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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最終卷 【九九歸一】 第六九一章 就這麼辦!

    見他關鍵時刻耍滑頭,秦雷的面色愈發難看,望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楊文宇,沉聲道︰“文宇,你是軍中魁首,是時候發表一下高見了。”

  “是。”楊文宇輕輕點頭,緩緩道︰“末將之見,就兵說兵。其實沈軍門之所以倡議水攻,是因為正常打下去的話,只怕幾十萬大軍耗費三五年,也未必攻得下神京城,這便是此計的根本所在。若非如此,我們又何須坐在這里抓破頭皮?一窩蜂攻上去豈不痛快!”說著看一眼沈青道︰“若是最終水攻神京城,想來沈軍門必有周密計劃,斷不會使滿城庶民遭池魚之災。”

  “大人說的是。”沈青點頭道︰“確有鋪陳,正待稟報王爺、大人與諸位將軍。”

  秦雷擺擺手道︰“先听文宇說完。”沈青只得作罷。

  楊文宇點點頭繼續道︰“王爺明鑒,莫將並不認為水攻有何不妥,我倒是有另一擔心……果真水攻神京城的話,太湖和錢江皆在近百里之外,豈有那般容易?得多少民力可成?期間若遇大雨大風耽延時日,只怕也得年余時光,如此人力物力不遜于當初復通京水河的工程,以我大秦久戰之國,還禁得起麼?”

  他不說道義,只說困難,讓人不得不去面對。

  秦雷緩緩點頭,望向沈青道︰“若是這點沒法解決,你的計策不議也罷。”

  “王爺容稟,引水不難!”沈青一招手,身後一個親兵推來了一具沙盤。

  “請王爺、大人與諸位將軍移步。”沈青起身相邀道。

  “看看他又有什麼鬼名堂。”秦雷哈哈笑著起身,招呼眾人圍將上去。

  沈青用一節竹鞭指點著沙盤,朗聲道︰“這是末將請軍事測繪局制作的楚國京畿地勢圖。王爺與諸位且看,這些縱橫交錯的網絡便是神京城周邊密布的河道溝渠,這其中有九條河流流經神京城。距離之近,形同其護城河一般。”

  “末將請教過水利總局薛乃營薛局長,以及運河總局的胥千山胥局長,兩位經驗豐富的專家一致認為,若要水淹神京城,這些河道便是現成的引水渠。唯一需要解決地,是其水流平緩。流量不足,須要從太湖和錢江的上游處開口補水,方能成其勢。”

  眾將听他說的有理有據,都頗為意動,誰不願意早些結束這熬人的戰爭呢?

  “一說而已。”唯有涂恭淳面色不快道。

  假裝沒有听見,秦雷又問楊文宇道︰“這下文宇還有何顧慮?”

  楊文宇生就一顆玲瓏心竅,當然听出王爺此意已決,微一沉吟。便頷首道︰“末將聞方才之論,沈軍門已經證明了水淹神京城的可行性,末將深以為然。”

  涂恭淳听出他已然贊同,一張紅臉不由漲的發紫,怒視著楊文宇道︰“敢問大將軍,道之何存?你們要置大秦于無道,陷王爺于不義嗎?”

  面不改色的承受了涂恭淳地質問,楊文宇毫不閃避的與他對視道︰“統一天下沒有尸積如山不行,處處尸積如山更不行!方才秦將軍所言。話雖不甚精致,但蘊含天地至理!如暮鼓晨鐘一般敲醒了在下。”

  听到素來崇拜的楊秀才夸自己,秦有才撓撓大腦殼,嘿嘿笑道︰“其實俺也沒那麼好了。”他還真當真了。

  朝他笑笑,楊文宇繼續道︰“就像有才兄說的,我們既然立意一統三國,結束數百年的亂世,此乃上慰蒼天,下安黎民。開百年盛世,創萬世太平的大仁!欲想行此大仁,就要先行不仁之事!殺一人是不仁,殺十萬百萬人亦是不仁,為何涂先生能容忍殺一人之不仁。卻不能容忍殺十萬百萬人之不仁呢?”

  “殺一人不能動搖仁義的根本。殺百萬人就是桀紂暴虐!”涂恭淳面紅脖子粗道。

  “五十步笑百步罷了。”楊文宇微笑道︰“你能說一只烏鴉和一群烏鴉哪個更黑些嗎?”

  “這個……”涂恭淳頓時語塞,但還是如斗雞一般緊緊盯著楊文宇。

  “好了。都停停吧。”一直靜听他倆爭論的武成王,終于低喝一聲。

  看熱鬧地眾將趕緊正襟危坐。楊文宇和涂恭淳兩個也只好住嘴,等待王爺的決斷。

  視線再一次掃過帳中的眾人,秦雷點點頭道︰“恭淳說得沒錯,即使是代表暴力的軍隊也要時刻謹記仁義二字!對我們軍人來說,仁義是什麼?是國家遠離戰亂,人民安居樂業!”說著瞥一眼涂恭淳,見他點頭頻頻,這才繼續︰“但幾百年來我們做到了嗎?沒有!翻開我們的歷史,只看到無休止的戰亂紛爭,只看到黎民百姓的痛苦煎熬。一次次殺戮一次次戰爭,這背後的根源到底是什麼?大家想過了沒有?”

  他這是設問,沒有人敢搭腔,都一臉肅穆的听王爺擲地有聲道︰“因為三國鼎立,因為虎狼遍地!有對立所以有戰亂紛爭,有虎狼所以百姓苦不堪言。這一點如何解決呢?”說著看向秦有才,沉聲道︰“有才,你覺得呢?”

  秦有才趕緊大聲道︰“必須以暴制暴,將自己變成最強地猛虎,消滅所有的勢力,這樣便沒有對立,也沒有紛爭了!”心說,***,這輩子都沒這麼出彩過。

  秦雷頷首道︰“正是如此!就拿眼前來說,除了用水攻擊,我們沒有其他辦法可以使頑固的楚國盡快滅亡。天下不能一統,兵戈不能止息,那就是長久的不仁義!大仁不仁,盡快結束楚國的戰爭,便是真正的大仁義。否則……變數無可預料。”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一字一句道︰“此事孤意已決,諸位不必再議。”說著長嘆一聲道︰“縱使罵名千古,也由孤一人承擔。”

  “我等願與王爺共榮辱。”眾將趕緊起身齊聲道,就連涂恭淳也不再表示異議了。戰時論事,將軍們都明白事終有斷這個道理,若是糾纏在這些大道理上,就只有無休無止的爭論下去。把正事都耽誤了。

  大事議定之後,武成王將佩劍授于沈青,給他便宜行事地大權,三軍上下听其調度。

  沈青也久擔大任的老將了,接受任命後從容不迫,調動各路人馬,部署水戰方略。

  既然是首倡之人,征發民力開掘河湖。並保護其免受外圍楚軍攻擊的任務,自然責無旁貸,由他親自擔綱。楊文宇的陸路主力則總司外圍策應,一則盡量加高包圍神京城的護牆,一則防止城內楚軍突圍。

  而主攻神京城地任務則交給了日益強大地大秦水師……時至今日,上將楚破地麾下已經有武成巨艦一百二十余艘,大將軍炮一千余門,親王級次主力艦一千余艘。完全有能力在主攻之余,阻斷外圍楚國水軍地支援。防止城內人等從水路逃遁。

  任務分配下去,各路人馬都依命行事,沒有絲毫怠慢。為了保證計劃順利實施,沈青又發函請來了薛乃營和胥千山兩位水利專家。二人一接到信,便乘快船順水而下,在大年三十這天抵達了神京地區,沈青親自出迎數里。

  一見到兩人,沈青自是大為振奮,立即向這兩位大家請教起諸般細節。把風塵僕僕的老兩位搞得哭笑不得,薛乃營苦笑道︰“是不是先拜見一下王爺再說?”

  “哦……那是自然。”沈青一拍腦門,不好意思笑道︰“我這就帶你們去。”便領著兩位大人去中軍王帳報道。

  秦國軍營延綿數十里,一路上地營帳里一個個肉香四溢,笑聲陣陣……當兵打仗也是要過年的。等到了中軍帳時。天色已經大黑了。沈青對門口站崗的千牛衛打個招呼道︰“去通稟一聲吧,就說兩位局長來了。”

  千牛衛進去沒多會兒。就听到里面傳來王爺爽朗的笑聲︰“是老薛和千山啊,快進來。吧”

  沈青便帶著兩人往里走。迎面出來秦家兩兄弟,滿臉驚喜道︰“想不到能和老薛一道過年。”他們和薛乃營情同手足,見他到來自然高興,便一邊一個拉著他的胳膊往里走。

  薛乃營也笑吟吟道︰“差點就趕不上了。”便與他倆相攜進了營帳。

  沈青朝被冷落地胥千山笑笑道︰“當兵的都是老粗,你不要介意。”

  胥千山搖頭笑笑,與他一道跟了進去。

  大帳里熱氣騰騰,文件卷宗都暫時被移走,支起了大長桌,擺上了大盤大碗的雞鴨魚肉,炖菜燒烤。一眾將軍圍桌而坐,正望向進來的幾人。

  坐在上首的武成王哈哈笑道︰“快快入席,大家伙就等你們倆了。”

  兩人大禮參拜王爺之後,又趕緊向一屋子將軍告了罪,又一看王爺給預留的席位,頓時誠惶誠恐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倆怎能坐在諸位將軍上首呢?”

  “只管坐就是,你們是他們請來的。”秦雷擺擺手道︰“座上嘉賓自然要坐上首了。”秦氏兄弟便一人一個,把他倆按在緊挨著王爺的位置上,笑道︰“進了軍營就要服從命令听指揮。”兩人只好半推半就,擱半邊屁股坐下。

  待所有人都入席,秦雷舉起了酒杯,呵呵一笑道︰“戰時不得飲酒,這規矩有時候還挺討厭的。”眾將大點其頭,愁眉苦臉道︰“沒有比這更討厭地了。”

  “上行下效,討厭也沒用。”秦雷搖搖頭道︰“要想喝上酒,就趕緊打完仗。咱們喝個一醉方休。現在麼……只能是以茶代酒了,喝不好吃好吧。”眾將哄笑著與他一起飲了這杯茶,便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其實早些時候,秦雷已經在後帳與念瑤用過年夜飯了……因為是滅國之戰,秦雷便把雲蘿送回了京山城,免得她心如刀割。便還是只有念瑤一個陪伴他的左右,服侍他的起居飲食。有時候也與他進行些娛樂活動……

  是以秦雷只是略略用過幾筷,便停下箸,端著碗濃濃的群菇湯,一邊輕啜,一邊笑眯眯的望著眾人。不一會兒,他看到胥千山也停箸不吃,只是小口地喝湯,輕笑問道︰“大小伙子怎麼就吃這麼點?”

  胥千山剛要擱碗起身回話。卻見王爺擺手示意他不要起來,這才重新坐定,小聲道︰“一吃多了就胃痛,只能少吃。”

  “那我們去後面坐坐吧。”秦雷微笑道︰“咱們在這會影響人家食欲的。”

  胥千山知道王爺有話要講,便起身跟著秦雷到了帳後。石敢為二人上茶後,便退回前帳用飯,不打擾他們說話。

  “要注意身體,別太拼命了。”借著燈光,秦雷端詳著胥千山古銅色的面容。溫聲道︰“壓力不要太大,慢慢來就好了。”胥耽誠削籍為民之後,重振胥家的重任便落在胥千山一人肩上,他又是個既有責任心地人,自然不會拒絕履行責任。自此更加瘋狂的工作起來,數年來幾乎全部吃住在千里運河上,不知多少次過家門而不入,風吹雨打日曬,還不到三十的人。看上去倒像四十出頭了。

  胥千山以為遭受那麼多變故之後,自己已經心如鐵石,卻不想听到王爺幾句溫暖地話語,眼淚險些都要流下來,使勁點點頭。輕聲道︰“卑職曉得了。”秦雷微微笑道︰“你還沒小孩吧?”

  胥千山臉一紅道︰“卑職自成婚後在家時間不足一月。是以……”

  “這樣不好。”秦雷搖搖頭道︰“咱倆年紀差不多大,我都是九個孩子的爹了。”

  “九個……”胥千山有些迷糊。心說天下人都知道您有八位兒女,怎麼會又蹦出一個呢?但一張嘴就自知失言。趕緊補救道︰“九個好啊,九九歸一嗎……”

  秦雷也意識到自己說禿嚕嘴了,也尷尬笑道︰“是啊,九九歸一,實在是好啊。”趕緊岔開這敏感地話題道︰“把這里地事情處理完,你就不要再回運河衙門了,館陶早就想把戶部的差事分出去,你擔起來吧。”

  “但憑王爺安排。”胥千山起身謝恩道︰“不知這次地事情,王爺有什麼特別的吩咐?”

  “確實有件事要你們幾個注意。”秦雷頷首笑道。

  “屬下洗耳恭听。”胥千山趕緊正襟危坐道。

  “現在形勢已明,上京和神京城都被我們大軍包圍。最晚明年年底,天下便是我大秦地天下了。”秦雷雙目閃著自信地光,輕聲囑咐道︰“既然都是自家的營生了,無論戰事如何謀劃,我們都得慮及庶民生計了。”

  “王爺高瞻遠矚。”胥千山點頭道︰“實乃天下之福。”

  “不用拍馬屁。”秦雷笑笑道︰“也就是說,既要保質保量的完成任務,又要盡可能地少淹沒村莊田疇,還要準備好善後事宜……得讓神京城在戰後盡快恢復正常。”

  听完王爺的吩咐後,饒是胥千山已經位高權重,成熟穩重了,還是不禁暗中感慨道︰偶像就是偶像啊,果然是神仙放屁,不同凡響呀!三國兵爭二百多年,王爺能在結束亂世,建立大一統帝國的前夕,還能保持冷靜,想著戰後如何如何,百姓如何如何。僅此一事便可看出,王爺確實是唐太宗以後未有的明君……

  “王爺放心,屬下一定盡力去做。”胥千山很快穩定下情緒,恭聲道︰“雖然已經有預案,但溝口如何開?開在何處?具體得多少民力?卑職和薛大人還得親自踏勘一番才能定下來。”

  “不急于一時,”秦雷微笑道︰“不要耽誤了桃花汛就行。”

  “卑職盡快。”胥千山輕聲道︰“明日就動身吧。”

  “好吧。”秦雷點點頭道︰“明日讓沈青帶人陪著你們,可別被楚國的游擊隊給偷襲了。”

  “游擊隊?”胥千山吃驚道︰“那是什麼部隊?”

  “哦,是孤給起的名。”秦雷笑笑道︰“雖然我軍已經佔領了河湖地區,但威懾範圍不代表實際控制。還有些楚國的軍隊化整為零,靠縱橫交錯地河道作掩護,不時偷襲我們的運輸船隊。雖然只是縴芥之疾,卻也讓人很是煩惱。”
最終卷 【九九歸一】 第六九二章 桃花汛

    次日便是天佑九年的正月初一,天剛蒙蒙亮,沈青便率領一彪人馬,護衛著薛乃營和胥千山趕赴太湖難看進行勘探。

  一路上經過數個村落城池,只有生民居住,卻既沒有楚軍駐防,也沒有秦軍佔領,恍若是太平年間的安寧田園,讓兩人大為好奇。

  見二人面帶疑惑,沈青解釋道︰“經過半年的清剿,江浙一帶已經沒有成建制的楚國軍隊了,我帶了兩千精騎也只是防患未然,並不是有什麼實際威脅。”

  “听王爺說,偶有楚國游擊隊出沒?”胥千山輕聲問道。

  “哦,見到這麼多人,他們都在不敢上岸,不妨事的。”沈青笑笑道。

  “也就是說我們的計劃瞞不住楚國人了?”薛乃營插言道。

  “應該是瞞不住。”沈青自信的一叉腰道︰“正要他們知道呢!知道又何妨?二位不必考慮這些因素,只管信任末將麾下的兒郎吧。”

  兩人被他的自信感染,便不再擔心其它,開始全神貫注的查看起太湖的情形來……此湖碧波萬頃,即使是枯水季節也無法望到邊際,整個湖面形態如向西突出的新月。南岸為典型的圓弧形岸線,地勢由北向南傾斜,具備了放水的先決條件。

  唯一的問題在于,縱橫交織的江河溪瀆,把太湖與周圍的大小湖蕩串連起。無異會大大分散水流。若想解決這個問題,就非得深挖河道,構築堤壩不可。

  三日後又去勘踏那南面地錢江。結果令兩人大喜過望……這條水量充沛湍急的大河,在神京城附近呈明顯的之字形,水流陡然加速擴大。一旦在拐角處決口,必會引來滔天大水。

  又過了七天,兩人拿出了方案,他們否定了原先修築兩道土堤形成引水河道地方案,因為土築的堤岸無論夯得如何結實,也經不起洶涌浪濤的沖擊,是不可能修出一條引來滔天洪水地人工運河的。

  唯有借助原有的河道體系,將其加深加闊,方才可以承受。並在河道交叉的地方修建大壩,通過其開合控制水流。或是聚水或是分洪,皆可控制。

  具體的方案一出來,沈青便提請召開高層會議,將各方事務一一分配妥當,各方散去之後,整個河湖地區便熱火朝天的忙碌了起來……

  正月十五日,秦軍出動三萬騎兵,驅趕楚國民眾離開該片區域,一方面是為使楚軍游擊隊無處藏身。以免工程遭到破壞;另一方面也是保護民眾不要遭受池魚之殃。正月十八日,胥千山與第一軍準將師長秦頊,率領整師人馬,監督三十萬楚國精壯,分赴上游十余處指定地點。修築堤壩。分洪去水,使預備引水的河道得不到補給。水位急劇下降。在用數百台抽水車將河水徹底抽干之後,民夫們便開始拓寬挖深河道……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但隨著第一軍工程兵部隊的介入,大量優質炸藥被應用于作業之中,無異大大降低了工程難度。

  與此同時,秦國大軍拔營,全部部隊開到神京城外圍的四面山丘高地,一面監視城內動向,嚴防楚軍突圍;另一面督促民夫盡快加高護牆,按照薛乃營地測算,護牆最低處也不得低于四丈,否則就會波及神京城以外的地區,造成水澇災害。

  城外如此動靜,自然引起了城內人的注意,諸烈與匆匆趕來的建康帝攀上百尺高的望塔,用千里鏡觀察著秦軍的一舉一動。

  “秦軍要有大動作啊……”就連絲毫不通軍事的建康帝,也看的明明白白,輕聲問道︰“國老,您說他們要干嗎?”

