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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一章 甕中之鼈?


    一陣鬼哭狼嚎後,齊軍陣前變成火海一片,哀號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遠處觀戰的薛將軍見狀,呸了一聲,命令鳴金。

    等有命大的慘叫扭曲著跑回來,有心善的齊兵將水囊中的水澆到他們身上,不料那火不僅沒有熄滅,還有更旺盛的跡象。這時有老兵恍然大悟道:“是菜油,水澆不熄的,快在地上打滾。”

    那些已經被燒得神智錯亂的齊兵哪聽得進去,那說話的老兵倒轉手中長戈,使勁橫掃,當即掃到兩個。這兩人倒地後便在地上毫無意識的翻騰,其餘被燒到的齊兵也被同袍有樣學樣撂倒在地……

    這些人身上的火終於熄了,陣前的齊兵看到這些人渾身焦黑,有些地方大塊裸露著紅肉,隱隱散發香味。再看那臉,已經面目全非,被燒成一節木樁了。饒是這些兵士身經數十戰,心智堅韌,見了也不由自主心驚膽戰,紛紛嘔吐,不敢再看。

    一上來便被打掉士氣,薛將軍心中異常惱火,他對身邊親兵道:“殺掉那些廢物,重新組織進攻。”

    親兵微一發怔,打馬跑到前陣,對前鋒校尉傳達將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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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幾支弩箭從陣中射出,正插在地上那些有氣無力蠕動的可憐人身上。

    齊軍陣中一片漠然。

    良久,兩千步兵高舉三尺長的大盾,重新出現在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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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油瓶雖好,無奈農民軍除了人什麼都缺,這次要不是因為軍官們為在殿下面前有所表現,好將功折罪,是不會動用的。

    秦雷給他們派發的使用手冊上明確寫到:宜破密集之敵,可破緩行之敵,不宜對騎乘之敵。

    儘管此時仍屬於可破之敵,軍官們也不得不約束大呼過癮的手下,生怕把家底敗光。

    有軍官呼喝做聲,一些農民軍手持長槍擠到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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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完石威話,秦雷便帶著他和幾位隊長往瞭望樓上去,一路上來回奔跑的農民軍,遇見他們都恭敬讓到一邊低頭行禮。秦雷奇怪的望向石威,石威也搖頭表示不知。

    農民軍的瞭望樓在前沿後方幾十丈遠的地方。不得不說術業有專攻,這些苦哈哈雖然打仗沒有章法,搭建個臺子塔樓啥的卻不在話下。只見這塔樓高近十丈,由幾丈長的圓木搭建而成,圓木之間巧妙的搭配,相互支撐受力均勻,又用木楔麻繩加固,最下麵一根根木樁深埋在地下,夯的堅實無比,給塔樓以強力支撐。

    秦雷讚歎著拾級而上,很快到了瞭望台,莽莽逐鹿原盡收眼底,視野為之大開。他看到營寨前上萬農民軍手持長矛,兇猛地捅著玩命往壕溝裏投沙袋的齊國步兵。幾千齊國大盾兵竭盡全力把盾牌高高舉起,試圖為投沙袋的同袍建起一道屏障。雙方隔著一丈寬的溝濠展開慘烈的爭奪。

    秦雷有些鄙夷齊軍將領的指揮能力,這時在前沿擺上一個弓營,立馬就能把缺乏遠程打擊能力的農民軍壓得抬不起頭。他不知道,這個時代弓兵來之不易,一個熟練的射手需要至少一年的嚴格訓練,這在兵力消耗巨大的冷兵器時代算是訓練週期最常的幾個兵種之一了。另一個遠端兵種——弩兵倒是容易訓練,可是弩弓製作不易,價格昂貴。這兩個兵種通常只能滿足各大邊防軍團和京畿衛戍部隊的需求,這些州軍能分到只鱗片爪,都像寶一樣供著,哪能派到前沿冒險。薛將軍手中只有五百弓營,還有剛才陣前射殺傷兵的五十親衛弩手。

    把稍微脫線的思緒拽回,秦雷再往遠處看,此時東方已露魚肚白,在天地相交的地方有金色光輝在醞釀,似乎還有一線煙塵……

    百勝軍。

    真是人算有窮盡,就怕天捉弄。秦雷自嘲笑笑。按原本的計畫,自己的隊伍將與農民軍一沾即走,在農民軍把齊軍與百勝軍統統纏住時,從容西去。

    如今因為自己手下的別樣心思,竟把自己拖在這裏,眼看變成甕中之鼈。

    秦雷瞥了一眼邊上被縛著的馬奎,示意侍衛為他鬆綁。馬奎揉著酸疼的臂膀,乞求看著秦雷。

    秦雷伸出食指,對他冷聲道:“一萬,我只能帶走一萬。”

    馬奎先是一陣狂喜,轉而又有些失望,他嘶聲問道:“能多帶些嗎?”

    秦雷搖頭堅決道:“剩下的人必須為走的人贏得時間,否則一個也走不了。不要再說了,趕緊準備去吧。”

    馬奎又給秦雷跪下,死命磕頭道:“殿下,再想想辦法吧,再多帶些兄弟吧!他們可把您當成大救星啊。”

    秦雷本不是好脾氣,見馬奎這般拖泥帶水,心頭火起,飛起一腳,踹在他肩膀上,把他踢得仰躺在地上。冷哼道:“婦人之仁!你必須留下至少兩萬人斷後,滾!”

    馬奎也知道一萬五已經是個累贅萬分的數字,雖然心中還是不忍,終於還是磕頭道:“殿下仁慈。罪人定然拼死為您斷後。”

    秦雷搖頭道:“你不能斷後,我招呼不來你那些人。”

    馬奎還想說什麼,見秦雷面色不善,只得憋回去,施禮轉身下樓。

    馬奎本來的計畫是請求殿下帶領農民軍一起轉移,他樸素的認為自己的軍隊人數上佔據優勢,那麼實力上的劣勢也應該不會那麼大。之所以一敗再敗是因為自己這些人指揮不行,換了殿下的侍衛長鐵統領應該就沒問題了,他可知道鐵鷹五年前在軍中乃是赫赫有名的‘五虎’之一,最善打硬仗。

    沒想到鐵鷹不在秦雷身邊,他心一下涼了半截,一度失去鬥志。又沒想到原本上京城那個對人和善的小皇子,竟然是如此的厲害角色:帶一群如狼似虎的手下,談笑間控制局勢。

    也許這位殿下也可以,他又恢復一點希望,人最怕沒有希望,哪怕只有一點,他也會死死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馬奎回到自己的軍帳,人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伸手制止左右關切的話語。對身邊人輕聲道:“讓帳後的人都撤了吧,把昨夜在這開會的人都喚過來。要快,時間不等人。”

    親兵試探問道:“包括石大人?”

    馬奎點點頭,沉重的歎口氣,無力的靠坐在太師椅上。殿下沒有派人跟著他,但他能感覺到有幾雙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自己。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二章 千里大逃亡


    本來便是計畫好的,馬奎沒用多長時間便把任務部署下去。望著魚貫而出的同僚。他心中自嘲,終究還是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高尚,一萬五千人儘是昨日帳中軍官的嫡系部隊,也沒有安排真正的自己人斷後。

    看到他臉上濃重的落寞,石威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想說些安慰的話,竟找不到合適的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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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瞭望臺上,秦雷望著已經在大寨後方整隊的農民軍,再回頭看看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仍然在前沿浴血奮戰的那些人,突然覺得這些農民軍不似史書上說的那麼不堪,至少在絕境中那股子韌勁和犧牲精神,就不是一般軍隊能具有的。

    耳邊響起腳步聲,是侯辛、石勇、許戈三人,他們在秦雷身後站定,靜靜等待。秦雷回過頭,一抹溫和的笑意浮上面孔。他挨個仔細打量自己的三個中隊長一遍,才輕聲道:“此次乃你們首次領軍,便是這危急之局。實在萬分抱歉。”

    三人面色各異,石勇一臉堅毅,緊抿著嘴一言不發;許戈面帶憂愁,欲言又止,而侯辛仿佛沒有感受到生離死別的氣氛,仍然笑嘻嘻的望著他的殿下。

    秦雷從沈青手中接過三把尺許長兩寸寬、漆黑光亮的手弩,分給三人。秦雷拜託沈洛定制的一批零件,極多不合規格,僅組裝出十一具弩弓。他自己三具,沈洛館陶各一具,鐵鷹兩具,沈青兩具,這便是最後三具了。

    這些弩弓小巧精緻,操作靈活,難能可貴的是殺傷力不遜於硬弩,並且還可連發七次。這幾個隊長對這寶貝早已垂涎三尺。此時捧到手裏,一個個喜不自勝,把方才的擔憂拋到腦後。

    秦雷忍不住打擊他們道:“此乃我防身利器,現在借給你們。”

    侯辛聞言,驚奇道:“難道還要收回?”另外兩人也可憐兮兮望著秦雷。

    秦雷忍俊道:“誰能活著趕到會合地點,我就送他了。”

    侯辛和許戈笑著點頭,石勇卻有些沈默,片刻,才粗聲問道:“倘若不能趕到,殿下便要收回嗎?”

