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

[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二一章第一滴血!

     “信口雌黃!”李渾怒罵一聲道:“你說武成親王把陛下和六殿下押解進京,怎麼到現在沒聽到一點動靜呢?”

     “你問我我問誰去?”李濁撇撇嘴道:“想知道問秦雷去!”

    案子到了這一步,便再也進行不下去,也沒有必要在進行下去了……

    下令將犯官帶下去,周維公朝三位上官拱手道:“事情到了這一步,還是請諸位大人定奪吧。”

     “還是請陛下定奪吧。”李渾不無幸災樂禍的笑道:“把供詞給我,我現在就去見皇帝。”說著還假惺惺的問道:“二位大人意下如何啊?”

    王闢延知道事不可為,冷哼一聲便拂袖離去,抓緊時間向幾位閣老通報情況,以求應對之策。

    魏箏義則滿面羞愧道:“還是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說,畢竟武成親王是大秦的英雄,處置不好會激起民憤的。”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正因為他是英雄才更要查!”李渾吹鬍子瞪眼道:“若是連自己的父皇都能謀害,這樣的英雄不要也罷!”

    僅憑一個已經變心的魏箏義,自然不能阻擋李太尉的行為。

    命人拿上卷宗,李渾便帶著周維公氣勢洶洶的向皇宮殺去。

    路上周維公小心翼翼道:“太尉大人,能把解藥給我了吧?”

     “什麼解藥?”李渾明知故問道:“我這裡可沒什麼解藥。”

     “陰先生。昨天給我喝了……”周維公垂首小聲道:“毒酒……”

    看他受驚小雞似地。李渾十分得意。哇哈哈地放聲笑道:“你還不了解陰先生。他這人最愛開玩笑。那所謂地毒藥。不過是半壺老燒對上半壺雞血。他是耍你地!”

     “啊……”周維公又氣又羞。真真想要一頭撞死。無奈已經上了賊船。除了一條道走到黑。已經沒有別地辦法。

    跟著李渾到了皇宮外。隊伍不經通傳。便徑直闖入承天門。一路上李渾得意洋洋。甚至策馬從雕著九百九十九條盤龍地御道上行走。彷彿自己便是這禁宮之主一般。

    周圍地大內侍衛紛紛側目。卻敢怒不敢言……自從年前李渾刀劈了一個膽敢上前阻擋地衛士。便再沒人出頭了。

    大搖大擺地行到皇帝寢宮外,李渾大叫道:“皇帝,我已經把案子審完了。”說著仍然大喇喇的往裡闖。

    金龍殿的衛士長可是鍾離坎,他可不吃李渾這一套,閃身帶人擋住了去路,刀疤縱橫的臉上凶光四射道:“帝王寢宮,嚴禁咆哮李渾也是認識他的。知道這兇漢不怕死,若是貿然放對,多數討不著好。便罵一聲道:“他奶奶的,越窮越規矩,那你就進去通傳吧,說老夫要見他。 ”

     “等著。”鍾離坎面如寒霜道,他知道除了自己,別人都壓不住場子,便打發個手下進去傳話。

    那侍衛一進去便如泥牛入海,竟再也不出來了。李渾足足等了一刻鐘,終於不耐煩道:“這是你逼老子來硬地!”說著大手一揮。太尉親軍便拔刀衝上去,大喊大叫道:“讓開讓開!”

    禁宮侍衛也毫不示弱的抽出刀劍,與太尉府的人怒目相向的對峙起來。正在眾人都以為一場血戰在所難免時,鍾離坎突然出聲道:“陛下不在這裡,”說著微微側身道:“你去了也白去。”

    李渾不由一愣道:“你耍老夫呢?”

     “是的。”鍾離坎頷首笑道:“玩的就是你。”

    李渾這個氣啊,連老臉都變成醬紫色了,便要揮手發飆,他身後跟著的一個親兵突然輕聲道:“東翁,我們是有理一方。”李渾這才冷靜下來。悶哼一聲道:“那我進去搜!”

    這人一出聲,周維公就听出他正是昨夜那毒蛇般的陰先生,一下子渾身汗毛直立,不由自主的退了好幾步出去。聽到身邊地動靜,陰先生朝他桀桀一笑,回頭對李渾繼續道:“不必了。皇帝八成是藉著方才的緩兵之計跑了。”

     “那怎麼辦?”李渾不大愛動腦子,尤其是有陰無異在身邊時。

     “去找太皇太后也一樣。”陰先生陰測測道:“正好請她老人家做主。”

     “那好,就去慈寧宮找那個老太……後。”李渾狠狠瞪一眼鍾離坎道:“早晚玩死你!”

     “還不一定誰玩死誰呢!”鍾離坎毫不示弱道。

    見嘴上便宜也佔不到,李渾只好怏怏往慈寧宮去了。

    一眾禁宮侍衛崇拜的望著鍾離大人。心道。真男人啊……

    鍾離坎卻心中苦笑,他其實已經先一步得知了今日審訊地結果。知道雙方除了你死我活,再無寰轉之地。反正橫豎要刀兵相見,幹嘛還要吃那老匹夫的閒氣呢?

    只是不知慈寧宮那裡,能不能頂住這老匹夫的淫威呢?

    他的擔心有些多餘,因為還沒到慈寧宮門前,李渾便被幾位內閣大臣給擋住了。

    準確的說是,被麴延武、田憫農和王安亭給擋住了。三位白髮蒼蒼的閣老,氣喘吁籲的站在李渾與慈寧宮之間,他們是得到王闢延的急報,趕忙從內閣值房中跑來的,慌得連轎子都沒坐。

     “讓開!”被鍾離坎掃了面子,李老頭變得十分暴躁,瞪著一對牛眼道:“我有要事要見親家。”

    田憫農穩定下氣息,朝李渾拱拱手道:“太尉大人,您可知道太皇太后已經病重,不能再理事了?”

     “我知道。但這事兒至關重要!”李渾粗聲道:“是關於昭武陛下地,我就不信太后不想听。”

     “她老人家不是不想听,而是沒法聽了。”田憫農搖搖頭道:“有事情我們可以商量著辦,再不行還可以找陛下,就不要打擾老人家養病了。”

     “這麼說你不讓開?”李渾吹鬍子瞪眼道:“那老夫可要發飆了。”

     “太尉大人請回。”三位閣老一齊躬身道,但腳下卻絲毫不動。寸步不移。

     “來人,幫幾位大人換個地方。”對於這些與他素來不對付的文官頭子,李渾雖然恨得牙根癢癢,卻還不敢動粗,不止是因為無論是誰當皇帝,都得靠這些人治國。更重要的是,這些人還是文人領袖,天下成千上萬的讀書人,都唯他們的馬首是瞻。

    雖說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可讀書人想要埋汰一個人,把他徹底搞臭搞殘卻是易如反掌。正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地典型。

    不要得罪讀書人啊!這是李渾多少年的經驗之談。因此即使跋扈到極點,他也只敢給三人挪挪地方。

    一群虎背熊腰的太尉親兵獰笑著上去,三拳兩腳就把轎夫跟班之類的打倒在地,便要擒住三位閣老。

     “誰敢過來?”只聽總督出身地麴延武一聲暴喝,眾人便見他把一柄匕首貼在自個的脖頸上,厲聲道:“我們是堂堂大學士,怎能被走狗輕辱!”

    王安亭也有樣學樣道:“對,再進一步,我們便自刎於此!”

    李渾萬萬沒想到這些白髮蒼蒼地文官頭子。居然性烈若斯,玩命若斯!

    他只好喝退手下,冷笑道:“那你們三位就杵在這,老夫繞著走。”便輕鬆繞過三人,大步向前走去。

     “您只要再走三步,我就自刎於此!”王安亭的語調十分平淡。

     “愛死不死,干我屁事!”李渾悶哼道:“我給你數著。”說著便一二三的向前邁了三步。

    三字話音剛落,便聽得噗嗤一聲,然後就是田憫農和麴延武的驚呼聲:“王大人……”

    李渾忍不住回頭一看。果然見王安亭的胸口上,正插著一柄匕首,鮮血從傷口汩汩的流出,紅得那麼耀眼,使太尉大人不由自主的瞇起了眼睛,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道:“算你狠!”說著便氣哄哄地拂袖返回。

    見他居然往回走,陰無異著急道:“切不可婦人之仁啊,東翁!”

     “屁!”李渾怒罵一聲,不理陰無異地阻攔。徑直離開了后宮。一眾自然緊緊跟隨。

     “匹夫不可與謀!”見人都走光了,陰無異氣得跺跺腳。快步跟了出去。

    場中便只剩下一個周維公杵在當場,面色羞愧地望著亂成一片地幾位閣老,麴延武在大聲叫著太醫快來!田憫農則抱著王安亭老淚縱橫。

    周維公覺著自己應該過去看看,但剛湊上前,便被向來一團和氣的首輔大人喝止道:“離我們遠點!”

    他頓時羞憤欲死,吭哧幾下道:“下官……怕死。”說完便轉身掩面而去,再也無顏見任何人了。

    正在幾位閣老亂作一團地時候,慈寧宮緊閉著的宮門打開了,仇太監快步帶著幾個御醫出來道:“趕緊給王大人診治!”

    領頭的御醫正是那黃院正,他到了王安亭身前,蹲下細細查看一番,長舒口氣笑道:“不要擔心,王大人的氣力不足,這一刀卡在肋骨上,並沒有捅進心臟中。”

    麴延武和田憫農這才放了

     “真是好人福厚啊,那就請黃院正細心救治王大人。”仇太監輕聲道“二位閣老,太皇太后有請。”

    兩人趕緊整整散亂的衣衫,起身道:“請公公帶路。”

    兩人跟著仇太監進去,便見傳說中病重昏迷的文莊太后,竟然安然無恙的靠坐在安樂椅上,只聽她和藹笑道:“謝謝幾位閣老了,尤其是王大人,他不要緊吧?”仇太監便把太醫的話學一遍。

    文莊太后也鬆口氣道:“老天保佑哦,我大秦差點失去一根棟樑啊。”說著目光炯炯的望向兩位閣老,沉聲道:“各位,最後決戰地時候到了。”

    兩人面色肅穆的點點頭,沉聲道:“但憑太皇太后吩咐。”

     “這次我們不只是要打倒李渾,”文莊太后聲音低沉道:“他一個匹夫也不值得我們這樣做,”說著雙目精光一閃道:“能否除掉二百年的痼疾,就看這一場了!”

    麴延武和田憫農咬牙點頭道:“若能成次此大功、名垂青史,我等不亦快哉?”

     “只是我們這些老骨頭,說不得要葬在這一場啊……”文莊太后有些傷感道:“其實活著更好。”

    我們怕死,但那是怕死的不值,眼前死得其所,總比老死床頭要強太多了! ”兩人哈哈笑道:““既然以身許國,生死何足道哉?”
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二二章 人心向背

            天佑元年四月初九日夜,太尉府密室中。

  “為什麼?東翁為什麼要臨陣退縮?”陰無異像匹餓狼一般,一邊低聲咆哮,一邊負手在大廳中走來走去。面對著陰先生火氣十足的質問,李渾則悶頭坐在虎皮交椅上,一聲不吭。

  發作了半天,見李渾仍然毫無反應,陰先生無可奈的一屁股坐在對面,低頭生起了悶氣。

  這時李渾卻開了口:“如果把這個朝廷打碎了,我縱使接手了又有什麼用?”

  “不破不立!”陰無異十分不贊同這種觀點,冷笑連連道:“東翁不妨想想,史上有哪個皇帝,能將江山拱手相讓?”

  “你說的不錯,”李渾這才長歎一聲道:“可要是一下逼死三個大學士,你說這天下的人心向背,會是什麼樣子?”

  陰無異一下詞窮了,只好憤憤道:“早晚還不是一樣!”

  “不一樣!”李渾沉聲道:“必須先把我那女婿救出來,挾天子以令諸侯,到那時才能真的隨心所欲!”

  “只能這樣了。”陰先生悶聲道:“地方已經探明了嗎?”

  李渾點頭道:“秦那小子已經把地方透露出來了……大內深處有一處冷宮,原是關押被廢的妃嬪之所,現在成了他們爺倆的駐蹕之地。”

  陰無異那張死氣沉沉地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笑容,只要能確定皇帝的所在,陰謀就已經成功了一半。

  在微微跳動的橘色燈光下,陰無異尋思良久,緩緩道出了自己的計畫。

  “首先我們要大造輿論。把今日大堂上的一切廣而告之。”陰無異陰測測地笑道:“只要這一步做得充分。不出幾日,中都城必定民情洶湧,為我們地下一步行動鋪平道路。”

  “這個你來做。”李渾點頭道:“一看你就是個行家。”

  “學生領命就是。”陰先生桀桀一笑道:“行動的前夜,得設法把天策軍悄悄調進京來。要想控制京城,僅靠一個趙承嗣是不夠的。”

  “嗯。這好辦。找一晚打開城門放進來就是。反正西門在我們手裡。”李渾點頭道。

  “要進內城!”陰無異補充道:“外城太大,僅憑著天策軍控制不住,還是在內城佈防吧。”

  “可以。”李渾點頭道:“內城鑰匙在趙承嗣那。老夫這就打發人去要回來。”說著眯眼問道:“不如再把鷹揚破虜二軍放進城來吧?”

  “不行,他們畢竟隔了一層。內裡魚龍混雜。”陰無異搖頭道:“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讓他們摻和。”頓一頓又道:“不過也不能讓他們閑著,派他們移動到中都西南,作為後備軍和警戒,以防京山軍的突襲。”

  “可以。”李渾點頭道:“繼續說下去。”

  “剩下的就是舉著救我皇地大旗,與我們地內應裡應外合,沖進宮裡去,釋放昭武帝。然後讓太上皇復位!”陰無異雙手一擊,陰聲道:“然後您便可以挾天子以令天下,宣佈廢掉天佑帝,攝政大秦!”

  “您手握正統,就是正統!挾制權威,就是權威!”陰無異表情狂熱道:“到那時,誰支持東翁,誰就是忠誠!誰反對東翁,誰就是叛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大秦朝得矣!”

  陰無異極富煽動性地說辭,果然讓李渾激動起來,不停搓著手,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反復斟酌著計畫的可行性。

  總體來說,他對這計畫是很滿意的。但陰無異幾次看似萬無一失地謀劃,結果卻都功虧一簣了,這樣李渾不得不再問一句道:“會不會還有什麼漏洞呢?”

  陰無異斬釘截鐵的答道:“不會有漏洞地,這計畫一定能成!”

  但李渾畢竟老謀深算,他對事情還有著自己的判斷,背著手在屋裡又轉了一會,突然站定道:“這計畫確實有個破綻!”

  陰無異仍然一臉淡定道:“什麼破綻?”

  “老夫雖然能控制京城防務和內城城門,可大內宮城的鑰匙呢?”李渾眉頭擰成個疙瘩道:“還在鐘離坎手裡呢!”這確實是個大問題,宮城是皇帝居住的地方,不但城牆高大堅固,而且沒有皇帝的命令,夜間宮城城門是絕不會開啟的。

  “不用叫門,直接撞開就是了!”陰無異面色果敢道:“造反不能像做飯,把所有佐料都備齊了才下鍋!”

  面色變換數次,李渾終於被說服了,低聲問道:“事情能成功嗎?”

  “一定能成功!”陰無異點頭定定道。

  “那就這麼幹!”李渾重重一拳砸在桌面上,近似咆哮道。

  之後幾日看似風平浪靜,但從初十這天開始,那些在樹蔭下、茶肆中閒聊喝茶的百姓中,突然冒出一張或幾張看似熟悉的面孔。他們或是神秘、或是憤慨的向百姓們講述著一個聳人聽聞的事實,太上皇陛下被天佑帝和武成親王殿下聯手囚禁了!

  “真的假的?”有人難以置信的問道:“當今聖上當太子的時候,便以仁孝著稱,更別說無成親王殿下那樣的偉男子。怎可能幹出這種事兒來呢?”

