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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正文 第七百零三章 前奏
    大熱天的,干活的老百姓有累中暑的,處理政事的官員有忙中暑的,然而,這大宴上中暑卻還是相當少見。所幸武后一向的底子好,降溫服藥之后當天晚上就差不多緩過了氣,可其他比她年長的那七個官員就沒那么好命了。

    老上官被折騰了整整三天,另外六個也同樣是七死八活。這還不算,接連兩天之中,中暑的官員人數又增加了四五個,于是太醫署不得不忙忙碌碌地在整個皇城所有官署中緊急開展防暑降溫工作----盡管這些官員都已經有相當的准備,但身體抵不住暑熱,這也是著實沒辦法的事。

    李賢很慶幸,他那個身子骨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的兄長李弘這次不在中暑的行列之中。盡管如此,他還是吩咐太醫署派人隨時跟著,以防出事,另一頭則不得不打點起十分精神,往几個老臣家里一一去探視了一圈。

    在上官儀家里的時候,可憐的某人死死抓著他的手,老淚縱橫卻仍不忘國事,費盡千辛萬苦吐出了一句話----戴至德可托以大事。即便是李賢,此時此刻也免不了感慨老上官的勤勉,趕緊好一通安慰,又吩咐和自己一同回來的上官婉兒這些天在家里好好侍奉,這才告辭離開。

    戴至德這個名字李賢當然不陌生,這人也是老資格宰相了,曾經和劉仁軌搭檔過。然而,和劉仁軌的聲名赫赫不同,此人向來被人當作是庸碌的代表。傳言中在接受言事的時候,甚至連一個民間老婦人都會當面改換說戴仆射不曉事。

    李賢對于聲名之類的東西并不看重,左思右想方才想起壽筵上看到過這一位,似乎筋骨硬朗得很。可尚書右仆射原則上來說比宰相的同三品更高一等,怎么還如此不引人注意?想到這里,他便尋思著回到政事堂的時候,依舊下令讓其知政事。好歹也算是補進了一個干事情的人。

    由于武后這么忽然一中暑,李治感到了一種異乎尋常的緊張。一直以來,妻子仿佛都是鐵打地金剛一般永遠不老不病,現如今忽然露出了這樣病弱的一面,他終于真真切切地感到,這人力也是有窮盡的。于是,即將跨入五十歲大關的李上皇竟是陪了武后一日一夜,直到天亮武后醒來發現丈夫一宿只是打了几個盹,這才著慌讓王福順把人送回去。

    雖說口中埋怨。但作為妻子,誰不想著相濡以沫?尤其是武后這樣體會過李治層出不窮亂七八糟舉動的,更是感到如今生活的來之不易。在這樣的感觸心緒下。在這一日帶病行使太上皇后的權力批復某些奏折的時候,她迷迷糊糊就把李賢地某道人事任命給通過了。不消說,那就是戴至德以尚書左仆射知政事的任命。

    迫于暑熱,李賢曾經想過無窮無盡的方法。然而,像空調這樣划時代地產物,是怎么也沒可能出現的,所以他只能在歪門邪道上動腦筋,哪怕那歪門邪道要花費錢財無數。就在武后中暑之后的第三日,他便帶著人和一大堆東西跑到了大儀殿,神祕兮兮地說是防暑用品。

    武后著實也被這大熱天給嚇怕了,可實在不認為李賢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掀開那盤子上頭蓋著的錦帕,發現都是雕琢得圓滾滾煞是可愛地各色玉魚。她頓時愣了一愣。等到李賢指著那些東西,說是浸泡在涼水中,閑時含在嘴里解熱,她頓時晒然一笑。

    “這等奢侈的方法,虧你想得出來。”

    然而。李賢送來的東西還遠遠不止如此----玉石涼席一張,冰火牆一幢,玉石枕一個。所謂的玉石涼席自然是以玉塊層層疊疊串起來的;冰火牆則是鏤空設計,中間可放置冰塊,放在身后可解熱降溫;至于玉石枕則不是這年頭那種硬梆梆的枕頭。而是李賢千辛萬苦讓人設置的枕芯。然后在外頭裹上玉石薄片,最是清涼無比。

    話說回來。他自己用的枕頭早就都是精心填充軟綿綿的枕頭,所以分外不習慣那種硬邦邦的玩意。

    嘴里說奢侈,但既然是兒子地一番孝心,又不曾盤剝民脂民膏,因此武后也就笑納了。緊跟著,從太上皇到皇帝皇后都收到了這么一份夏日禮物,而李賢家里從上到下也汰換了一堆東西。而李賢在冬日命人窖藏的無數冰塊,這時候也就毫不吝嗇地都取了出來。

    在這場轟轟烈烈的防暑降溫工作中,戴至德重新進入政事堂便顯得無比低調,就連里頭如今剩下的裴炎、劉之、李敬玄三個,也基本上察覺不到戴某人的存在感。等到武后反應過來,發現政事堂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個人,她不免懊悔了一陣子。可觀察了几天發現有這個人和沒這個人几乎沒有兩樣,也就默然認可了這么一個事實。

    就連始作俑者李賢,也忍不住認為上官儀是不是舉荐錯了人。一個不哼不哈地家伙進了政事堂,和不添人有什么兩樣?當一個月后暑熱稍稍緩解,姚元之給他送上了這一個月的報告時,他才駭然發現,某人不哼不哈之中,解決掉了不少事情,其中甚至有兵事。

    把人家的建言和他之前的設想結合在一起,總共有好几條能夠重合在一起:第一是府兵連連逃亡,已經不那么切乎實際,兵制需要緩慢改革;第二則是大唐在邊疆不可只用羈縻制度,應該仿太宗皇帝,在諸如高昌這樣的重要地方設州縣直轄統治,不可一味節省。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既然打仗了就得有好處,否則攻下了再多地方,日后反叛連連,那么打了也是白打。光是邊將悍勇沒用,還得邊官得力才行。

    這么說,難道真地要從府兵制改成募兵制?

