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

[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十一章 一握傷宰相 一聲驚質子

    館陶先生坐下後,便失去了談興,又開始一杯接一杯的灌酒。秦雷與鐵鷹大眼瞪小眼,不敢去安慰他。

    上官丞相依舊那副老神在在的樣子,轉而問秦雷道:“聽聞止戈公前日貴體微恙,無奈老夫俗務纏身未曾探望。止戈公可好些了?”

    秦雷聽他句句不離‘止戈公’,甚是不爽,面上卻憨憨道:“嗯,讓大和尚治好了。”

    上官丞相又道:“止戈公可曾用功讀書啊?是誰教導你禮儀啊?”態度慈祥,宛若族中長輩,令人好感頓生。

    秦雷撓撓頭,尋思半天,吭哧道:“這幾年沒去學堂,都忘得差不多了,禮儀也是這個樣。”他說的是自他姑姑,齊國秦貴妃薨後,內府便把他的用度全數縮減到最低限,自然也不支付他的學費了。

    眾人心說,怨不得不知道‘士庶不同席’的規矩,原來是個沒師傅教的野小子。

    上官丞相又問道:“這幾年過得怎麼樣啊?”

    秦雷心說,戲肉來了。拿出‘熬死卡’水平的演技,故作苦惱道:“不好,他們老不讓我上街玩,飯也沒有這的好吃。還有……”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到下文,只得訕訕道:“反正不好就是了。”

    上官丞相神秘一笑問道:“老夫把你送回秦國好不好?”

    秦雷馬上擺出一副驚恐的樣子,惶惶問道:“為什麼?”竟有些發抖。

    丞相大奇道“秦國是你的家鄉,你不願意回去嗎?”

    秦雷很堅決的搖頭道:“不,鐵鷹說秦國離這有一萬里遠呢,萬一路上有壞人怎麼辦?而且……”

    “而且什麼?”邊上人受不了這小子老是吞吞吐吐,搶著問道。

    “而且,鐵老闆說等秋裏大黑生了,還要給我一個養著呢。”他有些不好意思道。

    聽眾一團霧水,將視線轉向鐵鷹。鐵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無力的解釋道:“大黑是鐵老闆的看家狗……”

    賓客哄堂大笑,丞相也不禁莞爾,轉頭與旁人說話,不再理他。

    秦雷與鐵鷹對視一眼,都心道:差不多過關了。

    他們兩人本來入席就晚,又經過方才種種,沒多久就散席了。

    ~~~~~~~~

    按禮制,主人要親自送客,如果兒子中有成年的,也可以代替。

    上官丞相有三子四女,皆已成年。秦雷本以為是丞相長子送客,沒想到上官雲鶴親自出馬。看到眾星捧月般的黃鬍子胖老頭,才明白過來,原來是有重量級人物。他們這些小角色倒是沾了光。

    兩位大人物話別完畢,那黃鬍子胖老頭狀作不經意,視線在人群中掃過,最終鎖定了秦雷。那眼神冰冷肅殺,沒有任何感情,就像看死人一樣。

    秦雷從別人的稱呼中,早已知道,這就是十六年前統帥齊楚聯軍,大敗秦軍,割地一千里,年貢三千萬,捎帶著導致自己與姑姑背井離鄉的罪魁禍首——東齊百勝公,趙無咎。

    他低下頭,不與趙無咎對視,心中的火焰卻熊熊燃起:來這個世界已經快兩個月了,秦雷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也就接受了新的身份,他知道這個人有爹有娘有兄弟,雖然都不在身邊,卻也總比自己原來孤家寡人要好得多。

    所以他已經很少去分辨哪是自己,哪是那個小質子了。

    望帝春心托杜鵑,莊生曉夢迷蝴蝶。

    此時被宿命的仇人盯著,好大勁才強壓下火氣。再抬頭看時,那人已經離去了。

    既然親自送了趙無咎,主人也不能太過厚此薄彼,微笑著送別每一位客人,讓他們覺得自己被重視,被友善的對待。這種收攏人心的手段惠而不費,上官丞相三十年前便已經爐火純青了。

    客人們按品階上前與丞相大人話別,大部分人只能換來丞相的一句“招待不周,請多包涵”之類的廢話。在秦雷眼裏,像極了後世大酒店的迎賓小姐。

    輪到秦雷,丞相大人與他敘話,宴上離得遠,看不清長相,此時細細端詳,發現小質子身材勻稱,眉清目秀,若不是脂粉氣太重,倒也當得上英姿煥發。旋即上官大人又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丞相執起他的手,感到有些粗糙,錯愕問邊上鐵鷹道:“公爺平日裏可做什麼荒唐事?這手怎的有了繭子?”

    鐵鷹不好意思道:“我家殿下最近迷上了打鐵,把個鐵匠請家裏整日叮叮噹當,卑職勸了好多回,只是不聽。”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一邊的齊國護衛也點頭證明。

    丞相‘哦’了一聲,擺起一副嚴肅面孔,教育秦雷一番,眾人看到小質子可以與丞相大人敘話,羡慕非常。

    秦雷緊緊握住上官老大人的手,唯唯諾諾,一臉受教,當即決定拜丞相為師。丞相這時酒勁也過了,怎麼會收這個渾人為徒,含混著推辭過去,允諾為他另尋良師,使勁掰開秦雷手指,把手抽回來。

    看到被握出指印的右手,丞相憤恨道:“打鐵的小子,當老夫手是鐵釺嗎?”

    秦雷連忙道歉,想上去給丞相揉揉。上官雲鶴可能疼的過分,冷臉道:“老夫不勝酒力,便由犬子代為送客,諸位海涵。”說完急匆匆往後院去了。

    在眾人憤恨的眼神中,主僕二人心滿意足的走出相府,心情都很放鬆。

    此時相府門口停滿了轎子馬車,竟然交通堵塞了。

    秦雷的馬車被擠在中間,進退不得。兩人便靠坐在車轅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淨說些這個馬車好漂亮,那個轎子好氣派之類的屁話,把守衛的齊兵臊得齊齊退出一丈遠,與這大腦脫線的主僕劃清界限。

    兩人正說得高興,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兩人耳邊響起:“好你個止戈公,把個東齊丞相耍的團團轉,看我去戳穿你,叫你好看。”

    兩人一下子被唬的呆住了,轉瞬間殺意頓現,緩緩扭頭去看那人……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十二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黑雲壓城城欲摧

    秦雷看清那人,長舒一口氣道:“館陶先生還未盡興?”

    那布衣館陶點頭道:“正要去叨擾殿下。”說完,也坐在車轅上,閉目養神。

    仿佛那句誅心之言從沒出現過。

    旁人看了,只道是秋風客又要去小質子府上吃白食,紛紛向秦雷投來同情的目光。

    ~~~~~~~~

    半個時辰後,質子府中。

    桌上擺著茴香豆,醬牛肉,煮花生,鹵鴨舌幾樣小菜,秦雷給館陶先生倒上酒,便端坐下,靜靜地看著他。臉上的粉抹掉了,身上也換了便服。神清氣爽,容姿英發,再也不復方才臃腫懵懂的模樣。

    那館陶先生也微笑著看著秦雷,眼神清明,哪里還有一絲醉意。

    兩人對視良久,表情越來越詭異,最後一起哈哈大笑,笑得山搖地動,上氣不接下氣。

    笑聲中,鐵鷹忍不住問道:“殿下因何發笑?”

    秦雷稍微平息,嘶聲道:“我笑那可笑之人。”

    鐵鷹又轉向館陶問道:“先生又為何發笑?”

    館陶強止住笑,喘息道:“我笑那可笑之事!”雙手撐住小桌,身體前傾,盯著秦雷眼睛,一字一句道:“殿下就要大難臨頭,裝傻扮癡也救不了你了!”

    秦雷撇撇嘴,端起酒杯嘬一小口,冷笑道:“先生難道不是?那上官老兒殺意已生,您還是挑個好日子離開上京城吧。”

    鐵鷹奇怪道:“那是什麼日子呢?”館陶也很好奇。

    “忌日。”秦雷夾一顆茴香豆,細細品味。

    館陶頹然坐回,慘笑道:“不錯,學生離京之時,便是喪命之日呵。”

    屋裏又恢復安靜,只有秦雷咀嚼茴香豆的聲音。

    館陶心中波濤洶湧,他弱冠之年學成下山,來到東齊。自然是準備轟轟烈烈做一番事業:匡扶霸業,青史留名最好,至不濟也要高官顯爵,封妻蔭子。想來憑自己的本事做到後者並不難,誰成想來到上京後竟淪落到這般田地……

    齊國尊古,崇尚魏晉之風,取消了隋唐以來的科舉,重新採用九品中正制選用官吏。因而高門大族壟斷朝綱,把持了幾乎全部重要官職,只把一些事務瑣碎,升遷機會較少的職位施捨給所謂的‘庶族’,館陶山野之人,乃是庶的不能再庶的庶族,又手無縛雞之力,不能像別的庶族投身行伍,*軍功起家。所以四處奔走,屢不得用,最後迫於生計,屈身於相府做一名清客,一晃十數年,鬱鬱不得志,又偏好美食,花費頗具,吃過不少白食,這才落了個“秋風客”的破落名聲。

    若是一直吃白食,倒也沒有性命之虞,畢竟齊國貴族都以養食客為榮。可這館陶有幾分憨直脾氣,他感覺挺對不起東主的,因而用了五年時間,耗費了無數精力,走訪鄉里,查閱資料,寫成了《齊國改良鄒議》,呈於宰相,也為自己引來了殺身之禍。

    上官丞相看了《鄒議》,正對齊國時弊,若能徹底貫徹,定教齊國老樹新枝,重新成為最有希望統一神州的國家。老狐狸也清楚若是按《鄒議》改革,將觸動多少既得利益,引起多大反彈。以他上官家百年聲威,自己權傾朝野倒是不怕,可若親自掛帥,必然不好太過回護家族利益,對自己人望也會有影響。

    因而他要一個傀儡來抵擋攻擊,以便自己進退自如,關鍵時刻上官丞相還可以成為挽狂瀾於即倒的英雄。他以為計畫的提出者館陶是最佳人選,所以他以高位誘惑館陶出仕。在丞相心裏,一個十幾年沒有當上官的人,一定很饑渴,哪怕是明知這蜜餞中包著毒藥,也會毫不猶豫吞下。

    然而館陶不是正常人,他惱怒於丞相的無情,作為一個思維縝密的謀士,他早已在《鄒議》中將改革分解為若干階段,便是為了將反彈控制在丞相可以接受的範圍內。誰知道老狐狸想吃肉還不願意染腥,竟然連一點風險都不願接受,竟要統統轉嫁給自己!

