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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囧一章開始了

    除了這八條尚算創新的法規之外,《天佑新政》還用了大量篇幅,將一些社會各界約定俗成的規矩法則,全部落在了紙面上,賦予其不容置疑的法律的地位。

    這些舊約新法林林總總有百條之多,既有皇權不下縣、縣下皆自治的政體闡述,也有尊老敬老、善待婦孺的行為規範。其中竟沒有一條與民風民情相抵觸,完全可以看成是大秦朝的民眾生活教材。

    與《新政》詔書同時下發的,還有天佑陛下與武成王那次書房談話的實錄,只不過關於繼承人選擇的那一段,被天佑帝刪節去了,沒有刊行在冊。秦雷問其原因,他很直接的告訴秦雷:你現在還沒當上皇帝,難免不把這皇位當回事,可日後登基久了,說不定想改變主意。所以如果真想這麼幹,就在你坐上龍椅、把事情想明白之後,自己再去下旨吧。

    但僅是這些,足以震驚天下,在整個夏天裡,從士紳大族到平頭百姓,都在熱議著這部法令……無論身在哪個階層,從事什麼行業,都能從中找到與自己息息相關的話題,令他們全神貫注,卻又興致盎然全部或者部分條款。

    全部研究的不外乎三種人,士族地主、庶族地主和朝廷官員。他們希望通過對這部發令的解讀,為全面的解析此次變法對自身的利弊……不止是眼下的,還有將來的。只有有利可圖,或者至少利大於弊,他們才會支持或不反對這次變法,要是所受到的損害超過了承受範圍、且無法在變法中得到彌補,那麼爺們們說不得要起來鬥一斗……好吧,就算你武成王權勢熏天,俺們不敢當面鑼對面鼓,但下絆子、使陰招總是可以吧?

    所以在發令頒布之初,上流社會普遍不看好這次變法。皆以為是年青人的理想主義,必然不會持久。因為在他們的認知中,只要有一部分人得利,另一部分人必然會受損,受損群體必然會奮起反抗,即使眼前被壓住了。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日後總有翻身的時候。

    但結果出人意料。無論是哪一方,都對變法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認為自己是收益一方,至少是沒吃虧……

    對於世家大族來說,他們早就對南方那個複興衙門垂涎三尺了,那強大的財力人脈匯聚在一起,足以抵禦任何風險,產生難以想像的收益。造成絕對可怕地影響力,乃是保持家族長盛不衰的不二法門啊。

    知道復興衙門是什麼嗎?是控制!是壟斷!那幫南方土財主已經完全控制了江北和山南二省的財政民生,完全壟斷了兩省的運河交通、銀鐵礦藏等一系列經濟命脈。天下還有比這更舒坦、更暴利的營生嗎?

    所以在過去幾年裡。他們削減了腦袋,想往復興衙門裡鑽,無奈國人地域意識及排外思想極為嚴重,根本不容許外鄉人甚至是後來者加入。再加上秦雷預先設定的規則十分嚴謹,以至於復興衙門成立至今,竟沒有哪怕一份話事權外流,這才打消了這些外省人地覬覦之心。

    現在王爺大開方便之門,要讓各省或者相鄰兩省分別組建各自的複興衙門,對於這些大族來說。簡直是乾柴烈火,不激動都不行。

    當他們得到了這只朝思暮想地。會下金蛋地母雞後。什麼重新丈量土地。什麼官紳一體繳納丁稅、什麼科舉選官之類。都變得不那麼刺撓人了……他們可都看到了。南方士紳對待官府地態度。那叫一個牛啊。完全將其放在眼裡。

    而官府卻只能小心賠笑……這也是沒辦法地。比起士紳雲集地複興衙門。無論是人脈、實力、還是威信。兩省官府都差得遠呢。

    不干活能拿錢。還比官府更體面。嗓門更大。這才是我們要過地生活嘛!

    我們本來就是高貴無比地士族子弟。本來就厭倦官府那些管理俗務。本來就應該享受輕鬆自在地奢華人生……難道還有比復興衙門更好地選擇嗎?

    當然他們也不免要擔心。如果把朝堂全部讓出去。萬一哪天風向一變。會不會雞飛蛋打。人財兩空了呢?

    但這個擔心很快消失不見。因為他們從附在《新政詔書》地奏對實錄上。找到了這樣一句話六部以下、省州府縣。皆出於科舉;然臺諫則由各省復興衙門推舉。再比照實錄

    而對於庶族地主來說,那皇權不下縣,縣下皆自治以及重科舉兩條發令,也是深得他們地歡心。

    大秦朝進百年來,早已經形成了大地主家族統治城市,小地主家族統治鄉村的穩定格局。大地主便是士族,小地主便是庶族。在新政出現以前,士族向來是通過官府控制縣城以上的大城市。

    而縣以下也有一套鄉、保、甲的機構直接行使政府的職能。但策劃指揮之大權,卻同樣都掌握在士紳手中。這種習俗可謂歷史久遠,自從秦漢時期便是這些不支朝庭奉祿,不受朝庭官位,也不佔闊綽公堂,而是守居鄉村的士紳,對鄉鎮村屯進行間接的管理。

    這便是所謂的皇權不下縣,縣下皆自治。

    你可能要為,士紳既不在朝,也不支薪,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紳權又從何而來呢?原因很簡單,有句古話說得好,叫不怕縣官,就怕現管只有保持相當的影響力,甚至直接掌握一定地權力,才能更好的維護家族利益。

    而且儒家文化中還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優良傳統。大丈夫就應當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所以在這些讀過書的庶族地主看來,要實現個人價值,勢必需要通過造福一方的社會活動才能顯現出來。所以他們去幹也是自願的、樂意的。

    但鄉紳們有個最大的苦惱,那就是沒有名分!以至於雖然如此做了千年。但在與官府交涉中總有些底氣不足,雖然平日里知府那樣地高官,對他們都能客客氣氣。但真要翻起臉來,一個小小地縣令就能跟他們拍桌子罵娘!

    誰讓大家一個是官,一個是民呢?

    現在好了,《新政》裡明確規定。裡設老人,選年高為眾所服者,導民善,平鄉里爭訟。明明白白的賦予他們對鄉里的管轄權。

    再說朝廷整頓科舉之後,想當官就要靠真才實學了,對於這些家境富裕、子弟多讀書的中小地主來說,真是天大的利好消息。

    之前不敢奢望地廟堂之上,終於變的現實起來,而且終將為他們所掌控。到那時。進可居廟堂之高、治國平天下;退則處江湖之遠、保一方平安。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至此,庶族地主對改革。對武成王的支持毋庸復言。怀揣著對美好未來的憧憬,他們將堅定不移站在秦雷身後,誓死捍衛改革地成果。

    而對於人數最多地普通農民階層來說,想要讓他們高興、死心塌地跟著走,其實是最容易的。秦雷不過是將百姓頭上不合理地稅負砍掉,輕徭薄賦,取消勞役,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從事生產,有更多地糧食養家糊

    除此之外。他什麼也沒有做。既沒有賦予他們政治上的特權,也沒有為普及教育撥款,甚至連往昔被大戶巧取豪奪的田產,都沒有幫著奪回來,但大秦南北地無數鄉村之中,幾乎家家供奉上他的生祠,把他當做救苦救難的菩薩,日夜供奉,無論是老人孩子、還是婦人漢子。都將其奉若神明,聽不得人說他半個不字!

    老百姓就是這樣容易滿足,這樣感恩圖報,可千年以來,卻沒有幾個帝王將相做到……所以說任何一個被推翻的朝代,都活該!

    至於商人階層,也是歡欣鼓舞的擁護這次改革……這些精打細算的行家們,驚喜萬分的發現,興工商條目下的取消國內的重重稅卡、實現稅不重徵。以及大幅降低稅率兩項相加。便可直接為他們節省三到七成地本錢;據說省得最多的,竟達到了九成。

    至於斥巨資修建水陸交通。提升國家運輸能力;以及規定工商業者可以財產作抵押,由五人以上互保,向名叫大同錢莊、哦,不,現在已經改名為華夏票號的機構,申請利率僅半成的低息貸款。

    而且這些商人也可以把錢存進票號,在異地支取,且額度在五百兩以上不收取手續費。這就大大降低了商人們款項遭劫的風險,還節省了僱傭保鏢的成本。

    這種種利好消息之下,怎能不讓商人們對新政萬分期待,將秦雷奉為再生父母?

    可以說,大秦朝上上下下,除了世家大族尚能保持一絲矜持之外,其餘的各色人等,都熱烈歡迎著變法的到來!

     “上下一心,泰山可移!”館陶衷心的拱手道:“王爺這個多方共贏地法子,實在是太巧妙、太高明、太強大了!”法令頒布不久,他便奉命離開京山城,直接入閣任永安殿大學士,兼總理新政事務大臣。官居從一品,負責新政的調度事宜,可謂是一步登天,春風得意。

     “先不要高興太早。”秦雷搖搖頭,面上並無一絲喜色道:“甭管多好的經,和尚多了就有唱歪的時候,咱們得做好最壞的打算。”

     “應該不至於吧,”館陶頗為自信道:“從昭武十六年,王爺和卑職醞釀此事,到現在已經五個年頭了,每個環節都推敲了不下十遍,小問題肯定會有,但大方向上應該不會犯錯。”

     “但願如此吧。”秦雷的表情這才緩和一些。淡淡笑道:“為了達成孤王這多方共贏的要求,你都愁出白頭髮了。”就像以往一樣,秦雷都是給出個思路,具體細節全部交給館陶完善,但其艱鉅程度,要超過以往歷次之總和。幾乎要把個可憐的張諫之,徹底榨成人幹。

     “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館陶苦笑一聲,深有感觸道:“其實華髮早生不可怕,可怕的是馮唐易老、李廣難封。”

     “你都官居一品了,也算是封了吧?”秦雷笑瞇瞇道。

     “封了、封了,徹底封了。”館陶滿面感激地向秦雷作揖道:“屬下能平步青雲,實現平生抱負。皆是王爺所賜……大恩不敢言謝,唯有粉身以報“該說謝謝地是孤王。 ”秦雷擺擺手道:“這些年來孤王橫行霸道、無所畏懼,可以說是出盡了風頭。受盡了崇拜。但我自己清楚,沒有你館陶在後面嘔心瀝血地給我當好大管家,我秦雷可能什麼也乾不成。 ”說著也向館陶作個揖道:“還是那句話,我秦雨田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你是第一功臣。 ”

    館陶趕緊側身躲過,但聽到王爺如此稱讚自己,自然是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攏嘴,卻還要裝作謙虛道:“王爺折殺屬下了。折殺屬下了……”

    秦雷搖頭笑道:“你當得起。”說完便緩緩起身,走到窗前,輕輕推開窗子,暖風便徐徐吹了進來。望著窗外地花紅柳綠,他低聲感嘆道:“真希望一切順利啊。”

     “一定會的,”館陶輕聲道:“只要這變法能堅持下去,大秦就能長治久安,王爺的萬世基業也會穩如泰山。”

     “萬世基業?”秦雷失笑道:“一萬年太長,只爭朝夕。”說著抬起頭來。盯著蔚藍深邃的天空,幽幽道:“你信不信,最多不過三代,我們現在立下的規矩就會面目全非,能有五分之一倖存地條款就不錯了。”

     “不會吧?”館陶面色一沉道:“王爺似乎很悲觀啊。”想一想,安慰秦雷道:“我們如此周密的計劃,要比商鞅公的變法可強多了,他雖然身遭橫死,但已經深入人心的變法卻繼續發揮功效。為秦始皇統一六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說著呵呵一笑道:“可見只要能順勢而為。民心所向,就一定會成功的……當然誰也不敢動王爺一根汗毛。”

     “但願如此吧。”秦雷淡淡一笑道:“也許我真是多慮了。”他沒法告訴館陶。中國歷史上三次最著名的變法,結果是一勝一敗一平。第一次就是館陶所說的商鞅變法,就像館陶說的,雖然人死了,但政策還是得以延續下去,應該算是成功了吧;第二次,是在另一個時空裡,與現在差不多同時發生地王安石變法,結果人還沒死,便被一干所謂的清流夥同兩宮皇太后給廢掉了,可憐的王相公還白白背負了七百多年地罵名,是以絕對不能算是成功。

    至於第三次,則是幾百年後的張居正變法,可以說這次應該是三次變法中水平最高,效果最明顯的一次,但因為自稱吾非相,乃攝也!的太岳先生,與萬曆皇帝的個人恩怨,沒有逃脫人亡政息的可悲局面。但其變法至少為神經錯亂的明朝續命一個甲子,這是公認的。且在他家人遭受虐待的時候,就連昔日地政敵也站出來為他說話。

    而且僅過了四十年,到天啟時便恢復名譽。崇禎皇帝還曾感嘆道:撫髀思江陵,而後知得庸相百,不若得救時相一也,最終為張居正徹底平反。識者感慨其功在社稷,過在身家。在江陵,張居正故宅有題詩云:恩怨盡時方論定,封疆危日見才難。

    所以他沒有敗,當然也沒有勝……

    三次最有名的變法,連帶那些諸如范仲淹變法、戊戌變法等影響稍差的變革,這一系列的變法都有個共同特點,那就是變法失敗居多,變法之人全部倒霉。

    這片神奇的土地上,彷彿有種強大的魔力,在詛咒著那些憂國憂民的大智慧者,讓他們的結局無比淒慘。

    在決意變法之前,秦雷便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但他還是在反復權衡之後,義無反顧的打開了這個神秘地盒子,不管從中飛出來地是仙女還是魔鬼,他都認了!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不是一句空話,而是我們民族的美德之一。如果他秦雨田是個平頭百姓。三餐還難以為繼呢,就想著治國平天下,那純屬腦子被驢踢了。可他現在身為一國執政,威望冠絕全國,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如果還想著獨善其身,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就成,虛食重祿,素餐屍位的話,那可真成了大秦的罪人,歷史的罪人了!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是對地,在其位,謀其政更沒有一點錯。

    當然秦雷也不是僅憑著滿腔的熱血。準備當一個夸父一樣地神經錯亂者。他也有自己地法寶----那就一位位先驅者的經驗和教訓……

    他知道商鞅地變法雖然方向正確,雖然得到了廣大平民的用戶,卻嚴重侵犯了貴族的利益,這才導致了慘遭橫死。

    他知道王安石過於急功近利,過於避重就輕了。明明財政危機是由官府冗員過多引起,他卻不敢動這個毒瘤,只是一味的想通過開源來解決。根本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能成功才叫有鬼。而且他地政策本身就有很大問題。許多法子看似合理,但實際執行時卻千差萬別,亂象叢生,很大程度上是由於沒有經過足夠的實際調查,僅憑著想像拍腦門決定的。

    他還知道張居正對百官過於苛責,後期又剛愎自用,連皇帝也不放在眼裡;而且他為人孤直,這才樹敵太多;卻又不群不黨,這才招致了身後橫禍。連帶著好好地變法也跟著完蛋了。

    他接受了這些前人的教訓,將其反復刻在心間,時刻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轍。當然也虛心的學習幾位的成功之處,踏著巨人的肩膀,總能看得更遠,這是真理!

    雖然滿懷著誠惶誠恐,但秦雷和他的新法始終是上路了,這一去千山萬水、這一去荊棘密布,這一去。再也沒有回頭的路……

    出發啦!不想問那路在哪。

    不怕運命。給什麼關卡;

    當馬車隆隆,夢開始陣痛。

    它捲起了風。重新雕塑每個面孔!

    夜霧那麼濃,開闊也洶湧,

    有一種預感,路的終點是晴空!

    我一定會成功!

    天佑二年六月,全國范圍內的清查土地開始了。秦雷共出動十九萬人次,在全國九省中同時進行,用時八個月,將全國土地地重新丈量,清查漏稅的田產,到次年二月,統計全國查實徵糧土地達二百七十萬萬三千九百三十三頃。再比照一下清查前的數字,整整增加了一百三十三萬頃,多了足足一倍有餘!