    說完,自己也反應過來,不好意思笑了起來。

    秦雷見緊張氣氛煙消雲散。才嚴肅對三人道:“你們要牢記三個原則:第一,能逃就不打;第二,該放棄外人時就堅決放棄;第三,保護好自己。”

    三人肅然立正,右手錘左胸甲,向秦雷敬禮。

    秦雷也挺直身子,右手扣到左胸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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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寨大門洞開,一支騎軍隊伍當先駛出,後面跟著一支衣衫襤褸的萬人大軍。這只奇怪的隊伍在奔行出六七裏後,在蒼茫的號角聲中,分成五部分,各有七八十騎士帶領三千步卒,向著不同方向行去。

    在他們出發的地方,有兩萬農民軍,苦苦的抵擋著齊軍越來越猛烈的進攻,儘管死傷慘重,仍死戰不退,他們的信念樸素的駭人:既然自己的死能讓同伴活下來,那總比一起去死好些。更重要的是,離開的人中有自己的兄弟子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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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兩萬農民軍亡命阻攔下,齊軍最終沒有機會攔截逃跑的另一部分。這就是用兩萬人對陣近四萬人的壞處,打散打敗可以,想要全殲是不可能的。

    其實換作馬奎也可以帶領一半,甚至更多的農民軍突圍。只是他沒有壯士斷腕的決心。而秦雷,從不缺乏這種勇氣,這種斷別人腕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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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方分道揚鑣後,秦雷帶著其中一支向西北奔去。出了乾州山脈往西,足足有千里平原——這也是齊國富庶的根本所在,齊國的陪都合陽就坐落在這裏。

    因為大部分是步兵,所以隊伍的速度不快。最多日行八十裏。據情報說,百勝軍此次出動的乃是兩營精騎,日夜兼程可行三百餘裏。聽到這個消息時,秦雷很是驚訝,即便這個時代採用的是漢尺,那也是了不得的速度。

    那張齊國大比例軍事地圖秦雷已經爛熟於胸。他為隊伍選擇的路線,剛好讓百勝軍最多殲滅兩支部隊。只要能堅持日行八十裏,就有三支部隊可以脫險。總數是一萬人。

    這相當於把自己扔到輪盤賭上,有五分之三的機會逃生。既然成功的概率大於一半,那麼就幹!

    隊伍帶走大營所有的口糧,可以堅持十天。八百里正好是到達預定地點的距離。

    秦雷嚴格的要求著部隊的行軍速度。一路上不進村不入城,堅持日行八十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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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勝軍是齊國的王牌,是百勝公大人的驕傲。成軍三十餘年,號稱百戰百勝。實際上,勝利場數早已超過一百。

    所以這支部隊天生就要為勝利負責。即使是兩營預備百勝齊兵,也不容許出現任何紕漏。

    當趙亢、趙夯兩位備軍校尉接到截殺質子回國的任務後,沒有因為毫無挑戰而絲毫懈怠。認真研究了護送隊伍的構成後,一致認為有護衛齊軍通風報信,這支隊伍的行蹤會盡在掌握。

    在實力對比懸殊,又有情報優勢的情形下,兩人最終將伏擊地點定在逐鹿原的邊緣。那裏地勢平坦,適合騎兵衝鋒。而且處於千里平原的中心部位,不虞敵人逃回山地。

    即便是多等了一個月,兩位校尉也沒想過更換地點。一直安心的在州軍軍營中舒服的休整,等著獵物上門。

    然而,趙亢趙夯無疑是惱火的,那支磨磨蹭蹭的隊伍突然在甯古縣集體上馬,狼奔豕突起來,把監視護送的齊軍遠遠地甩在後頭。

    若不是神秘人士報信,兩位校尉險些丟了獵物。接到消息時,那支隊伍已經行出去三百餘哩。好在百勝軍日夜兼程可行三百哩,最多兩天便可以追上。只是截擊變成了追擊。

    在神秘人的指引下,百勝軍最近距秦雷不到十哩。這時候,兩萬瘋子一樣的亂民死死阻住去路。用了一天半時間才打開通道。通過審訊俘虜得知目標與一萬五千亂軍一起逃離,兩人出示百勝公權杖,從薛將軍那裏調走了所有的三千騎兵。氣勢洶洶追擊而去。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三章 最終還是背水一戰


    齊國今年雨水豐沛,隔三岔五總會淅瀝不停。莊稼長勢喜人,又不用辛苦澆水,只要夏收時趕上個好天氣,豐收是一定的。滿臉皺紋的老農樂呵呵的披著蓑衣在田間漫步,聽著雨水打在麥葉上的沙沙聲,心中盤算著按今年的年景,交了租子,納了捐稅,還能富裕下不少,應該夠全家一年吃的了。想到這裏,老農臉上的皺紋似乎也伸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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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不是誰都喜歡這連綿的雨天。

    秦雷便在大聲的抱怨,他對身邊的沈青道:“難道齊國的天被捅破了嗎?你看看,我的刀鞘,還有馬鞍,都發黴了。這鬼天氣,像齊國一樣令人討厭!”

    沈青微笑著看著殿下,他知道這是殿下減壓的一種方法,所以也不搭話,就那麼靜靜的聽著。

    秦雷看到沈青這種不溫不火的樣子,惱火道:“當初真應該把侯辛留下來,就是許戈也行,真不知道我當時是發燒還是怎地?怎麼會看上你這麼個半嚼不爛的傢伙呢?”

    沈青不好意思笑笑,不知道該怎麼答話。

    秦雷見百般逗引都沒有讓這小子蹦出一個字,氣餒的伏在馬背上,感受著胯下駿馬強勁的肌肉。又回頭看看在泥濘中蹣跚前行的農民軍。他長歎口氣道:“好吧,我承認,我快瘋了,一天走不了四十哩,再加上昨天欠的二十哩,我們至少要多走一天。這一天裏百勝軍隨時可能會追上來,也可能永遠追不上來,這種把自己放在賭臺上的感覺,真他媽的……”

    “爽啊!”秦雷突然支起身子怪叫道。把胯下駿馬驚得打了個響鼻。

    距離分兵已經過去七天了。這一路上風平浪靜,令秦雷暗自慶幸,又提心吊膽。隨著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這種不安便越來越濃重。

    秦雷摸了摸背包中插的那只無頭箭,對自己的第六感大歎邪門。剛想對沈青說,這樣下去自己會變成娘們的。一個斥候從前方疾馳而來,到秦雷面前勒住馬韁,強行止住去勢。來不及行禮,惶急道:“殿下,前面的橋垮了。”

    秦雷翻了翻白眼,果然下雨天就沒好事啊。命令隊伍繼續前進,自己帶著十幾騎前去探查。

    看著在湍急的河流上上下翻滾的幾節粗麻剩,秦雷翻身下馬,落在稀軟的岸邊,濺起無數泥星。突然,他輕‘咦’了一聲,走到拴麻繩的木樁邊低頭細看,地上有些淩亂的腳印,還有馬蹄印,馬蹄印蜿蜒到河的上游。

    秦雷一手扶住木樁,一手使勁把一根兒臂粗的麻繩從水中撈出,果然斷口整齊,乃利刃所為。秦雷一把扔下麻繩,對沈青道:“快去找石威。”

    很快石威騎馬來到河邊,發現秦雷正望著五丈寬的大河在比劃著什麼。隆隆的水流聲沒有影響秦雷的聽力,他回頭對石威嚴峻道:“我們被發現了,敵人很快就會趕來,從上游。”他指了指東面,沒有說判斷依據。

    石威跳下馬來,對秦雷行禮問道:“殿下,需要屬下做什麼?”

    秦雷也不客套,直接問道:“架一座橋要多少時間?”

