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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一一章 回家


見念瑤才吃了一小半,秦雷便與鄰座的漢子搭話道:「兄弟是跑單幫的吧?」

    那漢子呼啦啦喝完最後一口羊湯,意猶未盡的點頭道:「嗯,俺本錢小,進不得多少貨,用不著僱人。」

    「你不怕有危險嗎?」秦雷笑瞇瞇道:「別誤會,我只是聽人說跑單幫挺不容易的。」

    「沒事,一看公子就是個場面人,怎會打俺的注意呢。」漢子憨厚笑笑,接著解釋道:「原本俺也是不敢的,但這些年大通車馬行興起來,情況就不一樣了。」

    「怎麼個不一樣法?」秦雷微笑道:「老闆娘,給這位兄弟再加一碗羊湯,雙份的肉和雜。」

    「公子太客氣了。」那漢子咧嘴呵呵笑道,一邊接過那熱騰騰的羊湯,一面更認真道:「公子有所不知,這大通車馬行是京山城的官產,他們車多馬快,能到全國各地,就是價錢有點高。但有一樁了不得的好處,那就是絕對的安全。」說著喝口羊湯,吧唧嘴道:「哪個不開眼的敢打武成親王他老人的主意?」

    似乎覺著這個問題很可笑,漢子搖頭晃腦道:「前後五百年,那是萬萬不會有的。」

    秦雷神態自若的聽著,心裡十分的享受,比起直接吹捧,他覺著這種完全無意的誇獎更受用。

    只聽那漢子繼續道:「有了大通車行,俺只要多花點錢,租他們的車,就可以一路平安了。不過不要緊,俺只要再用七次,便能升為一星會員了,到時候能打九折呢。」說著有些神往道:「如果能升到五星會員,那就是六折,比一般車馬行還便宜許多呢。」

    車馬行一直都是莊蝶兒在搞,秦雷不過是出過幾個主意罷了。譬如這個會員制,就是打擊同業的超級利器。

    一想到莊蝶兒,就想到石猛,秦雷心裡一痛。連忙掩飾道:「那麼高的花費,你能掙回來嗎?」

    「公子這話說的有趣,要是不掙錢的話,俺整天瞎忙活個啥呀?」那漢子呵呵笑道:「自從京山城開埠以來,那就好比開了個金礦啊,基本上只要不懶不傻。是人都能掙錢的。」

    「真的嗎?」秦雷頗有興趣道:「不妨給我講講,你是怎麼掙錢的?」

    「沒啥秘密,俺就是從京山城販布匹往北方運。」看秦雷有那麼多彪形大漢做保鏢,那人倒不忌諱,只是不肯說自己買往哪裡。只見他扳著指頭算道:「從京山城進一匹布要二百五十錢;俺販到北方就可以賣八百錢,扣掉在京山城的十一稅二十五錢;在出貨地地三成稅。二百四十錢,再扣掉運費一百錢,食宿費用四十五錢,俺每匹布能掙到一百四十錢。」

    「俺現在每次進布十匹,一次就能掙一貫四,也就是一兩四錢銀子。」說著舔舔嘴唇道:「不過總有些花銷打點,實際上掙不了這麼多。但大差不差,不會少於一兩二銀子的。」

    「俺一個月能跑三趟,扣掉正月裡,一年就是三十三趟,一年少說也能掙個四十兩銀子。」這位年輕的布販沉浸在美好的未來中,已經完全忘記那勞什子公子了:「到明年這時候,俺就能攢齊一百兩銀子,把買賣做大點,將來再開自己地鋪子。俺也要當老闆……」

    那漢子好半天才從夢裡出來,只見邊上那桌已經空空如也了,他擦擦口水道:「人呢?」

    「早走了……」老闆娘笑罵道:「說起來就沒個完,老娘都受不了你,何況那貴人呢?」

    一夜無話。翌日一早,車隊繼續出發,念瑤已經知道昨夜那繁華的小鎮,不過是那什麼京山城與中都城之間的中點。其實那裡原本只是個小村莊,因為太多的商旅在那裡歇腳。才在短短兩年內。發展成了規模可觀的鎮子。

    昨夜聽人說,京山城從無到有才僅僅三年多的時間。便已經發展成一個人口過二十萬地大城。

    她還聽人說,京水河運河疏浚以後,京山埠碼頭開埠。那裡免除一切田租,對商業也僅徵收古往今來最低的十一稅,以至於商旅雲集、寸土寸金,就連中都百姓也會趕兩天路,不辭辛苦的來這裡買東西。

    她又聽說,為向運河注水而開挖的引水渠,還灌溉了萬頃良田,今年夏天就可以大豐收了,據說可以大大緩解國內缺糧的難題……

    等等等等……這一切都讓她對那,充滿傳奇色彩的京山城,更加好奇了。

    中午時分,到了京山城地範圍內。

    看著道兩邊忙著插秧的農夫,秦雷不無得意道:「三年以後,就算是連年征戰,我大秦也不會缺糧了。」三年後南方差不多能徹底復原,是以秦雷才有此一說。

    在田園風光中穿行了一個時辰,巍峨的京山城終於在望了,秦雷突然沉默下來,這次的近鄉情怯來得分外厲害。

    念瑤的心神已經完全被熱鬧的景象所吸引,睜大眼睛,看著人聲鼎沸、車水馬龍的城門口,雖然早有思想準備,但她還是被大大地震了一下。雖然出入城門的人非常多,但商旅行人顯然都已經熟悉並接受某種秩序了,顯得十分有序……只見普通地單身行商旅客分別從兩旁的次門進出,而大敞著的主城門,則是供大型商隊和馬車進出的主要通道。

    城門口還有京山城的稅丁,正在認真的查驗著過往商隊商人們攜帶運輸的貨物是否已經繳納稅訖。這些稅吏稅丁雖然嚴肅,但還算客氣,只要沒有攜帶間諜情報,即使是少交了稅款也只需補繳便可,數量大的當然需要繳納罰款……當然這是針對初犯,當第二次因為偷稅漏稅被逮到以後,會被投入京山城監獄,美美吃幾天牢飯地。

    進出城門地馱隊馬車分成兩列,排起了長龍,等待著稅務人員的檢查,一切都是那麼和諧有序。

    就在念瑤感慨萬分的時候,城內突然響起悠揚的鐘聲,緊接著便是一陣急促而有節奏的鼓響。

    一聽到鐘鼓齊鳴,稅吏們立刻停下手頭的工作,大聲叫道:「大家都推到道路兩側,把正門讓出來,我們王爺回來了……」

    本來進城出城被打斷,應該是一件很掃興的事情,但商旅百姓們一聽是武成親王回來了,頓時興高采烈、激動萬分,也不用人組織,便潮水般的退到道路兩側,把寬敞的中央青石板路,讓了出來。

    兩隊身著黑甲、身披紅色披風地士兵跑出來,整齊地站在大道兩旁。

    又有兩隊士兵,捲著道猩紅的地毯,從城內快速鋪張過來,轉眼間便穿過城門洞,一直到秦雷地馬車前才停住。

    「這些傢伙,搞什麼鬼名堂?」秦雷一邊手忙腳亂的穿上禮服,一邊笑罵道,但他面上的表情卻十分的受用。

    只是他本來就不大會穿衣,一著急就更是破綻百出,若不是念瑤看不下去出手相助,定然要出糗的。

    「請王爺入城!」城頭上一個雄渾的聲音叫道,整齊而嘹亮的軍號聲便響了起來。

    整了整衣領,秦雷朝念瑤呲牙笑道:「帥吧?」

    念瑤有些恍惚,無力點點頭,算是給了他個滿意回答。

    車門被打開,秦雷緩步下了馬車。

    「恭迎王爺……」山呼海嘯的聲音由近及遠,在京山城上空迴盪著。

    「好吧,我回家了。」秦雷緊緊拳頭,低聲道。

    便大步走在紅色的地毯上,他的臣民伏跪於道路兩邊,真心實意的感謝他為他們帶來了安寧,帶來了富足,帶來了美好的希望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一二章寶兒

    在城門口處,跪著館陶和石勇領銜的京山城文武,他們雖然沒有參與那場驚心動魄的大戰,但一路走來,還是能讓人感覺到他們卓有成效的工作,同樣是勞苦功高的。

    秦雷滿面笑容的走到館陶面前,彎腰將其扶起,朗聲道:“諸位請起,孤王有禮了。”

     “謝王爺……”人們高聲應著起身道。

     “都去忙吧,”秦雷揮揮手,微笑道:“不要耽誤了你們的正事。”說著便拉著館陶的手,快步向內城走去。

    張諫之還是那副冬烘先生模樣,身形消瘦、眼窩深陷,鬍子茬上還沾著一星半點的米粒子。秦雷握著他枯瘦的右手,邊走邊笑道:“我當年是撿了個寶啊,整個京山城從無到有,靠了樂先生;但從當初的荒涼到今天的繁華,卻全靠先生啊!”

    館陶謙虛笑笑,往王府方向看一眼道:“正事不妨改日再談,王爺您還是趕緊回去吧。”

     “怎麼?要生了嗎?”秦雷一下子反應過來,緊緊攥住張諫之的手,低聲問道。

     “裡面傳出信來,”館陶那禁得起他這麼捏,額頭見汗的顫聲道:“從昨天晚上開始,到現在已經八個時辰了,四王妃還沒有把小主子誕下來呢。”

    秦雷的面色一緊,但四周滿是注視著他的臣民,他的任何情緒都會放大感染,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穩定住心神,深呼吸一下,他便恢復了正常,談笑風生的與館陶向王府行去。

    但這一路上到底說了些什麼,別人沒聽明白,他自己也記不清了。

    永福早在府門口候著,瞧見秦雷的身形。便飛快的跑過來,抱著他的胳膊,大哥大哥的叫了起來。

    秦雷摸摸她地小腦袋。呵呵一笑道:“小丫頭壯實了。能跑又能跳啊。”

    永福登時不樂意了。撅嘴道:“我又不是小牛……”

    秦雷笑笑道:“你小嫂子怎麼樣了?”

    永福聞言以手扶額道:“大哥快進去吧。若蘭姐姐要生了。”說完便扯著秦雷向院子裡走去。

    穿過幾重宅院。繞過假山流水。剛到了若蘭住地麝香館外。秦雷便聽到一陣陣虛弱地呻吟聲。他地心尖彷彿一下子被揪起來。再也顧不得偽裝。拔腿朝麝香館裡跑去。

    他跑地是如此匆忙。以至於被高高地門檻絆個了踉蹌。都沒有使他停下腳步。

    跌跌撞撞地跑到房門前。秦雷穩定一下身形,推門走了進去。

     “出去出去……”見有男人衝進來,屋裡的穩婆僕婦們彷彿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跳腳高叫起來:“怎麼會有男人進來呢,快攆出去!”

    幾個婆子便上前驅趕秦雷,這是她們的地盤,是她們唯一能施展權威的地方,就算皇帝老子到了這,也得乖乖聽著,忍受她們的蠻橫無禮。

    為啥?因為這時候醫療條件太差,一屍兩命的事情太過平常,若是這些變態老婆子一不順心。出了什麼差池,那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其實一看他身上的雙親王八龍袍,那些婆子便知曉秦雷的身份了,但她們非但不害怕,甚至還湧起了前所未有地快感……男子不能進產房,千百年來都是如此,你武成親王再大,能大的過祖輩傳下來的規矩嗎?

    但秦雷地兩眼緊盯在虛弱不堪的產婦身上,哪會理會這些撒潑耍橫的女人?他不耐煩的一擺手。便把幾個婆子掀翻在地,抬腿越過她們往裡走去。

    幾個婆子哪容千百年豎立起來權威被人踐踏?她們竟然狗膽包天的抱著秦雷小腿,又哭又嚎道:“你不能進去啊……”

    黑衣衛站在門外一臉憤慨,卻不敢越雷池半步。

    看到若蘭痛苦的樣子,秦雷本來就心如刀割,又被幾個莫名其妙的老女人纏住,肝火有多旺盛,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屋裡助產的詩韻看見了,趕緊出聲呵斥道:“你們瘋了嗎。快放開王爺!”又勸秦雷道:“王爺您先出去吧。這裡不是男人待的地方。”

    秦雷冷笑一聲道:“孤王百無禁忌!”說著兩腿一彈,便將幾個老婆子震開。緊接著一個漂亮地回身踢,把她們踢出房去。

    不管眾人或是訝異、或是驚恐的目光,秦雷大步走到床邊坐下,握住若蘭冰涼的小手,沉聲道:“你夫君回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見王爺不理會什麼規矩不規矩,那些個接生婆頓時老實起來,但心裡的憤懣不平卻也可想而知。

     “你們是乾什麼吃的?”見若蘭只是微微抬下眼皮,便繼續虛弱的呻吟起來,秦雷寒著臉訓斥起來:“怎么生個孩子都要一天時間?”

     “王爺,若蘭妹妹這是遇上難產了,怪不得幾位婆婆。”見幾個穩婆被訓得面色難看,詩韻唯恐她們心懷不滿、從中作祟,趕忙開口勸解道:“幾位不要見怪,我家王爺就是個急性子。”

    幾個穩婆這才回過神來,一邊幫著若蘭接生,一邊絮絮叨叨道:“王爺您尊貴無比,可也得知道女人生孩子這事兒,那都是鬼門關上走一遭,若沒有得力的人接生著,怕是要兇多吉少的……”她們顯然見王妃服了軟,想要蹬鼻子上臉了。

     “都給我閉嘴安心接生!”卻不知殺伐決斷地統帥,根本沒有和她們磨嘰的耐性,只聽秦雷一字一句道:“孩子和王妃有一個保不住的,孤就誅你們九族!”

    一聽要誅九族,這些軟硬不吃的老虔婆頓時消停下來。拿出一百二十個小心,全神貫注的為若蘭接生起來。

    說來也是奇怪,折騰一天都沒生下地嬰孩,在秦雷到家半刻鐘之後,就伴著一聲響亮的啼哭。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恭喜王爺,母女平安。”幾個接生婆唯唯諾諾的禀報導。

    唯恐秦雷不喜,傷了若蘭的心,詩韻點頭笑道:“粉嫩可愛地小郡主。”說著把小女嬰抱到秦雷面前。

    她顯然是多心了,對於秦雷來說,男女根本不是問題。望著詩韻懷裡那緊閉著眼睛地小女嬰,秦雷突然變得手足無措起來,傻兮兮道:“這是我女兒嗎?”