    當年的賦稅便大大增加,扣除所收的四百萬兩丁稅,又按照新標準大幅減稅,但數額仍然達到了兩千九百萬兩白銀,若是加上丁稅,便足足是前一年的一倍。可見歷年來,有多少國帑被損公肥私了?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囧二章光陰的故事

    時光如流水,轉眼便過去了三年,現在已經是天佑五年的盛夏季節了。

    這裡是隴右省河西府上揚縣城。此時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天上藍的讓人發暈,連塊雲彩都難得看見。火辣辣的太陽曬得天如蒸籠,地似煎鍋,不到中午,就熱的人喘不過氣來。那往日里無人理睬的大樹全都變成了搶手貨,樹蔭下到處躺滿了光著膀子納涼的人。

    說是乘涼,其實個個都是一身出不完的臭汗……

    雖然天氣炎熱無比,但入城的官道上仍然車水馬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絲毫不見中午時該有的空蕩……赤著膀子的腳夫,穿著短衫的商人,躲在車身罩出的陰影裡,以免被太陽照的中暑。腳夫們一邊將草帽拿在手中用力的搧風,一邊閉目養神,恢復著順汗水流失殆盡的體力。

    商人們卻沒有這些苦力的清心,他們一邊低聲咒罵著,一邊時不時的翹腳往城門望去,約摸著什麼時候輪到自己入城。可過一會兒又得把頭縮回陰涼裡,大口大口的灌水,實在是太熱了。

    但滾滾紅塵,自有福地,也不是什麼地方都這麼熱。在上揚縣城的西門外,臨近官道,背靠小溪的地方,生著一排十幾棵大柳樹,連蔭蔽日,微風送爽,堪堪遮起了一片陰涼。

    幾個滿臉皺紋的老瓜農,用獨輪車推了幾十個早上新摘的大西瓜,往樹蔭下一靠,再去不遠處的井裡打幾桶水來。把西瓜往那冰涼的井水里一鎮,不用吆喝叫賣,那又大又圓的碧綠西瓜,便把四周圍乘涼的路人吸引過來。

     “你這西瓜甜不甜?”有人問出了大傢伙的心聲。

     “不甜不要錢。”老瓜農面上褶皺一緊。頗為自傲道:“一看您就是外鄉人,上揚城裡的父老可都知道,俺們田家村的西瓜又大又圓,又脆又甜,吃一塊消暑去熱,吃兩片涼甜解渴……”

     “要是吃三片呢?”有人打趣道。

     “包您還想吃四片。”老農顯然是個善談之人。引得周圍人哈哈大笑,紛紛道:“那就給俺們來倆。”“俺要仨。”“俺也要……”

    不一會兒。瓜攤周圍便坐了好多地人。坐在樹蔭下乘涼吃瓜。閒聊嗑兒。有道是盛夏無君子。別看平日里士農工商分得那麼清楚。那絕對是吃飽了撐地。沒事幹閒地。讓這毒辣辣地日頭一照。便都現了行。

    甭管是什麼官紳大戶。販夫走卒。還是士子書生。白面公子。清一水地光著膀子。捧著塊西瓜在那哧溜哧溜地啃。什麼禮儀規矩、斯文體面。全都顧不上了。

    但也不全是那樣。在樹林東北角有一幫子勁裝大漢。各個生得虎背熊腰、氣度沉穩。一看就是些練家子。他們都是外鄉人。沒有參加那東扯葫蘆西扯瓢地閒聊。就在那默默地坐著。全神貫注地觀察四下地情況。就連那份外誘人地西瓜清香也沒有分去他們一絲注意力。

     “這些人幹嘛地?”一個跑單幫地商人這不尋常地一幕。自然引起了吃瓜客地強烈興趣。可惜那些人一看就很不好惹。不然早上去搭話了。

     “估計是走江湖地吧。”有人猜測道:“一看就是大鏢局出來地。”

     “瞎扯吧你。現在是什麼年景?一寸光陰一寸金啊!”有個白白胖胖、財主模樣地道:“甭說大鏢局。就是十來個趟子手地小鏢號。也萬萬不會閒著。”

    這話引起了邊上個年青人地興趣,開口朗聲笑道:“現在的年景很好嗎?”此言一出,立刻受到了邊上所有人的鄙視。那財主一晃白花花的胸脯道:“少年郎就是見識短啊,現在要是年景不好。那從貞觀之治以降,就沒有個好年景了。”

    周圍人也紛紛點頭,附和道:“就是,咱們老百姓的嘴可刻薄,要不是實實在在的感受,那是萬萬不會說朝廷好話的。”

    年輕人一見犯了眾怒,趕緊兩手合十,笑瞇瞇道:“諸位莫怪啊,小弟這是第一次出門。見識確實是短的很。一時好奇,莫怪莫怪啊。”說著對那賣瓜的老頭道:“老丈。買幾個大點地西瓜,我請大家吃西瓜賠罪。”

    眾人這才釋然,哄笑道:“那就謝謝這位公子了。”那老者笑著點點頭,取幾個西瓜切開,扯一嗓子道:“誰吃誰來取,丫丫呸的,就知道欺負後生,也不臊得慌。”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幾個西瓜拉近了那青年與眾人的距離,青年人對身邊那最先發話的商人道:“請問老哥貴姓、台甫,聽您口音好像是中都人吧?”

    那商人呵呵一笑道:“俺姓周,單名一個強字,確實是京都北城鐵獅子街人氏。”說著把手中的西瓜啃出綠色,這才丟下瓜皮,意猶未盡的咂咂嘴道:“您也是中都城裡的爺們吧?敢問高姓大名啊?”

    青年點頭笑道:“確實是他鄉遇故知啊。”說著又遞塊瓜到那人手裡,自我介紹道:“小弟姓田,單名一個雨字,家住南城煙袋斜巷。”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那咱們可得親近親近。”那商人頓時變的親熱道:“爺們離京作甚來了?”

     “哦,出來做點小買賣,順便長長見識。碰上這大熱天,前面又堵了路,走都走不成了。唉,真是……”田雨嘆口氣道。

    那商人上下打量他一會兒,突然笑道:“恕小的直言,我看您老可不是個跑買賣地。”

     “何以見得?”田雨心中微微吃驚,不動聲色的問道。

     “咱們走單幫的,全憑一雙眼,要是連您的身份都看不出來。還敢出來討生活?”說著,行腳商人顯擺的笑道:“瞧您這手,乾淨修長,指甲也修得整整齊齊;再瞧您這臉,白裡透紅、神清氣爽,哪有一點風塵氣息?”說著一指田雨手中的扇子道:“別看您一身棉布短衫。可拿的這把檀香木扇,就得二十兩銀子吧,哪個跑買賣的能用得起?”

     “真有你地!”看一眼手中地扇子,田雨有些鬱悶地搖搖頭,轉而又微笑道:“那你說我是乾什麼的呢?”

     “公子考我。”那商人周強呵呵笑道:“看您這舉止、這氣度,似乎是豪門大族地子弟,但那份氣定神閒,從容不迫可不是一般公子哥能有的,”說著突然面色一變道:“您是不是前任內閣首輔地……不對呀。田家住東城,不在南城啊。”田雨搖搖頭,不置可否的岔開話題道:“不瞞您說。小弟自幼嬌生慣養,仗著生的好些,一直不愁吃穿,也有些不務正業。這次出門,是家父有意讓我歷練一下。”說著撓撓頭,有些好奇的問道:“記著四年前隨家父走過一次隴右,感覺變化蠻大的。”

     “豈止是蠻大的,簡直是天翻地覆啊!”周強哈哈笑道:“不是俺誇口,咱大秦在這三年發生的變化。要比過去三十年加起來還要大的多!”

     “有那麼厲害?”田雨不信道。

     “那是當然了。”邊上一個歇腳的漢子道:“俺們平頭老百姓說不上什麼一二三四,但能實實在在地試出來,現在的日子可比昭武爺那時候好過多了,最明顯的是四季有餘糧,不用再逃荒了!”

     “是呀,”周強點頭道:“俺家原先是吃不飽地,每年春荒都要靠瓜菜撐過去,至於餘錢就更是不敢想了。”說著頗為自豪的笑道:“現在不光吃穿不愁了,俺大弟都能上書坊進學了。”

     “既然如此。周大哥你為啥還要跑單幫啊?”田雨奇怪問道:“我常聽人說,這活計很累很苦,危險還不小。”“兄弟說的都是老黃曆了。”周強搖頭笑道:“這些年有了華夏票號,把銀子往裡面一存,到了地頭再取出來。等回來的時候再跟著大商隊後面,一點危險都沒有。”突然有些索然道:“不過這是最後一趟了,以後再也不跑了。”

     “不跑你吃啥?”邊上那人插嘴道。

     “中都城裡隨便找份活計,就不不比干這個差。”周強神色暗淡道:“你以為還是前兩年,跑一趟就夠花一年的啊。”

    這話引起了邊上人的集體唏噓。紛紛點頭道:“是呀。前年跑一趟能掙二十兩,去年就降到十兩。今年更是只有五兩,聽起是不少,可來回三個月工夫搭進去,一個月才能攤多少?”

    也有人十分羨慕道:“還是你們京都人有福啊,天子腳下,有武成王他老人家鎮著,那些牛鬼蛇神不敢胡亂折騰,掙錢肯定容易的多吧。”

     “那是自然。”周強點頭笑道:“我連襟開了個皮貨舖子,就那麼巴掌大點地方,一個月也能有個三五十兩進賬呢,你說我還辛苦個啥?”

    這時,那沉默許久的田雨突然出聲道:“我怎麼聽著有點糊塗啊?你們一會說好,一會說壞,這世道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那得看怎麼比。”邊上那白花花肚皮的土財主搖頭晃腦道:“若是跟昭武年間相比,自然是極好了;也要跟新政前兩年比起來,那又是遠遠不如了。”

    周圍人感同身受地點頭道:“是啊,眼下雖然還算不錯,可照這勢頭下去,怕再過個三五年,就得恢復原樣嘍。”

    那田雨的面色變得有些陰沉,低聲問道:“為什麼?《天佑新政》上不是說了,法令一旦頒布,不得輕易修改。即使迫不得已需要修改,也必須對百姓更優惠才行?”

     “是嗎?有這條麼?”這些人裡竟然沒一個從頭到尾讀完《新政》的,對附錄中的特別條款竟一無所知。

     “確實是有的。”田雨認真的點頭道:“前些日子剛看過。”

     “那也沒用啊。”周強搖搖頭道:“陛下和王爺是愛民的,這我們老百姓都清楚,要不也不會變法呀。”說著突然壓低聲音。指著城門口道:“看見了沒?這才三年就開始公然違抗聖明了!”順著他的手指,田雨看到城門口有幾個穿著號服的差人,正在耀武揚威地盤查入城車輛,似乎還在向車主人收取入城費用。

    按照新法稅不重徵地規定,商人們只要在購貨地一次性繳納一筆稅金,便可以在全國暢通無阻。各級州府縣衙不得在轄區內巧立名目,設卡收費……

    田雨強抑著怒氣道:“這些人吃了雄心豹子膽嗎,就不怕陛下和武成王知道?”

     “唉!陛下和王爺那是極睿智的,可他們老二位都在紫禁城裡,那麼多人圍著,那麼多人哄著。那些人早就串聯好了,什麼都瞞著兩位聖人,弄得他們還以為天下太平,一切順遂呢!”

     “不是有考成法嗎?”田雨的面色越來越難看。

    周圍人紛紛訴苦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官老爺們早想好了。即能完成任務,又能撈到好處的法子了。”

    田雨地面色變得極為難看,沉聲道:“比如說?”

     “比如說多了。”有人憤憤道:“俺是行腳商人,就拿跟俺息息相關的興工商中地放貸款一項吧。俺們知道王爺地本意是怕俺們這些小商人周轉不開,借錢給俺們周轉。這本來是多好的事啊。”

     “實際上呢?”也許是氣大了,田雨地面色突然變得沉靜下來,聲音也不再怒氣沖衝了:“難道有什麼不妥嗎?”

     “當然不妥,大大的不妥!”眾人似乎對這條的意見很重,紛紛開腔道:“如果俺們是自願請貸官錢。那當然是好事兒了,可實際上是官府為了完成那個什麼考成法,強迫俺們五家互保後再逐家派定數目,稱為散貸款。而且官府為了保障本息全部收回,散派的對像多是中上之家而非緊缺欠款地弱小商戶,就是怕下戶無力償還!這還談什麼鼓勵工商呢?而且還要收取利息二分,即是一年兩成的利息,就算是富戶也被這數目壓得喘不過氣來。 ”

     “是呀,如果不是家裡有錢。能當年還上,可能一輩子都要債台高築,掙點錢還不夠還利息的呢。”

     “豈有此理!”田雨終於按捺不住,狠狠一拍大腿道:“這些人吃了雄心豹子膽嗎?明明是半分利,怎麼一下子提高了三倍呢?”

     “這是慣例啊。”周強搖頭苦笑道:“公子出身高貴,自然不明白這些歪門邪道。這多出來地三分各有去處,都是少不得的。”

     “什麼去處。”田雨緊緊攥著手中的折扇,語調低沉道。

     “除了上繳國庫備查的一份,這三份通常是不走賬的。”周強這種行腳商人都是消息靈通之輩。天南海北、上下左右。就沒有不知道的,只聽他低聲道:“其中一份是獻給京里大學士和六部九卿的冰敬炭敬。好讓那些京里的大人們光說好話,不說壞話。再一份是打點陛下和王爺的耳目地,好讓這些人也變成聾子啞子。天下就徹底太平了,他們也可以盡情的貪污了。”

    田雨已經被這句話驚得遍體通涼,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那周強喚了他幾句,他這才回過神來,幽幽道:“這多的用項,這麼多的嘴巴,這點錢夠嗎?”

     “當然不夠了。”那白胖胖的土財主晃動著肉呼呼的腮幫子,不無羨慕道:“除了田稅牽扯太多,他們暫時不敢插手外,可在別的地方下足了功夫,可著勁兒的摟錢呢。”說著指指城門道:“看著那大門了嗎?想要進去,拿過路費來。”

     “豈有此理!”那年青人站起來,雙手用力一擰,竟把那堅硬的檀木扇子擰成了麻花一般,憤憤道:“我這裡有白紙黑字地《天佑新法》,就是不交。看他們能把我怎麼樣!”

     “可別,可別。”周強趕緊跟著起身道:“使不得啊公子爺,咱們出門在外,平安第一,向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有事啊。”

     “不要攔著我。總要有人治治他們才行。”田雨甩開周強的手,邁步往城門口走去。他身邊一個一直沉默不語,幾乎讓人忽略存在的漢子也急匆匆起身跟了上去。

     “血氣方剛啊。”望著他的背影,周強搖頭苦笑道,再看看手中仍然沒吃地一片西瓜,暗罵一聲道:“得了,誰讓咱們是老鄉,你還請我吃瓜呢?可不能看著他往火坑里挑。”便急匆匆跟了上去。

    看著那公子向城門口走去,遠處那群泥塑似的勁裝漢子也紛紛起身。拍拍屁股跟了上去。

    剛走到離城門不遠的地方,田雨便聽到那裡響起了吵吵聲,定睛一看。原來是那些稅吏跟一個商人起了爭執。

    他加緊腳步,又走近些,便能清晰聽到雙方的對話了。

     “你們說要五兩進城費,我一分沒少的給了,怎麼還不讓我進去?”

     “五兩是上個月地價錢了。”一個滿臉地痞模樣地稅吏懶洋洋道:“現在天熱得殺人,可弟兄們為了讓你們加緊進城,可是頂著個毒辣的大太陽在幹活呢。上峰說了,另收降溫費一兩,共是六兩了。”

     “六兩?”那商人急了。失聲道:“還讓不讓人活了?”

     “別吵吵,不就多一兩銀子嗎?有什麼呀。”那稅吏無所謂道。

     “問題大了!”火爆脾氣地商人大叫道:“從這裡到俺們那要經過十個縣城府城,原本算著這趟能賺十兩銀子的,若是每個地方都加一兩,俺這趟成了給你們官府白跑了!”他身後許多商人也大聲嚷嚷著聲援道:“說得對,俺們也只交五兩!”

     “激動什麼呀?”稅吏無所謂道:“別處怎麼收俺們不知道,反正你要是不交這一兩銀子來,那就一個也別想過去!”

     “我偏要過!”那商人竟然性烈如火,一點就著道:“伙計們套車。咱們直接過去!”

     “誰敢?”那稅吏一招手,另外六七個稅吏便圍了上來,那些躺在樹下乘涼的閑漢地痞也紛紛起身,把大門堵了個水洩不通。

    這要是放在齊國或者楚國,那些商人多半便會打退堂鼓了。可這是在秦國,對於這些西秦漢子來說,迎接挑戰是不用猶豫的事情,哪怕發起挑戰者是朝廷的人。

    民不與官鬥這真理在此處顯然是行不通的,秦國人更信奉勝者為王。一切都得等等到打完了再說。不止那商人。他身後的一群互不相識地素不相識的商人腳夫也紛紛抄起傢伙,站在了稅吏們的對面。

     “嗬。還挺牛。”那城門官冷笑一聲道:“可你們撒野撒錯了地方,記住這個教訓吧。”說著一擺手,面目猙獰道:“給我狠狠打,打倒他們服了為止。”彷彿對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了,那些赤裸著上身地地痞無賴,竟如變戲法一般,從身後掏出些鐵棍、砍刀之類的,顯然是早就準備好了,要在關鍵時刻來硬的。

    商人們也不甘示弱,雖然數量遠遠比地人少,卻毫無懼色的應了上去。

    就在雙方眼看就要交上手的時候,一聲暴喝在所有人的耳邊炸響道:“不許打人!”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囧三章公堂之上

    話音一落,便見一個布衣青年站到了雙方中間。

    一干潑皮最是無賴,哪能聽個平頭百姓瞎咋呼?聞言非但不停,還刻意朝著那青年沖了過去。

    看到引火上身,那青年毫無懼意,嘴角往上一挑,把衣裳的下襟一挽,塞到腰帶中。此時最前面的兩個地痞已經分左右衝了上來,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那青年田雨腰身一錯,堪堪閃到兩人中間,一招白鶴晾翅,雙手成刀直擊兩人的腋下。

    只聽兩聲悶響,兩個虛張聲勢的地痞便被擊中軟肋,軟軟的癱倒在地。

    這時那些奇怪的勁裝漢子也湊了過來,不聲不響便擠進了看熱鬧的人群。那青年的右手突然做了個奇怪的姿勢,勁裝漢子便停住腳步,卻仍然虎視眈眈的望著場內,彷彿隨時都會猝起發難。

    其餘的官差和混混,見被半道殺出的程咬金搶了風頭,自是十分的惱火,竟然捨了那些商人,徑直朝青年撲過去。

    這些人手持棍棒利刃,那年輕人孤身一身,還手無寸鐵,形勢看起來十分凶險。後面的商人腳夫這才趕上來,那最先挑事的火爆漢子,舉著根八尺長的扁擔道:“兄弟讓開,好漢做事好漢當,不要牽累了呢!”