    李賢地軍事知識來自于李績,但李績主攻戰場對決,戰略布置,對于兵制這種東西少有研究。他倒是隱約記得蘇定方作為李靖的徒弟,他曾經在人家珍藏地衛公兵法中看到過相應的分析,只是現如今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于是,當天晚上他回到家里就找到了蘇毓,結果蘇毓二話不說就從自己的閨房里搬出來三大箱子書,笑吟吟地說那都是陪嫁----三箱子的書從衛公兵法到陰符經,總而言之是應有盡有。結果,從來到晚上就不正經干活的李賢破天荒鑽進了書房,那燭火足足亮了一夜。

    這修文坊從女主人到林林總總的仆役下人,何嘗看見自家主人如此勤奮?整整一夜中,夜宵也不知道送過几回,偏生李賢是照單全吃,卻一句話都沒有,完全一副啃書的書呆子架勢。到了早上,眼睛里頭滿是血絲的他方才走出了書房,興沖沖地來到院子中一桶井水從頭沖到腳,換上衣服便精神抖擻地去上班……不,是上朝了。

    朝會上并沒有什么大爭議,因為前些天因為中暑的嚴重減員,所以這一天只是確定了十天后,由薛仁貴分析安西四鎮的整體西域局勢,以此決定是否由其接任安西大都護。這種規矩是大唐之前從未有過的,但太上皇后不反對皇帝不反對儲君不反對,群臣中更是認為這是大開賢明之風,堅決支持的人不在少數。

    這一天散得早,李賢用最快的速度在一堆要審閱的奏折上蓋了自己的章上呈或下發,午后就離開了東宮。除了從不遲到,他隨便請假早退的事情大家都已經司空見慣,所以得知此事之后嘆氣的人雖然不少,想把人追回來的卻一個都沒有。

    李賢今天早上出門的事情就關照過,有要緊事和甘勒商量,所以修文坊一大幫女人不免都在思考是什么事,尤其是哈蜜兒更是心中忐忑。這自己的弟弟自己知道,雖說有點小聰明,人也算是有骨氣的,可并不是什么大才。她當然希望弟弟能夠富貴榮華,可她絕對不愿意被人說李賢是任人唯親。

    坐在那里的她始終不安地低著頭,甚至沒注意屈突申若和李焱娘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詢問甘勒西域的情況,而她那個弟弟回答得頭頭是道,甚至還比划著手指吹噓著雪山風光。

    一旁的几個人當中,賀蘭煙只是純粹地感到好奇和憧憬,許嫣和阿蘿只是想著那種能讓人凍成冰棍的寒冷究竟會是怎樣的光景,而蘇毓畢竟是將門之女,漸漸聽出了一點名堂。這屈突申若和李焱娘變著法子問西域那里的地理人情,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李賢似乎是屬意讓薛仁貴去西域的,莫非准備把甘勒一起帶上?可若是那樣,哈蜜兒會答應么?

    就在她疑惑的時候,耳畔忽然響起了一個深沉的聲音:“甘勒,倘若讓你衣錦還鄉回去龜茲鎮,你肯回去么?”

    正在說話的眾人一回頭都愣住了,壓根沒想到李賢會悄無聲息地出現,而哈蜜兒則是在恍然大悟之后立刻臉色煞白。她咬著嘴唇想要說什么,忽然瞧見甘勒滿臉放光,只能把到了嘴邊的話語掐斷了。

    在最初對洛陽的羨慕和驚艷過后,甘勒似乎已經有些想念那肥美的草原和冰川了。
正文 第七百零四章 老薛的左膀右臂
    羨慕中原繁華的遠遠不止那些異族君王,草原上的牧民也同樣想念中原的花花世界和金銀財帛,還有無數漂亮的女人。然而,在異樣強勢的大唐威懾下,几乎沒有人敢再打這樣的主意。然而,友好也有友好的好處,那就是大唐的城門永遠對那些友邦人士敞開著。

    甘勒很驚嘆于洛陽的富麗堂皇,很驚嘆于南市琳琅滿目的商品,和驚嘆于那大膽挑逗的美女,很驚嘆于那繁復精美的綾羅綢緞。但是,在半個月的驚艷過后,他就漸漸感到了一種空落落的感覺。整天無所事事或許是有些人喜歡的生活方式,但那絕對不是他。

    好強的他甚至在李賢不在的時候占用了演武場,而看著有趣,屈突申若李焱娘蘇毓常常下場指點他几招,這讓缺乏名師的他異常興奮,短短十几天就有了飛速的進展。然而,那種天天在演武場揮灑汗水的充實,仍然比不上他難以忘懷的草原和冰

    此時此刻,面對突然鑽出來的問題,他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如果能讓我帶著人風風光光地回去,我當然愿意!”答完之后,他方才感到問這話的不是剛剛周圍這些待他很親切的姐姐,連忙轉過頭去,大吃一驚之后便結結巴巴叫了一聲姐夫。

    初來乍到的時候他什么都不懂,但他亦不是傻乎乎的笨蛋,几天之后就從下人口中得知了實情。差點沒被自己最初地大膽給嚇死。他的姐夫竟然是大唐地皇太弟,也就是未來的大唐皇帝!在龜茲鎮的時候。他曾經不止一次看見自家威風凜凜的王公在面對大唐將軍時的恭敬和奉承,那樣一個將軍就已經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他的姐夫居然還立在他們之上!

