫和的聲音:“不舒服就別亂動了。”若蘭慌亂的移開視線,不敢去看那燦若星辰的眼睛。

  她強撐著小聲道:“謝殿下憐惜,奴婢沒事。讓奴婢伺候殿下起身。”

  秦雷在她豐潤鮮紅的雙唇上狠狠親了下,把她放在床上道:“不必了,本殿下不是嬌慣人。”說著翻身起床,卻找不到衣服,赤裸著身子站在地毯上直撓頭。

  若蘭忍住笑,隨手扯塊白巾裹住身子,強撐著起身下地。卻發現那裏疼痛難挨,若不是秦雷抱得及時,定然兩腿一軟,摔倒在地上。

  過了一會,感覺身體好些,她鬆開握著秦雷臂膀的手,慢慢的挪到衣櫃邊,從中拿出一摞整齊的衣服。細聲道:“殿下,奴婢伺候你更衣。”

  秦雷憐惜的看著她,點點頭。

  正穿著衣服間,一直笑眯眯打量若蘭的秦雷,突然眼神有些怪異。

  發現秦雷目光的詭異,若蘭低頭看自己身上,赫然發現潔白的絲巾上一朵傲雪的寒梅正怒放著……

  女孩慌著揪起那紅梅,攥在手裏,卻把雪白青蔥的美腿間暴露出來。

  秦雷見她羞急交加、泫然欲泣的樣子,溫和的朝她笑笑:“你我還有什麼不能看的。”

  這種剛猛的安慰顯然不是一個處子新破的女孩可以承受的,若蘭也不管那紅梅,雙手捂住快要燃燒的面頰。秦雷也發現自己的話語沒有起什麼好作用,乾笑一聲:“你今天就歇著吧。我找人來伺候你。”說完逃也似的跑出屋去。

  從張開的指縫中,女孩望著秦雷消失的地方,芳心亂極了。

  ~~~~~~~~~~~~~~

  秦雷卻很爽,吩咐幾個宮女進屋照顧若蘭後。他倒背雙手、哼著小曲在園子裏瞎走亂逛。跟見到的每一個人熱情的打招呼,唬的宮女僕婦們忙不迭磕頭還禮。搞得秦雷好生無趣。

  他又沿著小橋‘咯吱咯吱’的踏著積雪往湖心小亭去,石猛和沈冰一臉笑意的跟在後面。

  站在亭子裏,秦雷咂著嘴四處打量院子的風光,突然惋惜道:“這風景太蕭索,沒有春色好。”

  石猛忙上前湊趣道:“是呀,殿下,春光無限好啊。”

  秦雷下意識接到:“只是時間少啊。”這才反應過來,惱火的等著石猛。

  石猛一對牛眼無辜的眨呀眨,少頃,兩人爆發出一陣無比難聽的怪笑。驚起了雪地覓食的喜鵲,震下了樹上掛著的積雪。

  沈冰一臉佩服的看著石大爺,心道沒有這傢伙不敢說的。

  嘻哈完了,秦雷騷動的心情也平復下來,他看向沈冰問道:“冰啊,今天可有什麼安排?”

  沈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本,看了看道:“今天就一件事情,在府中等鐵統領他們前來拜訪。”在秦雷的要求下,沈冰勉為其難當起了他的工作秘書。

  秦雷心中暗叫,果然荒淫是墮落的開始,竟然把兄弟們都忘了。

  吃過早飯,又去看了下若蘭。這姑娘被折騰慘了,勉強吃了點東西,正沉沉的睡去。

  秦雷微微得意的踱到東宮大門口,約摸著幾個大兵也該來了。坐在門房內,與門子有一搭無一搭的聊著。

  漸漸的太陽高升,卻還沒見到人影。秦雷剛想再派人去看看,一匹駿馬從遠處奔來,馬上跳下一早就去迎接的沈冰,他急惶惶的要往裏跑,被秦雷讓人叫住,帶到門房。

  沈冰一見到秦雷,撲通跪下道:“殿下,鐵統領他們出事了。”

  秦雷霍的站起來,疾聲問道:“說明白點!”

  沈冰‘哦’一聲,小聲道:“其實也沒出什麼大事,就是讓人家給困在個店鋪裏了。”

  秦雷踹他一腳,罵道:“混賬玩意。”徑直朝門口走去。

  沈冰趕緊追上來。秦雷問道:“他們是誰的人?有多少?”

  沈冰小聲道:“天策軍的,三四百。”

  秦雷‘啊’一聲,鬱悶道:“狗日的天策軍,狗日的太尉府。”從懷中掏出一支令箭扔給沈冰,吩咐道:“讓皇甫戰文拉兩個衛過來。要老兵。”

  沈冰‘哎’一聲,翻身上馬,狂奔而去。

  秦雷對身邊叫馬南的侍衛道:“吹集結號。”

  馬南從背上取下牛角號,嗚嗚的吹了起來。秦國軍隊聯絡多用鑼鼓哨子之類,用牛角號的只此一家。

  二十息的時間,除了幾個暗哨,分佈在太子府內外的黑衣衛們整齊的站在秦雷面前,足有二百人。秦雷看著這些親切的面孔,想了想,輕聲道:“跟本殿下打架去。”

  這時,從裏面跑出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秦雷笑問道:“德公公,二哥怎麼說?”

  小太監嘿嘿笑道:“回五殿下的話,太子爺讓您狠狠的打,說出了事他頂著。”

  秦雷心道,上次都把自己頂到草原上去了。面上微笑道:“沒問題,叫二哥瞧好吧。”

  小太監又嘻嘻笑道:“殿下,太子爺還給您派了馬呢。”話音未落,從南牆後傳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頃刻間,二百匹駿馬出現在街角。

  秦雷大喜對小德太監道:“就對二哥說,夠囂張、我喜歡。”