    石威招呼後面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過來,先讓他給秦雷行禮,然後介紹道:“殿下,魯坎是義軍中的匠作官,修橋建屋的行家裏手,您的問題讓他來回答吧。”

    秦雷對這個面色古樸的漢子友善的點下頭,又把問題重複一遍。

    魯坎有些拘謹,不過話還說得明白:“回這位官人,這橋原本的繩索只是被砍斷,只要接起來,再搭上木板,就能通過。前後用不了半個時辰。”

    秦雷接著問道:“先生可有接上繩索的辦法?”

    魯坎被‘先生’這稱呼嚇到了,忙緊張道:“不敢當不敢當。”

    秦雷有些無奈的看著他,他才想起秦雷的問話,不好意思道:“有,只要能有一根繩子連接兩頭,小人就能把它接起來。”

    秦雷大喜道:“倘若今日脫險,定給先生記首功。”又對一邊的石威道:“撥五百人聽先生調遣,違令者斬。”石威唱喏接令。

    魯坎哭著臉道:“別的都好說,就是怎麼先把繩索連起來?”

    秦雷笑道:“這個就交給我。”

    說完他讓沈青去取自己的包裹,取來後從裏面掏出一支弩弓,卸下箭只,那箭的尾翼上焊著一個鐵環。秦雷又掏出一卷細繩,靈巧的穿過鐵環打了個結。然後重現掛上弩弓,對河對面凝神瞄準。

    邊上的人都屏住呼吸,生怕影響了他的準頭。

    秦雷堅定的一扣扳機,箭只帶著細繩眨眼間釘在了水中飄蕩的一節繩索的前部。

    魯坎忙接過細繩,在幾個護衛的幫助下,把繩索拖了過來,然後掏出腰裏的工具,開始修復。

    秦雷趁著這個間隙對沈青和石威吩咐道:“把隊伍整起來。在河邊以東列菱形陣,沈青,把小玩意都撒出去吧。”

    說完後,接過侍衛重新上好的弩弓,向第二根繩索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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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亢趙夯覺得自己運氣還沒有差到極點,在他們截殺到一支隊伍,卻沒有發現秦雷後。那好心的神秘人又送來了資訊,為他們確定了秦雷的下落。

    天氣對騎兵影響沒有那麼大,疾馳兩晝夜的百盛騎軍們終於聽到隆隆的水聲,按照指引只要再向下游五哩便有可能在橋邊發現獵物。

    此時,向薛將軍借的三千騎兵早已經掉隊良久,失去聯繫了。

    趙亢趙夯待隊伍稍事調整,便命令組成衝鋒隊形,向下游掃蕩。

    一路踐踏無數良田,包括那位蓑衣老農的。他欲哭無淚的呆呆望著疾馳而過的騎兵,直到被撞倒在田壟上,碾碎成泥。

    沒有人關心一個老農的死活,趙亢趙夯已經遠遠望到下游有幾千人在列陣。連日的奔波終於找到正主,疲勞與煩躁頓時一掃而光,百勝預備騎兵們紅著眼,嚎叫著拼命抽打戰馬撲上去,要把牽著自己鼻子走了近千里的混賬剁成肉醬。

    近兩千騎兵衝鋒的震懾力是強大的,在一邊大河的洶湧奔騰聲中,席捲而來。足以讓普通人失魂落魄,癱軟在地。

    兵法:窮寇勿迫,歸師勿遏。

    在逐鹿原的邊緣,一大群窮途末路的流寇和一小撮渴望回家的隊伍被堵在大河邊。

    過了河再走八十哩便會到山裏,照那位殿下說的,只要進了山,就再也不怕冠軍圍剿,說不定還能當山大王呢。

    過了河再走六十哩便是殿下與鐵鷹約定的地點,到了那裏就有生的希望,就能回家。

    這一切的前提是過河,過河的前提是修好那座橋。

    背水一戰的窮寇和歸師通紅著眼睛、像野獸一樣低吼著,緊緊握住手中的武器,要把一切敢於阻礙他們過河的敵軍生吞活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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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間百勝齊軍已經沖至陣前二百步,雙方已經能看清對方臉上的猙獰表情。

    千騎卷平岡——

    突然,沖在最前的幾匹駿馬慘聲嘶鳴著低飛了起來,又以極快的速度打著橫猛地下墜,側著馬身拍在地上,馬上的騎士猝不及防間在戰馬下墜前被甩了出去,狠狠的拍在陣前,悉數昏厥過去。

    草叢中,幾根絆馬索被兩頭的鐵釺牢牢固定住,猶自顫抖不停。

    後面的騎士微微吃驚但不慌亂,紛紛揪住馬鬃,戰馬便齊齊飛躍過地上的障礙。這只是個小插曲,在陣後觀戰的趙亢趙夯互相安慰道。

    誰知戰馬剛剛落地便前蹄踩空,倒栽到地上,馬上的騎士沒來得及反應便被戰馬壓在身下,眼看不活。

    絆馬索後還有陷馬坑,趙亢趙夯齊齊咒駡對手的陰毒。

    折損了十幾騎,百勝齊軍不由自主放緩速度,聲勢為之一弱。

    對面的聯軍陣中爆發出一陣歡呼,千騎突擊帶來的壓迫感一掃而光。

    趙亢見隊伍聲勢受阻,火冒三丈,從馬鞍上取下暴雨梨花槍,猛衝到陣前,大吼一聲:“百勝百勝!”

    齊兵條件反射齊聲喊道:“百戰百勝!!”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一個個羞愧欲死,咬牙舉起武器跟隨校尉大人衝擊。

    此時秦雷剛把所有的繩索都用弩箭連接上,端著弩走到己方陣中,便看到一位手持長槍的齊軍將領率著隊伍猛衝到陣前不到百步處。

    他習慣性的端起弩,歪頭靠在木托上,透過望山把那位衝鋒的將軍鎖定。

    “九十,八十五,八十,七十五,”秦雷默默數著,待數到七十時穩定一扣扳機,那特製弩箭便拖曳著長長的尾巴,射向領頭的那位銀槍將領。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四章 激戰!!

    瓦罐常在井邊碎,將軍難免陣前亡。倘若這又是個喜歡衝鋒在前的將軍,陣前亡的概率就更大了。

    一般來講,藝高人膽大,趙亢的功夫比趙夯好很多,膽子也大很多,便更愛衝鋒,倒楣的幾率也自然更大。

    所以當那只弩箭呼嘯的向他射來,趙亢只來得及側側身子讓開要害,弩箭便破甲而入,卡在他的肩胛骨上。距離實在是太近了,鋒利的箭尖加上強勁的衝擊力,若不是精良的騎兵甲阻擋,那弩箭九成會貫體而出。

    那邊陣中一見秦雷釣魚一樣勾住了敵軍主將,士氣更高。三個隊員挽住繩索,用盡全身力氣向後一拉。竟然將那將軍從馬上拽的騰空而起,在空中平移了兩丈多才落地。

    百勝騎兵見主將被擒,哪里肯讓?紅著眼睛打馬猛撲上去,意圖搶回趙亢。後面壓陣的趙夯也打馬沖了上來。

    秦雷這邊的士卒拼命把趙亢往陣中拽,把個威武的銀槍小將破布頭一樣在地上拖動,鮮血把趙亢半個身子染成紅色,又裹上渾身的爛泥,像一個被踩爛的草莓,慘不忍睹。

    百勝軍的速度略勝一籌,騎術更是精良無比。但見左右兩個騎士一腳卡住馬鞍,身子從另一側滑下去,伸手撈住趙亢兩隻腳,往上一提。趙亢蜷縮的身子登時被抻直。騎士用空閒的手一拍馬頸。戰馬便‘噅’的一聲,強行刹住身子。

    後面的騎士紛紛側撥馬頭,繞過停下的同僚,殺向近在咫尺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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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隊員們擎起手中弩弓,開始射擊。沈洛採購的這批弩弓攻擊力明顯偏小,經秦雷檢查,所有的弩弦都被動了手腳,攻擊力不及正常弩弓的一半。距離過遠的話,無法穿透百勝軍堅固的熟銅騎兵甲。但在五十步以內,還是沒有問題的。

    開始不斷有騎士被射中要害落馬。其他人紛紛舉起圓盾,護住前胸和脖頸,弩箭的威脅頓時大減。秦雷見此情景,大聲吼道:“射馬!瞄準馬頭!”