  國老便是對諸烈的尊稱,只見他面色鐵青道︰“依老臣之見,秦軍八成是要用水攻地。”

  “水攻?”建康帝吃驚道︰“怎麼個攻法?”

  “陛下請看他們在城外圈起的圍牆像什麼?”諸烈沉聲問道。

  “像個水盆。”建康帝不禁打個機靈。

  “不錯。”上柱國頷首道︰“這些日子流入護城河水量明顯減少,據老臣推測,秦軍應該是截斷了上流的河水。”

  “他、他們要干嘛?”建康帝舌頭打結道。

  “蓄水。”諸烈雖然猜錯了,但從效果上講,沒有任何差異。

  建康帝面色蒼白道︰“他們要引水淹了神京城嗎?”說完腦海中便浮現出大水淹沒皇宮,自己在汪洋中漂泊的景象,不由心中呻吟道︰我還不會游泳呢……

  見他這幅不長出息的模樣,諸烈搖搖頭道︰“應該不至于淹沒。我們地城牆最低處也有十四丈高,再大地水又能奈我何呢?”

  “洪水真的沒不過城牆嗎?”建康帝面上重新浮起希翼之色,激動問道︰“國老可以保證嗎?”半年地圍城,已經將皇帝陛下好容易聚集起來的勇氣消磨殆盡了。“他們不是在修築圍牆嗎?萬一修個十五丈高地,不就把我們淹了嗎?”

  “老臣可以打包票。”諸烈低聲道︰“且不說秦軍能不能建起那麼高的圍牆,單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他們就不可能把水位抬到那麼高。再說我們神京城地處平原,距離東海不過百里。水勢一大便會流入大海,哪怕是秦軍引來八方之水,將這里變成一片汪洋。水高也不可能超過七丈地。”

  听上柱國言之鑿鑿,建康帝這才心中稍安,擦擦一腦門子白毛汗。長吁口氣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發覺自己的表現太丟顏面,建康帝干笑一聲,補救道︰“國老說的自然沒錯,但秦國既然這麼大地動作,定然不會忽略這些問題,他們另有所圖也說不定。不能大意啊,國老!”

  “陛下聖明。”諸烈點頭道︰“老臣已經派人將城門砌死,將城牆裂縫處堵住,確保到時不會滲水。又命人建造無數巨型水拒馬。一旦秦軍放水,便將其搶先放下,管保秦軍戰船無法接近。”

  “還有呢?”建康帝巴巴的問道。

  “沒有別的了。”諸烈搖搖頭道︰“目前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那朕有條妙計。”建康帝神秘兮兮道︰“可保國老挫敗秦國地陰謀。”

  “哦……陛下請講。”諸烈勉強保持恭謹道。

  “不如我們趁夜派大軍出城,破壞掉秦軍的詭計。”建康帝小心翼翼道。

  “不行,無論如何大軍都不能出城!”諸烈斬釘截鐵道。

  建康帝難得有條好主意,不服氣道︰“難道就坐視神京城被淹沒嗎?”

  “陛下容稟。”諸烈耐下性子,為他解說道︰“秦軍的圍牆已經有三丈高了,他們十步一崗五步一哨,夜里把火把點的亮如白晝。我們貿然偷襲,定會被秦軍的強弓硬弩火龍彈給教訓了的。”

  這老兒不是被我那妹夫給打怕了吧?建康帝心中不快,面上勉強保持著客氣道︰“依國老的意思,我們就只有困守一途,沒有其他辦法嗎?”

  “老臣已經說過多次了。”諸烈脾氣暴躁。終于不耐煩道︰“如今敵我實力懸殊,秦雨田又是擊敗了趙無咎的不世名將。無論從哪個方面,我們都甘拜下風。唯有借助這高牆堅城據險以守,方能保證不被強秦吞沒。一旦離了城,就是砧板魚肉任人宰割!所以除了靜觀其變,沒有別的法子!”

  一番劈頭蓋臉把建康帝訓得跟孫子似的,末了諸烈丟下一句︰“防務和後勤都有老臣操心,陛下只需坐鎮皇宮,安撫住那些王公貴族就行了。”說完一拱手道︰“老臣還有事情,暫且告退。”便昂首闊步下了望塔,徑直去了。

  要知道,這時候在塔上地可不止他們倆,還有幾個皇帝的親信大臣,遭了他這頓搶白,建康帝的面色也就可想而知了。

  邊上一直大氣不敢喘一聲的大臣們趕緊安慰陛下道︰“諸烈就那個臭脾氣,陛下莫跟他一般見識。”

  “豈有此理,欺人太甚!”卻也有被諸烈奪了權,或者眼紅他的權勢的,趁機挑唆道︰“我們雖然沒有上柱國的名氣,但也算飽讀兵書,空有大軍二十萬而不敢出城決戰,聞所未聞啊!就知道縮頭烏龜一般躲在城里,一不用計二不強攻,就等著別人來揍!這種守城之法,真是聞所未聞啊!”

  “行了,不要說了。”建康帝畢竟是個明白事理的,他知道自己還要多多仰仗諸烈,所以將不快強窩在心里,悶哼一聲道︰“你們能,那就拿出個辦法來比過他呀?!”

  “兵權都在他一人手里,我們就算有計策,也是白搭呀。”眾人一臉無奈道。

  “那就住嘴!”建康帝冷哼一聲,拂袖下樓去了。

  時間飛快的過去,轉眼冬去春來,草長鶯飛,春風又吹綠了江南岸。從進入二月開始,長江流域地氣候明顯變暖,冷暖交替導致霪雨霏霏,乃至暴雨連連,致使河水上漲,等到了三月份,第一次汛期便會到來,因為是桃花盛開的季節,又稱桃花汛。

  一旦在汛期前還沒做好準備,洶涌的洪水便會沖毀提防,將幾個月的勞作泡湯,所以必須要加緊趕工。按時完成任務。

  深諳胡蘿卜加大棒政策地武成王,一面命令士兵嚴厲監督民夫做工,一面又下令。待洪水退後,淤出來地良田將全部分給這些民夫……當然按照他地一貫原則,會將每隊民夫地表現量化打分。排定名次,優者多得,劣者少得,差距竟有十幾倍之多。

  楚國民夫哪禁得起他這番揉搓,在欲仙欲死中痛並快樂著,終于趕在汛期前,將兩條引水渠道修好,並將包圍上京城地圍牆修到了最低四丈高。

  在一個月朗星稀,夜風宜人的夜晚,武成王擁抱了未出生地孩子他媽。然後翻身上馬,在前呼後擁中沿著黑洞洞的河床馳騁,在子夜時分抵達了太湖那已經高達五六丈,長而寬的南面河堤上。

  沈青和胥千山早就等在那里,一見王爺抵達,趕忙迎了上來。

  利落的翻身下馬,秦雷沉聲道︰“準備好了嗎?”

  沈青興奮地搓搓手,微微激動道︰“今天過午已經驗收合格,王爺盡管放心。咱們這套方案,既不會傷及無辜,又能達到目的,實在是兩全其美啊!”別看水淹神京城的方案是他提出來的,但殘忍不仁。不顧黎民生死這樣的千古罵名也如影隨形。沈青的心理壓力也就可想而知。現在能夠不擔那等惡名,不管多興奮都是應該的。

  胥千山卻沒有他那麼多心理活動。語調平靜道︰“只要提起這八道鐵閘,積蓄了五天。與堤外平地地落差達到六丈的湖水便會傾瀉而出,沿著我們預先設計的八條河道向神京城奔涌。”

  “然後呢?”雖然對事情的走向了然于胸,但秦雷還是願意滿足一下主創人員的成功感。

  “然後便會與北邊奔涌而來的錢江水在神京城西十里處踫頭。”沈青接過話頭道︰“千山兄弟特意在那里修建了一條尖頭朝東的錐形堤,可以讓兩股洪水在撞上堤壩後一齊向東,匯集成一股,進入高牆圍成的水庫內。”

  “哦,是這樣嗎?”秦雷呵呵笑道︰“還得問過專家才能放

  “沈大人已經是半個專家了。”胥千山難得笑笑道︰“說的完全正確!”

  “看來你用心了。”秦雷贊許地朝沈青點點頭,沉聲道︰“子時三刻到了嗎?”

  看一眼邊上的沙漏,胥千山回答道︰“馬上就到了。”

  “二位一齊下令吧。”秦雷笑眯眯的將一個爆竹筒遞到兩人面前。

  “這怎麼使得?應該王爺發令才是。”兩人趕緊謝絕道。

  秦雷搖搖頭,將竹筒往沈青懷里一丟,笑道︰“我是來看熱鬧的。”

  “謝王爺抬愛。”兩人激動的行個禮,這才一人手持竹筒,一人拽出底部地引線,用線香將其點燃。

  只听嗖地一聲,一顆紅色的信號彈便呼嘯竄上夜空,將河堤短暫地照亮。“開閘放水!”負責看守閘口的連長們用盡全身力氣大吼道。

  為了不出亂子,這次所有地活計都有秦軍士兵擔綱。听到命令後,他們便齊聲喊著號子,用絞盤將沉重的大鐵閘緩緩升起。

  大閘才剛升起,渾濁的洪水便迫不及待的奔涌而出,隆隆的落進深而寬的河道中,轟鳴著向南奔涌而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同樣的一幕也在錢江北岸上演,不同的是河道僅有三條,水流湍急數倍……

  楚國皇宮御花園的未央湖中,一艘巨大的畫舫上燈火通明,這里是建康皇帝的臨時行宮,自從春汛開始後,他便離開了溫暖踏實的金龍殿,搬到晃晃悠悠還有些冰冷潮濕的船上住了。

  安全第一的建康帝,還以太硬不舒服為由,命人將枕了三十年的玉枕頭,換成了黃楊木的……這料雖然賤了點,但勝在輕盈浮力大,睡覺可以當枕頭,洪水來了還可以當救生圈,自從有它,皇帝陛下才能踏實睡下……卻又總會被桑田滄海的噩夢給嚇醒了。

  今夜又折騰幾回,剛剛摟著一截黃楊木睡踏實了,便听見個尖細而惶急的聲音叫起來︰“水……發大水了,陛下!”

  終于還是來了!建康帝豁然睜開眼楮,緊一緊懷中的木頭樁子,心下大定道︰“不要慌,大水到了什麼地方,有多高?”

  被陛下沉穩的聲音所感染,外面的內官也不那麼驚慌了,有些不好意思道︰“這個……這個奴婢也不知道,是外面的麒麟錦衣說的。”

  “哦,讓他進來回話。”看來皇帝陛下對這個問題十分的在意。

  待那麒麟錦衣上來回話,告訴他只是城外出現洪流,城內並無危險後,建康皇帝才緩緩起身道︰“伺候朕更衣。”守候在外面的太監宮女趕緊推門而入,便見皇帝陛下正襟危坐,一臉肅穆,如果沒有緊緊抱在懷里的那段黃楊木,真是一片臨危不亂的君王氣概啊!

  “還愣著干什麼,更衣啊!”建康帝慍道。

  眾人心道︰你抱著截爛木頭,讓我們怎麼更?內官首領只好上前道︰“請陛下先漱口。”便使個眼色,一個端托盤的宮女款款上前,將那盤上的碧綠琉璃碗奉到皇帝面前。

  建康帝剛要伸手去接,這才發現還抱著枕頭呢,很自然的將其放下,又贊許的看那總管太監一眼,開始梳妝打扮起來。
最終卷 【九九歸一】 第六九三章 扞衛者和背叛者

    夜涼如水,月色清亮,神京城里雞飛狗跳,亂成了一片。

  在一干公卿大臣的簇擁下,建康帝親自上到城頭查看水勢。站在高高的城門樓上往下看,只見城外一望無垠的曠野竟然變成一片了澤國。往下望去時,那水面已經沒過了城牆一丈,在天上明月的映照下,粼粼波光無邊無際。視線所及的地方僅是一片茫茫,只有秦軍昔日所築的高台,如突兀聳起的小島一般,挺立在汪洋之中。

  呆呆听著嘩嘩的水聲,建康帝突然發現身後城中的喧嘩已經無聲無息了。他回過頭去,卻見到萬千軍民不知何時涌了上來,密密麻麻的站滿城頭。人們張大嘴巴卻沒有一個人說話,那一刻,所有人都在瑟瑟發抖,無不擔心著未來的命運。

  水火無情,終是庶民最怕的東西。

  看著那不斷上漲的水位,原本就對前景將信將疑的建康帝害怕了,他緊緊抓住諸烈的胳膊,面容扭曲道︰“國老,真的沒事嗎?”

  “陛下稍安勿躁,沒什麼大不了的。”沉默許久,諸烈給了這樣的一個答案,雖然他心里涌起強烈的不安,但為了安撫住勇氣殆盡的皇帝陛下、王公貴族,官兵百姓,他決定在搞清楚秦國人的打算之前,一個字都不說。

  “那就好那就好。”建康帝擦擦額頭的冷汗,轉過身去,強作鎮定的對他的臣民道︰“爾等不必驚慌,我神京城高十數丈,背靠東海,就算秦國人引來三江五湖之水,也休想沒過我們的城牆。”為了安撫民眾,他決定出點血。遂咬牙道︰“我神京城中物資充盈,存糧至少可以堅持四年,爾等且各自安生堅持,朝廷從今往後缺糧放糧,少鹽發鹽,絕不會餓死一個。”說著雙手一拍道︰“朕倒要看看,誰能捱得過誰了!”頗有縮頭烏龜的風範。

  諸烈心說︰這不成了長別人志氣,喪自家威風了嗎。哪有這麼說話的呀……只好接著皇帝的話茬,開腔道︰“大家還不知道吧,秦國在齊國遇到了大問題,在上京城下吃了敗仗。已經被攆出了京畿地區。”

  听上柱國這麼一說,一直死氣沉沉地城頭軍民頓時有了生氣,但也有人大著膽子問道︰“秦國那麼強,怎會被奄奄一息的齊國打敗呢?”這話相當有市場,竟將諸烈好容易才撩起的斗志給澆滅了不少。

  只听諸烈冷哼一聲道︰“來人吶!”

  “有!”大將軍府的親兵齊聲回應道。

  “將那些個妖言惑眾的秦國奸細抓起來!”諸烈戟指著人群道。

  “是!”親兵們啷啷抽出兵刃,便要上前拿人。但看著人群中的諸位都是一個模樣,也沒有誰的臉上寫著奸細二字,不由犯了難。

  親兵隊長小聲問道︰“國老,哪些是奸細?”

  “剛才誰說話就抓誰。”諸烈低聲吩咐道︰“寧枉毋縱!”

  又是一陣雞飛狗跳之後,數百奸細以及貌似奸細被從人群揪了出來。一個個摁到在城頭之上。

  待驚慌的百姓重新安靜下來,諸烈才繼續道︰“現在老夫來告訴你們,為什麼秦國能被齊國擊敗,因為他們陷入了內亂之中!”

  “內亂?”不消說楚國軍民,就連一臉不爽地建康帝也呆了一呆,緊接著便心頭狂喜道︰“可是那秦雨田下台了?”