  ~~~~~~~~~~~~~~~~~~~~~~

  秦雷帶著黑衣衛們縱馬出了唯一一個太子衛把守的皇城大門――延喜門,沿著烏衣巷縱馬狂奔。自然有人為他們指路。

  大秦京都府尹令,除了緊急軍情,不得在中都城內縱馬。雖然這條規矩對於達官貴人們形同虛設。可像秦雷他們二百餘騎集體衝鋒的陣勢,至少五年沒有出現過了。

  這種橫衝直撞,帶倒了無數街邊攤位,也勾起了中都人一些血色的回憶。

  出事地點在陶朱街上,這裏是秦國最有名的古玩街,緊鄰伏羲大街。

  一拐到陶朱街上,便看到一隊藍色衣甲的兵士在戒備。見到二百餘騎氣勢洶洶的直撲過來。帶隊的隊率面無懼色的對身邊有些緊張的兵士道:“咱們天策軍成軍五百年來,就沒有人敢越過這條勒馬線的。”

  兵士們望著身前一丈處的那條紅線,想起天策軍悠久輝煌的歷史,頓時信心百倍。為自己的不堅定羞愧之餘,像隊率一樣挺直胸膛,惡狠狠的盯著對方旋風般沖過來。醞釀感情,準備在他們懸崖勒馬的一刻,送他們一個淡淡的嘲諷。

  馬隊離紅線還有五丈。看著對方毫無減速的徵兆,隊率的瞳孔漸漸收緊。

  歷史本身就是讓人來打破的。

  對方好像對天策軍的名頭毫不忌諱、對地上的紅線毫無所覺。駿馬呼嘯而過,把地上那道醒目的紅線踐踏粉碎,正面撞上了兀自發呆的兵士們。除了有所警覺的隊率萬分狼狽的躲開,其餘二十名兵士係數被帶到在地,又被後面跟上的馬蹄反復踐踏。

  二百餘騎過後,地上留下幾段殘破的紅布片,可笑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與遍地筋折骨斷、奄奄一息的傷號交相呼應。
第八十八章 包圍被包圍被被包圍

  陶朱街的鬥毆事件在最短的時間便傳入禁宮。正在翻閱奏章的皇帝聽說神策軍把鐵鷹他們堵在店鋪裏後,頭也不抬的對階下跪著的老太監問道:“那孩子知道了會有什麼反應?聽說他是個不吃虧的性子、護短的厲害。”

  老太監輕笑道:“陛下似乎開始欣賞他了。”

  皇帝哼道:“朕問你他會怎麼辦?”