    不見田雨有什麼動作,便把那漢子的扁擔奪到手裡,朗聲道:“出頭不怕事,怕事不出頭!”說著便一橫扁擔,長笑一聲衝上去道:“看我來打狗!”

    話音一落,便揉身衝進人群,配合著靈活的身形,閃轉騰挪間,一根扁擔如長了眼睛的靈蛇一般,說打鼻子不打眼。

    只見扁擔翻飛間,便聽哀嚎一片,十幾個官差潑皮便摔倒在地,場中只剩下那青年一人還立著。

     “好!”看著青年郎暴打惡官差的戲碼上演。早就受夠了窩囊氣的商人們齊聲叫好聲,那行腳商人周強卻在人群中低聲叫道:“還不快跑,等著官府來抓嗎?”

    田雨朝他感激地笑笑。撩起小褂擦擦汗。卻仍然不聲不響地站在那。

    縣衙地官差來得很快。十幾個皂衣衙役。帶著幾十個手持利刃地漢子從街頭跑過來。一直躲在人群之中。沒敢出聲地稅吏頭子。彷彿看到救星一般。突然跳出來指著田雨大叫一聲:“就是他。把這個暴力抗法地刁民給我拿下!”

    這次趕過來地爪牙。可比方才多多了。聞言猛撲上前。

    見對方來勢洶洶。那些商人哪能再讓田雨逞英雄。便紛紛頂上前去。把他擋在後面。

    那青年卻有些不識好歹。兩手一推。分開眾人。重新走到前頭道:“我跟你們回去就是。”

    這一下。連那一干官差也愣了。碰上吃官司地事。別人跑還來不及呢。這小子怎麼自投羅網來了?邊上那火爆商人更是跌足道:“小兄弟。你可不要犯傻啊。官府是個什麼地方?金身羅漢進去都要脫層皮哇!”

    田雨混不在意,微微一笑道:“這位老哥別擔心,這叫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小弟我就是這麼個脾氣。你們就不要管了。”說著便走到那些衙役中間。呵呵笑道:“勞煩幾位在前頭帶路。”

    縣衙的官差也算是辦案無數,何曾見過這麼囂張的傢伙,一時間竟有些吃不住,他到底是患了失心瘋,還是有什麼後台?

    雖然田雨已經把那暴露身份的扇子收起來,可那一身久居人上地氣度,是甩也甩不掉的。

     “這位請了,您到底是哪路神佛,畫出個道道來。好讓弟兄們該上香的上香,該掃堂的掃堂。”衙役班頭沉聲道:“大水沖了龍王廟就不好了!”

     “放心,沖不了。”田雨呵呵一笑道:“我既不是官也不是吏,家裡更不是什麼世家豪門,也不是什麼官宦子弟,總之什麼都不是,這下你放心了吧。”

    聽他雲裡霧裡,那班頭把臉一沉,冷聲道:“好吧。既然您不想在這說。那就請到縣衙里去,跟我們大人好好親近一下!”說著一揮手道:“請吧。”他看到田雨的功夫了得。來歷又神秘兮兮,竟然連鎖鏈都不上,就讓一干衙役圍在四周,把他送到官府去。

    那些商人腳夫怕他吃虧,也緊緊跟在後面,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人多勢眾壯壯聲威也是好的,至少不會被輕易欺負了。

    一干勁裝漢子不聲不響的跟在人群中,也往縣衙走去。

    就像任何一個城市一樣,上揚縣衙也在縣城最中心的位置。順著稍顯局促的街道,一行人走到城中縣衙所在。

    只見兩丈高地秦磚院牆高大堅固,上覆清一水的官窯瓦當,立面鏤空,光潔如玉,顏色也是一種極為接近明黃的黃綠色,看起來十分地高貴。

    順著院牆走了很久,才看到一對活靈活現的巨大石獅子,蹲在高高的朱漆大門下,門前的台階也是一水的漢白玉地面,立面浮雕著雲紋如意,還能看出斧鑿留下的白痕,顯然是剛安上沒多久。

    其實不光是這地面,那石獅、大門、高牆、瓦當,看起來都很新,似乎剛建成不超過一年還沒來得及感歎其建築精美,眾人便看到奇怪的一幕,只見許多提著木桶刷子的青衣雜役,正在往那嶄新的磚牆上刷泥灰;還有些家丁踏在梯子上,用些稻草遮蓋那閃亮地瓦當。

    又看見大門裡出來個師爺,帶著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圍著左邊的一隻石獅子打轉。

    那走在前頭的班頭笑問道:“寇先生,這是怎麼著?大老爺要搬家?”

     “還真說對了。”師爺還沒說話,他身邊的一個衙役快嘴道:“老爺要把府裡值錢的東西全搬了。”

     “話多氣長!再多嘴就撕了舌頭!”那師爺陰下臉道:“王班頭,你這是要做甚啊?”

     “抓了個抗稅地刁民,還打了我們好些個弟兄。”王班頭低聲道:“帶去讓大老爺發落。”

     “哦。那就進去吧,老爺的心情可不好。”師爺瞥一眼那神色平靜的男子道:“要想活命就放老實點。”說完讓開了去路。

    王班頭讓衙役看著人犯並一干商人等在外頭,自己跑到裡面去報信。

    過了好一會兒,終於聽到堂鼓“咚咚咚”響了三聲,上揚縣地大老爺升堂了。八個衙役手執半截黑半截紅的水火大棍,“噢”地一聲高呼。整整齊齊地擁了出來,在大堂兩邊雁翅般的排成兩行。

    隨後出來一個大腹便便地官員,望之不過三十許,卻生得滿臉橫肉,竟然還有雙下巴。只見他身上穿件補丁摞補丁官袍,頭戴著嶄新的烏紗帽,慢條斯理地邁著方步走上堂來,端坐在大案後。

    那縣太爺坐下後,卻不急著問案。而是兩眼發直的打量著空蕩蕩的大堂,又看看自己袍子上的補丁,滿臉的不自在。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王班頭。人犯在哪裡?”

     “堂尊在上。”王班頭一指那田雨道:“就是這位。”看自家大老爺魂不守捨地樣子,趕緊湊上前,小聲提醒道:“堂尊,這位有些風骨,您多留點神啊。”

    那縣令滿臉不在乎地瞥堂下人一眼,懶散散道:“堂下何人?見了本官為何不跪?”

     “你不配。”那青年大大咧咧地站在堂下,反客為主地問道:“我且問你,朝廷三令五申,嚴禁地方私設關卡、擅自徵稅!你個小小的縣令憑什麼敢違抗? ”

    一聽他口氣大得驚人。大堂內外地眾人不由齊齊倒吸一口冷氣,心道:這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那縣令也打個激靈,定定的望著那雨天,兩手忍不住微微顫抖道:“你……到底是誰?”

    堂下的田雨面色陰沉道:“回答我地問題先?”

    有些蠢人在下邊聽得好笑。心道,從來都是大老爺審犯人,這次倒讓人犯把大老爺審了。

    可縣令卻絲毫不覺著好玩,那年青人雖然穿著布衣,但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度給了他太大的壓力。天又熱,心裡再一緊張。汗水便濕透了官袍,緊貼在身上,把他那肥碩如葫蘆般的體型勾勒出來……胸前甚至還有兩個激凸。

    這可不是一般料子能達到的效果,只有最上好的蘇綢才行。

    片刻安靜之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頗有些官威的大人竟然沒有怪罪堂下人的無力,而是頗有些自辯意味道:“全天下皆是如此,你要有意見可以去中都城找王爺或者張閣老說去,我們縣里只是奉命行事。也不知道原因地。”

    憑直覺他感到自己最好還是息事寧人。把這年青人打發走了為妙。想到這,不由憤憤的瞪一眼那班頭。心道:明知是個禍害,你還給我往這領!感受到大人小眼裡放射出的憤怒的光,王班頭嚇得一縮脖子,哆嗦著不敢說話。

     “奉命行事,奉誰的命?”青年冷聲道:“府裡,省裡還是戶部,內閣,抑或是武成王和皇帝陛下?”

     “你問這個乾什麼?”縣太爺越發警覺道。

     “廢了他們。”那青年一賺拳,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道:“知府下令就殺了知府,巡撫下令就殺了巡撫。”

     “呵……要是督撫尚書下的令呢?”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況平日里耀武揚威慣了的縣太爺,他原本以為這人是朝廷的巡風御史……因為只有那些討厭的傢伙才喜歡搞些微服私訪地把戲。但聽這人滿口大話,卻又不像官場上出來的人。

     “一樣全殺掉!”那年青人陰森森道。

    縣令大人不禁有些糊塗了,心道,這不會是個瘋子吧?怎麼連督撫尚書都不放在眼裡?便色厲內荏的一聲低喝道:“這兒是上揚縣衙,本官是上揚縣令。這一畝三分地裡,本官就說了算。你速速報上名號來。不然休怪本官不客氣!”

    衙役們早就听得入了神,此刻聽見縣太爺發火,連忙助威道:“威武……”只是聲音參差不齊,如幾聲部合唱一般,根本沒有半點威懾力。

     “你還沒有回答我,是誰下的命令。”那青年微微揚起嘴巴。面上浮起一絲詭異笑容道:“只要你告訴我,我就會告訴你。縣令終於確定這是個瘋子了,否則他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釋,狠狠一拍驚堂木,大叫一聲道:“把這個藐視朝廷命官,不懂規矩地傢伙拖下去,脊杖四十! ”

     “是!”衙役們答應一聲,擁到那田雨身邊。

    睥睨著身邊狀似兇惡的衙役,那青年哈哈大笑起來。一甩胳臂,放倒兩個想從背後襲擊的傢伙,長聲道:“石敢還不救駕!”

     “卑職在!”一聲暴喝從堂下響起。引得眾人紛紛側目,便看到兩隊勁裝武士,從院中昂首進入大堂。

    這些傢伙也不看任何人,齊齊朝那布衣青年單膝跪下道:“屬下救駕來遲!”

    那叫田雨的青年搖頭笑笑道:“不晚,至少我還沒有被縣尊大人打屁股。”

     “你們到底是誰?”見突然冒出些彪形大漢來,縣令又是驚出一身冷汗,腮幫子哆嗦道:“難道是軍方地?”

     “既然縣尊大人這麼想知道,”田雨冷笑一聲道:“那你們就給他看看吧!”

     “是!”那領頭地大漢從懷裡摸出一塊腰牌,甩手一拋。便正落在知縣地大案上。

     “有暗器!”那知縣被飛過來地東西嚇了一跳,以完全超越體型的敏捷向後竄去。無奈身子太沉,僅跳起兩寸便被絆住,連人帶椅子的摔了個仰面朝天。

    只聽轟隆一聲,震起一片塵土。

     “大人!”衙役們趕緊上前去攙扶縣老爺,那師爺卻探頭往大案瞧去,只見那紫金色的腰牌上銘刻著八個工整的秦篆……師爺認得這幾個字是大元帥王親衛統領

    他不由呆若木雞,天下誰不知道大元帥王就是武成親王,武成親王就是大元帥王!若是他的親衛統領在此。那不就是說……那那那青年就是武成王殿下?

    那師爺不由雙膝一軟,直接暈倒在地。

    邊上的王班頭也好奇的湊過去,想要看個究竟,無奈那字認識他,他卻不認識字,但憑著豐富地社會經驗,他知道那年青一定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管他什麼大人物,跪下總沒有錯,王班頭便當先直挺挺跪下。高高撅起屁股。把頭深埋在胳膊間。

    衙役們見班頭都跪下了,便跟著跪倒一片。就連那兩個剛把縣尊大人扶起來的衙役,也趕緊撇了縣令大人,跟著跪了下來了。

    只聽咣當一聲,那剛被扶起來地縣令大人又重新摔倒在地。好半天,外面本是想來幫忙的商人腳夫才從石化狀態中甦醒過來,那火爆商人壯著膽子問道:“您真是救苦救難的武成

     “我是秦雷。”那田雨終於明白道出了自己的身份,表情黯淡道:“可孤不能救苦救難。”

     “天哪,真的是王爺!”秦雷低估了自己的魅力,那些人一聽他承認自己就是武成王,頓時陷入了極度的狂喜中,那還能聽見他自責。一時間磕頭連連,喊聲哭聲一片。 “拜見王爺。”“王爺萬歲……”“俺終於見到王爺了,嗚嗚……”

    雞飛狗跳一陣子,石敢搬了把椅子過來,秦雷緩緩坐下。沉聲道:“帶過來。”

    兩個黑衣衛便走到案台後,一人拎住一條腿,將摔得七葷八素的縣太爺,一路拖到王爺面前。

     “弄醒他。”看著這個豬一樣的官員,一股憤恨之情從秦雷心中升騰而起,他必須強行抑制。才能不馬上拔出刀來,將這豬頭劈成八瓣!

    嘩……黑衣衛很快端來冰涼地井水,劈頭蓋臉的潑在那縣令身上。

    縣尊大人再也沒法裝死,打個激靈,立刻清醒過來。磕頭如搗蒜道:“王爺恕罪,王爺恕罪!”

     “這下知道我是誰了?”秦雷面無表情道。

     “知道了……”縣令帶著哭腔道:“王爺饒命啊。”

     “現在可以回答孤的問題了嗎?”秦雷根本不與他聒噪,手指輕磕著膝蓋,沉聲問道:“到底是誰地主意,讓你們在縣城設卡?”

    縣令渾身濕漉漉。卻又滿頭大汗,低頭尋思半晌,終是咬牙道:“是罪臣一時財迷心竅。想著撈點錢將來過好日子,這才觸犯了新法……任憑王爺責罰。”

    秦雷是什麼人,一眼便看出他在自我犧牲,似乎想要掩護某些人,不由抬腳蹬在他胸膛上,便把球狀的縣令踹了個大馬趴,實實在在的趴在了地上。

     “先打一頓鞭子,給縣尊大人鬆鬆骨,他的骨頭有點硬。”今生第一次。秦雷產生了憎恨的感覺……是的,是第一次,就連文彥博、李渾、趙無咎這些生死大敵,也從沒讓他憎恨過!

    兩個黑衣衛便過來,一個按住縣尊大人圓圓地後腦殼,一個按住他圓圓的屁股蛋。兩人各伸出另一隻手,齊齊一扯,便將他後身的衣裳撕爛,露出白花花的一片肥膘肉。

     “別打啊!我說還不行?”感到背後涼颼颼一片。那縣令害怕極了,沒人聲的狼嚎道:“我怕疼,別打……”我字沒說出來,便被黑衣衛揚手一鞭子抽在肥嫩的後背上。啪……一道沉悶的皮鞭入肉聲,與一個不似人聲的嚎叫聲同時響起,“嗷……”聲音淒厲絕倫,聽起來哪像挨了一鞭子,被人用烙鐵狠狠燙一下,也不過如此吧。

    倒把操鞭的黑衣衛嚇得一呆。轉眼明白過來不由惱火萬分。揮鞭就是一頓好打,打得縣太爺不停突破自己地高音。直到終於破音,這換成了嘶嘶聲。

    下面地叫好聲卻一浪高過一浪,只是秦雷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約摸著打了三四十鞭子,他便微微一點頭。

    那行刑地黑衣衛馬上停下了動作,肅立在一邊。

    被打的渾身鮮血淋漓的縣太爺,呼哧呼哧的趴在地上喘氣。

     “如果還裝死,那就再來一頓鞭子。”秦雷冷冷道。黑衣衛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包括如何行刑,也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

    那執行鞭笞的黑衣衛又是他最得力的行刑手,自然不會弄錯……這種用於刑訊逼供的鞭笞,下下都是照著沒有要害地肥肉上招呼。雖然每挨一下都會疼痛無比,可偏偏不會傷到人,就算痛的暈過去,那也是一盆水就能喚回來。

    但事實證明,胖子的脂肪不是白給的,雖然被打得血肉模糊,雖然叫的驚天動地,可縣令大人竟然還醒著,嘶啞著喉嚨道:“別打了,我說我說……”

    秦雷點點頭,便閉上眼睛聽他道:“這裡面的水真的太渾了,請王爺容小的細細禀來。”

     “簡明扼要。”秦雷冷聲道。

     “其實誰坐在罪臣這個位置上,都得設這個關卡,收這個錢。”縣令垂頭喪氣道:“不收我就得滾蛋,他們會換上個願意收的來。”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囧四章帝王之怒

    日影西斜,暑氣仍未消退,樹上的知了仍在拼命地鳴叫,大堂上沒有一絲風……

    胖胖的縣令跪在地上,周遭地邊上明顯有一圈汗漬。

     “啟禀王爺,隴右總督胥耽城請見。”大堂外傳來一聲禀報。

     “讓他在外面候著。”秦雷面無表情道:“你繼續說。”這話是對那胖縣令說的。

    一聽自己大上司駕到,胖縣令心尖一顫,小聲央求道:“王爺,能否換個地方說話,人多嘴雜啊。”

    秦雷聞言看一眼階下的人群,冷冷道:“孤王事無不可對人言。”

    聽他這樣說,胖縣令只好悶聲道:“新政的頭一年,確實是沒有關卡的。但後來同僚們發現僅憑著朝廷發的那點俸祿,根本養不起府裡那一大家子人……”

     “七品官的俸祿是多少?”秦雷插話問道。

     “回王爺,按照新政規定,正七品知縣一年可領俸銀一百二十兩。”胖縣令低聲答道。這個數整整比原先翻了一番。

     “一百二十兩可以買多少米?”秦雷沉聲道。

     “王爺新政以來。我大秦國力蒸蒸日上。老天爺也庇護。一直風調雨順地。”胖縣令抓住一切機會拍馬屁道:“別處罪臣不知道。但咱們河西府這邊。米價直穩定在一兩一石上。”

     “便是一百二十石。”秦雷冷笑道:“難道你家裡都是飯桶嗎?一萬四千四百斤百米都餵不飽?”