  “差不多吧。”諸烈石破天驚道︰“據齊國傳來的消息,秦國的老皇帝復闢了。”

  這話終于引起了轟動效應,一眾百姓心說︰這種事兒上柱國不可能亂講。便興奮的歡呼道︰“天佑大楚!天佑我皇!”

  建康帝一听便得意極了,重新站到中央。抬手揮舞幾下,人群頓時安靜下來。這又讓他小小得意一下,清清嗓子道︰“有我大楚地列祖列宗保佑,國祚豈會輕易夭折?反觀那秦國虎狼、暴虐成性,上天現在便要懲罰他們!我們只需堅守神京。他們定會陷入內亂、不戰自潰的!”深吸口氣。很滿意自己今日的表現,建康帝又謊稱各地勤王軍會開戰艦前來解圍。要民眾各安其所靜待援軍。

  于是乎,惶惶萬狀的神京城民眾。終于松了口氣,反正除了等待奇跡出現,已經無計可施,眾人便紛紛回家睡大覺去了。

  “國老,秦國真的內亂了嗎?”待眾人散去,建康帝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哦……”諸烈沉吟半晌,方才小聲道︰“或許是吧。”

  “什麼?或許有?”建康帝的眼楮瞪得有橘子大,瞠目結舌道︰“不是確切消息嗎?”

  “秦軍圍城水泄不通,老臣又沒有翅膀,怎麼知道上京城什麼情況?中都城什麼情況?”諸烈的耐心消耗殆盡,語調生硬道︰“這些事情有老臣操心,陛下只管在宮里坐著就行。”說著一拱手道︰“老臣還有軍務要辦,陛下失陪了。”語畢,大搖大擺的離去。

  當諸烈離去後,照舊又是一幫王公義憤填膺的數落著他地狂妄不悖、目無君長,將其說的跟跋扈將軍別無二致。一臉鐵青的建康帝緊了緊拳頭又松開,長嘆一聲道︰“大局為重。”便垂首下了城樓。其實諸烈的猜測全部來自一封書信,那是去年齊秦大戰之後,一個自稱是百勝公族人的齊人送來的。在信上,趙無咎將潛伏在秦國的間諜和昭武帝的下落和盤托出,並斷定那個掌握了昭武帝的家伙,一定會在戰爭陷入僵局時發難……就算他不會,那間諜也會攛掇著他這樣去做。

  諸烈並不懷疑這封信地真偽。但起初卻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在他看來,以秦雷目前如日中天的權勢,任何搶班奪權的想法都是不靠譜的……除非天下人一起起來反對他,或者在軍事上遭受了致命性的失敗。

  而對于眾望所歸地一統之主來說,前一種情況發生地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至于後一種情形……能擊敗趙無咎的人,是不會犯下天大地低級錯誤,將唾手可得的勝利丟掉。

  方才情勢緊迫。他才將這不靠譜地消息講出來,果然暫時穩住了那些人……當然形勢敗壞若斯,他又何嘗不暗自祈禱,這美夢能夠成真呢?

  日子一天天過去。到一個月後,水位果然停在了六七丈的高度沒有上漲,就在城內軍民齊松一口氣地時候,一些奇怪的現象出現了……穿城而過的數條河流的水位開始猛漲,很快漫過了河岸。緊接著,城內的所有水井也發生了同樣狀況,咕嘟嘟的井水冒溢出井口,甚至還有尺許長的鯉魚跟著井水流出來。

  整個神京城仿佛被泡在水缸里,松軟的土地開始往外滲水,大街小巷上積水數尺。所有的房屋牆壁都潮濕無比,掛滿了一片片的水珠子。大量地糧食發霉變綠,大片的牲畜死亡發臭。人們發覺異常後,將糧食和牲口轉移到屋頂,希望能通過日曬保住一部分。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今年的梅雨季節偏生來的特別早,四月剛到一半,就開始淫雨霏霏,連月不散。天上根本沒有太陽,連被子都長出綠毛,剩下的糧食也發了芽。

  街中的積水漸漸增高,神京城終于變成了水城,百姓甚至要坐著木盆、劃著小舟才能往來。屋里也同樣積水數尺。鍋碗瓢盆漂的到處都是,找不到一點稍微干燥的地方。讓人沒處躺沒處臥,郁悶的想自殺。實際上在這個月中。主動結束自己生命地情況已經屢見不鮮了。

  在沖天的霉爛味道中,神京城再也沒有了往昔的蓬勃生機。不到旬日,大片的土坯房屋癱成一堆堆爛泥,泥山又漸漸的化成黃褐色地泥湯,最終消失不見了……

  就連看似堅固不催地城牆,也因為灰漿被泡開而導致長條城磚一片片的脫落,露出了一條條深刻地裂紋。

  此時秦軍的艦隊出現了,但他們並不靠近,而是集中火力,用上千門將軍炮,反復轟擊一段數十丈長地城牆。原先的炮擊只能給城牆上留下一片深淺不一的彈坑----但現在隨著牆體結構的松軟,每一炮都會震落一大片城磚,接連數炮下去,城磚便在震耳欲聾的炮聲中,撲撲簌簌的往下落。

  當千炮齊鳴,整個城牆的根基終于被震撼了,一條條裂縫越擴越大,最寬的地方甚至可以讓一個成年男子鑽過去,盡管守城軍民拼命堵漏,但無縫不鑽的洪水還是開始往城內滲透,使決口越來越大,水勢也就越來越猛,終于在子夜時分,伴著一聲巨響,一段幾十丈長的城牆終于坍塌了。

  洪水滔天,奔涌而入,瞬間便卷沒了上千救險的軍民,聲勢浩大的往城內倒灌進去……

  當然再大的洪水也淹不到達官貴人們,他們早就在前些天便住到了大船上,有肉吃有酒喝,間或還能釣釣魚,生活過得著實滋潤。這不是夸張而是事實,在這國破前夕,很多人都想開了----***,既然楚國沒救了咱們也別跟著陪葬了,對老子來說,不過是換個老板繼續干罷了。就算秦國人不打算用咱們,但為了佔領區的穩定,也不會動咱們這些根深葉茂的大家族的。

  對這轉變感觸最深的,一定是秦國潛伏在城內的諜報人員,他們一改前幾個月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倒霉勁兒,搖身一變成了這些王公貴族的座上賓。

  那些往日還大喊血不流干、死戰不休地死國之士,開始羞羞答答的詢問賣身的價錢。

  雖然無法與城外取得聯系,但諜報頭子朱貴還是果斷行使王爺賦予的便宜行事之權,拍著胸脯保證他們生命財產族人的安全。保證有功者將會被重新錄用,保證不想再從政者,也可安心做個富家翁,絕不勉強。

  第一個承諾是保證秦軍不會屠城,不會劫掠,先打消所有人的顧慮;第二個承諾是告訴那些大家族們,要想延續輝煌,屹立不倒。那就必須拿出點實際的來,想靠往日的本錢竊取高位,是絕對不可能地。第三個承諾是警告不配合者,將喪失一切政治特權。只能老老實實回家當地主。

  這便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三諾傾城,在這大廈將傾、風雨飄搖的關鍵時刻,這三個承諾重重打擊了楚國的上層陣營,加速其瓦解分化,促使了某些事情地發生……

  當大水終于淹到皇宮,一直不願面對現實的建康帝,終于召集群臣,乘船前來開會。他本以為這種將要樹倒猢猻散的時候,一定會有很多缺席者,可誰成想竟然一個不拉。全都到齊,甚至許多致仕多年的老家伙也露了面。

  除了諸烈在指揮抗洪搶險不能前來之外,所有該來不該來的都到齊了。

  望著濟濟一堂……哦不,應該是濟濟一船的王公大臣,建康帝很快便了然,知道這些家伙是來探口風、听消息的,自然一個比一個積極了。

  “前些日子有人信誓旦旦告訴朕,說神京城不會有問題,讓我們只管放心。”第一句話便帶著強烈的火藥味。看來建康帝心中的怨恨和憤懣,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那話諸位可都听到了?”

  “我等听得真切。”眾人齊聲道︰“絕不會讓他賴賬。”

  “對!”建康帝地嘴角一抽搐,咬牙切齒道︰“那人欺騙了我們,將大楚國拉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他必須要為此付出代價!”

  “殺他全家!”有人瞎咋呼道。

  “陛下與諸位大人。是非功過還是戰後再議吧。”丞相大人終于看不下去。出來提醒道︰“現在燃眉之急是,如何度過眼前的難關?”

  此言一出。剛才還群情激昂的眾王公立刻安靜下來,人人噤聲不言。沒有一個人有說話的意思。老丞相無奈,親自逐個征詢,竟然還是沒有一個說話的。楚媯終于大怒,一腳踢翻御案,痛得皇帝陛下抱腳直跳,呲牙咧嘴道︰“今天……言者無罪,也不準將談話內容外泄,這下總可以了吧?”

  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終于一個顫巍巍的老王爺代表眾人講了幾句話︰“現在的形勢不可挽回,大楚地命運婦孺皆知。縱然我們有糧,但城牆終究不支。水困難脫,唯保宗廟足矣!”

  建康帝很清楚,這老家伙的意思是說出路只有一條,那便是降秦……

  降秦,多麼刺耳的字眼啊,可為什麼心底卻有些贊同,且不覺著多麼羞恥呢?建康帝的臉色變得蒼白,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心里卻在劇烈的掙扎著。

  許久許久,他才幽幽道“你們什麼意見?”

  眾大臣交換下眼色,口才最好地禮部尚書出列道︰“陛下,亞聖雲︰民為貴,君為輕!請陛下以城內百萬庶民為重,舍棄個人禍福,保護他們地平安。”

  這就是傳說中的台階。半吊在空中左右為難地皇帝終于可以就坡下驢,但把戲還是要做足,只見他長嘆一聲,淚流滿面道︰“可祖宗的社稷怎麼辦?我們終究還是將其丟了。”說著說著,終于感受到了徹骨地亡國之痛,竟真的痛哭起來。

  眾人也陪著掉了幾滴淚,那口才極好的禮部尚書又勸道︰“陛下無需太過自責,三國二百年前本是一家,我等都是華夏神州之子民。天下大勢分久必合,現在只不過是將分開合起來,怎能算是將社稷送人呢?”

  “是啊陛下,您一個決定就會少死多少人?這是大功德一件啊。”眾人紛紛規勸道。

  在一干王公貴族的勸慰下,建康帝的情緒終于穩定下來,沉聲問道︰“你們誰跟城外有聯系。”

  艙里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的腦袋都搖成了撥浪鼓,卻沒有一個敢矢口否認的。

  “虛偽!”不耐煩的冷哼一聲,建康帝陰著臉道︰“不管是誰都行,去告訴秦國人我們的決定,然後提出我們的條件。”便準備和臣下議一議,看看該提什麼要求。

  “這之前必須立刻逮捕上柱國,”突然有人低呼一聲道︰“不然說什麼都是白搭。”
最終卷 【九九歸一】 第六九四章 魚死網破

    大殿中頓時陷入一片死寂,對于那人的提議,上至皇帝,下至群臣,無不深以為然。

  諸洪鈞總掌城防軍務,除了兩萬羽林軍之外,沒有不听他的,可這老兒偏偏是最大的死硬派,還是與秦國人勢不兩立的那種,如果密謀被他發現,用腳趾頭想想,都會知道下場是什麼。

  但上柱國大將軍豈是那麼好對付?十幾萬軍隊都听他的,滿城百姓也向著他,這老虎屁股可是不太好摸的。

  所以群臣在一陣騷動之後,又都沒了聲息,只好暫且回去,等著城外傳回話來再說。

  兩天後,蓋著秦國大元帥王的諭旨送進了楚國皇宮之中,秦雷將三諾變成了正式的法令條文,並重申不會虧待自己的大舅哥,將給他僅次于國君的待遇……大秦雙親王頭餃,保證他的王位能傳襲子孫後代,並賜他丹書鐵券,非謀反重罪不得加害。

  看到妹夫還算顧念親情,內心飽受煎熬的建康帝終于好受些,再往下看秦國的要求︰其一,城內軍民立刻放下武器,停止抵抗,軍隊開出城外接受看管,民眾呆在家中不得上街;其二,將諸烈擒下送到秦營;其三,三天內傳檄天下,宣布楚國正式投降,正式取消國號,並為大秦帝國的一部分。

  前兩個要求倒罷,只是那第三個,又讓剛剛好受些的建康帝重新煎熬起來。

  “投降……取消國號……並為秦國一部分……”反復嘟囔著這幾個關鍵詞,建康帝終于意識到,建國二百二十七年,傳帝一十三位的大楚國,終究要亡在自己手里了。

  “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啊……”良久之後,安靜的御書房中突然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

  神京城的東段城牆崩潰之後,天上又開始淅淅瀝瀝的下雨。秦軍只好暫停炮擊,遠遠地圍在城外,冷眼旁觀著城內。盡管軍民奮力施救。卻無法阻擋洪水涌進城來。就在滅頂之災即將到來之時,戲劇性地一幕發生了,那些原本不斷冒溢的河流湖泊,在城內水位上漲到三尺之後,又轉變成為排泄洪水的渠道。將涌進城來地洪水排出去大半。

  一邊進水一面出水。兩者的速度居然大抵相同,但綿綿不絕的梅雨,還是讓城內水位緩慢上漲。大概每天能漲兩寸左右。

  無法挽回的危局誘發了楚國多方勢力的激蕩摩擦。建康帝雖未表態,但誰都知道,他大體傾向于接受秦國地條約。然而他地彷徨失措,舉棋不定,使各方都存著爭取使皇帝接受自家主張的念頭,神京城里的局勢便愈發地如城中的洪水一般渾濁不堪,讓人看不清。摸不透。

  以左右丞相為首的王公百官。主張主動向秦國投降,結束無意義的戰斗。最大限度的保全城中上下。

  然而諸多將軍則與諸家為首的大族抗秦派結合,主張抵抗到底。寧為玉碎,不辱祖宗。兩派人馬明爭暗斗,對立傳遞到下層,又引起的庶民地激烈對立。

  從理性角度說,丞相和一干文官地主張,才是最有利于生民的,然而不甘亡國,不為瓦全地庶民大有人在,他們洶洶躁動,非但已經結成了上萬人的抗秦義師,還不斷地匯聚在皇宮前請命,請皇帝發放兵器糧秣,支持他們出城作戰。

  一有帶頭,這些所謂地義軍、義師便如雨後春筍一般,紛紛的冒了出來。若是尋常時期,此等紛紛擅自成軍的狀況,決然不能為朝廷所容。然而當此國勢危難之時,各支義軍皆大義凜然,其背後還有主戰派將領的暗中支持,全然不懼與官府抗爭,官府也自是不敢妄動。

  各方情形傳遞到高堂之上,楚國君臣投鼠忌器,擔心亂民作歹……他們最害怕的是這些亡命之徒,為改變朝政鋌而走險地行刺權臣或者作亂王都,只得一面多方安撫,一面又連連下旨催促諸烈,加強城中戒備,防備暴民作亂。

  “真是荒謬啊!”神京城東郭的楚軍大營中,幾位高級將領圍著一位白發蒼蒼的佝僂老人,憤怒的叫嚷道;“秦軍就在城外,卻讓我們鎮壓愛國的民眾。”

  “這真是親者痛,仇者快,亙古聞所未聞啊!”

  “是啊,大將軍,據說他們還打算將您出賣給秦軍,以換取身家性命的苟安。”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啊!大將軍!”將軍們越說越氣憤,有些個性格沖動的,便要抽出兵刃,將那些王公貴族抓來,挖開他們的胸膛,看看他們的心是不是黑的。

  一時間,大廳中群情激奮,吵吵嚷嚷,亂成了一鍋粥。

  而被眾星捧月般圍著的老人,卻形如枯木,神色黯淡的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別人問他話也不回答。若不是看他雙拳緊攥,眾人真要以為他已經睡著了。

  大廳里漸漸安靜下來,將軍們都以為上柱國還像往常一樣,陷入了爆發前的沉默。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這是諸烈最愛說的一句話。

  身為神京城的實際控制者,他對于當下發生的一切了然于胸,就在支持他的人都在盼著上柱國能撥亂反正,力挽狂瀾時,他卻出奇的選擇了長久的沉默。

  甚至于禮部尚書出城與秦國人接頭的那夜,他就站在高高的塔樓上,神色復雜的看著那伙人悄然出城,又在天亮前悄然入城,都沒采取任何行動。

  今天眾將前來吵嚷。也是因為他最近這段時間表現出來的消極,讓他們太過憋屈了。

  “大將軍,您倒是說句話啊。”等了半晌。還不見他老人家爆發,將領們終于忍不住了,只好逼問起來。

  那形如枯槁地老人,終于緩緩睜開眼楮,目光渾濁無神。那里還是往日那意氣風發。百折不撓的上柱國啊?