  “仁孝?偉男子?我看是小人和偽君子吧!”那散佈消息之人憤憤罵道:“要真是孝子賢孫,能把自己老子給關起來?”

  但眾人地反應大出那人的預料,只聽有人搖頭道:“這話俺不贊同,俺覺著聖上和武成王幹的對!”又有人接話道:“俺也這麼覺著!”“就是就是,他們這樣做肯定是有道理的!”

  對著這個結果。那煽風點火之人不由瞠目結舌:“難道兒子囚禁父親也沒錯嗎?”

  “那可不是普通的父親。那是前一任地皇帝!”一個老爺搖頭道:“因為他地一意孤行,讓我大秦二十萬好兒郎怨死他鄉,難道不應該受點懲罰嗎?”

  這話頓時引起了強烈的共鳴,尤其是那些死難將士的父兄,更是義憤填膺道:“就是。我們的子弟都因他而枉死。他被關一關有什麼委屈?”

  人們的議論聲如陰先生所料般沸騰起來。但話鋒所指地方向,卻嚴重地南轅北轍起來。那些別有用心之人招架不住,只能反復強調道:“反正兒子囚禁父親是不對地!”

  聽這些人總是抓住這條不妨。眾人齊齊怒目而視,有人憤怒道:“屁咧!若不是天佑陛下穩住局勢。武成王殿下力挽狂瀾,說不得二十年前的慘劇又要重來一次!”

  “就是!若不是因著聖上和網頁,我們就是拼上被誅了九族,也要找那罪人算帳!”

  有脾氣暴躁的乾脆揪住那些人道:“若是再說聖上和王爺一句壞話,俺們就打扁你!”

  面對著洶湧地民情,撥弄是非者知道事不可為,只好灰頭土臉的溜走了。

  一直到四月十三,散佈謠言地事情還是沒有絲毫進展,反而討伐兵敗元兇的呼聲卻一浪高過一浪,讓太尉府中的兩位始作俑者十分撓頭。

  “你那些人是幹什麼吃的?”李渾不無嘲弄道:“還自稱是行家呢。”

  “我也沒想到昭武帝的名聲會這麼臭啊。”陰無異苦笑道:“落到這般田地,居然連個同情他的都沒有,這皇帝當的也太失敗了吧!”

  “不要說這些沒用的!”李渾惱火的擺擺手道:“我要知道現在該怎麼辦?”

  “該咋辦咋辦!”陰無異不為所動道:“民心這東西就像個婊子,誰給的價高就向著誰。別看他們現在向著皇帝和老五,可只要我們讓昭武帝復位,再把秦霆攆下臺去,保准連個屁都不敢放!”說著死死盯住李渾道:“部隊明日就要開拔,您正好借此天賜良機,一償多年的夙願!不要再猶豫了,東翁!”

  李渾也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得強壓下心頭的不安,沉聲道:“但願如此吧……”

  京城的異動雖然輕微,但落在有心人眼裡,卻一點都不平常。

  街頭巷尾的流言,在最短的時間內彙集在一起,傳遞到了清水河上一條普通的烏篷船上。
  船上那人竟是精明強幹的情報頭子侯辛,他親自流覽著各方的消息,很快把一條條情報整理出來,簡單明瞭的寫在一張稿紙上。吹掉墨蹟後,恭敬的雙手捧到後甲板上。

  後甲板邊上坐著個頭戴遮陽斗笠、身穿粗布單衣的青年。那青年一手提著個酒葫蘆,一手握著跟竹釣竿,正在愜意的垂釣。

  聽到腳步聲,那釣魚之人便回過頭來,露出一張英氣勃勃的臉。正是那傳說中在京山城裡養孩子玩的武成親王殿下。

  秦雷將食指豎在唇邊,輕噓一聲,侯辛只好屏住呼吸,一動不動的站在甲板上。

  滿意的點點頭,秦雷轉回頭去,聚精會神盯著水面上,見那紅色的浮子開始一起一伏,他的表情一下緊張起來。

  大氣不敢喘的看著那動得越來越劇烈的浮子,秦雷強忍住提竿的衝動,直到忍無可忍,才猛地一提……只見魚線那頭空空如也。卻是被魚兒搶先吃了餌,脫鉤遊走了。

  “我靠!”秦雷氣呼呼地罵一聲,扔掉手中的釣竿道:“這釣魚真不是人幹的活,早一刻不行,晚一刻也不行。誰他媽能拿捏那麼准啊?”秦雷心情其實是很糟的。他自我感覺完全可以憑著蠻力消滅掉李渾,當然這樣做的理由不好找,後遺症也很多,可總比現在這樣有力不准使,強一百倍吧?

  好吧。他承認自己不理解老太后地想法。甚至將其歸咎於老年人特有地固執。只是那位老太太的歷史告訴他。她的智慧不會隨著時間而消失,反而越發高深莫測,令人無法望其項背。

  所以就像方才的釣魚。他一直強忍著不出手,卻也到了忍無可忍的境地!

  侯辛呵呵陪笑道:“王爺。不如下網吧,那個對時機地要求不高。”

  秦雷擰開葫蘆喝口酒,站起身來道:“笨蛋,我這麼有身份地人,怎麼能下網呢?”

  侯辛不解道:“都是捕魚,難道有什麼區別嗎?”

  “區別大了。”秦雷翻翻白眼道:“小子記住了,釣魚是一種情趣;網魚是謀生手段,你說區別大不大?”說著收起笑容道:“說說吧,都有什麼新鮮事。”

  侯辛這才想起手裡地情報摘要,趕緊將最重要的一條念給王爺聽。

  秦雷聽了細細尋思片刻,面色凝重道:“扇陰風、點鬼火,唯恐天下不亂。看來他們是真要動手了!”正是擔心京裡巨變,秦雷才悄悄從水路入京,身臨其境的觀察將要發生地一切。

  他並不擔心自己會被即將到來的風暴所傷,因為整個南城都牢牢掌控在他手中,他隨時可以從水門安然撤出,與城外潛伏著地黑甲騎兵匯合。

  “我們兄弟還逮了幾個散佈謠言的小子,正在進一步審訊中。”見王爺發表完見解,侯辛繼續稟報道:“這些人三教九流無所不包,看起來應該是屬於某個地下組織。”

  “不用某個,”秦雷搖頭笑道:“就是李家的。”

  “王爺英明。”侯辛笑笑道:“還有一件事,我們還碰上了同行,他們也在暗中抓捕這些人。”

  “哪的人?”秦雷皺眉道:“誰還在趟這趟渾水?”

  “身份不能確定。”侯辛輕聲道:“但據屬下猜測,八成是河陽公主殿下的人。”這幾乎是一定的,因為在幾次洗牌後,中都城的地下勢力便已經是三分天下了。她……”秦雷眉頭緊鎖道:“這傢伙準備扮演什麼角色?白臉還是紅臉?”

  “屬下已經命人加緊監控。”侯辛沉聲道:“但公主殿下的鳳駕已經出京了。”

  “去哪了?”秦雷眉毛一挑,輕聲問道。

  “哦,是這樣的。”侯辛趕緊解釋道:“今天一早,宮中的女眷便在皇太后的率領下,去城外麒麟山上的吉祥寺,為太皇太后祈福去了。”

  “什麼?”秦雷一下坐直了身子,連聲問道:“都有誰?”

  “除了太后和長公主之外,幾位太妃和皇后娘娘也去了。”侯辛清聲道:“瑾娘娘也在其中。”

  “壞了,就在這兩日了!”秦雷重重一拍船舷道:“快,發信給京山城,命令所有部隊火速進京!我們也出城,與黑甲騎兵匯合一處!”

  這些人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城,很顯然是出自秦霆或太皇太后的注意,其目的十分明顯---就是要丟掉包袱,放手一搏了!

  而那些離京的女人,恐怕是不知道這平靜中潛藏的暗流。按照往返路程,她們需要兩天時間!換言之,雙方的決戰就在這一兩天了!

  侯辛趕緊一面寫下命令,請王爺簽章之後,一面放飛往京山城去的鷂鷹,一面命人劃動小船,快速匯入河面上往來如織的船隻中
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二三章 灰黑色的回憶(上)

  天佑元年四月十四日。

  這一天,京城裡繁華依舊,大臣們相安無事,太皇太后在宮裡養病,太尉府上也大門緊閉,那骯髒的陰謀和勾心鬥角的算計,似乎消失的無影無蹤,就連天空也萬里無雲,一碧如洗。

  一切是都那麼的平靜,平靜得讓人窒息。

  但這都是表像,真正處在局中之人,都清晰的感覺到,現在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一直潛伏在水面下的暗流,已經發展成不可逆轉的可怕漩渦,即將奔湧而出,令人間傾覆,令天地變色!

  血流成河,就在今夜……

  四月十四日夜,最後時刻到來了。

  入夜之後,李渾便穿上了全副戎裝,陰無異也難得披了件鎖鏈甲,兩人沒有像往常那樣,憋在密不透風的暗室中,而是大喇喇的站在了院子裡。

  現在已經是酉時中,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一切都要大白於天下,他們也沒必要再隱藏行跡了。

  但李渾心中還有一個聲音在不停發問道:幹,還是不幹?平日驕橫跋扈的李太尉此刻也沒了主意,他把目光投在陰無異的身上。因為他知道,這個人才是陰謀的真正策劃者和主使者。面對著太尉大人焦灼地目光。陰無異能清晰感覺到他心中的猶豫。他沒有再像往常一樣勸他,而是沉默的在院子裡不斷踱步,思考著每一個細節和步驟,計算著自己的勝算。

  然後他停下來,不慌不忙地對面色發白的太尉大人道:“不妨我們爻一卦。”

  李渾瞠目結舌。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要算命?早管著幹什麼了?可看著他都把金錢掏出來了,李渾也只能由他去了。

  只見陰無異恭恭敬敬地向東方勢力,然後嘰嘰咕咕默念一段,便將手中地金錢灑在地上。

  院子裡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李渾清晰看到。那是個上巽下乾的卦象。不由問道:“怎麼講?”

  “上巽下乾,小畜卦。”陰無異沉聲道:“天上起鳳,滿天風雲。德積載法。不利婦女,男人專權。克婦。”

  李渾頓時喜形於色道:“婦女當然是文莊老太婆了。男人應該指的是我吧!”

  陰無異嘴巴張了張,停頓了一會兒,終是點頭道:“不錯,既然天意如此,東翁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放手去幹吧!”

  李渾果然如打了雞血一般,面上的猶疑之色頓去,昂首闊步地向前院走去!

  這時候人就是這樣有趣,你給他分析上千條萬句,往往還不如一句天意如此來地實惠。

  望著太尉大人離去地背影,一絲譏諷浮現在臉上,陰無異心中不屑道:望文生義,自以為是……

  幾乎是與此同時,慈甯宮中的文莊太后也在算卦,她身著太皇太后的朝服,手中輕撚著幾枚銅錢道:“老仇啊,你說咱們算個什麼好?”今夜地文莊太后面色紅潤,腰杆挺直,竟然病容全掃,仿佛年輕了幾十歲一般。

  “當然是算算今天晚上了。”仇太監擦擦眼淚,強笑道:“看看這事兒到底是凶還是吉。”

  老太后搖頭笑道:“徒惹心亂,不算不算,”

  “那您說算什麼吧?”仇太監咧嘴笑道:“都是您說了算。”

  “還是算算那個小傢伙和那個老東西吧。”說完文莊扔出手中的銅錢,手法與那陰先生完全相同。

  同樣是上巽下乾!

  “第三十四卦天風小畜,”微一沉吟,老太后笑道:“此卦名曰密雲不雨。有卦詩雲:

  苗逢旱天盡焦稍,誰想雲濃雨不澆。農人仰面長歎氣,事從緩來莫心焦。

  濃雲密排下雨難,盼望行人不見還。機關算盡空費力,只是到頭也枉然。”

  吟完咯咯笑起來道:“這卦有意思,有意思啊!”

  “老奴太笨聽不懂,您能給我講講嗎?”仇太監紅著眼珠子笑道。

  “無妨,過了今晚就知道了。”文莊太后搖搖頭,突然抬頭望向老太監道:“小仇,你跟了六十二年了吧。”

  “回娘娘地話,再過七十三天,就整整六十三年了。”仇太監恭聲道。

  “超過一個甲子了,若是尋常人,都沒有這麼長的壽元。”文莊太后不勝唏噓道:“年前蔣相公去了,前些天嘉親王也去了,當年的老夥計中,居然只有你陪我走完這最後一程。”

  “那是老奴福氣好,沾了千歲娘娘的光,這才能多活了幾年。”仇太監禁不住又流下淚來,趕緊抹淚道:“但願老奴能比娘娘多活一息,讓您一直有伴。”

  “不要哭了,你肯定比我活得長。”文莊淡然笑道。

  “奴婢……”聽太皇太后這樣說,老仇面上的戚容更盛,泣不成聲道:“奴婢知道了。”

  “不要再自稱奴婢了。”文莊輕聲笑道:“今兒你叫我姐姐吧,其實這幾十年來,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弟弟。叫一聲姐姐聽聽。”說完也覺著自己這話不慎端莊,不由撲哧一笑。這一笑仿若穿越了時空,讓仇太監看見六十年前,那位豆蔻少女。俏麗在花叢中嫣然而笑,不由呆了。

  “叫啊。”文莊笑道:“再不叫就不許叫了。”

  “是……”老太監回過神來,望著那滿面皺紋地老太后,終於輕聲叫道:“姐……”

  “唉。”文莊開心笑道:“好弟弟,以後你就是我的親弟弟了。”仇太監滿心激動的點頭道:“奴婢……哦。老弟知道了。”

  文莊微微頷首道:“弟弟。去把那個匣子拿來。”雖然沒指明,但仇太監還是輕易從暗格中找出一個梨花木匣子,奉到老太后的面前。

  “打開,把裡面的東西貼身藏好。”文莊微笑著搖頭道:“我就不看了。”

  仇太監把盒子打開,卻見裡面是三封信。還有一把鑰匙。按照太后地要求。把這四樣東西塞進了懷裡。

  “三封信上有人名。你按圖索驥就可以,至於那把鑰匙……是給雨田地。”見他弄好了,文莊微笑道:“現在去密室躲起來吧。等裡面的沙漏漏完了再出來。”

  仇太監面色一變道:“娘娘,您這是不讓我陪您最後一段了?”

  “廢話。”文莊太后佯怒道:“老婆子還要你陪葬嗎?”說著一指他的前胸道:“這四樣東西哪一樣都比你的命重要,自己掂量著辦吧。

  仇太監呆立許久,知道自己沒法拗過娘娘,只好點頭道:“我去……”說著淚水便順著溝壑縱橫的老臉流下來了。

  他緩緩跪下,向老太后莊重行了三叩九拜地大禮,這才起身走到牆角,把個花盆移開,再將地毯掀開一角,叩出了了其下地一方青磚。

  一個不易察覺地按鈕,出現在磚下。仇太監按動按鈕之後,隨著一陣輕微的喀拉聲,一個四尺高的大洞,出現在左側地牆壁上。

  仇太監並不急於下去,而是將所有東西復位之後,再給文莊太后磕個頭,淚雨滂沱的低聲道:“姐姐再見不遠。””聲音雖低,但文莊能感覺到那種撕心裂肺地痛苦。

  她揮揮手,也紅了眼圈道:“好弟弟,地府再見吧。”說完便回過身去,不想讓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即使是朝夕相處六十多年也不行。

  等她再回過頭來,那牆壁已經完好如初,任誰也看不出有絲毫的變化。

  仇太監一走,望著空蕩蕩的宮殿,文莊太后突然感到一陣錐心的寂寞,這感覺轉眼彌漫全身,讓她艱於呼吸。

  老太后緩緩靠在椅背上,緩緩閉上眼睛,過往近八十年的是是非非便在心頭劃過,一切活靈活現,就像她多災多難,又波瀾壯闊的一生,重新來過一般:

  她記起自己那苦難的童年,似乎是在無休止的責打中度過的。她記得自己常與那憂鬱的母親,一起被父親責打。家裡也沒有同情她們母女的,反倒是嗤之以鼻道:破鞋,仿佛連正眼看她們娘倆一眼,都會汙了那高貴的雙眼。

  但在這童年也不是完全灰暗的,至少娘親十分疼她,經常給她輕聲唱歌、為她梳理小辮,還用不多的零錢給她買些絹花、頭繩之類,總是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讓她至今想起來還不禁嘴角微微上翹。

  在母愛的艱難呵護下,她終究沒有夭折,一天天長大成人,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居然比家中所有女子加起來,都要漂亮許多。

  然而沒有自衛能力的美麗,是災難性的。轉瞬間,老太后的面色變得一片鐵青。她想起自己十五歲那個夜晚,那禽獸般的父親,借著酒勁沖進了自己的閨房,竟然意圖不軌!她拼命反抗,但在暴徒面前,一切都是徒勞的。

  就在她渾身衣衫盡碎,要被暴徒得逞時,她那軟弱的母親出現了,將一跟滾燙的通條插入了那人的脊背,救下了自己的女兒……

  想到這裡,文莊太后也不禁潸然淚下,即使多少年過去,那種徹骨的痛恨,卻仍然沒有淡去,而是仍然宛如昨日,痛徹骨髓!