  老太監依然輕笑道:“這位小祖宗定然火冒三丈,點齊兵馬,好好的為手下出口惡氣。”

  昭武帝把手上的奏章扔下御案,正落在老太監腳下。昭武帝靠在椅背上,狹長的雙目緊緊閉著。冰冷的聲音在御書房中回蕩著:“這是第三封參奏神策軍飛揚跋扈、目無國法的鐵匣密報了。”

  老太監撿起地上的奏章,大略一看,竟然是參奏神策軍違制攜弓營進京、意圖不軌。他有些驚訝道:“大秦立國二百餘年,除了御林禁衛,還沒有哪支軍隊膽敢攜弓營進京呢。”

  “李老匹夫越發不把朕這個皇帝放到眼裏去了。他是要借這次朕鎩羽而歸,灰頭土臉之時,把弓營調入京中,把朕最後一點優勢平衡掉。”

  老太監默然。

  這時昭武皇帝緩緩睜開眼睛,狹長的雙目中放射著森然的電光。他語帶恨意道:“傳朕旨意,讓沈濰帶御林封鎖陶朱街,一個李老匹夫的援兵都不准放進去。”

  老太監想了想,擔憂道:“五殿下恐怕人手不足,會吃虧的。”

  昭武皇帝灑然道:“你讓人拿朕的寶劍給皇甫戰文送去,他知道該怎麼做。”

  老太監還有些不放心道:“倘若五殿下不找皇甫將軍幫忙怎麼辦?”

  昭武皇帝把視線重新投到奏摺上,冷笑一聲,算是回答老太監的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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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是同時,西城太尉府也得到了通報,但是那位高大威猛的老太尉外出訪友去了,在家坐鎮的乃是李府二公子,神策軍副統領李二合。這位李二公子正在演武場上調教李四公子李四亥,聽到報告,一棍子把四害公子打了個結實。尤不解恨的連抽三棍子,把個小胖子打得抱頭鼠竄,大喊道:“娘,二哥欺負人。”

  暴躁的李二爺沒有理會他,而是惡狠狠的對一旁的副將道:“奶奶的,終於逮到這幾個賤人了,把弓營帶去,射死人算二爺我的。”

  那副將為難道:“可是老爺說弓營不得擅動,以免授人以柄。”

  李二爺大手一揮,不滿道:“不用就別帶進城,咱們神策軍什麼時候成擺設了?別廢話,快去。”

  副將一想,反正出了事二爺頂著,再說在這中都城老李家還能出什麼大事?便派人去通知大老爺,自己則去調動弓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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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京城有什麼事被太尉府知道了,那麼東城那座樸素的宰相府便一定也會知道。

  一個儒衫打扮的黑須中年人輕手輕腳的進了書房。裏面兩位大人物正在對弈。其中背對門坐的那位赫然是那位不在家的李太尉,此時他正揪著自己鋼虯般的鬍子凝神苦思,仿佛天塌地陷都不會分身。

  另一位正對門坐,一襲淡青長衫,相貌儒雅平和,鬚髮間夾雜著些許白髮,看上去比李渾年青不少。這位正是大秦丞相文彥博。

  文丞相不動聲色的看著門口的中年人先是用右手指了指李太尉,又出左手,五指箕張。再把兩隻手在胸前虛碰一下。

  文丞相輕垂下眼皮,那文士便悄然退走。

  李太尉拿起一個棋子,啪的落下,洪聲道:“我出�。”

  文丞相剛要舉起,李渾大大咧咧問道:“剛才肖未謀那個殺才過來作甚?”

  文丞相笑呵呵道:“他呀,他說今天我還有五個人要見,問太尉大人什麼時候走?免得安排不開。”

  李渾嘿嘿笑道:“那老夫就不打擾了。”

  文丞相譏笑道:“輸不起就想跑?為了你老東西,本人已經把安排全部推了。看你還有什麼托詞。”說完輕飄飄的把相支起來。

  李太尉大怒道:“你這酸儒好生不識抬舉,也罷,就讓你輸得心服口服。”說罷,又恢復冥思苦想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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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從沒見過如此傻的士兵,對面沖來幾百騎兵,竟然不知道躲閃。

  狂飆突進下,他也沒細想原因,便帶著隊伍沖到了被圍的水泄不通的那家古董店前。

  從他們沖線到現在不過數息時間。天策軍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快。上百杆雪亮的長槍齊刷刷的指向橫沖過來的敵人。