    隊員將望山對向馬頭,再次扣動扳機,鋒利的箭頭狠狠的刺穿戰馬沒有防護的頭部,戰馬如遭雷擊,嘶鳴著摔倒在地,馬上的騎士也連帶著被摔的筋折骨斷。

    一陣射擊下來,又有十幾名騎士失去戰力。無奈弩弓上弦一次費時甚多,而且只有不到一百張弩,無法從根本上改變戰局。

    白刃戰終於開始了。憋了一肚子火的百勝軍騎士緊握手中長槍

    ,連人帶馬狠狠撞向可惡的賤民。義軍的戰士們毫不畏懼,也全力刺出手中長槍。

    百勝軍居高臨下,又有速度優勢,自然占盡便宜。每一下突刺都能戳中一個沒有絲毫防護的義軍,再雙臂一抖,便把槍尖上的可憐蟲甩出去,被甩出去的義軍在巨大的衝擊下,噴湧的鮮血繪成一條慘烈的弧線,落在殺戮者的眼中,成為刺激他們加倍瘋狂地藝術品,而使得殺戮更加猛烈。

    在巨大的劣勢下,農民軍依然毫無畏懼的與敵人對抗,儘管他們的長槍很難刺透百勝騎兵的重甲,卻能有效遲滯騎兵的突擊。為後面的同伴創造了條件。

    起義軍自成軍起就面臨著軍械嚴重不足的先天不足。在打劫幾個州縣的軍庫後,問題才有所緩解。但是州縣的軍備乃是針對內亂,相應缺少重盔重甲,大盾強弓,這些對付盔甲騎兵的必須裝備。

    偉人說過,在戰爭中學會戰爭。起義軍幾次吃了大虧後,也琢磨出一套對付騎兵的辦法:用長槍兵當肉盾延緩齊兵速度,再用索套把騎士從馬上套下來蹂躪。這是個以命換命的法子,往往三五個農民軍被挑死,才能換來一個騎兵被拖下馬來。

    但是農民軍無視自己的慘烈犧牲,每每把一個騎兵從馬上拖下來,都會狂喜著撲上去,七八樣武器一齊劈下,怪叫著把他剁成肉泥。

    十幾丈寬的戰線上,三千農民軍用血肉之軀築起一道城牆,百勝騎兵海浪一樣衝擊到城牆上,每一次衝擊都會引起城牆的劇烈波動,一浪高過一浪。

    可是那血肉城牆憑著骨子裏的堅韌和藐視生死,竟在險象環生中一次又一次抵擋住衝擊,沒有垮掉。他們背後五丈的地方,魯坎正帶著幾十人緊張的忙碌著,八根繩索只要補好一半便可搭上木板安然通過。此時魯坎正在修補第二根。

    秦雷和他的隊員位於血肉長城與魯坎中間,此時農民軍已經陷入狂熱狀態,任何指揮都沒有作用。秦雷也只好命令隊員放棄對那位可憐齊國將軍的爭奪,全力狙擊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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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夯望著地上血肉模糊的趙亢,心中百味雜陳。這位族兄最終還是被搶回來了,奇跡般的還有一口氣。這位族兄自幼做什麼都壓他一頭,卻又對他常加照拂,年前族長問他誰可出任除他之外的另一名備軍校尉,他推薦了自己。也正因為這樣,雖然兩人平級,卻處處以趙亢為尊,令趙夯心中鬱悶。

    見到趙亢躺在地上有出氣沒進氣,右肩的大洞有拳頭粗,隱隱能看到心臟微微跳動。有士兵上前撒上傷藥,用紗布堵住傷口,試圖阻住鮮血湧出,只是怎麼也堵不住。

    趙夯有些快意,又有些心疼。但此時顯然不該發揮這種情緒。他收攝心神,把手中的令旗向左搖了三下。

    自始至終沒有出動的五百中軍得令紛紛撥轉馬頭,向左翼移動。一直密切注視敵軍的秦雷馬上發現這一變動,大聲叫石威指揮農民軍建立右翼防線。震天的喊殺聲中,石威朝秦雷擺擺手,用吃奶的力氣對秦雷喊道:“這些人一打仗就根本聽不進指揮!”

    秦雷沒有時間無奈,對沈青沉聲道:“命令侍衛隊結陣,我們來守右翼!”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五章 過河!過河!!

    倘若透過雨雲,從空中往下看,便會看到奔流的逐鹿河邊有幾千人分成兩方,在十丈寬的陣線上抵死相拼。一方儘是玄甲紅巾的騎兵,另一方與其說是軍隊,還不如說是一群拿著武器的農民。

    但就是這群農民,竟死死抵擋住精銳玄甲紅巾齊兵的進攻,儘管形式岌岌可危。

    再往遠處看,有一支同樣玄甲紅巾的騎兵正從側後方向農民軍的右翼撲來。那裏防守極為薄弱,只要被攻擊,苦苦支撐的戰線便會潰散。

    就在此時,一支黑衣黑甲的小隊伍出現在戰線的右側,堪堪抵住那支玄甲騎兵。

    秦雷自那夜誓師後終於真正遭遇戰鬥了。他知道面對天下無敵的百勝齊軍絕不能有一絲僥倖心理,於是拋棄一切雜念,抽出背後開山刀,穩穩的站在陣中。

    秦雷帶在身邊的乃是護衛中隊的兩個小隊,以及一個斥候小隊,共九十人。這九十人面對五百鐵騎,處於絕對劣勢。然而,秦國人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害怕,特別是對死敵百勝軍時。

    隊員們穩穩端著弩弓,輕輕扣動扳機,每一次弩箭離弦都會給帶走一個敵人的戰力。無奈距離太近了,兩輪射擊後,隊員們不得不拋下手中弩弓,拿起隨身兵器與敵人展開白刃戰。

    護衛隊員日常訓練的便是結陣應付各種衝擊,作為主要假想敵的百勝騎兵自然是重中之重。只見隊員們用圓盾護住上身,沉下身子側滾到馬前,無畏的迎著賓士而來的騎兵,用手中樸刀狠狠跺向戰馬的小腿。

    鋒利的樸刀加上戰馬迎面沖來的暴烈速度,輕而易舉的切下了馬腿。失去一條腿的戰馬無法保持平衡,沖出一段距離便狠狠摔倒。馬上的騎士一旦跌落,便被後面的隊員用長槍擊殺。

    這種怪異殺法,頓時砍的齊軍人仰馬翻,竟神奇抵住了這支騎兵的進攻。

    慘烈的廝殺出現在戰場每一處,空氣越來越凝滯,鮮血隨著雨水混入泥土,把河岸變成詭異的褐色,又流入水中,把逐鹿河水染成妖豔的紅色。

    趙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明白這是百勝軍兩日急行軍後立刻投入戰鬥的惡果,人困馬乏之際,衝擊力不足往日一半。若得平日七成水準,這些土雞瓦狗定然無法抵擋這麼長時間。

    他把令旗高高舉起,在空中劃個圈,堅定的指向敵陣。邊上的傳令兵見狀,使勁敲起戰鼓。激昂的聲音傳遍戰場,提醒著所有的百勝軍,決戰時刻到了。

    百勝軍齊齊大喝一聲:“嚇!”再也不顧忌是否會被套索套下,是否會被滾堂刀削掉馬腿,不顧生死的突進陣中。

    前面就說過,百勝軍是驕傲的,即使是預備的。尤其在面對流寇一樣的敵人時,這種驕傲往往會變成不屑。他們沒有把對方當成同等級的對手,也就格外珍惜自己的生命。生怕在這種無意義的戰鬥中受傷乃至喪命,趕不上對抗秦軍的戰鬥。

    所以當他們認真起來,不在吝惜生命時,農民軍和護衛隊的聯合便不夠看了。黑色的洪流滾滾而來,撞斷了敵人手中的長槍,然後又把不知死活的敵人撞成肉餅。只是霎那,秦雷這方便被擠壓在方圓不到七丈的狹小空間內。無數黝黑的騎槍從四面八方刺來,每一次都會帶走幾十人的生命。

    秦雷也避無可避的遇敵了。兩支騎槍同時向他刺來,秦雷不閃不避,只是用開山刀在每支槍的七寸處輕巧一點,那兩支槍便不受控制的滑落左右。秦雷揉身攻向左面一個,護衛在身邊的沈青撲上另一個。

    秦雷在馬頸下一刀上撩,厚重的開山刀把馬頭砍下一半,鮮血噴湧而出,把秦雷半邊身子染紅。秦雷絲毫不受影響,長嘯一聲,左手抽出另一柄開山刀,一刀剁下馬上騎士的左腿。後面的騎士長槍又刺過來,秦雷剛要故技重施,突然感到背後一緊,已經被身後的衛士們拉回陣中,衛士們並不停手,一個接一個的把他往陣後拽去。