    小女嬰突然哇哇大哭起來,彷彿在抗議秦雷的傻問題。

    聽到這碎人心肝地大哭聲。秦雷長舒口氣,轉身跑到院子中,高舉著手臂又蹦又跳。哇哇大叫道:“我終於有孩子了!”一邊叫一邊跳,一邊還又摟又抱,就連院子裡的梧桐樹也不放過。

    他歡喜的樣子如痴如狂,讓院子裡的黑衣衛暗自咋舌,心道:生個郡主王爺就高興成這樣,要是等著世子爺降世,還不得直接樂暈過去?

    但當一年後,秦雷的長子降生時,衛士們發現他雖然十分高興。卻沒有再做出這般出格的舉動,真真讓人無法理解。

    他們當然不知道這孩子對王爺的重要性,因為從她呱呱墜地地那一刻起,這世上終於有了一個與他血脈相連的親人,他終於不再是孤單一個人了……

    秦雷給女兒起名寶兒,他是如此愛惜自己的長女,以至於一天見不到都會揪心揪肺。整整一個春天,他都沒有離開京山城太遠,為地就是每天都能看到自己的小郡主。不錯過她成長的每一天。

    托寶兒的洪福,府裡的女人們迎來了難得團聚時光,雖然小寶兒奪去了夫君大部分注意力,但能每天都見到他,已經是不敢想的奢望了,怎會去吃個小娃娃的醋呢?疼她還來不及呢。

    美中不足的是,雲裳和雲蘿都不在府裡,讓秦雷和姑娘們免不了時常牽腸掛肚一番……

    雲裳是被秦雷打發回唐州了,他答應今年四五月份去喬家提親。給她一場夢寐以求的婚禮。而云蘿小姑娘……則是失踪了。

    其實也不算失踪。因為她是留書出走地。紙裡包不住火,景泰帝駕崩的消息終究還是傳到了她的耳朵裡。雲蘿當場暈厥過去,三天三夜粒米未盡之後,便留書說:本公主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了。之後就再也沒人見過她的影子。

    這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情了,詩韻早就請館陶調動力量,尋找雲蘿公主,但正值大秦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諜報司的全部力量都用在對付齊國上,哪還有餘力找什麼公主……

    秦雷回來後自然把侯辛臭罵一頓,連帶著館陶和詩韻都沒得著好臉色,諜報司這才全力以赴的查找雲蘿的下落。說巧不巧,第二天就得到南楚諜報局地消息,雲蘿公主秘密回國了……

    確認了雲蘿的安全,秦雷也就放了心,甚至從本心講,他更願意這小丫頭永遠不回來,別再給他找麻煩。女人真是太茶包了!尤其是多了之後。

    當然在處理家務的同時,他也在密切的關注著朝中的局勢,聯絡司的快報一日三遞,將中都城的大事小情發往參謀處,再由那些嗅覺靈敏的情報參謀,去偽存真、甄別總結,呈送他的案頭……

    三月初五他離開中都城地次日,李渾調動兵馬寺人馬、大索全城,意圖掃蕩他屬下地產業,但隨著王府的重心南移至京山城,秦雷在中都城地勢力都已轉入地下,明面上的產業已經銷聲匿跡,是以損失極為有限。

    一擊不成,太尉府又於初六日對秦雷的地下勢力展開清剿,但中都諜報局已經根深蒂固。再加上皇家密諜突然出手相助,兵馬寺的人又撲了個空。

    與此同時,初六的早朝上,京都府尹上報兵部全體官員遭武成親王劫持一事,天佑帝震怒。要求京都府嚴查此事,解救一干被擄官員。大學士王安亭又問兵部事應該如何處置?李渾認為當由太尉府處理,天佑帝欣然應允。

    只是兵部結構複雜,有近百個職能部門,與無數中央地方地衙門對接,這才保證了大秦軍隊體系的正常運轉。而太尉府不過是單純對軍方發號施令的部門,貿然把兵部的差事接過去,根本沒有任何作用,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也是在這次朝會上。大學士麴延武又一次提出發行戰爭債券。因為去歲兵部費盡心機,也只不過賣出去不到二十萬兩白銀,所以李太尉對此事興趣缺缺。最後在王安亭的建議下,天佑帝命令此事交由武成親王府全權操辦。三月初十,李渾上書請天佑帝下旨武成親王放還乃弟,天佑帝允之。

    三月十五,特使歸來,言李尚書認真辦差、樂不思蜀,等把手頭地活計完成便返回。特使同時還帶回了兵部擬定的請功名單,生死共計三萬三千餘人,因為授予榮譽的權力在大秦皇帝手中。是以無須太尉同意,天佑帝便欣然蓋下了皇帝之寶!

    因為這份厚厚的名冊不只關乎榮譽,還牽扯到海量的真金白銀。按照大秦的軍功制度折算,朝廷要想完成對這三萬三千人的獎勵、撫卹,共需白銀七百六十萬兩……

    在這件事上,戶部甚是雷厲風行,於當天下午便將國庫中僅存的二百七十萬兩存銀撥付京山城,由在那里辦公的兵部諸員轉發。同時還出具白條,許諾用今年地夏稅清償欠下的三百九十萬兩白銀。

    李渾大為震驚。立刻派兵去追,卻被嚴陣以待的京山軍阻擋,只能怏怏而回。

    不忿之下,他又於翌日親臨戶部興師問罪,曰:聖上既然將兵部之權交付我太尉府,爾等為何膽敢將賞銀撥付京山城?

    戶部尚書錢惟庸地回答無懈可擊,言道:“按照律法,一應軍功賞賜,皆由戶部掌庫司解送兵部。由兵部尚書籤收轉發。我們當然要去京山城找李尚書用印了。”

    李渾這才知道隨著兵部官員一去。他再也無法從國庫中得到一個銅板來武裝自己的隊伍了。

    三月下旬,中都府開始流傳謠言。說齊國人數度遣使要求送還昭武皇帝陛下,但天佑新君為了剛坐上的帝位,嚴令前線不得與齊國使節接觸。後來齊國人還是將昭武陛下放還,天佑皇帝又授意武成親王將其秘密押解返京,軟禁在深宮之中,不許任何人接觸,無君無父的惡行人神共憤!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謠言越傳越烈,以至於朝臣們也試探著上書,請求皇帝澄清事實,以正視聽。但天佑帝的態度極為曖昧,他既不否認也不做任何表示,竟然事不關己一般,坐視謠言甚囂塵上。

    四月初六的早朝上,李渾一系的言官,正式向天佑帝上疏,要求徹查虎牢關失守一事,並追尋陛下的下落。天佑帝無法回絕這道奏疏,只得命有司加緊查辦。李渾認為事涉軍方,應由太尉府主審,而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認為,凡是斷獄訟訣,都應由三法司審理。最後爭執不下,只好約定雙方會審,即日開堂。

    在這敏感時期,大皇子結束對鎮東軍地整頓,於四月初一回到了中都城。

    幾乎同時,李太尉召回了僅存的一個兒子----李四亥,還有他的妻兒……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擱下最新的捲宗,秦雷長嘆一聲,負手起身道。

    有道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跳出中都城的秦雷,反而要比京里那些局中的大人們,對最近發生的那些事兒,有著更清晰、更透徹的認識……

    藉著自己送的大禮,天佑帝果斷將國庫中地餘財轉移出去,斬斷了李渾繼續吸吮國家,損公肥私的癡想。而李渾也知道秦雷一回來,天佑帝終於有了靠山,不會再像原先那般任他為所欲為了。

    感到被戲弄的李太尉,自然不會善罷甘休,所謂昭武帝被囚的傳聞,九成九便是李老頭的傑作,為的就是搞臭搞倒天佑帝和秦雷兩兄弟。

    當看到天佑帝的反應虛弱無力後,李渾認為這是個機會,便調動言官上疏,開啟了虎牢關失陷案件的審查,所為不過是拔出蘿蔔帶起泥,最後把髒水潑到秦氏兄弟身上罷了。

    眼看著中都城風波乍起,秦雷卻接連收到了太皇太后和天佑帝的密令,要求他不可輕舉妄動、不得擅自回京,加緊去南方練兵。

    知道二哥和祖母必有籌劃,卻不知具體是什麼內容,這種有力無處使地感覺,真是糟透了。

    一心煩,秦雷便坐不住了,他起身離了書房,回到若蘭所居地麝香館中。進了屋,便見著詩韻在與床上的若蘭說話,而永福則在逗弄著嬰兒床裡寶兒玩樂。

    徑直走進去,秦雷趴在小床邊,一邊伴鬼臉,一邊搖著個精緻地撥浪鼓,逗弄寶兒道:“乖乖叫爹爹……”惹得屋裡幾個女人掩嘴笑道:“才滿月就會說話,那不成神仙了嗎?”

    小女兒已經會認人了,一看到秦雷便咯咯笑個不停,還伸出一雙粉嘟嘟的小手,要捉那嘣嘣作響的撥浪鼓。一看到女兒那可愛的模樣,秦雷滿腹的煩心事頓時消失不見,伸手把女兒抱起來,小心翼翼捧在眼前,寶啊貝啊的一統亂叫,卻不捨得親一下……倒不是他不想,而是唇邊那毛刷般的鬍鬚,每次都會弄得小寶貝哇哇大哭,心疼的他不敢再試。

    有一天晚上,行完周公之禮後,秦雷想起這個問題,突然問詩韻道:“我的鬍子扎人不?”詩韻笑著點點頭,嬌聲道:“鋼針一般。”

     “那你還讓我親?”秦雷不由歉疚道。

     “忍著……”詩韻蚊鳴道。

     “你不會怪我?”秦雷憨憨的問道。

     “不親才怪……”小娘子霞飛雙頰道。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一三章靈驗不靈驗

    終日昏昏醉夢間,忽聞春盡強登山,

    因過竹院逢僧話,又得浮生半日閒。

    享受這難得的天倫之樂,秦雷準備也偷個半日閒,不理會那繁雜的俗務。卻聽著門外石敢低聲道:“王爺,館陶先生求見。”

     “不見不見。”正跟寶兒玩上癮,秦雷真不想理會那冬烘先生。

     “王爺,”詩韻微笑著上前,順手接過寶兒道:“公事要緊,寶兒會在這等著爹爹的,對不對呀?”後半句卻是對懷裡的小女娃說的。

    見寶兒對自己咯咯直笑,秦雷擠擠眼道:“小鬼頭,笑話老爹偷懶是不是?”說著輕輕捏下寶兒水嫩嫩的小腮,一步三回頭道:“爹爹去去就回,不許睡覺哦。”直到出了門才回過頭去。

    待秦雷離去,詩韻抱著寶兒到若蘭身邊,不無羨慕道:“小丫頭太可人了,你看咱們爺是一刻都離不了這小寶貝了。”

    若蘭欣慰笑笑,轉而安慰詩韻道:“王爺這些日子都宿在姐姐那,很快就會開花結果的。”

     “作死啊,妹子還在這裡呢。”詩韻滿面羞紅的垂首道:“別帶回了孩子。”

    永福聞言咯咯嬌笑道:“我什麼都沒聽見,我在背詩哩。”

     “哦,妹子幾時用功了?”詩韻巴不得把話題岔開,笑著問道:“不知是詩仙詩聖還是詩佛詩鬼的大作?”

     “都不是。是鬼谷先生地。”永福眨眨眼道:“我背給你們聽哈……”說著便清聲吟道:

     “明明一條坦蕩路。率履不越梁園行。自然自足。園有作遠。

    前生未種藍田玉。忍耐且吟弄瓦詩。先鳳已播。可喜可賀。

    無男未必真無福。生女也可壯門楣。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

    聽她念到一半。若蘭先不依道:“公主妹子取笑我了。”原來那正是樂布衣當年化身解簽先生。在護國寺地觀音殿為若蘭出地解簽詩。

     “卻不是取笑嫂嫂。”永福搖搖頭正色道:“原本只覺著他故弄玄虛。說些不著邊際地話來唬人。可今日觀之。竟然言之鑿鑿。早有預見啊!”

    其實不用她說,若蘭的體會比誰都深。當日布衣先生的預言已經一一兌現了……

    先說那第一句明明一條坦蕩路,率履不越梁園行……分明是規勸她知足常樂,不要庸人自擾、惹是生非。但當初她不甘心一輩子受壓制,便想幫著雲裳上位,將詩韻擋在門外。這可不就是逾越梁園了嗎?結果很快被王爺察覺,幾乎羞愧欲死。若不是王爺寬宥,她就能把明明一條坦蕩路,給走到懸崖峭壁上去。

    再看次句,若蘭雖然只是粗通文墨。但也知道藍田種玉指地是楊伯雍在藍田的無終山種出玉來,寓意觀音送子,家有承嗣。而所謂的瓦。指的是紡磚,乃是婦女紡織所用,所以古人稱生女曰弄瓦。

    前生未種藍田玉,忍耐且吟弄瓦詩。意思很清晰,你若蘭沒有生兒子的命,還是湊合著養個閨女得了。

    這本是令人沮喪地預言,好在有第三句照應著,還不至於讓她對未來失去希望。這些日子以來,秦雷毫無芥蒂。把前所未有的父愛都給了寶兒,甚至愛屋及烏,重重賞賜了若蘭的娘家人,把他們都遷到了京山城,命有司妥善安置。正應了那句生女也可壯門楣。

    再想想自己一個丫鬟出身的側室,若是生了王長子,將來那才叫麻煩呢!一想到這,她便覺著那句無男未必真無福很有道理,心氣越發平順。從此絕了競爭之心,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倒也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

    見若蘭只是笑,永福以為她不信,很認真的尋思一會道:“這可不是湊巧,不信你們再想想詩韻姐那首,是什麼來著?”