  秦雷從這群人身上感到了殺氣。他持著馬鞭的手一舉,二百騎士悉數勒馬停下。他對這群藍衣兵士那種看死人一樣的眼神很不爽,倨傲的瞟過馬下的軍士,冷哼道:“叫你們老大出來說話。”

  他的話引起了馬下兵士的一陣哄笑,一個小校罵道:“哪來的山大王,敢跑到咱們天策軍面前撒野。老子看你是活膩了……”

  話音未落,‘嗖’的一聲,一支精巧的弩箭準確的紮在他的咽喉上,小校捂著脖子,瞪著難以置信的眼睛,軟軟倒下了。他身邊的軍士們甚至沒有看清這箭是從哪射出來的。

  秦雷攏了攏袖子,看著這些藍衣軍士們,冷冷道:“找一個說人話的出來。”

  藍衣軍士們怒目相向,可終究沒有當街殺人的勇氣。一個校尉打扮的從人群中走出來,一手按著腰中寶劍,對秦雷恨聲道:“這位官人,你壞了我神策軍五百年來立下的規矩。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還是下馬就擒吧,免得受些皮肉之苦。”

  秦雷剛要冷笑,店鋪裏面幾十個人趁著神策軍注意力全被吸引過去,毅然沖了出來。神策軍剛要去阻攔,馬上騎士一陣弩弓激射,神策軍勢頭一阻,鐵鷹他們已經沖到離秦雷五丈遠的地方。

  秦雷甚至已經看到鐵鷹、侯辛、許戈、石勇,那四張多日未曾謀面的醜臉上掛著欣喜的笑容。秦雷也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

  猝然間,一排密集的箭雨從天而降,覆蓋了奔跑中的鐵鷹等人。

  秦雷感覺眼前一黑,等回過神來,十幾個弟兄已經倒在血泊之中。鮮紅的血汩汩的流出,終於到了他的面前。

  他清晰的聽到心中有碎裂的聲音,升騰而起的怒火瞬間化作萬載寒冰。冰冷滲人的聲音直接從胸腔迸發:“救人!”

  一隊衛士翻身下馬,飛快的奔向血泊中的同袍。搜索著生還者。

  鐵鷹沒有受傷,憑著高強的武藝甚至還救下了身邊的侯辛。早上與沈冰一起去迎接他們的石猛也沒有受傷,這個憨貨運氣極佳,他拉了邊上石勇一把,只讓他的大腿中了一箭。但是許戈,秦雷的第一任護衛中隊長,伏在血泊中,身上中了五箭,應該是活不成了。

  但是,若不是他們身邊的兄弟用身體拼死護衛,恐怕除了鐵鷹,沒有一個能安然無恙的。

  十七條人命啊,這都是跟著秦雷從齊國大山裏走出來的啊。每一個都是他的兄弟。秦雷沒有任何表情的盯著四周屋頂上出現的弓箭手,他們張弓搭箭,紋絲不動地瞄準秦雷等人。若不是秦雷這邊一百多張弩弓悉數指著地上的神策軍,恐怕那奪人性命的箭矢便會再次降臨。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對峙中,幾十個黑衣衛士平靜的在血泊中檢查每一個伏在地上的同袍,哪怕還有一絲希望,便送到馬上,疾馳而去。

  這時候,整齊而低沉的跑步聲從陶朱街兩側傳來,一位身穿明黃鎧甲的將軍,帶著上千全副武裝的士兵包圍了這裏。
第八十九章 將將軍軍

  秦雷看見明黃鎧甲黃鬃馬的皇甫戰文出現在街角,表情才起了變化。

  只見皇甫戰文按著腰間的寶劍,板著一張方塊臉,縱馬疾馳而來。他深深的看了秦雷一眼,大喝道:“爾等賊膽包天,敢在天子腳下持禁器、行暴凶,快快繳械受縛,免遭皮肉之苦。”

  話音一落,上千兵士同時大喝一聲:“縛。”上千支明晃晃的長槍同時抬起,指向場中眾人。

  這時,屋上弓手陣中閃出一位青甲藍衣的將領,正是為李二合報信的那位副將。他居高臨下冷哼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五年前被咱們破鞋一樣掃地出門的皇甫校尉,怎麼著?還想重溫一下那生不如死的美妙滋味?”