    他本能地縮了縮腦袋,預備吃一頓訓斥,誰料李賢走到他跟前,忽然笑了一聲:“自打你上次敢挑戰我,我就知道你是個有志氣的小子!我問你,知道大唐設在龜茲鎮的安西大都護府么?”

    “知道。我曾經見過一個帶領百人的將軍在草原上巡狩,實在是太風光了。”

    甘勒心想這不是廢話么?安西大都護府在西域威名赫赫,尤其是已經卸任地前任大都護裴行儉更是被無數人挂在口邊。他曾經無數次看到西域大都護的武將帶著大隊騎兵馳過草原。曾經無數次憧憬過那百騎馳騁的風光,怎么會不知道安西大都護府。

    “知道就好。”李賢點了點頭,又輕描淡寫地說,“朝廷又要委任一個新的安西大都護,你應該聽說過,便是三箭定天山的薛大將軍。如果讓你作為薛大將軍的屬官一起去安西大都護府就任,你覺得怎么樣?”

    甘勒只覺得渾身熱血一下子全都涌到了臉上,那股熱血沸騰的感覺几乎讓他窒息。他,一個出身龜茲的小小奴隸,竟然能夠作為安西大都護府的一員?他強自按捺下心頭的狂喜。忽然單膝跪倒在地,左手撫胸深深低下了頭。

    “我一定會竭盡全力!”

    李賢雖說猜到自己這個小舅子是個很不錯地年輕人,卻也沒料到他會這么快就做出了決定。畢竟,洛陽城的繁華熱鬧,修文坊這座大宅第的富麗堂皇,這種誘惑几乎會讓大多數人做出另外一個選擇----更何況,他隱約聽說,賀蘭煙正在半玩笑半認真地給甘勒挑媳婦。說是要選一個比得上哈蜜兒的大美人。

    已經在享受的富貴日子,再加上唾手可得的溫柔鄉……這小子還真夠有種的!

    李賢一把將人拽了起來,面上露出了深深的贊賞之色:“好好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小子,你聽著,如果你干得好,到時候別說區區百人隊,就是千人萬人又怎在話下?好了。你去換一身衣服,待會跟我去薛大將軍那里,路上我告訴你之后該怎么做!”

    等到甘勒興沖沖地離去,李賢這才看向了哈蜜兒。不出他地意料,哈蜜兒臉色蒼白。嘴唇仿佛已經被剛剛的大力咬破了。一雙手更是死死絞在一起。他看在眼里,心里也不覺生出了一股憐惜。若僅僅是要找熟悉西域地理人情的人。他隨隨便便就能找一堆,但不可否認,任人唯親雖說飽受世人指責,但自家的人永遠都是最靠得住的。

    尤其是當自己的親戚確實有志氣有擔待時。

    他緩緩上前按住了哈蜜兒的肩膀,低聲說道:“我知道你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弟弟,也知道你只希望他太太平平過一輩子,但你應該知道他的心思。我答應你,就讓他在龜茲鎮待個三五年,到時候就在朝中給他找一個清閑地差事,好么?”

    哈蜜兒沒有說話。許久,她忽然抬起頭直視著李賢的眼睛,旋即竟是一句話沒說,一跺腳轉身一陣風似的奔走了。看到這一幕,其他眾人頓時面面相覷。賀蘭煙想到了一個人在外打拼,矢志絕對不回洛陽任職的弟弟賀蘭敏之;屈突申若想到了在外奔波數年剛剛回來的屈突仲翔;許嫣則想到了嫁入房家,被無數規矩束縛地妹妹許瑤……一時間,氣氛陷入了凝滯。

    甘勒換好了衣服匆匆出來地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沉默地場景。他特意換上了一身來洛陽時預備的衣服,沒有穿剛剛做好的那些錦衣,此時四下里沒找到自己的姐姐,他便隱約猜到了緣由。雖說心里頭有些愧疚,但更多的卻是一種決心。姐姐,對不起。雖然失散多年好容易在一塊,但我還是不愿意在你的羽翼下過太平日子!

    瞧見甘勒換了這么一身出來,李賢知道他主意已定,便對屈突申若和賀蘭煙吩咐了几句,當下帶著人匆匆出門趕往薛家。這到了地頭把人向薛仁貴一介紹,戰場上威名赫赫的薛大將軍最初還有些不以為然,等聽清楚甘勒自小在龜茲鎮長大,疏勒于闐等地都不止去過一次,他登時開始兩眼放光。又問了几句之后,他干脆把李賢撂在了一邊,立刻開始了盤問。

    和李賢不同,薛仁貴是貨真價實的名將,每一仗都打得結結實實,尤其是前次東征高句麗的時候那種所向披靡的作風,隱隱之中更有壯年武將中第一人的表現----雖然他已經老大不小了,但是從大唐武將的平均年齡來看,他確實還算是壯年。

    看到兩個人談得起勁,李賢索性不再去打擾,悄悄退了出來。有生之年他若是再去河西走廊,或是遠至西域,絕對不希望自己是打過去的。希望那個時候大唐能夠在那些地方扎下更牢靠的根基,讓他能夠帶自己的嬌妻兒女過去好生游覽一番。

    如此大好河山,若是他僅僅就在這長安洛陽兩城之間晃悠,那人生又有什么趣味!