    對丞相是稍起顛簸的小風浪,可是足以把一介布衣淹死八遍。當官好,那也得有命去當啊,他還沒娶媳婦呢。

    今日算是與丞相徹底撕破面皮,換作他也不會放一個對本國內政外情了若指掌,更何況是下一步施政綱要設計師的傢伙脫離自己控制。

    館陶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知道最近京裏動靜,本想通過小質子,見見背後手眼通天的鐵老闆,看看能不能為自己搏來一線生機,誰想到誤打誤撞,見識了這主僕二人扮豬吃老虎的模樣。

    ~~~~~~~~~~~~

    良久,館陶才接著道:“可笑上官雲鶴不僅無容人之量,還老眼昏花,竟把真龍當泥鰍。殿下使得好手段,竟然說動齊國太后,國師齊齊為您說情,上官丞相竟還以為您懵懂無知。可笑啊可笑,若干年後,滅齊者殿下也。”

    秦雷搖頭道:“那也得有命活到若干年後才成。方才先生不是說小子在劫難逃了嗎?”

    鐵鷹對館陶一瞪眼,插嘴道:“俺們已經瞞過那老匹夫了,殿下說他們會敲鑼打鼓送俺們回去。”

    館陶也夾個茴香豆,調侃道:“是送你去黃泉路。”

    秦雷起身一躬,尊敬道:“還請先生教我。”

    館陶起身回禮,也嚴肅道:“若沒有趙無咎,殿下定然心想事成。但那百勝公與上官丞相意見相左,傾向於靠戰爭打醒齊人的自我陶醉,加上百勝軍陣容鼎盛,未嘗一敗,所以貴國此時開戰,正中百勝公下懷。您說他會看著殿下安然回國嗎?”

    秦雷接著問道:“趙無咎會反對我回國?”鐵鷹也很焦急的看著館陶。

    館陶搖頭道:“不會,若在朝堂上與上官丞相分歧,必是一番口水,武人口拙,多半要輸掉這嘴上官司。他們會選擇更直接、更符合武人身份的方式……”

    這時候起風了,秦雷望向窗外,黑雲壓城城欲摧。
權柄 第一卷 【原上草】 第十三章 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


    雨說下就下,劈裏啪啦打在屋簷上,彙成串串珍珠落了下來。

    秦雷想起初來時,那個風雨飄搖的夜晚,此時情況已經好了很多,他對自己說。

    調整下情緒,他吩咐鐵鷹去請沈洛。

    與館陶的談話告一段落,酒勁上頭的館陶去廂房睡下了。今日宴上丞相已經下了逐客令,他倒是自由身了,連行李都搬了過來。

    雨越下越大,天黑的分不清時辰。沈洛來時,秦雷已經掌燈了。

    他接過沈洛的雨傘,見他大半個身子濕漉漉,遞過毛巾,愧疚道:“若不是臨時有變,斷不會如此折騰舅舅。”

    沈洛笑道:“殿下小看為舅了,往年走南闖北,時常風餐露宿,抱冰臥雪,沒有那麼嬌氣。”

    秦雷從泥炭小爐上提下茶壺,鐵鷹忙接過來,倒出來的是濃郁的薑湯。秦雷先給沈洛遞過一碗,又示意鐵鷹自己也喝點。

    秦雷讓沈洛和鐵鷹換下濕衣服,又連喝三大碗薑湯,才把與館陶的談話細細講來。

    沈洛沉吟片刻,皺眉道:“依殿下的意思,我們的人暫不出發?”

    秦雷點頭道:“既然百勝軍摻和進來了,原來的計畫便不能用了,不能讓咱們的人白白送死。”

    這時守在門口的鐵鷹示意,館陶先生醒了。

    秦雷看了看沈洛,他點點頭,秦雷對鐵鷹吩咐道:“去請館陶先生。”

    館陶來後,與沈洛見禮,兩人自是一番寒暄介紹。秦雷這才知道,館陶先生本名張諫之,雲州人士,乃雲州散人神機子之徒,比沈洛小三歲。

    時間緊迫,談話很快進入正題。

    秦雷對沈洛道:“舅舅不妨把我們的方略對先生說說,好叫先生幫忙參詳一下。”

    沈洛點頭對館陶道:“半月前殿下定計,並親自溝通慧能禪師的首徒至善和尚,愚兄拜訪丞相府的主簿陸明德,加上原先我大秦李少卿拜訪的齊國皇帝貼身太監黃公公,用些上不得臺面的小手段,以大秦思念孫兒的太后的名義交通到齊太后、禪師和相國。”

    鐵鷹心中感歎,這些人說話太假了,單是送給黃太監的三千顆東珠便花了一百萬兩白銀。這叫小手段的話,不知大手段得成什麼樣子。

    “在殿下的努力下,我們先見到的是慧能,禪宗正試圖在我大秦境內佈道,一旦開戰,他的努力便泡湯了。我們答應他,一旦回國將為禪宗佈道出力,又貢獻六十萬兩黃金為他的佛祖塑金身,最後他同意向皇帝說項。”

    “後來又用一套珊瑚屏風開路,見了齊丞相,陳述了此時開戰的壞處;今日終於用一株萬年人參見了齊太后,勾動老人家的人倫之情。這才教齊國統一意見,送我們殿下回國。”說到屏風和人參,沈洛一臉的肉痛,這是方才六十萬兩黃金也沒達到的效果。

    他說得有些囉嗦,任誰在花出這麼多錢,見了這麼多大人物之後,都會很有傾訴欲的。

    館陶先生張諫之一直生活窘迫,身上從沒超過百兩紋銀,對沈洛的描述也沒有什麼感覺。他輕敲下桌面,輕聲道:“這麼說殿下歸期已近。路上有什麼安排嗎?”

    沈洛佩服的點頭道:“我們擔心惹惱了我大秦軍方,準備路上假扮齊國刺客行刺殿下,給軍方開戰的理由。”

    館陶笑道:“現在齊國會派人剿滅咱們,倒是不愁理由了。”

    沈洛不好意思笑笑,說道:“咱們還有別的佈置,可若想與軍隊對抗,實屬妄想。”

    館陶想了想,問道:“上月刺殺殿下的刺客查到了嗎?”

    沈洛點頭道:“查到了,是南楚的黑旗密探。”

    秦雷嘿嘿笑道:“想不到我還蠻搶手的。”

    館陶也開始習慣這位殿下脫線的性格,他手指輕叩桌面,分析道:“楚國定然願意秦齊開戰,很有可能也會出手。”

    沈洛苦笑道:“大秦軍方若知道齊人放了咱們殿下,多半也會出手。再加上我大秦皇家密諜,足有六七股勢力糾纏,混亂不堪啊。”

    館陶停下敲擊,手按桌面道:“越亂越好,亂才好渾水摸魚。若只有咱們與百勝軍,反而無法脫身。”

    秦雷起身踱了幾步,堅決道:“諫之先生說的對,我們必須讓局勢亂起來。舅舅,告訴我們的人,加緊行動,把那裡弄個天翻地覆。”

    沈洛起身領命,秦雷指著地圖某處,對他細細吩咐,館陶在一邊聽著,越發讚歎,這位五皇子思維縝密,計畫周詳,更難得的是奇正相和,不一味行險,實在不像一位十六歲的少年。

    ~~~~~~~

    雨停了,沈洛走了,館陶也去休息了。

    秦雷把自己浸在黑暗裏,細心擦拭著一件件古怪的裝備。百勝軍的事情給了他很大的壓力,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異常脆弱。張諫之說,百勝軍不敗,全靠百勝公只打必勝之戰。所以,到時來圍殺自己的軍隊從數量到質量一定是壓倒性的,不可能靠僥倖突圍。

    他將一隻只細小的弩箭插入臂弩,突然自嘲道:“若不做這些動作,還可苟延殘喘一陣子。這下子成了老壽星吃砒霜,自嫌命長了。”

    之後,他的心情莫名其妙好了起來,還哼起了走調的流行歌。

    鐵鷹依然盡忠職守的站在門外。

    ~~~~~~~~~~~~~~~~~~~~~~~

    三天後,那位吃了兩萬小康之家一年口糧的黃公公前來宣旨,言道:秦皇有子,其名為雷,其性淑、其德昭,為兩國邦交勞苦功高。今感其誠,憫其孝,皇恩浩蕩,賜金還國……

    黃老太監一走,秦雷便把黃燦燦的聖旨從案臺上取下,細細打量輕輕摩挲。對鐵鷹笑道:“這可是好東西,看這做工,看這面料。過個千百年就值老鼻子錢了。”

    鐵鷹自動忽略這句,對秦雷道:“殿下,您吩咐的事情辦好了。”

    秦雷一聽,把那聖旨隨手一卷,投到插雞毛撣子的瓷瓶裏。大聲笑道:“快抬上來。”

    鐵鷹一揮手,四個沈家衛士抬一個漆黑的鐵箱子進來,這箱子五尺長二尺寬三尺高,還箍著鐵箍,最出奇的是上面居然有十幾個鎖眼。鐵鷹上前,掏出十幾把鑰匙,又拿出一張紙,照著上面的順序,依次打開所有的鎖,箱子才‘哢嚓’一聲彈開。