  皇甫戰文見到房上那人,臉色頓時陰沈起來。他緊握著腰間的寶劍,不屑道:“李達,你不過是太尉府的一條狗,還是癩皮狗,不在地上吃屎,跑到房上亂吠什麼?”

  李達被皇甫戰文罵的滿臉通紅,咬牙道:“你敢與咱們太尉府放對?”說不過,就威脅。

  皇甫戰文嗤笑道:“有何不敢?”說著一揮手,沉聲喝道:“上!”

  “誰敢?”那李達也不是被嚇大的,他怪目圓睜,尖叫道:“我倒要看看誰敢捋我們神策軍的鬍鬚?”神策軍的弓手們的箭鋒齊齊指向皇甫戰文。

  被上百支箭同時瞄準,皇甫戰文夷然不懼,哈哈大笑道:“李達,你倒是射下看看,擊殺皇差的罪責是你一個小小的副將能擔的下的嗎?”

  李達兀自嘴硬道:“你說皇差?空口無憑的誰信?”

  皇甫戰文舉起手中寶劍,大聲喝道:“天子授劍在此,還不快快跪下受縛!”

  秦雷一下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手在背後做了個準備的姿勢。

  李達識貨,知道這是如假包換的天子授劍,面色陰晴不定。心道,皇帝老兒將了大老爺一軍。如果沒有祭出這天子授劍,皇帝是無法與大老爺翻臉的。但是皇帝搶先出招,如果他們敢在光天化日下反抗,就意味著太尉先不給皇帝面子。雖然暗地裏恨不得你死我活,但是面上還是要君君臣臣的。所以大老爺定然要還皇帝一個面子,這樣一來自己多半要倒楣,弄不好弓營也得被趕出中都城。

  心中波濤洶湧之後,李達頹然抬手道:“收兵。”雖然服了軟,但是絕對不可能乖乖就擒的。大家各退一步才是題中應有之意。

  李達這樣想,皇甫戰文也如是想。但是不代表所有人都這樣想。

  當房檐上的弓手垂下弓,把箭只插回箭壺時;當地上的太子衛軍收起長槍,準備整隊時。秦雷藏在背後的手掌一下緊緊攥起。

  百餘道黑色的痕跡電光火石般在空中劃過,眨眼間便已悉數釘在房檐上的弓手身上。猝不及防間,大半弓手中箭落地,僥倖未中箭的死死貼著屋脊趴著,再也沒有勇氣起身還擊。

  李達肩頭中箭,他咬牙拔下箭頭,目眥欲裂的嚎叫道:“秦雷,我們太尉府與你不共戴天!!”

  秦雷心中冷笑,終於不裝陌生人了。他看看地面上已經殺作一團的神策軍和太子衛,悠然對皇甫戰文道:“皇甫大哥,快快把屋頂上的仁兄們請下來,本殿下也好為你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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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文丞相雲淡風輕的看著愁眉苦臉的李太尉,語氣說不出的戲謔。

  老太尉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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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戰文也是個狠人,既然撕破臉皮,那就初一十五一起做。拼上幾十條人命,把房頂上倖存的近百個弓手拿了下來,這裏也包括那副將李達。

  地上的戰鬥也結束了,在秦雷弩弓的幫助下,人數占絕對優勢的太子衛軍把地上的神策軍也綁了。

  皇甫戰文命令兵士們把三百人聚集在秦雷面前,兩人壓一個,悉數摁倒在地。

  他有些興奮的低聲對秦雷道:“殿下,把這些人好好折辱一頓再送回去吧?”

  秦雷往他腰間看了一眼,搖頭道:“折辱本殿下沒意見,但是他們回不去了。”

  皇甫戰文吃驚的勸阻道:“殿下,倘若這樣,就真成血海深仇了。況且陛下那怎麼交代啊?”