    層層傳遞之下,等他重新站定已經在戰陣的最裏面,與敵人隔著密密麻麻的人群。

    淚水毫無徵兆的滑落眼角,他想張嘴去喊,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他被隊員們的舉動驚呆了,一時間竟忘了動作。

    自從來到這個時代,他無時無刻不提醒自己外來人的身份,是以對所有人都很難產生感情。他總在算計著如何能在這個時代活下去,算計著身邊人的價值。而現在,那些被他當作打手,保鏢的護衛隊員們,為了他幾句虛無縹緲的誓言、幾回故作姿態的表演、

    幾次收買人心的舉動竟然心甘情願的在面對死亡時,把他拉在身後,把所有生的希望全交給他這個虛偽的‘教官’。

    看著隊員們一個接一個的被跳起,甩出。秦雷的眼睛變得血紅,他怒吼著要衝上去與敵人一決生死。隊員們死死的把他擋在最後面,橋邊。

    他們偶爾會有人回頭看看他,憨厚的笑著,仿佛在說,教官,我們表現不錯吧。

    殺戮繼續著,一個個袍澤陣亡在秦雷面前,仿佛一把把利刃插在他的心口。時間如此漫長,一切都像在播放慢鏡頭,秦雷仰頭望瞭望天,雨似乎也變成了血色。

    血色的記憶。

    耳邊傳來一聲驚喜的聲音:“好了!”然後幾個衛士架起他沖到橋頭,橋終於修好了。

    無知覺的秦雷被架過了橋,等到落地他才回過神來,第一眼便看到對面的農民軍和護衛隊員爭先恐後的擠向橋頭。他大驚之下,終於恢復了說話的能力,用全身力氣大聲吼道:“全退回去,分批過河!”邊上的魯坎已經急得說不出話來。

    對面的農民軍一見橋通,哪還有戀戰之心,加上在百勝騎軍的剿殺下,誰還聽他聒噪。一擁而上擠在狹窄的橋面上,不時有人被擠下水,慘叫著被激流挾裹而去。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六章 出人意料的一箭

    在秦雷的大力要求下,魯坎用最快的方法修好四條承擔橋板的繩索,堅固程度也很過硬,至少過幾千人沒問題。

    但不包括所有人一擁而上,瘋狂踩踏的情況。還沒有過來幾百人,那木質橋板便被悉數踩碎,河上只剩下孤零零的四跟繩索。橋板斷裂時正有隊員也擠在橋上,往日訓練的敏捷身手起了作用。他們在千鈞一髮時把住繩索,蕩在河面上。驚魂稍定,便從背囊中掏出秦雷為他們訂制的鐵鉤,一端掛在腰上,一端掛在繩索上,兩手交替著向對岸挪動。

    剩下的隊員有樣學樣,從人群中擠出,把掛鈎掛在繩子上,紛紛往對岸移動。農民軍沒有學過這種動作,一時沒反應過來,愣在那裏,正好為隊員們當了盾牌,擋住百勝軍的攻勢。

    待到大部分倖存的隊員上了岸,農民軍想模仿,卻發現無法做到,畢竟人家是有練過的,不知道竅門,輕易模仿不來。

    此時,百勝軍終於完成了對岸上殘留人員的剿殺,整個逐鹿河南岸再沒有一個農民軍或者護衛隊員。

    趙夯撥馬來到岸邊,睥睨著像串糖葫蘆似的掛在繩索上的農民軍,嘴角閃過濃濃的嘲諷。他揮手道:“砍了!”

    邊上的騎士雖有些奇怪,但還是堅定的執行了主將的命令。幾個人跳下馬,抽出砍刀,狠狠的跺向一根繩索。

    那根繩索上還有十幾個農民軍,他們有身手靈敏的已經快到對岸了。上千斤的重量把繩子抻得崩直,更利於劈砍。每一刀砍下去,那繩子的斷口就大幾分,繩上掛著的人或是咒駡、或是哀求或是恐慌到手軟鬆開繩子掉到河裏,卻也不能阻止齊兵的刀落下。

    繩子還沒有砍到三分之一處,便猛然崩斷。巨大的彈力把繩子上的人微微往上一彈,隨即被沉重的分量壓得疾墜而下。只有*前的幾個被先上岸的夥伴用繩索套住,僥倖逃過滅頂之災,其餘的全部落入水中,只掙扎幾下,便不見了。

    這時趙夯突然一拍腦門,失聲道:“砍了我們怎麼過河?我怎麼這麼傻?快住手!!”士兵們剛要去砍第二根,聽了命令便收起砍刀,侍立在一邊。

    在方才套索救人的啟發下,岸上紛紛拋下套索,只要套住一個,就能不太費力的拉回來。一時間,繩上的農民軍脫險速度大增。

    趙夯說完上句話,便感覺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哪里不對。良久才恍然道:“我們不砍,他們也要砍的。他們怎麼能讓我們過河呢?”於是下令道:“繼續砍!”

    此時,繩上的農民軍已經上去大半,方才的中斷給了他們死裏逃生的機會。

    齊國士兵微微鄙視這個腦子慢半拍的夯將軍,手上卻絲毫不慢。飛快砍斷兩根,正在對第三根下手時,趙夯終於最終想明白了,他心道,倘若對岸砍了,我們還可以得到大截繩索,這樣修復也容易,但是自己這邊砍了,繩子便全留在對岸,想修橋就麻煩多了。

    雖然想明白了,夯將軍卻不打算再改了,不就是新建個橋嗎?能多費事,總比威信掃地強得多。

    ~~~~~~~~~~~~~

    秦雷深深看一眼對面的百勝軍,像是要把他們刻在腦海中,便轉身大踏步追上隊伍,向西北走去。

    此役損失無法用慘重形容,足以令秦雷銘記終生。三千三百農民軍,在橋修復之前,僅陣亡不足一千人。但是在橋修復之後,竟有一千八百人喪命,大半死於相互踐踏、擠壓,以及無心戀戰後被齊軍的屠殺。

    這些人死多少秦雷都不會眨一下眼睛,但是秦雷那九十七位忠誠的衛士,卻也陣亡了五十三位,其餘個個帶傷,其中重傷殘疾的占一半。換言之,方才半個時辰的戰爭後只有二十二人還不缺胳膊不少腿。這叫秦雷怎麼不心疼,怎麼不刻骨銘心。

    何況,這些人中有不少是為了保護秦雷而犧牲。

    “逐鹿河之戰”,在現在誰也不知道對秦雷有多大影響,但無疑改變了秦雷很多東西,至少這五十三位為他而死的兄弟的家人,二十二位為他而殘的兄弟的後半生都成為他不可推卸的責任。

    還有,沒有大礙的二十二人,給他以忠誠的捍衛,又怎麼不報答?

    所以,從此刻起,秦雷不再游離於這個時代,開始嘗試接受這個時代,開始嘗試為身邊的人獲得更多的東西。這就是最直接的影響。

    然而,造化弄人,當秦雷準備嘗試接受這個世界時,這個世界卻似乎有些不歡迎他。

    秦雷遇刺了,這個世界試圖磨掉這個侵入者的印記。

    說詳細些便是——

    當秦雷緊走兩步,快要追上隊伍時,他已經可以看見倖存的沈青和石威微笑著向自己走來。

    一支鋒利的羽箭突然從他背後射來。

    若是平時的秦雷,自然能靠女人般的第六感躲過這一劫。但是,此時的秦雷,心神剛從激蕩中平復,正是警惕性最差,反應力最弱的時候。

    那支箭快及身時,他才感到背後的破風聲,稍稍右移下身子,便感到箭只輕易穿透外衣、盔甲以及內甲,狠狠插在自己背上。冰涼的感覺霎那間傳遍全身,秦雷面朝下直直摔了出去。

    沈青和石威目眥欲裂,慘呼著撲上來,接住秦雷摔倒的身體。去看箭射來的方向,只有些蘆葦在輕輕晃動。

    秦雷失去意識前最後一個念頭是:報應來得好快呀。

    他半個時辰前剛用弩箭射過百勝軍一個校尉。

    現在中箭的似乎都是同一個位置。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二十七章 那一個難忘的夏日