  “天欲亡楚,孰能奈何?”老人的嘴唇翕動幾下,說出地話卻讓人無比沮喪。

  這數月來。局勢的發展大大出乎他的預料,在茫茫大水的浸泡下神京城內的水源地紛紛冒溢。大水浸漫了地表,糧食兵甲統統發霉,最糟糕地是幾處鹽倉被水浸泡,在庫吏察覺之前便化成了鹽水,順著陰溝流走了。幾乎在一月之間,原本兵精糧足地神京城便物資匱乏、民眾困頓、官兵疲敝了。

  當秦軍輕而易舉的轟開城牆。大水奔涌而入時。一直勉力支持的上柱國大將軍,終于知道楚國地末日到了。就算大羅金仙也救不了神京城了……

  當明確了這一點,他一生的驕傲崩塌了。當信念崩塌。精氣神也迅速從體內逃逸,這位韌性十足的大將軍,也轉眼變成了行將就木的老人。

  他不想再做出任何決定,他覺著自己太累了。說到底,他的韌勁兒來自心存希望,他沒有趙無咎那股子即使絕望,也要戰斗到底的狠勁兒,一旦看不到一絲希望,他也就沒法再堅持下去了。

  他不是個不通事理之人,當承認失敗後,他也知道對神京城的百萬民眾來說,投降是最合理地選擇,所以他才放任那些王公大臣與秦國人眉來眼去。

  但這不代表他會有同樣地想法。到了這般田地,諸烈只剩下一樣東西可以追去了----那就是身後的名節。既然生前事跡已成別人功業地點綴,那就讓身後的名節,去照亮自己地歷史吧!

  對于一個一聲都在追求功名的人來說,徒勞無功之後能有些許身後之名,也算是一種安慰和補償吧……

  心下打定主意,他眼中的濁氣一掃而空,變得重新亮起來。垂頭喪氣的將領們將這變化看在眼里,頓時重燃希望道︰“大將軍,您重新振作起來了?”

  “老夫確實要振作了。”諸烈頷首道︰“死在國家之後,將是軍人最大的恥辱。”

  眾將肅然道︰“願听大將軍吩咐!”有脾氣急的大叫道︰“下令吧大將軍,將那些投降派統統抓起來,斬首以安民

  “不必了,”趙無咎搖搖頭道︰“人各有志,我們不勉強他們。”

  “大將軍?”眾將迷糊了︰“若是任由他們搞下去,神京城還怎麼防守?”

  “不能再困守下去了。”諸烈肅容道︰“大水退後必有瘟疫橫行,秦軍圍而不攻,就是想讓我們不戰而亡。”

  “您是說,秦軍不會再主動攻城了嗎?”將軍們難以置信道。

  “他們甚至不會再進城。”諸烈指點著桌面上那張密報,冷笑道︰“看看吧,他們讓大軍開出城外接受看押,讓皇帝和文武群臣出城投降,壓根就沒有任何入城的打算。”

  “大將軍所言甚是。”將軍們不由信服道︰“那您的意思是?”

  “出城去!主動進攻!”諸烈斬釘截鐵道︰“此次作戰成功希望渺茫,最大的可能是我等皆玉碎死節。”注視著跟他一路走到今天的將軍們,上柱國緩緩道︰“所以老夫不強求你們,願意死的跟我走,願意生的留下來,我絕不會怪你們。”

  “我等願追隨大將軍,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死社稷,留名節!”短暫的沉默後,將軍們齊聲道……不管心里怎麼想,在這時候都得先把態度表出來,就算心里懷著鬼胎,也得過後再說。

  “難得啊。”諸烈頷首道︰“回頭把這些話跟屬下官兵說明白了,同樣不要強求他們,知道了嗎?”

  “是!”眾將齊聲應道。

  “那好。各自集結隊伍,也通知那些義軍還有城外的勤王軍,有願意跟進的。明日亥時一起發動進攻。”被秦軍圍困之前,諸烈便派出聯絡官,與各地勤王軍聯絡,並通過狼煙紙鳶保持聯系,發號施令。

  “遵命!”眾將領命而下。各自組織聯系去了。

  秦軍作戰的指導思想簡單明晰。就是在消滅齊楚主力之後,攻陷上京與中都城,逼迫兩國君主投降。天下最終傳檄而定。

  事實上,對于一個大國而言,真正不戰而降是古今從來沒有過的。一個大國的滅亡,總是要伴隨著戰爭與犧牲,唯一地區別只在于戰爭與犧牲的規模的而已。

  所謂不戰而降,只是屬于恬不知恥地王公大臣而已,真正有血性的軍民是不會如此的。

  在接獲楚軍動向的情報後。秦雷終于不得不服氣道︰“文宇啊。你說對了,真正地舉國不戰而降。永遠都沒可能發生。”

  楊文宇哪敢佔王爺的嘴上便宜,趕緊恭謹道︰“其實也差不多。楚國已經被逼得朝野大亂,唯缺促降逼降之有效一擊而已。”

  秦雷不易察覺地微微一笑道︰“審時度勢,也確實需要這一戰。而且那些勤王軍一直讓人不勝其擾,我們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一舉而定。”說著朝自己地頭號將領灑然一笑道︰“文宇,你且猜猜,楚軍會怎樣進攻啊?”

  楊文宇也不藏拙,指著已經爛熟于胸的沙盤道︰“王爺請看,楚國的勤王軍,已經陸續向我軍西面地這片谷地,與城中楚軍遙遙相對,現在諸烈想要垂死掙扎,定然會利用這支隊伍的掩護做文章。”

  秦雷贊同的點點頭,听楊文宇繼續道︰“而我軍分為八大營駐扎于神京城八個方向的高地上,這就給了楚軍各個擊破的機會。”

  秦雷哈哈笑道︰“這機會給他們好久了,一直不用我有什麼辦法?”

  “他們不是不想用,唯一所慮的是,我軍強大的水師在城外游弋,隨時可以支援任何地方。”楊文宇沉聲道︰“現在有了大量地勤王軍做犧牲品,諸烈便可以使其佯攻一處甚至幾處,將我大秦水師吸引過去,然後利用空當殺出來!”

  “諸烈地目標是哪里?”秦雷皺眉問道。

  “這無從推測,但若想改變戰局的話,末將斗膽猜測,他們還是會直撲我軍中軍地。”楊文宇不太確定道。

  “那攻擊時間呢?”秦雷繼續問道。

  “諸烈與城外約定的攻擊時間是亥時,所以末將猜測,他應該是在子時出城。”楊文宇輕聲道。

  “不錯,孤沒有異議。唯一要說地是,我軍此戰,不求斬首殺敵,只求潰敵亂敵以震懾楚國,促其早降!。”秦雷沉聲道︰“傳令下去,各自準備,打好這滅絕楚國的最後一戰吧!”

  “我等奉命!”大將們整齊吼道。

  老天爺終于幫了楚國人一把,深夜陰雨不停,按照楚軍以往的經驗看,秦國人那些強弓勁弩大炮火箭彈,等等一切殺人利器都會失去作用,要想殺敵就只能采取肉搏戰了。

  將士們士氣大振,唯恐錯失這天賜的良機,提前發動了攻擊。天地間殺聲大作,三十萬楚國勤王軍分作三部,向秦軍的三個軍營發動了攻擊。

  誰知剛沖到秦軍營地前,爆炸聲卻如約而至,照樣把他們炸的人仰馬翻,讓勤王軍的身心很受傷害。他們踏上的是地雷……其實稍一用心就會想到,秦軍都能用水雷了,怎會還沒解決防水的問題?

  非但如此,秦軍的強弓勁弩大炮火箭彈,同樣沒有在雨中啞火,除了威力比平時小些之外,效果並無二致……其實只要為大炮搭起防雨的棚子,給弓弩火箭彈之類加上水牛皮的護套,只要不是狂風暴雨大作的天氣,還是可以正常攻擊的。

  至于秦軍以前每逢下雨必定休戰,不過是為了保護昂貴兵器,防患于未然罷了。現在這一錘定音節骨眼上,自然不在顧惜兵器,讓楚軍官兵吃了個大虧,被這迎頭一擊殺了個尸橫遍野,美好願望破裂所致的士氣大衰,更是讓其戰力大減,根本無法寸進。

  然而秦軍還是向水師發出了求救信號……

  一看到信號,秦軍水師便分作三路,支援各處營地去了。

  見調虎離山之計得售,城內的楚軍十分高興,待秦國水師走遠之後,便乘快船而出,直奔秦國的中軍大營而去。

  攻擊毫不意外的遇到了重挫,從四面八方殺出的秦軍將其重重包圍,但雙方甫一交手,秦軍將士便驚呼道︰“這不是正規
最終卷 【九九歸一】 第六九五章 天下雖安,忘戰必危

    發現第二波敵軍盡是些手持著刀槍棍棒的楚國民眾,負責圍剿的沈青渾身汗毛直豎,厲聲叫道︰“後隊轉向,戒備楚軍從背後……”

  話音未落,悄悄跟在義軍後面的楚國正規軍從黑暗中殺出,秦軍後隊領命尚未轉身,便被突兀一陣箭雨射倒了一片。

  無數楚國官兵乘坐著快船,一邊射箭一邊疾速的靠近堤壩。秦軍因為猝不及防,來不及擺好陣勢,只得眼睜睜的看著船上的楚軍餃著利刃,一躍跳上堤岸,雙方廝殺在一起,進入了肉搏戰。

  那些被圍在中央的楚國義軍,也突然撕掉柔弱的面紗,集中力量攻擊秦軍的後隊。

  腹背受敵的秦軍將士拼命抵抗,無奈楚軍幾乎是潮水般涌了過來,兩軍人馬交互糾纏在這段短短的堤壩上,被踐踏擁擠落水者竟然比被砍死砍傷者還要多的多。山坡上的秦軍雖多,卻只能一邊奮力斬殺楚國義軍,一邊看著同袍的慘狀干著急。

  數百年間,向來有楚人文弱的說法,但在今夜里,這些以文弱著稱的楚國軍民,爆發出了前所未見的血性。在其猛烈的攻殺,秦軍後隊的五千名將士始終是消失在了戰場上……

  但楚軍的戰果也就到這里了,秦軍主力將楚國義軍消滅干淨,雙目噴火的沖了上來。為麻痹敵人而暫時躲遠的秦軍艦隊也開過來了,重新將敵人包圍起來。

  然而楚軍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是來尋死的!縱使身材不如對方、功夫不如對方、甚至連武器盔甲也不如對方,這都不要緊,他們狀若瘋狂的廝殺甚至撕咬著,存心要與敵人同歸于盡!

  戰爭進行到今天,雙方軍力已經完全不對稱了。秦軍在各方面都佔據著絕對優勢,然而戰局卻沒有演變成一邊倒的殺戮,反而變得前所未有的慘烈起來……楚國人已經完全瘋了,他們將小艇上裝滿炸藥,趁著夜色撞向秦軍的戰艦。紛亂的戰場,極低地能見度,都給了他們最高好的掩護,往往是小艇沖到近前,秦軍才發現。

  但已經太晚了,一下沉悶的撞擊後。耀目的火光閃現,劇烈的爆炸聲中,秦軍戰艦的側舷便炸開了大窟窿,大水涌進來,戰船緩緩側傾。水兵們只好紛紛跳水逃生。

  這樣的自殺式攻擊絕不是少數,只見水面上不時火光閃耀。爆炸聲隆隆作響,對秦軍那些巨大的戰艦造成極大的威脅。

  無法承受這無謂的損失,楚破只好命令戰艦暫且退後。並向水中傾倒火油,點燃照明,以增加視線。秦軍明明已經將對方包圍,卻直到天亮也無法殲滅敵軍。這讓楚破大感丟臉,一東方露出魚肚白,可以看清水面後,他便命令近百艘親王級戰艦沖入戰場。仗著巨大地船身、用鋒利的撞角來切碎楚軍乘坐的快船。用火龍出水炸碎那些閃避靈活的自殺小艇。

  白日里,命中率大大提高。憋屈一夜的秦軍將士把所有能發射地東西全部傾瀉出去,楚軍頓時損失大增。每一瞬間都有小艇被摧毀,戰船被炸碎。但他們仍然毫不畏懼,前赴後繼的向秦軍展開一波又一波地重逢。

  立在戰場外的一艘戰艦上,秦雷目不轉瞬的望著前方地殺戮與死亡,表情極為肅穆。楊文宇和秦有才立在他的左右,陪他一道沉默。

  一直到中午時分,遠處的殺聲才漸漸變小,楚軍的戰船已被基本摧毀,然而殘余的零星官兵,卻仍然進行著殊死而絕望的抵抗。

  看見一個楚軍被從船上炸到水中,又從水中躍出來,攀上秦軍的戰艦,再被船上地秦軍用長矛貫穿胸腔。那將死地楚兵卻攥緊那長矛,把攻擊他的秦兵也帶到了水里……秦雷地面色有些發白,垂首嘆息道︰“這真是最糟糕的一戰。”

  楊文宇深有同感地點點頭,秦有才卻悶聲道︰“這些楚國人怎麼了?沒有意義的白白送死,真讓人想不通。”

  楊文宇緩緩搖頭,沉聲道︰“因為楚國亡了,他們絕望了,便懷著死志而來。”

  “那些當兵的倒還可以理解。”秦有才咋舌道︰“可那些老百姓跟著瞎摻和什麼?青蓮白藕紅荷花,華夏三國是一家。都是一個祖宗,總不會讓他們亡國又滅種吧?日後該砍柴砍柴,該打漁打漁,過他們的日子就是,何苦來哉要跟著送死呢?”

  “生即已矣,未有補于當時;死亦徒然,庶無慚于後世。”听完他的牢騷,秦雷輕聲吟道,說著輕拍一下欄桿道︰“也許很多人會想你一樣,覺得他很傻。然而孤卻認為,他們身雖卑微,卻心系天下。”又輕嘆一聲道︰“雖然我們比楚國更仁慈、更慷慨,但在他們眼中,楚國永遠是他們的祖國,秦國永遠是侵略者,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作為一個普通人,他們無法改變祖國將亡的事實,他們只能用螳臂當車的方式,表達著對我們這些侵略者的憤怒和絕不妥協……”

  “絕不妥協?”秦有才粗聲咀嚼道︰“多好的漢子啊,實在太可惜了。”

  “再好的駿馬,不能為我所用,便是害群之馬。”楊文宇的面色一冷,沉聲道︰“王爺不能手軟,否則遺患無窮啊!”

  “不會的,孤王知道自己在干什麼。”秦雷緩緩搖頭道︰“希望這次之後,我華夏能有盡可能長的和平吧……”他也知道,只要人類還沒有走向滅亡,戰爭便永遠不會消失。

  據統計,當日出城作戰的楚國軍民,共計十七萬七千余人,基本悉數陣亡……

  城外勤王軍共陣亡十萬余人。其余近二十萬人見大勢已去,便放棄了進攻,倉皇逃竄,殺軟了手的秦國軍隊並未追趕。

  當出城軍民全部覆沒的消息傳回神京城,楚國民眾完全放棄了城防,他們纏上了白色的頭帶,木然立在那里,靜靜哀悼死難的子弟,哀悼將亡地祖國。

  午後,神京西門的城樓上。飄揚的大楚青龍旗緩緩降下,一面巨大的白旗升了上來。

  申牌時分,一艘全身刷成白色的樓船從城中緩緩駛出,甲板上分左右站滿了素服的楚國文武,中間立著一襲白衣的楚國建康皇帝。他懷中抱著王印玉匣,披散著白色的長發。臉色蒼白麻木,沒有一絲表情。

  滿載著楚國君臣的白船,在黑紅色的水面上慢慢行駛。劃過無數殘肢斷體、旗幟木片,最終駛入了那片黑色地秦國戰艦之中。

  望著玄色的天地間,那一點孤零零的柔弱白色,神京城頭的軍民頓時哭聲一片,有人說,當日神京城內自縊殉國者一萬七萬余人……

  將那片令人絕望的哭聲甩在身後,建康帝見到了自己地妹夫。秦國武成王。覆滅楚國的統帥秦雷。

  秦雷一手扶著欄桿,一手擱在劍柄上。面色平靜地望著他,並沒有一絲獲勝後的喜悅。

  勝利者的矜持。心中嘟囔一聲。建康帝將懷中那傳承楚氏皇室二百二十七年地玉璽,高高捧在頭頂。

  偌大的場面上,沒有一絲動靜,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這歷史性的一刻。

  然而秦雷卻沒有任何反應,紋絲不動的站在那里,目視前方,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直到手臂酸麻不堪,建康帝也沒等到有人來取走那楚國皇權的象征,他無聲的苦笑一下,緩緩地給秦雷跪了下來。

  “吾皇……”楚國那班王公大臣撕心裂肺的痛哭起來,當場便昏厥了幾個,其余人等一邊哭著,一邊隨他們地陛下跪下,表示著徹徹底底地臣服。

  看到所有人都跪了下來,秦雷的嘴角牽出一絲淡淡笑容,旋即又消失不見,這才對身邊地石敢點點頭。石敢昂首闊步走過去,從建康帝微微顫抖的雙手中接過玉璽,蹬蹬蹬走上王台,單膝跪下,高舉過頂,大聲喝道︰“啟奏大元帥王,楚國君臣奉上傳國玉璽,請王爺驗收。”

  秦雷瞥一眼那碧玉色地石頭,點點頭,揮袖道︰“收了吧。”

  待石敢退下,秦雷的視線掃過周遭戰船,對他的將士們放聲道︰“恭喜你們,楚國平矣!”