    裏面有個胡亂顫動的麻袋,秦雷上前踹了箱子一腳,麻袋才停下動彈。他問鐵鷹道:“這是什麼東西?。”

    鐵鷹跟四個衛士相視一笑,對秦雷道:“這便是國師的那個侄子,這小子一人在街上閒逛,見到咱們抬的箱子,非要看看裏面是什麼。咱們就把他誑到沒人的地方綁來見您了。”

    秦雷喜笑顏開,吩咐衛士把麻袋提出來,鐵鷹在上面狠狠踹兩腳,裏面殺豬一般嗚嗚叫起來。

    秦雷鐵鷹呲牙道:“這樣不好吧,快把這位公子放出來。”

    鐵鷹也不反駁,抽出腰刀,‘唰’一聲,把麻袋削開,露出一個滿面驚恐的馬臉青年,他的手腳被縛,嘴巴不知被誰塞了臭襪子,看上去悲慘至極。

    秦雷端詳片刻,抬腿作勢要踹馬臉,唬的他身體蜷成一團,瑟瑟發抖。秦雷對鐵鷹道:“隔著麻袋什麼都看不到,這樣多好……”

    ~~~~~~~~~~~

    馬臉不停的磕頭,眼淚鼻涕一起湧出,看來是嚇壞。

    秦雷溫和的對他說道:“公子別害怕,反正要挨打,還不如痛快些來的舒服。”

    馬臉口中嗚嗚,似乎在求饒。

    秦雷抽出一個衛士的腰刀,在手中舞幾下,對鐵鷹道:“玩累了就剁碎喂狗,別像上次弄得到處是血。”

    鐵鷹嘿嘿笑著接過刀,狠狠點頭,粗聲道:“公子瞧好吧,咱們先把這小子渾身骨頭敲碎,他就老實了。”

    馬臉青年終於嚇暈過去……

    秦雷與鐵鷹交換下眼神,讓衛士把馬臉拖下去。

    鐵鷹湊近問道:“殿下,莫非真要剁了?”

    秦雷沒好氣的白他一眼,轉又開心道:“本來就想耍耍至善得了,這小子竟自投羅網,哎,天予弗取,必受天譴呀。”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十四章 告別上京城


    得到可以歸國的旨意後,秦雷依規矩進宮拜謝了齊國太后、皇帝,便等著三天後黃道吉日出發。

    沈洛又付出了幾百萬兩白銀的代價上下打點,最終讓齊國同意由鐵家出一半的護衛力量。倘若上官丞相知道,已經離開質子府的張諫之,會在城外與秦雷會合,定然不會被那十八個江南歌姬迷花了眼。

    這幾日還有個新聞是國師的侄子又丟了,但這小子時常失蹤,也沒有多少人在意。

    三天後的清晨,霧氣剛剛散去,五輛大車駛出質子府,拐到朱雀大街,半個時辰後出了上京城東門,在那裏與兩支護衛匯合,上了官道。

    沈洛的子弟兵有三百多人,除了被派出去執行任務的,全部彙集到秦雷身邊。對於這種異乎尋常的關愛,秦雷還是很感激的,沒有沈洛全力以赴的支持,他只能選擇亡命天涯。這與他的親生父親——秦國皇帝的漠不關心,甚至是無情利用對比尤其強烈。

    出發後不久,秦雷從車中探出頭來,問駕車的鐵鷹道:“那箱子給至善送去了吧?”

    鐵鷹笑道:“送去了。那和尚還稱讚咱們的箱子設計精巧呢。”說著竟捧腹大笑起來。

    秦雷也忍俊不禁,嘿嘿道:“是呀,想必到現在還沒打開吧。”

    鐵鷹忍住笑意,費勁道:“十幾把鑰匙,又沒有圖紙,定要費一番功夫。不知打開後他是個什麼表情?”

    秦雷正經道:“咱們最是厚道,說給他什麼便給什麼,絕不討價還價。”

    鐵鷹又想起那箱花了二兩銀子從蒙學館買來的《百家姓》、《千字文》,的確是不值錢的字畫。只是不知大和尚會不會失望。

    秦雷笑道:“大和尚不會失望的,那個小子不也在箱子裏嗎?咱們真的太善良了。這樣不好,下次得改。”

    鐵鷹裝腔道:“遵命。”他們把國師的侄子暴揍一頓後,逼他寫下認罪書、投誠書、借據、賣身契若干,又喂下重新塞回箱子。

    秦雷突然面色嚴肅下來,對鐵鷹道:“鐵大哥,你發現一件事情沒有?”

    鐵鷹也緊張起來,凝神靜聽下文。

    “你現在開朗了很多。”秦雷神秘兮兮道。

    ~~~~~~~~~~

    鐵鷹身體一晃,狠狠一鞭抽在馬背上,馬兒吃痛,撒腿狂奔。

    車隊行了小半個時辰,鐵鷹輕敲車門,對秦雷道:“殿下,到了。”

    秦雷點點頭,仔細整了整衣冠,開門下車。鐵鷹已經叫停了隊伍。

    主僕二人拐下官道,在荒草淹沒的小路上行了一刻鐘,到了一座雜草叢生的墳前。

    漢白玉墓碑的陽面是朝西的,鐫刻著“大齊孝懿貴妃之墓”八個大字!這裏竟然是大秦長公主,齊國皇妃,秦雷姑姑的長眠之所。

    秦雷對這位命苦的姑姑所知不多,皆是來自鐵鷹的轉述,知道自己沒有中途夭折,能夠長大成人,全靠這位長公主的悉心呵護,倘若她還在世,自己想必過得很好。

    應該來看看她。

    長長的艾草長的極茂,覆蓋了整個墳頭。荒涼的景象無聲訴說著長眠的公主心中的抑鬱和絕望,也讓拜祭的人越發沉重起來。

    秦雷擺上祭品,誠心誠意的替原本的小質子磕了三個頭,輕聲道:“雖沒見過面,我也能知道你心裏的苦。我們回家吧。”說完,捧起一抔墳上土裝進鐵鷹手中的瓷罐中。

    做完這事,秦雷起身深深看了一眼公主墳,便轉身大步離開。

    那墳依舊孤零零的立在那裏,面向西方。

    一曲胡笳十八拍,多少幽怨離人淚。

    ~~~~~~~~~~

    護送質子回國的隊伍出了上京,沿大河一路向西,要途經東齊二十二個州,最後渡過大河渡口黃泥渡,再行八百里,便可到秦齊對峙的前線——大散關。

    秦雷已經知道這個世界與原來那個世界相比,大了很多,也有很多不同。此時他正在車廂裏裏研究一張沈洛重金收購的齊國軍事地圖。路況不好,馬車顛的厲害,同一輛馬車上的沈洛面色很不好,秦雷卻不擔心他會嘔吐,因為已經吐無可吐。

    車廂裏還有一人,是化裝成沈洛師爺的館陶先生張諫之,他跟著沈家衛士與大部隊匯合,連騎了兩天馬,把檔磨得血肉模糊,終於熬不住,也鑽進了馬車。

    秦雷把視線從地圖上移開,對劈叉躺在軟榻上的館陶笑道:“過了允州便出了京畿,咱們的好朋友隨時都可能找上門來了。”

    張諫之慘笑道:“反正學生手無縛雞之力,全靠殿下了。”

    秦雷笑駡道:“若是相府來客,便把你交出去了事,省我一份口糧。”

    兩人嘿嘿低笑,這車是沈洛座駕,除了防震性沒法解決之外,其他的性能很不錯,至少隔音很好。

    館陶和秦雷一見如故,亦可以說是都有那麼一股子騷包勁,臭氣相投,所以極為相契。

    館陶嘿嘿道:“再走兩天,便進入乾州群山之中,咱們的惡客在那裏久候了。好在百勝軍那個大肚子不會來,不然真沒有那麼大的席哩。”

    秦雷點頭道:“是呀,山地陡峭,不利於軍隊展開,百勝軍應該不會參與這波攻擊。”

    一邊的沈洛眯起眼睛,目光亮的滲人,悠悠道:“那麼,就當是熱身吧。”

    秦雷堅決道:“對,熱身!”

    ~~~~~~~~~

    兩天後,車隊進入連綿的乾州群山,乾州群山延綿數百里,相互重疊,犬牙交錯,山裏套山,山外有山。馬車自然顛簸的更厲害,秦雷他們不得不下車換馬繼續前進。在山間小道迤邐而行,隊伍前後相距一哩。

    此時已是暮春季節,山中芳菲漸歇,到了草木開枝散葉、積蓄精華的時候。今年雨水又足,是以山間路旁鬱鬱蔥蔥,層巒疊嶂。若不是一路危機四伏,倒不是為一程愉快的旅途。

    ~~~~~~~~~~~~

    隊伍曉行夜宿,晚上就歇在山間,秦雷讓沈洛派出斥候,又親自安排值夜,才去睡下。眾人見他小小年紀調度有方,雖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執行下去。