    若要老農說,昭武十六年還是很不錯的。一個春天淅瀝不斷的天空,在麥收前終於放晴了。火熱的日頭掛在天上,沒有太長時間便把地上的水汽蒸騰殆盡,一個春天瘋長的柳樹再也沒有往日的得意勁,無精打采的低垂著柳條。知了躲在樹葉間開始瘋狂的嘶叫,引得樹下的頑童把麵筋粘在竹杆上去粘。

    整個神州大地都彌漫著豐收的氣息,不管是秦、齊,還是楚。任意到一個鄉下,就會看到金黃色海洋似的麥浪在微風中蕩漾。滿臉喜氣的農夫從天還不亮便起來忙活,貓著腰用鐮刀把麥子整齊的放倒在田壟上。後面跟著半大小子負責收攏自己老子割的莊稼,他們用草繩把小麥捆起來,再拎到地頭上。

    半大小子半是幹活半是玩耍,往往運一趟麥子就跟坐在那看守的弟弟妹妹大聲調笑幾句,再在地上翻幾個跟頭耍幾下活寶,換來弟弟羡慕的眼神,妹妹喝彩的掌聲才算甘休。倘若往年,老爹會氣勢洶洶的拿扁擔追打這不懂事的小子,但今年年景好,日子想必會順些,臭小子的舉動在老爹眼裏也就可愛了很多。

    但是一聲大吼是免不了的:“二娃,你這個狗日的,還不死過來幹活!”

    那二娃在跟弟弟妹妹炫耀自己昨日頂拐贏來的蟈蟈,正說到自己反敗為勝的要緊處,哪能離開,也不回頭,口裏大聲敷衍道:“爹,遠處來了隊官人,我得去看看他們能不能收下我!”

    二娃他爹聞言,知道二娃想進城當大官的癡病又犯了,直起腰笑駡道:“你個狗日的東西,倘若能跟了去倒好,一天能省下多少糧食。”

    說著往南面官道上望去,遠處倒是真行來一趟車隊。

    片刻後,車隊越來越近,一水的黃色四輪雙架馬車,被兩匹高頭大馬拉著,在車夫的小心招呼下,不急不緩的在平坦的大道上行駛。前後有十幾輛。車隊左右各有一列金盔金甲的騎兵,騎著清一色的雪白戰馬,沒有一匹雜色的。

    二娃和他爹都被車隊的氣派鎮住,大張著嘴站在田裏。只見那車隊緩緩的在二娃他們家地頭前的官道上停下來。幾個穿黑衣、侍衛打扮的人把車隊最中間一輛馬車團團護住,一個頭領模樣的輕敲幾下車門。車門便從裏面打開,兩個同樣身穿黑衣的漢子把一個錦衣男子從車上抱到地下早準備好的木頭輪椅上。

    那個男子一臉苦相的坐在輪椅上,似乎在向邊上黑衣人抱怨著什麼,無奈黑衣衛士們只是低聲陪笑,卻不理睬他的要求。雙方蘑菇片刻,最終由一個瘦小的衛士推著木輪椅,滿足了錦衣男子散步的願望。

    二娃好奇的看著輪椅上的官人,只見他一會指指點點大發感慨,一會低聲下氣求邊上的衛士讓自己起來走走,被拒絕後又氣呼呼的埋怨衛士在他身邊靠的太近,影響他看風景。

    二娃終於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他的笑聲並不大,無奈輪椅上的人耳朵比貓還靈。聽到有人笑,錦衣人從黑衣人的包圍中探出頭,朝二娃呲牙一笑。日光下,那整齊的牙齒白的讓人心慌。

    二娃爹忙上來,狠狠朝二娃頭頂扇了兩巴掌,大聲呵斥道:“狗日的,還不快跟我回去幹活。”說著就要拽他回田裏。

    二娃一陣犯渾,使勁甩開老爹的大手,大聲頂道:“俺不,俺要問問這位官人收不收俺當手下。”

    聽到這出人意料的回答,輪椅上的年輕人被勾起了興趣。他示意護衛把說話的小孩帶到身邊。

    邊上一個護衛走過去,對二娃父親頷首道:“這位大哥有禮了,咱們殿下請貴公子前去敘話,有請了。”

    未等他爹說話,二娃一蹦三尺高,歡喜道:“好咧,俺這就過去,謝謝大哥。”對護衛一鞠躬,便撒腿奔到輪椅上的年輕人面前。

    二娃他爹見自己小子這般模樣,只得歎口氣,解下腰間的乾手巾,使勁拍打拍打身上的土,也跟了上去。

    二娃跑到錦衣青年面前,未等錦衣青年說話便利索的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直起腰大聲道:“求大官人收下俺吧,收下俺吧!”

    這一拜竟然把輪椅上的青年拜懵了,半晌才回過神,忍俊道:“小兄弟,莫非你想當我手下?”

    二娃很認真的點了點頭,表情竟有些嚴肅。

    青年板起臉,故作嚴肅道:“我這裏不養吃白飯的,都有一身的本事,就拿這位來說吧……”他一指邊上一位壯碩的護衛。接著道:“這位可以被蜂子叮上幾百口都不出一聲,不動一動。”

    這時,除了那位壯碩的護衛,其餘人都竊笑不已,甚至有人已經在揉肚子了。

    輪椅上的青年也想笑,可笑聲還沒發出,便感覺胸口刀剜似的疼痛,痛感瞬間傳遍全身。疼痛中,他不由自主的劇烈喘息,豆大的汗珠掛滿他的臉龐。

    一旁的護衛趕緊從袖中掏出個瓷瓶,拔開瓶塞,倒出粒龍眼大小的褐色藥丸遞給青年。

    錦衣青年費力的搖搖頭,閉上眼睛調息片刻,神態漸漸回復正常。

    二娃和他爹早嚇壞了,乖乖的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喘。

    錦衣青年見二娃父子瑟縮的樣子,讓侍衛扶起二娃他爹,對他輕聲道:“大哥不要害怕,我只是跟這個孩子聊聊,沒有別的意思。”

    便不再理會二娃他爹的告饒之詞,轉而對二娃道:“你倒說說,你有什麼本事能在我那裏混飯吃?”

    二娃一聽,頓時忘了害怕,使勁想了想,最後洩氣道:“俺除了記性好,啥厲害本事都沒有。”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二十八章 我叫秦雷

    坐在輪椅上的青年微笑道:“這也算了不得的本事,你叫是什麼名字?多大了?”

    半大小子忸怩道:“俺叫二娃,趙二娃。十三了。”似乎很為這個沒前途的名字苦惱。

    錦衣青年體貼的笑笑,又問道:“識字嗎?”

    二娃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他爹也流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錦衣青年點點頭,叫二娃起來。

    二娃心道,說什麼也不能起來,一起來就沒戲了。便賴在地上,一臉苦相的望著輪椅上的官人。

    那錦衣青年見他這副憊懶模樣,有些好笑,又顧忌背上的傷口,不敢笑出聲,對邊上一個面皮白淨的衛士道:“石大哥,取本斥候教材來。”

    那被喚作石大哥的衛士笑著從被囊中拿出一本薄薄的冊子,恭敬的遞到青年面前。青年讓侍衛翻到某頁後,把書給二娃,對二娃溫言道:“這兩面共有四十個小人,動作各有不同。現在我給你三十息的時間,到時你若能畫出一半以上,我便承認你有本事。”

    二娃深吸口氣,接過小冊子,雙手微微顫抖。二娃他爹也緊緊的攥著衣角,看上去比兒子還要緊張。弟弟妹妹們遠遠地站在地頭上,微帶惶恐的向這邊張望。

    青年向二娃微笑道:“現在計時開始。”又對石姓侍衛道:“石大哥麻煩你計時。”

    有偉人說過當一個人坐在火爐上,一分鐘有一年那麼漫長。倘若是與心愛的姑娘在一起,一天會像一秒一樣飛快。二娃絕對沒聽過這句話,但是他此時的體驗卻與那偉人發現這個道理時是一樣的。

    所以說,體驗是屬於大眾的,而發現卻只屬於某些被叫做天才的人。

    ~~~~~~~~~~~

    二娃剛看完一遍,那石頭侍衛便道:“時間到。”

    二娃撇撇嘴,心道這人怕老子搶他飯碗,故意把時間縮水。

    這時,一個衛士端過紙筆,二娃抓起那奇怪的黑竹棍,攥住了,在託盤上一劃。脆弱的竹炭哪經得起他這般蠻力,很乾脆的折斷了。

    二娃偷偷看看輪椅上的人,才訕笑道:“俺還是用這個吧。”說完撿起一根枯枝,然後用腳在地上使勁劃拉幾下,弄得塵土飛揚。

    二娃老爹怔怔的看著自己的兒子。目光中既有擔憂,更有驕傲和期待。

    ~~~~~~~~~~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二娃把全部四十個小人原原本本的重現在地上,沒有一個畫錯,就連順序也與小冊子上的一樣。把周圍準備看熱鬧的眾侍衛震得目瞪口呆。

    輪椅上的公子也是大歎好運,這樣的小神童在這個沒有普及教育的年代被發現的幾率太小了,難得又跪在地上求自己收留。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否極泰來,公子不能免俗的幻想一番。

    二娃見眾人一臉震撼,覺得自己成功打動了對方,卻遲遲不見這些人有什麼反應,不由著急問道:“到底能不能收下俺?”