     “王爺息怒。這些收入若是單單養老婆孩子自然足夠了。可還有一大批人靠著罪臣過日子呢。”那知縣一肚子委屈道:“縣里不比府裡省裡。更不比朝廷六部。人家都是大衙門。有什麼樣地差事。就把什麼樣地官職配齊全。好比說上揚縣地上級河西府。知府陸大人以下。便有同知兩位。通判、推官、經歷、知事、照磨、檢校、司獄各一人。分管府里地民事、司法、財政、稅務、工商等等各個方面。”

    又滿臉愁苦道:“俗話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府裡有地事情縣里也會有。不過是范圍大小不同罷了。可事再小也是事兒。總不能不管了吧?”說著兩手一攤道:“可朝廷給縣里配了什麼官?除了下官之外。便只有正八品地縣丞一位、正九品地主簿一位。就我們三個芝麻綠豆大地官。怎麼能管過那麼一大攤子事?”

    秦雷點點頭。算是認可他這種說法。

    見王爺有所鬆動。胖縣令趁熱打鐵道:“為了不耽誤朝廷地差事。我們這些縣令只好自掏腰包。請上一干長隨幫著辦差。有看門地門政。簽押房磨墨地稿簽。還有發審地、值堂地、用印地。這僅是縣衙里當差地。還有那些不在衙門裡。卻同樣重要地差事。也得請人來辦。”

    說著低頭嘟囔一聲道:“一個知縣管這麼多事兒。不僱人根本不行。那些俸祿看著不少,可這一大幫子全部要罪臣一個人養活,攤到每個人都上就寥寥無幾了。再加上當官的還要迎來送往,逢年過節要到處走動,卑職的一家老小就真得喝西北風了。”

    聽完他振振有詞的自辯,秦雷淡淡道:“所以你就罔顧朝廷禁令,私設關卡,勒索商旅?”

     “哎呦我的王爺啊,可冤枉死小人了。”那胖縣令頓時叫起了撞天屈。哭天抹淚道:“要不是上面下令,臨近州縣都這樣幹,罪臣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設卡收稅啊。”

     “誰的命令?”秦雷問了一圈,又問回了本源。

     “州里下的文書,說是奉省裡的命令。”胖縣令指著後頭道:“那個誰,快把文書拿來給王爺過目。”他的主簿趕緊連滾帶爬地跑去後堂,很快便捧著個牛皮紙的文書袋回來,雙手奉給王爺。

    石敢接過那袋子。從中取出個官府制式的信封,檢查無虞才交給王爺。

    秦雷抽出信紙,一看果然不假,是一封河西府寫給上揚縣地公文,說是奉省裡命令,各縣開卡徵稅、以補貼財政的文書,看時間已經是一年半之前的事情了,但落款處卻一沒有簽名,二沒有官防。只有一個私印的印章。

     “原來你叫廉正。可真瞎了這好名字。周延鶴是誰?”秦雷低聲問道。

     “回禀王爺,是我們知府大人。”廉正滿面羞愧道:“罪臣確實愧對家父給的這個名字。”

     “既然是正式公文。他為什麼用私章呢?”秦雷的手指微微騷動著眉頭,沉聲道:“沒有公章還叫公文嗎?”

     “罪臣當時也納悶,還專門問過週府台,他很不高興的反問我們,這有什麼區別,不都是他下的命令?”廉正小聲嘟囔道:“我們不敢觸怒上官,就各自回縣里開始執行了。”

     “果真如此?”秦雷不無諷刺的挪揄道:“我看你們周知府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

     “現在想來,似乎當真如此。”廉縣令當然巴不得把責任往上司身上推了,點頭如搗蒜道:“罪臣一心只想為國盡忠,卻不想因太多憨實,而受上司矇騙,還請王爺網開一面,允許罪臣戴罪立功。”這一套說地極溜,顯然是在心裡演練已久了。

     “你想戴罪立功?”秦雷摸索著下巴,似笑非笑道:“也許吧……”說著話鋒一轉道:“先回答我的問題。”

    廉縣令一聽有門,頓時大喜道:“罪臣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秦雷點點頭,沉聲問道:“這一年以來,你們總共盤剝了多少過路費?”

     “這個……”沉吟片刻,廉縣令終於一咬牙道:“上揚縣從天佑二年六月開始設卡,到去年年底共……盤剝了五萬兩白銀,今年上半年至今,又收上來八萬餘兩了。”

     “其它縣呢?”饒是早有準備,秦雷還是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

     “並不是所有的縣都這麼好命。有商路從治所中經過,”廉正恬不知恥道:“河西府六個縣加上一個府城,一共七處城池,真正能收上過路費來的,不過其中之四而已,大體都是這個數。”

     “闔府就是五十二萬兩。”秦雷的右拳握緊放鬆。放鬆握緊,沉聲道:“對不對?”

     “應該差不多,聽知府衙門的人說,五十萬兩總是有的。”廉正壓低聲音道:“這還是因為去年沒敢放開手腳,要不八十萬兩也能收上了。”秦雷突然想到那些商人,不就是為了不斷攀升的過境費而憤怒嗎?便沉聲問道:“下半年你們的計劃是多少?”

     “最少十萬,多多益善。”廉縣令先是不無炫耀道,但見到王爺地面色變得十分陰沉,連忙推卸道:“這都是周某人地原話。王爺把他拘來一問便知。”

     “這些錢都流向了哪裡?”秦雷又忍不住挪揄道:“被你們這些父母官瓜分辦正事了?”

     “絕對沒有。”廉正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般,連聲道:“這十三萬兩銀子,鄙縣只留下了三萬兩。其餘的解送府城……但就是這三萬兩,也還要撥付鄉老會一半,我們縣衙只留下一萬兩多一點的維持費。”

    說著又叫苦道:“除去衙門的正常運轉,還要修繕城牆,開挖水渠,把這都搭上也已然是入不敷出了。”

     “這麼說來還難為你了。”秦雷哂笑道:“財政這麼緊張還能把個縣衙修得如此氣派,孤看牆上那綠瓦當,就算是成本價也得五百錢一片吧。”

    聽到王爺的問詰,廉縣令都要悔青腸子了。要不是今天跟新娶的姨太太玩鬧誤事,也不至於那麼晚才看到省裡下來地文書……文書上通報了王爺要東巡對齊前線,可能會路過各縣,要求各縣好自為之、安分守己,且不要露了馬腳,把自己玩死是小,可別把大傢伙子全弄進去!

    等他看到那封壓了半天的文書後,立刻意識到情況地嚴重性,便一面命人將縣衙埋汰成貧下中農級別。一面也讓人去把城門口收稅地那些傢伙喚回來,損失幾天的收入雖然肉痛,可讓王爺抓住痛腳,一定會疼一輩子地。

    無奈晚了一步。他還沒偽裝好,王班頭便帶著那要命的祖宗上了門。

    可他萬萬沒想到,論尊貴在一人之下,論權勢冠絕大秦的武成王殿下,居然玩起了微服私訪,居然還玩到了自己的頭上。

    出乎意料加措手不及間。一切都現了原形……這真是命苦不能怨政府。點背不能怨社會啊……

    好半天,廉正才吭哧道:“罪臣以為。縣衙不止是縣官辦公地地方,更是全縣的臉面所在,關乎全縣十幾萬父老的精氣神、也關乎外縣、外府人怎麼看我們!只有一個還算氣派地縣衙,才能給百姓打氣,才能讓外人看得起我,讓我們上揚的百姓跟誰站在一塊,也能挺起胸膛來!”

    秦雷卻沒有被他的歪理扯歪,嘲諷道:“既然這麼理直氣壯,那還藏什麼、遮什麼?”說著一指他摞著補丁的官袍道:“難道父母官穿成這樣,就能提振子民的信心了嗎?”

     “罪官最近想教導縣里的百姓什麼是儉以養德,”廉縣令振振有詞道:“這不要以身作則嗎……”

    秦雷終於被他逗樂了,彎腰拍拍他肉呼呼的腮幫子,十分感慨道:“果真是一個官字兩張口,是非隨著當官的走啊。”

     “王爺誤會了,卑職不過是實事求是罷了。”廉正還要表演,便被秦雷一用力,緊緊卡住了腮幫子,嗚嗚叫著說不出話來。

     “還知不知道什麼是廉恥?”秦雷右手一抬,居然把那一百八十多斤便硬生生提了起來。面如寒霜道:“你這種人還活著幹什麼?”說著一甩手,便轟隆一聲,把那廉知縣狠狠摔在廳堂中。

    廉知縣雖然被摔得七葷八素,但被王爺語氣中的冷厲驚得無比精神,一骨碌爬起來,磕頭如搗蒜道:“王爺。您不是說可以饒了我嗎?”

     “孤王說話算數,但孤只是說可能吧……意思是可能放過你,也可能不放過你。”秦雷拉下臉來,一字一句道:“現在孤要做出選擇了!”不只是廉正,所有人地目光都集中在秦雷的臉上,想听聽到底是什麼答案,只見他把手掌在喉嚨上輕輕一劃道:“孤決定……不放過你!”

    說著拿起鞭子,啪地一聲,狠狠抽在廉縣令的背上。怒氣沖沖道:“給我打!”黑衣衛們早就看著這胖子不順眼了,但方才王爺還要問話,這才只是小試牛刀。現在得到放開打的命令,自然不再留手。疾風暴雨的掄起鞭子,劈頭蓋臉地往廉縣令身上抽去。

    廉縣令身上的痛感剛剛減輕,便又遭到重擊,痛得他不似人聲的嚎叫一聲,旋即卻又被淹沒在雨點般的皮鞭聲中。

    聽著清脆地鞭聲,秦雷這才感到怒火不那麼燒心燒肺了。其實憑良心講,他並不是個暴虐的人,也從來沒有通過折磨人獲得快感地癖好。但今次是個例外。他已經被徹底激怒了。

    一想到自己苦心孤詣的變法,被這些人糟蹋成這樣,秦雷就一陣陣想要殺人。他自覺已經向各方面勢力都做了妥協,並沒有把誰逼上絕路……反而盡量的讓每一方都能得到實惠,為此他不惜大量的分薄皇權,分薄那些本屬於自己的利益。

    為的什麼?還不是讓大家都能過的好一點,讓大秦變得強一點?讓這天下早一天結束混戰,讓這神州少一些孤兒寡母?

    這其中又有哪一條是為我自己?難道我秦雨田還需要去證明什麼嗎?還需要得到什麼嗎?不!我什麼都不需要了,我只要心靈地安寧。我要把這些事做完!

    好吧,既然你們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我不客氣!既然讓你們自律不行,那就別怪我高壓恐怖!既然我客客氣氣、委曲求全,被當成是軟弱可欺、隨意侮辱,那就然你們嚐一嘗什麼是帝王地憤怒吧!

    帝王之怒,血流漂杵,就讓這廉正做第一個犧牲品吧!

    打了一陣子,皮鞭聲越來越沉悶。因為廉縣令地身上已經沒了完好地地方。血肉模糊的打起來自然不能動聽。他地呻吟聲也越來越輕微,到後來竟是沒了動靜。

    行刑的黑衣衛偷偷望向王爺。卻見秦雷仍然面色冷峻,並沒有一絲表示,只好繼續鞭笞,又打了將近一刻鐘,只聽啪地一聲,那鞭子居然應聲而斷。黑衣衛有些駭然的望著自己手上的斷鞭,這玩意兒可是上好的熟牛皮製作而成,一等一的堅韌,他行刑這麼多年,打斷鞭子還是第一次。

    在那看廉縣令,已經徹底不成人形了。

    彎腰探一下他的鼻息,黑衣衛再試試他的脈搏,這才起身道:“王爺,已經死了。”

    秦雷並不意外,神色平靜的站起身,往後院走去,撇下輕飄飄地一句道:“把他給我掛到旗桿上去,並請隴右省的全部官員來集體觀禮。”

     “是!”黑衣衛將那具破敗不堪的屍體,倒拖著下了大堂,其餘黑衣衛也各行其是,原本熱鬧的大堂上轉眼轉眼間便沒了人影,只留下一條一尺寬的長長血印!

    見黑衣衛拖著廉縣令出來,那些在大堂外旁聽的商人百姓趕緊讓開左右,噤若寒蟬的望著他們離去。

    兩個黑衣衛繼續把廉正往外拖,又與一個身穿紫色官袍、腰纏金帶的中年官員擦肩而過,那官員直直跪在院子裡,帽子端正的擱在身邊地地上,雖然渾身已經濕透,卻仍然一動不動的跪著。就連黑衣衛拖著他屬下的屍首過來,也依舊是目不斜視。

    這人正是隴右總督胥耽城,他已經在外面跪了一個時辰了,渾身早就僵硬麻木,看上去如木雕一般,心裡卻在翻江倒海。他竟然回想起昭武十七年地那個夏天,自己也是跪在五殿下門外,用最昂貴的代價,換取了他的原諒和……信任,這才讓胥家在之後的驚濤駭浪中有驚無險,這才有了自己後來的東山再起、更上一層。

    尤其是天佑元年的大清洗,全國九個總督去了七個,只有他和江北地卓文正得以倖免,這更凸顯了他是武成王鐵桿親信地事實。從此後只聽到一片阿諛奉承、趨炎附勢、所有人都把他當祖宗供奉,希望能得到他的蔭庇,成為王爺鐵桿地鐵桿。

    在一片奉承聲中。曾經十分機警的胥總督終於喪失了警覺,他以為自己的地位便會永遠堅如磐石,再加上一省政務是由巡撫負責,而一個非邊界省份也沒有多少軍務要辦。無所事事,又有數不清的人巴結討好,胥耽城終於在年近天命之時,開始沉迷於美色享樂,可謂是日日笙歌,夜夜春宵。早把王爺監視東三省政務的重托拋在九霄雲外。

    他以為所有人的奉承,都是為了巴結他,然後靠上王爺那棵大樹。但事實上他錯了,因為還有人並不稀罕那棵大樹,還想著再種幾棵一樣地樹呢。

    別有用心之人利用他的懈怠,便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數省之內開始公然破壞新政。不知什麼原因,秦雷那發達的情報網竟然毫無察覺……至少毫無反饋,讓一直自詡英明地武成王殿下。被結結實實蒙在了鼓裡。

    當然胥耽城從來不是草包,他雖然沉迷酒色,但時間久了,還是從蛛絲馬跡中察覺出身邊有人不地道,便不動聲色的派人暗查,結果令他驚駭莫名……僅僅幾個月的時間,王爺的新政已經被顛覆的不成樣子,這要是讓他老人家知道了,雷霆之怒下。還不知會讓多少人送命。

    他趕緊寫密報準備呈送王爺。但信寫成了,卻沒有發出去。而是付之一炬。因為他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一個失職或者瀆職的罪名。按照王爺的習慣,他已經原諒胥家一次,就不會再原諒第二次了。那麼自己最好的結果,也得是罷官流放,弄不好還得坐大牢。

    是報還是不報,這對於原先英明的胥大人來說不是問題,但酒色財氣已經堵塞了他地心眼,他竟然長時間的猶豫起來。他自作聰明的以為,王爺到現在都沒有發現那些貓膩,看來已經被那些人給糊弄住了,那自己只要不聲張,是不是一切都會照舊呢?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囧五章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胥耽城從後晌跪到傍晚。到了黃昏時分,旗桿上廉正的屍首突然輕微的晃動起來,不一會兒幅度便越來越大,從下面看上去,彷彿春天時樹上生的吊死鬼一般。

    樹葉被刮得嘩啦啦直響,整個樹枝都在劇烈的搖晃,院牆上剛掛住的茅草也被捲到了天上去,露出黃綠色的精緻瓦當……原來是起風了。

    六月天娃娃臉,說變就變。

    黑沉沉的烏雲從東邊緩緩而來,終於驅散了夕陽的餘暉,把整個天空變成鍋底一般。就在下一瞬,西天邊劃過一道紫色的閃電,將天空照耀的亮如白晝。伴著轟隆隆的雷聲,豆大的雨點開始劈裡啪啦的落下。

    暴雨急促而猛烈,很快便下白了天。日間的悶熱也被驅趕的無影無踪,跪在雨中的胥耽城感到徹骨的冰涼,身體不由自主的哆嗦起來。被酒色掏空、又在太陽地裡跪了一下午的身子,哪裡經得起這番冰火兩重天,不一會兒便直挺挺的摔向地面?