  三軍將士一齊跪倒,齊聲回應道︰“賀喜王爺,楚國平矣!”

  天佑九年四月初五,武成王滅楚,其國祚二百二十七年至今終矣……

  按照秦國的區劃,秦雷將南中國劃分為九省,派駐軍隊官員,正式開始管理。然而叛亂騷動此起彼伏,最大規模的楚民暴動規模居然達到幾十萬人,四五個省。秦雷不得不將整整四十萬秦軍留在長江以南,分駐各省各府,一面殘酷鎮壓、全力撲殺,一面輕徭薄賦、減租免稅,足足用了四年時間,付出了幾萬士兵的傷亡,才徹底平定了南中國。

  叛亂雖然被平定,但是楚國人對故國的追思卻始終沒有停止,他們傳說秦國將建康帝囚禁在中都城的一座宅院內,不許任何人探視,即使他的親妹妹也不行。起初還能給予與其身份相稱的待遇,但後來因為惱怒楚人的叛亂經久不息,斷絕了他的飲食,將其活活的餓死了。

  也有人說,不是秦人餓死了建康帝,而是他自家絕食死的。

  但不管怎樣,楚國人再也沒有听到他的消息,不久,在楚地流傳開一支哀傷的挽歌︰彼岸西方,葬我楚王。西方之害。流沙千里。千里流沙,不可久淫,魂兮歸來……

  當然這是後話,不過也能告訴我們,楚國的潛力之大,楚國民眾之愛國,實在是超出任何人的想象。然而這個昔日疆域最大、最富饒的國家卻在秦國地一次進攻中便倒下了,縱有不屈反抗,縱有死灰復燃,但即便楚人自己。也將建康帝跪呈玉璽那天,當成了亡國之日……

  為什麼一個強大的王國卻這樣不堪一擊呢?尤其是跟又堅持了一個月的齊國一比,更是讓人汗顏……要知道秦齊兩國交戰連綿,自二百年前建國以來,平均每七年就要進行一場大戰。死傷的將士何止千萬?耗去的資財何止兆億?齊國的滅亡完全可以看成是油盡燈枯,壽終正寢。那麼楚國呢?

  按說三十年沒有戰爭,二百年從未被攻上本土的楚國應該實力雄厚,耐力十足才是。怎麼沒有經過什麼轟轟烈烈的反復,就轟然瓦解了?它的出在哪里呢大史學家範文正公一針見血的指出,楚國之敗,就敗在長久地和平安逸上。和平安逸固然是人人所追求的,但很難想象一個國家能在這戰國之世,安于現狀,從不尋釁開戰。從不奢望開疆拓土。從不希望兩大敵國中的任何一個衰落下去……如此愛好和平的國家,又幾十年沒有經過戰爭。就算曾經是一頭猛虎,也該退化成比綿羊還安全的紙老虎了。

  當然。像諸烈那樣主張振作,主張積極參與到風雲變化地大時代中的清醒者始終存在,然而在根深蒂固地據江安守的國策下,這些抗爭振興的聲音越是清越,就越是悲哀;越是接近真理,就越是孤獨。

  亡國地悲劇並不是一天造成的!事實上,從三十年前的大戰之後,楚軍便開始滑入了軍備松弛的偏安之道。整個朝廷整個社會對戰爭的警惕,對軍備的重視,都日漸滑落,他們寧肯把錢貼在城牆上,也不願意浪費在對步軍的訓練中……他們地所有信心都是建立在楚國水師天下無敵,敵國無法攻破長江防線地基礎上,可要是水師被打敗了呢?防線被攻破了呢?

  一個高度文明的智慧國度,居然對另一種可能毫無準備,將國之大事如此兒戲,實在不可思議。

  如此楚國,面對天下殘酷地弱肉強食于不顧,一意奉行了埋頭偏安的鴕鳥政策,他不忘誰亡?他不輸得憋屈誰憋屈?

  兵家有雲︰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這傳之千古地格言,揭示了一個鐵一樣的事實----好戰者必亡,忘戰者必危!

  縱觀上下五千年,古今中外事,舉凡耽于幻想的忘戰之政權,無一不憋屈滅亡,令亡國之人惋惜嗟嘆,令後世之人引為笑談,從來無一例外。

  以史為鑒,不能忘戰。

  楚國的故事就此結束,有必要在最後提一下的是,那位上柱國大將軍的命運。

  當日的自殺作戰,諸烈沒有再穩居後方,而是沖在了最前面,但終究是年邁體衰,在戰斗中便昏厥了過去,他的衛士將其死死護住,最終做了秦國俘虜。

  當他醒來,便見到了朝思暮想、恨得牙癢癢的秦國武成王,兩人也算是老相識,自然不需如趙無咎那般還要介紹寒暄。

  老將軍自信端詳著風華正茂的武成王,第一句竟是道︰“敢問王爺今年貴庚?”

  “恰好而立之年。”秦雷淡淡道。

  “才三十而已。”諸鴻鈞搖頭喟嘆道︰“想不到大楚水師的第一次,竟然敗在這麼年輕的將軍手里。”

  “不,你錯了。”秦雷也搖頭道︰“洞庭湖水戰中,本王只不過是個看客,真正擊敗你的,是我那義兄……”

  “伯賞別離?”諸烈撇撇嘴道︰“手下敗將而已。”雖然已經落到這般田地,但他並不願意成就一個死在自己手下的人的名聲。

  “愚蠢。”秦雷哼一聲道︰“你和楚國水師的覆滅,全是出自老元帥的一手之策劃,”說著冷笑連連道︰“為了讓你死的明白,告訴你一個埋藏了十二年的秘密。”

  “什麼秘密?”

  “當年公良羽之所以可以進出大秦如入無人之境,都是出自伯賞元帥的安排。”秦雷的嘴角扯起一絲冷酷的微笑︰“睿智如諸鴻鈞,應該已經明白了吧。”

  諸烈的臉色急劇變換,良久才定定道︰“難道那槳輪船的圖紙,是伯賞別離故意讓他偷的?”

  “正是!”秦雷一擊掌,呵呵笑道︰“從你得到那份圖紙起,便開始被我義兄牽著鼻子走,可憐你自負聰明絕頂,一直到現在還蒙在鼓里,你不覺著可悲嗎?”本來他還听尊敬這個堅持到底的老將軍,然而其對伯賞元帥的輕蔑之詞,頓時激起了秦雷的怒火,說話也刻薄起來。
最終卷 【九九歸一】 第六九六章 諸洪鈞

    “那份圖紙?”諸烈難以置信的搖搖頭道︰“難道有什麼問題嗎?”當準備制造槳輪船後,生性謹慎的上柱國當然不會立刻上馬,他先命人參照圖紙生產出十艘樣船,經過各種條件下的反復試驗,光試航就進行了五萬多里,確信其性能與秦軍的戰艦一致,且沒有任何缺陷後,這才開始大規模仿造。

  這樣造出來的戰艦,要是還有問題才叫見鬼了呢。

  “圖紙當然沒問題。”秦雷笑道︰“誰不知道南楚以水軍立國,造船水平要遠遠超過我們大秦,伯賞元帥在這上面做手腳,豈不是班門弄斧,自取其辱?”

  “那你是什麼意思?”諸烈面色難看道︰“伯賞別離的陰謀在哪里?”

  “不是陰謀是陽謀。”秦雷灑然一笑,攤開雙手道︰“伯賞元帥沒有任何保留,先將槳輪船的優點展示給你們,再將所有技術都亮給你們看,然後睿智的上柱國大將軍就在不知不覺中上鉤了,且直到今天還蒙在鼓里。”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諸烈瞪大雙眼道︰“不要再賣關子了!”

  “真是個不耐煩的家伙。”秦雷也不惱,淡淡一笑道︰“知道在槳輪船出現之前,秦楚兩國在造船技術上的差距有多大嗎?”

  “三五十年。”諸烈冷聲道。對于這一點,他還是很有自信的。

  “不錯,”秦雷頷首道︰“差距主要體現在哪方面呢?”

  “樓船……”話音一落。諸烈頓時呆若木雞,自從在洞庭湖上慘敗後,他不知多少次反思敗因,卻真如秦雷諷刺地那般,一直沒有找到癥結所在。直到這一刻,才被徹底點醒了。

  楚國的優勢在于樓船巨艦。這一點是秦國無論如何也趕不上的,縱使後來出現了理念更先進的槳輪船,但在造船工藝上的差距,使秦軍依然不敢與楚軍硬踫硬。

  設想一下,假使楚國人沒有得到槳輪船的制作方法,事情會發展成什麼樣子?他們無法跟上秦國戰船地速度,就只有認清現實,改變原先主動出擊的戰法。或用鐵索橫江、或用分段圍剿戰術,一步步壓縮秦軍的活動範圍,直到擠壓至極小空間時,其速度優勢便蕩然無存,再無與倫比的巨艦集群將其殲滅。

  這是非常常規,卻也基本無解的一種戰法,如果沒有那份圖紙的出現,楚國人極有可能會走這條路,那樣秦國人依舊無法擊敗楚國水師、逾越長江天塹。

  然而那份絕密的槳輪船圖紙出現了。驕傲的楚國人起初不屑于理睬這種秦國戰船,然而接連幾次吃過大虧之後,他們悚然發現。這鬼東西竟然不受水流限制,逆流而上時地速度遠遠超過以劃槳為動力的戰船。

  這讓自認造船工藝天下第一的楚國人十分不爽,他們敏感的自尊心深受打擊,終于開始研究、試驗、仿制的過程,用最快的時間將其編入艦隊,形成戰斗力,並迅速將不平衡的局勢拉了回來。

  在要麼改良戰術要麼仿造新戰艦的岔道口上。楚國人做出了他們的選擇……這幾乎是必然地。在水軍方面長期形成的優勢,使楚軍上下心高氣傲。容不得一絲輕辱,這樣傲氣的軍隊。又怎會接受保守地戰術,忍受追不上對方的郁悶呢?

  我比你強,就要什麼都強,一點也不能比你弱!這是盲目自大者很普遍的思想。

  所以他們一定會仿造槳輪船,證明自己不比對手慢,便也完全掉入了秦國的陷阱中。

  我們看一看從天佑三年初到天佑七年末這段時間,五年間兩國水軍發生了大小戰斗一百七十余次,楚軍共損失戰船八百余艘,秦軍損失七百余艘,這一千五百余艘戰船中,九成是槳輪船。

  後世許多史學家讀到這段史料,都會感嘆一聲︰槳輪船的時代來臨了!

  但也有更高明如範文正者,一針見血的指出此乃秦軍之計也!他研究了鎮南水軍當時采用的戰法,乃是拉開距離,邊打邊跑,絕不與楚軍靠近,更不與其進行接舷戰。

  然而在之後決定性地洞庭湖水戰中,秦軍卻一反常態,主動與楚軍接近,展開最殘酷地肉搏戰。再看後來五十年間,對南亞、北非、中東、西方各國作戰時,終其輝煌的海戰史,也依舊是以炮戰加接舷戰為主,在也沒有出現過拉開距離、邊打邊跑地情況。

  對此,很多史學家認為這是秦國水軍強大了,只有別人跑的份了。但範文正公認為,以這個年代地水戰水平看,若想重創甚至是消滅敵艦,就必須要無限靠近,靠的越近殺傷力就越大,向秦國在初始階段采用的戰術,只能說是騷擾,並不具有多大的殺傷力。

  那秦國為什麼要采用這種戰術呢?範文正認為,除了發揮戰艦的速度外,還隱藏著一個更重要的意圖----要將楚國槳輪船之外的其它戰艦,尤其是恐怖的樓船巨艦排除在戰場之外,進而達到兩個目的。

  其一,給楚軍以槳輪船的時代到來了,其余的戰艦都要過時淘汰了的錯覺,使其進一步重視槳輪船,忽視其它戰艦。其實楚國一開始只將槳輪船當成一種特殊的軍艦,並沒有打算因此停造其它戰艦。然而現實情況是。其它戰艦根本插不上手,也就逼得他們不得不增加槳輪船在水軍中地比重。

  其二,既然是槳輪船之間的戰斗,損耗的自然就是槳輪船。頻繁的戰斗中,楚國的槳輪船損耗巨大,迫使他們產能一般的三大船廠拿出三分之二地產能生產槳輪船。以供應前線使用;剩下三分之一的力量,則集中在開發更大更強的槳輪船上,以至于從天佑五年開始,楚國再也沒有一艘劃槳戰船下水,全部改成了用明輪的槳輪船。

  隨著楚軍徹底淘汰劃槳戰船,一個嚴峻的問題便來了,他們不得不重建整支水軍,包括那些曾經引以為傲的樓船巨艦。都不得不退出現役,艦上官兵全部轉到槳輪船上服役。

  對此,範文正有一個辛辣的諷刺,叫做自廢武功。在他看來,楚國放棄了原先的優勢,跟著秦國人地屁股走,結果將自己降到與秦軍同一水平線上,主動將五十年的優勢化為烏有。

  甚至于因為秦國起步早,一度還領先于楚國。不過經驗豐富的楚國人並不擔憂,他們以極快的速度迎頭趕上,完全消化了明輪驅動技術。並開發出了結合樓船與槳輪船優點的巨靈神艦,最多再過三年,便可以將優勢恢復回五十年。

  但就在這舊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時,秦國悍然展開了滅亡齊國的大戰。楚國別無選擇的與齊結盟,向秦宣戰。然而對于在這個節骨眼上開戰,諸烈深感郁悶……他的巨靈神艦剛剛下水。還沒有形成建制呢!所以在戰爭初期。楚軍表現出來的消極拖延,便很好理解了----人家還沒做好準備呢……

  然而局勢地惡化出人意料。就在楚國人磨洋工的功夫,秦軍便已經攻克了虎牢關。徹底掌握了主動。面對著岌岌可危的形勢,諸烈只好不再拖延,一面倉促從水路進攻秦國,一面還派出二十萬大軍從陸路支援齊國。

  後來地結果眾所周知,毋庸贅述。

  雙目無神的沉思半晌,諸烈終于明白了自己敗在何處,辛酸的苦笑一聲道︰“僅僅因為秦軍船快,便輕易放棄多年積累的優勢,轉而東施效顰,邯鄲學步,盲目追求在速度上也壓倒對手,卻忘了在真正的決戰時刻,比拼的還是誰更猛更強。從一開始,就被人家牽著鼻子走,我敗得著實不冤啊……”

  秦雷點點頭,輕聲道︰“你不得不承認,我那老哥哥要比你強。”

  “活人讓死人算計,誰強誰弱還不是一目了然嗎?”諸烈坦然道。

  “上柱國確有大將之風。”听諸烈終于給與伯賞元帥應有的評價,秦雷仿佛完成一樁心願一般,長舒口氣道︰“其實這半年打下來,孤是很佩服你地,你確實是無愧于名將地稱號。”

  “還不是成了你的注腳。”諸烈哈哈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有你秦雨田在,我華夏恢復漢唐雄風,便不再是夢想了。”

  “這條路不好走。”秦雷搖搖頭道︰“統一容易治國難,想要改變人們根深蒂固地觀念,就是難上加難了。”

  “沒有能難得住你秦雨田的。”諸烈緩緩搖頭,沉聲道︰“現在齊國也應該已經完蛋了,但要想完成統一大業,還有個更棘手地問題在等著你。”

  “什麼問題?”秦雷不動聲色道︰“若是想跟趙無咎那般挑撥離間,就算了。”

  “我要說的恰恰是趙無咎當初告訴我的。”諸烈淡淡道︰“信不信由你,但我還是決定告訴你。”

  秦雷點點頭,沒有說話。

  “你知道你父皇現在何處嗎?你知道陰無異是什麼人嗎?”諸烈陰聲問道。

  “第一個問題不知道。”秦雷搖搖頭道︰“至于第二個問題,知道一半吧。”

  “那我就為你解答。”諸烈沉聲道。

  “且慢。”秦雷一擺手道︰“說出你的條件來。”

  “沒有條件。”諸烈有些不爽的看他一眼,仿佛在說︰太小看我了吧?

  秦雷不再做聲,听他繼續道︰“你父皇在陰無異手里,陰無異是你皇祖母的師佷,曾經為她扳倒李家立過功,然而他還有另一重身份,你知道嗎?”