    輪椅後的小個子侍衛見二娃緊張兮兮的樣子,有些不忍。輕聲在陷入某種情緒的某人耳邊道:“殿下,殿下……”

    那殿下回過神,對二娃點點頭道:“不錯,算你有本事。你可以回去了。”

    二娃聽前半句高興的不得了,可是聽到後半句不由一下泄了氣。嘴一下子癟了起來,淚珠子在眼眶打轉,眼看就要哭出來。哽咽道:“怎麼能這樣呢?怎麼能欺負小孩呢?不是說好了,俺有本事就收下俺嗎?”

    二娃他爹也在一邊作揖道:“這位大官人,若是覺得俺家二娃還有點用,就收下他吧。”

    輪椅上的公子無辜的攤開雙手,戲謔道:“難道不回家裏跟老娘說聲?不用跟小夥伴炫耀炫耀嗎?”說完朝二娃眨眨眼。

    二娃聞言,剛要落下的淚珠子生生收了回來,一臉苦相暫態轉成了笑臉,像極了西秦漢中一代著名的民間藝術——變臉。他‘嘭嘭嘭’給未來主子磕了三個響頭,大聲道:“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輪椅上的青年朝他笑笑,揮手道:“快去吧,我會留一個人在這等你的。”

    二娃使勁點點頭,站起來,也不管雙膝站滿了塵土,又蹦又跳的朝村子裏跑去,邊跑邊高聲喊道:“俺終於要進城了,俺不種地了!”

    弟弟妹妹並不瞭解哥哥的想法,卻能清楚感受道他的快樂。於是也大喊大叫著‘進城,不種地’之類的話,嘻笑著蹦蹦跳跳跟上去。

    二娃他爹見兒子終於得償所願,欣慰之餘卻又擔心起來,他為難的看著兒子的背影,深感躊躇。

    輪椅上的公子見二娃他爹不捨與歡喜混雜的樣子,無來由的想起自己這世的老子,不由有些羡慕二娃,他溫言對二娃爹說道:“大哥放心,這孩子跟著我定不會叫人欺負。”

    其實還有後半句:“只會被我欺負。”只是他不說。

    二娃爹聽他這樣說,感到放心許多。撓撓頭憨厚笑笑,對公子問道:“還沒問官人貴姓呢?”心說不知道你是誰,俺以後看兒子該上哪找啊?

    公子向二娃爹溫和笑著,微風吹過,把他額前碎發拂起,面孔帥氣而乾淨,眼睛明亮而清澈。

    他清聲道:“我叫秦雷。”

    ~~~~~~~~~~~~~~~~~~~~~~

    車隊繼續向中都進發。

    秦雷已經回到車上,二娃並沒有跟上,他將隨留下的衛士晚一天上路。

    秦國的官道及其寬闊,足夠十幾匹馬並行,夯的結實平整,馬車行在上面平平穩穩,與齊國坑坑窪窪、起伏不平的官道形成鮮明對比。

    馬車很結實,卻並不精緻。坐在裏面除了感覺空間很大,實在談不上舒適,比起沈洛的座駕差太多。秦雷將一床被子墊在座位上,才感覺舒服些。他不由懷念起齊國馬車的豪華舒適。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二十九章 急救手術與信

    沈青的敲門聲打斷了秦雷的思,他來為秦雷換藥。

    沈青把手中的託盤放在椅邊小機上,湊過去把秦雷的上衣除去,露出秦雷赤裸的上身,比在上京時精壯了許多,只是前胸纏著厚厚的紗布,顯得有些淒慘。

    秦雷翻過身子,趴在座位上,沈青從託盤中拿起剪刀,小心翼翼的把秦雷背上的紗布一層層剪開。片刻之後,一個碗口大的恐怖傷口映入沈青眼簾。

    每次見到殿下的傷口,沈青仍會時常想起那可怕的一幕: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成功脫險了,沈青也不例外。所以當殿下站在岸邊向對岸凝視時,衛士們只是遠遠的護衛,沒有執行戰場保護條例。

    那天外飛仙般的一箭就那樣突兀的出現,幾乎不帶一絲風聲,殿下臉上稍一錯愕便被狠狠撞倒,衛士們只看到石威懷中的殿下背上那支箭兀自微微顫抖。

    秦雷在昏迷前用最後的力氣吐出兩個字:“快走……”

    瘋狂尋找罪魁禍首的衛士們這才想起保護條例第一條:任何時候都以被保護人的生命為重。稍微為他止血後,用一塊橋板抬著秦雷全速奔向匯合地點。

    沈青永遠不會忘記,秦雷的鮮血順著木板淌下,落在草地上開出的那條紅色的花鏈。

    更不會忘記秦雷從昏迷中醒來,指揮他和石威動的那個驚心動魄的手術——

    大概跑出七八哩,抬門板的衛士聽到殿下微弱的呼叫聲,連忙停下。沈青和石威趕緊上前,只見秦雷面如白紙,全身被淋漓的汗水浸濕。沈青見平日活力四射的殿下氣若遊絲的樣子,眼圈一下子紅了。

    秦雷緊閉著眼睛,聲音仿佛從天際傳來,斷斷續續,細不可聞:“照……我……說的做……”

    兩人忙使勁點點頭,這幾個字似乎費盡秦雷的力氣,他劇烈的喘息著,良久才接著道:“解……”

    沈青和石威面面相覷,最後石威一咬牙,左手抽出匕首輕輕挑起被汙血浸透的外衣,右手拿出一把小剪刀,沿著豁口剪出一個大洞,露出裏面的內甲。

    那支樣式古怪的雕翎箭貫穿了沈洛所贈的寶甲,寶甲雖然可以抵擋寶刀寶劍的劈砍,但那七寸雕翎箭頭乃烏金所制,鋒銳狹長。

    烏金箭又名破甲箭,最能破除盔甲防禦,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刺殺神兵,加上發箭之人內力雄渾,把烏金箭的特點發揮到極致。

    若不是秦雷寶甲著實了得,定已經被貫穿,死的不能再死,哪還有醒轉過來,設法自救的機會。

    石威端詳一下,長籲口氣道:“殿下萬幸啊,箭頭沒有盡沒。拔出來沒問題。”

    秦雷輕輕點頭,哼道:“拔……”

    石威的手握上箭杆,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傷口被牽動,秦雷痛的幾乎昏過去,駭得在一邊瞪大眼睛注視的沈青差點拔出手弩射死石威。

    秦雷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量,堅定道:“拔,拔出來後使勁按住左面鎖骨和右背第三根肋骨……然後倒酒……用最烈的……反復洗……最後縫……”

    石威心道好懸。差點第一個‘拔’字就拔了,原來殿下不過大喘氣而已,還有後話。

    他又等了會,秦雷沒有再說話。石威又問道:“殿下,還有要吩咐的嗎?”