    一日,隊伍進到一處一面高崖一面樹林的山路。秦雷心中惱火,明明囑咐斥候有易於設伏的地形要提前報告,卻出現如此紕漏。

    他剛要命令隊伍停下,突襲開始了。

    數塊巨石從一側山崖上滾落,帶落無數小石塊,下雨一樣往行軍隊伍砸來。秦雷來不及約束隊伍,只能大聲命令他們分散臥倒。

    石雨‘劈裏啪啦’猛烈砸下來。有盾的兵士紛紛擎起盾,小塊落石擊在上面砰砰作響,倘若運氣不好遇到大些的石塊,輕則筋折骨斷、重則直接被壓在底下,血肉模糊。

    沒有盾的士兵,有的四處亂奔,盼望僥倖躲過劫難;有的蜷在地上抱住後腦勺,祈求神佛保佑。一時間慘叫聲、哀號聲、咒駡聲,聲震山谷,竟壓倒了落石的聲音。

    幾乎同時,呼哨響起,上百黑衣人從另一側山林中殺出,全速直撲秦雷所在的中軍,沈家衛士不顧仍然滑落的石塊,紛紛起身,迎上敵人,頓時間喊殺聲充斥山谷。

    鐵鷹憤怒的盯著四散逃開的齊軍,啐了一聲,拔刀護衛在秦雷身旁。

    秦雷沒有被方才的落石傷到,他看到沈家衛士英勇卻毫無章法的抵抗敵人的進攻,人數占優的沈家衛士竟然左支右絀,勢如危卵。

    不時有沈家衛士被夾攻致死。

    秦雷目眥欲裂,對倉皇趕來的沈洛大聲吼道:“收攏後面的隊伍,五人一組,都帶到我身邊來。”聲音憤怒,不容置疑。

    沈洛在剛才的落石中傷了手臂,聞言呲牙道:“好!”也顧不得收拾傷口,拿出一個哨子,使勁吹了兩聲。

    陸陸續續有衛士聚了過來,沈洛分好一組便送到秦雷面前一組。秦雷盯著戰場的局勢,哪里吃緊便把一組投過去,這新過去的衛士早已看清雙方的局勢,往往沖上去就能救下同伴,甚至直接格殺敵人。他們也帶去了秦雷的戰術意圖:不求殲敵,只需自保。

    秦雷通過人員的分配,漸漸的把己方的衛士分成了三個集團,互為犄角,相互支援,穩住了陣腳。人數優勢慢慢體現,局勢漸漸扭轉。

    敵人漸漸發現不論攻到哪里,都會面對四五個人刀槍齊下,只得狼狽後退,漸漸無心戀戰。

    山林中傳來一聲鳴鏑,刺客們強攻幾招,丟下十幾具屍體,飛快跑回山林中。

    秦雷大聲喝道:“逢林莫入!”制止了衛士的追擊。方才的調度救了所有人,他的話也有了威信。衛士們停下腳步,在沈洛的帶領下救治傷患,掩埋死者。退敵的喜悅轉眼又被戰友的死傷沖得無影無蹤。

    戰鬥來得快,去得也快,前後不到一炷香。

    ~~~~~~~~

    有沈洛收拾殘局,秦雷省了很多心。他找塊石頭坐下,對鐵鷹問道:“諫之先生沒有傷到吧?”

    方才的戰鬥鐵鷹沒有動手,他有些鬱悶,甕聲道:“沒有,石頭一落就躲在車底下,剛出來。”

    秦雷想像一下張諫之的狼狽樣,忍俊不禁,心中鬱悶也小了很多。他吩咐道:“去請館陶先生來這裏。”

    鐵鷹離開後,秦雷正要凝神休息片刻,忽然耳邊傳來破風聲,心中一緊,腰部猛一發力,身子狠狠後仰出去。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十五章 秦教官深山練兵


    一支雕翎箭呼嘯著擦過秦雷的身體,帶走他腰間的玉佩。

    秦雷落地後就勢幾個翻滾,躲到一輛大車下,回頭去看山崖頂上,箭是從那射來的,此時那裏已空無一人,只有草木微微晃動,不知是風吹的還是怎地。

    灰頭土臉的張諫之被鐵鷹攙扶過來,他在往馬車下鑽的時候扭傷了腳。正好撞見秦雷從車下鑽出來。

    兩人相視苦笑,面對面坐下,沒有像往常一樣互相調侃,氣氛有些凝重。

    鐵鷹有些訝異的把那支冷箭遞過來,竟然是支無頭箭。

    秦雷把玩著這支沒頭沒腦的箭。稍微一想,沒有頭緒,便擱到一邊低沉對館陶道:“我錯了。損失這麼大,我是有責任的。”雖然統計數字沒有報上來,秦雷也知道十幾人陣亡,幾十人重傷。

    張諫之安慰道:“殿下不該如此自責,若不是您指揮若定,損失會更大的。”

    秦雷搖頭道:“善戰者無赫赫之功,若是我當初不顧及舅舅面子,親自訓練沈家衛隊,而不是事事通過舅舅發號施令,決不至於像今天這樣一頭鑽進包圍圈,被打個措手不及。”

    張諫之默然,他不知道秦雷的特種教官背景,只道是殿下為沈洛承擔責任,但人家是舅甥,他也不好說什麼。

    這時沈洛打掃完戰場過來,臉色非常不好,統計數字已經出來,陣亡十六人,重傷十八人,一炷香的時間便損失一成戰力。

    秦雷扶他坐下,從靴中抽出匕首,挑開他胳膊上的包紮,微一探查,皺眉道:“傷到骨頭了。”叫鐵鷹去車上取了副夾板,敷上藥膏後固定住,最後整齊的纏上紗布,前後也就是盞茶功夫。沈洛看他熟練的動作,心中奇怪,卻被感動遮住,沒有問。

    做完這些,秦雷劈頭道:“舅舅,請授權我全權指揮衛隊。”

    沈洛也明白自己的不足,他只跟土匪交手過,與真正的戰鬥差別很大,方才幾塊巨石便把自己砸懵了。看來自己還是作商人比較有前途,他自嘲道。

    於是點點頭,朝秦雷笑道:“早便和你說過,咱們府上皆聽你調遣。”

    秦雷感激道:“定不負舅舅厚望。”眾人皆不提秦雷是否有領軍的本事。

    ~~~~~~~~~~~

    一夜無話。

    次日天光大亮,秦雷站在空地上,讓鐵鷹‘嗚嗚’吹響了號角,

    莫名奇妙的衛士紛紛走出營帳,查看情況。待見到五殿下在笑眯眯的看著他們,忙把仍在酣睡的同伴喚醒,三三兩兩的集中到秦雷面前。

    半晌,秦雷仍笑眯眯的問道:“人可到期了?”其中一個為秦雷抬過箱子的,仗著與殿下相熟,大聲回道:“都到了,殿下。”

    想了想,又小聲補充道:“除了不能動的。”

    人群爆出一陣哄笑,秦雷也莞爾道:“許大哥真是全面。”然後對眾人抱拳行禮,肅然道:“此次事發,全賴眾位大哥拼死護衛,秦雷有禮了。”

    眾人忙不迭回禮,口中亂紛紛道:“敢不效死力。”“殿下客氣了。”“這是咱們應該的。”

    秦雷伸手虛按,朗聲宣佈英勇殺敵的衛士每人一百兩銀子,傷者加倍,死者優撫。頓時營地歡聲震天。眾人齊齊稱讚殿下慷慨

    秦雷笑道:“你們卻是謝錯人了,我也是慨舅舅之慷,一個子都沒掏。”

    衛士們也哄笑道:“殿下與咱家老爺本是一家,謝您就等於謝咱家老爺。”

    秦雷也不再分辯,將昨日戰鬥中比較突出的幾個叫出來,其餘人各自歇息去。

    共有十二個人,秦雷指派他們為小隊長,又讓他們推舉三名隊長,分別掌管戰鬥、護衛、偵查。

    一番折騰,一名叫石勇的被推舉為戰鬥隊長,他方才斬殺五名刺客,占了殺敵總數的三分之一。那個被秦雷稱作‘許大哥’的許戈的被推舉為護衛隊長。還有一個侯辛被推舉為斥候隊長。秦雷沒有把鐵鷹任命為護衛隊長,他另有任務。

    秦雷讓這些人圍成圈坐下,站在圈中央,望著一張張興奮的面孔,笑駡道:“你們沒當會官是不是?”

    這些新鮮出爐的大小隊長忙用力板起臉,秦雷一翻白眼,道:“想笑就笑吧,憋壞了這荒郊野地可沒地兒看去。”

    眾人表情鬆下來,一陣輕笑。

    秦雷又加把火道:“當了隊長,薪酬待遇都要多很多,是不是很高興?”

    十二人如小雞啄米,頻頻點頭。

    秦雷話鋒一轉:“但是這也意味著更高的要求、更重的責任。如果在今後訓練中被超過者,撤;在戰鬥中失誤者,撤;被隊員集體彈劾者,撤!”

    三個‘撤’把新官們唬的一愣一愣,這些護衛是沈家的家僕,最長的已經在沈家服務八代了,是大世家的最底層人物,卻也都讀過寫書,練過些武,不是尋常百姓可比。這些人都清楚眼前這位雖在齊國極窩囊,可一回秦國便是貨真價實的皇子殿下,貴不可言。

    眼看有個*上貴人的機會,哪個不珍惜?哪個敢不聽話?何況這位殿下看上去平易近人,人又大方。

    秦雷無從知曉這些人的心理,即使知道他也只會高興,他明白人有自己的想法不要緊,要緊的是能把所有人的想法引到一起,所謂齊心協力,只有心齊了,力才會往一處使。上下同欲就是這個意思。

    秦雷讓小隊長自願挑選隊長,結果四個跟了石勇,三個跟了許戈,兩個跟了侯辛。又讓鐵鷹監督小隊長去被隊員選擇。

    場中只剩下秦雷與三位隊長,秦雷誠懇道:“此去大散關危機重重,還請各位精誠團結,倘若平安回京,定與各位共用榮華富貴。”

    三人起身激動道:“敢不以死效命。”

    ~~~~~~~~~~~~~~~

    接下來秦雷放慢行軍速度,在山中操練起三支隊伍來,齊國護軍幾次催促,他都讓沈洛擋下了。

    二百里山路走了一個月,平均每天走七哩!這也創了世界行軍史上的奇跡,秦雷自嘲道。

    一個月時間無法從根本上改變這支隊伍,況且還要防備敵襲,不能操練過猛。秦雷只是讓戰鬥中隊一百二十人,三人一組勤練三才陣:一人持槍,一人雙刀,一人一手刀一手盾,可遠可近,可攻可守。

    然後分成黑白兩方,用臨時趕製的木質武器沾上白灰,互相攻擊。有時雙方人數相等打得不亦樂乎,有時又力量懸殊,致使一方被揍的鼻青臉腫。秦雷告訴隊員們是在錘煉他們在不同情況下的反應,可是漸漸有機靈的發現,每次扮演劣勢一方被暴揍的,幾乎全是前一天訓練不積極的小隊。

    這個發現很快傳遍全中隊,於是乎各個小隊長咬牙切齒對自己隊員吼道:“倘若是誰偷奸耍滑,讓咱們全隊挨打,你放心,回來後全隊會再揍你一頓!”