  “趙無咎的間諜,”秦雷沉聲道︰“這個可以推斷出來,但現在兵荒馬亂的,孤也找不到他。”

  “據趙無咎說,他沒有離開中都,”諸烈爆料道︰“而是躲進了你六弟的府中,與他狼狽為奸……”

  “什麼?”秦雷霍得站起來,面色急變,腦海中不知翻過多少念頭,雙拳緊緊攥起又松開,最終定下心來問道︰“你還知道什麼?”

  “他們似乎有一個你父皇手書的傳位詔書,上面寫著將皇位傳給你六弟。”諸烈沉聲道。

  “什麼時候發動?”秦雷輕聲問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諸烈搖搖頭道︰“但我估計,他們一定會趕在你班師回朝之前造成既成事實,只要做的天衣無縫,你就算回去了,也找不到理由對付他們!”

  “做夢去吧!”秦雷面色鐵青,忍不住譏諷道︰“就憑一張破紙,就想登上九五之尊,太傻太天真了吧?”

  “但他們可以先讓昭武帝復位。”諸烈冷酷道︰“皇位本來就是你父皇的,現在他坐回來,你這個當兒子的能怎麼辦?以後再挾天子以令諸侯,還不想怎麼弄怎麼弄?”

  秦雷閉目尋思良久,方才緩緩點頭道︰“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因為我想讓你成為最後的贏家,這樣我們這些敗在你手上的家伙,也不至于太丟臉。”諸烈哈哈笑道道︰“只要你能善待南楚民眾,將我華夏水軍發揚光大就行了,別想那麼多了。”

  秦雷又點點頭,轉身走出帳去,到門口時又回過頭來道︰“需要特赦嗎?”

  “一女不嫁二夫。”諸烈搖搖頭,輕笑道︰“我就剩這點名節了,你還要剝奪去嗎?”
最終卷 【九九歸一】 第六九七章 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卻又起兮

    秦雷從諸烈那里出來,沒有理睬任何人,就那樣鐵青著臉回到王帳中,石敢按慣例端上一盆水,請王爺洗臉,卻被他一腳將銅盆踢翻在地毯上,清水灑了一地。

  這一腳倒把秦雷的火氣引出來了,只見他手腳並用,狀若瘋魔,乒乒乓乓的將帳內所有器物砸翻在地,當摔無可摔之後,他才顫巍巍走向自己的王座。

  見王爺發怒,大帳里的眾人趕緊俯首跪下,不知今天又觸了哪尊神的霉頭。

  秦雷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在虎皮交椅上,刷得抽出雪亮的佩劍,重重排在桌案上,滿面陰霾道︰“給我把沈冰和侯辛找來!快!”

  “侯大人尚在中都城……”石敢一面命人去叫沈冰,一面小聲稟報道。

  “那就令其火速南下!”秦雷用劍脊狠狠地拍打著桌面,近乎咆哮道︰“五天之內,見不到他,就提頭來見我!”

  石敢心道︰這一幕怎麼似曾相識啊?又听王爺繼續發號施令道︰“讓沈青跑步來見我。”

  “是。”石敢趕緊躬身退下,去傳達命令。

  “都滾出去!”望著跪了一地的大屁股,秦雷暴躁的吼叫道。眾人卻如聞仙音,忙不迭的行禮退下,有多遠逃多遠了。石敢剛走出帳門口,便與急匆匆趕來的沈冰迎頭踫上。見他投來詢問地目光。石敢給他一個小心為妙地眼神,便低頭走掉了。

  揣著滿腹狐疑,沈冰步入一片狼藉的大帳中,不待秦雷發話,他便搶先道︰“啟奏王爺,齊國軍情局密報,十萬火急!”

  秦雷的問話被堵在嗓子眼里,怒火騰得竄起,舉起劍來就要把他喀嚓了,但一听到十萬火急四個字。還是勉強按捺下去。緊緊攥著寶劍,雙目通紅的嘶吼一聲道︰“講!”

  “齊國融親王軟禁了建康帝,打開城門向大殿下投降了,”沈冰沉聲道︰“恭喜王爺。統一大業終于完成了……”卻見王爺面無表情,絲毫不為所動。

  沈冰只好接著道︰“大軍入城之日,樂先生便掛印而去,只留下一封書信,內情無法得知。”

  听到樂布衣離去了,秦雷的表情更加陰郁,聲音短促道︰“去就去吧。知人知面不知心。畫龍畫虎難畫骨。這天下沒有純臣,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想法。”

  听王爺如此消沉。沈冰低下頭去,不敢接他的話頭。

  秦雷卻緊緊盯著他。冷聲道︰“我父皇在哪里?”

  沈冰先是一愣,旋即搖頭道︰“屬下不知。”

  “不知道?你是干什麼吃的?”秦雷雙目微眯,略帶嘲諷的問道︰“就算不是有意隱瞞,也是嚴重的瀆職,殺了你一點都不冤。”

  “當初王爺分配職責時,將大秦國內地情報委派給了諜報司,將齊楚兩國地情報交給了卑職。”沈冰有些委屈道︰“從那時起,屬下的目光就一直擱在齊楚兩國,沒有挪回國內。”

  “諜報司里全是你的故舊屬吏,你會對國內的事情一點都不知道?”秦雷卻不是那麼好敷衍地,重新擱下長劍,冷笑連連道︰“沈冰,你是我的老臣子了,該知道孤王的脾氣,不要逼我壞了十多年的感情!”

  “這些年來,隨著侯辛的地位穩固,”沈冰垂首道︰“他便開始大肆排除異己,將卑職那些老兄弟或者閑散擱置,或者掃地出門,緊要位置全都換上了他的人,說句犯忌諱的話,諜報司已經成了水潑不進,針扎不入得侯家天下,屬下確實無法探听消息。”

  回想下自己認識地沈冰,秦雷基本解除了對他地懷疑,但心頭的氣憤卻越來越厲害,拍案道︰“出現這種情況,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沈冰尷尬道︰“卑職所處地位置,決定了有些話不能隨便說。”

  “明哲保身?”秦雷沉聲道︰“還是怕得罪人?”

  “回稟王爺,都不是。”沈冰悶聲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卑職只是在恪守著為臣的本分。”

  “本分?”秦雷吹胡子瞪眼道︰“本分就是知情不報,讓別人欺瞞于我嗎?”其實秦雷也知道,沈冰之所以不提此事,是為了避免軍情局一家做大,違背了他定下地互不干涉的原則。

  “王爺睿智過人,無人能夠欺瞞。”沈冰搖頭道。

  按照秦雷的設計,諜報司管內情,軍情司主外情,之上有黑衣衛監督監視兩大情報機構。這本是個理論上的穩定結構,然而他卻忽略了黑衣衛頭頭石敢的能力問題。誠然他是個卓越的護衛頭領,優秀的軍官訓導,甚至謀略方面也有所長。然而人無全才,在捕風捉影這方面,他就十分的不敏感。

  可以說當初選擇監視兩司的人選時,他只考慮忠誠沒有考慮能力問題,才是今日如此被動的根本原因。

  想明白其中的關節,秦雷的口中發出一串含糊的咒罵聲,熟悉他的沈冰知道,這是王爺在自責了。

  果然等秦雷罵完了,他的面色便緩和了許多,緊盯著桌上寶劍道︰“知道我為什麼發這麼大火嗎?”

  “屬下不知,請王爺釋疑。”沈冰輕聲道。

  “諸烈告訴孤王……秦會挾持我父皇。在孤回師之前。逼迫皇帝退位。”秦雷仰面長嘆道︰“這個消息不會有假,要謀劃這麼大的事情,不可能露不出一點蛛絲馬跡,但到現在為止,諜報司沒有一點情報傳來,你說著意味著什麼?”

  沈冰駭然,他沒想到是這麼嚴重地情況,稍一思索,便沉聲道︰“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屬下建議從最壞角度出發。用最慎重地方式對待。就算有錯判,也等風平浪靜之後再行平反。”

  “不錯。”秦雷點點頭,剛要說話,便听沈青在外面高聲道︰“報告!”

  讓他進來後。秦雷讓沈冰把情況簡明扼要的對沈青一說,便肅聲下令道︰“我命令第一軍立刻收拾輕裝,明日一早便北上回京!”

  “是。”沈青知道事情萬分緊急,雖然王爺給定的出發時間十分緊迫,也只能咬牙克服了。

  “沈冰你立刻召集精干,”秦雷繼續下令道︰“先行返回中都打探消息,恢復我們的情報網。至于其它的……孤授予你便宜行事的權力。”說著把寶劍凌空丟給了他。沉聲道︰“就算是侯辛,若有問題也一並斬了。”

  “遵命!”沈冰接過王爺的配件。沉聲應下。

  秦雷緩緩起身,望著自己的兩員心腹愛將。面色無比凝重道︰“你們是我的心腹,我也不說那些場面話,說幾句實在的你們听好了……”

  “是……”兩人屏住呼吸,靜听王爺地下文。

  “我們付出了那麼多,犧牲了那麼多,才把這天下攏在手里。”秦雷閉上雙眼,緩緩道︰“不能贏了一宿,到天黑輸了!”

  “是!”兩人沉聲應道。

  稍後時間,秦雷又找來了楊文宇、楚氏兄弟、秦氏諸將,在依舊狼籍地王帳中,將中都可能發生的一切和盤托出……倉促回軍必然會引起官兵的猜疑,至少對這些高級將領,他不能隱瞞。

  眾將一听,果然各個氣的七竅生煙,破口大罵秦之無恥,紛紛請戰回京,為王爺捉拿此等無恥小人……這應該是情真意切地,因為從很久以前,鎮南軍便被看成了秦雷的嫡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什麼好糾纏的。

  “楚國剛定未平,你們走不開。”秦雷搖頭道︰“一走就是前功盡棄。”眾將默然,他們也知道王爺所說的是實情。

  一直沒開口的楊文宇終于出聲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第一軍的人手足夠了。”

  “什麼意外?”秦雷沉聲問道。

  “東邊。”此等關鍵時刻,楊文宇也不再刻意掩飾鋒芒,面色嚴肅道︰“雖然沒有任何情報支持,但末將還要為王爺設想一種最壞地情況。”

  “講。”秦雷揮揮手道︰“此時無需避諱,談話也不會傳到外人耳中。”眾將趕忙一起點頭。

  “如果被六王爺得逞,當今陛下退位地話。”楊文宇聲如磬石道︰“要提防手掌雄兵,佔據齊國的勇親王,一旦他們聯起手來,王爺這十幾萬人可就不夠用了。”

  “不會地。”秦雷搖頭道︰“秦靂不是那種人。”

  “王爺切不可感情用事。”楊文宇沉聲勸諫道︰“即使大王爺沒這個想法,難保他的手下沒這個想法……就算大王爺素來愛惜名聲,但此事並不需要他背負道義上地職責,他又何樂而不為呢?”怕沒法說服秦雷,他一狠心,說出一句膽大包天的話來︰“難道天下真有不想當皇帝的王爺嗎?”

  一語出來,帳內頓時靜得落針可聞,也引出些往日令秦雷不快的細節來……比如說那次說和鎮東軍與禁軍將領時,秦靂就拿著他的銀子賣了好;再比如說對付李渾的那次,秦靂置身事外的表現,往好里想是忠義不能兩全,可往孬里想,就是明哲保身了……

  這些往日里不算什麼的小事情,頓時擁滿秦雷地腦袋。讓他感到一陣陣眩暈。心中無力地呻吟道︰天下還有可信的人嗎?

  人啊,一旦失去了信任感,就會感到世界崩塌,一切都變得無比糟糕……

  這種疑神疑鬼的情緒讓秦雷失眠了,他整晚上長吁短嘆,坐臥不安,已經有六個月身孕的念瑤也只好強打精神陪著他。在她的印象中,這是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第二次整宿睡不著覺了。

  上一次是在石猛去世的那天夜里……

  但兩次的性質顯然不同,那次的秦雷更多的是傷心與憂郁。像個大男孩一樣無聲地哭泣。讓人心疼地不得了……那也是她不自覺陷進去的開始,是讓她終生品味的回憶。

  然而這一次,他完全被憤怒、痛苦、仇恨等一系列負面情緒所控制,變得前所未有的猙獰可怖。讓她深感不安。

  終于在半夜里,她鼓足勇氣,解開全部衣衫,將面目有些扭曲地情郎緊緊摟在懷里。

  秦雷本能的想要甩脫她,卻看到她隆起的小腹,在皎潔的月光下圓潤白皙,那里孕育著他和她的孩子。

  一股奇異的感覺傳遍全身。他總算安靜下來。靜靜的伏在念瑤羊脂白玉般得雙峰間,聞著那若有若無地淡淡乳香。紊亂地思緒漸漸歸于平靜,終于沉沉睡了過去。

  翌日的武成王。一雙眸子恢復了往日地平靜,念瑤溫柔的為他穿起戰袍,仿若送丈夫出征地小妻子。

  對于昨夜發生的事情,兩人都沒再提,但秦雷很清楚,是她女人的母性撫平了他心中的驚濤駭浪,讓他能夠重新冷靜下來,從容面對將要發生的一切。

  向女人投去感激的一瞥,秦雷真心實意道︰“跟我回去吧,我給你補辦一場盛大的婚禮。”

  眸子中閃現過一絲憧憬,念瑤很快將其扼殺,堅定的搖頭道︰“我早就說過了,這輩子不會給你當妃子的。”

  “不要任性好不好,”秦雷苦笑道︰“大不了我今生不立後,你們群雌並立就是。”

  “什麼群雌……”念瑤掩口笑道︰“你誤會了,就是讓我當皇後,我也不會嫁給你的。”

  “為什麼?”秦雷糊涂了,這完全不符合常理。

  “你不要誤會。”念瑤伸出青蔥般得手指,為他撫平皺起的眉頭,柔聲道︰“這全怨我不怨你。”說著輕嘆一聲道︰“我生在一個充滿不幸的家庭,酗酒好賭的父親整天打我和我娘親,末了又把我送進宮,稀里糊涂的見你一面之後,又被人稀里糊涂的縊成重傷,再被人綁架挾持著南下千里,受盡了非人的折磨。”盡管過去十年了,但一提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她還是無法坦然面對,身子也微微顫抖起來。

  秦雷伸手將她抱在懷里,听她繼續道︰“等回到中都後,又在深宮中陪伴一位老人許多年,等出了宮,又在你那王宮中,將余下的青春消磨光了。”

  “女人三十一朵花。”秦雷突然蹦出一句,將傷感的氣氛破壞殆盡,念瑤氣急敗壞的錘他兩拳,雙手摟著他的脖頸,無比認真道︰“我的前半生糟糕透了,現在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過完下半生,我想周游大秦的山山水水,想要做些讓自己開心的事情……你一定會支持我的,對嗎?”

  “和我在一起不快樂嗎?”秦雷低聲問道。

  “當然快樂。”念瑤將粉面貼在他的面頰上,柔聲道︰“若非如此,我怎會為你生孩子呢。”

  “那為什麼還要?”秦雷又繞回去了。

  “因為你老婆太多了。”念瑤這次的回答直截了當︰“我不想當你眾多妻妾中的一個,我要做你的唯一,哪怕是唯一的情人也行。”

  秦雷定定的望著她,摸著她的大肚子道︰“這小家伙怎麼辦?”

  “難道你不會承認他?”念瑤閃爍著楚楚動人的眸子,目不轉瞬的望著他。

  “當然會承認。”秦雷沉聲道︰“他與我別的孩子絕無二致,他們有什麼,他就有什麼。”

  “那不就行了。”念瑤放心的笑道︰“他有父親又有母親,什麼也不比別人少,你還擔心什麼呢。”

  “可是……”秦雷還要說,卻被念瑤輕輕捂住嘴,在他耳邊呢喃道︰“我的男人是做大事的,不應該為這些婆婆媽媽的事情傷腦筋,放心去吧,我和孩子會一直等著你的。”

  秦雷在她額頭重重親一下,沉聲道︰“那你走水路緩些回京吧,孩子出生我不能不再身邊。”

  “全憑王爺吩咐。”念瑤微笑著點點頭“不會委屈到您的孩子。”

  “還有孩子他媽。”秦雷輕聲道。

  告別了念瑤,重新振作的武成王踏上了回京的道路,跟隨在他身邊的,只是近衛第一軍的十五萬人馬,強烈要求跟來的楊文宇等人,都被他留在了大江南岸,他承認他們的擔憂有道理,但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解決問題。

  因為他是秦雨田!
最終卷 【九九歸一】 第六九八章 黃粱一夢

    秦雷的憂心不是多余,中都城確實變了天!