    秦雷微不可見的搖搖頭。石威一咬牙,大聲道:“得罪了!”握住箭杆的雙手猛地上提,那支雕翎箭應聲而出,鮮血像噴泉一樣湧出。

    邊上的沈青幾乎在鮮血噴起的同時,用一團乾淨的紗布按住傷口。石威扔掉拔出來的雕翎箭,使勁按住秦雷的鎖骨和後背第三根肋骨中部。兩個滿身血污的人不安的對視著,祈求滿天神佛保佑自己的主子。

    過了盞茶功夫,沈青試探著松鬆手,感到秦雷的血似乎止住了。不由大喜,把紗布揭開,從秦雷的包裏掏出那瓶被他視若珍寶的‘烈酒’拿出來,毫不吝惜的澆到秦雷的背上。倘若秦雷醒著,見到這小子如此暴殄天物,一定會被氣暈。

    好在,方才箭拔出來的一瞬,秦雷便暈了過去。

    然後沈青用秦雷教得傷口縫合法,把秦雷的創口用羊腸線仔細的縫起來。秦雷暈過去也好,至少沈青不擔心他會痛的亂動,動作又快又穩,不一會便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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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呦……”一聲痛呼,把沈青從回憶中拉回現實。他抱歉的對秦雷笑笑,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見。

    那次受傷到現在已經一個月了,沈青每天都要重複拆繃帶,換藥,再綁繃帶的動作,也算是老手了。他聚精會神的為秦雷換好藥,又仔細綁好紗布。才舒口氣道:“殿下身子骨就是好,已經開始結疤了。我看不到中都,就該拆線了吧。”

    秦雷一直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嘿嘿笑道:“那是,你以後可以叫我打不死的星矢了。”

    沈青並不明白星矢和打不死有什麼聯繫,好在殿下說話一向深奧難懂,他已經習慣了。

    一時間車廂內有些安靜,能清晰的聽到車軸和車輪,車輪和地面的摩擦聲。

    良久秦雷才幽幽問道:“不知道他們怎樣了?”

    沈青一拍腦門,笑道:“殿下恕罪,卑職接到前線飛鴿傳書,方才忙著為殿下上藥,倒忘了拿出來。”

    秦雷猛地坐起來,急道:“快念念,快……哎呦……”話還沒說完,又苦著臉叫喚起來。方才心情激蕩之下,他發力過猛,又牽扯到傷口。

    沈青好笑的看著秦雷,這位殿下在療傷時神經堅韌的非人,好比刮骨療毒的關雲長。現在卻裝模作樣,分明想掩蓋方才的失態。

    沈青知道,自從決定五路分兵後,秦雷的心理壓力一直很大。即使是在養傷的時候,他最牽掛的依然是那幾隻隊伍的安危。

    既然自己這一路遭襲,時間又這麼靠後,那一定至少有一支隊伍遭到滅頂之災。放在原來秦雷也許不在乎這個,但是經歷過河邊那一幕後,他無論如何也放不下了。

    沈青把信展開放在秦雷面前,上面寫滿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秦雷把頭歪過去,哼道:“念……”
權柄 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三十章 祈我公孫,佑吾平安


    沈青只得收回信紙,輕聲念道:“敬呈五皇子殿下:驚聞殿下受傷,不勝惶恐,唯日夜禱告,祈求殿下平安……”

    秦雷笑駡道:“這一定是許戈那個狗屁不通的小子,看來他還活著。”

    沈青點頭笑道:“確實是許隊長寫的。”他又繼續念道:“我們幾個都好,一路上除了吃的不好、蚊子太多,沒有碰到齊兵一根毛。只有馬奎那個倒楣蛋全軍覆沒,只有他帶著一百多人突圍。”

    秦雷佯怒道:“直娘賊,老子也被打了個落花流水,豈不也是倒楣蛋,看我怎麼收拾他。”

    沈青能看出來,雖然殿下嘴上碎碎念,卻明顯放鬆很多。他繼續念道:“等俺們趕到集結點時,您已經被虎賁軍的弟兄們送回國了,沒有趕得上見您老一面,遺憾的緊。”

    秦雷鬱悶的無言,石威和沈青已經告訴他了,鐵鷹把他的親筆信及時交給了皇帝,皇帝果然龍顏大悅,派出禁軍之魂虎賁軍八千餘人,前去接應,伏擊尾隨而至的百勝騎軍。結果自己半死不活的,被直接送回國內錯過了虎賁圍殲百勝軍的好戲。

    沈青無視秦雷的痛苦,繼續念道:“不過俺們跟著虎賁軍全殲了百勝軍的兩個營,也算給您老人家報了仇。”

    秦雷站起身來,‘呸’了一聲,憤憤道:“老子有那麼老嗎?我才十七哎。”

    沈青把最後幾句念完:“現在俺們都被陛下留在陣中效力,等打完仗就回去伺候您老人家,您耐心養傷吧。再見。許戈石勇侯辛。”

    聽完信,秦雷對沈青笑道:“看著他們還有鐵鷹都被留在軍中效力,是不是羡慕了?”

    沈青想了想,還是點點頭,他覺得沒有必要在殿下面前隱藏自己的想法。

    秦雷拍拍他的肩,沉聲道:“這是一場上一代人的戰爭,我向你保證,在若干年後,我會給你一場屬於我們的。”

    沈青微微沸騰的心被秦雷輕輕一拍,重新平靜似水起來。

    這一年,秦雷剛剛十七歲,沈青也才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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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今天下三分,秦占其一。西秦有九省一百單八州,其中的直隸省又稱關內省乃是京畿之地。秦國一百單八州之首——首都中都便座落在直隸之內。

    過了直隸省的唐州衛,就算進了京都地面。原本寬闊的官道又生生開闊了三分,十丈寬的大道上車來車往,從中都駛向四面八方,或是從四面八方彙集到中都的車隊商旅絡繹不絕,把個大秦王朝烘托的欣欣向榮。

    人們早就發現,在道兩邊栽上幾趟樹木,可以有效防止風沙對官道的侵襲,防止揚塵。夏天還可以防暑降溫。看上去還美觀大方。

    所以在秦國的大小官道兩側都栽著各式各樣的行道樹,其中以高大筆直,容易種、長得快的楊樹居多。這些行道樹又叫官樹,屬於各級官府的財產,私人不得砍伐。

    作為首善之地的中都就種著足足六列行道樹,分列官道左右。最外面一層是十丈高的白楊樹,中間一層種的是梧桐樹,也是十丈高。

    官道最內側是兩列珍貴的銀杏樹,筆直高挺,鬱鬱蔥蔥,一眼望不到邊。這些銀杏樹是秦國二百餘年前開國時,秦高宗命人栽下的,象徵大秦氣運悠長,千年不衰。民間素有“公孫樹榮,大秦興隆”的說法。

    銀杏也成了秦國人最愛的植物,被賦予特殊的意義。每當有秦人從外地赴京,見到第一棵銀杏樹,便知道已經進入此次旅途的最後一段。往往會下馬下車做進京前的最後一次休息。隊伍中的頭面人物便會拿出香爐燭臺,擺上三果五食拜祭一番,祈求進京後一切順利,平平安安。若此時有銀杏樹葉從樹上落下,旅客會認為是大吉之兆,定然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護送秦雷的車隊在離開大散關一個月後,終於見到了第一株銀杏樹。

    秦雷並不知道拜銀杏的風俗,當護送秦雷的御林軍皇甫校尉恭請他去主持祭奠時,他有些錯愕。聽了那位叫皇甫勝文的年青軍官的講解,他便欣然接受了這個不費力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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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冠蓋如雲的高大銀杏樹把毒辣的正午陽光擋在外面,大片的樹蔭下一片清涼,仿佛另一個世界。秦雷從馬車上下來,來到樹蔭下煙霧繚繞的供台。那供台長一丈、寬二尺、高五尺,乃是上好漢白玉質地,供台表面浮雕著精美的圖案,秦雷定睛一看,竟是慶雲、珠絡、如意等禪宗圖騰。

    像經常對沈青說得,他把疑問埋在心裏,等待合適的機會再拿出來解決。

    沈青帶人把香爐燭臺,以及點心水果等祭品在供桌上擺好,便退後,與御林軍一起站在秦雷背後。

    秦雷撚起一柱金黃線香,在燭臺上點燃,雙手捧過頭頂,對供桌後的老銀杏樹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詞道:“持吾香燭,拜我公孫。祈我公孫,佑吾平安。”

    後面幾百人緊跟著齊聲道:“祈我公孫,佑吾平安……”聲音整齊劃一,透著無比的虔誠。

    秦雷畢恭畢敬的把香插到香爐中。左手舉起酒觴,右手食指輕沾酒水,向天向地向銀杏樹彈了三下,之後把酒緩緩灑在供桌前的地上。如是三次,才算完成了儀式。

    做完這一切,無論是秦雷還是衛士們,都感到精氣神為之一振,不由自主對九十裏外的中都產生一份崇敬之情。

    秦雷搖搖頭,把這種感覺搖出腦袋。他對設計出這種進城前先拜拜,以達到安定社會秩序、增加對國家的歸屬感的前輩佩服的五體投地。

    拜祭完,全體換盛裝,準備進京。據說會有大人物在城外十哩的長亭迎接。

    秦雷在沈青和石威的服侍下,第一次穿上秦國皇家禮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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