    這才有兩個黑衣衛出來,將通體冰涼的胥總督抬了進去。

    負手站在門前,望著從窗簷上滑落的雨簾,聽著那嘩啦啦的聲音,秦雷沉默許久才開口道:“你說館陶有沒有問題?”聲音疲憊嘶啞,完全沒了平日的信心爆棚。

    這次事件給秦雷造成的振動實在太大了,甚至懷疑起了最親信的股肱之臣。

    石敢看了看左右,發現屋裡只有自己一個,這才不得不開口答道:“應該……不會吧,館陶先生將新政看的重逾生命,是肯捨了命去維護的,怎麼能破壞它呢?”頓了頓,唯恐理由不充分,又撓撓腮幫子道:“再說他那種聰明絕頂的高人。不會不知道觸怒王爺的後果。”石敢不相信館陶那樣的人,能做出這種事情來,他想盡力為他開脫。

     “後一條基本是屁話,但前一條理由站得住腳。”秦雷沉聲道:“那你說侯辛呢?他在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應該跟胥耽城同罪。”石敢沒法給侯辛開脫,因為遍布天下地諜報司密探突然集體又聾又瞎,要說侯辛這個大頭目沒有責任。三歲孩子也不會相信。

    秦雷緩緩點頭道:“你說地不錯。那這兩人是與人同流合污、故意隱瞞呢。還是玩忽職守、視而不見呢?”

     “同流合污地可能性不大。”石敢冷靜地分析道:“在大秦王爺最大。別人能給地。王爺都能給。別人給不了地。王爺也能給。有道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他們已經是王爺地死黨了。怎會愚蠢到捨近求遠呢?”說著又道:“屬下對胥總督地了解不多。不敢妄下定論。但對侯辛地為人還是敢說上兩句地……他這人雖然嬉皮笑臉。但性格忠義。處事冷靜。既不會背叛王爺。也不會因為一時衝動而被人要挾。以至於做出對不起王爺地事。”

     “果然是生死兄弟啊。”秦雷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絞盡腦汁地想給他洗罪啊。”說著聲音一沉道:“不要做夢了。這次誰存心壞了孤地大事。就算他跟你拜過把子。也都殺無赦!”

    石敢趕緊俯首解釋道:“屬下就事論事。並不摻雜個人感情。”

    秦雷打量他片刻。才神色平淡道:“那你說他怎麼就聾了瞎了啞了呢?”

    石敢輕輕搖頭道:“王爺還需親自問過才能知道。”

     “呵,你倒是推得乾淨。”秦雷嘴角微微扯動,像是冷笑道:“假設你說的是對的,諜報司不是主謀地話,那就是皇家密諜的主要責任。”

    王府原有兩套情報系統,一套是朱貴領導的民情司,一套是侯辛領導地諜報司。在最初的構想中,秦雷準備讓這兩個衙門並行其事、以便互相印證、互相競爭、互相監督。

    但在實際操作中,這架構的合理性極差……兩大系統機構重合、資源分佈極不合理。不僅造成極大的浪費,還讓兩方摩擦不斷,相互拆台,內耗十分的嚴重。

    幾年前矛盾達到了最高點,秦雷只好劃分南北,讓民情司專心管南方大本營,以及臨近的山北二省;讓諜報司負責北方數省和中都的諜報工作。至於對外軍情則交給另成立的軍情司,由沈冰負責。

    後來河陽公主入夥後,她的皇家密諜也跟著投奔過來……這支素質相當不差地情報隊伍。重點經營的方向恰好與諜報司重合。也是中都和秦國的北方。

    對於該如何處置這些人,秦雷一直感到很撓頭。因為這種地下體系往往組織嚴密。且多是單線聯繫,就算把河陽公主和露在明處的幾大首腦打掉,也不會影響其完整性,還會把一支忠於皇室的力量,徹底推到敵對的一面去。

    實在沒有辦法,秦雷只好重走老路,讓皇家密諜和諜報司並行存在,相互監視競爭,等待某個契機,一舉解決這問題。

    聽到王爺問皇家密諜,石敢知道事關重大,尋思半天才緩緩道:“皇家密諜肯定也出了問題,但具體情況還是問問長公主殿下或者侯辛再說吧。”

    見他不敢再答話,秦雷這才意識到談話的內容太過險要,根本不是一個侍衛隊長能擔待的起的。但環顧身周,除了這些忠誠無兩地武夫,又有誰還值得信任呢?

    天空又一次亮如白晝,映襯的秦雷那棱角分明的面孔,線條宛若刀削、冷硬而又充滿了蕭索。輕輕伸出手,感受著風吹雨淋的滋味,他自嘲的笑笑道:“原先一直不明白,古來的君王為什麼稱孤道寡,還暗暗笑話他們:叫什麼不好。非要詛咒自己鰥寡孤獨。現在孤終於明白了……”

     “他們也是沒有辦法啊。”雙手緩緩關緊面前地窗戶,把漫天的風雨都隔在外面,屋里頓時安靜了許多,秦雷那低沉的聲音也變得清晰起來:“其實誰又願意無朋無友、無親無信呢?只是權柄一路,恰似登山,越到高處就越是凶險、就越是冷酷、就越是狹窄。”

    緊閉著雙目。他低聲沉吟著,彷彿忘記了屋裡還有另一人,就那麼自言自語道:“一路向上爬來,陪著自己地人越來越少……可能是一失足摔死、可能是抵禦不了嚴寒被凍死,也可能是因為爭奪衣食而被你親手殺死……目睹或者造成這麼多地死亡,你的心會越來越冰冷堅硬,爬得越高就越冷,也就越習慣這種孤獨。直到你站在頂峰,可以俯瞰世間地一切。那該是多麼激動人心的事情啊……但一定要留心你的身邊。”

    秦雷緊緊閉上眼睛,聲音微微可聞道:“因為所有人都在仰望著呢,還有人在盤算著如何把你拉下來取而代之。還有人在琢磨著為那些被你殺死的人報仇。 ”雙手向上攤起,他的聲調也漸漸提高:“到了這個時候,你有下屬、有崇拜者、有敵人、有仇視者,就是偏偏沒有朋友!你將永遠孤獨!直到生命終結的那一刻! ”

    說完便睜開眼睛,似乎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只有朝夕相處如石敢,才能從王爺的表情中,發現一絲從未有過的淡漠,還有更加強烈地決然!

     “命令侯辛務必於明天落日前出現。否則提頭來見。”石敢還在發呆,秦雷便已經開始下令道:“命令河陽公主務必於後天落日前出現,否則……提頭來見。”

     “命令全國進入戒嚴狀態,近衛第一、第二軍以演練為名開赴各省各府,隨時等待下一步命令。”秦雷繼續道:“並將此事明諭張諫之,告訴他如果原先毫不知情,那就先領四十鞭子,然後他親自領銜,從內閣查起。六部九卿、九省督撫、兩京府尹,一百單八知府,一個一個的差,誰有問題就抓誰,不要顧及情面,也不要擔心惹不起,都記在孤王的賬上!”

    等他不再說話,石敢才敢出聲問道:“侯辛和河陽公主能即使趕到嗎?”以當時地交通條件,就算騎著汗血馬。也不可能一天就從中都城飛了來。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問題。”秦雷擺擺手道:“下去吧。”

    石敢心中嘆口氣。低頭退了出去。他知道今天為侯辛說話,已經影響到自己在王爺心中的形象了。但假使重來一次,他還會如此,這就是秉性。

    等胥耽城醒來,已經是翌日的上午了,大雨早就在昨夜停了,火辣辣的日頭重新掛上了天空,將地上的積水蒸成了熱氣。整個上揚城便彷彿被裝進了蒸鍋中,又熱又悶。

    他其實是熱起來的,儘管前後窗戶都大敞著,但屋裡卻沒有一絲風,躺著一動不動都汗流浹背。

    吃力的睜開眼睛,他張張嘴,發出嘶啞的一聲道:“水……”

     “餵給他。”是武成王殿下地聲音,他竟然也在屋裡。

    黑衣衛便用兌了鹽的白水往胥耽城肚子裡灌去,根本不管他能否來得及喝下去。

    很自然的,有將進一半的鹽水從他的鼻孔進入他的肺葉。

    胥耽城被嗆得涕淚橫流、眼淚漣漣,但終於是清醒過來。來不及擦去面上的眼淚鼻涕,他便翻身下床,朝著王爺說話的方向叩首道:“罪臣胥耽城厚顏腆見王爺。”

     “還知道自己沒臉啊。”秦雷的語調出奇地平靜,竟還有些調侃的味道,似乎並沒有把事情放在心上,他負手走到胥耽城的身前,低聲道:“抬起頭來。”胥耽城趕緊依命,高高抬起了腦袋。

    低頭打量著他明顯發福,且憔悴不堪的老臉,秦雷嘖嘖有聲道:“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才幾天功夫,你就胖成這樣了?”

    胥耽城滿面羞愧:“罪臣沉迷酒色、放浪形骸;荒淫無度、不知節制,活該成了今天這副德行。”

    聽他說得實在。沒有像那廉正那般,一個勁兒往臉上貼金,秦雷的笑容這才淡了些,低聲問道:“咱們也算老交情了吧?”

    胥耽城點點頭,也低聲道:“從昭武十七年的這時候,到現在已經是整整六年了。”

     “一點都不錯。”秦雷點點頭,扯把椅子坐在他的對面道:“記得當時你胥家到了存亡斷續地關頭,你爹還有你那幫兄弟與彌勒教徒暗通款曲、還妄想與孤王對抗。是你急急忙忙從山南趕到荊州府,判斷清楚形勢之後,便當機立斷,主動向孤王尋求和解。這才把南方四大家之一的胥家,從懸崖邊上拽了回來。”

     “之後地一系列接觸、還有你一系列地決斷,都給孤王留下了精明強幹、顧全大局的良好印象……”秦雷輕聲回憶道:“而且你還有個那麼優秀地兒子胥千山,這讓孤王一直覺著。你應該是信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地傳統士大夫,不然是不會在取捨間舉重若輕,進退間瀟灑自如的。否則也教不出那樣優秀的兒子來。”

     “到底是孤王看錯了你呢?還是你變得太快呢?”秦雷微微搖頭,滿臉不解道。

     “罪臣汗顏啊……”胥耽城低垂下腦袋,用力的撞擊著大理石地面,沒幾下便烏青一片,狼狽不堪道:“千錯萬錯,都是罪臣的錯……”

     “不要急著認錯,”秦雷擺手道:“孤只要你的坦白,不需要你道歉。”

     “是。”胥耽城臉面一緊,低聲道:“罪臣到隴右也有幾年時間了。他們也知道我是王爺的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日子還算好過。但微臣一個南方人,孤身一人來北方做官,獨在異鄉為異客。生活不習慣、飲食不習慣這些也就罷了,但越來越強烈的孤獨感,讓罪臣再也沒法平心靜氣的思考… …但礙於身份,我也無法做出什麼踰矩之事,只能一直強忍著。”

     “後來有一天。罪臣來河西府視察,周知府設宴款待,席間讓他女兒出來敬酒。那女娃生得玲瓏剔透,眉目如畫,罪臣一看到便軟了身子,可那女子畢竟名義上是周延鶴地女兒,我也不好出言相求,只能能在那如坐針氈……”

     “然後那周延鶴便看透了你的想法,”秦雷冷笑道:“一番做作之後。就把女兒送給你當小妾。從此以後你雙宿雙飛不寂寞,他也當上了你的便宜老子。”

    胥耽城臊紅臉道:“王爺說地一點不錯。從那以後,罪臣便再也離不開那女子,對那周延鶴也格外優容,對他做的一些事情也睜一眼閉一眼……這才給了賊子可乘之機,讓他們瞞天過海,破壞了王爺的新政。”

     “蠢豬!”秦雷低聲喝道:“難道你忘了王允是怎麼對付董卓和呂布的嗎?”

     “……哦,”胥耽城很想點頭,但他實在想不起這與他們的話題有何联系,只好悶聲道:“不知道。”

     “美人計啊!”秦雷喊一聲道:“貂蟬沒聽說過嗎?”難得表現一次自己的博學,可惜是在這種情況下。 “……沒聽說過。”絞盡腦汁想了一圈,胥耽城感到十分羞愧,只好實話實說道:“罪臣確實在《三國志》中見過前三人的名字,對他們之間的恩怨也了解一些……只是這刁禪卻不記得從何而來了。”

     “當然是《三國演義》了……”話說出口,秦雷才發現自己犯了拿著演義當正史的毛病,趕緊改口道:“王允,哦不,這個周延鶴什麼來歷,怎麼鹽裡有他,醬裡也有他?”

     “罪臣也是剛剛發現,”胥耽城輕聲答道:“他是三殿下地門人。”

     “老三?”秦雷拍一下床頭道:“這混蛋也按捺不住了!”

     “還有一幫人,在中間起了極壞的作用。”胥耽城繼續揭發道:“那就是原來都察院的那幫子御史,這些整天高喊清廉口號的窮傢伙。現在全轉成了六部九卿中的實缺官員。一個個吃相卻無比還難看,就像幾十輩子沒見過錢一樣……而且這些人在都察院當御史的時候,辦了無數的案子,對撈錢的法門一清二楚,現在終於有機會實踐一把,自然是輕車熟路。不亞於浸淫此道幾十年地老手。”

    對他地揭發不予回應,秦雷繼續問道:“還有什麼人摻合在裡面嗎?”

     “有,還有京里的大臣們,要想讓事情風調雨順、安安穩穩,用銀子封上六部九卿的嘴巴,是最好的選擇。還有朝中大官的父老,這些人仗著家裡有做官地,便肆無忌憚,操縱鄉老會的推選。進而控制了鄉老會,把王爺好心設立的鄉紳組織,變成了他們欺男霸女、魚肉鄉里的工具。”胥耽城滿面憤慨道:“但他們畢竟只是些鄉老而已。還不能理直氣壯地收稅撈錢,就無恥地向省裡施壓,要求把設卡得來的錢財,分他們相當一部分,否則就煽動民眾抗稅,全動不交進城費。”

     “這些鄉黨地力量十分強大,如果他們真的這麼做了,設卡收稅也就一定會黃地。”胥耽城小聲道:“所以那些人只得答應下來,接受了這份訛詐。”

     “王爺、公主、知府、御史、鄉老……這可真夠熱鬧的。”秦雷面無表情道:“還有嗎?”

     “沒有了。”想了半天。胥耽城終於搖頭道。

     “難道各省的複興衙門沒有參與?世家大族沒有參與?”秦雷定定地望著胥耽城,把他看得滿頭大汗,唯唯諾諾道:“沒有……只要他們沒有直接參與。但是以他們與新貴階層的矛盾,定然不會放過這個將其打入深淵的機會……他們也許就是在等著王爺發現真相的這一天……可能這就是他們一直都沉默的原因。”新貴階層是世家大族間稱呼新近簡拔的官員的,帶著淡淡的優越感,與濃濃的失落感。

    緩緩點頭,事情地始末終於在秦雷腦海中大致成型……這是一個有組織、有預謀、有系統的盜國大案,犯罪者收買朝中大臣、腐化地方督撫、觸角伸到權力階層的方方面面,形成一個盤根錯節的關係網。妄圖以此來攫取國民的膏血,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既然你都知道,為什麼不早說?”秦雷瞇著眼道:“說得越早罪越輕,甚至有可能無罪有功,這你難道不知道嗎?”

     “知道……”胥耽城低著頭道:“罪臣每天都在想著向王爺坦白,可每每都捨不得那種神仙般的生活,便一拖再拖,終於拖到了說不說都有罪的地步……也就只好過一天算一天了。”

    看著他那青白色地面孔,秦雷突然發現。這人已經淪為了廉正一般的官痞。就算他再怎麼裝,當年那種氣度、那種風範都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當他離開時,秦雷腦子裡突然冒出這樣一句。

     “他的話你信嗎?”秦雷又一次問道。

     “不信。”這次回答的聲音有些尖細,並不是石敢發出的“其實信不信都無所謂。”秦雷冷笑道:“事實已經明了,那些所謂的新貴們,只不過是那些傢伙手中的槍而已!”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囧六章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出現在房間裡的人,有一張尖細的臉,一雙眼睛不大但寒光閃閃,透露著這人的內在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普通。

    這正是奉命趕來的侯辛,自從接任諜報司都司至今,已經五年了。五年時間足以讓一個孩子變成青年,也足以讓他從菜鳥變成一個陰氣沉沉的情報頭子。

     “王爺容秉,就算胥耽城說的屬實,卑職也絕不相信世家大族沒有參與其中……狗是改不了屎的……”侯辛聲音疲憊而沙啞,顯然是星夜趕路的後遺症:“更何況這些無時無刻都在想著,如何把我們的氣焰都打下去、恢復往日榮光的傢伙。”

     “證據呢?”秦雷閉目道。

     “王爺當日教導卑職,在偵破案件過程中,有一條很重要的原則是,誰因案件而受益,誰就有嫌疑;第一受益人,往往就是第一嫌疑人。”侯辛沉聲道:“如果我們將與自己一手扶植起來的勢力反目成仇、你死我活的話,就算最終獲勝,也會損失慘重,名聲上還會大受影響。而唯一能從中得到好處的,便只有那些世家大族……他們將藉機捲土重來、脅迫我們做出讓步,以達到重新與王爺分庭抗禮的目地。”

    尋思半晌,秦雷才幽幽的點頭道:“是啊,新政還是動搖了士族牢不可破的地位,就算孤王給再多的補償,都不如原先一家獨大來得舒服。”

     “王爺英明。”侯辛面色微微激動道:“所以屬下以為,我大秦的今日,已經沒了士族存在的舞台,他們已經過時了,該謝幕了!”說到最後,竟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

     “所以你就一直瞞著孤王?”秦雷緊盯著侯辛,一字一句道:“諜報司什麼時候可以欺君罔上、擅自行事了?”