    詩韻搖頭笑道:“我都忘記了,但大抵是很靈的。”這當然只是托詞,樂先生的那首解簽詩早就刻在了她的心裡。在最難熬地日子裡。給了她強大的寄託,讓她在最絕望的時候。心頭也保持著一絲希望。哪怕在當時看來,那希望是那麼地渺茫、那麼的不靠譜……

    但現在觀之,樂先生將她遇險遇難的時間都預測到了,甚至連後果和解決的方法也說了個分毫不差,實在靠譜之極。

    正所謂:

    占得鰲頭百事成,逢迎到處不須疑。

    從茲修省能方便。福祿綿綿自可期。

    莫言前路荊棘惡。終為鸞鳳築巢棲。

    莫道春日花開早。須知結果秋來遲。

    見她只是笑,永福知道她不願張揚,會意的轉到另兩個求籤之人身上道:“還有那臭石頭和他媳婦,簽詩上也說得分毫不差。”

     “臭石頭求的簽是什麼來著?”永福小指輕輕白瓷般的下巴,輕聲吟道:“潛藏自有光明日,守耐無如待丙丁。龍虎相翻生定數,春風一轉漸飛驚。”可見她不是不知道詩韻的詩,而是故意不說罷了。 “是了是了。”若蘭不住的點頭道:“這個是極準地,記得當初公主就說,他會在龍爭虎鬥的時候受傷,可不就在咱們王爺和百勝公的廝殺中傷著了麼。”

     “看來我也很有算命的天賦嘛。”永福聞言得意笑道:“當初先生給解的是貴人識得金鑲玉。好將短事從長事。忠信考悌人之本。惟爾一生殊不愧。可不就是臭石頭這些年的真實寫照嗎。”

    詩韻也點頭道:“記著錦紋求的簽詩上說月老冰人說合成,紅絲係就不勞心。百年伉儷成偕老,瓜瓞綿綿啟後昌。這小丫頭可不就沒讓人操心,就不聲不響的把大事辦了嗎?而且看石敢的面相前程,後昌幾乎是一定能夠地。”

    說了一圈,無一不准,話題不可避免的回到了永福的身上,她一面暗罵自己引火上身,一面打個哈哈笑道:“我那個也很準啊,什麼吉吉吉,天際一樣常伴月。兇兇兇,有了梅花便不同,含笑向東風。可不就是說的雲裳嫂子嘛,她一來我這病不就好了嗎。”

    詩韻和若蘭都是心思機敏之人,哪能再往下追問,正好這時寶兒哭起來,一看原來是尿了,兩個女人便忙活著給小女娃換尿布,很自然的打住了話頭。

    但縱使別人不說,卻不能阻止永福去想,她呆呆坐在那裡,眼望著忙忙碌碌的二位嫂嫂,心裡卻迴盪著那句可恨的讖語:道是柳暗花明,不料終究難償。遇不遇,逢不逢,月沉海底。人在夢中……

    她已經體會過所謂的柳暗花明,那是京里盛傳哥哥不是父皇親出的時候,可憐地小公主不禁幻想著,雖然是叔伯兄妹,但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皇祖母和父皇后來特意下旨,向天下澄清秦雷地身份,確實是如假包換的昭武帝第五子,這下管它真相如何,就算不是親兄妹也是了……

    什麼夢醒時分,便是花好月圓之夜?什麼空把良緣錯,韶華盡蹉跎?永福不禁暗自神傷道:若是不能跟大哥在一起,就算花好月圓,就算良辰美景,還不是味同嚼蠟,渾渾噩噩嗎?

    見她坐在那一動不動,一臉地失魂落魄,詩韻只好握著永福的手,輕聲道:“妹妹,可是哪裡不舒服?”

    永福這才回過神來,勉強笑笑道:“確是有些頭痛,我先回去歇歇了。”說著起身福一福道:“二位嫂嫂留步,妹妹告退。”

    詩韻只好鬆開手,目送著她離去。

    明媚的春光中,她的背影孤單而蕭索,若是沒有相濡以沫的愛情,再多的歡樂都屬於別人。

    屬於自己的,不過是那回首處的寂寞而已。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一四章瘋狂的瘋狂! !

    四月是繁花似錦的好時節,最宜賞春尋芳。

    秦雷在花廊中閑庭信步,聽身邊的館陶和柴世芳匯報戰爭債券的情形。秦雷將戰爭債的發行分為南北兩大區,南區包括山南山北江北江東四個省,由複興衙門負責發行;北區則是包括京畿在內的其餘五省,由政務寺負責。

     “我們將意見稿下發至全國各地的豪門大族。”館陶輕聲道:“大多數人的興趣還是很濃厚的。”

     “館陶先生說得對啊。”被秦雷一手扶上復興衙門領頭人的寶座,柴世芳自然一如既往的對王爺鼎力支持,只見他微微激動道:“王爺能在絕對劣勢下兩勝趙無咎,現在宇內對您的信心之高,實在是出乎想像了。”

    秦雷卻不為所動道:“只怕是鼓掌看熱鬧的多,掏錢買債券的就寥寥了吧。”

    柴世芳不由面色一滯,這才訕訕道:“預售效果是有些不大理想,但想必公開發售時會好很多。”

    秦雷輕哼一聲,似笑非笑道:“整整半個月的預售期,你們南方完成了多少?北方又完成了多少?”

     “回禀王爺,南方已經認購四十七萬四千七百五十兩。”柴世芳小聲答道。

     “北方是十二萬三千三百三十兩。”館陶的聲氣十分不足。

     “不錯嘛,還有零有整的。”秦雷語帶嘲諷道:“南北加起來不到六十萬兩,你們這就滿足了?”

    柴世芳連忙解釋道:“其實我們南方大多數還是有意向的,復興衙門粗略摸了摸底,少說也有七八百萬兩的購買能力。”說著略顯為難的看秦雷一眼道:“只是……”

     “說。”秦雷站定腳步。望著湖面上一對戲水地鴛鴦。聲音平靜道:“不要吞吞吐吐。”

     “王爺明鑑。南方地大家主們確實在持幣觀望中。”柴世芳連忙恭聲解釋道:“但這不是對王爺地不信任。而是當今局勢撲朔迷離。大夥還是想再等等。”

    館陶也頷首道:“北方也是這個原因。且觀望地氣氛更為濃重。但只要南方地銷量上去了。相信北方會跟風地。”

     “等等等等。再等黃花菜都涼了!”秦雷眉頭緊鎖道:“難道往後若干年地稅賦作抵押還不行嗎?”

     “如果局勢穩定當然可以。”館陶苦笑道:“可他們擔心李家一旦成事。或者導致大秦分裂。賦稅又從何保證呢?”

    秦雷心頭一震煩躁。從地上摸起個蠶豆大小地鵝卵石。甩手丟進湖里。把那對和和美美地小鴛鴦嚇得扑棱亂飛。

    兩人心頭一沉,趕緊躬身請罪道:“王爺息怒,我們再去督促就是。秦雷搖搖頭,嘆口氣道:“看來是我心急了,畢竟都是有家有業地。怎會看不清局勢就胡亂下注呢? ”

     “王爺明鑑。”館陶點頭道:“其實只要局勢一明朗,認購的數量定然會激增的。”

     “可時間不等人啊,誰知道京里什麼時候才能雲開霧散呢?”秦雷搖頭道:“不趁著齊國國力疲敝、無以為繼的當空給它一下子。只怕等它緩過氣來,就再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王爺是不是有些急了?”柴世芳畢竟是個直脾氣,心裡有話還是要說的:“齊國要修養,咱們同樣也要修養,大家都認為三五年之內不可能有大戰發生了。”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秦雷垂下眼皮道:“你的任務是幫我搞錢。”

    柴世芳的滿腹諫言一下被噎住了,只好吭哧吭哧道:“問題是搞不來啊……”

    閉目尋思片刻,秦雷沉聲問道:“孤王在復興衙門地份額,現在能值多少錢?”

     “王爺您是兩成。也就是兩千份話事權。”柴世芳沉吟道:“現在一份話事權大概是八萬兩銀子了,兩千份就是一億六千萬兩。”秦雷不由張大嘴巴道:“我這麼有錢了?”

     “您的身家確實有這麼多。”柴世芳搖頭苦笑道:“說起來咱們復興衙門也值個幾億兩白銀了,可那都是運河、道路、礦藏、土地、還有各種各樣的專營專賣折現算出來地。真要說現銀,還真沒有多少。”

     “也就是說。我現在就是想變現,也換不到幾個錢?”秦雷皺眉道。其實這情況他也清楚,復興衙門乾股價格漲得這麼高,並不只源於空泛的信心,而是利用他和南方兩省官府的權力,將大量的山川礦藏之類的國家財富轉移到了復興衙門名下。

    得到了這些無價財富。復興衙門的估值自然會迅速暴漲,然而要想使這些大傢伙產出源源不斷的真金白銀,海量的先期投入是必不可少的。

    殺雞取卵固然痛快,可這些幾百年地大家族都是謀百世者,自然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放水養魚這個比較吃力的辦法。

    自從昭武十七年成立至今,短短三年時間裡,復興衙門已經先後投入了兩千三百多萬兩用於疏浚運河、構建堤壩、修整道路、開採礦山,等一系列的基礎建設。若是單從賬面金銀上看,三年來的支出要遠遠大於收益的。

    雖然賬不能這樣算。但真金白銀花掉了就沒有了。秦雷要想在內部變現自己的干股,還真沒人能買得起……按照復興衙門的章程。想要轉讓手中的份額,需先由內部優先收購。

    見王爺神色飄忽不定,柴世芳心驚肉跳道:“王爺,您可千萬別把咱們地份額轉讓給北佬啊。”議事大會的每一份乾股都貨真價實,代表著對複興衙門恐怖財產的一份所有權,代表著一份穩定而恆久的豐厚收益,素來為北方豪門所垂涎。私下里甚至開出過十萬兩以上的價格求購。

    但南方大族也不傻,怎會把下金蛋的雞讓給別人呢?而且預先擬定地章程也限制了份額的外流,即使偶有遇到難處、想變現份額的,也會在內部消化掉。

    可這個法子對秦雷這樣地大東家沒有作用,因為內部根本無法消化他那價值億萬地兩成份額。

    看著柴世芳面如土色。秦雷這才笑笑道:“你多慮了,我是不會轉讓自己地份額地。”說著正色道:“館陶先生。”

     “屬下在。”張諫之恭聲應道:“王爺請吩咐。”

     “你可以明告天下,孤王可與所有債權人簽訂一份補充協議----用孤在復興衙門的一半話事權,作為戰爭債券的抵押,一旦朝廷喪失償債能力,他們便可以得到相應份額的複興衙門乾股。”秦雷字斟句酌的沉吟道:“就把我的份額作價五千萬兩吧。”

     “這可就折了三千萬兩啊。”館陶不由心驚道:“至少頂兩年的國家稅賦。”

     “王爺請三思啊。”柴世芳感覺有些暈,結結巴巴道:“王爺要這麼多錢幹嘛?”打一場打仗也不過千萬兩銀子罷了,他實在無法理解秦雷借五千萬有什麼用。五千萬啊,光每年的利息就是四百萬兩吶……

     “不想讓我質押。你們就贖買!”秦雷頗有些破罐破摔地意思道:“買不起就老實看著!”說著揮揮手道:“趕快去籌錢吧,別讓人家搶了先。 ”柴世芳只能鬱鬱而去。

    待柴世芳走遠了,館陶苦笑道:“王爺。咱們是不是有些玩大了?”

     “顧不得那麼多了。”秦雷揮揮手,面色冷峻道:“三國之所以能並存二百年,雖然原因很多,但根本上還是沒有壓倒性實力所致。”說著雙拳一對道: “按照大秦現在的狀況,在最好的情形下,沒有個二三十年也無法達到那一步。”

     “所以您就準備行此非常手段?”館陶嘆氣道:“凶險異常,凶險異常啊!”

     “若是到時候不夠地話,我還會把另外一半也拿出來。”狠狠錘一下面前的石柱,他咬牙切齒道:“要是還不夠用的。我會設法讓山南江北兩省官府也如法炮製的!”

    館陶頓時陷入了石化狀態。如果真按王爺所言,將六成複興衙門的份額都出質了,最少可以換來三億兩白銀。按照復興衙門對秦國財富的估計,朝廷每年的財稅收入大概是一千萬兩,至於全國流通的貨幣大概是其十倍,而華夏的財主們又有窖藏金銀地愛好,應該還有大致相當的數量被深埋地下。

    也就是說,秦國境內的真金白銀加起來也不過是兩億多而已,當然財貨還要流通。不可能都用來買了債券,能有一半匯集到他手裡就不錯了。齊楚兩國的情況也大差不差。

    所以秦雷要想籌到三億兩白銀,就得把三國可投資的金銀全部掏空才能湊齊。

    且不說人家齊國楚國人認不認他的債券,以及由此產生的恐怖利息怎樣償還,單單有這個想法,就足以證明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了。

     “不大現實吧。”好半天,館陶才混過神來,憋出一句道:“您也只是想想而已吧?”

     “是啊是啊,我也就是這麼一說。”見他無法接受。秦雷便打個哈哈笑道:“應該用不了那麼多。”但他心裡早打定主意。必要的時候會一意孤行到底。

    秦雷是有一系列計劃地,向全天下舉債不過是賣出的第一步而已。一旦啟動後。一系列令人瘋狂行動便會付諸實踐。他要讓世人徹底明白,想要摧毀一個國家,除了無敵的鐵蹄之外,還有更多更簡單的辦法!

    孫子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取勝的最高境界是用謀略勝敵,而不是鮮血和刀劍。

    倒要看看是自己的想法太瘋狂。還是現實更瘋狂!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大約是同一時刻的中都城內。

    回到京里已經有幾天的大皇子,在進宮拜見皇祖母和皇帝之後,今天又到外公李太尉家問候。

    雖然身邊人都勸他。不要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去李家,但秦靂笑道:“孤王一貫堂堂正正,心中無鬼,又有什麼好避嫌地呢?”便執意出府,步行向對門太尉府走去。

    對於他地到來,李家也表現出極大的熱情,老太尉帶著李四亥和幾個孫兒親自出迎,大開中門將好外孫接進府去。

    扶著外公坐在空蕩盪地廳堂上,秦靂畢恭畢敬的磕了頭。李渾也滿臉欣慰地讓李央來給大殿下磕頭還禮。又讓李四亥領著他去後堂拜見外婆。

    三年之內連折了三個兒子,李太夫人的精神頭自然好不到哪去,一見到大皇子便痛哭起來。秦霆給她磕頭。她卻躲開不受,與她說話,她也一句不應,弄得秦霆好不尷尬。

    見大殿下受屈,李四亥連忙對老娘道:“阿姆,這是您最疼愛的外孫啊,怎麼連話都不跟他說了呢?”

    老太太依舊面朝牆壁道:“要不看他是我外孫,早就放狗把他攆出去了!”

    李四亥朝秦靂抱歉笑笑道:“你外婆接連受了些刺激,說話有些不著調。殿下不要介意啊。”話音未落,便聽啪地一聲,被自己老娘賞了個大耳刮子。

    李四亥捂著臉還沒反應過來,卻聽老娘哇哇大哭道:“你這個娶了媳婦忘了娘的小畜生,竟然咒自己老娘腦子有問題,我打死你個小畜生。”說著操起炕頭上的笤帚便是一頓劈頭蓋臉。

    李四亥被打得狼狽不堪,只好抱頭鼠竄道:“殿下還是去前廳說話吧,我娘發起瘋來是要殺人的。”

    秦靂深深嘆息一聲,朝撒潑打滾的李太夫人深施一禮。這才轉身離去。回到前廳時,李央來卻告訴他:“爺爺在書房等殿下。”說著便一瘸一拐的帶他去後院書房。

    秦靂看他一瘸一拐的樣子,不由又是嘆了口氣。

    李央來聞聲回頭道:“表哥怎麼了?”