    他在外頭足足和薛丁山閑侃了一個時辰,薛仁貴才滿臉興奮地拉著甘勒出來,一開口就是感謝:“殿下,這次我可是承了你大情,我本就有七八分把握,現在更有了十分,嘿,這朝廷上下,絕對找不到比我更合適去龜茲鎮的人!甘勒這小子有出息,我一定帶上!”

    聽了這話,薛丁山忍不住心里一陣嘀咕----老爹回來這么久,什么時候對他說過這樣贊賞的話?

    李賢沒顧得上看薛丁山的表情,薛仁貴既然答應,那就再好不過了。他點點頭正要說話,忽然想起慕容復那小子剛剛送過信來,說是見過了父親,正打算動身前往龜茲,心中一動立刻笑道:“話說回來,小慕容也剛剛去了龜茲鎮,到時候你們可就是老搭檔了!”

    “慕容也在安西大都護府?”

    薛仁貴一聽這話眼睛大亮,恨不得仰天大笑來表示自己的欣慰之情。他雖然在民政有兩把刷子,但由于是武將,天生和這些繁瑣的事情不對盤,也不知道慕容復一個吐谷渾王子哪來的天賦,真刀真槍打起來三兩下就被他撂倒了,但是在處理某些繁瑣的事情上頭,一個人簡直能比得上他兩個。從這種角度來說,他一大把年紀可以說都白活了。

    “好好,涼州有裴行儉相公,我到時候文有慕容,再加上甘勒這個地頭蛇,還有什么好怕的!”大約是太興奮了,薛仁貴冷不丁又竄出了一句軍令狀,“還是那句話,要是出紕漏,我甘愿把這顆頭割下來認罪!”

    有雄心壯志是好的,但李賢還知道,安西大都護府并沒有什么兵。要說大唐的府兵制一脈相承自隋朝的府兵制,前期固然是勇不可擋,但現如今逃兵越來越多,基本上已經在崩潰的邊緣。而且,由于政策方面的原因,大唐在安西大都護府的駐兵,其實只有一萬二千人。

    周圍四鎮加上其他各式各樣的部族,這一萬二千人一個不好就可能被全都吃了。

    “老薛,我問你,倘若讓你在安西大都護府募兵,你說是否可行?”

    面對這樣一個問題,薛仁貴立刻詫異了,但他領兵多年,何嘗不知道這其中的弊病和難處,思考了一陣子便不無猶豫地說:“可行是可行,只不過,我實在擔心有人會說我擁兵自重。”
正文 第七百零五章 慷慨激昂舌戰四方
    正如后世無數人說的那樣,李氏原本就是北方部族,在建國李唐之前就已經繁榮了几代人,血脈中糅合了不少異族的血統,所以在民族問題上也頗為開放。這其中,太宗李世民以其超級強大的人格魅力和大唐強大的實力,使好些赫赫有名的異族勇士效力于麾下,甚至在死的時候,還有三人爭搶著要殉葬,由此可見一斑。

    然而,放眼朝野番將固然不少,而且待遇個個很高,但由于府兵制的關系,除了北衙禁軍之外,大唐倒是沒什么番兵,甚至將帥私募親兵其實也違反律例。將帥在外頭小小招募几個人還行,哪怕是因為逃兵過多而私自大規模補充兵員,被御史彈劾之后,一個圖謀不軌的罪名至少就逃脫不掉了。

    正好比劉仁愿在百濟鎮守多年,卻因為畏懼人言而力主調防,由此卻反過來失了聖心一樣。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就只是說說而已,沒看人家李衛公那么大功勞,到頭來還是憂饞畏譏郁郁而終。自古以來,在外打仗的將領,從來都是朝廷提防的重點。

    而府兵制縱有千般不好,卻有一點好處,那就是戰時打仗戰后卸甲歸田,怎么也不可能讓將帥能夠隨時指揮大軍。

    正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道理,盡管府兵制已經瀕臨崩潰,但朝中耿著脖子不肯變的還是大有人在。雖然李治和武后這對夫婦閑來無事把朝中上下地官職名稱改了無數遍。但究竟沒怎么觸動這些根本,因此,當李賢授意裴炎提出來的時候,朝野一片嘩然,那種鬧哄哄的場面几乎就和菜市場似的。

    第一天的結果,贊成一半,反對一半。贊成的大多數是年輕氣盛的壯年官員,反對的是老成持重的高官。總而言之是唇槍舌劍,那引經據典地架勢讓他為之驚嘆。好好學習了一把語言的藝朮。比他這個儲君還會裝聾作啞地則是皇帝李弘,整個朝會期間基本上一句有用的話都沒說。盡在那里和稀泥了。

    而至高無上的太上皇后陛下,現如今還在休養當中。順便提一句,武后往日用來對付李上皇的法子,現如今被以己之道還施彼身。李治口口聲聲地說身體最重要,其他的暫且往后擱,恨不得把武后再拉去九成宮度一次蜜月。雖然最終計謀沒有得逞,但武后不得不答應再休養几天。戀戀不舍地暫時把大權全部下放給了兩個兒子。