     “卑職罪該萬死,您要怎樣處置我都心甘情願。”侯辛直挺挺跪下,面色卻依然如故道:“王爺常教導卑職,要放長線釣大魚。那些世家大族老奸巨猾。將自己隱在事情的背後,彷彿與一切毫無關聯。若不抓住其馬腳,王爺是不會狠下心來處理他們的!”

    秦雷自然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滿之意……侯辛一直認為,他對世家大族過於優容了……對於那些被攆出朝堂的傢伙,應該痛打落水狗,使其永世不得翻身。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當成太上皇一樣供奉著。

     “沒有人知足啊!”聽完他的話,秦雷竟然沒有發火,而是蕭索的喟嘆一聲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古人誠不欺我。”這才看侯辛一眼,平靜道: “你很聰明,知道孤王正是用人之時,不會輕易動你。是不是正看準了這一點,才敢逾越孤地底線?”

     “卑職不敢心存僥倖。在決定這樣做之前。便已經當自己是個死人了。”侯辛也平靜道:“沒有人可以觸犯了天威而不死。卑職也不例外。但只要能為王爺地皇圖霸業掃除最後地障礙。卑職死得其所。”

     “你以為你能做到嗎?”面對一個自始至終極為冷靜地傢伙。一切指責和憤怒都沒有意義。秦雷只能就事論事道:“孤王是不可能將他們趕盡殺絕地。這些人在我大秦根深蒂固。你根本不知道他們地觸角伸到了哪裡。但正因為他們在大秦枝繁葉茂。所以才顧慮重重。一直不敢與針鋒相對。可一旦把他們逼上絕路。非得拼個魚死網破不行。”

     “王爺說地卑職明白。雖然我很想殺光這些蠹蟲。但也知道這是不可能地。”侯辛沉聲道:“卑職只想把他們打痛。讓他們老實個十年八年。等新興力量成長起來。相互間有了製衡。一切就都好了。”

     “你們都下去。我有話要單獨問他。”秦雷擺擺手。石敢便帶著手下魚貫而出。把房間空給兩人。

     “這似乎構不成瞞著我地原因吧。”房門還沒有關上。秦雷便大聲道:“其實你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想滅掉皇家密諜。對麼?”

     “什麼都瞞不過王爺。”侯辛苦笑一聲道:“這確實是卑職隱情不報地主因。因為卑職覺地……您似乎對河陽公主過於信任了。”

     “都什麼時候了,還跟我耍心眼子。”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秦雷突然展顏一笑,說著便起身親自把侯辛扶起來,滿面欣慰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還是老兄弟們貼心啊。”

    侯辛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但口中還是堅持道:“卑職不明白王爺的意思。”

     “好小子!”秦雷使勁拍拍他的肩膀。壓低聲音道:“難為你給我背這個黑鍋了。”

     “向來都是王爺為我們背。”侯辛用微不可聞地聲音道:“能為您背一次。是卑職的榮幸。”

     “行動安排好了嗎?”秦雷輕聲問道。

     “已經準備一年了,”侯辛自信道:“隨時都可以發動。”

     “好吧。就把腦袋暫且寄存在你的頸上。”秦雷突然提高嗓門道:“等到把事情辦妥,我們再慢慢算賬。”說著朝侯辛擠擠眼。

     “屬下謝王爺不殺之恩。”侯辛也擠擠眼,一切盡在不言中。有些話是無法說出口地,尤其是當你大話猶在耳邊,卻想要撕毀承諾的時候。

    當改革進行到第三個年頭,秦雷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不然他的新政會被舊勢力那強大的慣性拖入深淵之中……雖然在他的強力推行下,新政進行的還算順利,但已經出現了一些不好的苗頭。

    比如說,在天佑元年大出風頭的那些御史們……

    那年京官被基本清洗乾淨、地方官也五剩其一,從地方到中央空出了這麼多的位子,秦雷就算把清河大學堂地廚子都用上,也不可能填滿窟窿。

    所以好事便落到了這些窮到掉渣地御史頭上。因為清洗有功而炙手可熱。再加上他們的兩任頭領均已入閣,王安亭更是位列首輔,居於百官之首。御史們自然可以順理成章的,在朝中謀到一系列的肥缺。

    而且清河大學堂出來的官員,那時經驗資歷都淺薄的很,根本沒法與這些整人高手爭奪。秦雷也知道這情況。因此並沒有強行干涉,眼看著二王及其手下大包大攬,竟然奪下了五部尚書、六省督撫地高位,一時間朝中滿是所謂的清流,這些人自稱眾正盈朝,但史稱御史黨。

    秦雷基本上對這一切持默認態度。他很清楚清河園那幫書生地本事,有道是穿上龍袍不一定就是皇帝,剔個光頭不一定就會念咒,把他們驟然扶到高位。只能越高摔得越慘。這話對那些只會打小報告的御史同樣管用。

    所以他容忍了清河幫屈居人下的事實,並通過考成法嚴格磨練他們,加速其成熟的速度。只等著御史黨倒台,便可以轉眼頂上,徹底實現對朝政的掌控。

    是的,御史黨一定會倒台,因為此時正是貪污的絕佳時機……都察院地御史全部改行,各地複興衙門尚在籌建,還沒有來得及向朝中派駐監察人員,整整兩年多的時間,大秦朝竟然沒有一個御史言官。這是多好地腐敗溫床啊!

    而那些御史黨也沒有辜負秦雷地期望,很快便學會瞭如何欺上瞞下、搜刮錢財,幾年功夫就個個腰纏萬貫,徹底的脫貧致富,卻也對新政造成了嚴重地破壞。

    所以為了排除異己,也為了讓新政能順暢的進行下去,秦雷必須要把御史黨統統消滅!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他的清河幫也不可能乾淨了,但為了懲前毖後。治病救人,重重的敲打一下那些未來的當權階層,也是有利無弊的。

    而且他還必須進一步削弱世家大族地實力,讓他們徹底喪失對朝局的影響力,安安心心的當他們的富家翁。

    還有他那位妖豔的大姐,在秦雷看來,一支不能完全控制的地下力量,還不如沒有的好……

    甚至還包括他那位愚蠢透頂的三哥,與其讓他繼續竊據高位。給不法者提供保護傘。還不如讓他早點退休,也好頤養天年。雖然他還不到三十歲……

    雖然有這麼多事情必須去做,但一個障礙橫亙在秦雷面前----他現在是大秦朝名義上的二號,實際上地一號,這些人正正經經都在他的麾下,他也已經像任何一個領導者一樣,說過同呼吸、共命運之類的大話。話音猶在耳邊繚繞,又怎麼好意思翻臉不認人,舉刀子殺人呢?

    但這些事情又不能不去做,所以秦雷決定找人背黑鍋,環視四周之後,他便選中了自己的情報頭子侯辛……首先這小子是搞特務的,很符合人們認識中的陰謀家形象;再者諜報司與皇家密諜業務重合,雙方相互競爭、素來不合,侯辛也完全有下手的動機。而且侯辛是他最聰明的手下,只要稍加暗示便能明白……

    既有條件又有動機,好吧,就是你了!

    所以秦雷心裡並不像他表現的那樣憤怒,因為在一年前,他便已經知道了會有今天。甚至事情能到今天,也來自於他預先地策劃。

    但芸芸眾生毫不知情,這就是下棋者地好處。

    但世間有資格下棋的,只有寥寥幾人。當前輩巨頭們紛紛隕落,整個大秦朝便只剩下他一個棋手,表情淡定地俯瞰著棋子們的表演……沒了對弈的人,他便成了整個棋盤的主宰,就算棋子們的表現再優秀,他也能在翻手之間扭轉乾坤,把自己的意志轉變為大秦朝的局勢。

    這樣玩起來固然愜意,但也很容易讓人厭倦,所以秦雷不打算再拖延下去。他要盡快結束國內這盤棋,去三國交戰的舞台上尋找對手。

    秦雷地第一個目標,是自己的皇姐河陽公主。據情報顯示,這女人與諸家大族都有聯繫,為他們提供情報之餘,甚至還曾經為其進行過串聯。是整個事件的關鍵人物。

    河陽公主如約而至,她穿一襲粉色的薄紗衣裙,也許是天熱出了些汗,衣料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驚心動魄的體態。但她並沒有用此迷惑秦雷的意思,因為她知道這一點用都沒有。

    她原本在東都駐蹕,接到秦雷地命令後不敢怠慢,終於在第三天的中午趕到上揚城,連氣都沒喘勻。便奉命覲見。結果一見面便被秦雷一陣劈頭蓋臉的逼問,甚至連居心何在之類的質問之詞都用上了。

     “可冤枉死姐姐了。”稍稍緩過勁來後,河陽不得不解釋道:“所謂的知情不報其實是無甚可報。今天你所說的這些,姐姐手下那幫人早就司空見慣,不以為奇了,自然不會再禀報了。”

     “不要拿老皇曆說事兒。”秦雷一擺手道:“現在是天佑新政,嚴禁私自設卡的法令墨跡未乾,你就對公然違反的行為司空見慣,不以為奇了?”說著把杯子擱在桌上,沉聲道:“不是自甘墮落又是什麼?”

     “好吧,好吧。你是老闆你說了算。”河陽公主知道沒法跟他硬抗,便準備先敷衍過去再說:“我回去讓他們一定改

     “皇姐避重就輕的功夫,簡直是一絕啊。”秦雷冷冰冰地譏諷道:“如果我們是普通人家,我把你殺了,然後保證一定會改正,你會原諒我嗎?官府會放過我嗎?”

    河陽是何等聰明之人,她頓時明白了秦雷的意思,用幽怨的眼神直勾勾盯著秦雷,語調哀傷道:“那你想怎麼對我?”

     “皇姐放心。我是不會傷害你地。”秦雷搖搖頭道:“但你要讓皇家密諜全力配合諜報司的整頓。”

     “這沒問題。”河陽一口答應下來,卻又聽秦雷慢吞吞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毫無保留、完全配合的那種。”

    河陽頓時變了面色,雙手撐著桌面,傾身盯著秦雷,咬牙道:“難道要趕盡殺絕?”

    為了避免被她白花花的胸口晃花了眼,秦雷微低著頭,望著桌上的紫砂茶杯道,隨口敷衍道:“那倒不至於。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

     “呵呵呵呵……”河陽公主淒聲笑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何太急啊!!”

    秦雷被說得面頰發燙,好在他臉皮超厚,根本看不出來。有些惱火的抬起頭,與河陽憤然對視,低聲吼叫道:“如果你嚴以律己,不去跟那些世家大族摻和,事情又怎會走到這一步?”

     “純是托詞!”河陽公主冷哼一聲道:“我看你分明是個獨夫,容不下任何人的獨夫!”

     “我不是獨夫。”秦雷搖搖頭沒有解釋。

     “如果你不是獨夫,為什麼要這樣抗拒世家呢?他們才是我們的同類,那些低賤地庶族不配與我們為伍。”發洩過後,河陽緊皺著蛾眉,難以理解道:“為什麼我無法理解你的行為呢?”

     “可能我是個異種吧。”秦雷緩緩搖頭道。這條路本來就是孤獨而無法被理解的,他只有硬著頭皮走下去,已經連回頭路都沒有了:“三日內交出密諜名冊,並命他們原地待命,等候清查。”

     “做夢去吧!”河陽公主終於被徹底激怒了,霍然起身道:“你儘管放馬試試,看看咱們皇家密諜到底是不是隨意捏的軟柿子!”

     “好吧。”秦雷點頭道:“那就走著瞧吧。”

    河陽公主憤憤的出了廳堂、上了馬車,想要離開這裡。卻被門口的黑衣衛攔住道:“王爺有命,外面現在動蕩的很。為了您的安全考慮,請長公主殿下不要出去。”

     “囚禁就囚禁吧,還說的這麼好聽。”車里地河陽公主悶聲道。

    就在兩位殿下會面之時,侯辛已經指揮著他的諜報司密探,以除諜為名,開始了全國范圍內的大搜捕。那些素日隱藏在黑暗中地王府密探紛紛露出身形。帶領著王爺派往各地的近衛軍,開始了目的明確的抓捕行動。

    經過整整七年,前後兩任都司的辛苦努力,在付出超乎想像的高昂代價後,諜報司終於腐蝕了皇家密諜系統中地幾個關鍵人物。侯辛這才敢對秦雷保證說,只要河陽公主不出現。他們可以把皇家密諜一網打盡了。

    當王爺軟禁了河陽公主後,那幾個皇家密諜地高級叛徒終於沒了指望,將完整的情報系統原原本本地供出,甚至帶著諜報司的人到處逮捕昔日同僚,僅僅兩天時間,便將各省各府的頭腦人物一掃而光。

    群龍無首的皇家密諜登時陷入了癱瘓……單線聯繫固然可以隱蔽組織,但也會使成員感受不到組織的存在,一旦無法與上線取得聯繫,便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蟄伏下來耐心的等待,這就給了對頭各個擊破地機會。

    諜報司又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從各省各地共計搜出一千七百多名皇家密探。

    這巨大的戰果卻無法讓侯辛開心。因為據他掌握地情報,河陽公主下線的數量,應該在兩千五百人左右,也就是說至少有八百人如石沉大海,再也找不到了……這可都是不安定因素啊!

    但他也沒有辦法解決這問題,因為在抓捕過程中難免有魚死網破的情況,只要死了一個,那他的所有下線便徹底失去線索……死的人地位越是高的,就會導致越多的人逍遙法外。

    除了命令各地加強對皇家密諜的搜捕外。侯辛便只能向老天爺祈禱,但願這些人從此安分守己,不要再興風作浪、擾亂社會治安了。

    讓人頗為意外的是,河陽公主地新婚駙馬趙承嗣仍在新組建的鎮東軍當他的領軍副帥,似乎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人們不得不相信,王爺那句軍隊穩定壓倒一切的話,絕對不是虛言。

    其實這事兒不難理解,趙承嗣畢竟是為皇家立過功勞的,而且此事與他並無牽連。如果秦雷隨便株連,會寒了將士們的心……他不怕寒世家大族的心,也不怕寒庶族官僚的心,甚至不怕寒老百姓的心,偏偏就怕讓軍隊寒心。

    在寫給趙承嗣地信中,秦雷白紙黑字的分說道:“君與吾姐乃半路夫妻,各有追求、各有事業,且早已名言互不干涉。因此絕無互相牽連之理。”並把毫髮無傷的河陽公主,一道還給了趙承嗣。

    但趙承嗣很清楚。王爺這樣說。不過是不希望自己立刻告辭,弄得他臉面上不好看。可要是真以為王爺毫無芥蒂。會一如既往的提拔重用,那就大錯特錯了……攤上這麼檔子事兒,再加上原先的身份,自己這輩子也就到這一步了,奮鬥也沒有意思了。

    還是過兩年就請辭吧,和公主歸隱田園,當個富家翁也是不錯的。

    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這樣明智,還有人便打算跟秦雷擼起袖子拼一下!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囧七章告狀

    老天爺是絕對公平的,他讓天底下所有人都遭受同樣的暴晒,絕不會因為身份地位的差異而稍有不同。

    其實所有的不公平都是人為的,身份貴、地位高的人可以驅使別人為自己製造涼爽----當平頭百姓們熱得無處躲藏,甚至中暑眩暈時,他們卻可以連一滴汗都不出……

    中都城哲義郡王府。

    一隊太監抬著幾個大木桶走到內院書房外,領頭的一個跟侍衛隊長點點頭,那侍衛長便擺擺手,命部下讓開道路。

    太監頭領便帶著手下,躡手躡腳的往裡走去,卻不進門,而是繞到了書房的背面。只見這面北牆上,掛著幾床厚厚的棉被,不知是乾什麼用的。

    領頭太監努努嘴,小太監們便把木桶慢慢放下,又有人上前掀開棉被,露出兩扇掛滿水珠的黃銅窗戶,窗戶下還有一溜牛皮管子,一直垂到地上。領頭太監用塊棉布墊著把手,拉開窗戶,一股冰涼透體的寒氣頓時撲面而來。

    他並不急著進行下一步,而是貪婪的享受這難得的冰涼,直到凍得打個激靈,才看一眼窗戶裡的標杆,推一把擠在身邊的小太監,低聲訓斥道:“一群賤種,這是你們可以享受的嗎?”小太監趕緊唯唯諾諾的退下,卻仍不捨得離那窗戶太遠。

    裡面有一群大人物在議事,領頭太監也不敢多說話,只是舞劃幾下拳頭,表示出去再算賬,就小聲吩咐做正事了。

    一個小太監拔去每個牛皮管上的夾子,尤帶著冰碴子的清水便無聲的從管中流出來,直接順著陰溝流了出去。

    待那水流的差不多,小太監又揭去蓋在桶上的棉被,同樣有滲人的冰涼透出,原來桶裡整齊碼著一摞摞晶瑩的冰塊。

    另幾個小太監帶上厚厚的手套,抱起冰塊送到那銅窗戶前。再整整齊齊的碼放進去。等把三隻桶里地冰塊全部用完,正好也把牆裡的暗格塞滿。

    再最後檢查一遍。確認無誤後。首領太監便關上銅門。放下棉簾。帶領手下又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向下一個需要冰塊地房間行去。

    有了這種土空調。即使書房裡擠了十幾個人。也一點感覺不到炎熱。甚至畏寒如虎地哲義郡王殿下。還誇張地裹著一張厚厚地毯子……若不是極端怕熱地老四快暈過去了。他是高低不會同意降溫地。

    除了這領著戶部吏部地兩兄弟。王安亭和王闢延兩位大學士。以及他們地主要門生屬下也都在坐。

    現在說話地是簡明郡王秦霽。雖然屋裡涼爽宜人。但他還是滿臉地汗珠子。說話地語氣也充滿了火藥味:“我早就說過。你們這樣搞下去是要亂套地。現在好了吧。想把老子一道扯進去?門都沒有!”