    秦靂搖搖頭,沉聲問道:“你地腿怎麼還沒好?”

     “這樣已經不錯了!”李央來的臉上閃過無窮的憤恨,咬牙切齒道:“你那好弟弟忒是狠毒,一腳就踢碎了我地膝蓋骨,若不是咱李家有錢請得起名醫,我下半輩子就得癱在床上!”

     “他也是一時失手。”秦靂輕聲道:“拳腳無眼嗎……”

     “哼!就知道你向著他!”李央來把頭往外一別,悶聲道:“到了。自己進去吧。”說著便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秦靂苦笑著搖搖頭。掀開簾子進了書房。

    李渾還是方才的打扮,聞聲招呼秦靂進來。讓他坐在把虎皮交椅上,自己則坐在大案之後。爺倆隔著寬大的案台遙遙相望,良久不語。

    秦靂終是耐不住沉默,開口道:“外婆的病可看過醫生了?”

     “看過了,不頂用。”李渾強笑一聲,卻突然吧嗒吧嗒落下淚來,趕緊用袖口擦擦淚道:“也難為她了,老年喪子,還接連喪了三個。最疼愛的小孫子又殘廢了,換做誰也頂不住的。”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一五章業餘演員

    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對於古稀之年的老太尉來說,這些日子確實太難熬了,從那秦雨田回京之後,似乎也把災星帶到他們李家來了……三個兒子死了,宅子也被燒了,地地道道的家破人亡,十成十的倒霉透頂。

    回憶著三年來的苦難,老太尉不禁老淚縱橫,拍著案子道:“雨歷啊雨歷,你告訴外公,咱們李家到底做錯了什麼,怎麼就倒了血黴呢?”

    秦靂心道:別的不怨,就不該惹到那個煞星。當然話不能這樣說,他想了想,低聲安慰道:“外公豈不聞聖人云:否極泰來?您會時來運轉的。”

    李渾一邊抹淚,一邊情緒激動的搖頭道:“你真這樣想嗎?你怎會這樣幼稚呢?”

    秦靂點點頭,沉聲道:“總會有希望的。”

    話音未落,就听李老頭一拍桌子,低聲咆哮道:“不,沒有希望了!我沒有希望了,你也一樣!沒有了!”他畢竟不是演技派,情緒轉換上過於突兀,讓秦靂心中暗暗警惕,面上卻不動聲色道:“外公此話怎講?”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都有天敵。”李渾緊緊按著桌台,兩眼瞪得如雞蛋一般,大聲道:“所謂天敵,就是可以殺死你,且一定會殺死你的那種,你們之間不可能共存,只有你死我活!”

    秦靂微微搖頭道:“孩兒不覺著有誰能殺死我們。”看著老太尉張牙舞爪的樣子,他不禁犯了嘀咕,心道:這老先生不會是也瘋了吧?

     “錯!大錯特錯!”李渾狠狠一拍桌案,面目猙獰道:“我們原先沒有天敵,但現在都有了。你的天敵叫秦霆,我的天敵叫秦雷!”老太尉的聲調漸漸高亢,“秦霆當上皇帝了!秦雷手中有數十萬大軍!秦霆恨你入骨、秦雷與我李家有血海深仇,你說他們是不是我倆的天敵?”

    秦靂點點頭,低聲道:“毋庸諱言。依老二的性格,只要時機合適,一定會把我除掉的。”

     “對!秦雷也是這樣。他一直等著把我幹掉。好一下子獨攬軍權!”李渾桀桀笑道:“想得美。想都不要想!得國不正者。乃篡也!篡權者沒有好下場地!”

    秦靂刀削般地雙眉緊皺起來。輕聲道:“什麼得國不

     “你還不知道嗎?其實在前年地時候。你父皇就想廢掉太子。讓你即位地。”李渾語速極快道:“但是後來秦雷攪了局。讓你父皇找不到理由廢掉他。這你都不知道嗎?”

    秦靂不置可否道:“是與不是。都是過去地事了。外公還提它作甚?”

     “那好。我們就說近一樁地。”李渾低頭盯著桌面道:“當初皇帝東狩。國家陷入為難。正符合亂時選賢不選嫡地祖訓。他是想讓你接班登基。帶領大秦抵禦國難。”說著又是一陣咬牙切齒道:“但那卑劣地秦霆小人。夥同一干污濁文臣。在沒有任何聖旨地情況下。就貿然登基稱帝。把你父皇拱成了太上皇……”又是一拳擊在案上。一字一句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秦靂緩緩搖頭道:“老二是有太皇太后地懿旨地。”

     “懿旨?屁!”李渾狠狠吐出一口濃痰道:“你昨天進宮見著太皇太后了嗎?她的身體怎麼樣?”

     “見著了。”秦靂低聲道:“已經臥床不起了,一陣清醒一陣迷糊的。”

     “對嘛!你奶奶已經老糊塗了,還不任由那伙人擺佈?”李渾又是一拳打下。把個結實的紫檀木書桌捶得一陣呻吟,只聽他唾沫橫飛道:“再跟你件事,說了你就全明白了。”

     “外公請講。”秦靂的表情也開始凝重起來,雖然李老頭的表情做作,卻也言之鑿鑿,讓他不得不認真想想。

     “你知道你父皇現在何處?”李渾神秘兮兮的問道。想起秦雷地囑咐,秦靂搖頭道:“不知道,應該還在齊國吧。”

     “錯!大錯特錯!”李渾哐哐的捶著桌面道:“你父皇已經回來了,就在這中都城內。就在那皇宮之中!”

     “可是……”秦靂剛要再發問,卻被李渾硬生生接話道:“可是你為什麼一點都不知情,對不對?”

    雖然這並不是秦靂要問的話,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因為你父皇被軟禁了。”李渾面色沉痛道:“他被囚禁在宮裡最深處地院落中,外面有無數禁衛把守,裡面除了一間極簡陋的屋子之外,空無一物……哦,還有你那一道被放回來的六弟陪著他。”說著又緊盯著桌案道:“但是沒幾天,秦霆怕他倆密謀。便在院子裡砌了道厚厚的牆。把他們分隔開來。”

    秦靂的眉頭皺得更緊,太陽穴上青筋突突直跳。狠狠一拍椅子扶手道:“太過分了!”

    見他果然動怒,李渾微微得意,繼續加把火道:“還有更可惡的呢,你父皇被囚禁在方寸之地,無事可做、無人說話。好在院子裡有棵高大的海棠樹正好到了花季,你父皇便每天站在樹下看花,這也算是他唯一的一點可憐的奢侈享樂了。”

    說著深深嘆口氣道:“結果不久後一天,他如往常一樣,準備到樹下看花,卻驚奇地發現,周圍地大樹已不見了踪影。”彷彿親眼所見一般,李渾面色愁苦道:“你父皇苦笑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什麼也沒有說,便回到了簡陋的住所中。”

     “樹又不會長腿!怎麼會沒有了呢?”秦靂的憤怒簡直要出離了,他低聲質問道:“難道又是我的好弟弟所為?”

     “當然是他!”李渾砰砰砰的拍著桌子,如喪考妣道:“他已經失去了一切,現在連自己的一片花蔭也保不住。樹猶如此,人何以堪!”說著起身厲聲道:“身為他的兒子。你不羞愧嗎?還能無動於衷嗎?”

    秦靂霍得站起來,面色冷酷道:“外公是從何得知的?”雖然是個爆仗性子,但秦靂從來不缺心眼。

     “雖然秦霆極力封鎖消息。”李渾冷笑道:“你父皇畢竟是二十年的禁宮之主,受過他恩惠地侍衛大有人在。正是那些良心未泯之人,冒著被打擊報復的危險,偷偷禀報給我的!”

     “這事兒我五弟知道嗎?”秦靂咬牙問道。

     “人就是他送進宮裡的。你說他知道嗎?”李渾的回答很巧妙,純屬差水平發揮。

     “我去找他算賬!”秦靂朝李太尉一拱手道:“外公告辭了,我現在就走!”爆仗似乎終於被點著了。

     “你去找誰算賬啊?”李渾沒想到秦靂如此性急,連忙出聲阻攔道:“雨歷啊,這種捅破天的大事可魯莽不得啊!”

     “不行,我怎能坐視父皇飽受折磨無動於衷呢?”秦靂面色鐵青道:“我要兩個扒了小兔崽子地皮!”

    見自己說服的效果很好,李渾心中十分高興,但面上還要語重心長道:“那禁宮豈是可以隨便出入的?你也沒有證據,若是冒冒然去了。大內侍衛豈會聽你地?到時候非但救不了你父皇,還會讓他受到更多地折磨啊!”

     “那怎麼辦?”秦靂憤憤的一跺腳,咔嚓一聲跺碎青磚道:“父皇我是一定要救地!”

     “放心。你父皇是我的女婿,外公也同樣著急。”李渾拍著胸脯道:“我已經有了計劃,三天之後會審之時,你看外公怎麼把真像大白於天下!”說著循循善誘道:“到時候你再解救陛下,自然是理直氣壯,馬到成功了。”

     “那好吧!只能讓父皇再委屈幾天了。”秦靂憤憤道:“不過我還是要去趟京山城!”

     “去那乾嗎?不要打草驚蛇啊!”李渾連忙勸阻道,他實在是怕了秦雷那個妖怪,不想讓秦靂再和他有任何接觸。 “外公放心,孩兒我豈會不知輕重?”秦靂灑然笑道:“今天的事兒。我不會提一個字地。我只是去把兵部諸位接回來,他秦霆既然讓我管兵部,孩兒就可以理直氣壯的去要人。”

     “對呀,秦霆這個笨蛋,竟妄想讓我們內訌,還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李渾一拍大腿道:“去吧,趕緊把你二姥爺他們接回來,這些人平時不起眼,但缺了還真玩不轉。”

     “我知道了。”朝老太尉行個禮。秦靂沉聲道:“孩兒告辭。”

    待把秦靂送走,李渾急匆匆地趕回書房。

    這一會兒功夫,屋裡多了個人,便是那殭屍臉的陰先生。

    一進屋李渾便咧嘴笑道:“先生你看,老夫的表現如何?”

     “甚好甚好。”陰先生頷首笑道:“效果很好。”他方才一直躲在密室之中,透過氣孔窺視場中,差點沒被老李頭拙劣的表演給氣死。但對著一個隨時可能暴起傷人的老瘋子,除了表揚還能做些什麼呢?

     “也沒那麼好了。”李渾謙虛道:“好幾次都忘詞,若不是你提前寫在桌子上。老夫就要抓瞎了。”

     “但是您不該答應大皇子去京山城。”陰先生搖頭嘆息道:“他心裡還有疑惑。不可能只聽我們的一面之詞,定是去找秦雷求證去了。”

     “那我把他追回來。告訴他不用去了。”李渾緊張道。

     “那就成欲蓋彌彰了,他反而會更想去的。”陰先生搖頭道:“不過按說也沒什麼,京山城那位在家裡抱孩子,對宮裡的事情應該也不了解,秦靂問不出個所以然的。”

     “可是那傢伙巧舌如簧,”李渾不安地搓著雙手道:“萬一把秦靂給說過去了呢?”

     “應該不會吧……”陰先生緩緩搖頭道:“這都是真人真事,我們又沒有騙人,秦靂還是會相信我們的。”話雖這樣說,心裡卻升起團不安的陰雲,在他的印像中,京山城那位似乎一切皆有可能。

     “這可是你說的,”李渾憤憤道:“要是他再叛過去。我就把剮了你!”說著狠狠一拳搗在案台上,只聽咔嚓一聲,那極為堅固的紫檀木大案,終於承受不住接二連三的重擊,轟隆一聲化為一攤木料。

    還把個猝不及防的李太尉也閃了一下,狼狽的摔在那堆爛木料之上……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一六章百年孤獨

    秦靂向來雷厲風行,當天下午便讓侍衛問明方向,打馬直奔京山城而去。

    從中都出來,一路上車水馬龍的繁華風貌,深深震驚著大皇子殿下。東方前線的蕭條破敗還猶在心頭,轉眼卻換了天地,讓秦靂不得不深思,是什麼樣的力量,創造了這樣的奇蹟?

    越靠近京山城,就越能感受到一種太平盛世的味道。尤其是進城之後,那整潔寬闊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有沿街林立的店鋪,實在讓人無法相信,僅在三四年前,這裡還是一片荒涼破敗的棚戶區。

    大殿下的心中充滿了疑問和好奇,以至於把興師問罪的初衷都擱在了一邊。一見到出門相迎的秦雷就問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秦雷笑著把他迎進前廳,輕描淡寫的解釋道:“這沒什麼,只不過大秦現在的條件環境,對百姓的盤剝過重,又嚴重打擊了商人的積極性,這才阻礙了財貨的流通,使國家日益疲敝。”說著伸手請大哥用茶道:“我不過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他們創造了個寬鬆的環境罷了。”

     “就這麼簡單?”秦靂難以置信道。

     “確實如此。”秦雷正色道:“你一路來所見到的勃勃生機,本來就壓抑在我大秦的肌體內,只要我們盡量不騷擾他們、盤剝不那麼重,他們就會還給我們十倍百倍的收穫。”

     “聽著似乎有些道理,可又沒法理解。”秦靂認真尋思一會,終是苦笑一聲道:“罷了罷了,反正這些事情我也不懂,你好好乾,讓老百姓都能過上好日子都成。”

    秦雷淡淡一笑,瞅著他道:“大哥不會只是來參觀指導的吧?”

     “嗯,我是來興師問罪的。”秦靂環視左右,對屋裡的侍衛宮女道:“你們都出去一下。”

    見秦雷點頭,侍衛宮女們齊齊施禮退下。屋裡只剩下兩人說話。

     “父皇地事情你知道多少?”一見沒了外人。秦靂劈頭問道:“我要聽實話。”

     “在這件事情上。我對你沒有任何隱瞞。”秦雷兩手一攤道:“按照二哥地旨意。我把父皇和六弟從潼關秘密送到宮裡;然後又遵照皇祖母地懿旨。不再過問此事。”

     “皇祖母地懿旨?”秦靂皺眉道:“難道她老人家沒痴嗎?”