    這是前所未有的大好局面,所以若不能趁著這機會把准則定下來,那以后就甭想那么輕易了。所以,這天下朝之后李賢就找來薛仁貴碰了個頭,讓他第二天的時候慷慨激昂一點。

    然而,等次日薛仁貴上朝說話之后,他不禁有些后悔昨天地提醒----薛仁貴張嘴分析完西域局勢之后,那張嘴便開始危言聳聽----至少在別人聽起來是危言聳聽。擺事實講道理道興衰,也不知道不喜讀書的薛仁貴怎么做的功課,總而言之。他生動詳細地描繪了一張西域的圖卷,一張不那么美妙的圖卷。

    最后,老薛慷慨激昂地說,倘若西域還是維持昔日的策略,那么結果就不止是安西四鎮岌岌可危,就連河西那几個城池也會遭到前所未有的威脅。

    這一番話頓時引起了前所未有的反響,譏諷的人說薛仁貴是老邁昏庸,憤怒的人說薛仁貴是危言聳聽。更有善于計算地則說大唐在西域經營多年,根底牢不可破如是云云。吵到最后,李賢聽得直打瞌睡,到最后實在忍不住了,這才沒好氣地敲了敲笏板。

    他掃視了一眼安靜下來的官員們。慢悠悠地說:“各位舉出西域各場實戰的戰例。說明大家都很關心大局,這當然是好的。但各位是不是搞錯了一件事?以少勝多固然是好的。但每一場戰事都以少勝多,這又意味著什么?我雖然不是什么功勛彪炳的將軍,但我還知道一點,奇兵雖可收一時之效,但一旦被人掌握了七寸,在戰略上就完全輸了!”

    “不說別的,單單就說在吐蕃偷襲吐谷渾之前,蘇大將軍曾經在涼州來過多少次以少勝多?最后怎么樣,還不是來了一場大仗!別說什么那場大仗大唐在兵力上照舊少于吐蕃,這不是不想增兵,而是迫于遼東戰局沒法增兵!奇兵突進永遠只是兵家小道,在西域那種地方,我大唐的兵力形不成一定地威懾力量,那么就永遠不能奢望一個安定的后院。”

    李賢少有在這種事情上長篇大論,因此底下眾人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而李弘亦沒有想到自個的懶惰弟弟會在這種時候忽然發難,細細一想便領悟了其中道理。大唐如今的名將還是不少的,打仗地時候要考慮地反而是缺兵的問題,想當初他自己還上書赦免過逃兵,足可見此事地影響。

    按照大唐律例,若有逃兵,一家連坐,若是嚴格追究起來,大唐屢次征東后戍邊,逃兵連帶家屬至少要入罪數千人乃至數萬人。

    難道真的非改不可?

    這一天的朝會在李賢的暴起發難下,暫時不了了之,而會后想滑腳開溜的李賢,卻遭到了四個內侍的嚴密包夾----不消說,李弘領教多了他的脾氣,生怕逮不著人反而讓人給溜了。等李賢一到徽猷殿,李弘便劈頭蓋臉地丟出了一堆問題,差點讓他手忙腳亂。

    好容易安撫下焦躁的兄長,李賢這才說:“五哥,府兵制在戰時自然是好的,因大唐重軍功,這有了軍功便可賞爵進勛,而且几乎都是勝仗,所以自然人人爭勇。但自從東征高句麗之后,這打仗几乎就沒有了,零星的小仗并不需要那么多人上陣,更多的便是戍邊。府兵多是農夫,讓那些留戀家園田地的人在邊疆三年五載不能歸,試問怎么可能沒有逃兵?”

    李弘自個還是太子的時候就上書為逃兵減罪,此時再聽這么一說,免不了更覺得發愁。再想想如今抽調上番拱衛大內的禁軍,也往往會有這樣那樣的麻煩疏漏,他更是皺起了眉頭。可朝堂上有人提出的募兵制,會不會讓將帥權力坐大?

    “當然會。”李賢聳了聳肩,心里頭想到這些年地方上的府兵甚至有淪為豪強家奴的,均田制也是名存實亡,不禁感到某種頭痛,同時也慶幸自己不是皇帝,偶爾還可以撂挑子,“所以才要在朝堂上討論,就算各有私心,勉強也能把各方面考慮周全了。趁著正好沒有大戰事,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慮周全了,至少能定出一個一段時間適用的准則。”

    這種引起討論便撒手不管的態度讓李弘為之氣結,情知李賢就是這么一個人,他只得惡狠狠地瞪了這家伙一眼,隨即問道:“你口口聲聲說西域應該增兵,究竟需要多少人?“兵力無需太多,有兩三萬就足夠了,多了亦是負擔。只不過,一味羈縻不行,最好在几個重要的地方設州縣,派几個能干的邊官前去管理,就像當初太宗皇帝打下高昌之后的做法一樣。不過,邊將易得邊官難求,這一點就要靠五哥明察秋毫了。”

    聽了這種典型的我說話你辦事腔調,李弘頓時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這官吏若是沒有經過實任,誰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樣,而在此地官聲卓著的官員,到了異地是否仍能發揮實效,誰也說不准。若是碰到好大喜功的人,則更有可能激起民變。

    兄弟倆你眼看我眼,到最后仿佛心有靈犀似的嘆了一口氣。尤其是從小就受到太子教育,如今皇帝也當了好些年的李弘。他現在算是明白了,什么無為而治,這么大的疆土要是都無為而治,指不定大唐什么時候烽煙四起他都不知道。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何高祖太宗時用的好好的制度,現在為什么就不行了?