    秦霖皺眉道:“老四。吼什麼吼。誰不知道你我是一根繩上地螞蚱。哥哥我要是倒了黴。你能好到哪去?”

     “你甭嚇唬我!”秦霽冷笑連連道:“別人我不敢說。可秦雷定然知道我一個子兒都沒拿!”說著撇撇嘴。不屑道:“就你們那仨核子倆棗。我還真沒看上!”

    他現在是今非昔比。替秦雷打理著絲綢之路,同時有上百隻商隊往返於西域與京山城之間,將麝香、鹿茸、茶葉、瓷器、珍珠、絲綢等等價比黃金的財物源源不斷運往西方諸國,換來貨真價實的黃金珠寶,以及胡姬、香料、名馬、銀器等各種奢侈品,再轉手高價賣給中原地商人富戶,每月的進項都要超過千萬兩,一年下來純利最少也能達到四千萬兩白銀。

    按照秦雷與他的約定,秦霽可以提取一成純利作為薪水。也就是一年四百萬兩白銀的正經收入……而且隨著買賣越做越大,這個數毫無疑問的會連番增長,至於漲到什麼地步,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四百萬兩啊!當年他豁出命去撈錢,五年才不過撈到二百萬兩,還得時刻提心吊膽,怕一旦事情敗露,雞飛蛋打……結果就真的雞飛蛋打了。

    這世上有的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蠢貨,但秦霽自認為不是。所以雖然領著戶部。但他一兩銀子都沒往自己兜里揣。

     “你簡郡王早就臭名遠揚了,他秦雨田就是無中生有地捏造。說你貪贓枉法,別人也信他不信你。”秦霖知道他與秦雷之間的合作,關係到武成王府的經濟命脈,所以更不能讓他脫身了。

     “不會的,”秦霽冷笑道:“他不光指著我掙錢,還有天大的謀劃要我幫忙,萬萬不會還沒過河就拆橋的。”

     “你鼠目寸光!”見他死不鬆口,秦霖煩躁的扯下毯子,怒視著自己的雙生弟弟。

     “那也比貪心不足強。”秦霽毫不相讓的與他對視著。

    見兄弟兩個越說越擰巴,王安亭只好出言相勸道:“二位怎麼說也是一奶同胞,怎麼自己先掐起來了。”說著朝秦霽拱手道:“現在只有四爺能幫我們說和一下了,請您務必施以援手啊!”屋里地一眾官員也跟著躬身施禮道:“請王爺施以援手。”

    秦霽卻不為所動,要是擱在七八年前,他一準會頭腦發熱,便滿口答應下來。但經過這些年的沉浮起落,他早已知道自己能吃幾碗乾飯,能幹什麼,不能幹什麼了。搖搖頭,他低垂下眼皮道:“我沒那麼大能耐,你們不用指望我了。”

     “老四!”聽他拒絕的如此乾脆,秦霖心如刀割道:“你忘了是誰一次次豁出命來救你嗎?是我!怎麼哥哥我一遇到點危險,你就忙不迭撇清?”

     “我不是……”秦霽被說的面紅耳赤,終於無法硬下心腸。輕聲道:“我盡量幫你們求求情。”說著站起身來,朝秦霖深施一禮道:“哥哥放心,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也會豁出命來保你的。”語畢便推門離去,不再與眾人聒噪。

    見他走的決然,屋裡眾人也沒法再挽留。秦霖只好站起身來,低聲道:“我去送送他,諸位稍候。”便跟著出了房門。

    一出門果然見秦霽在長廊盡頭等著自己,快走兩步到他面前,兄弟兩個轉到個隱蔽的亭子裡說話。

     “你為什麼站在秦雷一邊?”秦霖劈頭問道。

     “像我這種沒本事的傢伙,要想活命就只能站在勝利者一邊。”沒了外人,秦霽說話坦白了許多,沉聲道:“你們不可能戰勝老五的,他已經無人可敵了。”“這大秦不是他一個人地!”聽弟弟說地刺耳。秦霖忍不住嘶聲反駁道,但說完便洩了氣,一屁股坐在欄杆上。抱頭道:咱麼兄弟幾個,老大執掌著東部防線,可謂是一方諸侯;老二當上了皇帝,老五現在人稱假皇帝;你也管著絲綢之路,也算有了自己的事業……”秦霖背靠在柱子上,滿臉徬徨地望著秦霽道:“而我呢?空掛著個大學士的頭銜,卻沒有一點實權,轉眼就三十而立了,可我立在哪呢?同樣是皇家兄弟。怎麼差距就這麼大呢? ”

    話到最後,他緊緊抓住老四的胳膊,猛烈搖晃著咆哮道:“我不想再空耗下去了,我要有自己的勢力,我要做出一番事業來。為此我去拼搏、去奮鬥,這有什麼錯啊?!”

    任由秦霖抓著自己,秦霽憐憫地望著他,低聲道:“你不是一直教訓我,說什麼跟緊最強者。自己就會成為次強者。為什麼自己卻犯了糊塗呢?”

     “我哪想過跟他作對呀,分明是騎虎難下了……”秦霖滿臉通紅道:“這條法則我用的太過了,當初看著父皇如日中天,我便棄了老五,跟父皇混日子。誰成想風雲突變,樹倒猢猻散,想要再改換門庭,可實在是沒那個臉……誰讓我曾經不要臉的倒打一耙呢?”

    聽他語氣中的後悔之意,秦霽浮起如釋重負的表情。舒口氣道:“你是不是後悔了?”

     “廢話。腸子都悔青了。”秦霖使勁撓撓頭道:“你說我一沒造反二沒謀逆,要不是為了迎合那幫子貪官污吏。我連那倆臭錢都不會要… …這下課好,狐狸沒逮著,還落得一身騷。”

     “要是……”秦霽目光閃爍道:“我是說要是,老五給你次機會,你會怎樣做?”

     “要是真能給我次機會,我就老老實實抱住他的大腿,大死都不再換了。”秦霖搖頭道:“可惜不可能了。”

    秦霽突然壓低聲音道:“武成親王口諭,哲義郡王還不起身聽旨。”

    這話如一道霹靂打在秦霖身上,讓他的心劇烈跳動,竟然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口乾舌燥道:“小王接旨!”其實大家都是王爵,根本沒必要跪的。

    還是跪跪吧,跪跪更健康。秦霖心道。

    定定的望著他,秦霽一字一句道:“武成王有諭: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完了。”

    秦霖抬起頭來,沉聲道:“謝五弟、謝四弟,我知道了。”這才在秦霽地攙扶下,重新站起身來,低聲埋怨道:“什麼時候的口諭,你瞞的我好緊啊!”

     “我來之前才收到地信兒。”秦霽笑笑道:“老五說,現在皇室當興。他是念手足之情的,不想看到我們兄弟自相殘殺。讓我來問問你,如果你尚有悔改之意便把這十個字告訴你,若是執迷不悟,那就爛在肚子裡。”

    秦霖的額頭頓時直冒冷汗,大呼僥倖道:“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啊!”

     “別高興的太早。”秦霽潑冷水道:“這親兄弟前面可還有倆字。”

     “打虎?”秦霖低聲道。

     “對,打虎。”秦霽指一指書房方向,沉聲道:“老五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你得幫他打了這些虎。才能算是親兄弟。”

     “怎麼打?”秦霖嚥口吐沫道。死道友不死貧道,關鍵時刻出賣同黨,他是一點不含糊。

     “你這樣這樣……”湊近到三個耳邊,秦霽低聲吩咐道。

    面色數度變換,秦霖終於狠狠點頭道:“好吧!就這麼幹!”

    與秦霽分手後,秦霖便快步走回書房。進去前還特意使勁搓搓臉,試圖給人以如喪考妣的感覺,這才緩緩推開房門,徑直在諸位上坐好。

    一見他滿面愁容,王安亭趕緊安慰道:“人各有志,這也是強求不得的,王爺還是收拾心情,咱們商量下怎麼過關吧。”

     “嗯。”點點頭,秦霖道:“我方才琢磨著。我們還是上本參他吧。”

     “上疏?”王安亭和王闢延對視一眼,沉聲道:“這管用嗎?”

     “上疏只是個姿態,有用沒用都要看陛下的了。”環視一圈書房中的一種高官。秦霖沉聲道:“大秦朝畢竟還不是武成王一個人地天下,他頭上還有個陛下,而你們是陛下地鐵班底、又立了那麼大的功勞,皇兄不會坐視不理的!”

    聞聽此言,眾大人頗為意動,交頭接耳一番,還是由王安亭出聲問道:“用什麼罪名參他?”

     “下手要重,不能不痛不癢!”秦霖兩眼一瞇道:“必須得在道義上把他壓住,讓他理虧了。陛下才好給我們調停。”說著呵呵一笑道: “諸位不妨都回去想想,都寫好奏本,群起而攻之嗎!”

     “我看行。”王闢延點頭道:“蟻多咬死象,我就不信告狀的多了,他能不心慌!”

    話音一落,在他下首一個相當年輕的紫袍官員道:“閣老說得對!秦雷這傢伙能走到今天,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我們給他一樣樣翻出來,保准他招架不住!”他便是新任地禮部右侍郎易維洛。也是秦雷的老冤家了。

    眾人也是紛紛附和,一片贊同之後便都望向了王安亭,這等大事還得他老大拿主意,沉吟半晌,王安亭緩緩道:“萬一要是武成王反應過度了呢?”

     “放心吧,我會跟他解釋地。”秦霖兩手互搓道:“你們回去後就寫奏摺,一式兩份,一份遞給陛下,一份給我。我拿著這些奏章立刻東去。去找老五和談。只要他放我們一馬,我們便不再追究此事。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還是不要刺激過渡為妙。”雖然基本同意三殿下的看法,王安亭還是老成持重道:“武成王的脾氣可不好,萬一要是發起飆來,咱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傢伙可不是對手。”

     “閣老多慮了,”秦霖搖頭笑道:“秦雷最看重的是軍隊,是南方,對於朝廷中的事情向來漠不關心,對於我們在奏摺裡寫了什麼,他是不會反應過度的。”說著重重揮舞下胳膊道:“我們是寫給陛下看地,只要能打動他,讓他認識到我們是重要的牽制力量,給我們開口求了情,一切就萬事大吉了。”

     “那就有勞王爺了。”王安亭心道也是,哪個皇帝能容忍秦雷那樣地權臣作威作福呢?率眾起身施禮道:“我們這就回去寫奏摺。”

     “好,越快越好。”秦霖點點頭,將眾人送出府去。

    望著一頂頂涼轎離去,秦霖緩緩搖頭,低聲道:“這就算把你們送上路了吧。”

    御史黨地大人們顯然不明白有句話叫前車之鑑,後事之師,他們顯然忘記了四年前,有一幫比他們強大的多地傢伙,也曾經妄想要挾過武成王殿下。那次的結果已經清楚表明,秦雷是個絕不接受要挾的犟人。

    他們還忘記一件事,那就是自己雖然名為御史黨,但都已經脫離都察院,不再擔任御史言官,也就沒了風聞言事的權力……也就是說,他們現在說話是要負責的……為了維護上下尊卑,大秦律法明文規定,除御史外所有官員,彈劾上峰屬實則罷。若是告不倒人家,嘿嘿,您告人家甚麼罪,自己就擔著吧。

    當然也許有人想起來了,但許是以為法不責眾,便心存僥倖沒有提這個醒,這才讓二王大人帶著御史黨的全體同仁,一起掉進了陰溝裡。樣地奏章火速東去了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囧八章因為你是秦雨田

    事情看起來進展的很順利。彈劾奏章遞上去,天佑帝不出意料的一面留中不發,一面急招武成王回京。

    秦雷是在七月底回來的,入京時已經是酉時初了。這時候暑氣開始消退,晨昏時分已經能明顯感到天涼了。

    兄弟倆在長水閣的蛙聲陣陣見面,望著風塵僕僕的秦雷,秦霆微笑道:“每次見你都是行色匆匆,幹勁可真足。”

    秦雷呲牙笑笑,轉到屏風後面,解開腰帶,除下略有些發酸的衣衫,就著水盆擦拭一下身子。嘩啦啦的水聲中,他笑道:“我就是個勞碌命,一般只有累倒了才休息。”

     “這樣可不好,”秦霆搖頭道:“一張一弛文武之道,還沒吃飯吧?”

     “嗯,沒吃。”秦雷點頭道:“沒辦法啊,攤子舖的越大,事情就越多。回來的路上,我一共批了八百多份文件,就這還被手下人暗地稱作甩手掌櫃呢。”

     “最該抱怨你的人是我,”待送膳的太監退下,秦霆才繼續道:“為什麼非要讓我在這宮里活受罪不是?”見秦雷不說話,秦霆微微提高聲調道:“我可告訴你,再這樣下去,我不止要西湖,連蘇州也得是我的才行。”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秦雷終於笑道:“合著二哥把人間天堂都要去了“那又怎麼樣? ”秦霆抿口茶,愜意道:“依我的意思,前年新政步入正軌便禪位給你,但你偏偏不接受我的禪讓,甚至連皇太弟也不當,非得讓我繼續煎熬著,這樣下去我會折壽的。 ”

    如果被二位王大人聽到這段話,第一反應肯定是直接寫辭呈回家,連大靠山都不想乾了,還爭個屁爭?

     “再忍忍啊。”秦雷換上輕便的長袍。一身舒爽的走出屏風,笑瞇瞇道:“為了咱老秦家的光輝事業,也為了咱弟兄們將來的完美生活,二哥這點犧牲還是值得的。”

     “唉,又拿大義壓我。”親自給秦雷盛一碗蓮子羹,遞到他面前。秦霆才接著道:“你也知道我不會半路撂挑子,就別拿那些大道理糊弄我了,還是說點實際的吧……有道是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又沒有任何人攔你,為什麼不想現在上位?”

     “原因不復雜。”秦雷一邊大口吃著冷熱適宜、香糯可口地餐點。一邊含混道:“因為只要一天沒上位。我就不會被這個位子束縛住。別人就不會把我當成真正地元首看待。這在這個階段很重要。”

     “怎麼個重要法?”秦霆發問道。

     “先說前一條。新政初行地這幾年。我這個監控者必須多走多看。光待在中都城裡。會變地又聾又瞎地。”秦雷沉聲道:“這次東去。我便發現我們地新政已經走樣了。若不及時改正過來。會滿盤皆輸地。”

     “再說後一條。我倆現在表面上地微妙關係。絕對是心懷不軌者作亂地首選。這樣二哥在明處吸引狂蜂浪蝶。我在暗處將其統統拍死。”秦雷胡亂比喻道。

    秦霆失聲笑道:“感情你拿我當靶子用啊。”

     “我可沒這麼說。”秦雷呵呵笑道:“比起萬馬齊喑地獨裁。現在我更希望能把大秦地隱疾和毒瘤全部挖出來。給大秦一個二十年地安定。這樣過兩年之後。我長時間在外領兵也能放心。”秦雷滿面誠懇道:“而且等我在外打仗地時候。國內還需要二哥地威信鎮著。你現在絕對不能急流勇退啊。”

     “我要蘇杭。”待秦雷勸解完,秦霆輕聲笑道:“不知道你將來能不能給我?”這時候江浙兩省仍在人家楚國的版圖上,秦霆卻一點不拿自己當外人,大咧咧地與秦雷討論起將來的瓜分事宜。

    秦雷也不含蓄,彷彿三國中版圖最大的楚國。已經是自己地囊中之物一般。拍拍胸脯道:“只要先把你的皇帝當好,一切都好說。”這談話真是怪異,好在兩人並不覺得……因為對於秦靂來說,他知道自己沒能力守住

     “好吧,既然你理由這麼充分、態度這麼誠懇,我就勉為其難吧。”秦靂終於點了頭,卻又不甘心的問道:“但總得給個期限吧,我也好有個盼頭。 ”

     “等楚國一滅,你就可以去當你的楚王了。”不知不覺秦雷便已經吃下三碗甜粥。一碟醬菜。吧拍拍肚皮道:“你看怎麼樣?”

     “不怎麼樣!”秦霆沒好氣道:“這個期限太虛了,萬一你要是二三十年都滅不掉楚國。難道還要我再等二三十年?”

     “好吧好吧,再加一條十年為期。”秦雷投降道:“滅掉楚國,或者到了十年,只要有一個條件達到,你就可以退休了。”

     “這還差不多,”秦霆這才展顏笑道:“就算是最壞的情況也才四十多,還能享受幾年蘇杭美景。”

    秦雷溫和笑笑,話鋒一轉道:“你的思想問題解決了,現在該說正事了吧?”