  時間回到三天前,英武郡王府的書房密室之中。

  幽幽跳動的燭光下,滿面陰霾的秦踞坐在榻上,他的下首對坐著兩個同樣滿面陰沉的家伙,一個正是那失蹤已久的陰無異,另一個卻是當年被秦靂掃地出門的孫先生。

  這三位湊在一起,卻是在密謀一件偷天換日的大事。

  “王爺,過了這村可就再沒這店了,等秦雨田回來,就是你二哥舉行傳位大典的時候了,若是讓秦雷當上皇帝,這天下還有誰能與他爭雄?不能再猶豫了,王爺!”已經改換門庭的陰無異,仍在一如既往的勸說他的東家謀反,

  這位酷似吊死鬼的陰先生,不求功名,不圖利祿,連女色也不近,在個人作風上,實在是只有高僧可以比一比了。

  但讓人費解的是,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充滿智慧的人,卻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以教人造反為業,他到底圖的是什麼?除了腦子有病之外,還有什麼別的解釋嗎?

  不要用齊國間諜之類去解釋的,現在齊國都亡了,東家都沒了,還有什麼好奉獻的?

  這個問題很快便有解答,現在還是讓我們回到他們之間的談話上。“孫先生怎麼看?”已經蓄起長須來的秦,有一張酷似秦霆的英俊的臉,只是那雙毒蛇般的三角眼,將所有美感破壞殆盡,讓人怎麼看怎麼不舒服。

  與陰無異那種客卿不同,十年前從雪地里撿來的孫先生,已經成為了王府府丞。屬于榮辱與共的自己人範疇。所以雖無時無刻不想著證明自己,但他還是能盡量為秦著想地。此刻他眯著雙眼,緩緩道︰“此事非同小可,有個問題還要請教下,先生別嫌學生嘮叨。”

  “講。”陰無異耷拉著眼皮,淡淡道。

  “在學生看來,王爺現在手掌五萬御林,又握有昭武陛下,迫使當今天佑皇帝退位。當不是難事。”孫先生輕聲道︰“然而當年曹孟德能夠挾天子以令諸侯,是因為他本身兵力最強,一旦擁有發號施令的合法性。自然可以事半功倍了。”說著十分憂慮道︰“現在真正的曹操是武成王,他素來將皇帝當成漢獻帝。咱們充其量是入蜀前的劉玄德罷了,就算握有衣帶詔,又能奈曹操何?”這話簡直說到秦的心坎上去了,他不由頻頻點頭。對陰無異道︰“這也是孤所擔心的。”

  “小孫的比喻不錯。”陰無異桀桀笑道︰“如果僅僅我們一家,那無異于以卵擊石,但只要我們肯下大本錢,就不愁沒有幫手。”

  “誰?”兩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秦靂!”陰無異嘶聲道︰“他現在控制的軍隊。比秦雨田還要多地多,一旦此人願意與我們合作,誰還能奈何王爺?”

  “不現實吧,”秦想都沒想,便搖頭道︰“且不說這種事上,那六十萬大軍能有多少听他的,單說他素來與老五穿一條褲子。秦雷一定不會虧待他。他就沒有道理跟我們合作。”

  “王爺所言甚是。”孫先生也點頭道。

  “哼哼,你們怕了?”陰無異雙目微眯。用眼白望著兩人道。

  “哈哈哈哈……怕?”秦放聲笑道︰“我秦爬過尸山血海,受盡了屈辱折磨。還有什麼好怕的?”孫先生馬上接一句道︰“只是機會僅有一次,由不得我們不慎重啊。”

  “不怕就好。”陰無異地面色放緩,豎起兩根細長的手指道︰“只要滿足兩個條件,秦靂就有可能跟我們干。”

  “願聞其詳。”秦沉聲道。

  “其一,秦雨田名聲掃地,眾叛親離。”陰無異幽幽道︰“其二,讓秦靂得到跟著秦雷得不到的東西。”

  “一統三國之後,秦雷已經如日中天,想要撼動他的地位,如撼泰山啊……”兩人雖沒有貿然反對,卻也無法苟同。

  “泥腳巨人,貌似強大而已。”陰無異桀桀冷笑道︰“我早就發現他一個致命的弱點,只要輕輕一戳,他便立刻成為千夫所指,寡助之至!”

  “什麼弱點?”兩人瞪大雙眼,秦更是緊張到要死……幾年前他就已經手握昭武帝和羽林軍兩張王牌了,之所以遲遲不敢打出去,就是因為對秦雷地恐懼刻骨銘心----那人實在是太強大了,像一座大山橫亙在他的身前,將所有的光明和希望全部擋住,讓他甚至沒有勇氣去學習愚公移山。

  現在有人告訴他,一直恐懼的敵人其實是紙老虎,怎能讓他不欣喜若狂,野心便如井噴般涌了出來。

  “他地致命傷便是----戰…爭…債…券!”陰無異終于抖出了包袱。

  “戰爭債券?有什麼問題嗎?”秦有些緊張道︰“我還買了五十萬兩的呢。”

  “問題大著呢!”陰無異先是贊道︰“他用海量的借款,吸干了華夏民間的財富,使秦國迅速強大到無可匹敵的地步,讓齊楚兩國不戰自衰。絕不夸張的說,若是沒有戰爭債券,他不可能這麼快的一統天下!”話鋒一轉,他提高聲調道︰“可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如今地秦國也到了筋疲力盡,國庫空虛地地步。他根本無法支付巨額借款所帶來的高額利息!”

  “要支付多少利息?”雖然知道戰爭債券地發行量很大,但具體是多少,秦還真沒數。

  “至少三億兩白銀!”陰無異篤定道︰“從一開始我就留心統計,秦雷花出去的錢要超過四億了,其中至少七成屬于借款。”

  “好大地魄力啊!”孫先生不禁咋舌道︰“這麼大的數,想想都發暈。”

  “今年應該支付的利息是……”秦卻沒有感嘆的閑情,捻指算道︰“兩千四百萬兩白銀。”算完之後輕聲道︰“就算現在國庫已經空了,但是秦國一年的稅收也有八九千萬兩,戰爭結束了,軍費必然降下來,還是能擠出來的。”

  “難道王爺掌權之後,還願意繼續為他背負幾億兩白銀的爛賬嗎?”陰無異冷笑道。

  “當然不願意!”秦頓時恍然大悟道︰“先生是說,讓我們宣稱戶部空空如也,無法償清債務,讓他們問秦雷要去……”

  “高明啊!”孫先生也听出了門道,激動地擊掌道︰“這樣一來可以撇清債務,二來可以讓天下的債主恨死秦雷,讓他的名聲掃地,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不錯,一旦朝廷不以稅收作擔保,那些債主便不僅會向秦雷要求利息,還一定會追討本金!”陰無異微微得意道︰“這種風潮一旦形成,便再也無人能坐得住,幾億兩的債券同時兌現,秦雷就是賣兒蠰女也換不清的!”

  “哈哈哈哈……”小小的密室中,爆發出一陣難听的笑聲,卻是密謀的三人笑成了一團,孫先生擦著眼淚,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道︰“秦雷的軍官們幾乎都持有這種債券,我看到時候不用咱們動手,他們就會嘩變的。”

  “就算沒嘩變,他也再無威信可言,拿什麼去控制軍隊?又何談讓秦靂服氣呢?”陰無異頷首笑道,他真是越想越得意,心說︰***,我真是個天才。

  笑完了,秦又問道︰“那第二個條件……我們要付出什麼樣的條件?”

  “把齊國給他。”陰無異斬釘截鐵道︰“從此後你們兄弟並肩稱帝!”

  “不可能!”秦又跳起來道︰“眼看著統一的國家,怎麼能分給他一半呢?”

  “因為他有幾十萬雄兵。”陰無異冷笑道︰“所以您必須尊敬他。”

  “我才是正統!”秦咬牙切齒道。“醒醒吧,王爺。就憑您那五萬御林軍。”陰無異嗤笑道︰“如果不是您有昭武帝,根本就沒資格與秦靂談條件。”

  “你……”秦的臉憋得醬紫,彷如個氣蛤蟆似的,呼哧呼哧喘息著,半晌後終于頹然撒氣道︰“好吧,就依你。”

  “識時務者為俊杰,這話永遠不過時。”陰無異幽幽笑道。

  “南楚可絕對不能給他。”秦滿臉肉痛道。

  “王爺放心吧,秦靂得不到南楚。”陰無異打包票道。

  “王爺能佔有秦楚之地。”孫先生笑著安慰道︰“也是很劃算的。”

  “王爺也不能佔有南楚。”陰無異嘲諷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南楚是秦雷的,我們能守住秦國的地面就不錯了。”
最終卷 【九九歸一】 第六九九章 奪宮之變

    天祐九年五月初六。

    子夜,彗星現東天,紫薇黯淡,人主大凶。

    一隊隊身著金甲的御林軍從營中出發,須臾集結起九千人馬,這些官兵臂纏白紗,

    披星戴月、無聲無息的走到承天門前。

    領隊的副將按某種節奏叩響大門,緊閉的皇宮正門便緩緩敞開,同樣身著金甲、臂纏白紗的英武郡王出現在門外的官兵面前。

    他凝視著自己的麾下,官兵們也望著統領王爺。事實上,他們並不知道王爺,這麼晚將他們叫起來,是要逼宮造反的。

    現在秦,就要向他們說明自己的目的。

    他的聲音在眾人耳邊迴響:「孤王的父皇,昭武皇帝陛下,被孤王的皇兄天祐帝秘密囚禁了十年,孤王自十年前便百般營救,終於在前日將父皇從魔爪中救出來了。」

    現場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之中,陡然提起一個成為歷史的人物,讓官兵們感覺不寒而慄,就是再蠢笨的人,也知道有大事要發生了。他將目光投向北面的黑暗之中,那裡響起細碎的腳步聲。

    不一會兒,一個面上有數道傷痕的陰鶩男子,領著一頂鑾輿,將個身著龍袍的枯瘦老者抬到了眾人面前。

    那老者面色蠟黃,目光呆滯,如泥塑般坐在御座上,但在軍中服役十年以上的官兵,還是認出他便是失蹤十年之久,已經按駕崩註銷戶口的太上皇陛下。

    「叩見太上皇。」在他們的帶領下,其餘官兵也稀里糊塗的跪了下來。

    「妄語!」老皇帝沒有出聲,英武郡王先開口道:「陛下何曾宣佈退位?那不過是篡權者大逆不道的一廂情願罷了!」

    眾人只好重新參拜道:「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現在,讓我們保護陛下重歸皇極,清楚奸佞,立下不世之功吧!」秦歇斯底里的大喊道。

    官兵們心中卻叫苦連天,他們知道這就要打仗了,得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去拚命。自己的命運將會因此改變。不是變成從龍功臣,就是淪為誅滅九族的。無論如何,改變現狀,特別是還不錯的現狀總是讓人難以接受地。

    承天門前,火把噼裡啪啦作響,氣氛很不融洽。

    即便是義正言辭的秦本人,心底也是發虛的。尤其是在見到眾人心驚肉跳的樣子後,更是一陣陣的頭皮發麻,竟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

    那陰鶩男子一步走上前,壓低聲音厲聲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明天秦雷就會知道你做了什麼。」

    秦打個寒噤,卻終於冷靜下來,一咬牙,面色猙獰道:「不錯。豁出去了!」他陰冷的目光掃過眼前地官兵,這九千人算是他的嫡系,但也有為數不多的異己存在。這種人隱在黑暗之中,一時無法除淨,只能殺雞儆猴。

    雙眼最終落在一個年輕的校尉身上,秦沉聲道:「喬天才。出列。」

    那相貌俊美的年輕軍官面色一變,但還是順從的走到他們面前,行禮道:「王爺有何吩咐?」

    「再靠近些。」秦輕聲道,他的臉上雖然掛著笑容,卻讓人感到刺骨膽寒。

    感受到危險的氣息,軍官乾笑一聲,捂著肚子道:「末將突然……肚痛,要屙了……」說著便不進反退,一面轉身就跑,一面怪叫一聲:「王爺恕罪。末將去去就回……」

    「呃……」話音未落,一支利箭從他地腦後呼嘯而來,喬天才躲避不及,便被射穿了喉嚨,踉蹌著趴倒在地,在血泊中抽搐幾下,便死掉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睡眼惺忪的御林官兵完全醒過來,他們驚恐的望著凶相畢露的六王爺。不知他要做什麼……

    「此人是篡位逆賊的細作。」看都不看往日最好地朋友一眼。秦冷聲道:「再有誰首鼠兩端,躑躅不前。便和他同樣的下場。」

    被殺者的鮮血震懾了所有人,既然這邊才是真正合法的皇帝。自然沒有附逆罪名,官兵們默默的低下頭,表示對昭武帝和六王爺的服從。

    秦大喜,立刻下達命令,奪取太和門,控制內宮!

    大軍聲勢浩大的進入皇城,一路上暢行無阻,直到內宮的正門----太和門前才停住。

    秦國規矩,御林軍只守衛皇宮的外城,內宮禁苑向由大內侍衛守護,在上任侍衛統領鐘離坎過世後,現在由皇帝最小的弟弟,福郡王秦霄擔任。

    宮門外地動靜驚動了年輕的王爺,他披上大氅,匆匆跑到城門樓上,但見城下火光連綿,人頭攢動,卻是無數金甲御林將城門圍住了。

    秦霄面色發白的問左右道:「這是……幹什麼的?」

    身邊的侍衛將昭武帝死而復生,六王爺率軍逼宮講給他聽,秦霄心頭一陣驚悸,慌張道:「可曾稟報陛下了?」

    「稟報過了。」侍衛輕聲道。

    「陛下有何吩咐?」

    侍衛小聲道:「陛下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無法可設,隨他去吧。「什麼?」秦霄心道:外面是父皇,裡面是皇兄,裡外都是正牌皇帝,橫豎卻沒我說話的地兒……但一想到五哥的囑託,讓他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天祐帝,小王爺的心中便成了一團亂麻。

    這時城下的秦等不及了,高聲放話道:「秦霄,難道你沒看到父皇在此嗎?還不下來大禮參拜!」

    秦霄把腦袋往箭垛後面一躲,假裝不在場地,任憑秦在城下叫破喉嚨。都不吱一聲。

    秦隔著門把好話說盡,秦霄理都不理。眼看天就要亮了,如果再進不去,樂子可就大了……秦雖然是御林軍統領,但仍不敢保證另外四萬人地忠誠,因此借拉練的名義,將那些部隊誆出城去。若是再僵持下去,等發現上當地隊伍回來了,大家就會一起完蛋!

    「讓開!」一聲低喝在他背後響起,回頭一看,只見陰無異帶著鑾輿走上前來,秦剛要喝斥他的不敬,卻見鑾輿地後面,還跟著一輛沉重的沖車。頓時轉怒為喜,尖叫道:「對對對,快將大門撞開!」

    用昭武帝配合沖車,這招忒是陰毒。城上的大內侍衛投鼠忌器,不敢發射弓箭擂木,只能任由御林軍驅動著威猛的沖車。將堅固的城門撞得地動山搖。

    「王爺怎麼辦?」眼看著城門就要被撞開,侍衛們圍在小王爺的身邊,希望他能拿個主意出來。

    秦霄雖然身份高貴,但自幼長在深宮,沒經過什麼事情,此時早已廟里長草慌了神,哪裡有主意給他們?無力的垂下頭道:「陛下不是說了嗎?無法可設,隨他去吧……」這就放棄了防守。

    伴著一聲震動整個皇宮地巨響,太和門上的七道門閂終於被悉數撞開,通往至尊寶座的道路就此敞開!