     “當然沒有了。”秦雷搖頭道:“身體不好是真地。但她老人家心思通明著呢。”說著從袖中里掏出一份杏黃色地書信。扔給老大道:“這是剛剛收到地。皇祖母又一次詢問我何時能把軍隊練好。”

    秦靂輕撫著信瓤。並沒有打開看。口中沉聲問道:“又一次?難道她老人家時常給你寫信不成?”

     “我回來四十多天了。收到了五封信。”秦雷輕聲道:“不知算不算時常呢?”

    聽秦雷如是說,秦靂不由陷入了沉默,良久才緩緩問道:“每次都問你軍隊的問題嗎?”

     “不錯,從戰力到戰備,可謂事無鉅細。”秦雷坦然道:“但很可惜。我在南方訓練的軍隊,只有第一期的勉強堪用,其餘兩期還是半成品。”

    秦靂也知道秦雷在南方練兵。但具體多少卻無從知曉,以前他不便詢問,但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只聽他沉聲問道:“一期是多少人?”

     “十萬。”秦雷波瀾不驚道:“但全是步兵。”

     “那就是三十萬……”秦靂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瞠目結舌道:“你養得起嗎?”

     “不是說了嗎?全都是步兵。”秦雷微微笑道:“三個步兵的花費也不如一個騎兵,還是比較省地。”

     “怎麼著一年也得六七百萬吧?”秦靂面色發白道:“你哪來那麼多錢?”

     “哈,緊緊褲腰帶吧。”秦雷打個哈哈道,其實他的部隊裝備好、待遇高,雖然遠遠無法與京山軍相比。但一年一千多萬兩銀子是打不住的。這些軍費被他以地方守備軍的名義,向國庫索要一部分;再分攤到南方各州府一部分,剩下的則是由秦雷來負擔,大概是四百萬兩左右。

    還有他的嫡系京山軍,待遇條件都是當世最高的、尤其是在擴編到五萬之後,朝廷撥付的那點軍費,只能算是杯水車薪,為此他每年要多拿出三百萬兩來彌補虧空。

    再加上為了讓新入夥的神武軍和虎賁軍死心塌地地跟隨,秦雷又答應給他們跟京山軍相同的待遇。這樣一下又多出了四百萬兩的開支,而國庫是不可能負擔這一塊地,秦雷只能所有問題都自己扛。

    這三方面加起來,一共是四十萬大軍,不得不說,武成親王府的實力,已經可以匹敵任何一個國家了。而秦雷要付出的代價同樣昂貴,儘管轉嫁出去相當一部分,但每年他在養兵一項的開支上。就達到一千萬兩左右。

    這個恐怖的數字。顯然不是單單勤勞致富或者生財有道可以支付的起。

    而王府在幾年內修建了中都城、疏浚了京水河、開鑿了引水渠,實現跨越式發展。所耗費的金銀何止千萬?同樣不是年輕的武成親王府可以支付!

    就像大殿下所疑惑的那樣,是什麼樣地力量創造了這樣的奇蹟?

    其實很簡單,就是舉債。當然秦雷稱其為融資,換言之便是花別人的錢辦自己的事、花明天的錢辦今天的事,最大的好處是四兩撥千斤,可以實現大躍進的發展,極大增強自己的實力。

    當然壞處也很大,畢竟借錢是有利息地,借的越多、拖得越久、利息就越高,王府那精明專業地會計處,通過一系列複雜的演算,已經明確告訴秦雷。他和他的子孫後代,極有可能永遠都還不上這筆巨款。

    所以即使在王府很多人眼裡,王爺這都無異於飲鴆止渴,但秦雷仍然堅定不移的集資、借款、發行債券,想盡一切辦法舉債舉債再舉債,擺出一副不把天下錢財借光。絕誓不罷休的架勢。

    難道他當負翁上了癮?非要把子孫後代都拖累到穿著龍袍要飯?當然不是,作為一個閱歷超越時代的政治家,他地任何舉措都以未來為導向,有著難以言說地深意。

    當他站在世間地最頂峰,終於可以天地為棋盤,以萬物為棋子,下一盤決定華夏千百人命運的棋局時,他又一次不滿足了,他要試圖扭轉這個民族幾千年王朝更替地宿命。他要賦予它偉大的轉折!

    對於這種瘋子所思所想,其實我等這些凡夫俗子可以揣測,只能跟著他的所作所為。或是恍然大悟、或是搥胸頓足,或是拍案大罵、或是集結叫好!

    反正只有看的份……

    秦雷的痛苦也在於此,即使卓然如館陶樂布衣之輩,也無法理解他地境界,他只能任由別人評說,而無法辯解一句。曲高和寡,孤獨百年啊……

    所以對於大皇子的提問,秦雷只能敷衍幾句,便岔開話題道:“以大哥看來。京里的形勢如何?”

    見他不願回答,秦靂也便再追問,面上有些不快道:“你秦雨田是什麼人?看地不比我清楚?”

     “呵呵……”秦雷乾笑兩聲道:“我只知道他們要掰一掰腕子了,至於誰主動、誰被動,哪方又有什麼手段,可就一無所知了。”說著一臉誠實道:“你還不知道吧,皇祖母和二哥嚴令我不得返京,李渾又把我在京里的觸角一掃而光,我現在雖然不是聾子瞎子。卻也沒法探知內幕了。”

    將信將疑的點點頭,秦靂沉聲道:“昨天我去太尉大人那裡了。”

     “走親戚?”秦雷瞇眼問道:“你可真孝順啊。”

     “那隻是個由頭。”秦靂面色陰沉的盯著秦雷道:“我的目的你很清楚,不要老跟我耍花腔,看著氣人!”

     “試探。”秦雷不好意思笑笑道:“大哥畢竟是姓秦,而不是姓李。”

     “嗯……”秦靂悶哼一聲,垂下眼皮道:“但外公對我恩深義重,我不能負他。”

    秦雷心裡翻個大白眼,苦笑道:“誰都會左右為難,但選擇只有一個。”

    秦靂緩緩點頭道:“所以我來了京山城。而且不打算再回去。”

     “你要回前線?”秦雷輕聲問道:“其實你在京里是很有好處的。”

     “你們愛怎麼打怎麼打。打破腦袋當尿罐我也不管。”秦靂堅決搖頭道:“但這個事上,我不能插手。”

     “如果我們秦家輸了呢?”秦雷劍眉一挑。沉聲逼問道。

     “你不會輸的。”不理他咄咄逼人目光,大皇子灑然起身道:“原先我還不確定,但從中都一路走到這裡,我就明白了,天命是在你這邊。”說完毫不猶豫的向外走去,絕不拖泥帶水。

     “別說走就走啊。”秦雷跟著起身道:“大老遠來了,總得吃頓飯再說吧。”

     “我不餓。”秦靂頭也不回道。

     “不看看你侄女了?”秦雷緊走幾步跟上道:“有你這麼當伯伯地嗎?”“下次吧,這次沒帶禮物。”說話間走到大門口,侍衛長牽過馬來,秦靂執韁踏鐙道:“求你個事兒。”

     “你還是直接下令得了,牛氣烘烘的哪像求人啊。”秦雷撇嘴笑道。

    秦靂尷尬的笑笑道:“我求求你了。”

    秦雷扑哧笑道:“說吧,能做到的我一定做。”

     “不要趕盡殺絕。”秦靂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輕聲道:“我知道秦李兩家已經是你死我活了,說這種話著實不合時宜。”說著抬頭望向蔚藍的天空道:“但我的名字叫秦靂,乃是秦李兩家姓氏合二為一,實在是割捨不下啊。”

    秦雷也仰頭望天道:“不要瞎操心了,勝負還未可知呢,說不定李渾就把我們老秦家給剿了呢。”

     “若是你真那麼窩囊,我會率軍回來救駕的。”大殿下翻身上馬。長嘯一聲道:“但百勝公都敗在你的腳下,我不相信這世上還有誰能擊敗你……後會有期啊!”說完便策馬揚長而去。

     “我還沒答應呢。”秦雷大聲叫道。

     “你心裡有數就行……”遠遠飄來秦靂地聲音,他地背影卻已經消失在拐角處。

     “這傢伙……”秦雷苦笑著搖搖頭,在大門前站了許久,這才轉身向裡走去。 “王爺,大殿下此行有何目的?”張諫之出現在他的身邊。輕聲問道。

     “報信。”秦雷負手在院中徜徉。

     “哦……他說什麼了?”館陶饒有興趣的問道。

     “什麼也沒說。”秦雷搖搖頭,低聲道:“但我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

    秦靂雖然難以割捨李家,但心裡始終還是向著秦家的,他來秦雷這裡就是為了通風報信,雖然礙於所謂地信義,什麼都沒說。但心思通明如秦雷,怎會不知老大此舉代表的含義……

    李渾分明是要扯著秦靂這面大旗,用解救太上皇地名義殺進宮裡,把秦霆從皇位上攆下去。再把秦靂扶上去,從而在這過程中達到柄國地目的。

    而秦靂顯然是想用他地離去,瓦解掉李太尉陰謀。從而繼續維持這種共存的局面。

    大哥呀大哥,你以為沒了張屠戶,李老混蛋就吃不了帶毛的豬?秦雷不禁暗自搖頭,他可以篤定,在李渾的計劃中,老大不過是一件很重要地道具,但遠遠稱不上關鍵。

    陰謀一旦成型,豈會因為一件道具的失踪而停止?大不了就換一件嘛!

     “把石勇、沈冰和楊文宇找來。”不知不覺走到了書房,秦雷吩咐道:“還有常逸。也讓他過來吧。”

    石敢趕緊下去傳令。

    見王爺有軍務,館陶起身道:“屬下迴避了。”

     “不必了,”秦雷搖頭道:“也留下聽聽吧,你這個大總管得心裡有數。”

    從前線班師回京,秦雷便給了京山軍一個月的休假,這幾天官兵們才全部歸隊,部隊也剛剛恢復訓練。眼下局勢動盪,隨時可能會有用武之地,楊文宇他們這些軍官自然整天撲在訓練場上。希望能早日恢復到最佳狀態。

    傳令地黑衣衛順著指點,一路跑到後山的熱火朝天的訓練場中,在演武台上找到了幾位將軍……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下來,幾位統領大人已經是貨真價實的將軍了。

    聽了黑衣衛的傳令,幾人不敢怠慢,趕緊下台上馬,往城內奔去。

     “楊兄,你說王爺找咱們做甚?”疾馳中,沈青大聲問道。

     “可能是為了接兵的事兒。”楊文宇也大聲答道:“到了就知道了。”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一七章兄弟保重

     “拜見王爺!”幾位將軍被石敢引進書房,恭敬地向秦雷行禮。

     “起來吧。”秦雷笑瞇瞇道:“這些日子幾位辛苦了,都坐吧。”

    待幾人坐下,秦雷也不廢話,沉聲道:“有任務給你們。”

    幾人重新站的筆直,齊聲道:“請王爺吩咐。”

     “你們都知道,這些年伯賞元帥一直在幫孤王練兵。”秦雷清聲道:“現在第一期已經練成了,孤王準備派人接受一下。”

     “我們都去?”石勇小聲問道。

     “當然不是。”秦雷搖頭笑道:“你們四大金剛只去兩個。”說著肅聲道:“文宇、石勇,就拜託你們了。”

    兩人行個軍禮,沉聲應下。

     “到了南方之後現場整編。”秦雷道:“組成衛國第二軍,文宇你任軍長,石勇你任軍副,可以把你們的幕僚屬官都帶走,各級軍官我也可以給你們一些。”

    兩人一下傻了眼,失聲道:“王爺,您這是要讓我們離開京山軍啊。”

     “不只是你們兩個,”秦雷輕輕搖頭道:“京山軍的一半軍官都會隨你們走。”

     “使不得啊。王爺。”一邊地沈青憋不住了。連聲叫道:“咱們這次擴軍一倍。已經沒有剩餘地軍官了。您要是再抽走一半。讓京山軍怎麼辦?”

     “提拔。”秦雷淡淡道:“中級軍官地空缺用下級軍官填補。下級軍官用士官填補。再把所有上過戰場地老兵提拔為士官。”

     “這……不會揠苗助長了吧?”常云渠也幫腔道:“資歷不夠。幹訓班也沒上過。恐怕不能勝任吧。”

     “戰場是最好地課堂。”秦雷搖頭道:“去年那場殘酷地大戰。已經教會他們很多了。相信他們會做得很好。”

    說著對沈青和常逸交底道:“最晚今年下半年。京山軍。神武軍和虎賁軍將合併成衛國第一軍。下轄四個師。京山軍將分成第二第四兩個師。神武虎賁則分別改為第三第一師。皇甫戰文任軍長兼一師長。沈青任軍副兼二師師長。常逸任四師師長。”兩人趕緊應下。即能留在京山軍、又能官升一級。自然沒有個不高興。

     “王爺。難道以後要常設軍一級單位了?”見眾人皆有提升。一邊看熱鬧地館陶也忍不住開口道。他在隱晦提醒秦雷。不要把太大地權柄授人。以免尾大不掉。

     “僅是戰時如此,”秦雷搖頭道:“一旦解除戰爭狀態,軍一級便會隨之取消,改為軍區。”他顯然是早經過深思熟慮的。慢悠悠的侃侃而談道。

     “軍區?”眾人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紛紛低聲問道。

     “到時候就知道了。”秦雷擺擺手道:“這仗還得打個十年八年,現在還不是考慮什麼軍區地時候。”其實軍區就是以一省或數省為邊界的一個個軍事區域。最高長官的全名是欽命總督某某軍區內防務將軍,簡稱還是總督。

    在秦雷的構想中,這些軍區便是未來在華夏領土上,按戰略區域設立的軍隊一級組織,直接隸屬於由帝國皇帝領銜的統帥部諮議會。軍區設有總督將軍府,下轄數量不等地戰鬥部隊和勤務保障部隊,由總督將軍負責日常的訓練與轄區內的防務。

    但軍區內的軍隊和總督將軍,除非得到統帥部諮議會的特別命令,否則若是擅出防區。就是抄家滅族的謀反重罪。

    總督將軍任期五年,任滿後或是輪換至其它軍區,或是升遷至統帥部,但決不允許在原軍區連任。

    這一系列規定,顯然是為了杜絕總督將軍擁兵自重,將國家軍隊據為私兵,以避免把軍區演變藩鎮,武裝割據甚至威脅中央。

    若是有戰爭狀態出現,統帥部諮議會將調動各軍區部隊。臨時組成軍級單位,並委派將領擔任軍長,擔任作戰任務。秦雷相信,這一系列已經被後世驗證成熟的措施,應該可以兼顧軍隊戰鬥力與忠誠度,使武將始終無法尾大不掉,卻又保持相當高的地位,不至於最終被文官騎在頭上。