  那家人自然不會放過她們母女,若不是因為母親也是大家族出來的,可能直接就動私刑折磨死他們母女了。

  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那家人將她們母女扭送官府,告她們殺父殺夫,要京都府尹將她們五馬分屍了。

  但那府尹不知何故,竟然處處偏袒她們母女,給她們最好的牢房、也從不刑訊逼供……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母親未嫁時的追求者之一。

  可那家人勢力太強,以至於府尹的力量也無足輕重,最後刑部直接壓下來,判了母女倆的絞刑……留個全屍,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在等待死刑的日子裡,有一天她突然昏迷過去,等醒來卻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大牢。在一處民居之中,一個面容清矍的中年人告訴她,她的真實身份是文家的女兒,那個暴徒不過是她的繼父罷了。

  這中年人就是她的親生父親,文家的大公子,他的長孫叫文彥博。

  是那位府尹冒著天大的干係向他暗中傳遞消息,這才用李代桃僵將她換了出來。哦,那府尹叫秦志樸,他最小的兒子叫秦守拙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二四章灰黑色的回憶(中)

    塵封的記憶一旦打開,已經結痂的傷口便被撕裂,疼痛宛若昨日……

    後來她才知道,秦府尹和她的親生父親合謀,藉著監獄中鬧時疫,給她報了個暴病而亡,又用一具女屍李代桃僵,這才把她換了出來。

    至於她的母親,卻真的因為時疫,死在了順天府的大牢之中……

    滔天的恨意充滿了幼小的心靈,她不止是恨那戶人家,同時也憎恨自己的父親,若不是他始亂終棄,自己與母親怎會遭受如此悲慘的命運?於是在一個漆黑的晚上,她悄悄離開了父親為自己安排的住處,離開了骯髒的中都城,漫無目地的四處流浪。

    雖然她費盡心機的偽裝,但毫無經驗的小女孩,還是露了馬腳。但興許是命不該絕,就在最危險的時刻,一個路過的劍客救了她。見她無依無靠、無家可歸,老者心生憐憫,便將她帶回山上,並收為女弟子。

    在山上的歲月,是她最快樂的日子,除了慈祥的師傅,還有惹人喜歡的神機師弟……神機是師傅的小兒子,聰明伶俐、粉嫩可愛。他們把她看成最親的親人,不僅在生活上給她無微不至的照顧,還把師門的書籍寶典毫無保留的任其閱覽,並不厭其煩的為她講解晦澀難懂之處天生聰慧的小女孩,如飢似渴的汲取著師門的廣博知識。山間不知歲月,忽忽然八年過去了,在這八年裡,她將師門的陰陽占卜、縱橫權謀之術掌握了個七七八八。

    有了知識的武裝,她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強大!心中壓抑多年的仇恨再也無法控制,她決定下山報仇!

    師傅沒有阻攔她,而是送給她八個字權術為表,本心空明。倒是已經出落成英俊青年的小師弟,對她戀戀不捨。八年來的朝夕相處。這個大男孩已經把她當成了母親、姐姐甚至是初戀情人一般眷戀。

    對敏感地女子來說,豈會不知這份純真的情意?但仇恨已經壓倒一切,她只有故作不知,將深深地遺憾壓在心底。毅然拜別了師傅,之身下山回國。

    即使過去六十年,她仍然記得師弟在山樑上望著她的背影。撕心裂肺的吶喊道:“師姐,我等著你……”黯然銷魂者,唯別離爾。

    她沒有回頭,只怕一回頭就再也無法硬下心腸。揮揮手,將心中所有的美好留下,只帶著寒鐵般的堅決,消失在蒼茫地山路之上。

    在山間地歲月裡。她已經考慮清楚。這世道不容女子出頭。要想獲得權力。就得先嫁給執掌權力地人。再利用他手中地權力。來達到自己地目地。對於在山上閉門造車。嚴重脫離實際地小姑娘看來。這個世界上權力最大地莫過於皇帝了。

    所以我要嫁給皇帝!她如是對自己說道。

    而且她是有資本地。在山間這八年裡。渴飲清泉甘露、飢餐仙桃野果。再加上師門秘製地養榮益氣丸。她地模樣更加清麗脫俗。儼然如不食人間煙火地仙子。完全不顯年紀。

    要睡覺正好有人送枕頭。回到國內正碰上十年一遇地大選秀女。分析一下自己地條件。她對前景十分樂觀。便興沖沖地去洛陽報名。

    然而現實給這位才貌雙全地女子上了第一課----選秀地太監們雖然對她地姿色驚為天人。但也不能將一個沒有戶籍、來路不明地女子送進宮裡……當然。她要是能拿出點真金白銀。什麼都好說。偏偏這小女子橫豎不懂。斷然拒絕了太監們地暗示。一個子兒都不肯給。

    事情便鬧掰了。她原本想等下一撥再說。但是一打聽才知道。這種機會竟然要十年才能有一次。

    她只好回京找到自己的父親,要他幫自己完成心願。對已經升任戶部右侍郎的文老爺來說,這並不算什麼難事……再說他也不知該如何安排這個從天而降地大女兒,在假惺惺勸了幾句之後,便為她造了中都戶籍,出具了年方十五、父母雙亡的身份證明,還找人作保。終於將她送進了宮裡。

    她本以為在費盡周折之後。終於可以大展宏圖了,但等待她的卻是更無奈的現實……一切還因出色而起。她的形象氣質遠超其他秀女,以至於面聖前的篩選還沒開始,芳名便已經傳遍內侍省,宮女太監無不盛傳,她將從三千秀女中脫穎而出,成為新一代的得寵妃嬪。

    但有人不那麼自在了。去洛陽的選秀太監擔心她將來報復,便在皇后娘娘面前把她好生稱讚幾句,果然引動皇后娘娘的酸水,一道懿旨就剝奪了她地面聖資格,還把她發配到最苦最累的浣衣局……

    滿心希望進來當娘娘,卻最終成為了最低層的洗衣娘。這巨大的心理落差,差點沒把她給徹底擊垮,但生活還要繼續,她也只能先低頭乾著。

    單調辛苦的工作不僅侵蝕了她嬌嫩的雙手,還磨練了她的意志,讓她學到了許多書本上學不到的知識……比如說人心、比如說生存、比如說隱忍……

    暫時的困難和挫折,並不一定總是壞事。對於真正有智慧地人來說,總是可以從中汲取教訓,總結經驗,為下一次拔劍出鞘積蓄更強地力量!梅花香自苦寒來,寶劍鋒從磨礪出,就是這個道理……

    明珠蒙塵也不會變成塵土,一好風吹起,便可重現光芒。

    僅僅半年之後,她的命運終於出現了轉折……

    事情竟是由一次爭風吃醋而起,當時皇帝新婚燕爾,貴妃娘娘與皇后也風華正茂。年青人不知道輕重,總想獨占自己地男人,但皇帝不能一分為二,自然就發生了矛盾。

    但皇后畢竟是名正言順的后宮之主,穩穩壓了貴妃娘娘一頭。這讓出身高貴的娘娘十分憋屈,千方百計的尋找皇后娘娘的小辮,想在皇帝面前狠狠告一狀,挽回些顏面來。

    正所謂上所好、下所諛也,既然主子娘娘有需求,太監宮女們自然絞盡腦汁、群策群力。為貴妃蒐集素材。便有人把皇后剝奪一名秀女面聖資格,還將其打入浣衣局的事情抖了出來。

    這事兒可小可大,全憑一張嘴怎麼說,往小里說,不過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處置了小宮女而已;但往大里說,可就是嫉妒大罪啊!

    身為皇帝的老婆頭頭,嫉妒可是萬萬要不得地……

    所以滿心嫉妒的貴妃娘娘,便把皇后打壓新人這事兒,向皇帝吹了枕邊風。

    皇帝的反應卻大出她的意料。他並沒有怪罪皇后,而是興沖衝的命人將那美人招來……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能當上皇后的。家裡自然勢力強勁,豈能因為些許小事而翻臉?但那姿色令皇后嫉妒地女子,卻讓被兩個媳婦煩透了的皇帝陛下蠢蠢欲動,定要看看自己險些錯過什麼樣的佳麗了。

    果然一見傾心、驚為天人!

    之後的事情便順理成章了,自然是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芙蓉帳暖度春宵,從此君王不早朝了……

    有了這位內外兼修的傾國美女,皇帝頓時對宮裡的庸脂俗粉不再感興趣,問問宮裡現在空著的編制。便把她直接從最低層的洗衣宮女,提拔成了四夫人之一的莊妃娘娘。

    之後,皇帝陛下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二人世界之中。真可謂承歡侍宴無閒暇,春從春遊夜專夜。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這可苦了那兩千九百九十九人……

    被狠狠掃了面子的皇后娘娘不說,偷雞不成蝕把米的貴妃娘娘也不說,就是滿宮得不到寵愛地怨婦,也恨不得把她劈成八瓣!

    但這時的莊妃已經不是初出茅廬的傻丫頭了,在經過一次次的沉浮歷練之後。她已經知道這鶯鶯燕燕的皇宮禁內,暗藏著慘烈的勾心鬥角。也掌握瞭如何在強大敵人面前隱忍、如何在這深宮裡生存、如何得到大多數的人

    首先她的肚子很爭氣,沒多久便懷上了龍種,第二年便誕下了五皇子。這個與皇帝幼時十分相像的孩子,讓皇帝和太后都十分喜愛,這就大大鞏固了她這個母妃地地位。

    然後遇到太后有恙,她便不眠不休、夜以繼日的在床前侍疾,這份洗衣服洗出來的耐力,讓那些大家族出來的大小姐們望塵莫及。想較勁都沒那份能力。

    不久太后痊癒。從此對她青眼有加,常對人道:將來我還得靠莊妃養老送終。再加上她天文地理無所不知、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讓寂寞無聊的太后娘娘越發離不得,每天都要找她過去說話,自然也成了她的最大靠山!

    既有皇帝寵愛、又有兒子頂梁,還有婆婆撐腰,她的地位終於穩固了。貴妃娘娘見無法使壞,也暗中向她求和,她正好也在設法對付生了嫡子的皇后娘娘,雙方便一拍即合,組成攻守同盟,一齊擠兌皇后和她的兒子……

    但她沒有迷失在險惡地宮鬥之中,她知道自己的地位其實來自皇帝的恩寵,也清晰記著以色逝人者,色衰而愛弛,總有一天她會人老珠黃,被新鮮的美人所取代。

    她覺著只有讓皇帝打心眼裡尊重她、欣賞她,這份恩寵才能持久。便換上盛裝,勸皇帝收起玩樂的心思,重新振作起來,發憤圖強乾一番事業。

    皇帝奇怪道:“別的妃子都巴不得朕永遠都不離開才好,你怎麼還攆我走呢?”

    她先是向皇帝行個大禮,恭敬道:“因為臣妾覺著陛下的才情,不亞於唐明皇。”新三國人十分推崇有唐一代,都認為玄宗皇帝是不亞於太宗的奇才,所以她這樣比喻皇帝。實在是不得了的讚譽。

    皇帝果然十分高興,喜不自勝道:“朕還是差一點地。”樂一陣又奇怪道:“這跟你勸我有什麼關係了?”

     “因為臣妾不想作楊貴妃。”她面色端莊道:“臣妾聽說:國家大事係於國君一人。現在國家並不太平,南楚和齊國也很有潛力,陛下若是沉迷酒色,國家便如逆水行舟,很快會被其他國家攆上。我們之間有那麼深地矛盾。他們一定會趁機攻打我大秦的!”說著又叩首道:“臣妾自然想跟陛下日日在一起,但我更想能跟您白頭偕老……”

    一番話有情有理、有據有節,讓皇帝動容道:“愛妃真是朕地長孫皇后。”從此洗心革面,專心國事,把個大秦治理的蒸蒸日上!百姓和百官無不稱頌陛下三年不飛、一飛沖天,三年不鳴、一鳴驚人,讓皇帝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變得十分敬重莊妃。

    從此後對她另眼相看,不再當成純粹的玩物。遇到難決的國事也會問她,她總能給出最妥善的辦法,讓皇帝十分欽佩。越發離不開她,甚至為了她遲遲沒有立儲,顯然是在猶豫甚至等待……

    她也沒有辜負皇帝地好意,傾注了全部心血在五皇子身上,果然把他培養的文武雙全,卓爾不凡,深得皇帝的喜愛。

    如是過了許多年,五皇子長大成人,順利封王。還被皇帝委以禁衛重任,恩寵竟然蓋過嫡皇子。

    按照這樣下去,皇儲之位早晚要落在五皇子的頭上。

    沉浸在幸福中的莊妃娘娘,卻並沒有忘記自己的初衷----對那家人的刻骨仇恨,不但沒有消散,反而隨著深埋心間而醞釀發酵,愈發濃重起來。

    只是那家人太厲害了,即是皇帝也要讓上三分,她也只能暫時隱忍。等待自己兒子上位的那一天……雖然時間要漫長些,但她不得不耐心等待,因為她要為自己的兒子考慮,不能讓他無辜惹上大敵,壞了生死大計。

    為了麻痺那家人,她甚至讓自己地第二個兒子,娶了那家人家的小姐……

    但大道湯湯,不為堯存;皇天后土,不為桀亡。沒有誰能強令蒼天。按照他寫好的劇本往下演!就在莊妃娘娘對未來滿懷憧憬之時,春秋鼎盛地皇帝陛下。在一次出征之前遇刺了……

    隨著皇帝的轟然駕崩,那些平日里溫良恭儉讓的皇子們,立刻撕下了偽裝,仗著身後的母族,大肆攫取帝王遺留下來的權力。原先佔盡優勢的五皇子,頓時顯得勢單力孤,在各條戰線上節節敗退……

    後面的事情不用再說,五位王爺將大秦帝國鬧得一地雞毛,被齊楚兩國窺得良機,攻破了秦國的國門。

    而包括五皇子在內的五位王爺,最終也在各大世家憤怒地反撲中,身敗名裂,化為黃土了……

    莊妃娘娘辛苦經營三十年的巨大優勢,居然頃刻間化為烏有----她終於又明白一個道理,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永遠是不保險的!

    在經歷了喪子之痛後,她終於徹底成熟了……
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二五章 灰黑色的回憶(下)
  
  再之後便是她這一生最輝煌時期,雖然陰謀與陽謀交織,光榮與恥辱錯綜,但我們還是要把這一切,毫無保留的展現在所有人眼前:

  此時各大世家甚囂塵上、秦氏一族大廈將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慘遭喪子之痛的莊妃娘娘,在心灰意冷之餘,有些扛不住了。

  但蒼天就是這樣操蛋,它總是在給人希望的時候又讓人絕望;卻又在你徹底絕望的時刻,給你送來希望。

  一個五殿下的貼身太監偷偷告訴她,自己的五兒子背著他的王妃,與京裡的某位小姐偷偷相好。當五殿下身敗自盡時,那女子已經是珠胎暗節兩個月了。而且這小姐自從有了身子之後,便愛吃些話梅、青杏之類酸了吧唧的東西……

  她一聽大喜……酸男辣女!這是要生兒子啊!