    有了昭武帝這個超級護身符。接下來的事情便十分簡單了,秦帶著軍隊直奔宣政殿,沿途無人敢阻攔。

    他領著鑾輿走向了奉天殿,不一會兒,上朝的鐘鼓聲響起,承天門、太和門聞聲紛紛開啟,準備迎接百官上朝。

    禁苑之內,金龍殿中。一身月白長衫的天祐帝靜靜坐在軟榻上,面前的小機上。擺著他用了十幾年的茶具。這玩意兒用得越久就越有靈,也就越發不可能換掉。

    聽到悠長地鐘鼓的聲音。他端著紫砂壺的手頓了頓,眉頭也微微一皺。他很清楚,這個上朝的訊號並不是他發出的,這應該是他那個包藏禍心的好弟弟,將父皇扶上龍椅,召集群臣去認證了。左右人已經知道了真相,這些服侍天祐帝地人十分擔心,怕這位仁慈寧靜的好主子急火攻心,又怕他吃了大虧,氣壞了身子。

    可是這位皇帝接下來的表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秦霆確實沉默了一會,然而他很快便平靜下來,繼續未完的動作,給茶杯中注入金黃色的熱茶。

    水汽裊裊間,他的面目分外不清,宮人們看他似乎在哭,似乎在笑,又似乎有些如釋重負。

    他不想管了,隨他去吧,反正是秦雷自己的營生了,他會打點好的。

    品茗最宜此心安,月斜窗外山。

    入世容易出世難,有人思遠山。

    一杯香茶莫留殘。歸去武夷山。

    歸去後,憶前歡。明月照空山。

    宣政殿中,將昭武帝安置在龍椅之上,秦則在龍椅邊站定,望著富麗堂皇、威武肅穆的大殿,他感到自己終於成功了,一陣抑制不住地狂喜湧上心頭。必須要反覆提醒自己注意矜持,才能不至於當場失態。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陰無異帶著孫先生在御階下行禮道。

    「愛卿平身。」秦終於忍不住哈哈笑道:「此次靖難成功,爾等居功甚為,孤要好生賞賜你們。」

    孫先生高興道:「謝王爺。」

    陰無異卻潑冷水道:「另一個皇帝還在後宮,百官也沒有認可,王爺不要高興太早。」

    秦頓時不快,但終究還是知道輕重緩急的,面上的狠厲之色一閃而逝,頷首道:「全憑先生吩咐。」

    「第一,名不正則言不順,請王爺先頒布四道詔書。」陰無異侃侃而談道:「第一道,昭武陛下的復位詔書;第二道,昭武陛下廢除天祐皇帝的詔書;第三道,昭武陛下晉封您為監國攝政王、全權交付朝政的詔書;第四道,提拔微臣入閣,執掌戶部的詔書……這最後一道,並不是為了微臣的私利,而是為執行大計,不得已而為之的。」

    見邊上地孫先生一個勁兒地朝自己使眼色,陰無異心道:也需要個幫手。便補充道:「還有孫先生,應擔綱御史台為好。」

    論功行賞本就是題中應有之意,反正又不礙他什麼,秦頗有風度的揮揮手道:「這個全依你,不過首輔要留給我舅舅。」

    「為臣曉得。」陰無異點頭道:「聖旨已經擬好,請王爺用璽吧。」這幾篇聖旨無異於檄文,自然不能現場擬就,而是昨夜裡便已經寫好了地。

    昭武帝一直隨身帶著大秦傳國二百二十五年的玉璽,後來自然落入趙無咎手中,再轉給秦,隱藏十年之後才重見天日,卻被用來為非作歹,實在令皇家蒙羞……

    當被任命為內閣大學士之後,陰無異帶著疲憊地身軀和得意的笑容,獨自站在青雲道上,擋住了群臣上殿的去路。

    群臣驚奇地看著這個一襲黑衫的陌生人,竟然大喇喇的站在通往正殿的青雲道上,自然十分的氣憤,紛紛喝斥他立刻離開,還有人叫侍衛抓他。

    群情激憤中,沒有人注意到,位於眾臣之首,距離那囂張狂悖之徒最近的首輔大人,卻面如寒霜,雙目中透射著難以置信的光。

    萬分享受他錯愕的樣子,向來如冰山般冷酷的陰先生,竟然眉眼帶笑,無法自持起來。

    望著他皺紋深刻的老臉,大秦首輔張諫之終於吐出幾個字道:「原來是你。」
最終卷 【九九歸一】 第七百章 重逢

    陰無異和張諫之,陰先生和館陶先生,兩人都是神機先生的座下高徒,幾十年前便共同在河南偃師首陽山學藝。同學期間,兩人情誼甚厚,並結拜為兄弟,陰無異年稍長,為兄,館陶稍幼,為弟。

  兩人雖然同樣天資聰穎,也同樣的用功,然而隨著時日推移,心性的不同便在學業上顯現出來----心機詭譎的陰無異更擅長權術之道,而心性耿直的張諫之則偏向于聖人之道。

  而對于他們的師傅神機子來說,性格醇厚的張諫之無疑更像自己年輕時候,因此對他頗有偏愛,常有傳其衣缽的意思。

  這對于素來以神機座下首徒居的陰無異來說,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但深通權謀之道的陰無異,沒有表露出一絲不滿,反而對館陶加倍愛護,常常稱贊有加,每每甘拜下風。

  不錯,他便是要用比棒殺更可怕的捧殺來對付自己的師弟。

  在師傅的用心栽培下,在師兄的全力吹捧中,年紀輕輕的張諫之便已名聲在外,就連八百里外的上京城都听說過他的大名。

  這讓年少輕狂的小才子迅速膨脹起來,才學了三兩三,就覺著自己已成當世第二高人,再加上齊國來人幾次三番邀請,他便再也按捺不住,也幾次三番請求下山施展才華。深知他火候未到地神機子。自然不會放一個半成品出去丟人,便將館陶鎖在房間里,讓他面壁思過。

  誰知半夜里,禁閉房的窗戶突然開了。張諫之以為是天意如此,便鑽窗出去,連夜下山投奔上京城去了。

  齊國上下起初很看重他,提議封他為上卿,參贊國政,又紛紛贈送華服美食,不勝巴結。然而好景不長,突然有一天。所有人都不再與他來往,許諾給他的官職也如石沉大海,沒了蹤影,就連送他的宅子也被收了回去。

  從那以後,張諫之地命運便如您知道的一樣,十幾年間處處踫壁,一事無成,甚至淪落到吃白食的地步。落了個秋風客的諢號……這一切都是拜他的師兄陰無異所賜,陰無異以神機子的名義寫信給齊國達官貴人,言道館陶乃私自下山的逆徒,誰留用就是跟神機子過不去。

  大家雖然欽慕他的才華。但更加不願得罪神機先生,便紛紛與館陶保持距離,這才導致了他地一落千丈。後來館陶知道了這事,也以為是師傅下令,而不疑有它。

  殊不知神機先生在關他禁閉的時候,將齊國瀕死的懿貴妃偷到首陽山上,唯恐為人知曉。早就封山不出。斷絕了與外界的來往,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陰無異的詭計得逞了。他成功的將一顆希望之星毀掉,使其墮落成靠吃白食過活的秋風客。實在是痛快啊!

  然而他等啊等啊,卻依然沒有等到繼承神機名號的那天……年事漸高地神機子,為了不玷污神機先生的千年威名,寧缺毋濫,竟然決定不傳承這一代的名號,而是將心得書籍悉數托付給拜在門下的懿貴妃,請她將來轉交給鬼谷子,再由鬼谷先生代為擇徒,把神機百變地衣缽傳將下去……

  神機對自己大弟子的心性了若指掌,唯恐陰無異趁自己年老體衰,強行奪取洞府,篡奪神機名號,便佯稱要對他進行最後試煉,將其誑下山去,推薦到趙無咎手下任事。等他一走,神機先生便忙不迭的搬家離開,再也沒人知道下落了……

  正所謂強中自有強中手,老狐狸陰無異見到了骨灰級狐狸趙無咎,被他描繪的美好願景所迷惑,屁顛顛的跑到秦國去當特務,投奔在了師姑文莊太後的門下。

  說來他就是當特務的命,在太後家里還沒坐熱屁股,又被同樣骨灰級地老狐狸文莊支去李家臥底……按說當特務也算是成功地捷徑,就在他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讓師傅刮目相看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自己那落魄的師弟,竟然在早些時候來到了中都城,還成為了新近返回地五皇子的幕僚。

  後面的事情眾所周知,在館陶的扶持下,秦雷一飛沖天,短短幾年時間便成為了秦國炙手可熱的權貴,張諫之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徹底的揚眉吐氣。

  嫉妒有如噬人心肺的毒蟲,讓陰無異感到十分難受,他便開始攛掇著李渾收拾新近崛起的五皇子,想把館陶再一次打回原形。

  然而聖人雲︰辦對事不如選對行,選對行不如跟對人,館陶這次選擇了秦雷,便好似搭乘了勢不可擋的火箭,天意崛起的五王爺,將一切陰謀詭計和施展陰謀的人統統粉碎,在秦雷豐滿羽翼的庇護下,張諫之自然是毫發無傷,反而越活越滋潤,也越來越受人尊敬……當時他的官方身份僅是區區六品王府長史,卻已經可以和六部九卿,內閣閣老平起平坐,豈不是妒殺人也?氣煞人也?

  而陰無異這邊的兩位老板……明處的李渾和暗處的趙無咎,在被秦雷相繼干掉之後,他也徹底了喪家之犬,只能隱藏在黑暗之中,看師弟風光上位,位極人臣,他心里的失落就別提了……陰無異自問學貫古今、韜略過人。卻因為種種原因無法施展,只能做些見不得光地事情。他一次又一次的嘗試,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縱使他滿腹才學,卻未官運亨通。縱使他心懷天下,卻無人知曉。隱忍這麼多年,努力這麼多年,換來的卻是兩鬢斑白,年邁體衰,甚至連堂堂正正活在世上都不能。

  到天佑皇帝登基時,他已經五十二歲了,青春歲月卻像小鳥一樣一去不復返……

  歲月流逝斬人地刀。時間增加了他臉上的皺紋,也將他傷痕累累的內心反復創傷,使他日夜保守著折磨,銷魂蝕骨,痛不欲生,終于他承受不住了……

  他不是不識時務之人,也知道武成王的崛起乃是天意,想要阻攔是不可能的。他甚至一度放棄。回到了首陽山,準備安靜度過這失敗的一生,然而在那里,他受到了一生中最大的刺激……

  那熟悉的神仙洞府已經荒廢多年。師傅不見了,懿貴妃不見了,燒水做活地童兒也不見了……起初他以為師門遇到了什麼變故,卻發現洞府中器具整齊,只有師傅的書房空空如也了,陰無異頓時恍然----原來師傅拋棄了自己,原來當初讓自己下山。不過只是想要支開自己罷了。

  巨大的挫敗感和屈辱感頓時將他湮沒。也徹底摧毀了他的理智,將他變成了一個可怕的火藥桶。只要有合適的引線和時機就會爆炸,他要炸毀這個世界!

  他要報復。向師傅,向館陶,向秦雷,向全天下人報復,哪怕亂世重新來臨,哪怕被永遠定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他也絕不皺眉!

  徹底成魔的陰無異重新下山,帶著他最大地籌碼----昭武帝,投入了秦的麾下,他要用自己的後半生和身後的名譽做注,讓所有對不起他地人痛不欲生!

  在隱忍了數年之後,他發現自己不能再等了,否則秦雷一旦登基,便萬事皆休……接替昭武帝的是秦霆,而不是秦雷,他完全可以將任何責任推到秦霆的身上,把自己洗刷的干干淨淨。

  而且他已經六十歲了,再沒有耐性和時間等下去了……

  反了吧,反了吧,至少要將那些對不起自己的人扯下地獄。有了他們的相伴,黃泉路上才不寂寞!

  回到啟明星下,青雲道上,東方微露魚肚白……

  苦苦等待一生,終于可以重見天日,與對手堂堂正正的面對,這讓陰無異無比興奮。他雙眉一挑,說出了自己敢如此囂張地理由︰“各位同僚,本官新晉武英閣大學士陰無異,特在此等候各位,並向大家宣布……昭武陛下已經復位了,請各位前去恭賀!”

  我終究還是成功了,屬于我地時代終于到來了!陰無異心中狂喜道。

  眾大臣一片錯愕,頓時嗡得一聲炸開了鍋,焦急者有,驚惶者有,憤怒者亦有,一時間群臣無主,亂了方寸。

  但有一個人卻始終保持著冷靜,那便是當朝首輔張諫之,他只是一抬手,場中立刻安靜下來,顯出他對群臣高尚的權威……除卻領袖群臣地地位之外,六部九卿皆是出自清河大學堂,他又是大學堂的第一任祭酒,這層師生關系也佔了很大地原因。

  遲遲不見這些人動彈,陰無異厲色道︰“大膽,你們敢藐視皇上嗎?”

  “我們當然不敢藐視皇上。”館陶開腔道︰“但有道是天無二日,民無二主,我們的皇帝是天佑陛下,至于你說的昭武陛下,已經被尊為太上皇了,就只能以覲見太上皇的禮節參拜,而不能以覲見皇帝的禮節參拜,所以還是請這位先生弄清楚了,再回來與我們說話。”

  堂堂一國宰輔,自然不是看守城門的小兵兵可以比擬的,所以陰無異屢試不爽的扣大帽子法,也就徹底失去了作用。

  “你……”陰無異想不到昔年有些拙言的師弟,竟然變得如此詞鋒鋒利,你、你了好半天。才改口道︰“好吧,你們先進去听旨,太上皇會宣旨廢除天佑帝地皇位,再宣布復位的。”

  館陶這才住了口。帶領一班朝臣緩緩步入宣政殿,便見殿內林立著金甲武士,一臉得色的六王爺站在御階上,那龍椅上則坐著個形容枯槁的老人……

  這時候,一件有趣地事情發生了。包括館陶在內,滿朝七八十名大臣,竟然都不認識昭武帝的。這也難怪,十年間秦雷將朝臣換了遍。現在的滿朝文武在昭武年間還多是些在學堂讀書的書生,或者地方的低級官吏呢,哪有機會一睹天顏?

  其實也不是全部,至少昭武年間最後一位狀元商德重是認識的,但他愣是裝作大家不熟,你說能有什麼辦法?

  見眾臣面面相覷,遲遲不肯參拜,秦滿臉不悅道︰“見了陛下為何還不參拜?”

  一陣尷尬的沉默後。還是張諫之開口道︰“殿下怎麼證明這位是昭武陛下?”

  “這還用證明嗎?”秦暴跳如雷道︰“難道我連自己的爹都不認識了?”

  “可為臣並不認識昭武陛下。”張諫之靦腆道︰“先帝在位時,臣下還沒資格上朝哩。”他故意用個略顯輕浮地語氣詞,為的就是讓同僚知道他的態度︰“而且,這位也沒承認自己是太上皇。難道他連自己都不認識了嗎?”身為神機高徒,張諫之也精通醫理,自然能看出堂上那位已經三魂缺了六魄,變成一具行尸走肉了。

  “荒謬!”秦氣得哆嗦道︰“你看這是什麼!”說著便吩咐衛士將大秦傳國玉璽端下去,給眾臣過目。

  “對不起,我們也沒見過真的什麼樣,怎麼分辨真假?”假模假樣的審視一番。館陶兩手一攤。沉聲道︰“而且就算是真的,也有可能是王爺揀來的、偷來的。做不得什麼數。”

  听館陶一推三六五,就要把昭武帝徹底否認掉。陰無異又氣又急,腦中靈光一閃道︰“禮部尚書商德重,你是昭武陛下欽點地狀元,怎麼可能也沒見過陛下呢?”

  “我是目睹過昭武陛下的天顏。”商德重淡淡道︰“但我才更肯定,座上的不是陛下。”說著朝北拱拱手道︰“昭武陛下是何等的龍精虎猛,威儀四射,怎能容得下我質疑,早就怒不可遏,將我等訓斥了。”說著一指那座上人道︰“這形容枯槁之人如泥塑般端坐,不言不語,不怒不喜,怎麼可能是昭武陛下?!”

  听了商德重地話,群臣也松口氣,紛紛應和道︰“不錯,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發布聖旨,分明是任人擺布的泥偶嘛!”將矛頭直接指向了龍椅旁的六王爺。

  秦一陣慌亂,求助的望向陰先生,陰無異咬牙道︰“你們不承認不要緊,天佑帝承認就行!”說著一揮手道︰“來人,去請天佑帝!”

  等待天佑帝到來時候,朝堂中重新陷入安靜,怒氣沖沖的陰無異走到館陶面前,恨聲道︰“皇宮掌握在我的手里,勝負已分,你還要頑抗到底嗎?”

  “三十年不見了吧?”還是當慣宰相地氣度好,張諫之不慌不忙道︰“我地好師兄。”

  “不,是二十九年九個月零三天。”陰無異眼神帶刀,仿佛要將館陶千刀萬剮一般。

  “難為你記得這麼清楚。”館陶淡淡笑道。應該雙目噴火的人是他,而不是這個當年將他誆出師門,使他終生無顏再面對恩師地大師兄……然而長期身居高位,移氣養體,館陶的心境已經大不同,對往日地恩怨也可以一笑而過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咸魚翻生的好師弟,想不到又一次栽到為兄手里吧。”他平靜的態度深深的刺痛了陰無異,使新鮮出爐的武英殿大學時,忍不住尖酸的諷刺起來。

  “想不到三十年過去了,你還是那麼沒長進。”館陶垂下眼皮,輕嘆一聲道︰“不知天時,不察大勢,你枉為神機座下首徒。”

  “什麼是天時?什麼是大勢?”陰無異嘴角抽動,咬牙切齒道︰“勝者為王,便是最大的天時,敗者為寇,便是最大的大勢!”

  “大謬。”館陶搖頭笑道︰“民心若水,才是決定一切的大勢。天下將統一,軍民厭倦戰爭,擁護武成王,這就是大勢。”

  “我先把你殺了。”陰無異咬牙切齒道。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館陶呵呵笑道︰“我不會為活命背叛道義的,要殺要剮悉听尊便。”

  “來人吶,將他拖出去剁碎了喂狗!”陰無異還沒說話,秦氣急敗壞的吼叫道。

  金甲衛士想要上前,群臣卻擋在了中間,義憤填膺的紛紛道︰“把我們一起殺了吧!”場面混亂不堪。

  這時殿外突然闖進來驚慌失措的孫先生,失聲叫道︰“天佑陛下昏迷過去了,無論如何都沒法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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