    一時間營中氣氛升騰,訓練中再無一人敢稍有怠慢。當各小隊打出火氣,咬牙切齒的把訓練搞得接近實戰,不時有人被打的爬不起來,小隊之間開始針鋒相對時。某位無良的皇子便會適時站出來對各小隊逐一點評,指出他們的缺點,重點表揚他們的優點。之後便是全中隊大會餐。

    當月亮升起,火頭軍們在篝火上架起烤架,把斥候隊打來的山羚、黃羊之類的野味扒皮洗淨掛上,一遍遍刷著作料。肉色漸漸金黃,油脂滲出,劈劈啪啪的滴在火上,把火苗撩撥的一竄一竄。也把圍坐成圈的戰鬥隊員們的口水撩的咕嚕咕嚕。

    當秦雷變戲法似的拿出兩壇美酒,氣氛頓時達到高潮。秦雷遞給石勇一壇,自己抱起一壇,揮手拍開泥封。石勇也有樣學樣。隊員們似乎都聞到那酒的醇香。有癮大的使勁聳鼻子,滿臉的陶醉。

    這些人自離開上京便風餐露宿,自帶的酒早已喝光,恐怕都有一個月沒聞到酒味了。

    秦雷把酒壇雙手舉過頭頂,大喝道:“同醉!”說完仰頭痛飲一口。

    飲罷,大叫道:“痛快!”便把酒壇傳給左手第一個,那隊員一臉激動地結果酒壇,也痛飲一口,高叫道:“痛快。”

    混坐在一起的隊員,原本見到打得不可開交的對手有些彆扭。但隨著酒壇在一雙雙手中傳遞,才猛地想起大家本是並肩作戰的袍澤,是可以生死相依的兄弟,於是不好意思的相視一笑,把那點小彆扭就著酒喝下去。

    這一切都被秦雷看在眼裏,他與石勇相視一笑,抽出刀,分麾下炙。

    ~~~~~~~~

    第二天訓練時,隊員們士氣高漲、訓練更認真,但是沒有故意傷人的動作,氣氛好了很多。

    秦雷對鐵鷹道:“訓練受傷在所難免,但是要注意控制手下情緒,不要為將來的衝突埋下隱患。”鐵鷹躬身受教。

    ~~~~~~~~

    對於護衛中隊九十人,秦雷主要教導他們如何保護重要人物,特別是皇子殿下,這是他的本行自然教導起來得心應手。什麼前哨、伏線、替身、掩護、斷後之類的,一樣樣示範,一樣樣講解。

    又教授他們如何突擊支援戰鬥隊。同樣用戰鬥中隊的法子,分組對抗,表現差的會在下次分到最倒楣的任務。

    ~~~~~~~~~~

    至於斥候中隊七十人,就沒有前兩隊那麼好命,秦雷深感這個時代斥候能力薄弱,挖空心思訓練這些菜鳥。有時候在營地裏藏幾個蘿蔔,命令他們以小隊為單位尋找,沒找到的沒有晚飯,省下的晚飯將送給找到蘿蔔多的小隊。

    秦雷告訴他們這是鍛煉他們尋找蛛絲馬跡的能力。

    有時候會在十裏外的山頂上放些蘿蔔,再畫些奇怪的圖畫,命令他們以小隊為單位爬到山頂,再折返回來。隊員們滿心以為這次還是誰先拿回蘿蔔誰獲勝,當一群人狼奔豕突爭先恐後的拿回蘿蔔後,秦雷宣佈所有的小隊畫下方才在山頂看到的那些奇怪的畫時,蘿蔔們一下子傻了眼,大眼瞪小眼:確實有印象,因為太有視覺衝擊感了,但實在沒往心裏去。

    最後,侯辛所在的小隊畫了五個圖案,雖然都似是而非,卻也奪了冠軍。一般的都畫了兩三個,最差的一個都沒畫到。

    秦雷板著臉道:“斥者度也,候者候望,度,是斥候的第一要求,就是加入自己的思考判斷,既然發現異常,為什麼不去思考?為什麼不記下來?像牛一樣的笨蛋!”說到後面,他也笑起來。

    眾人的心肝才敢撲通撲通亂跳,殿下,哦不,他叫隊員們稱呼他為‘教官’,教官什麼都好,就是發起火來太嚇人,常叫人搞錯了他的年齡。

    秦雷最後沒有取消誰的晚飯,畢竟沒有說規則,但是他明確告訴隊員以後的測試都會沒有規則。

    “教官,那到底畫的是些什麼東西?”吃飯時,終於有大膽的問道。

    秦雷神秘笑笑,說:“一千年後你就知道是些什麼了。”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十六章 大戰前夕


    半個月後,齊國護衛待不住了,聽從了沈洛的建議,先行一步,到出山後第一個縣城——甯古縣再匯合。

    秦雷繼續不緊不慢的打磨他的斥候隊伍,不是他偏心眼,實在是形勢所迫,斥候隊伍太重要了。

    斥候隊伍的訓練對有些人是有趣是挑戰,但對另一些人便是苦惱是煎熬。所以秦雷規定斥候可以自願退出,但一旦退出便終身不得反悔。另兩個中隊有不少貪圖斥候訓練新奇,又能多跟殿下學習的,紛紛要求轉隊。也是這個原因沒有人願意主動退出斥候隊。

    一段時間的朝夕相處,隊員們已經完全接受了這個與他們同吃同住,又無所不知的皇子‘教官’了,沒人在意他的年齡。

    秦雷規定只有各中隊前二十五名才有資格報名參加斥候隊,無疑把斥候隊級別拔高了,這是秦雷的設想,他準備在未來把斥候隊建設成這個時代的特種部隊。

    在一次全體大會上,他當著近三百人宣佈了這一決定,同時還宣佈從今往後,無論麾下有多少人,只有這三百人可以稱呼自己為“教官。”

    一邊的張諫之和沈洛瞠目結舌,殿下這種收買人心的法子踏雪無痕,惠而不費,還能激起這群人的榮譽感,這三百人以後便是嫡系中的嫡系。張沈齊齊將秦雷奉為偶像。

    五十個夠資格的全報名了,秦雷將兩個隊長踢回去,然後把報名的四十八人統統攆到一處山裏,給他們一個時辰時間藏匿,並告訴他們,半時辰不被發現就可以進斥候隊。

    一個時辰後,秦雷告訴斥候們自即日起將施行不定額淘汰制,這次找不到人的將全部被淘汰,之後便把他們撒進山裏……

    六十比四十八,最好的情況下,五個隊員中也會被淘汰一個。斥候隊員們打了雞血一般,恨不得掘地三尺,把所有蘿蔔都找出來,現在他們一律稱菜鳥為蘿蔔。

    專業和業餘的差距很快體現出來,只見斥候隊員們從從容容從山下上去,用一根木棍在樹頂上一捅,便會有一個蘿蔔慘叫著掉下來。在灌木叢中一攪,又一個蘿蔔‘哎呀’一聲蹦出來。往個山洞裏扔進幾個蜂窩,便壞笑著跑到一邊躲起來。不一會好幾個蘿蔔慘叫著從洞裏竄出來,撲通撲通跳下邊上的小溪。

    一個個蘿蔔被拔了出來。雞飛狗跳的半個時辰過去後還有八個沒找到。

    這意味著二十個斥候將被淘汰,八個水靈靈的新蘿蔔將補充進來。這八個蘿蔔各有高招,其中一個叫沈青的瘦小子最為機靈,他在山腳小路旁挖個坑,再蓋上一塊木板,撒上浮土,最後掀開條縫鑽進去。玩過捉迷藏的人都知道,找的那個人總會下意識走兩步再開始找,他就利用這個慣性思維藏在起點,結果六十個斥候全數通過都沒發現他。沈青也被秦雷評為這次的第一名。

    最慘烈的是一位叫石猛的,這位仁兄當時也躲在山洞中,但是蜂子撲來時,他把自己蜷在牆角,硬是咬牙沒有叫出聲來,也沒有沖出去。

    測試結束後,鐵鷹大聲呼喚八位獲勝者下山,便少了一位。等到大家尋到山洞,找到石猛時,他被叮的面目全非,渾身浮腫,已經暈厥過去。

    抬下山時,這位頑強的仁兄醒了,勉強睜開腫成一條線的眼睛,可憐兮兮的望著教官。秦雷又想笑又心疼,對他點點頭,讓人趕緊醫治。猛將兄才放心的又暈過去。

    看著被淘汰的和沒入選的無精打采的樣子,秦雷暗歎一聲,及時宣佈,所有沒入選的隊員都可以參加下次選拔,結果士氣更加高漲,落選的憋了股勁要在下次一雪前恥,入選的也拼命訓練,怕下次落選。

    ~~~~~~~~~

    行的再慢,也有走完的一天。時進六月,秦雷和他的衛隊終於抵達甯古縣。這時的衛隊軍容嚴整、士氣高昂,像一把出鞘的劍,鋒芒畢露。

    在甯古縣修整了五天,才拖拖拉拉上路,護衛的齊軍也習慣了這位爺的慢性子,沒有再催促。

    一匹駿馬自西方而來,打亂了秦雷的節奏。

    “想不到齊國內部到了如此境地。”沈洛搖頭苦笑道。被派去應州辦事的衛士回報,那裏已經到了民怨沸騰的地步,稍一煽風點火,竟發生了暴亂,此時愈演愈烈,有蔓延全州之勢,齊國軍隊源源不斷開進,竭力彈壓。