  莊妃娘娘的大喜之餘,終於找到了堅持下去的動力!

  我要把兒子的江山送給他的兒子!告慰他的在天之靈!了卻我的終生遺憾……

  她擦乾眼淚,站了起來,要為兒子的兒子而戰,要為兒子的江山而戰!

  從客觀上講,從此以後,她便以一弱小女子之身,承擔起了秦氏一門的興亡……

  但從主觀上來說,她不過是個為未來孫子打算老太太而已。女人與崇高道義不太搭界。她們地最高準則叫做愛

  冷靜下來的莊妃娘娘,很清楚這孩子光明正大的活不下來,就算那些世家大族能放過這個餘孽;將來登上皇位的老七,也不會讓自己哥哥的孩子,活到成年……

  她太瞭解自己這個兒子地品行了。若非別無選擇。又怎會將他扶上寶座呢?

  但她決定把這個孩子保護下來,哪怕不能以老五子嗣地身份也無所謂。

  這難不倒文莊太后,在一系列的變故之後,她的智慧越來越強大。

  當時昭武帝還沒有登基,也是他最容易接受要脅的時候。文莊便抓住這個機會。把那女子的情況和盤托出。要求他接受這個孩子……如果將來是個女孩則罷。若是個男孩,就必須認為子嗣,而不是侄子之類……

  昭武帝唯恐不能圓他地皇帝夢。自然是滿口答應……文莊當然知道,這種迫不得已地承諾。就算白紙黑字寫下來,也沒有任何作用。等皇帝站穩腳跟,說反悔就反悔,絕不會不好意思……

  但她自有對策。在得到皇帝地承諾後,她找到了鬼穀子……當時樂布衣正在追求墨玉,她也沒有把墨玉送給文彥博,兩人還是准女婿與准丈母娘的關係,她的吩咐自然比聖旨還好使。

  她問樂布衣道:“有沒有能讓女子延長孕期地法子。”說著又補充道:“當然不能傷及胎

  當時還是個青年的鬼穀子,十分樂意為丈母娘效勞,想了想便答曰:“回稟娘娘,有一種藥叫安胎丸,如果堅持服用,便會使孕期延長一兩個月。”

  “對孩子有傷害嗎?”她十分關心這個問題,又問了一遍道。

  “當然沒有了,”樂布衣笑道:“這法子只是讓孩子在娘肚裡多孕育些日子,生出來之後只會更好更健康!”

  “好!太好了!”她還是很信任樂布衣地,但還有個更難出口的疑問,憋了好一會才小聲問道:“有沒有能讓女子落紅的東西……”

  “這個……”樂布衣的俊臉頓時變成一塊大紅布,心道:我的娘來,你不是在調戲我吧。也憋了半天,才訕訕道:“似乎不難吧……”

  文莊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口誤,也紅著臉道:“我是說……已經落過一次的。”

  “哦……”鬼穀子何等聰慧,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本正經道:“這個也不難,可事先準備一塊染上雞冠鮮血的白手帕,事後在黑暗中來個偷天換日。(也可以預先把雞血灌進魚肚泡內用線紮好。入洞房之前,先塞進那裡……”鬼穀子不愧是博學多才,一口氣給她出了八九個主意,至於最後採用了什麼法子,我們不得而知,但後來那小姐光明正大的嫁入了沈家,並沒有露出任何馬腳,順順當當成了沈家的少奶奶……

  一邊為解決孩子身份問題絞盡腦汁,她也開始著手收拾秦家破碎的局面。

  但面對著如此艱巨的難題,她知道自己勢單力孤,根本無法單槍匹馬解決問題。

  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我需要幫手……要武將也要文臣。

  文臣方面她看好了自己的娘家,文彥博的事業蒸蒸日上,已經有成為一國宰輔的跡象。而武將方面她則選中了皇甫家,這別無選擇,因為她不想與李家合作,更不想……

  當時她的父親已經過世,為了得到文家的支持,她不僅答應幫助文彥博成為文官領袖,還付出了自己最疼愛的女兒……

  她是知道墨玉和樂布衣兩情相悅的,但那人面獸心的侄子,卻對名滿大秦的墨玉公主念念不忘,借機要脅於她。

  莊妃居然答應了這可惡的條件,悄悄將女兒送去與文彥博春宵一度,以滿足他的獸欲----其實她前日問樂布衣那落紅複落紅地問題。何嘗不是為了補救今日之事呢?

  但墨玉公主何等女子,怎會欺瞞于自己的愛人?她自覺沒有資格再與他在一起,便靜悄悄的躲在深宮中,舔舐自己身心所受的重創。任樂布衣如何尋找,終生沒有再見他一面。

  但要就此認為文莊太后是個極度自私的女人。似乎也不正確。因為為了讓皇甫旦能夠支持自己。她甚至將自己地身體也獻了出去……

  最終在這一文一武地支持下,她將自己的第二個兒子扶上了皇位,也讓自己當上了一國太后。

  然後便是持續將近一年的中都保衛戰,沒有人忘記她將名門貴族留在中都,命他們與百姓生死與共;沒有人忘記她親自帶人送水送飯。運送傷患;更沒有人忘記。為了能讓帝國擺脫被夾攻的困境。她甚至將自己的女兒和孫子,送去齊國和親……

  最後一件事地內幕是這樣地:

  在戰爭進行到最殘酷地時候,沈夫人終於誕下了一名男嬰。幾乎是同時。深宮中也響起兩聲嬰兒的啼哭----一個是瑾妃娘娘新誕下的皇子;一個是墨玉公主生下地一名女嬰,其父不詳。

  這兩個孩子都只在自己母親身邊待了不到一天。便被文莊太后分別送了出去……為了女兒的名聲,她把女嬰送出宮去,讓宮女偷偷撫養;而為了能讓誕生在沈家地孩子光明正大的姓秦,她竟然把昭武帝新誕的皇子換了出去……

  這事兒只有她、皇帝和沈夫人知道,即使瑾妃也蒙在鼓裡,還以為真的是皇帝和太后心疼自己的孩子,不忍心讓他在繈褓中千里為質,去當那世界上最小的囚徒。

  而文莊太后之所以狠心讓這孩子東去為質,一方面為了能給他個光明正大的身份;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讓昭武帝心裡舒服點---雖然目前位子不穩,他還對自己言聽計從,但假以時日站穩腳跟後,說不得會反攻倒算,把這個孩子禍害了。

  還不如乾脆將其送到齊國去,遠離皇帝的魔掌長大呢!

  至於這個孩子的安危,其實她不算太擔心。因為沈家人以為是自己的長房長孫,定然費盡心力的全程保護,相信憑著他們富甲天下的實力,應該不至於讓這孩子夭折。

  而且女兒心灰意冷,主動要求與齊國和親,還可以照看著這個嬰孩……

  隨著公主與皇子遠去的隊伍,中都的包圍解除了,大秦的危機也終於度過了……

  在這場攸關帝國存亡的戰役中,文莊太后表現出來的勇敢、仁愛、智慧、堅毅,深深激勵著每一個人,為她贏得了巨大的聲譽,也為名聲掃地的皇室,重新贏得了民心……

  戰後她又殫精竭慮的,保護著元氣大傷的秦氏一族,在權臣夾縫中求生存、求發展。

  她深謀遠慮,將在中都保衛戰中表現突出的宗親,送去外地從軍做官,讓他們起於微末,以求星火燎原。

  還組建了強大的皇家密諜,為皇室的復興暗中謀劃----當然她不便出面,皇帝也不能出面,只能通過她的長孫女河陽公主,來進行具體的操作。

  不然僅憑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公主,怎能在短短幾年之內,在幾大勢力的夾縫中,發展起那般強大的地下勢力呢?

  一切皆有原因,真像往往在表像之後!

  等到時機成熟、準備就緒,她便以幽會的名義,把皇甫旦約了出來……幾年前的一夕之歡,一直讓堂堂皇甫家主魂牽夢繞、難以忘懷,此時得到太后的邀請,自然以為她乃是久居深宮,寂寞難耐,想念自己的寶刀不老了,便欣欣然答應下來。

  既然是幽會,又是又會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女人,當然不能讓人知道了。他便藉口巡視部隊離開了京城,然後又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偷偷離開了大部隊,僅帶著一小隊心腹衛士,懷著滿腔的春情,直奔溫泉山赴約。

  結果大家都知道,他去了地獄……因為文莊太后把他的行蹤,隱秘的透露給了李家……

  不然你以為,堂堂世家家主,為什麼能在那麼敏感的時候,突然離開自己強大的部隊,巴巴跑到荒郊野外去送死?不然你以為,這毫無徵兆的野外行動,憑什麼就能被河陽公主偵知?

  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文莊太后早有預謀的借刀殺人罷了……

  皇甫旦一死,文莊太后蓄謀已久的行動便開始了,她知道皇甫家的老二皇甫顯,與其亡兄簡直是判若雲泥,能力差了不是一星半點。便先授意昭武帝去皇甫家,憑著一番貌似有理的說辭,把個初擔大任的皇甫顯忽悠的一愣一愣,

  居然真的其將旗下的兩大禁軍拱手讓出。

  文莊太后的老辣不僅於此,她連皇甫顯會把兩大禁軍轉讓給誰都猜到了。於年前便暗中運作,與徐家定下了姻親。至於沈家,早被她捏在了手中,變得如忠狗一般。

  是以在不久之後,人們發現,這次事變最大的受益者,竟然是不聲不響的皇家!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二六章攻門!

    後面的事情正如每個人所知……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她的兒子也終於坐穩了皇位。

    但自幼被壓抑輕視的昭武帝,怎能甘心當一個任她擺弄的道具?在根基牢靠之後,他開始試探著反抗自己的母親。

    母子倆發生了激烈的矛盾,昭武帝不停試探著母親的底線,行事越來越囂張;而文莊太后卻無法向自己的親生兒子下手,只得斂去滿身的光彩,常年靜養於深宮之中,彷彿真的準備安享天年一般。

    但她始終不忘自己的初衷,她要把皇位還給自己的孫子,她要把那家人徹底毀滅;這兩件事沒有做完,她是不會瞑目的!

    於是昭武十六年,她命人掩護秦雷從齊國返回,並幫助他開始了在秦國的政治生涯。當時秦雷面臨的情況極其複雜,處境萬分窘迫,若不是她在暗中大力襄助,又怎會屢屢逢凶化吉、時常左右逢源呢?

    不說別的,就憑秦雷剛開始那愣頭青的盡頭,一上來就把文李兩家得罪的死死的,以至於都欲除之而後快。若不是有人暗地給他擦屁股,可能早在羽翼未豐之時,便成為清水河上的一具浮屍了……

    不誇張的說,秦雷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沿著老太后給他劃定的路線前進----從北上牧場練兵開始、然後南下江北平亂、再到後來的收留宗人府和興建京山城。要是沒有這一步步的歷練、一次次的機遇,就算秦雷有天人之姿、王霸之氣,也休想在短短幾年之內,就成長為無法戰勝的一方霸主!

    秦雷終於強大了,她卻也真的老了……

    風燭殘年的老人再沒了年青時的狠辣無情,開始變得喜歡回憶過去,渴望能有朋友相伴,能有兒孫繞膝了。

    但茫然四顧,她卻發現自己已經成了孤家寡人----膝下兩兒一女,一個受盡寵愛卻壯年橫死、一個慘遭出賣後鬱鬱而終。一個反目成仇後身敗名裂,都已經成為了歷史。

    而那些老朋友也大多死於歷次算計與殺戮之中。偶有苟活下來地。也閉門在家、含飴弄孫。絕不搭理她這個面如菩薩、心死羅剎地皇太后。

    至於兒媳和孫子輩。更是被她地事蹟所震懾。以至於常年對她畏之如虎。能躲多遠躲多遠。即使不得不拜見。也是戰戰兢兢。不勝惶恐。讓人渾身難受。不如不見!

    她真地感到寂寞啊……卻也知道這是對自己一生錯誤地懲罰。她覺著作為一個心狠手辣地陰謀家。就該遭到這樣地報應……

    枯坐在空曠地大殿之中。老太后輕聲吟唱起最喜愛地《臨江仙》道:

     “三瓦兩舍衰草長。曾是富鄉貴邦。歌台舞榭溫柔香。英雄美人在。郎情妾意長。

    接天連月長生殿。但聞夜闌風響。後庭花曲有人唱。唐朝宮女老。江山又蒼涼……”

    在這滄桑歌聲唱響的一刻,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天策士兵,通過大開的南陽門,轟然進入城內。

    三萬天策軍靜悄悄的行進在中都城的東西幹道上,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麼阻攔,只有一隊聞聲趕來京都府官差,還沒有弄清楚狀況。就稀里糊塗的做了刀下鬼。

    大將軍街上,李渾一身戎裝騎在匹雄健的大青馬上,他的表情堅毅無比、雙目炯炯有神地檢閱著穿街而過的部隊,早些時候在府中的猶疑已經一掃而空。

    這不是那個占卜地功勞。當他冷靜下來自然知道,所謂未卜先知不過是糊弄人的玩意兒,如果人生禍福能預先知道,他的三個兒子也不會接連慘死了。

    當他終於選擇了奪宮這條道,不僅是個人的生死,還有李氏一族的成敗。都已經押上了命運的賭台。

    勝,則生則榮,敗,則死則衰!

    從現在開始,誰也幫不了他,他必須獨立作出判斷,把命運牢牢扼在手中。從沉思中回過神,李渾緩緩回過頭,定定望著身後的李家將領:李龍、李虎、李豹、李彪等人。他們皆是面色凝重。一言不發的望著家主的面龐。

    再往後一些,是李家地男子和家丁。他們已經知道了即將要發生的事情。他們不聲不響的穿上各色甲胄,提著五花八門的兵刃跟在身後。所有人都清楚,此次一旦失敗,等待他們的將是滅族之災!

    目光在眾人臉上劃過,李渾沉聲道:“生當作人傑,死也為鬼雄!不成功毋寧死!”

    李龍這些殺人如麻的將軍們,聽到這句殺氣騰騰的話時,也不禁打了個冷戰,他們很清楚這老頭要去做什麼,無論願不願意,都只能跟著走下去,這就是身為李家人的宿命。

     “出發!”藉著天上的月光向府內投下了最後一瞥,李渾便撥馬毅然離去。李家地兩千子弟僕從,緊緊跟隨其後。

    在夜色籠罩之下,李家的大部隊向著內城出發了,路上仍然毫無阻擋,順利的抵達了內城的洛陽門前。

    內城九門的鑰匙,向來由京都兵馬寺的統領將軍親自掌管。

    今夜趙承嗣親臨洛陽門,從酉時開始便一直站在城頭、動也不動,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個時辰了。

     “將軍,城下亮起三盞紅色燈籠。”親兵驚呼道。

     “來了嗎?”趙承嗣輕輕說句,過了好一會兒才沉聲道:“開門!”

     “將軍,您?”身邊的親兵難以置信道:“他們是什麼身份?”

    話音未落,便聽趙承嗣低聲咆哮道:“再問一句就殺了你!一切責任我擔著!”

    在他的強壓之下,城門終於緩緩打開,親眼看著李渾和三萬天策軍全部進了內城,他又下令關上城門,將內城與外面隔離起來。

    看著身后城門緩緩緊閉,李渾大喝一聲道:“有進無退,有生無死!”後路已經全無。李家子弟和天策軍橫下一條心,滿面凶光的悶頭向前行去。

    就在此時,原本月明星稀地夜空,突然變得昏暗無光!四周伸手不見五指,前方地道路也一片黑暗……

    造反者們慌了,他們原本就是在幹謀朝篡逆的壞事。見此情形。頓感大事不妙----莫非老天爺不讓我們這樣做?

    官兵們站住了,四處張望,一片惶惶然地景象。

    陰無異一見不好,高喊一聲道:“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這是老天爺保佑我們呢!”