  秦雷勉強笑道:“若是放了,才是沒法交代。”

  皇甫戰文不解的望著秦雷,但發現他興趣缺缺的樣子,只能把疑惑壓在心裏,不再開口。

  秦雷的目光掃過地上跪著的那一張張無論憤慨、激動、倔強還是害怕的臉,這都是些年青人呵。心中輕歎一聲,對皇甫戰文吩咐道:“除了弓營的,都拖出去抽八十鞭子放掉吧。”

  “那弓營的呢?”皇甫戰文追問道。

  秦雷平靜的說出一個字:“殺。”

  皇甫戰文感覺口中發乾,他已經知道事情的始末,也明白弓營的下場會很淒慘。卻沒想到秦雷會這麼絕。

  但秦雷顯然不打算解釋什麼,他撥轉馬頭,輕聲道:“我進宮面聖,你慢慢殺。”說完打馬離開,黑衣衛緊緊跟隨。

  皇甫戰文望著秦雷離去的身影,搖頭苦笑不已。邊上的副將湊過來問道:“將軍,到底怎麼辦?”

  皇甫戰文咬咬牙,攥拳道:“殺!”方才殿下的舉動已經很明白了,人你殺,黑鍋我來背。對於本來就將太尉府神策軍恨得咬牙切齒的他來說,殿下這番美意,是不可辜負的。

  隨著校尉的一聲令下,持槍立在被縛弓手背後的一百名士卒,全力刺出手中長槍,鋒利的槍尖刺透了弓手們的背甲,伴隨著鬼哭神嚎的慘叫聲,狠狠紮入心臟,鮮血從背部噴射而出,把行刑兵士們前身濺滿紅色血珠。

  一百個生命瞬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太尉府的弓營先頭部隊全軍覆沒。

  李達已經瘋了,他呵呵笑著看著自己的子弟兵一個個被長槍刺中、挑起、甩出……癱軟在地上、口中呢喃道:“好、好、好……”

  皇甫戰文本已抽出的寶劍頹然回鞘,對副將輕聲道:“給他個痛快吧。”

  副將點頭,一道雪白的亮光閃過,伴隨著一腔熱血噴出、李達的頭顱也飛離了脖頸,臉上猶自掛著難以琢磨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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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好久,李太尉終於不再揪他那可憐的鬍子,把手中的棋一扔,無比鬱悶道:“輸了,奶奶的,雙炮無墊子,老子士象全反倒成了累贅。”

  文丞相朝門口笑道:“太尉大人,你家裏人找來了。”

  李渾一回頭,就見到小胖子那張哭喪的臉。

  ………………………………

  秦雷縱馬進了皇城,徑直往禁內馳去。到承天門口才勒住馬韁,對門口的禦林禁衛朗聲道:“勞煩諸位通稟一聲,就說秦雷求見父皇。”

  禦林禁衛的首領向他拱手道:“陛下有旨,今日午時前五殿下可進宮見駕。現在還有一刻鐘,您徑直進就可以了。”

  秦雷謝過那個禦林校尉,把護衛都留在外面,隻身進宮。

  引路太監把他領到禦書房,秦雷終於第二次見到自己的父皇,大秦至尊昭武孝皇帝陛下。這也是兩人第一次面對面。

  昭武皇帝依然在翻閱著禦案上的奏摺,聽到有人進來,拿下架在鼻樑上的玳瑁眼鏡,把奏摺整齊的碼在一邊。這才抬眼去看恭恭敬敬站在門口的秦雷,他看了看禦案邊的錦墩,儘量溫和道:“坐吧。”

  秦雷不敢怠慢,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下,三扣九拜。

  昭武神色複雜的望著這個孩子,低沉道:“不是重大典禮,無需行此大禮。”

  秦雷恭聲道:“這是兒臣第一次面見父皇,對兒臣來說乃是重的不能再重典禮。”

  昭武帝嘴角微微牽動,仿佛笑了下。他低聲道:“坐吧。”

  秦雷低眉順目的坐下。皇帝端詳他半天,突然笑道:“你不是挺暴躁的嗎?怎麼這會如此老實?”

  秦雷抬頭望了昭武帝一眼,小意道:“回稟父皇,孩兒剛剛胡鬧過,心中惴惴,自然要老實一些。”

  昭武聞言冷笑道:“胡鬧?如此駭人聽聞的胡鬧朕是第一次聽說。”
第九十章 願卿常為天子劍

  秦雷一臉委屈道:“父皇,殺人償命乃是天經地義的事。”

  昭武冷目如電的盯著他,嚴厲道:“你這孩子,手太狠。北山牧場斬了四十、古州城外殺了一百,今天又在這京城之中格斃百五。照這勢頭,下一步你就要在這禁苑殺他二百了。殺性未免重了點吧?”