    這便是齊國的怪現象,三足鼎立齊國式微,為了抗衡秦楚的壓迫,齊國不得不在軍備上投入鉅資,三十年前趙無咎建立軍戶制度,把軍人家庭從賦稅中剝離出來,儘管在長期看來這樣做後患無窮,但至少在這一代,很好的保護了軍隊的積極性,軍隊武備不弱,官兵收入也不低。天文數字的軍費加上上層社會窮奢極欲的生活方式,幾乎全部轉嫁到貧苦百姓身上,百姓苦不堪言便會造反,造反又會被強大的軍隊鎮壓。鎮壓後又是更嚴苛的盤剝,又會造反,又會被鎮壓。

    飲鴆止渴,這是秦雷對齊國國策的定義。

    秦雷、沈洛、張諫之三人領導小組很快調整了計畫,命令部隊加速前進,日行百里,爭取在暴亂被鎮壓之前抵達應州城。

    這一變化,把齊國護衛弄得苦不堪言,緊跟三天便掉隊了。也把不少勢力晃傻了眼,設計中的種種陷阱,還沒開始佈置,便眼睜睜看著這三百餘騎狂飆猛進,一去不回。

    七天後,離暴亂的應州還有一天的路程,秦雷讓隊伍停下來休整一晚。他要等幾方面的資訊,也要送別幾個人。

    營地邊沿,一身勁裝的鐵鷹肅穆的看著年輕的殿下,對秦雷的變化他最有感觸。夕陽下的秦雷身材消瘦筆挺,比起幾個月前明顯高了些,也壯了很多,已經可以和鐵鷹打個平手了。但變化最大的還是他的眼睛,明亮的雙瞳目光堅定,令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了不少。

    特別是進入乾州之後,秦雷指揮若定,調度自如。更是把一群家兵訓練的如指臂使,令行禁止。讓自負軍中好手的鐵鷹也學到很多東西。

    原本那個懦弱怕事,渾渾噩噩的質子搖身一變成了現在這個膽大包天,本領高強的秦雷,對此,鐵鷹從心底高興。五年前,因為得罪權貴,本來春風得意的他接替退役的前任來到上京,再無前途可言。

    這幾個月眼看殿下身上的變化,鐵鷹蟄伏已久鬥志又慢慢復蘇。現在他要孤身向西兩千裏面見陛下,為殿下送去親筆信。這是秦雷整個計畫的關鍵,若是出了差錯,一切都會變得沒有意義。

    秦雷面對鐵鷹,沈默著,面部的輪廓在餘暉中更加深邃。他不知鐵鷹能否安然抵達大散關,但此時只能選擇信任這個一直陪著自己的大個子。

    良久,兩人使勁抱了一下,鐵鷹翻身上馬,疾馳而去,沒有再說一句話,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沈洛與王諫之在半個時辰前也離開了秦雷,他們被三個小隊綁著一路北上,度過大河,沿北岸西行,從草原進入秦國邊境。這一路雖然兜了很大的圈子,但有秦雷為他們吸引火力,想必還算安全。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十七章 突襲齊營


    秦國軍方需要戰的理由,秦雷便給他們:沒有比質子回國途中被百勝軍攻擊更好的理由了。

    通過日益成熟的斥候,秦雷知道兩營百勝軍正駐紮在應州的東西兩側,不論城內外暴亂多麼厲害都沒有參戰。據早先派遣到應州的細作回報,城內至少有三幫來歷不明的人在等著自己。這便是秦雷在前半程磨磨蹭蹭的原因,他要給敵人充分的時間,選擇最佳的狙擊地點——混亂中的應州無疑符合要求,在這裏推脫責任最輕鬆。

    ~~~~~~~~~

    秦雷醒來時,還是滿天繁星。他脫下長袍,將身上的六個負重袋解下,裏面裝的是鐵砂,共十八斤,自基本恢復起,他便一直帶著。

    從隨身攜帶的大包中,掏出一塊麻布,然後把裏面的東西一樣樣擺在上面。一種熟悉的感覺,前世出任務前都會這樣鼓搗一番,非常有感覺。

    秦雷先套頭穿上一件貼身軟甲,這件由烏金絲,天蠶絲以及冰晶絲混編而成的軟甲輕便舒適、刀槍不入,乃是沈洛所贈,唯一的缺點是透氣性不好,夏天長時間穿會起痱子。

    然後穿上一套在這個時代極為怪異的黑色作戰服,蹬上作戰皮靴,將兩把匕首插入其中。又將一部臂弩固定在左臂。接著將寬幅的牛皮腰帶牢牢繫上,掛好飛刀袋、爆雷袋等五六個袋子以及兩把特質手弩。最後將一把加長開山刀插在背後。全身裝備總重十八斤,正好與解下的重量等同。

    秦雷掀開帳篷大步邁向營地外,接替鐵鷹職責的沈青沈默的跟上,清秀的小臉有些發緊。營地外的空地上,火頭軍已經在忙碌的準備早餐,幾口大鍋中煮著粘稠的肉粥,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秦雷點點頭,沈青忙把腰間的號角舉在嘴邊吹響,蒼涼低沉的聲音在空曠的原野上盤旋。隊員們早已習慣了被號角指揮,幾乎同時醒來,片刻後便穿戴整齊,在秦雷面前集中。黑暗中,三百雙眼睛齊刷刷注視著他們的頭領——教導他們,鼓舞他們,關心他們的秦雷。

    秦雷輕聲道:“開飯。”隊員們無聲的找到自己的位置,小隊長為每人盛滿滿一大碗肉粥,秦雷也不例外。

    半刻鍾,飽餐後的將士重新列隊,他們發現秦雷變了,往常的輕鬆優雅已被一種無言的威勢所代替,仿佛一隻頭狼冷冷的注視著自己的子民,隨時準備帶領他們撲向成群的獵物、或者與強大的敵人殊死搏鬥。

    短暫的對視後,秦雷摘下頭盔抱在臂彎,長髮在夜風中飛揚,大聲道:“我的士兵們!”

    所有隊員用右拳砸了一下左胸,聲音整齊,有種攝人魂魄的魅力。

    “我們曾經一無所有,現在我們擁有三百生死兄弟!明天我們擁有的還是這些兄弟!”

    “我們都還年輕,我們都夢想著為國征戰,夢想著建功立業,夢想著流芳百世!對不對!”

    “對!”這是狼群的回答,整齊而嘹亮。

    “當然,最現實的問題是,我們要回家,回到我們朝思暮想的故鄉。”秦雷神色稍緩。

    隊員們嘿嘿笑起來,仿佛為這個念頭不好意思。在這一瞬間他們有的想起家中的老媽媽,有的想起定了親的女娃,有的想起村東頭的大槐樹,思鄉的情緒迅速蔓延。

    “現在有人要阻斷我們回家的路,要扼殺我們的夢想,我們該怎麼辦?”秦雷粗著嗓子吼道,眼睛瞪得溜圓。

    “殺!!!!”隊員們同樣瞪著眼睛粗著嗓子吼道。有人喊道:“我們要回家!誰敢不讓我們回家,我們就幹他八輩祖宗!”

    “對,誰不讓我們回家,我們就幹他八輩祖宗!”秦雷‘噌’的拔出劍來。豎在胸前,全力吼道:“榮譽與汝分享,苦難與汝共擔!”

    隊員們猛烈敲擊左胸,齊聲道:“榮譽共用,苦難共當!”情緒被秦雷幾番撥弄,已經到了沸點。

    “出發!”秦雷回劍入鞘,翻身上馬,當先駛出。

    三百餘騎生死相隨。

    ~~~~~~~~~

    參加應州平叛的齊軍乃是臨近四州的州兵,近兩萬餘人,由靈州將軍薛祁單率領,薛將軍最近有些意氣風發:由於他救援及時,叛亂的農民軍沒有攻下府城,反而在內外夾攻之下潰敗到逐鹿原,最終在此被他的軍隊包圍,眼看就要覆滅。

    昨夜薛將軍與同僚飲酒作樂至子時,昏沉沉回到帥帳,又吐了幾回,寅時才睡下。沒睡多久,便感覺大地微微顫動,薛將軍自言道:“不能喝這麼多了,躺著都暈……”翻個身繼續睡。

    嚴格說來,秦雷的護衛屬於步兵,並不是說騎上馬就是騎兵,即使秦國的兒郎都會騎馬。秦雷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命令隊伍突進突進再突進,利用齊國州軍之間配合生疏的毛病,狠狠插入其結合部,*百騎突進的衝擊力竟要硬沖軍營。在選擇突擊點上,斥候的意見起了主導作用,從而進一步提高了斥候在秦雷軍中的地位。

    那兩營百勝軍就在南北兩側各十哩處。

    ~~~~~~~~~~~

    齊軍全部精力都用在圍困已成孤軍的農民軍上,壓根沒想過會有人從背後進攻。當第一匹馬飛躍過僅有兩尺深三尺寬的壕溝,嘶鳴著撞開鬆散的柵欄時,報警的鳴笛聲才在大營上空響起。

    睡夢中的士兵來不及穿上盔甲,隨手抄起一樣武器便往外沖,在這個戰火仍頻的年代,進者生退者死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儘管有人沖出營帳後發現手中拿的是水瓢、擀麵杖之類的廚房用品。

    狼狽的薛將軍在親兵的服侍下,好不容易穿好盔甲,拿起寶劍出來一看,除了同樣狼狽的州兵們,並沒有什麼踏營的敵人,薛將軍喃喃道:“難道是做夢?我夢遊了?”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哎呦’一聲差點暈過去。

    “不是做夢,那剛才衝營的敵人呢?”薛將軍納悶道。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十八章 無間道