    李渾也跟著暴喝道:“有蒼天保佑,我們一定能成功!”這才穩住了陣腳,把不知所措的將士們喚回了心神。

    點起火把,照亮前路,官兵們繼續前進。

    李渾這才長舒口氣,擦擦額頭的冷汗。低聲罵道:“這真不是個好營生!”

    陰無異桀桀一笑道:“富貴險中求!古今向來如此。”

    懷著忐忑地心情,隊伍終於到了承天門前!然後他們便被宮城上的望塔發現了。

    看到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隊伍,望塔上的哨兵魂飛魄散。趕緊拼命敲響了警鐘!

    鐺鐺鐺……鐘聲響徹夜空,承天門內的衛士趕緊用九道木樑將宮門牢牢支住。在四處巡邏的大內侍衛也潮水般向牆頭上湧去。

    稍遠一些地御林軍營也聽到了警鐘聲。在去歲一戰中,御林軍損失慘重,僅剩下薛乃鈞和另一名校尉率領的一萬禁軍。天佑帝便任命薛校尉兼任軍營總管,統領這碩果僅存的一萬人。

    薛乃鈞一聽到精靈,便緊急集合隊伍,倉促的沖向承天門。

    這一切都發生在半刻鐘內,而此時軍才剛剛抵達宮門,連撞門用的衝車都沒推上來呢……皇宮的防禦果然名不虛傳!見已經到了圖窮匕見的一刻。李渾趕緊命令李龍和李虎組織士兵攻破城門,再讓李豹和李彪率領一萬人擋住御林軍的援兵。

    李豹和李彪剛剛帥本部人馬脫離本陣,便與薛乃鈞的先頭部隊迎頭碰上。

    大家都舉著明晃晃地武器,一個個凶神惡煞、殺氣騰騰,不用自我介紹也知道是來幹什麼的。二話不說便殺在了一起。因為事出突然,御林軍來不及整隊,先頭部隊都已經跟天策軍交上手了,軍營中卻還有部隊在陸續往外衝。

    以無備對有備,以少數敵多數。薛乃營他們一上來便落了下風。但他毫無懼意,率眾與叛軍拼死相搏,身被數創仍高呼殺賊不止。

    在校尉大人的激勵下,御林軍將士越戰越勇。落在後面地隊伍也加速沖上來,終於將陣腳穩住……

    而在戰場的另一頭,攻城部隊也同樣遇到麻煩。他們低估了皇宮大門的堅固程度,那些用來衝撞尋常城門的衝車撞木,根本無法動搖宮門的根本。攻城部隊反倒被城牆上飛蝗般的矢石大片殺傷,損失極為慘重。

     “用火攻。笨蛋!把這大門燒了!”見前面進攻受阻。陰無異冒險跑到城下,尖叫道:“帶著柴火菜油不是讓你們野炊的!”

    兵士們趕緊把一車車柴火推過來。堆在城門前;再把一罐罐菜油扔到柴堆上,一個火把丟過去,大火便騰地一聲,熊熊燃燒起來。

    裡面死扛著的大內侍衛頓時感覺到沖天的熱浪,自然明白了外面地勾當,不由一個個面色發白,茫然不知所措。

    藉著大火的勢頭,陰無異又讓人用衝木不停撞擊宮門。終於在一刻鐘後,大門劇烈的晃動起來,緊接著便轟隆隆一聲,終於倒塌了。

    大喜過望的天策軍嗷嗷直叫,但過後卻又傻了眼。

    原來那大火越來越烈,已經擋住了叛軍的去路。

    裡面的大內侍衛也發現這個問題,趕緊從城頭上運來守城用的火油,稀里嘩啦的丟進大火中,讓火勢越燒越烈。竟然將城門洞變成了一片火海,插著翅膀都飛不過去……

    見搬起石頭打了自己的腳,叛軍官兵紛紛望向出注意地陰先生,可陰無異也拿不出什麼好法子,只能讓人從道邊取土來滅火,等著把火撲滅了再通過。

    就在叛軍點了火又滅火的時候,從京山城疾馳而來的三萬援兵也到了城南的十里鋪。

    沈青正要率軍通過這裡,卻見前方土坡上突然亮起一支支火把,緊接著火光越來越多,竟然連成一條延綿數里的火龍,把京山軍的去路完全擋住。

     “哪部分的?”沈青一面命部下做好戰鬥準備,一面派人上前詢問道。

    對面也不隱瞞,有大嗓門的軍士高喊道:“破虜鷹揚二軍奉命封鎖此處,對面的弟兄請回吧。”

     “不行,我們京山軍奉大元帥王地命令,要進京救駕,你們速速讓開才是!”沈青讓人大喊道。

     “可太尉大人有令,我們不得不遵守啊。”對方振振有辭道。

    雙方說了一陣一點用處沒有,便漸漸起了火氣,“你讓不讓?不讓弄死你!”“誰弄死誰還不一定呢!”地罵聲此起彼伏,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這時就听東面一聲炮響,一隊黑甲黑馬的騎兵從斜刺裡衝出來,擋在兩軍中央。

    當先一名騎士雙手舉著面丈許高地旗幟,在夜空中猛然一抖,便有十幾個火把圍在四周,將那面大旗照得纖毫畢現。

    那是秦雷的黑虎戰旗!

    兩邊將士的目光,都被那面金色的戰旗吸引,一時竟忘了吵鬧。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二七章跟王爺走有肉吃……

     “武成親王、大元帥王駕到!”只聽黑衣衛大吼一聲,身著標誌性黑色衣甲的武成王爺便出現在對峙雙方的陣前。

     “拜見王爺……”京山軍立刻一邊大禮參拜,一邊山呼海嘯道。

    秦雷灑然一笑,卻望向破虜鷹揚二軍,好容易才找到車胤國的身影,朝他哈哈大笑道:“胤國老兄,別來無恙啊!”

    聽到王爺叫自己,車胤國面上一陣激動,立刻翻身下馬,朝秦雷跪拜道:“末將車胤國,叩見武成王千歲殿下!”將軍大人這一跪,三萬破虜軍將士也只好跟著統統跪下,齊聲道:“我等叩見王爺。”托太尉大人的福,破虜鷹揚二軍一回到中都後,便充分補充了兵員裝備,重新恢復了齊裝滿員的狀態。

     “好好好。”連說三個好字,秦雷卻還不知足,又望向還呆立在場中的鷹揚軍道:“羅將軍也……別來無恙啊。”說完他自己都禁不住害臊……老子的詞彙量咋這麼匱乏呢?

    對面的羅將軍可不是被炸死在十八盤的羅將軍,而是曾經跟著小太尉攻擊過京山營的那個羅校尉。托那一炸的福,把原來的羅將軍送去西天享福,這將軍的大帽子也一下扣在了羅校尉的頭上。

    新羅將軍心裡苦笑,看看身邊的車副將道:“咱們也跪吧。”便率眾劈裡啪啦的跪了下來,也齊聲高叫道:“我等拜見王爺。”

    見所有人都跪下了,秦雷這才淡淡一笑道:“都起來吧。”聽那語氣,就好像給了別人多大面子似的。

     “謝王爺。”眾人齊聲高叫,這才紛紛爬起來,卻再也找不到方才劍拔弩張的緊張勁兒。既然都跪了同一個人,那就說明大家是有共同領導的,好像是這個理兒吧……

    跪一跪更健康之外,似乎還可以世界更和諧。這也是秦雷執意讓眾人跪一下的原因。

    在眾人還雲裡霧裡、稀里糊塗的時候,秦雷先開了口。他也不問別人,單單朝著車胤國問道:“老車啊,你們到底搞得什麼鬼名堂?怎麼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到這裡來開晚會啊?”

     “回禀王爺。”車胤國一本正經道:“我等接到太尉府地命令。說讓我們在這一帶布防。在新地命令道來之前。不許放任何人進京。”

     “知道李渾為什麼要下這樣地命令嗎?”秦雷沉聲道。

     “具體情況末將也不清楚。”車胤國一臉迷糊地回答道:“王爺您知道啊?”

     “我當然知道!”秦雷地聲調一下提高八度。厲聲喝道:“因為他想造反!想自己當皇帝!”這話有些冤枉李渾了。其實他老人家只是準備當曹操而已。至於改朝換代那種高難動作。暫時想都沒想……我們說過。要想徹底放倒一個王朝。實在是一個異常複雜地計劃。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放著六萬破虜鷹揚軍不用。只帶自己地鐵桿部隊去進攻皇城地!

    就是怕這些士兵一時接受不了。以至於不受控制、甚至引起譁變就太糟糕了。

    事實證明太尉大人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一聽到王爺如是說,兩軍士兵地臉上便露出猶疑的神色。紛紛交頭接耳,回望中都,竟然轉眼間就有失控的跡象。

    彷彿為了配合秦雷的話,遠處中都城的烽火台上亮起了告急的火光,顯然是京都有事!所言非虛!

     “看吧,這些亂臣賊子已經開始攻打皇宮了!”秦雷的表情變得極為嚴峻,高聲暴喝道:“你們準備繼續擋住孤王的去路,淪為叛逆的幫兇嗎?”

    兩軍將士雖然一直跟著太尉大人混生活,卻沒有做好跟他老人家造反地心理建設。聞言更是六神無主,紛紛望向自己的上官。

    看到軍心微妙,車胤國知道自己多年潛伏,就為了這一刻,立刻站出來,高喝一聲道:“我們是大秦的子民,生生世世都效忠於我大秦皇帝陛下,怎能跟著亂臣賊子造反呢?”

    他營中自然有不少李太尉地人,登時就有個校尉出來頂嘴道:“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兒。將軍大人就誣衊太尉大人,這一手似乎有些不妥吧?”

     “一目了然了!”車胤國瞪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晚上天策軍入城,然後就點著了烽火,難道他們是……”想不起什麼詞兒來,他只好拾人牙慧道:“開晚會嗎?”

     “……”那人頓時語塞。

     “破虜軍將士聽令,為王爺讓開去路!”車胤國高聲下令道。

     “誰敢不遵太尉大人的命令?”李渾安插在破虜軍中的人手,立刻迫不及待的跳出,高聲阻攔道。這些人都是軍官。高中低層都有存在。若是讓他們發揮出影響力,車將軍的如意算盤可就打不起來了。

    但車胤國先生從昭武十八年調任破虜將軍以來。就堅定不移的以顛覆破虜軍的所有權為己任,早把這些太尉黨人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

    以有心算無心,有心者必勝!

     “將這些叛逆拿下!”車胤國冷笑一聲道:“誰動誰就是叛逆!”前一句是命令,後一句是威脅。命令下給他這些年發展的心腹;威脅則是給予那些太尉黨人地部下。

    話音未落,破虜軍中便是一陣雞飛狗跳,方才跳出來叫囂的官兵悉數被拿下了。而他們的部屬仍然震驚於太尉造反的消息,居然當真沒有幫忙的。

     “依附逆賊者,殺無赦!”車胤國從牙縫擠出幾個冰冷的字道。

    他的手下聽到命令,毫不猶豫的抽出寶刀,猛地往太尉黨人的頸上砍去。寒光四起間,血光飛濺,上百顆好大頭顱便落了地。

    這一切發生地那樣迅猛,以至於將士們這才剛剛回過神來。

    一回過神來,便看到了地上地百多顆上官的腦袋,破虜軍官兵不由駭得面無人色。

     “還有沒有依附李家的叛逆?”車胤國扯下平日里一團和氣的假面。面目猙獰的望著自己的部下道:“站出來,老子送你們去團聚!”

    誰還敢站出來找死?整整三萬人被他地淫威震懾,再沒有一個膽敢捋虎鬚的。

     “很好!我大秦男兒就該忠君衛國!”車胤國獰笑一聲道:“與叛賊勢不兩立!”

     “與叛賊勢不兩立!”在他地親信帶領下,破虜將士齊聲高喊道。

    車胤國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轉身朝秦雷行禮道:“大元帥王在上,末將願率破虜軍參加平叛!請王爺恩准!”

     “孤王雙手歡迎!”秦雷真誠笑道:“告訴你的士兵們。孤王既往不咎,將把他們一視同仁。”

    破虜軍地官兵原先還有些不情不願,可一聽王爺這話,頓時喜形於色!俗話說當兵吃糧,大傢伙辛辛苦苦訓練、提著腦袋作戰,還不就是為了那三五兩銀子?

    破虜軍將士可都知道京山軍、虎賁軍、還有神武軍現在的待遇,至少是他們的兩倍,早就羨慕的口水直流了。這會一聽說王爺恩賜,讓他們也可以有那樣地待遇了。怎能不興奮的忘乎所以,早把什麼太尉大人拋到腦後了。

    見破虜軍順利收復,秦雷的目光又轉向鷹揚軍地小羅將軍道:“破虜軍已經表態了。不知鷹揚軍是什麼意見呢?”

     “王爺恕罪,容末將考慮片刻。”羅將軍恭聲道。

     “半刻鐘時間。”秦雷皺眉道:“過期不候。”

     “謝王爺!”羅將軍道聲謝,便把幾個主要將領招過來,沉聲問道:“怎麼辦?”其實他這邊的情況比破虜軍還要單純許多……因為歷史原因,一直以來在太尉府的序列中,他們鷹揚軍就是後娘養的,本身就對李老頭缺乏感情。

    再加上已故的鷹揚將軍羅雲,把鷹揚軍看成自己的私產,將這一畝三分地上的雜草一一拔除。以至於李渾想要安插人手都無處下嘴。無可奈何之下,也只有認可了鷹揚軍這種獨立。

    雖然羅雲已死,李渾又親手將羅校尉扶上了將軍寶座,指望著他能感恩圖報。但這些年日積月累下來的影響,卻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所以這支軍隊往往考慮自己多一些。

    比如那車副將就輕聲攛掇道:“大人,識時務者為俊傑,咱們趕緊認了吧。”

     “可要是太尉大人贏了呢?”羅將軍搖頭道:“再說他老人家有恩於我,我也不好背叛他。”

    見他猶豫不決,車副將又低聲勸道:“別忘了武成王可是擊敗了天下第一名將地名將。況且他還有南方的幾十萬軍隊,你覺著太尉大人能贏嗎?”其餘將領也深以為然,七嘴八舌的勸說小羅將軍,不要跟王爺過不去,更不要跟待遇過不去。

     “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羅校尉緩緩搖頭道:“按說太尉應該是知道這種情況的,可他為什麼要造反呢?是不是有什麼倚仗?”有道是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他不相信李渾能沒有一點把握,就貿貿然提兵入宮!

    這話也引起了很多人的讚同。方才還一邊倒的意見。最終變成了五五波。眼看著時間到了,眾人只好想出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只聽羅將軍高聲對秦雷道:“咱們當兵的只聽上峰命令,不問是非對錯。眼下我們也很矛盾,不知道是該聽太尉大人的;還是王爺地呢?”

     “孤只要結果。”不客氣的打斷他的狡辯之辭,秦雷沉聲道:“沒耐性聽你長篇大論。”

    羅將軍神態大窘,好半天才緩過來道:“我們決定不耽誤王爺的功夫,卻也不能在沒有聖旨的情況下攻擊太尉大人。”說著一擺手道:“小的們,給王爺讓開道路。”原來他打定主意兩不得罪了。說完便命令麾下將士讓開去路。

     “如此也不錯。”秦雷點點頭道:“不過與京山軍一樣的待遇,過了今夜就不會再有,只是希望你們不要後悔。”說著揮揮手道:“平叛的軍隊前進! ”

    京山軍和破虜軍便排成縱隊,浩浩蕩蕩的通過鷹揚軍地隊列,在他們羨慕地目光中,向中都方向進發。

    望著那些北進的部隊,秦雷方才那句過了今夜就不會再有地誘惑,便如魔音貫腦般的,在鷹揚將士的心中迴盪。

    終於有人忍不住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老子押王爺這邊!”說著一招手道:“想發財……哦不,相信王爺的弟兄跟我走!”