    而李賢雖說有不少現代知識撐腰,又好歹是李績的弟子,衛公兵法的不記名傳人,但在大多數時候也不過就是紙上談兵的主,怎么也不可能是萬能百科全書。知道歸知道,明白歸明白,但執行上的問題,他實在是睜眼瞎一個。

    穿越者不是萬能的,這句話絕對是真理。這要不是看著西域那邊危機四伏,看著老薛要去上任,他才不會那么未雨綢繆去管那種事。當下他便再次很不負責任地提出,仿照之前的納言令,向天下官員求言。

    當然,那些不務實事說什么要親賢臣遠小人的東西,休想他會瞅上一眼。

    于是,在兄弟倆的兩個時辰會談之后,李賢回去之后就找來政事堂的宰相們把任務分派了下去。得知又要發納言令,四個或年輕或老邁的宰相不禁面面相覷----似乎,之前的求猛士詔,也就是李賢折騰出來的。如今猛士有了,該納言了?

    “別用那種眼光看我!”面對裴炎那種大有深意的目光,李賢輕輕咳嗽了一聲,“群策群力嘛,也好讓吐蕃知道我們大唐正在提防他們,如此也好讓他們少些小動作!”
正文 第七百零六章 永不言老的武后
    大唐當然是君主集權制的國家,但并不意味著,這個朝堂便是皇帝一個人的一言堂,尤其是當如今的頂頂上頭的三位基本上是一個鐵三角的情況下。而除了那三位之外,政事堂的宰相們擁有極高的權力,他們掌握了出旨、封駁和執行的大權,直接面對其下無數各司其職的官員。

    雖然長孫無忌的死、李義府的流放曾經在某種程度上削弱了宰相的話語權,但這種狀況并沒有持續多久。宰相在面聖的時候可以安然入坐,而不用費力地站著;群臣在朝會的時候可以耿著脖子各抒己見,而不用誠惶誠恐跪在地上;只要你識字的話,下至庶民皆可上書言事。

    這是一個繁榮的年代,只不過繁榮背后總有佝僂的身影,總有揮之不去的危機,這是每一個繁榮的時代決不會缺少的弊病。

    府兵制的敗壞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所以,從上至下的上書言事中,提出這一點的不在少數,這其中就有老事重提的劉仁軌。他人不在洛陽心卻在洛陽,一份長篇大論的奏疏直接飛入了東宮李賢的案頭。李賢雖然對老劉頭的執拗始終有些發怵,但人家的建言是另外一回事。

    早在昔日還在百濟的時候,劉仁軌就曾經提出過府兵制和臨時募兵制的弊病。正所謂貞觀永徽年間,這但凡戰死者,都有敕使吊祭,追贈官職。將亡者官爵再蔭及其子弟,而自顯慶五年之后,征役身死,官府再不過問。不但如此,外出打仗地府兵就連衣物都不齊備,功勛更是几乎從來落不著。

    就拿上次最后一次東征高句麗來說,要不是李賢突發奇想跑過去溜達了一圈,只怕更有無數軍士的功勞就被硬生生昧下了。

    老劉頭的意思非常明確---募兵,再不募兵。大唐以后便無兵可用。打仗就得用職業化部隊,這樣才不至于讓農田缺耕。百姓流離。而且若是訓練得好,一支二十歲的職業化部隊少說可以用二十年,而且可以免去征發之苦,這一路上更不會對州縣造成麻煩。

    “知我者,老劉頭也!”

    李賢萬分感慨地彈了彈那信箋,心中頗有感觸。這老劉頭人老心不老,正可謂老而彌堅。在這種問題上可謂一針見血。一句大唐無兵可用,這換成別人誰敢這么說,不怕掉腦袋么?一個國家沒有精兵強將確實不行,想想大隋昔日兩次東征失敗,丟掉精壯府兵無數,于是乎內憂外患中風雨飄搖,最終竟這么硬生生覆滅了。

    隨手把老劉頭的大好文章遞給旁邊的李敬業,然后笑嘻嘻地揪了揪自己的胡子----這個上官儀的招牌動作,如今已經被他學過來了。

    “敬業,把老劉頭的這個明發下去大家傳閱。嘿嘿。他這尊大神往下頭一壓,大家都得好好掂量一下,省得浪費我地唾沫星子。對了,別忘了給五哥送過去一份。想當初我壓著硬是不讓他退休,看來還真是正確的選擇。”

    面對得意洋洋地李賢,李敬業簡直是無語,出了東宮正好遇到聯袂前來的上官儀和郝處俊,他順便就把這件事提了提。結果那兩位齊齊露出了鄭重其事的表情。彼此交頭接耳了一陣,竟是二話沒說就原路返回,讓他怎么都摸不著頭腦。

    面對求言令這個既成事實,武后很有些惱火,只不過看看人家都是慷慨激昂地討論大事。似乎沒什么人再揪著太上皇后就應該退居深宮頤養天年。她這才勉強認可了兒子的“胡鬧”。當然,她心里不是沒有疙瘩的。

    不懂軍事不意味著武后就不想插手軍隊。否則,她亦不會對程務挺如此看重。歷來打天下都是靠的軍隊武將,雖說如今乃是承平年間,但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人把持軍權繼而發動兵變,那種后果足以讓她脊背發涼。所以,她地一只眼睛,始終狠狠盯著大唐那些名將們。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就是李賢被召來了之后,武后當頭第一句話。對于老媽的濃厚警惕心理,李賢當然能夠理解,少不得分析了一下其中的情況,然后上升到民眾國家的高度進行闡述,隨即又點穿,這樣一件利民惠民的事,會有無數人感戴朝廷的恩德。

    武后對于民心歸己這句話還是聽得進去的,然而,她亦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不是我疑心如今這些將領,他們自然是可靠的,但誰能保証之后的接任者也能個個矢志忠誠?當初太宗皇帝和承乾乃是父子,尚有謀逆之心,何況別人?”