    幾百人的隊伍當然不會憑空消失,秦雷的騎士們撞進齊營後,便一個優美的轉身,沿著齊軍營地的邊緣疾馳。聽到示警聲便沖出來的齊軍往往撲個空,等回過神來,在副將的組織下沿著營壘圍追堵截,試圖攔下可惡的‘賊寇’。

    那支‘賊寇’玩命的追求速度,突營後一沾即走,絕不與齊軍發生正面接觸。騎士們狠狠地催動戰馬,手中的馬鞭頻繁落下,吃痛的戰馬發足狂奔,上千隻馬蹄暴雨般點地,揚起漫天的煙塵,在追擊的齊軍看來,這些人仿佛騰雲駕霧一般。

    這種感覺只是一瞬,當漫天黃土撲面而來,把他們籠罩住時,任何讚美也會變成惡毒的詛咒。一陣池塘蛙聲一樣連綿的咳嗽聲後塵埃落定,灰頭土臉的齊兵發現那支賊寇已經奔向叛軍的營地。

    黑著臉的薛將軍非常鬱悶,這些賊子擾人清夢又飄然而去,著實狠狠抽了前途無量薛將軍一個大耳光子,老薛憤憤的想,若是被朝中大佬得知,這些愛面子的傢伙定然不會給自己好臉色。

    老薛打個寒噤,仿佛看到百勝公指著自己鼻子破口大駡,伸手抹抹臉,似乎要擦掉老趙噴在自己臉上的口水,氣急敗壞的嘶吼道:“列陣,給我列陣出擊!老子要把這些狗賊生吞活剝,擺成十八個姿勢……”

    疾馳中的騎士們齊齊打了個冷顫,老薛怨念之強,可見一斑。

    秦雷見隊伍順利脫出齊營,卻沒有一絲歡欣,他知道這是有心算無心,又沒有交手的結果,但此番動靜百勝軍定然已經知曉,最多一炷香便會殺到,若被合圍便再沒有僥倖的道理。

    他抬頭看向越來越近的農民軍營地,天色微曦,能看到營地中人影晃動,方才的喧鬧定已驚醒農民軍。現在就看馬奎他們幾個的了,秦雷默默道。

    ~~~~~~~~~~~

    齊秦兩國在大散關對峙,上百萬齊國百姓被迫轉移,這些人拖家帶口老弱病殘,在哪里都不受待見,各府各縣都緊閉城門,不許他們進城。

    馬三就是逃難大軍中的一員,他的身份是獵戶,身強體壯,好運的逃過被拉夫當炮灰的命運,逃離了前線。馬三為人熱情,樂於助人,還會幾手子醫術,很得難民的尊敬,一來二去便成了這只流民隊伍的頭領一般的人物,他與另外幾個類似的人物一起,決定著難民隊伍的行止。

    在屢次被拒之門外後,憤怒、失望乃至絕望的情緒在流民中蔓延,加上有心人挑撥,這些兔子般溫順的前農夫們,漸漸兔子般的紅了眼。一股毀滅那些吸自己血、又把自己當草芥的老爺們的戾氣在胸中滋生。這種情緒像瘟疫一樣迅速傳遍,最終在某些人振臂一呼中,衝擊了應州的柏丘縣,殺光官吏、打開糧倉,這就是所謂的應州之變。

    難民們四處劫掠,把個偌大的應州搞得遍地狼藉,富戶鄉紳們紛紛躲進城高牆厚的應州城,等待朝廷的救援。

    在官軍的擠壓下,農民軍失去了活動空間,又極其愚蠢的試圖攻擊府城,妄想拿下城中的老爺們,要脅官軍退兵,這便有了前面的一幕。

    馬三一直被挾裹著在農民軍中,他沒有參加劫掠,沒有瓜分資財,而是默默救治傷患,為泥土中垂死掙扎的同伴帶去最後一點安慰。

    起初順利時,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首領身上,可是當情況一天天變糟,最後甚至被包圍在逐鹿原上時,那些信誓旦旦要帶大家奪取屬於窮人的天下的傢伙看起來面目那麼可憎,相比之下,菩薩心腸的馬三受到了更多的擁戴,人們都願聽他的,他們樸素的認為好心的馬三不會騙自己。

    “不會害你們嗎?”馬三心中苦笑道,他便是幾個月前秦,雷讓沈洛撒出去的釘子之一,沈家衛士的副統領,此次無間任務級別最高者。他還記得臨行前秦雷對自己的親自召見,那位小小年紀便顯得沉穩堅毅的皇子殿下給他很深的印象,他清楚記得當時殿下說道:“馬大哥,我們所有人是死是活便全交在你手上了。”

    深受信任的感覺令馬三義無反顧去了邊境,順利混進流民隊伍,在幾個夥伴的幫襯下,很快樹立了自己的威信,沒費多少功夫便順利把流民隊伍引到應州——殿下回國必經之路。

    之後的事情有些失去控制,他們幾個還是低估了這些難民所受的苦難,心中所積攢的怨氣。原計劃是盡力煽動難民,在殿下到來那一刻爆發,利用那股戾氣重開一切阻攔殿下的陣勢。

    未曾想到,馬三幾個剛起個頭,便像捅了馬蜂窩似的,一下弄得群情激奮,有不少心懷不軌之徒趁機跳出,接替了馬三幾個的宣傳工作,之後的事情便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馬三親眼所見一個個面黃肌瘦的難民咆哮著衝擊一個個村落,一座座縣城,把富戶鄉紳活活打死,家財劫掠一空,到後來與當地民眾發生衝突後,更是不分青紅皂白亂殺一氣,姦淫擄掠無惡不作。

    他開始痛恨自己,親手打開封印魔鬼的盒子。所以他退出了戰鬥,埋頭做一些救死扶傷的工作,希望自己心能舒服些。然而,陰差陽錯的,他的威望日隆,越來越多的人聚在自己身邊,信賴自己、崇拜自己、依靠自己。這種信賴崇拜依靠卻無時無刻不噬咬著他的靈魂。

    正當他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時,殿下的密信來了,一個髒乎乎的小子趁著人多擠到自己面前,把一個蠟丸塞到自己的袖口,若不是他朝自己呲牙一笑,我也發現不了他。不過那個小子是誰呢?有點像侯辛,可他沒有這麼利索的身手。馬三,或者該叫馬奎心道。

    看來臥底生涯會讓人想的越來越多,說得越來越少。

    抑鬱的無間行者馬奎搖搖頭,停下胡思亂想,回到自己的營帳,吩咐衛兵不得打擾,才捏開蠟丸,取出一張小紙片,深深看了一眼,便吞到肚子裏。這樣有人看到,也只會以為他在吃藥。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十九章 反了?反了?


    那封信上寫著“千鈞一髮,盼兄速發”八個不負責任的字。

    馬奎卻明白了自己發動的時間,十一日丑時,也就是次日。

    當天夜裏,馬奎像往常一樣巡視完營中傷患後,回到自己的帳篷,那裏已經有十幾個大小軍官在等他。馬奎吩咐左右嚴密把守營帳,才緩緩的走到正位上坐下,疲憊而憔悴。

    軍官們有些面面相覷,一個靠的最近的起身試探的問道:“統領大人,召集咱們前來可是為了那事?”

    馬奎抖擻精神重新站起來,方才的迷茫彷徨一掃而光。他視線掃過屋內眾人,點點頭沉聲道:“不錯,我已接到殿下密信,命令咱們明日丑時發動。”

    這屋中竟然全是沈洛府中忠誠的衛士。

    他們數月來隱姓埋名,出生入死,等的便是今天。儘管早已料到,還是不免有些激動。不少人站起來望著他們的首領。

    馬奎望著身邊一張張年輕的面孔,上面寫滿了激動、緊張乃至狂熱。他輕歎口氣,把視線移向帳頂,望著上面掛的那盞晦明晦暗的油燈,用一種自言自語的語氣蕭索道:“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這可是幾萬條人命啊!”

    軍官們,或者說沈府衛士們都有些默然,事情變化太快,殿下在制定計劃時沒有想到齊國的暴亂會如此迅猛而暴烈,短短時間便聚集起十幾萬人。哪怕是現在,經歷過幾次慘敗,又有些頭目分道揚鑣後,依然還有近四萬人。

    按照原本的計畫,他們將帶領農民軍抵擋住所有衝擊營壘的敵人一天,直到殿下徹底逃過百勝軍和各路神佛的追殺後,便算完成任務,之後會有兄弟接應他們脫離農民軍撤退。

    這樣一來,農民軍的命運便註定了。

    這些不專業的間諜,沒有經過相應的訓練,完全憑著一腔熱血盲打莽撞滲透進了農民軍。憑熱血辦事的人往往會因熱血壞事。幾個月的起義軍生涯,這些沈府精挑細選的機靈傢伙果然贏得身邊人的信賴和尊敬,那些起義軍總是用崇拜的眼光看著他們,對他們言聽計從,奉若神靈。

    ‘信任’這種東西,只有極少數情況下不好,這次似乎便是。熱血的衛士們沒有學習如何隔絕感情,他們被‘信任’牽絆了。

    馬奎見手下都陷入沈默,繼續嘶啞道:“看來各位也有此顧慮,我有個想法想跟大家商量一下。”

    他頓了頓,接著道:“咱們的任務是掩護殿下回國,這是底線。但那日分別,殿下嘗言,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給我臨機決斷權,所以我有權變更計畫。”他的聲音越來越堅決,表情也強硬起來。

    “我決定,今夜嘩營,爾等各歸其崗,斬殺主將,控制局勢,不得有誤。”馬奎沉聲道。

    有軍官站出來抱拳問道:“統領可曾得到殿下或是老爺的首肯?”

    馬奎冷冷盯著他道:“殿下授我臨機專斷權,夠不夠?”

    軍官搖頭道:“屬下只想知道咱們的人知曉這個變化了沒?並非質疑統領的權威。”

    馬奎點點頭,對屋中眾人道:“既然如此,便各自回營準備,子時之前必須把隊伍集合到中軍帳前。”

    眾軍官唱喏而去,馬奎對起先發問的軍官道:“石威,你留一下。”

    那軍官無奈止步,默然不語,直到眾人走淨,馬奎才對他道:“委屈你在這待到天亮,沒問題吧?”