    羅將軍不由惱火道:“老車,你跟著瞎起什麼哄啊?”原來那帶頭的竟是他的副將大人。

     “人各有志,將軍。”車副將卻正色道:“不能因為您的不思進取,就當了我們的財……哦不,報國之路!”說著一拱手,便真格跟著那面黑虎旗走了。

    他是鷹揚副將,一半的鷹揚官兵都歸他管,他這一招呼居然就把一萬多人招呼走了。

    望著趕集般離去的部屬,羅將軍氣急敗壞道:“我看看誰敢跟他走!”

    話音未落,又是將近一萬人跟了上去,原來又有兩位校尉尋思明白了,想要跟著王爺一起幹。

     “你們怎麼也走了?”望著平日里的鐵桿也離去,羅將軍真是毛了,看來他這新鮮出爐的將軍就是不頂事啊,根本鎮不住手下的驕兵悍將。

     “將軍息怒,”兩人笑嘻嘻道:“孩兒們跟著王爺能吃上肉,我們跟著王爺能打勝仗,這買賣划算。”

     “再見啊大人。”見羅將軍不說話,兩個校尉準備離去。

     “別再見。”羅將軍苦笑一聲道:“我要是再堅持就成光桿了,還是同去吧。”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二八章得意洋洋

    這世上或許真的存在王霸之氣,不然你無法解釋秦雷是如何讓六萬大軍倒戈相助的。

    所謂王霸之氣不過是個玩笑,真正起作用的,還是秦雷的赫赫威名,還有他在擔任東征軍副統帥期間,得到了官兵們的真心擁戴。當然這也與他現在的雄厚實力有直接關係……畢竟這個世道就是強者恆強,沒有人會跟著弱者走到底。

    再加上他早就包藏吞併之心,除了車家兄弟兄弟之外,秦雷還讓常逸等一干從破虜軍中出來的軍官,暗中聯絡原部隊的各級軍官,通過請吃請喝、饋贈財物,逐漸將李渾在軍中的影響蠶食殆盡。

    種種因素匯集在一起,這才讓他看似輕描淡寫的,將破虜、鷹揚二軍從叛逆者的隊伍中拉了過來。

    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就是這個道理。

    武成王殿下帶著倏然變成九萬人的平叛大軍,與子夜時分抵達了中都城下。

    南門守將已經換上了太尉府的人,對京山軍叫門置若罔聞。

    跟在後面的羅將軍心道:既然選了這條道,還是早遞投名狀的好。便策馬上前,到了王爺身邊,主動請纓道:“末將原帶兵為王爺攻下此門。”

    秦雷對他的態度十分受用,笑容可掬道“早聽說羅將軍是我禁軍中的急先鋒,看來確實名不虛傳啊。”小羅趕緊謙虛道:“王爺折殺末將了,您喚我羅樓即可。”

     “嗯,好名字!”秦雷讚道,心說比嘍好聽多了,這才言歸正傳道:“羅樓你熱情可嘉,但這畢竟是我大秦內亂,罪在魁首,不在官兵。不管是敵我雙方。流的都是大秦的血,還是盡量避免傷亡吧。”說著打個響指道:“發信號吧。”

     “遵命!”石敢應一聲,便從背上抽出一支竹筒,一拉引線便碰的一聲,打出一發橘色的信號彈。幾乎是同時,黑衣衛紛紛拉響了各自的竹筒。將五顏六色的信號彈發射出去,組成一片美麗的焰火。

    那煙火在夜空中格外奪目。引得城上城下紛紛引頸望去。城上守將還由衷贊一句道:“好漂亮啊……”話音未落。就感覺脖頸一涼。便被不知什麼時候摸到身後地士兵取了首級。

    這變故來得太快。以至於他地親兵還沒反應過來。便被譁變地士兵分割包圍。稍有反抗者被毫不留情地斬殺。

     “首惡已誅。從者不究!”那斬首守將地士兵大喊道:“所有人不准妄動!”官兵們這才看清楚。所有譁變者都在左臂上纏了條白毛巾。可怕地是。白毛巾地數量竟然比沒纏毛巾地還要多!

    抵抗者地意志冰消雪融。很快被譁變者集中看押起來。同時城門也緩緩打開。大軍安然入城。

    看到秦雷不費吹灰之力地再下一城。羅樓心中滿是慶幸、滿是後怕……唱戲地都說台上一刻鐘、台下十年功。今天看武成王平叛也是這個道理……他也算是個行家。當然知道沒有個三五年地準備時間。根本不可能達到今天地效果!

    在心裡把時間往回退幾年。羅樓暗暗吃驚道:原來太上皇在位地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奪宮地準備了!秦雷暗中所做地一切。當然是為了奪宮。只不過今時今日地情況下。他地一切行為都被鍍上一層金箔罷了。

    這就是忠君愛國地典範,孝子賢孫的楷模,堂堂大秦武成親王殿下的本質嗎?想明白這一節,羅樓變得更加謹慎,原本想藉著機會提出的要求,也永遠的憋了回去。

    搞定城門之後,隊伍從南門入城,沿著青龍大街向北行進,當走到盡頭時。前軍便到了洛陽門下。

    趙承嗣仍然紋絲不動的站在城樓上,手下不禁對將軍大人的耐力大為折服。

    看著燈火通明的城門樓,四周將士們都滿懷希夷的望向王爺,期盼著他能再放個花啥地,好讓大家唱著歌就能通過。

     “都看我幹嗎?”秦雷瞪眼道:“看看就能把門看開嗎?”

     “等您老出招呢。”車胤國湊過來諂笑道。

     “球,我要是老有招,還帶你們來幹什麼?”秦雷沒好氣道:“自個來多省錢啊。”這個他可真沒轍了,主要是趙承嗣那人能力不弱,這兩年已經把個兵馬寺收拾的服服帖帖。秦雷雖然安插了一些人進去。卻無法動搖他的穩固地位……這也是李渾不得已將後路交給他的原因。

    這樣一個強人,態度卻偏又曖昧不明。也不知到底是誰的人……當然現在來看,是李黨無疑。

     “唉……”一聽王爺也沒有好辦法,官兵們齊聲嘆口氣,便開始為攻城做準備。

    當然例行的勸降還是必要的。只聽武成王的御用傳聲筒,伯賞賽陽老兄在城下大聲道:“趙將軍,難道你真要跟著逆賊一路走到黑嗎?”

    趙承嗣回頭看看宮城方向,現在不僅是城門,就連皇宮內也燃起了火光,顯然天策軍已經攻入了宮內……

    大概開始四處搜查了吧。趙承嗣心中嘀咕一聲,便會過頭來,對城下朗聲道:“請武成親王殿下出來說話。”

     “孤王就在這裡。”秦雷輕聲道:“喊話的這位是孤地傳聲筒,他說的每個字都是我的原話。”

    伯賞賽陽便把這話大聲複述一遍。他自稱傳聲筒時的樣子,顯得十分有趣。

    但城上的趙將軍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他和秦雷接觸不多,卻對其平易近人的表像下,隱藏著的順者昌、逆者亡的霸道脾氣,印像極為深刻。

    這樣地一個人,你如果敢當眾給他難堪,一定會死得很難看。這就是承嗣先生對秦雷地一句話概括。

    有了這樣地認識,在對待武成王殿下的分寸上。也就好把握了。只聽趙承嗣恭聲道:“王爺在上,現在末將有不得已地理由,必須拖住王爺,卻又不想傷了自家兄弟,惹得王爺不快。”說著提高嗓門道:“不如我們打個商量,王爺願意聽嗎?”

     “說。”伯賞賽陽替秦雷答道。

     “這洛陽門高七丈有餘。厚實無比,城上有五千士兵、器械齊全。您要是派兵進攻的話,最少要用多長時間?”趙承嗣高聲問道。

     “一兩個時辰吧。”秦雷沉聲道:“你雖然牆高,架不住我人多,而且你地士兵一定不會鐵了心的跟著李渾造反!所以這個時間是公允的。”

    趙承嗣知道他說的是實情,從太尉軍進入內城以後,身邊官兵就已經數次問他,到底想要把他們帶向何處?士兵一旦有了這樣的疑問,怎麼還能保證戰鬥力?

     “取個最少的。就當一個時辰吧。”趙承嗣頗具荒誕意味道:“也就是說您要是攻打的話,最少需要這麼長時間,對嗎?”

     “你到底要做甚?”秦雷皺眉問道:“孤王耐心有限。”

     “王爺息怒。末將的意思是,不如您稍等片刻,半個時辰後末將定然城門洞開,恭請王爺入城如何?”趙承嗣客客氣氣道。

    靠,不是玩我吧。秦雷心中憤憤罵道。趙承嗣這提議咋聽咋划算,卻越琢磨越不是個味。也許李渾只須半個時辰就能控制住局勢。

     “讓孤接受也成,但你必須下來為質。”秦雷心想,跟著老李造反,不就圖個功名富貴嗎?他定然不會下來送命的。又壓低聲音吩咐道:“做好攻城準備。”打算趙承嗣一拒絕。便用強大地攻勢泰山壓頂。

     “好吧,就听王爺的。”然而大出秦雷意料的事情發生了,趙承嗣竟然滿口答應了他地要求,痛痛快快坐吊籃下城。

    秦雷等人張嘴結舌的還沒回過神來,趙承嗣已經被黑衣衛搜身後五花大綁送了過來。

    對於自己遭受的待遇,趙承嗣毫無怨言,一絲不苟的給秦雷叩首後,便以頭觸地跪在了那裡。

    黑衣衛將趙承嗣身上搜出來的兩樣東西呈給王爺。

    秦雷一看,那是一個肚兜和一封書信。他便先拿起了……前一樣。周圍的將領也被勾動了八卦之火,雖然不敢湊上來,卻一個個將脖子伸得老長,顯然都想研究一番。

     “一邊去。”秦雷把幾個好奇腦袋攆走,這才仔細端量起那肚兜來,只見粉紅色的湖綢面料上,精巧的繡著夕陽掩映下的一叢江邊紅楓,那金波粼粼地江水之上,橫跨著一座石橋。遠處還有孤帆點點。

    這夕陽、紅楓、江水。還有石橋、孤帆,構成一幅深秋暮色的景象。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個怨婦所作。

    欣賞完了圖畫,秦雷又看左上角的一行字跡娟麗的小詩:

    楓葉千枝复萬枝,江橋掩映暮帆遲。

    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

    看來不止是怨婦,還是個情婦啊。秦雷暗暗咋舌道,但他對別人的私生活向來只抱著欣賞的態度,絕不公開評論。

     “還給他吧。”把那肚兜扔回托盤,秦雷又拿起那封信,從沒有一個字的信封中,抽出一張薄薄的信紙,四個熟悉的字體頓時映入眼簾:稍安勿躁。

     “鬆綁。”秦雷皺眉道:“孤就等上半個時辰。”雖然沒有落款,也沒有用印,但那晃悠悠地獨特字體,已經把這封信的主人表露無疑了。

    勤王軍被一封奇怪的書信擋在了洛陽門外,而寫那封信的人,卻被團團包圍了起來……

    擊潰御林軍、殺盡大內侍衛,天策軍終於衝進了禁宮之中,待把局勢控制住以後,李渾立刻命令兵分三路。一路由陰無異領著,去解救被囚禁的太上皇父子;一路由李龍領著。去抓捕天佑皇帝陛下;他自己則帶著第三路人馬,直取慈寧宮,去擒拿那個老太太!

    顯而易見,在李太尉的眼裡,兩個皇帝並不是關鍵,最要緊的還是那風燭殘年的老婦人。

    一路上見人就殺。很快抵達了位於禁宮西面地慈寧宮,李渾命部下將其包圍地密不透風,這才讓李豹試探著帶人衝了進去。

    不一會兒,李豹就跑出來道:“大老爺,裡面沒人……”

     “文莊跑了嗎?”李渾有些失望道,但一想到那陰險狡猾地老太太,他也就釋然了。

    但李豹的回答讓他大吃一驚:“太皇太后沒跑,是她身邊地人不見了。”

     “以後想清楚了再說,你這個蠢貨!”李渾狠狠瞪他一眼道:“把她帶出來!”對於那位老太太。他總是懷有一種畏懼的感覺,哪怕她已經束手就擒了,他也不願意踏進她地地盤一步。

    很快。李豹便用一台軟轎,將大秦帝國最尊貴的……老太太抬了出來。

    看到癱坐在轎子上的老人,竟已是苟延殘喘、奄奄一息了,李渾不由暗罵自己窩囊,心道:老子玩不過文莊,還玩不過快死了的文莊嗎?想到這,他伏下身去,兩手撐著扶手,逼視著白髮散亂的老太后。

    文莊太后看來是真的快不行了。她的反應十分遲緩,過了好久才慢慢抬起頭來,一看到李渾那張滿是橫肉的大臉,老太后竟然打了個寒噤,眼中滿是乞求的望著他。

    看到高高在上了半輩子地老女人,竟然現出如此表情,李渾突然感覺很爽,不由哈哈大笑道:“我的老姐姐,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文莊太后也不答話。只是眼裡的乞求之色更濃了。

    李渾更是得意非凡,一把扣住她地下巴,毫不費力的一抬手,便將她佈滿皺紋的面孔抬了起來。端詳著文莊的老臉,他嘖嘖有聲道:“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怎麼還有當初顛倒眾生的本錢?”說著放聲大笑道:“若是皇甫旦還在,萬萬不會再對你有興趣了!哈哈哈……”

    聽他越說越不像話,文莊太后緊緊閉上雙眼道:“我已經是黃土…埋到脖子了,什麼也攔不住你了。就放過我吧。”

     “放過你?”李渾本來想說別做夢了。但轉念一想。自己說不得還要她幫忙,便改口道:“可以啊!只要你乖乖聽話!”

     “一切都已經註定了。”老太后看起來已經認命,虛弱無力道:“當然是你想怎樣就怎樣了……”

     “好!”李渾竟然拍了拍老太后的腮幫子,怪聲讚道:“聰明人永遠是聰明人啊,知道識時務就好!”其實他平時也沒有這麼輕佻,只是成功就在眼前,心裡承受的壓力也是前所未有,讓他有些由內而外的扭曲罷了。

     “帶走!”低喝一聲,李渾便大步離去了,他要看看二位萬歲爺,是不是也已經了落網了呢?

    結果一喜一憂,陰無異傳話回來,說他已經找到被囚禁在冷宮中地太上皇父子了,而李龍則是翻遍宮掖找不到現任皇帝的踪影。

     “找不到就先算了吧。”已經接到了秦雷兵圍城的消息,李渾不敢再耽擱,沉聲道:“反正找到我那女婿也就足夠了,有沒有秦霆無所謂。”既然造反,自然知道自己的目的何在……他只要只要敲響承天樓上的鐘鼓,把皇親國戚、文武百官召集過來,再讓昭武帝宣布復位,今天就算是徹底贏了! ”

     “去敲鼓!”看看窗外,發現此時天已經快亮了,東風微露魚肚白,李渾覺著不能再拖了。

    李虎便親自帶人去鐘鼓樓,敲響了著急滿朝文武的鐘鼓聲!

    聽著這低沉卻能響徹全城的鼓聲,李太尉不禁微微瞇起了眼……他終於感到了勝利的曙光!

    多少年地辛苦等待,多少人的流血犧牲,就為了這一刻!若是等不到這一刻,任何犧牲都不值得;若是等到了這一刻,更多的犧牲也是值得的!

    李渾正在陶醉間,就听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道:“是誰讓敲得鼓?”

    李渾一聽那獨特的聲音,只有陰先生才能發出來,轉頭笑道:“是我,怎麼了?”

     “怎麼了?”陰無異一蹦三尺高,落地後卻如洩了氣的皮球道:“東翁跟我來看看再說吧。”

     “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李渾的心一下子揪起來,連聲問道。

     “噓!”做個噤聲的手勢,陰無異苦笑道:“來了就知道。”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二九章剛烈

    雖然滿腹狐疑,但他也知道陰先生不會在這時候開玩笑,李渾便順從的跟著他到了臨近的一個院子中。

    看著一間屋子外佈滿了森嚴的守衛,李渾皺眉道:“到底搞什麼名堂?”