    伴著王爺的一聲令下,京山軍立刻開始了大規模地軍官離任與交接活動。秦雷為他們制定的原則是:主官盡量南下。空位由其副手接任。這樣可以讓成熟的主官去接受新地挑戰。而熟悉原單位情況的副手接任後,也不至於手足無措。

    在這條大原則之下。新晉升為上尉營正的秦霸被點名南下,他的位置則由同樣新晉升的中尉營副秦頊接替。

    按照不成文的規矩,接任官應該請前任官吃一餐送行飯,算是表示對前輩的敬意,也可以取取經、得到點注意事項啥的。

    所以在得到任命的第二天中午,秦頊便向秦霸請了假,再請他去京山城內地酒樓吃飯。

    秦霸嗜好杯中之物,哪會錯過這名正言順喝酒的機會,自然是欣然然而往之。

    但兩人顯然對情況估計不足,要知道這次大調動幾乎涉及京山軍所有軍官和老兵。大家可是都要請客吃飯的,就算把京山城的酒樓飯店妓院客棧全部佔下來,地方也是遠遠不夠的。

    接連進了七八家飯館,結果都是人滿為患,秦霸不由十分掃興,秦頊不好意思道:“我看看他們有沒有快吃完的。”其實他也知道現在正是飯點,哪有動作那麼快的?但還是抱著一絲希望,挨個包廂看了一眼。

    包廂裡僅是喝酒划拳的軍官,看著秦頊也不在意,偶有認識的還招呼他進去喝兩盅。秦頊一邊抱歉一邊推辭,便走到了東頭最後一個包廂,掀簾子一看,不由笑道:“你怎麼在這

    裡面那人也親熱道:“九五二七,快來快來,俺一個人吃飯可悶了。”只見偌大地餐桌上擺滿了燒雞、烤鵝、牛排、羊腿、肉丸、炸魚。整整十七八盤葷腥肉食,桌前卻只坐著一個人----秦俅。

    秦頊笑道:“再加一個不介意吧,不是外人,咱們大隊副。”秦俅離開黑衣衛的時候,秦霸是他的大隊副,所以秦頊用了這個稱呼。

    秦俅咧嘴笑道“那俺得出去迎迎。”便和秦頊一起。把老上級迎了進來。

    一看見油光滿面的秦球球,秦霸也是十分高興,用那隻少了三根指頭的左手,使勁拍著他肉乎乎地膀子頭道:“你小子,也不會去看看老兄弟,是不是一高升就忘了我們了?”黑衣衛是王爺的親兵,只有最精銳最有前途的官兵才能被選進去。經過幾年學習磨練後,便會被打上王爺親信的標籤,再外放定然官運亨通、扶搖直上。

    所以京山軍地官兵都無比嚮往黑衣衛。但凡入選者,都被恭喜為高升。

     “那哪能呢……”秦俅憨厚道:“俺也很想大隊副和中隊長,想原先地兄弟們。可俺一直沒時間去。”黑衣衛除了承擔王爺地保衛任務外,還有繁重地課業和科目要完成,若是不刻苦用功,在考核中被淘汰掉就太沒面子了。像秦俅這種新加入的菜鳥,恨不得有點時間就撲在課業和訓練上,哪還顧得上什麼假期之類。

    秦霸也就是逗他玩,自然不是當真怪他,拉著他和秦頊的手,在桌邊坐下。望著已經空了一半的碟碗。秦霸笑道:“又饞虫發作了?”此次調整不涉及黑衣衛,所以他知道秦俅只是打牙祭來了。

    秦俅不好意思的點頭道:“饞虫發作了,一晚上沒睡好覺,今天辰時一下崗俺就來了。”

     “怪不得你能有座。”秦頊輕聲笑道:“大人再點些菜吧。”

     “不用了,吃桌上的就行。這麼多吃飯的,還不知啥時候能上來呢。”秦霸搖頭笑道,說著促狹的拍拍秦俅地肚皮道:“一下多兩個食客,你會不會餓到啊?”

     “俺點多了,已經吃了七分飽。”秦俅也拍拍肚皮道:“大人不嫌就成。”

     “都是一個鍋裡掄勺出來的。有個屁講究?”秦霸粗豪笑道:“讓他們把新鮮的蔬果送上些,再拿兩壇好酒便可。”秦頊點點頭,出去找小二點了單。

    他這個要求簡單,不一會兒便有用小二用大托盤端著新鮮地黃瓜、番茄、蜜桃、大杏上來,又拎了兩壇榮軍農場特供的五糧春上來。

     “還有這酒?”秦霸歡喜異常道:“這可是好東西啊,尋常酒店可沒有,你們從哪弄到的?多少錢一壇?”所謂特供,是供給特定人群,讓大多數人享受不到的意思。

     “尋常價格。”小二笑道:“這是王府特意送到各家酒店的。說今兒是諸位軍爺的大日子。讓我們每桌送兩壇。”這時外面有人叫小二,那小二趕緊高聲應下。朝包廂裡哈腰笑道:“三位慢用。”說完弓身退下,繼續忙活去了。

    秦霸迫不及待的拍去泥封,貪婪的問問味,由衷讚道:“神仙佳釀啊。”說完倒上三碗,三人一碰道:“為了一起扛槍的日子。”便仰頭乾了。

    飲了一陣,秦霸又倒上三碗道:“為了都能從去年活到今年。”三人地面色頓時黯淡下來,他們當初所在的大隊,是尖刀部隊,著實打了幾次硬仗血戰,戰前滿編一千人,能僥倖活到現在的,只有不到三百人。

    換言之,在那場持續半年的戰爭中,他們大隊陣亡了大隊長以下的七百餘名將士……

    一想到那些先去的袍澤們,三人便如鯁在喉,悶悶的喝了這一個。

    看著兩個老弟都表情難過,秦霸沉聲勸道:“我們得高興,得好好過,好好活,把……”說話間想起了洛水原上的那個陷馬坑,想起了被亂箭射死的秦亢,自己先控制不住,吧嗒吧嗒地先掉下淚珠子來:“他們的遺憾都補上!”

    他這一哭不要緊,也勾得秦俅吭哧吭哧哭起來,就連平時感情不外露的秦頊也低頭抹淚。

    三個人哭一陣,喝一陣,再哭一陣、再喝一陣。喝空了一壇,又把第二壇喝得只剩了最後三碗。

    秦霸高高舉起最後一碗道:“為了明天各奔東西,弟兄們保重啊!”

     “大哥保重!”三人一齊飲了,抱頭痛哭一陣,便各奔東西去了……這應該是最後交代這些可愛傢伙的命運了……大家知道他們以後都會很好很好,就行了哈……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一八章周維公

    白樂天有詩云: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中都的四月天,已是繁華落盡、綠蔭如墨,人們聚集在茶肆中、樹蔭下,一邊喫茶喝水,一邊興致勃勃的討論著最近的大事小情。但小老百姓能知道啥?無非是人云亦云罷了。就像行在大海上的小舢板,只能看到高高捲起的波濤,卻感覺不到隱藏在水下的暗潮洶湧。

    其實與跌宕的欺負的昭武末年比起來,這些日子實在是平淡無奇,能稱得上波瀾的,無過於太尉府、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四部會審虎牢關失守一案了。

    這件事著實曾令中都百姓怒不可遏、以至於上萬人圍住太尉府和皇甫家,辱罵討伐長達如日,但那已是去歲的事情了。而今隨著大秦軍隊反敗為勝,失地盡收,百姓一高興,再沒有去年那種恨不得食其肉,噬其髓的怨氣了。

    現在之所以持續關注、保持熱議,很大程度上,不過是給平淡無奇的生活找點調劑,想看看熱鬧罷了。

    這會審確實是有些看點的,譬如說看李太尉如何審理自己的堂弟……按說有這種親戚關係,太尉大人應該是迴避的,但朝中那些熟讀律法的大人們,偏偏選擇無人提出異議,好像篤定他會公正嚴明一般。

    再譬如說,當時到底是怎樣的情況,能讓兩位久經沙場的老將,不殺一人、不打一仗,便拱手讓出好不容易奪下的虎牢雄關。

    就在京都百姓紛紛的議論聲中,對相關犯官的審訊開始了,這一天是天佑元年四月初九,歷史會銘記這個日子。

    在森嚴肅穆的大理寺大堂上,立著兩排凶神惡煞的皂衣衙役,在公正嚴明的大匾下,按尊卑坐著太師太尉李渾、刑部尚書魏箏義,都察院左都御史王闢延。但主審的卻是官職最低的大理寺卿周維公……這沒什麼好奇怪地,大理寺本來就是審理官員犯罪的地方。

    眼下堂中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周寺卿手中那方四寸驚堂木上,只等他高高舉起、重重落下,便開始這堂背景複雜的審訊。

    周維公的右手按在醒木上,面容嚴肅沉穩。但心中卻又是一番別樣的思緒……

    他剛上任不到一年時間。原先地大理寺卿是有著文黨死忠美譽地曲岩曲大人。前年文彥博倒台。昭武帝並沒有株連太多人。只是把曲岩這樣過於礙眼地傢伙攆出朝堂而已。用地名義也不是結黨營私。而是貪瀆受賄這件屢試不爽地利器。

    身為左少卿地周維公自然順理成章地接任。但有道是蛇鼠一窩。正卿有問題。少卿能乾淨到哪去呢?是以周大人一直惶惶不可終日。擔心哪天也被扣上相同地帽子。追隨曲岩而去。

    便在憂心忡忡中煎熬著。直到皇帝東狩。素來仁慈地太子爺登了基。周大人這才長長緩了口氣。是以從內心講。周維公是感激天佑帝地。也想著把這件看似無奇地差事辦利索了。也好上報天恩。下對百官。為將來地仕途加碼。

    但昨天夜裡發生地一切。打亂了周大人地如意算盤。讓他終於清晰明白。自己面對地不是一樁普通地官員瀆職案件。而是一齊有預謀、有計劃地政治事件……

    事情還要昨天傍晚說起。身為此案地欽命主審官。他按例要進宮面覲皇帝。匯報一下準備工作。請示一下上級精神。這並沒什麼稀奇地。

    但這是皇帝第一次單獨召見他。意義非凡啊。因此周大人地心情還是很激動地。跟著引路地太監到了御書房。周維公終於見到了溫潤如玉地天佑帝。

    誠惶誠恐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禮。高呼道:“微臣大理寺卿周維公奉詔覲見!”

    天佑帝擱下手中的書簡,微微一笑道:“周大人請起來說話!”

    周維公便趕緊謝恩爬了起來,只聽皇帝吩咐道:“給周大人搬個墩子。”

    便有小太監搬個錦墩過來,周維公連忙惶恐的推辭道:“折殺微臣了,我還是站著回話吧。”

     “坐下吧。”天佑帝微笑道:“朕不喜歡仰頭看人。”

    周維公這才斜欠著身子坐下,舉止頗為拘謹。

    天佑帝擺下手,伺候太監便躬身退下。待沉重的紫檀木房門關閉後,偌大的御書房里便只剩下君臣兩人。

    過了好一會兒,還是天佑帝打破了沉寂。一語便是石破天驚道:“愛卿可知你現在掌握著我大秦帝國的命運?”

    周維公聞言一哆嗦。不由抬頭望御案上望去,正瞧見天佑帝目光炯炯的看向自己。忙低頭答道:“微臣愚魯……並不知道。”

    天佑帝不以為意的笑笑,轉換話頭道:“父皇在位時,其實是有人想要把你劃進文黨地。”周維公趕緊從墩子上爬起,連連叩首道:“冤枉啊陛下,微臣雖然曾身為文黨下屬,但我當的是朝廷的官,作的是陛下的臣子,要說有黨,也是跟陛下您一黨啊……”當官的多會說話啊。

     “不要後怕了,朕是知道你的。”天佑帝清聲道:“朕當時對父皇說:周少卿素來忠心耿耿,公正嚴明,乃是鎮國之寶,能壓得住壞人。這樣的人怎麼回事文黨呢?”

    周維公哭泣道:“謝吾皇保全之恩……微臣肝腦塗地,在所不惜啊。”

     “快起來吧,朕有正事要跟你說。”天佑帝溫和笑道。

     “謝陛下。”周維公這才抹著淚起身,重新坐在墩子上。

     “你也不用感謝我。”天佑帝微笑道:“朕當時也是為國留賢,以抗奸邪啊。”說著彷彿隨意道:“以愛卿之見,朝中可有奸邪啊?朕要聽真話!”

    周維公心中咯噔一聲,額頭登時見汗,硬著頭皮道:“應該是有……吧。”

     “誰?”天佑帝逼問道。其實這個問題純屬多餘,李渾這半年來的藐視聖上、擁兵自重。飛揚跋扈、獨斷專行,每一條都歷歷在目、清晰可見,每一條都可以稱得上奸邪了!

    想到自己這半年來白白遭受地閒氣,天佑帝一拍桌案,憤憤道:“其實人人皆知,可是人人不言!”

     “這個……”周維公連咽數口吐沫。只好蚊子哼哼道:“應該是李太尉吧……”

     “愛卿不容易啊,朕果然沒有看錯人。”天佑帝長舒口氣道:“自從父皇去後,李渾越發無法無天,已經完全不把朕放在眼裡了。”說到這裡,皇帝地語調低沉了下來,目光凝重道:“東邊的趙無咎,南邊地諸洪鈞,都在磨刀霍霍,看著咱們大秦朝臣不臣。君不君的,你說到最後會有什麼後果?”說著目光一閃,盯了周維公一眼。

     “國將不國。”周維公低下頭。輕聲道。

     “說的好!就是國將不國!”天佑帝雙手互擊,沉聲道:“李太尉過去確實是有功之臣,但他現在恃功欺君,無法無天!在朝野上下四面樹敵,早就人心喪盡!敢問當今諸公,誰不恨得食其肉而寢其皮?”