    石威苦笑道:“統領,這樣子會害了殿下的。”也不做反抗,任由衛士綁了。

    ~~~~~~~~~

    當三百騎士沖到農民軍寨門前,竟有些不知所措。

    大門洞開,寬闊的壕溝上也架起了板橋。

    秦雷凝神往營中望去,只見幾匹駿馬疾馳而出,當先一個赫然是沈府衛士副統領、此次無間行動領導人——馬奎。

    卻沒有看見他囑咐形影不離馬奎左右的石威。

    齊軍很快整齊隊伍,騎兵已經開始衝鋒,盞茶功夫便能殺到。

    秦雷壓下心頭狐疑,右手在背後做了個握拳的動作,騎士們便各自握緊腰間弩弓,隨時準備攻擊殿下所指。這批手弩是那次戰後秦雷深感手下缺乏遠程打擊能力,讓沈洛花重金收購的,乃是齊國羽林軍制式的弩弓,儘管無法與秦雷身上的幾具相比,卻也聊勝於無。當然這只是秦雷的看法。

    眨眼間,馬奎已經翻身下馬跪倒在秦雷面前,急聲道:“情況有變,請殿下先行進寨,稍後容稟。”

    秦雷看著跪伏在馬下的馬奎,強行壓住心中不悅,心念電轉,最後才點頭道:“勞煩馬大哥了。”

    三百餘騎人不離馬手不離弩,挾裹著往日同伴駛進大營。

    絞索扭動,板橋緩緩吊起。幾千騎兵大罵著勒住馬韁,等待輜重營前來架橋。

    ~~~~~~~~~~~

    秦雷剛一進寨,一個黑糊糊的人影從一邊鑽出,左翼的護衛隊員一齊舉弩,隊長大喝一聲:“冰箱!”

    那人幾乎同時喊道:“彩電!”

    護衛隊員的弩弓微微垂下。

    這人跑到近前,赫然是斥候中隊隊長侯辛,他一看到馬奎便對秦雷道:“殿下,請先擒下此獠!”

    秦雷側頭看向馬奎,見他面色如常,對馬奎身後兩名護衛隊員輕輕眨眼,然後伸手指向侯辛,食指微屈道:“休得胡言,還不快快向統領道歉。”

    侯辛見了秦雷暗號,也不再叫喊,站在秦雷馬下低聲說了幾句,便轉回隊中。秦雷聽了,強壓住火氣,嘴唇緊抿,對馬奎道:“馬大哥,我要一個解釋。”

    馬奎只是懇請秦雷帳中敘話,秦雷搖搖頭,朗聲道:“從吾者皆我兄弟也,事無不可對其言。馬大哥在這說就行了。”邊上的衛士面色不變。

    馬奎也發現自己往日的下屬變化很大,最明顯的是紀律性比以前好了很多。他苦笑一聲道:“呵呵,殿下又比上京時長進許多,那就容小人在這裏稟報吧。”
權柄 第二卷 【山中蘭】 第二十章 亂了!亂了!

    秦雷冷冷的盯著馬奎,饒是馬奎自認心堅如鐵,也感覺後背發冷,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他雙手伏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額前沾沙帶土、一片青紫。這才直起身抱拳對秦雷道:“卑職有罪,不敢求生。懇請殿下憐憫這滿營三萬餘性命,帶他們突圍吧!倘若殿下答應,卑職願以死贖罪!”

    秦雷面色陰沈似水,雙拳攥的格格作響。聲音從牙縫裏擠出:“倘若我不答應,你是不是打算兵諫啊?馬大哥?!”

    馬奎重新伏地,埋頭不起。

    胯下戰馬感受到主人的怒氣,不安的打著響鼻。秦雷使勁壓了壓怒氣,對邊上幾個已經被護衛隊員綁起來的前間諜問道:“石威呢?”

    這些人本以為統領乃是奉命行事,哪想到會搞到這般田地。一個個叫起撞天屈,有的大聲咒駡馬奎,有的對秦雷連連磕頭,還有的對往日同僚怒目而視,整個場中混亂不堪。

    許戈見殿下臉陰沈的快要滴下水,上前一人一腳統統踹倒,怒吼道:“殿下問話,只准回答!不准廢話!”

    那些被綁的原本是沈家最優秀的衛士,現在看到原本僅比他們高一線的許戈威風凜凜的樣子,心中自然不爽。無奈形式比人強,其中一個見過秦雷的,壯著膽子道:“小的許偉回殿下的話,石威被馬統領囚禁在他的營帳中。”

    秦雷對許偉身後隊員點點頭,左右便上前為他鬆綁。秦雷望向許偉那張真誠的臉,勉強笑笑道:“許大哥,麻煩你把石威帶來,要快。”許偉忙不迭點頭,帶著兩個隊員往營帳深處跑。

    秦雷又轉向其餘被縛的人,視線在他們身上反復掃過。最後才溫和道:“你們現在將當時的情況寫下來,不用太詳細,重點寫當時的對話。每個人都寫,別互相看,不會寫字的請舉手?”他的心漸漸平和下來,從那種計畫被自己人打亂的挫敗感中走了出來。

    沒有人舉手。秦雷‘哦’了一聲,對隊員吩咐道:“給幾位大哥鬆綁。”

    鬆綁之後依然沒有人舉手。隊員便一人分一根秦雷在山中燒制的碳棒和一張白紙,讓他們寫下當時的情景。

    秦雷已經聽到喧囂聲從營寨外傳來。

    片刻有幾個筆頭快的已經寫完,交給秦雷一看,大體差不多,都是從馬奎進屋寫起,把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仔細復述,好在馬奎話不多,不到十句便寫完了。其中都提到石威有異議這件事情。

    可以斷定沒人說謊,秦雷把紙遞給沈青,對還在冥思苦想的幾位笑道:“諸位大哥可以改天慢慢想,還可以寫的生動點。不過現在請各自回營帶兵組織防守去吧。”

    幾個人忙不迭謝恩,還有反應不過來的杵在那裏不知所措。被同伴使勁拉走。

    侯辛已經換上斥候裝備,上前低聲問道:“殿下,您不怕這些人回去後反咬一口?”

    秦雷望著他黑不溜秋的臉蛋,也低聲笑道:“齊兵近在咫尺,百勝軍也快到了,沒有他們回去組織防守,咱們這幾百號人還不夠齊兵塞牙縫的。既然如此,何不給個臺階,彼此下來相見。”

    侯辛恍然道:“原來情況這麼糟了。殿下,我們還是掩護您突圍吧。”

    秦雷伸腳虛踹,嘿嘿笑道:“想說,殿下我們逃吧,就直說,淨說漂亮話。”

    侯辛剛想接幾句,許偉帶著石威回來了。侯辛只得把話咽到肚子裏,重新板起臉來。

    石威衣衫整齊,步履穩健,顯然沒有受到折磨,秦雷對馬奎惡感稍減。

    石威看見秦雷,忙跑兩步過來跪下道:“卑職沒有完成任務,還請殿下責罰。”

    秦雷在馬上微笑道:“石三哥辛苦了,情況緊急,還請你為我解惑。”

    石威出來後便向許偉打聽了現在的情況,聞言點頭道:“知無不言。”

    秦雷左手一撐馬鞍,跳下馬來,活動一下酸軟的雙腿,聽著營地裏逐漸鼎沸的人聲,對石威問道:“我們最多能掌握多少義軍?”

    石威想都沒想,肯定地說:“幾乎全部。那些不能掌控的都被馬統領或設計逼走,或消耗殆盡了。”

    秦雷有些驚奇,轉頭望向依然老實跪在地上的馬奎。又回頭對石威問道:“營中還有多少馬匹?”

    石威搖頭對秦雷道:“除了還有上百匹將領坐騎,都殺了吃肉了。”

    秦雷‘哦’了一聲,繼續問道:“你們在軍中威信如何?”

    石威苦笑道:“若不是這害人的‘威信’,咱們也不會弄到這般田地。”

    秦雷眉角一挑,道:“那就是威信極高了?”

    石威點點頭,樣子有些自矜。

    ~~~~~~~

    被放回去的與原本留守的軍官一商量,既然殿下為自己這些人定性為奉命行事,那就是一點錯都沒有。得了,咱們還是乖乖聽殿下的吧。於是抖擻精神,各自點起兵卒,帶到壕溝工事前。此時齊軍輜重隊剛抵達前沿。

    農民軍自兩月前起兵,雖然近況極慘,但假假也是身經十數戰,自然不是才上陣的菜鳥。起初並不動作,待到齊軍輜重隊將搭橋的木板扛到溝壕前不到八丈時,才不慌不忙的將一個個插著棉布條的油瓶點著,用力扔到齊兵抬著的木板上。

    這種油瓶乃是秦雷借鑒燃燒瓶發明出的,內力填充的是菜油,依附力很強,一旦沾上很難清除,儘管菜油燃燒能力差,可要燒穿些木頭卻沒有絲毫問題。秦雷預料到一旦起兵,農民軍在裝備上吃虧太大,便教了馬奎這種火油瓶制法。

    只見那些火油瓶呼嘯著砸到木板上,粉身碎骨,菜油瞬間被點著,火焰並著碎片四濺到抬板的齊軍身上,引燃他們的頭髮和衣服。若是直接濺到皮膚上,便如附骨之蛆,無法撲滅,只能眼睜睜看著身體皮膚被烤焦,散發出烤肉味。

    被燒到的齊軍紛紛扔下手中木板,嗷嗷叫著在地上來回打滾。

    後面的齊軍看的心驚肉跳,又懾於火油瓶的淫威不敢上前營救,只能眼睜睜看著同伴被燒的外焦裏嫩,面目全非。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