     “東翁進去一看便知。”陰先生對守衛道:“把門打開。”

    守衛依命行事,將掛在房門上的大鎖打開,讓出了去路。

    伸手做個了請的姿勢,陰無異便站在了一邊。李渾向來膽子肥,也不怕裡面有什麼牛鬼蛇神,便大步走了進去。

    屋子裡光線很暗,李渾費老大勁才看見,似乎有個人蜷在牆角縮成一團,一副驚嚇過度的樣子。

    正要湊近了一探究竟,屋裡突然亮了起來,卻是陰無異取了一對牛油火把進來。

    李渾這下看清楚那牆角男子的面容了。

    只見他頭髮花白,鬍鬚散亂,衣裳骯髒,面龐盡是油污。非但如此,還光著一隻腳,指甲也老是長,形象氣質跟街上乞丐無異。

    得虧他跟昭武帝打了幾十年交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否則根本認不出,這位乞丐兄就是高坐龍椅二十載的昭武帝陛下。

     “你怎麼搞成這副樣子?”雖然對自己女婿評價不高,但畢竟是鬥了這麼些年的老對手,看他潦倒若斯,老太尉居然升起了兔死狐悲之感。

    昭武帝卻對他地問話置若罔聞。只是直勾勾地望著前方。李渾順著他地目光一看。只看到爬在牆上地一隻壁虎。不由罵一聲道:“難道我還沒有個壁虎顯眼?”

     “東翁莫急。”身後地陰先生開口道:“您還沒看出來嗎。他已經傻了。”

     “不是裝地吧?”李渾皺眉道:“好好地怎麼會傻呢?”

     “不像是裝地。”陰無異搖頭道:“估計是被他兒子迫害了。”心理陰暗地人總會把別人想地一樣陰暗。

    李渾還是不信。走過去伸出蒲扇大手。在女婿面前扇動幾下。卻見昭武帝仍然目不轉睛地望著前方。沒有絲毫反應。

     “沒用地。”陰無異沉聲道:“方才我用金針刺他地周身大穴。常人根本無法忍受。但他卻沒有絲毫反應。”

     “唉!”李渾喟嘆一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真他媽倒霉。怎麼眼看著成功,又碰上這種事兒了!”

     “東翁莫急。”陰無異桀桀一笑道:“這其實是好事兒啊。”

     “此話怎講?”李渾猛地抬頭道。

     “學生以為,一個傻了昭武帝,要比正常的有價值得多。”陰無異湊近李渾,看一眼泥塑般的皇帝道:“他現在這個樣子,還不是您想怎樣就怎樣?”

    李渾一想也是,轉憂為喜道:“也是,要是原來那個一肚子地昭武帝,還不一定誰控制誰呢。”說著又犯愁道:“可他這鬼樣子太容易露餡了。萬一穿幫怎麼辦。”

     “您不是有文莊太后嗎?”陰先生瞇著雙眼道:“讓她對外宣稱,皇帝被自己的兒子折磨的奄奄一息,在養病期間由太尉大人攝政。一切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好主意!”李渾狠狠一拍大腿道:“不愧是陰先生啊,滿肚子都是陰謀!”

    陰無異心道:有你這麼誇人的嗎?卻也沒法跟他計較,只得乾笑一聲道:“時候不早了,群臣應該已經到了,咱們還是正事要緊。”

     “嗯。”李渾聞言起身,看昭武帝最後一眼道:“看好他,從現在開始,不要讓任何人見到他。”

     “遵命。”

    洛陽門很守信用的在半個時辰後打開,秦雷反倒不急了。既然老太太有佈置。那哥們我還是少說多看吧。

    但當他看到已經被燒成灰燼的承天門時,還是忍不住的揪起了心,心中苦笑道:我說老人家,您可別把自己給玩進去了。他一直信奉絕對的力量可以破除一切計謀,也一直忠實的實踐著這一信條,所以對老太太地所謂安排,總有寫提心吊膽的感覺。

    其實城門前的戰鬥仍沒停止,薛乃鈞帶著重新集結地御林軍,在一次次沖擊著縮進城門洞防守的天策軍。只是這時天策軍已經佔據整段城牆。居高臨下的攻擊給了御林軍極大地殺傷。

    御林將士已是死傷藉枕,卻仍然不肯停下那燈蛾撲火般的徒勞犧牲。因為他們是御林軍,保護禁宮是他們的最高使命。現在禁宮已經被攻破,對於這些英勇的將士來說,戰死也許是更好的選擇……

    就在承天門前苦戰不休的時候,一聲號砲在御林軍身後響起,緊接著便有一群人齊聲大喊道:“大元帥王有令,御林軍撤下,由兄弟部隊替換攻城!”

    聽到援軍終於來了。御林軍將士們的心神終於鬆弛下來。都可憐巴巴地望向校尉大人。

    渾身浴血的薛乃營點點頭,嘶聲說一句:“一切聽王爺的。”便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官兵們趕緊抬著校尉大人撤離了城牆。待退到安全的地方一看,才發現薛校尉已經氣絕而亡了。

    御林軍中頓時哭聲一片……

    其餘三支禁軍也無不動容,幾位統領都搶到王爺面前,主動請纓道:“末將原為王爺取下城頭!”

    秦雷微一沉吟,剛要說話,卻聽到承天門樓上鐘鼓大作,頓時變了面色,失聲叫道:“不好……”他知道那鐘鼓聲是皇帝召集眾臣的用的,只能由皇帝或者太后敲響。現在承天門樓被李家控制,發出召集命令的也只能是李家人了。

     “他們要幹什麼?”聽著在上空迴響的鐘鼓聲,幾位將軍不安的問道。

     “當然沒好事了。”秦雷沉聲道:“不要攻擊了,全軍警戒吧。”其實他心裡明白。李家一定是捉到皇帝或太上皇了,不然諒他們也不敢大喇喇地召集群臣。

    鐘鼓聲響過不久,大部分居住在內城的官員們便出現在承天門前的廣場上。昨晚一直持續到天明的喊殺聲,已經再明白不過地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

    但無論誰勝誰負,他們都要在最快的時間抵達承天門前,否則不管哪方獲勝。都不會饒了他們。

    而且他們也想看看,是否能從中撈到點什麼好處。

    當他們看到廣場上烏壓壓的九萬禁軍,還有那面晨曦中獵獵舞動的王旗後,全都暗暗叫苦,想不到竟然是最不願碰到的圍城僵持啊……這些老於世故地傢伙心裡清楚,現在城內地李家挾持著皇帝,城外的五爺手握大軍,沒有一個好惹地,也沒有一個敢說必勝的。

    這讓俺們如何下注啊?已經有人後悔趟這趟渾水了。

    但在眾目睽睽之下。退回去已經是不可能了。幾位大人只好硬著頭皮上前,朝秦雷行禮之後,便眼觀鼻、鼻觀腳的站定了。拳頭一言不發。

    秦雷只道這是情況不明,他們不敢隨意發表觀點,鄙夷的掃了這些人一眼,便不再看他們。

    就連稍後趕來的幾位大學士向他行禮,他也一概不理睬。

    這樣過了兩刻鐘,廣場上已經是公侯雲集、百官畢至了。再加上秦雷的九萬大頭兵,把個十分寬敞的廣場塞得滿滿噹噹。

    雖然有近十萬人,卻沒有什麼說話地。除了不時有人咳嗽之外,整個廣場上一片靜悄悄的。氣氛十分壓抑。

    秦雷面色凝重的望著四周,他有一種強烈地預感,這個景象應該是在某人的計劃中。他深知這近十萬人的作用,他們將把今天在承天門上所見的每一個細節,按照他們的好惡情感,或褒或貶的傳遞給天下人知道。毫不誇張的說,如果這十萬人對某一方表示了極大的讚賞,那麼這種讚賞就會傳遍天下,讓全天下的人都讚賞某一方;反之亦然!

    那麼這就是民心了……

    秦雷不知道那人為什麼要這樣做。但他已經決定,自個今日地言行,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等待的時間特別漫長,秦雷感覺彷彿過了大半天似的,但看天上的太陽,也只是才過去半個時辰而已。

    就在廣場上的人們,開始如春蠶進食般竊竊私語時,城上傳來一陣低沉的號角聲。

    當人們的目光重新匯集在承天門時,面色肅穆的太尉大人。出現在城門樓上。

    李渾往下一看。哎呦媽呀,這麼多人啊。好在他經常檢閱部隊。倒也不會怯場,便清清嗓子道:“諸位……”

    話音未落,就听城下有人高喊道:“太尉大人,昨夜是你進攻大內嗎?”聲音溫文爾雅、不怒自威,乃是內閣首輔田憫農。

    被打斷話頭,李渾十分的不悅,悶哼一聲道:“嗯,是我!”

     “為什麼要這樣做?”田閣老身邊地麴延武也質問道:“我大秦律法有明文,無論何等情由,擅闖禁內者以謀反、當誅九族,難道太尉大人不知道嗎?”

     “啊…這個這個……”李渾被問的一愣一愣,論嘴皮子他可不是大學士的對手。

    邊上的陰無異趕緊支招道:“我們是有密旨的。”李渾趕緊照說。

     “什麼密旨?誰下的旨?”田憫農面色鐵青的問道。

     “是太上皇陛下。”李渾答道:“你們還不知道吧,他老人家早在半年前就被禮送回國。”說著一指城下那面大旗道:“但是被他那個狼子野心的兒子秘密囚禁,押送入京了。”

    眾臣嘩然,紛紛望向那面大旗,就連原本目不斜視的官兵們,也紛紛側目,希望一貫正面地王爺,能給予正面地回擊。

    但秦雷出人意料地選擇了沉默,他直覺自己不會是這一場地主角,會有人出來收拾局面的。

    只聽城上李渾繼續道:“當然。秦雨田這樣做,是由當今皇帝指使的。這兄弟倆狼狽為奸,把我們昭武陛下囚禁在深宮中,不僅限制他的自由,還百般折磨於他!”說到這,他又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狀似落淚道:“我們陛下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終於無法忍受,這才求正直地工人傳旨給老臣,讓我進宮救駕。二位大學士,你們說到底是誰有罪? ”

    兩人彷彿早知道他會這樣說,對視一眼後,由田憫農開腔道:“僅憑太尉大人的一面之辭,我們似乎還不敢懷疑當今聖上和武成王殿下吧?”

     “就是,把太上皇請出來。讓我們看看,是不是遭到虐待了!”麴延武接著道。

     “那不行。太上皇現在虛弱不堪,已經臥床不起了。”李渾搖頭道:“我們身為臣子的。怎能再驚動他老人家呢?”

     “那把天佑陛下請出來也行。”田憫農高聲道:“他一定會給我們一個說法的!”

     “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天佑陛下了。”李渾厲聲喝道:“陛下和文莊太后已經將那不孝的東西,貶!為!庶!民!了!”什麼叫一語出,天下驚?就是這個效果。

    只聽台下轟得一聲,所有人都忍不住驚叫起來……聽了李渾的話,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這傢伙要當董卓了!

    這時候人有一種思維慣性,誰弄權都行,愛怎麼弄怎麼弄,但皇帝應該是秦家的!

    立刻就有數不清的官員站出來。七嘴八舌地質問道:“太尉大人,依您的身份地位來說,似乎應該遠離廢立之事,以避王莽之嫌!”

     “好好好……”李渾被氣得說不出話來,雖然早知道這些書呆子食古不化,卻沒想到他們竟然一點都不認老李家的權威,這讓人情何以堪啊?

    好在他早有準備,恨恨地一拍城牆道:“我不跟你們聒噪,自然有人跟你們說!”說著猛然揮手道:“有請文莊太后!”

    本來還群情激奮的滿朝文武頓時鴉雀無聲……那位老婦人可是擁有廢立皇帝的權力。只要她張嘴數落天佑陛下的不是,那可就真的說廢就廢了!

    所有人目不轉睛的向上望著,只見兩個兵丁抬著頂敞篷軟轎出現在城樓之上,轎子上做著個身穿太皇太后袞服的老婦人。

    這番折騰下來,已經是天光大亮了,官員們都看清楚,那確實是如假包換的文莊老太后,便齊齊大禮參拜道:“拜見聖母皇太后,娘娘仙福永享、聖壽安康!”一時間偌大的廣場上再沒一個立著地。就連桀驁不馴的武成王。也乖乖的給奶奶磕頭。

    看到這一幕,李渾心裡那個不是滋味啊。暗暗嫉妒道:同樣都是人,差距咋這麼大呢?

    文莊太后俯瞰著城下參拜的眾人,輕易便找到了那面黑虎王旗,還有旗下偷偷向自己望來的小孫兒。

    朝那個方向笑一笑,她知道他一定能看得見,這才緩緩道:“都起來吧……”

    聲音雖然不大,但這承天門設計的極為巧妙,只要站在正重要的位置,即使很小的聲音也能被放大擴散,讓廣場上大多數人都能聽清。

    但文莊太后仍嫌位置不好,輕輕拍打著扶手道:“把老身抬高點!”

    幾個天策軍士兵回頭望向太尉大人,李渾也覺著高點更清楚,便點點頭,答應了這個要求。

    天策士兵們便一齊使勁,將那軟轎抬得比城牆還要高,城下人已經可以看見太后老人的裙擺了。

    環視一下四周,老太后對這個高度比較滿意,這才開口道:“李太尉讓老身來給他做個證,說他不是謀朝篡位。而是拯救太上皇陛下於水火,他其實是個大大地忠臣……”

    李渾的文化水平有限,沒聽出這句子的主幹是開頭一段,還以為太后真的幫他漂白了呢,連忙推辭笑道:“其實我也沒有那麼好……”

    文莊朝他呵呵一笑,轉頭對城下道:“你們覺著李渾有沒有那麼好?”

    城下眾大人心道:這明顯是話裡帶刺啊。冷嘲熱諷吧?

    而李渾在這方面向來十分信任陰先生,見他一直保持緘默,雖然覺著這話不對味,卻不疑有它,仍在那呵呵傻笑。

    這時城下的兩位大學士齊聲問道:“聖母太后娘娘,您是不是受到了脅迫?”

    此言一出,場中又是一片寂靜。

    聽聞兩個文官頭子如此問,李渾真後悔那天沒把兩人一起幹掉!不由惱火道“休得胡言!”又假惺惺的朝文莊太后抱拳道:“太后娘娘,您得給老臣做主啊!”口中如是說。兩眼卻凶光畢露,威脅的意味十足。

     “太尉大人稍安勿躁,”老太后頷首笑道:“老身會給你做主的。”說著目光轉向城下眾人。清清嗓子道:“各位,現在老身就要為你們指出整件事情地罪魁禍首是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太后娘娘給出最後地決斷!

     “他就是……李渾!”文莊太后突然指向李渾道:“就是這個狼子野心地畜生,帶兵攻入皇城,想要挾天子以令諸侯!”李渾被震的了,這才反應過來,氣急敗壞道:“快把她放下來!”

    幾個兵士趕緊放低了轎子,卻只見那應該是手腳失靈地老太后,竟然一躍而起。顫巍巍的立在了牆垛之上!

    見年逾八旬地老太后,晃晃悠悠的立在一尺見方的城垛上,城下十萬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這真是太驚險了,恐怕一陣風就能把老人及吹到七丈高的城牆下吧。

    但老太后顯然不認為自己身處險境,仍然高聲控訴道:“結果陛下從密道離去,讓他們撲了個空!沒有達到目的李家叛軍,便在皇宮中燒殺搶掠,還把老婆子抓住。威脅我幫他改朝換代!”見她越說越不像話,李渾暴跳如雷道:“快把她弄下來,別讓她胡說了!”便有親兵上前,想要把文莊太后捉下來。

     “誰再敢進一步,老身就從這裡跳下去。”輕蔑的望著逼近的士兵,文莊太后整一整衣襟道:“大秦朝的太后,可死不可辱!”