    這就說得很入骨三分了,同時也是李賢最操心地問題。他當然不能說什么大唐外出打仗的將領家眷全都在本土,算是留了人質----這心狠手辣的主兒誰會在乎什么家眷?他也不能說,可以外派內侍作為監軍進行制約,無數事實証明,軍隊里頭決不能有兩個聲音。他更不能說什么換兵不換將,讓軍中將不識兵,兵不識將----這也就是宋朝發明的愚蠢法子。

    “母后所擔心的事不是沒有道理,但這是哪一朝哪一代都沒法避免的事。要說這隋朝何嘗不是府兵,結果還不是內亂?所以歸根結底不是兵制的問題,而是人的問題。就比如現在,有母后在,誰會想著謀逆?”

    他小小捧了武后一把,心想任何一個朝代都不會真地千秋萬代存續下去,他也沒那個能力為子孫后代考慮周全了。在這種年代推行民主?呸,除非他是瘋子還差不多。既然是專制,那么最好的辦法就是預備一個英明神武的繼承人,但即便如此前途也只不過是未必可知的。兒孫自有兒孫福,他操心現在就好,操心將來有用么?

    “就你會說話!”武后沒好氣地白了一眼,又在心里盤算了起來。她雖然不怎么直接插手軍事,但還是聽說,如今上番的軍士似乎有所不足,再這么下去確實不行。只不過,對于劉仁軌地建議,她本能地有一種異樣地排斥,可再想想事情本就是李賢挑起來的,不如有功勞歸兒子,有麻煩就讓劉仁軌背,她地心情頓時又愉快了起來。

    雖然已經五十多歲的人了,但武后看上去仍是一如當年,歲月仿佛沒有在她臉上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原本微微有些發福的身子由于前些日子的中暑,如今又清減了几分,看上去精神頭還好,那眼神若是盯著你看,准能把你看得發毛。

    這就是永不言老的大唐天后。

    如果下決心奪權,如今的李賢至少有六分的信心能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動成功。他這個儲君看上去不管事,但方方面面的人基本上都周顧到了,尤其是掌握禁宮戍衛大權的羽林軍更是如此,只挂著一個名頭的李顯根本就沒法掌握大權。畢竟,地方性的政變能夠掀起聲勢,但遠遠不及中樞的政變簡單有效。

    甚至可以說,如果李賢愿意背罵名,學他的便宜祖父太宗皇帝發動一次斬首行動,那今后他就高枕無憂再也不用愁什么掣肘了。

    然而,他情愿對著那雙時而溫柔時而怒瞪時而犀利的眼神。莫明其妙成了武后的兒子,倘若說最初他不過是為了能過上安生日子,能夠太太平平活下去,那么經過了這二十多年,彼此之間倘若說沒有感情,那絕對是自欺欺人。世上沒有人是天生的冷冽心腸,權力固然會泯滅人心,但那也是人心首先已經有了提防,已經受到了污染,方才會落得最糟糕的下場。

    見武后忽然發呆不說話,李賢不禁輕輕咳嗽了一聲,見仍然沒動靜,他不禁疑惑了。這老媽不會是胡思亂想到天涯海角去了吧?沒奈何的他只得上前輕輕拽了拽武后的袖子,這才成功把正陷入得意之中的武后拉了回來。

    “就依你,在朝中好好議一議,且把各方面都想周全了再說。只有一點,番兵和番將不同,番將只是一個,番兵卻有無數,沒法保得個個忠心。就算募兵,首選關中,其次山東,你明白嗎?”

    老媽給出了章程,李賢心中最大的一塊石頭終于徹底放下,毫不猶豫地連連點頭。閑話了几句,他正興沖沖地准備回去安排一應事宜,這才一轉身卻被人冷不丁拎住了耳朵。對于這種已經好几年不曾有的嗔怒舉動,他忍不住呆了一呆,著實想不通武后此舉的意義。

    “上次戴至德的帳,我就不和你算了。這次的事情是你負責,若是你再敢甩出事情就抽身而退,那休想輕易蒙混過關。還有,你父皇說了,末兒的大名就叫李夙,正好和晨兒夕兒的名字一個意思。而賀蘭的酉兒,大名就叫李攸。若是你沒什么其他要說的,我便吩咐人去收進宗譜。對了,你如今一共是四個女兒兩個兒子,什么時候再抱几個孫子來讓我們瞧瞧?”