  秦雷趕忙跪下,但心中大定,既然皇帝喚他孩子,天下哪有不管兒的爹?面上卻一臉堅定道:“犯我皇族威嚴者,殺無赦!”

  昭武冷笑一聲,譏諷道:“說得好聽,你憑什麼去維護我皇族威嚴?就靠你那幾百個黑衣衛?”

  秦雷訕訕笑道:“兒臣年幼,胳膊也細。空有保家衛國之心,卻無震懾宵小之力,還得父皇多磨練。”

  昭武帝被秦雷的厚臉皮驚住,竟然完全無視皇帝的怒火,沒兩句就把自己標榜成皇族未來守護神,問皇帝要這要那。

  昭武帝按下心中敬佩,狀作不經意的問道:“朕聽聞半年前,你進京時,百官貴戚們對你的禮遇甚高?”

  秦雷見他沒頭沒腦的問一句,心中暗自警惕,點頭道:“確實如此,兒臣惶恐。”

  “據說當時你先敬天地,然後卻是敬的朕?”昭武皇帝把一個奏章在手中把玩,似笑非笑的望著地上的秦雷。

  秦雷點頭道:“正是。”

  “你可知這天下都是先敬國家,後敬君主的。”昭武停下手中動作,直直的盯著秦雷。

  秦雷一臉肅然道:“兒臣知道。”其實他是事後才知道的。見昭武定定的看著自己,他解釋道:“兒臣以為父皇即是大秦、大秦即是父皇。本來就是等同的。再加上您又是孩兒父親,自然在兒臣心中要比國家高一些。”

  昭武眯著眼睛,半晌,才幽幽道:“倘若有一天,有人以國家百姓為名勸你傷害為父,你會不會幹?”

  秦雷搖頭道:“不會,損害父皇的利益,就是損害國家的利益,孩兒也得不到好。”

  昭武帝閉上眼,輕聲道:“去吧。”

  秦雷小聲道:“那今天的事情?”

  昭武捏著眉頭道:“今日不過是李渾作初一,朕作十五。他不得不吃下這個啞巴虧。”

  秦雷叩首退下,一個老太監送他出去。

  秦雷記得當日在鑾輿上伺候的便是這個老太監。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後,他輕聲問道:“敢問這位老公公大名?”

  低眉順目的老太監細聲道:“回五爺的話,老奴卓言。”

  秦雷溫和笑道:“原來是卓公公。陛下可有什麼話要您帶給我?”

  卓公公輕笑道:“五爺真是玲瓏心竅,陛下確實要老奴對你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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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心甚慰。”馬上的秦雷嘟囔著老太監轉述的話,小聲罵道:“虛偽的老頭。”而後打馬回府。

  回到書香閣,便聽說沈洛與館陶都來了。秦雷進去時,眾人剛剛安頓好傷患。若蘭帶著宮女為秦雷的死黨們奉上茶點。

  秦雷看了若蘭一眼,她俏臉一紅,便招呼宮女下去,把廳堂空出來給秦雷他們說話。

  秦雷止住眾人起身行禮,徑直走到主位上坐下。視線掃過兩邊落座的心腹們。左邊坐著沈洛、館陶、鐵鷹,右面坐著石勇、侯辛、石猛,再加上身邊站的沈冰,除了在外面開店的石威,可以說自己京中心腹盡聚于此。

  他先看向鐵鷹,溫和道:“鐵大哥,半載不見,別情後敘。你先說說事情來龍去脈吧。”

  黑黑的鐵鷹望著已經頗有上位者氣勢的秦雷,心中微微激動,但也知道此時不是敍舊的時候。他起身向秦雷施禮道:“回稟殿下,這神策軍好生可惡。”然後將他們幾個與神策軍的恩恩怨怨簡明扼要的道來。