    城牆下面竟如炸了鍋一般,這次不光是官員們,還有那些平叛士兵也跟著大叫起來。雖然喊話內容各種各樣。但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放了太皇太后。

    事情鬧到這一步。就是傻子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人們不敢相信,李太尉竟然已經喪心病狂到這一步,攻入禁宮、意圖擒拿皇帝不說,還把八十多地老太后綁架到城上,將個老人迫害的竟要以死相逼,才能守住一國之母的尊嚴!

    這還是不是大秦?還有沒有天理?還有沒有王法?所有人都出離憤怒了,他們咆哮著湧向城下,一邊大叫著要李渾開門放人,一邊紛紛張開雙手,顯然是想接住萬一摔落地太后娘娘。

     “快把她扯下來呀!”李渾急得蹦腳道。他已經感覺到,李家這個歷史最悠久的家族,幾百年來豎立起來的威信和地位,正在以滾湯潑雪的速度山崩地裂,咬碎鋼牙的怒吼道:“我要殺了你!”

    見手下不敢上前,李渾便親自衝上前去,想要將老太后從城牆上拉下來。

     “做夢吧,李家的亂臣賊子,你們全都不得好死!”文莊太后哈哈大笑道:“李家的畜生們,我和我娘在地獄裡等著你們……”說著便縱身跳下了城頭……
第十卷【腥風血雨】第六三零章都去了

    看著她躍下城頭,李渾用最快的速度伸手去抓,竟果真抓到一片裙角。但文莊太后下墜的勢頭太猛,只聽哧拉一聲,裙角斷裂,仍然勢不可擋的墜了下去。

    李渾呆呆的望著手中的綢片,城下的驚恐喧囂已經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他覺著自己的故事終於要完結了……

    城下幾個官兵伸手接住文莊太后,巨大的衝力將他們悉數震倒,幾個主要受力的還折了胳膊。

    但這時沒人關心他們的死活,人們大叫著太后太后圍過來,揪著心查看老婦人的狀況。

    文莊太后面如金紙、口鼻中都有鮮血流出,顯然是受了內傷。

    官員們不敢將她挪動地方,除了大聲呼喚太醫,居然束手無策。

     “都讓開!王爺來了!”就在官員們六神無主的時候,一聲大喝從後方響起。

    官員們趕緊分開左右,給武成王讓出一條道路。

    在黑衣衛的嚴密防護下,秦雷表情嚴峻的快步過來,單膝跪在老太后身前,快速的為她檢查一下,發現她已經內臟大出血……心裡不由一沉。

    老太后恰好悠悠醒來,看到傾注了自己全部心血的孫子,欣慰的笑了。

    她緩緩的抬起胳膊,秦雷趕緊伸手接住她冰涼的右手,按在自己的面頰之上。想要叫聲奶奶,但聲音哽塞在喉嚨裡,竟說不出一個字。

    文莊太后輕輕撫摸著秦雷地面龐。輕吐出兩個字道:“足矣……”便含笑而逝了。

    感到她地手臂一下完全失去力量。秦雷顫抖著握住老太后地手腕。果真感受不到一絲脈搏了……

     “皇祖母……”呆滯許久。秦雷突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地哀嚎道:“歸西了……”

    隨著這聲嘶喊。廣場上地人群便如退潮般一片接著一片地跪下。一起放聲慟哭起來。

    廣場上地哭聲越來越猛烈。當悲痛到了頂點。終於轉化為憤怒。不知道誰先喊了句:“李渾逼死娘娘。罪該碎屍萬段啊!”頓時引起眾人地應和。一時間無論是文武官員。還是普通士卒。都高喊著:“殺國賊!報國仇!”地呼聲。群情激憤地湧向承天門。想要衝進去抓住李渾。以洩心頭之恨!

    只是城牆已經被天策軍用假山怪石堵住。一時倒也沒法弄開。

    望著鋪天蓋地而來的憤怒人群,李家人都駭得面如土色,紛紛湊到李渾邊上道:“大老爺,不如跟他們拼了吧!”

    這才把個李太尉從噩夢中喚回,望著台下哭成一片的人群。他一拳打在牆垛上,不似人聲的咆哮道:“不能就這樣認輸!”

    這一拳是如此之重,李渾地右手頓時鮮血直流。劇烈的疼痛讓他徹底清醒過來,恨聲道:“拼什麼拼?我們算是被這個老娘們扣上屎盆子了!”他面色鐵青道:“要是不洗乾淨,誰也不會跟我們走!”

    說著兩眼血紅的瞪著陰無異道:“把皇帝帶上來!”

    陰無異點點頭,轉身下了樓。

     “那我們幹什麼?”李家的將領們還在問道。

     “都去死!死得越遠越好!”李渾彷彿一頭受了傷的猛獸,要吃人一樣狂喊道。

    幾人討個沒趣,乖乖站在遠處等陰先生把皇帝提來。

    誰知左等不見、右等不來,外面人都快把城門洞清出來了,李渾他們也沒看見陰先生回來。

     “去看看!”李渾心頭湧起一絲不詳,吩咐李彪道。

    李彪趕緊下了樓。不一會便張皇失措的轉回道:“大事不好了,陰先生不見了!”

    李渾兩眼一黑,險些暈了過去。

    李虎和李豹趕緊抱住他,大聲叫道:“大老爺,你可不能死啊……”你一了百了了,讓我們怎麼辦?

    李渾畢竟是戎馬一生的老將,心誌之堅韌遠非常人可比。他只是一失神,很快便恢復過來,緊緊抓著邊上兩人的胳膊道:“皇宮已經被包圍了。陰無異跑不了,快去把昭武帝找出來!”說著又面色猙獰道:“再找找看,有沒有什麼有價值的人物,都送上城頭當人質!快去!”

     “是!”幾個將領趕緊各自帶人下去,城頭上只剩下個非要跟著來地李央來,在陪著自己爺爺。

    李渾看看自己的瘸腿孫子,嘆口氣道:“叫你跟小叔一道走,就是不聽,現在想走也走不了。”

    李央來卻不像他那樣失落。滿面陰沉道:“爺爺說過。不成功毋寧死!孫子就算死在這城頭上,也不願像條喪家之犬那樣。東躲西藏一輩子!”

    李渾拍拍孫兒的肩膀,沒有再說話。

    這時城門已經被徹底清開了,憤怒地勤王軍士兵高叫著衝了進去,但天策軍士兵早在門口組成了密林般的槍陣,來一個穿一個,來兩個洞一雙,雙方展開了激烈的搏殺。

     “王爺,總攻吧!”禁軍將領們圍在秦雷身邊,秦雷則坐在一輛大車的車轅上,神情憂鬱而悲傷。叱吒風雲一輩子的文莊太后,則蓋著塊潔白的綢布、靜靜躺在大車上。

     “不要急。”秦雷緩緩搖頭道:“時候不到。”

     “可軍心激動啊,王爺。”車胤國大聲叫道。

     “都冷靜冷靜吧。”秦雷伸手插進長發里,聲音低沉道:“皇祖母犧牲自己,也是為了讓我們少死點將士,不能辜負她老人家的心意啊……”聽王爺如是說,眾將只好按捺住心情,等待王爺所說的時機成熟。

    因為沒得到王爺的命令,除了承天門之外,其他地方地勤王軍並沒有進行攻擊,局勢陷入了令人煩躁不安的僵持中。

    好在沒過多久。城頭上重新騷動起來。叛軍士兵綁著好幾百名宮人上來,其中既有昭武帝的妃嬪,也有天佑帝的妃子。但身分最高的,還得屬面色蒼白的六皇子。

     “秦雷,命令你地人讓開,放我們爺們出城。”李渾大聲道:“否則我就把你的弟弟。和你這些嫂子姨娘之類的,統統殺掉!”

     “孤不受要挾……”秦雷緩緩站起身來,目光冰冷地望向城頭道:“太尉大人你要失望了。”說著比劃個手勢道:“城中諸位且聽真切。爾等今日為賊寇用以要挾!但我大秦太皇太后已經把這逆賊殺害,天佑陛下也下落不明。此等不共戴天之仇,必報!”

     “因此孤王不會答應他任何要求。諸位若是不幸被害,我秦雷必令人厚葬,並尋爾等父老妻兒奉養!”又對城上天策軍道:“誰人沒有父兄姐妹?你們只要敢殺我一人,孤就殺你們十人報復!”

    話音一落,便起三聲炮響。城下兵士們趕緊分開左右。將中央空地讓了出來。

    城上官兵不知道虛實,紛紛抬頭張望,正所謂站得高、看得遠。他們遠遠便瞧見一條人龍從洛陽門方向過來。等近了才看見,竟然是原先的戰友----京都兵馬寺的官兵,壓著李氏一族地老弱婦孺過來了。

    趙承嗣和一個蒙著面紗的女子也出現在隊伍中,沉聲下令道:“把這些人都按到城下去!他們敢殺一個,就殺他們十個!”凶神惡煞的兵馬寺士兵,便將李家和天策軍的家屬,一排排按倒在廣場上,等待著城頭上的動靜。

    秦雷朝兩人點點頭,又清清嗓子對城上道:“孤王只誅首惡。從者不究!孤可以在這裡起誓,除了李渾的直系親屬外,將不追究放下武器者地一切責任!”說著狼眉一豎道:“否則殺無赦!”

    冷厲地聲音化作一陣寒風,席捲了皇城城頭,將城上官兵高漲的鬥志,吹得煙消雲散!

    官兵們原本以為被團團圍住、必死無疑,困獸猶鬥那什麼事兒都乾得出來地。

    然而兵法有云:圍城必闕,這個缺口不一定要看得見、摸得著,若是開在所有人的心上。效果也許會更好。

     “都動手啊!”李央來一瘸一拐的在城頭上邊走邊喊道:“我們李家人可殺不可辱!”

    大傢伙心道,俺們又不是李渾他孫子,幹嘛還要給他陪葬呢?竟然沒有一個動彈地,場面極為詭異。

    李渾也望向身邊的四員大將道:“還不去催促你們的部下?”

    幾人相互往往,竟也沒有一個動彈的。

     “莫非以為老夫不敢殺了你們?”李渾勃然作色道:“貪生怕死的鼠輩,老夫是不會留下的。”

     “大老爺息怒。”李龍硬著頭皮道:“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咱們幾個都是雪裡火裡殺出來的,哪還在乎自己的賤命呢?可末將看見俺爹娘妻兒一個不少,全在下面。實在不敢不孝啊。”邊上李虎也幫腔道:“是啊大老爺。我們不怕死,可我們造反為了什麼。還不是爹娘妻兒,要是他們都死在這一場,就是給俺個王爺噹噹有什麼意思?”

     “真給你個王爺,你保准不要爹娘!”李渾滿面嘲諷道:“秦雷給了你們個好台階,就全都巴巴的跟著下去了!”說著蒼涼一笑道:“怪不得百勝公都玩不過秦雨田,這傢伙對人心地揣測實在太絕了!”眾將汗顏,卻仍然僵在那裡不動彈。

    其實李渾早知道會有這個結果,當那老太婆縱身躍下城頭時,他便被扯去了最後一片遮羞布,永遠被定格成了邪惡的叛逆者!永遠被世人唾棄!天下之大,再沒有他李渾容身的地方了。

     “罷了。”沉默良久,李太尉長嘆一聲道:“破鼓萬人錘、牆倒眾人推,這是古之哲理啊!”來不及感嘆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李渾便扶著城牆垛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事已至此。老夫也不為難你們。”

    突然又厲聲威脅道:“但你們要知道,不是誰都那麼怕死!若是老夫振臂一呼,仍然會拼個魚死網破的!”話音一落,便有許多死忠份子跟著大叫大吼,表達著對叛徒的不滿。

    幾人面色數變,還是李龍最先明白過來。不好意思的拱手道:“大老爺有事儘管吩咐,我們聽著就是。”

     “一切聽我指揮,不要擅自投降!”李渾沉聲道:“這也是為你們好,若是你們不知好歹,想要在老夫之前投降,這叛徒的名聲可要伴隨你們一輩子了!”

     “但憑大老爺吩咐。”幾人一想也是,便痛快答應下來。 “把秦雷叫來說話。”與一干想跳槽的手下達成協議,李渾重新站在城門樓上,高聲喊道:“老夫要跟他談一談!”

     “說。”秦雷的回答還是那麼簡單。

     “我輸了。”李渾直截了當道:“輸給你們祖孫倆了。

     “這不丟人!”秦雷淡淡道:“你贏了才叫奇怪呢。”

     “是啊。我有些不自量力了。”李渾搖搖頭道:“對我們這些粗人來說,最要不得地就是耳根子發軟,被別人攛掇了。”

    秦雷沉默一下。沒有回答他這句話。其實他不好意思以勝利者自居,因為真正的勝利者正安靜的躺在靈車上,不會高興,也不再有憂愁。

     “看來勝利者沒興趣跟我聒噪。”李渾自嘲的笑笑,然後沉聲道:“但輸了也可以談判。”

     “可以,”秦雷點頭道:“說說你的要求吧。”

     “我長孫李央來和么子李四亥一家。”李渾聲音低沉道。

     “亮出你的籌碼。”秦雷不置可否道。

    李渾悶聲道:“城內三萬官兵,在你保證既往不咎地前提下,全都出城投降,夠嗎“李四亥和李央來。你只能留下一個。 ”只是頓一頓,秦雷便開口道:“不要想著孤會對李四亥格外開恩,這次我不會對任何人留情! ”

    李渾本來真是想選擇李央來,他琢磨著以秦雷的個性,應該不會為難李四亥的。但秦雷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說了,就斷了他這份僥倖心思。李渾不由氣極反笑道:“王爺啊王爺,能不能不要那麼聰明?”

     “什麼選擇?”秦雷並不與他廢話,而是冷冰冰道。

    李央來不知什麼時候到了李渾身邊,李渾望向自己地孫子。只見他滿臉乞求地看著自己。

    沉默好一會兒,李渾才低聲對他道:“你小叔那頭是兩個。”、

    李央來大張著嘴巴,渾身顫抖道:“我也可以生兒子啊,可以給你生很多很多孫子的。”也不知他如何做到這事兒。

     “爺爺沒得選擇。”李渾搖搖頭道:“秦雷和李四亥是好朋友,如果我不留下你小叔,他一定會懷恨在心,早晚變著法地絕了我們李家的後。 ”

     “我不聽!”李央來咬牙切齒道:“我就知道你親手殺了自己的長孫!”真不知他開始時地勇氣去了哪裡。

     “唉……”李渾搖搖頭,轉身望向城下道:“就留下李……啊!”話沒說完便慘叫一聲向前撲倒在城牆上,城下一片嗡嗡作響。不知上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城上的天策軍官兵可看的清清楚楚。他們分明看到小少爺李央來,將一把鋒利地佩刀。插在了太尉大人的背後上!

    一干侍衛和李龍他們方才都沉浸在失敗的痛苦中,居然沒一個反應過來的。

    直到那把刀已經插了進去,幾個親衛才將李央來拿下,但已經於事無補了。

    李虎他們對太尉大人畢竟是有感情的,見李央來竟然膽敢傷害於他,頓時勃然大怒。上前抓住李央來便往死裡揍!

     “算了……”只聽李太尉聲音微弱道:“他也是一時接受不了。”

    李龍過去扶住老太尉,流淚道:“快來大夫啊!”

     “不要了。”李渾呵呵一笑,湧出滿口鮮血道:“反正我是必死的人了,這樣正好,還不受他們凌辱啊!”

     “大老爺……”李家人在他身邊圍了一圈,跪著哭泣道:“你可不要死啊,你死了我們怎麼辦?”這樣問的大都是他的近親屬。

     “我管不了了。”李渾搖搖頭道:“欠你們沒人一條命,下輩子再慢慢還吧。”說著不理嚎啕大哭的一干人等,對李龍道:“你們雖然僥倖不死,但也絕對不能在秦國待了,否則根本不用秦雷對付你們,那些落井下石地就可以把你們砸成肉泥!”

     “我知道了。”李龍真哭道:“我帶他們躲得遠遠的,去楚國,不行就出海,去身毒。”

    欣慰的點點頭,李渾又吐出一大口血道:“放下武器吧……”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