     “嗯。”秦霆點頭道:“奏章我都看了,說什麼的都有,若是強要挑刺,基本上都能捉到漏洞。”

     “這群不自量力的傢伙。”秦雷冷笑道:“總是忘了我們還是親兄弟。”

     “自古天家無兄弟,我們這樣的算是異數了。”秦霆微微搖頭,坦誠道:“要不是你太強勢,讓我們幾個看不到贏你地希望,說不得都要爭一爭的。”說著一語雙關道:“都說皇帝不是人當的,可是人都想當皇帝啊。”

    秦雷有些尷尬的笑笑道:“其實我真的對這個位子興趣寥寥,只是將來有很多事情要做,有了這個位子會方便些。”

     “別人說這話我不信。”秦霆點頭道:“但你說的我信。”

     “為什麼?”秦雷微微笑道。

     “因為你是秦雨田。”秦霆玩味笑道:“一個喜歡自討苦吃的人。”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囧九章天佑之治(上)

    光陰荏苒,轉眼過去三年,現在是天佑七年的初春時分。

    天佑新政開始至今,已經有整整六個年頭了。在這五年裡,皇權空前強大,朝廷效率奇高,對百姓的騷擾盤剝也降到了史上最低點。

    背負在百姓身上的負擔一旦降低,困擾三國良久的流民問題便在秦國不藥而癒了,六年間大量流民基本還歸田園,戶口迅速繁息。根據天佑六年第一次全國人口普查統計,全國人口從昭武末年的五百萬戶、兩千五百萬口、五百餘萬壯丁,激增到目前的近一千萬戶,五千萬口、近一千五百萬壯丁。

    之所以在短短七八年時間,人口數實現爆炸性的增長,一是因為在天佑以前,朝廷施行按丁畝徵稅,所以隱匿戶口數的情況異常嚴重。尤其是十六到四十歲之間的成年男子,更是被大幅度隱瞞,所以才出現了一戶一丁的笑話。

    二是因為政策放鬆、負擔減輕,大量流民的回歸。這兩項便是造成在冊人口短期激增的主要原因。至於人民生活水平提高、朝廷鼓勵生育等長期因素,因為時日尚短,暫未有多大影響。

    但無論如何,人口的增長為國家帶來了空前強大的勞動力。五年間全國累計新開墾土地一百三十餘萬頃,使全國的在冊耕地面積達到四百萬頃;朝廷又投入巨資興修水庫、水渠等大小水利工程七十七處,使全國可灌溉耕地面積達二百萬頃。

    此時全國耕地四成種稻,六成種麥。一畝上田可收稻兩石四斗,折米一石二斗,中田折米一畝一石,下田折米一畝八斗,一年兩熟或三熟。麥粟一年兩熟或兩年三熟,平均畝產兩石,折面也是一石。換言之,全國糧食平均畝產一石。一年可收兩石半。

    全國四百萬頃耕地,便是四萬萬畝,到天佑六年的糧食總產達到了十億石。即便朝廷輕徭薄賦,僅僅二十稅一,在今年的稅收也可達到五千萬石。雖然因為產量暴增,導致糧價連年下跌。但折成稅銀也可達到四千萬兩左右。

    僅糧稅一項,便達到了昭武年間的兩倍之多。再加上每年一千五百萬兩的丁稅,更是達到了恐怖的五千五百萬兩,已經超過了齊楚兩國綜合。

    據《大秦帝國食貨志》記載,從天佑三年開始,大秦各地的倉廩中堆滿了糧食。因為產量激增,常平倉容量不足,從天佑三年到天佑六年的三年間,全國新增糧倉五千餘座。貯藏糧食十幾億石。這還是因為武成王實施特別計劃,將大量的陳糧向齊楚兩國傾銷,否則真會出現陳陳相因、腐朽不可食用的巨大浪費大史學家范仲淹當時正是垂髫之年。他在著述中回憶當時地勝景稱天佑年間、政通人和;國庫充盈、百姓富足;路無凍死、家有餘財;倉廩即足、貨殖興焉!並不無感情的稱之為天佑之治。

    範文正公的倉廩即足、貨殖興焉,十分貼切的說明了當時的工商業繁榮。隨著老百姓能普遍吃飽肚子,中上之家更是手有餘財,人們對生活質量有了更高的要求,希望穿地好些、吃的精些;用的舒服些、住的氣派些,於是交通天下之貨、滿足人們需求的工商業便蓬勃發展起來。

    再加上朝廷大加鼓勵工商。不僅從法律上明確士農工商、一律平等地規定。而且興修道路、拓寬運河。為南北商旅提供交通便利。還取消了原本林立地稅卡。嚴禁歧視商人、不准向商人重複徵稅……尤其是天佑四年。朝廷對禁而不止地私設稅卡施以嚴懲。兩個月時間一千多顆人頭落地、七千多官眷遭到流放。極為有力地震懾了朝野上下。使盤剝、難為商人地行為大大收斂。給了大秦商賈前所未有地黃金機遇。

    一時間。有志於工商地百姓激增。僅天佑六年一年。向華夏票號申請低息貸款地人數。便達到三萬餘人。數額更是達近千萬兩之巨。

    興盛地商業帶來同樣可觀地稅收。天佑新政對工商業採取十一稅。天佑二年新政初行時。所收工商稅款地總數是七百萬兩;天佑三年便提升到了一千一百萬兩。到天佑四年更達到了一千八百萬兩。天佑五年終於突破兩千萬大關。天佑六年更是達到了兩千五百萬兩地高度……已經超過了昭武年間地稅收總額。可謂是一年一個台階、每年都有顯著地增長。

    再加上從天佑五年開始。全國六大復興衙門終於開始分紅。其中最早成立地南方復興衙門。更是於天佑二年便開始向各股東獻金。作為在六大衙門皆享有四成份額地大秦朝廷。僅此一項收入便達到一千萬兩。

    田稅、丁稅、工商稅、分紅。這四項構成了秦國朝廷地主要收入。總額數達到了恐怖地九千萬兩。是齊楚兩國總和地兩倍!

    更可怕地是。秦國稅賦水平相當低。亦是說有更海量地財富藏在民間。只要有需要。便能爆發出持久強勁地實力來!

    僅就實力而言,秦國終於凌駕於齊楚兩國之上,實現了二百年來第一次的不平等!

    但秦雷深知,錢放在庫房里便是廢銅爛鐵,只有在百姓手裡才是財富、才能帶來更多的財富,因此在他的領導下,朝廷花錢地能力一樣可怕,每年僅投入水利交通等基礎設施建設的開支,便達到兩千萬兩之巨,完全的不計成本。

    當然這種規模浩大、曠日持久的全國性工程,也是工商業如此迅猛發展的重要因素。沒有這些數額巨大的財富流入民間,大秦朝新興的工商階級,很難完成原始積累,也不會那麼快的做大做強。

    在國富民強,百姓生活安定富足的同時,秦雷也沒有放鬆對大秦百姓精神地重塑,通過茶館酒肆中地說唱先生,鄉間村頭上的演藝戲台,大量上演諸如李世民大戰王世充關雲長千里走單騎等各種英雄戲碼,潛移默化地尚培養百姓的尚武精神,並公然宣稱神州大地只應有一個國家,那就是我們的大秦!使秦國百姓對開疆拓土、統一三國始終充滿渴望。

    順理成章的,大秦朝的軍費開支也是連年上漲,天佑六年達到了四千三百萬兩之巨,天佑七年的軍費預算甚至做到了五千萬兩,已經超過齊楚兩國不知幾凡。

    秦雷的建軍思路很明確,騎兵為本,發展水軍、擴充步軍!昭武末年的秦齊大戰之後,秦雷並沒有盲目的重建騎兵,而是把除鎮南軍之外的騎兵數量限定在現有的二十萬上。轉而針對大秦步兵薄弱的現狀,加大投入,將除鎮南軍之外的步兵數量擴充到四十萬……其中包括伯賞元帥幫他訓練的三十萬步軍,以及重建的十萬鎮東步軍。養這四十萬步軍的費用,大概是每年兩千萬兩……這還是因為大秦步軍士兵普遍採用兵役制,不用支付太多的軍餉,否則按照大秦現在的人力成本,秦雷那點軍費根本不夠用。

    同時為了應付必然會到來的齊楚聯軍,秦雷還開始向伯賞元帥撥付每年一千萬兩的特別軍費,以供他擴充軍力、興建戰船所用。昭武十八年那會兒,秦雷就知道,養水軍比養騎兵還他媽的費錢,那一艘艘威武的戰艦,可全是用錢堆起來的呀!

    但這並不是說騎兵自此在秦國不重要了,秦雷在二十萬騎兵部隊中試行志願兵制,意圖打造一支英勇善戰、經驗豐富、充滿自豪感與犧牲精神的職業化軍隊。從嚴從難從實戰治軍,使其變成大秦軍隊的脊梁、橫掃天下的大殺器。好在這支軍隊是現成的,僅需付出軍餉、戰馬補充、武備置換的費用即可,每年也是……兩千萬兩。

    這支用黃金堆出來的軍隊中,充滿了富有戰鬥經驗的老兵、以及在天佑年間長大成人、充滿自豪感與自信心的廣大新兵,既有經驗又有鬥志、裝備精良、訓練嚴苛,毫不誇張的說,其正處在歷史上的最佳時刻。

    雖然人數不足百萬,卻是實打實的精銳軍隊,其戰力已經遠遠超過了秦齊大戰前的水準,與麻煩纏身、江河日下的齊國軍隊形成鮮明的對比。

    而軍心士氣方面,兩軍更是涇渭分明,已經有了天壤之別!
第六五零章天佑之治(下)

    對於這支軍隊,秦雷向來愛護有加,從昭武末年以來,朝廷中一直進行著血腥而殘酷的鎮壓與清洗……先是對李氏一黨的清算、而後是對士族官員的清洗、然後又是對御史黨的打擊。直到天佑六年七月,首輔大學士王安亭主動致仕回鄉,御史黨人樹倒猢猻散,朝局這才算是消停下來。

    但回首這段歷史,我們兀然發現,雖然政壇風波一波接一波,朝廷之上新人換舊人,卻一點沒有波及到大秦的軍隊。秦雷將他的將領們護於卵翼之下從不傷害,也不允許別人傷害。

    這是極為明智的舉措,因為軍隊不比別處,它正常時保家衛國的利器,可一旦陷入混亂,便會立刻化身為殺人放火的凶獸,可以把自己的國家砸個稀巴爛。而秦軍的中高級將領們,不是與李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就是出自名門大族。如果秦雷將對李家和世家的清算,無節制的擴展到軍隊,必然會引起將領們的強烈反彈,不管秦雷的威信有多高,後果也不堪設想。

    而秦雷保留下這些士族軍官,不僅使他們感恩戴德、死心塌地,也讓那些因為大清洗而地位嚴重受損的家族,看到東山再起的希望,使其怨氣大為減少,這才沒有出什麼大亂子。說完了好的,再說說不好的。那便是官員必貪定律又一次神奇的應驗了。

    哪怕秦雷每年都要殺一批貪贓枉法的官員,但贓官貪官還是前赴後繼的出現了。事實證明,這些有文化、有頭腦的官僚們的群體智慧,完全可以繞過朝廷的種種監控措施,有能力做到大權大貪、小權小貪,有權就貪、不貪白不貪的地步。

    起初幾年,秦雷聽到有人貪污就會忍不住咬牙切齒,拍桌子罵娘道:“這些人個個該殺!”他也曾幻想創造一個真正純淨地王朝,一個官員們人人清廉、百姓安居樂業的王朝。因此一度對貪官污吏絕不手軟。規定凡是官員貪污受賄者,罪加三等論處,甚至曾經一年處置過兩千多名犯罪的官員。

    與此同時,他還絞盡腦汁,妄想發動群眾,讓全天下的眼睛都來監督天下的官員----天佑二年的新政中規定。不管是誰只要發現貪官污吏,就可以把他們綁起來,送京治罪,而且可以乘坐驛站地馬車,沿途關卡必須放行,如有人阻攔,殺無赦,全家流放!

    但這一看似牛逼的政策,實際上相當不咋地。自古民不與官鬥,老百姓見了當官的躲都躲不及呢,還敢把他揪住、扭送京城?當官老爺是一個人在戰鬥啊?

    據說有憨直之人。真的想要把自己的知縣老爺扭送京城,而且還真讓他抓住了,也順利上了路。於是全天下的人都看著這亙古未有第一人,壓著所告的官員一路向北,誰知還沒有走出省,那告狀的人便因心理壓力過大,丟下縣令大人,偷偷落跑了,此時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更何況現在大家生活都不錯。官員們也還算有節制,沒幹出什麼逼人跳崖的缺德事兒,還真沒有捨得一身剮,敢把大老爺拉下馬地猛人出現。後來這條充滿理想主義色彩的法令,自然更是無人問津,成為了《天佑新政》中第一條被實質性廢棄的法令。

    當然秦雷也知道指望破鞋扎爛了腳。要是光靠著群眾檢舉揭發。他地大秦被官員給貪光了。自己都不知道。他肅貪地主要線索來源於他地特務機構。民情司和諜報司。以及後來專門組建地反貪司。這三司地密探遍布於全國各地。一旦發現官員有貪贓枉法等問題即可上奏。一經查實。便可將其抓回京城論罪。每年查處地貪官。數量不可謂不多。其效率也不可謂不高。

    使用了這麼多地手段。自己也高度重視。特務監視、嚴刑峻法全用上了。按說貪污行為應該絕跡。然而情況遠沒有他想像地那麼簡單。

    然而大秦朝地官員們仍然前腐後繼。活像一群敢死隊。成群結隊地走向反貪司地大牢、或者奔赴法場、或者流放千里。卻仍然不知道收手呢?

    極具諷刺意味地是。天佑朝地貪污狀況。居然比昭武朝後期還要嚴重。僅次於文彥博秉政時期。令人匪夷所思。

    秦雷陷入了困惑之中。他十分不理解。為什麼這些飽讀詩書。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作為人生信條。講究溫良恭儉讓地知識分子。就那麼喜歡貪污呢?

    經過反复地思考。他隱約覺得。這跟現在這幫官員出身有關。自己地官員政策也難辭其咎----用雷霆手段。對士族官僚犁庭掃穴固然乾淨利索。可把那些社會地位不高、財富狀況也遠遠不如士族地庶族書生驟然抬上高位。卻顯得有些欠妥。

    這好比他把肥腸滿腦的前任貪官攆走,再換上些窮兮兮地新官一個道理。這些新官固然會想幹出一番事業來證明自己,但看著那些離任官員賺得盆滿缽滿,依然享受著奢華的生活,就連社會地位也比自己高,心裡的不平衡也就可想而知了。

    很自然的,便會有人效仿前任開始撈錢,之後又會有更多的人來效仿先行者。而且他們或他們的家族,普遍有段辛酸的奮鬥史,許多人的家裡都是剛剛走上小康、甚至還有掙扎在溫飽線上的。其對財富地重視程度,要遠遠超過含著金湯匙出生地世家子弟,吃相自然也比他們難看,這是毋庸諱言的。

    而且天佑年間,國家經濟高速增長,財稅收入節節攀升,各州府縣地庫房裡都堆滿了糧食銀錢,更讓官員們心癢不已,在缺乏有效監督的情況下,貪污再所難免。

    要解決這個問題,便必須有效的監督,除了自己玩老命的捉蟲之外,他還寄希望於六大復興衙門推舉出來的三十六名巡察御史身上,指望著這些拿復興衙門俸祿的官員,能幫著自己更有力的監督那些不省心的官員。

    而另一方面,秦雷也終於明白了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為了能讓改革順利進行下去,除了對明目張膽貪贓枉法的官員嚴懲不貸外,暗中也給官員們留下了後路。

    比如說大秦施行稅賦折銀的製度,老百姓上交朝廷的各種物品如糧食、蔬菜、布匹、水果、藥材等,都是按照規定折算成銀兩上繳的,而折算比率雖是由朝廷掌握,但地方上自然有特殊情況,適當照顧照顧,從中撈一筆,似乎也是很正常的。

    官員們還創造出了折色火耗一詞,因為百姓交上來的銀錢,形狀千奇百怪、成色也十分混雜,所以要由官府統一熔鍛成整齊的銀錠上交朝廷。而碎銀熔煅時可能會有損耗……官府就用這個名義來徵收多餘的銀兩,這些多徵的賦稅就稱為火耗。

    其實到底有沒有損耗,也只有官府自己知道,這不過是一個多收錢的藉口罷了。

    秦雷知道這個情況,卻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除了時不時的敲打一番,並沒有下死手整治,因為他知道按下葫蘆浮起瓢,阻止了這個法子,那些天才的官員們,還會想出更多更絕的法子來貪污。與其到時候讓百姓更加受罪,還不如默認這個還算有節制的貪污法子呢。

    於是乎皆大歡喜,朝廷該收的一分錢沒少收,老百姓也不用聽憑官員糊弄,貪也好,搶也好,說好了宰一刀就宰一刀,至少日子好過點。官員們也撈到了好處,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就這麼著了吧。

    所以事實證明,你得給人留條活路,要是想幹事兒,就更得讓大家都滿意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人呢?

    而自從那場大戰之後,齊國便深陷百勝公神話破滅的泥沼之中,不可自拔,皇帝對趙無咎不再百依百順、時不時有廉頗老矣的言論發出;貴族階層悲觀失望,整日在宴飲享樂中麻痺自己;百姓們則被趙無咎透支國力的後遺症壓得民不聊生,每天都有相當數量的流民逃往秦國,從事秦人不願做的苦力謀生。

    如果不是

    天佑三年開始,秦國商人向齊國大量高價收購麝香、鹿茸、山羊皮、犀牛皮,給了齊國人以緩和之機,齊國非要出大亂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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