  原來石勇幾個得虎賁將軍皇甫顯賞識,留在軍中效力。大大小小幾十仗下來,立功不小,卻沒有什麼升遷。眼見著身邊同僚青雲直上,幾個人終於按捺不住,找到皇甫顯。百般纏磨之下,老將軍終於說了實話,為他們請求升遷的條陳遞了好幾回,但每次都被太尉府打回。老將軍估計是他們幾個什麼時候得罪人家了,叫他們幾個稍安勿躁,承諾時機成熟會親自找太尉討個說法。

  但是幾人沒有一個好脾氣,回來後越想越生氣,哪能按捺得住。便趁夜摸進中軍,把太尉府的人暴揍一頓。事後,皇甫顯護住幾人,太尉府幾次要人都沒給。畢竟只是一般的打架,又沒有死人。漸漸的,這件事便被淡忘了。

  誰想今日碰上當日挨揍的一個參贊,雙方自然沒有好話,後來對方竟然招來神策軍要把鐵鷹幾個拿回去。再後來的事,秦雷便都知道了。

  鐵鷹講完,秦雷心中愧疚,自己當日稀裏糊塗得罪了如婆娘,才導致這些兄弟浴血奮戰卻不得升遷,才釀成今日種種。若是可以後悔,他當時一定不請小胖子喝酒,直接打一頓散夥。

  他對左邊的館陶道:“昨日種因,今日得果。先生教誨的是。”

  原來館陶便提醒過他太尉府雖不會拿他怎樣,但說不定可能對軍中效力的石勇等人不利。但秦雷當時自顧不暇,又沒有說得上話的人,只能抱著僥倖心理,企盼石勇他們一切順利。

  果然還是教館陶說中,不過他並不得意,神色恬淡道:“殿下,過去事情就不要提了。學生想知道的是,今日是什麼理由支持您下定決心,不留餘地的?”

  秦雷苦笑一聲:“且不說本人當時想把那些神策軍碎屍萬段。便是父皇的意思也不能違逆呀。”

  館陶意外道:“陛下的意思?”

  秦雷對館陶幽幽道:“你可知道陛下給皇甫戰文的是什麼劍?”

  館陶恍然道:“不是天子佩劍,而是天子授劍!”

  秦雷點頭道:“是的。”

  館陶歎息一聲,見沈洛幾人有些不明所以,便解釋道:“皇上若要臣下暫時代行天子權威,通常授出自己的佩劍,用後即可歸還。而天子授劍乃是臣下長期代行天子職責時才會授予的。是以被稱為監國之劍。大秦一向只授予太子。”

  秦雷接著道:“今天陛下把太子爺的劍送來,分明是讓本人為太子計,肩負起對抗太尉的使命。既然出現違禁弓兵,本人不趁這大好機會斬殺殆盡,恐怕陛下再想一網打盡,就難上加難了。”

  沈洛擔心道:“與太尉對抗,這可不是個好活計。”

  秦雷一抬手,止住沈洛的話頭。狠厲道:“自此他們射殺我十幾個弟兄後,就再沒有迴旋的餘地。倘若不堅決應戰,反倒叫人家輕視。”

  沈洛見他如此,也不好再勸阻,灑然笑道:“既然殿下要幹,那就幹吧。反正全中都都知道我是鐵杆五爺黨了。”

  秦雷朝他感激笑笑,朗聲道:“五爺黨有什麼不好,早晚叫他們趨之若鶩。”

  眾人笑了一陣,把屋裏的肅殺氣氛沖淡了些。

  喝了會茶,秦雷才對館陶問道:“出了這事,本殿下還要去戶部鬧事嗎?沒來由的被人看輕。”

  館陶念著小鬍子,笑道:“是極,現在任誰也不會相信狠厲毒辣的五殿下會是個胡鬧的紈絝了。”

  原本兩人商議的是秦雷去戶部搞個雞犬不寧,讓田憫農送災星一樣送出來。但現在,他的凶名已經傳遍京都,恐怕他就是把戶部大堂裏養上豬,那位田大人也不敢吱聲了,弄不好還會為他擔幾次豬食呢。

  敢殺太尉府的人,這天下就罕有不敢殺的。

  秦雷苦悶道:“本人豈不是要聲名狼藉,人人敬而遠之了?”

  館陶大搖其頭,笑道:“恰恰相反,殿下會成為很多人眼中的救命稻草。”

  秦雷‘哦’一聲,自嘲道:“這很多人中至少包括我那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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