     “他就是長在我大秦朝肌體上的一顆毒瘤,已經爛透了,無藥可救了,若再不壯士斷腕。就會把整個大秦朝都害死!”覺著這樣說有些狠毒,天佑帝又嘆口氣道:“你知道嗎?眼下他就在謀劃著逼朕退位!”說到這里便戛然而止,直勾勾地盯著周維公。

    這話你跟領兵的將軍說啊,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能幹得了什麼?周維公心中叫苦不迭道,但顯然不能這樣回答皇帝。尋思片刻,這才跪下啟奏道:“李太尉桀驁不馴,舉朝皆知,實在應該嚴懲。但他在軍中根深蒂固,麾下雄兵十數万。又一手把持京都防務,就連大內侍衛中,說不得也有他的人,萬一事有不測,反而貽害皇上,這是不可不慮的。”

    憂國憂君的說了半天,周維公最後才小聲道:“況且……微臣一個小小地三品文官,也做不得什麼……”

    雖然早料到他會害怕,但天佑帝心中還是有些失望。淡淡一笑道:“不要害怕。不是讓你衝鋒陷陣,當面鑼對面鼓的跟李渾放對。”

    周維公這才鬆口氣。擦擦腦門的白毛汗道:“敢問陛下,已經沒有緩和的可能了嗎?”

     “實話跟你說吧,我皇家與李家必有一戰,對他李三軍,朕並不是束手無策的。”秦霆說著指向南邊道:“八十里外的京山城,就有我皇弟的十萬禁軍,更南面的地方,還有三十萬大軍候命,你說我們兩家,誰能笑到最後呢?”

     “當然是邪不勝正了。”這話倒是答得順溜討喜,等著將來若是李渾贏了,還可以把皇家說成是邪。

     “對,就是邪不勝正!”天佑帝果然龍顏大悅,拊掌道:“朕已經有了萬全之策,定然可以將謀逆之人一網打盡!”

    見皇帝已經交了底,若是自己不答應,恐怕連這個門都出不去。可他還真沒想過,要與凶神惡煞的李太尉放對,一想到李渾那鬚髮皆張地老臉,周維公就覺著毛骨悚然,實在是騎虎難下啊……

    他正在沉吟,又聽皇上說道:“周愛卿,朕都知道那人權勢滔天,你要下很大決心才行。但眼下已是迫在眉睫,不得不發了。”說著淒然一笑道:“等到朕和皇祖母被逼迫著唱逼宮戲時,誰能來做我大秦的張孟將呢?”

    張孟將是誰?前唐宰相張張柬之也,以保護大唐皇室、逼迫武后退位聞名於世。

    周維公一聽,心道陛下這話可就有分量了,那是相當明顯的暗示啊!只要能把這事兒辦妥,我就可以當上宰相了!最次也是個內閣首輔吧……這正是他夢寐以求地東西,想到此。心裡忽然一熱,叩頭說道:“到底需要微臣做什麼,還請皇上明示,臣當披肝瀝膽,死不足惜!”

    終於是答應了!

    御書房裡的氣氛立時和緩許多。天佑帝面色和煦道:“放心,不是讓你當面鑼對面鼓的與李太尉放對。你要做的很簡單……一個字,拖。”

     “拖?”周維公輕聲道:“陛下想讓微臣拖延時間?”說著恍然道:“案子……”

    天佑帝頷首笑道:“周大人是個有慧根的啊。”便正色道:“不錯,李渾想藉這個案子起來逼宮,而朕還需要時間準備。”

     “不知陛下需要多長時間?”周維公咬牙問道:“微臣豁出這條賤命,也要盡量做到。”封侯拜相的誘惑是如此強烈,以至於讓周大人真以為自己成了張孟將……

     “一個月。”天佑帝淡淡道:“對於這種大案子,審上個把月是很正常的吧?”秦雷已經來信,他地軍隊最快也要一個月才能到位。

     “微臣……明白了!”周維公莊重的叩首。

     “一切拜託了。”天佑帝起身親自將周維公扶起道:“來日同飲慶功酒,當推愛卿首功!”

    在皇帝地殷切目光下。周維公昂首出了御書房。

    此時斜陽正濃,餘暉把他的影子拉的老長,頗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感覺。

    拜辭出宮,讓冷風一吹,周維公不禁打了個寒戰,沸騰地熱血頓時消散。一想到要與那老魔頭周旋月餘,他頓時又犯愁了。都說差事好接難辦,看來一點都不錯。這事關係重大,怎麼就那麼草率的答應下來了?

    想要去找個人商量一下,卻又怕走漏風聲,惹來殺身之禍。周維公枯坐轎中一籌莫展。就連封侯拜相的誘惑也不能讓他提起精神來。

    正在徬徨無計之時,轎帘掀開,一個跟班送上一個淡雅的請柬,恭聲說道:“大人,有位先生讓小的把這個給您。”

     “真他媽沒規矩!”一腦門官司地周大人,居然爆出句粗口道:“他是你大爺嗎?讓你幹嗎你就乾嗎?”說著伸手將那請柬打落地上,氣呼呼道:“原帖奉還,讓他哪涼快哪待著去。”

    那跟班滿臉無辜道:“可那位先生說,您看了就一定會赴宴的。”

     “做夢!”周維公啐一聲。放下轎帘道:“起轎……”

    轎夫趕緊抬起轎子,顫巍巍的繼續前行。

    沒走出兩步,轎子裡的周大人又悶聲道:“把那東西拿過來。”

     “什麼大人?”跟班小心翼翼問道。

     “你是豬啊?當然是請柬了!”趕上周大人壓力大,要發洩,只能算那跟班倒霉。

    跟班地不顧狗血噴頭,趕緊跑回去建起那請帖,再屁顛屁顛的遞給大人。

    周維公打開一看,無力的呻吟道:“我這麼好奇幹啥啊……”那請柬上地落款叫陰無異。對於這個人,周維公還是有所耳聞的。知道他是太尉府地清客。且地位頗高,完全可以代表李太尉。

    這真是剛說打鬼。鬼就來了,老子是不是出門忘了拜拜了?

    按說這時候是不見為好,可他不過一個小小地三品文官,怎敢當面得罪權勢滔天的太尉大人?

    在轎子里斗爭好一會,只好瓮聲下令道:“回去換身衣服,本官要去玉帶河。”

    眾人心道:莫非是要去瀉火啊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一九章反复

    換上便裝,乘上馬車,不停蹄的到了東南城交界處的玉帶河邊,已經是入夜時分了。但見兩岸華燈燦爛、金粉樓台,鱗次櫛比;畫舫凌波、往來如梭。

    到了河邊,便有人指點他上了一艘不起眼的畫舫上,見到了傳說中的陰先生,兩人進了艙內。

    船上沒有歌姬舞女、沒有雕樑畫棟,只有一張點著蠟燭的方桌,以及桌邊的幾把靠椅。

    雙方俺主賓落座,周維公就開口問道,“敢問先生有何指教……”

     “學生給大人送富貴來了。”幽暗的燭光中,陰先生那張蒼白乾瘦的面孔,顯得那樣陰森可怕,聲音更是如夜梟般的難聽,讓周維公不寒而栗。

    他不由敷衍陪笑道:“先生說笑了,下官德行淺薄,擔不得什麼富貴。”

     “不費吹灰之力,不冒刀戟之險,”陰先生陰陰一笑道:“便可得救駕輔國之功,成宰輔柱國之臣,這樣的功勞你也不想要嗎?”

    一聽救駕這倆字,周維公頓時汗入漿下,竟然張皇無措的起身道:“下官最近病了,耳聾的厲害,你剛才說的我一句都沒聽到。”

    一語未了,只聽那陰先生桀桀怪笑道:“大人害的好病!是懲奸除霸、憂國憂民的症候吧!哈哈哈……”

    讓他一語說中了心事,周維公彷彿被大錘狠狠砸了一下,竟然重新癱坐在椅子上。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何求。”見他如此不經事,陰先生桀桀笑道:“學生略通醫道,願以金匱秘方,為大人祛此病魔!”

    周維公如同受到驚嚇地孩子。好半晌才回神來。掏出手帕擦擦汗。掩飾笑道:“最近春夏交接。正是換季地時令。身上確實不好。既然先生精通醫道。就請為下官看看吧。”

    陰先生乃是神機高徒。雖然不一定精通醫道。但糊弄人是綽綽有餘了。他拖著椅子挨近了周維公。真格地為他診了脈象。又煞有介事地沉吟良久。才睜眼笑道:“大人脈象滑浮。脾有些問題。內經說脾藏意。是主憂思難解。正是越思越憂。越憂越慮。以致脾氣鬱結、茶飯不想。清陽之氣不能上升。生化之源乏竭。則心神失養而見心脾兩傷。”

    這還沒完。又陰先生幽幽說道:“大人似乎受了些驚嚇。有道是驚則氣亂。恐則氣下。久之恐傷腎氣。以至於憂思難忘。坐臥不安。惶惶不可終日啊……”

    周維公算是聽明白了。這陰先生又是驚又是思地詐唬一氣。無非就是點明他現在地心境而已。

    看來他們一早就盯上我了。想到這。他不由慘笑一聲道:“那敢問先生。我這個病因何而起?又該當如何醫治是好啊?”

     “皆因大人將自個置身於萬劫不復地險地爾。”陰先生陰測測道:“此症非藥可醫。總之靜養為宜。淡泊處之。自然就痊癒了。”

     “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嗎?”周維公何等聰明,對此聊聊數語,豈不通曉?他不得不承認,陰無異這法子,最合自己的胃口。他本來就不想為了功名丟了腦袋,早些時候受命乃是出於無奈,一出宮便五內翻騰、驚懼莫名,早已是心聲退意了。

    現在陰先生不陰不陽的報出這病來。顯然是要把他拉到太尉一夥中……可跟著李渾就是一條坦蕩路嗎?不見得吧,他雖然是文官,卻也知道當今大秦軍中,早已不是李家一家地天下了,京山城那位冉冉升起的武成親王殿下,挾著兩勝百勝公的威勢,已經勢不可擋的成為了大秦軍隊的新偶像和新領袖!

    與那最耀眼的明星相比,白髮蒼蒼地李太尉就顯得光輝暗淡,總給人以英雄遲暮。明日黃花的感覺。

    試問要你下注。你會選哪一個?

    反正周維公認為武成親王勝算更大一些,再想想秦雷那些彪悍的往事。無論是抄丞相家、還是燒太尉府,一樣樣、一樁樁,都可以輕易得出一個結論……秦雷,猛於虎也!

    周維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捋五殿下的虎鬚啊……

    但眼前這關又不能不過,心裡一邊飛快的想著對策,口中卻敷衍笑道:“依先生之見,下官當如何淡泊寧靜呢?”

    沒有馬上答話,陰無異從袖裡拿出個紅色的瓷瓶,又變戲法似得拿出兩個鑲嵌著,祖母綠寶石的精緻黃金杯,桀桀笑道:“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既然說是請大人過來喝酒,學生就不能打誑語。”說著用森白的牙齒將瓶塞咬下,伸手給周維公面前的杯中斟酒。

    周維公看那酒液,竟然如鮮血一般通紅,再問那味道,似乎在酒氣也夾雜著些血腥味,不禁失聲問道:“這是什麼酒?”

    陰先生咯咯笑道:“這是西域名酒帝王血,即使在原產地也是價逾黃金地名貴玩意。”

     “帝王血?好煞氣的名字!”望著那黃金杯中的血樣酒漿,周維公不禁毛骨悚然道。

     “傳說西域有幾百個諸侯小國,相互間征戰不休,最後有個叫大食地國家逐漸崛起,通過不停吞噬其他國家,變得強大無比。”陰無異也自斟一杯,舉在鼻翼陶醉的嗅一嗅,繼續介紹道:“這個國家的君主有個癖好,就是用敵人顯要的鮮血釀酒。若是用將軍的血釀出來的,便叫英雄血;若是用文官的鮮血釀出來的,便叫太宰血;若是用妃嬪的血釀出來地,自然就叫美人血了。”

     “但最極品地,就要數這用王侯鮮血釀製而成的帝王血了……”說著輕輕呷一口,打個哆嗦道:“好酒。周大人何妨也飲一杯。”

    周維公實在不敢喝那樣子可怕,來歷更可怕的酒漿,連忙推辭道:“帝王乃上天之子,待天牧民,喝他們血恐怕不詳。”

     “大人太迂腐了,豈不聞。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陰先生竟把酒杯舉在周維公面前道:“我敬大人一杯。”說著直勾勾的盯著周維公,由不得他不喝。

    周維公沒辦法,只好也舉起酒杯,與陰先生遙遙一碰,略略沾唇便想放下。卻見陰先生仍然定定望著自己。只好一橫心,屏住呼吸把那帶著濃重血腥味的紅色酒漿灌了下去,喝完便感覺胸中彷彿有一堆炭塊在燒,燙得他涕淚橫流的劇烈咳嗽起來。陰先生冷冷地看著他的醜態。直到周維公地氣息舒緩下來,才悠悠問道:“味道如何?”

     “酒是好酒,可惜太烈了。”周維公一邊擦去面上的鼻涕眼淚。一邊嘶聲道:“快把我的五臟六腑燒成灰了。”

     “用至尊帝王的鮮血釀造,這該是多大的氣勢啊,當然是烈酒了。”陰先生把玩著那精緻的黃金杯,看似漫不經心道:“我現在就告訴你如何淡泊寧靜。”

     “請講。”周維公感覺自己渾身火燒火燎,鮮血似乎都要沸騰了一般。

     “比如明日的案子,案情簡單明了,大人一次過堂便可結案。與老太尉會銜而奏之後,您便什麼責任都沒有了。”說著桀桀一笑道:“大人便可得到好長一段清閒和夢寐以求地一切,您看這主意如何?”

    見對方圖窮匕見。且正好與皇帝的要求擰巴著,周維公不禁苦笑一聲道:“看來太尉大人早就智珠在握了,不知打算怎麼個審法?”

    陰先生將金杯輕輕放在桌上,兩眼如毒蛇般緊緊盯著他道:“大人只要隨便問問李濁,便可盡得犯官口供,千萬不要節外生枝,反為不美了。 ”說著又舉起酒瓶,一笑露出深白牙齒道:“大人可再來一杯?”

    周維公知道他這是逐客令,連忙擺手道:“下官已經足了。還是不要浪費這麼稀罕地酒了。”

     “周大人,你多大了?”卻聽陰無異噗嗤一聲笑道:“怎麼還跟小孩子似地這麼好騙?”

    周維公面色一滯道:“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西域帝王血?那都是學生瞎掰的。”陰無異得意之極地桀桀笑道:“天下的君王才幾個?怎能哪來釀酒呢?你喝的根本不是什麼帝王血,不過是學生配置的藥劑而已。”說著把那瓶子裡的帝王血一股腦的倒在了地上。

     “你給我下藥了?”周維公驚懼莫名,大汗淋漓道:“我會不會死去?”

     “不會……”陰先生用一種貓戲耗子的眼神盯著周維公道:“如果你腸穿肚爛,鮮血流盡還能撐住地話,你就不會死。”

    周維公的身子晃了晃,扶著桌面聲音微弱的道:“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把剛才囑咐你的做好,到時候我自會給你解藥。”陰先生陰陰一笑道:“否則從現在起,大人便只有十二個時辰了。”

    陰無異便起身道:“夜深了。咱們坐的時候也不少了。學生該回去向太尉大人復命了……大人自個兒再好生想想,可不要行差踏錯。枉送了卿卿性命。”說完不等周維公醒過神來,便徑直揚長而去。

    見周大人遲遲不拍響驚堂木,坐在他身邊的王闢延只好咳嗽連連,提醒他趕緊開工。

    周維公這才回過神來,擦擦額頭的汗水,從最矮的一張大案後起身,向三位大人行禮道:“請問三位大人,可以開始了嗎?”

    三人相互看了看,都答應道:“可以了。”“開始吧。”“有勞周大人了。”

    得到三位上官的允許,周維公這才轉過身去,正襟危坐,深吸口氣,高高舉起驚堂木,重重往梨花木地案台上一拍道:“升堂!”

     “威武……”三班衙役齊聲高唱道。

     “今日封欽命會審虎牢關失陷一案。”周維公朝皇宮方向拱拱手道:“由太尉府,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四部會審。”

     “帶人犯李濁、皇甫顯!”

     “帶人犯……”便有一連串的聲音傳下去,不一會便有刺耳的鐐銬聲響起,兩位身穿囚服的昔日將帥,出現在大堂上。

     “威武……”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二零章連環案

    大理寺的大堂上,案件正在審理中。

    經過一系列驗明正身,宣讀聖旨,再給犯官解去刑具後,周維公一抖手中的捲宗,開腔問道:“當日虎牢關上有多少官

     “回大人,虎賁三萬,邊軍三萬,以及各色雜兵民夫共八萬餘人。”自從在洛陽城被捕,皇甫顯和李濁早知道會有今天,是以表情十分平靜。

     “那虎牢關的城牆有多高多厚?採用什麼材質?守城器具可完好?城內糧草可齊備?”周維公表情嚴肅的問道。

     “虎牢關向東一面的城牆高六丈,下寬五丈上寬三丈,均用大青石為磚,糯米灌漿,堅固異常。”皇甫顯流暢的答道:“守城器具精良完好,城內糧草可供半年之用。”

    周維公還沒說話,只聽啪地一聲,高高在上的李太尉拍案低喝道:“既然是兵精糧足、城高牆厚,為何毫不抵抗,將虎牢關拱手相讓呢?”

     “太尉大人明知故問了吧。”李濁冷哼一聲道:“當時的情況我與皇甫將軍具有急報呈上,朝中諸公難道不知?”

    王闢延也舉起醒木,啪地拍一下案台,沉聲喝罵道:“犯官李濁,管好你的嘴巴,再敢藐視公堂,本官便發火簽張嘴!”

    他這個御史大頭頭厲害不假,可李濁這位戎馬元帥更是惹不得的狠角色,聞言便高聲頂道:“王大人,朝廷給我們定罪了嗎?”

    王闢延聞言面色一滯,只好道:“未曾定罪。”

     “按照大秦律法,只要沒定罪,我們倆就還是官身,不能用刑,不能帶枷,還要賜座。”李濁唾沫橫飛道:“我說的對不對,王大人?”

     “你等罪孽深重。還如此狂悖!”王闢延怒不可遏道:“來人吶。先打上四十殺威棒再說!”

    三班衙役望向主審官。他們可都是大理寺地官差。還得聽自家大人地。周維公面色變了變。朝王闢延拱手道:“大人。犯官說地也不無道理。還是不要用刑了吧。”

     “你怎能如此……”王闢延著急道。但還是把懦弱二字憋了回去。終歸要維護主審官地威嚴。一上來就內訌算怎麼回事?

     “我們還要座位。”李濁得寸進尺道。

     “搬兩個凳子來。”周維公面色陰沉道:“讓他們坐下回話。”

    王闢延憤怒地尋找援助道:“魏大人。你怎麼看?”

    哪知魏箏義緩緩點頭道:“就依周大人吧。”

    待衙役搬來兩條胡凳,讓二位犯官做了,周維公這才繼續道:“你們發給朝廷的急奏這裡確實都有。”說著面色一肅道:“但現在是本官在問,還請二位如實回答。”

    皇甫顯點頭道:“當時齊國百勝公率領大軍兵臨城下,並沒有造具攻城,而是把一個人推到了城前。言稱那人是……”說著看周維公一眼,只聽他淡淡道:“但講無妨。”

    這才接著望下說道:“那人是……我大秦昭武皇帝陛下,齊國人以陛下為質。這仗自然是打不起來了。”

     “你怎麼知道那人是昭武陛下?”周維公皺眉問道:“萬一是百勝公找人假扮呢?”

     “身份不會有錯的,”皇甫顯搖頭道:“犯官親自下去驗證,確實是我昭武皇帝陛下。”

     “這麼大地事兒,我們怎麼能做主呢?”邊上的李濁接起話頭道:“便一面拖延時間,一面向朝廷八百里加急禀報,請求處置措施。”說著一瞪眼道:“至於你們朝廷裡的勾心鬥角,就不能問我了吧?問我也不知道。”

     “按照內閣的公文記載。”周維公肅然道:“你們的禀報是十月初七送到,朝廷在最快的時間做出反應,為了保我大秦地江山社稷。一面奉昭武陛下為太上皇,一面請旨聖母皇太后,擁立太子為帝。並用八百里加急發送虎牢關,可見在此時上,朝廷諸位大人是沒有半分責任的。”

    說著一拍驚堂木道:“只要你們再等一天,聖旨便會送到,你們卻為求推卸責任,連一天都不肯拖延,難道還敢說自己無罪嗎?!”

     “周大人這話犯官不敢苟同。”李濁冷笑連連道:“那天趙無咎想要在虎牢關前油炸了昭武陛下。關上關下有幾十萬人同時觀看。若是君父被煎,我大秦的尊嚴國格轉眼便會毀於一旦!我大秦的臣子便當集體自裁!”說著逼視堂上諸公,大聲質問道:“敢問諸位大人,若是易地處之,你們會怎樣做呢?能視若無睹嗎?”

    眾人啞口無言,這話根本沒法回答,若是說我們不會跟你一樣,那不顯得太無君無父了?若是說我們會跟你一樣,那還審個屁啊……

    見同僚被犯官問倒。一直沉默不語的魏箏義沉聲道:“純屬強詞奪理。若是真有你所說的那般無解,為何同樣伎倆在潼關城下就沒有得逞呢?”

     “怎麼可能有同樣的伎倆?”李濁激動的揮動手臂道:“當初我們答應打開城門條件。就是讓齊軍放回陛下的!對方一進虎牢關,便把陛下放還了呀! ”

     “啊……”皇甫顯不由吃驚道:“可有此事?”

     “唉,皇甫大人好沒記性!”李濁大聲道:“你忘了當日在虎牢城頭,我們與英郡王殿下見面時,讓他給趙無咎帶地話了?”

    仔細尋思一會,皇甫顯點頭道:“當時我們是說齊國必須先放人,我們才能打開城門的。”說著搖頭道:“但對方根本不理睬啊……”

     “齊國人當時不答應也情有可原。”李濁粗聲道:“畢竟一旦奉還陛下,他們還有什們可威脅我們的?”說著從號服裡摸出一份白絹道: “但趙無咎已經在白紙黑字上用印,難道還怕他反悔不成?”

     “什麼白紙黑字?”堂上眾人齊聲問道,這其中也包括皇甫顯,他並不記得當初有什麼協議文書之類地。

     “拿去自己看。”李濁將那白絹扔給身邊一個衙役。那衙役趕緊雙手奉給周維公。

    周維公接過那白絹展開一看,果然見上面言之鑿鑿的寫著:齊國百勝元帥趙無咎,承諾入城之後,將昭武陛下並六殿下毫髮無傷的奉還,若有翻悔,天理難容。下面還有趙無咎的元帥大印和親筆簽名。

    原來他們已經謀劃若斯了……望著那猩紅大印。周維公不禁遍體生寒,丟了魂似的將那白絹遞給身邊的王闢延。文書在幾位大人間傳看,眾人是表情各異……魏箏義若有所思,王闢延滿面驚怒,至於李渾則是一副我看不懂地表情,大喇喇地問道: “這東西是真的不?”

    一句話提醒了王闢延,他一拍驚堂木道:“皇甫老大人,你似乎並不知這樣一份協議的存在?”

     “回大人,老夫確實不知。”皇甫顯搖頭道:“那天自始至終。我都沒有看到過什麼協議。”

     “我是主將,有些事沒必要讓你知道。”李濁插嘴道:“這是那日我與英郡王簽訂地,人證物證俱在。一問一驗便知。”

     “那就檢驗一下吧。”魏箏義開口道:“內閣文庫裡應該保存著趙無咎的筆記,下官親自去一趟,請田閣老允許調閱。”

     “那就有勞魏大人了。”周維公說著一拍醒目,沉聲道:“將嫌犯帶下,過午時分開堂再審!”

    到了過午重新開堂時,魏箏義果然取來了趙無咎的筆跡印章,還把京城最好地幾位書畫印章師傅請來……不愧是吏部出身,想問題就是周到。

    幾位行家比照著兩份文書上的墨跡印章研究了好一會,最後由一個山羊胡的老頭子恭敬禀報導:“兩份文書上的簽名印章皆是同一人的。”

    聽到這話。李濁和李渾忍不住偷偷對視一眼,都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竊喜表情……皇甫顯當然沒有說假話,這東西根本不是在虎牢關時簽署的,而是在他們被圍困在洛陽時,齊軍趁夜射上城頭地。

    那段城牆恰恰由邊軍將士駐守,撿到那信封後,自然要交給自家元帥。而李濁在看到那東西後,便叮囑手下莫要聲張,連皇甫顯也沒告訴……卻在被捕後讓人轉告了李渾!

    陰先生敏銳察覺到此乃天賜良機。便攛掇李渾,來一次偷天換日的大手筆!

    李渾倒是擔心齊國人送來這玩意兒,八成是沒安好心。但陰無異堅決道:“齊國人定然已經放還了昭武皇帝,現在給鎮東元帥補送一張協約,就是為了助我們成事!”

     “他們為何要幫我?”李渾不是傻子,立刻警惕問道。

     “自然是沒安好心。”陰無異冷笑道:“他們希望秦國內亂,越亂越好、越弱越好!至於誰掌權誰當皇帝,與他們有何關係?”

     “我們要是就範的話,豈不是遂了他們地意?”李渾總覺著自己的大事固然重要。卻也不能讓人當傻瓜耍了。

     “不過各取所需罷了。”陰無異冷笑道:“齊國人想利用我們。我們又何嘗不能利用他們?”說著桀桀一笑道:“順勢而為吧明公,就算不為了報仇。您也要為天下百姓著想……能夠重整大秦山河的,只有我們李家了!”

    聽了陰先生地話,李渾終於下定決心,狠狠點頭道:“就听你的吧!”

    這才有了後來的是是非非與腥風血雨……

    待那些字畫師傅下去,大堂上地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其實眾人都知道,只要這道證據一擺出來,事情便徹底大條了----如果真按照這份協議,那昭武皇帝陛下就應該已經被放回來了。可為何到現在還沒有一點動靜呢?

    與這個關乎宗廟地問題比起來,給兩個犯官定罪一事,反倒變得無足輕重了。

    幾位主審官神色複雜的對視半晌,王闢延面色蒼白地出聲道:“此案不能審下去了,至少在請到新的聖旨之前,不能再審了!”

     “為什麼不能再審了?”高踞首座地李太尉粗聲道:“我覺著很有必要審下去!”便瞪著王闢延道:“難道你不想知道我昭武陛下地下落嗎?”

     “太尉大人。我們封欽命審理的是虎牢關失守一案。”王闢延硬著頭皮道:“至於您說的事情,不在我們的權限範圍之內,應該奏明聖上之後,另案處理。 ”

     “你們倆什麼意思?”李渾耷拉下眼皮,瞥向另外兩人道:“也不想追查下去了嗎?”

    魏箏義面色糾結片刻,終是低聲道:“下官以為,此時乃當務之急,應該速查……”

     “很好,”李渾不陰不陽的讚一聲。又望向周維公道:“維公,你呢?”

    周維公地腦袋快低到胸口,蚊子哼哼道:“下官跟魏大人一個意思……”

     “你們。”王闢延神情急變,哆嗦著嘴唇道:“怎麼能這樣呢?”其實天佑帝同樣跟王闢延和魏箏義談過,都授意他們跟李渾周旋著,誰成想轉天竟然就背叛了一雙,這讓身為鐵桿太子黨的王大人實在是措手不及?

    但主張現在就查的一方,已經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哪會在乎他是怎麼想地?李渾徑直朝周維公下令道:“周大人,繼續問案吧。”說著滿是深意的看一眼李濁道:“問問他到底把陛下藏到哪裡去了!”

     “是,”既然下定決心當反角。周維公反而沒那麼忐忑了,沉聲問道:“犯官李濁,既然已經與趙無咎達成協議,他也簽字用印,萬沒有反悔的道理。”說著一拍驚堂木道:“可為什麼至今不見太上皇的踪跡?!”

    李濁大喊冤枉道:“我們回頭就被堵在了洛陽城裡,一直到今年才被解了圍,哪知道外面的事情啊”

     “那麼說你對太上皇陛下地行踪全不知曉了?”周維公低聲問道。

     “倒也不是全不知曉。”李濁緩緩道:“似乎捕風捉影的知道些。”

     “還不將你知道的如實招來?”周維公厲喝道:“快說!”

     “好吧,你們也知道洛陽城一解圍,我和皇甫大人便被武成親王殿下給抓了。裝進了囚車,陪著他凱旋而歸。”李濁陰陽怪氣道:“這一路同行一個多月,我倒是發現了那麼兩件蹊蹺事,得跟諸位大人說道說道。”

    說著伸出一根手指道:“第一,我曾聽有人議論,年前有一老一少投奔潼關城,且自稱是昭武帝與英郡王,但武成親王殿下壓下了這個事,還不許人議論。”

     “那兩人現在哪裡?”魏箏義魏箏義面色緊張地問道。他屬於昭武帝地鐵班底。忠心耿耿到愚忠地那種。確實是想把太上皇救出來,所以輕易被李家給蠱惑了。

     “別急嘛。聽我說完第二樁。”李濁表情嚇人道:“在回京的隊伍裡,我親眼見過昭武陛下和英郡王殿下!”

    滿室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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