    面對這種極端高難度問題,李賢頓時傻了眼。生男生女乃是天注定,他哪能打包票接下來就一定生兒子?再說了,貌似他家里頭的嬌妻們,最近似乎都沒有動靜。
正文 第七百零七章 尷尬的武家人
    在李賢的記憶中,歷史上的武家似乎沒有一個真正擺得上台面的男人。

    興許是武家多年的鐘秀全都貫注在了武后身上,因此無論是在這樣一個太強勢太能干的人物出生之前或是出生之后,武家上上下下男丁少說也有數十人,就愣是沒有一個真正有出息的。否則,就算武后對自己那些同父異母的兄長,以及堂兄之類的人物恨之入骨,本著任人唯親的原則,至少也會選拔几個能干的任用。

    只不過,隨著母親楊氏的去世,再加上昔日自己最討厭的那几個人基本上都死光了,剩下的都是小一輩,武后也就懶得再和武家人計較。再加上她已經向天下人展示了她不任用自家人那種大公無私的精神,如今若是還把人壓在那種窮鄉僻壤,未免也就顯得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因此,借著之前李治的壽辰,她便召回了自己那些侄兒,一個個給了從七品到六品不等的官職----當然,全都是閑職。而這樣的措置,又引來了不少人的贊揚。予虛榮而不予實權,太上皇后誠賢德也!

    武后是賢德了,那些得以回到洛陽的武家后輩們自也是感恩戴德。在窮鄉僻壤瘴氣十足的地方待了那么多年,就是之前再高傲的性情,再暴戾的脾氣,再尖銳的棱角,如今也早就磨平了。是選擇昂著頭受苦,還是低下頭享福,答案無疑是很簡單的。

    由于昔日將榮國夫人楊氏侍奉得妥貼,之后又承襲了周國公爵位。武三思自然而然成為了一群武家子弟的領袖人物。他畢竟比這些堂兄堂弟們多享了几年福,舉手投足之間不但多了一種養尊處優地派頭,說話慢條斯理中更帶著一種上位者的氣息,讓几個年少的堂弟頗為羨慕。而諸如武承嗣這般年長的心里都有主意。但面上自然不會表現出來。

    “我們大家能有今天,自然要感謝姑母大人地恩德。”

    敘了老半天舊情之后。武三思忽然撂出了這么一句話,見周遭眾人几乎是齊齊點頭,只是幅度大小有所不同,心中不由得冷笑了一聲。看來。歷經磨難。知道該怎么為人處世的絕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然而,就在他想要提出另外一件策划已久地大事時,旁邊冷不丁竄出了一個聲音。

    “堂兄如今既然是周國公,也應該在朝中設法謀一個好位置。我們這些兄弟們,還指望著堂兄的蔭庇呢。”

    此話一出,附和的頓時層出不窮。七嘴八舌的同時,還有人不免抱怨同僚在看到自己地時候一點都不客氣,那些比自己官位低地甚至還擺出倨傲的臉孔,甚至有更年少的則憤憤然指出。在酒肆喝酒的時候,居然有人敢和自己搶陪酒的女人。

    這鬧哄哄的場面并沒有持續多久,几乎是同一時間,兩只手同時砰地一聲拍在了桌子上。其中一個當然是武三思,另一個則是武承嗣。

    武三思沒料到武承嗣也會忽然來這么一招。頓時往那邊瞧了一眼。見其欠了欠身,這才冷冷斥道:“各位剛剛回到洛陽。哪里來的這么多不滿?蒙太上皇后恩寵,我這才有了這個周國公爵位,至于官職高低,那是憑本事!各位的官職也都是太上皇后賜的,同僚憑什么友好,下屬憑什么尊敬?”

    “還在酒肆和人家搶女人?”他驟然提高了聲音,痛心疾首地拍了拍自己地胸脯,“各位知不知道,想當初我年少無知在安康樓上和我那位尊貴的表弟起了沖突,最后是什么下場!我的爹爹,你們的爹爹,一個個全部都貶官外放,難道你們全都忘了!別以為頂著個武家的名頭就可以耀武揚威,外戚終究只是外戚,別忘了陛下和朝臣地眼睛里是揉不得沙子地!”

    底下几個剛剛叫囂得最起勁的人頓時噤若寒蟬,而武承嗣不禁訝異地盯著武三思看了一會。他亦是野心勃勃卻陰沉內斂地性子,對于武三思巧柔善媚成了周國公很有些不滿,但如今聽了這番說辭,他便知道此人能夠脫穎而出絕非僥幸。

    畢竟,他們這些人當中,只有武三思當年曾狠狠得罪過李賢,可最后竟然又是此人成為了周國公,僅僅善于鑽營是絕對不夠的。

    接下來,武三思又用一大通話給所有武家子弟再次狠狠洗了一遍腦子。不可否認,他比這些年多出的四五年京都經歷絕不是白費的,侃侃而談引經據典不說,而且一句句話都找不出任何紕漏。就算別人把話傳到武后耳中,也不會引來任何問題。

    好半天,這個武家子弟聯席大會總算是開完了。雖然大多數時候都只是武三思一人在說話,但基本上還是達成了几點一致----第一,要低調;第二,侍上要恭順,而且是發自內心的恭順;第三,等到冬至日,大家一起回太原武家祖墳祭掃。

    如是三點商定之后,眾人方才各自散去。直到走出門外,還有不少人回頭觀望著積德坊這座華麗的周國公宅第----原本屬于大隋第一臣楊素,之后屬于榮國夫人楊氏,而現在,這里的主人便成了武三思。盡管這座宅子已經不是占據整個積德坊,而是縮減了不少,但比起他們家里頭那些宅子,已經是奢華太多了。

    出了門的武承嗣卻并沒有回家,而是過了新中橋,沿著洛水直接上了定鼎門大街,在修文坊的皇太弟宅第停了下來。他雖然在太上皇壽辰之前就回來了,但只是見過武后一次,還沒有機會見自己這位表弟。即便算是以前武家人還得意的時候,他也只是遠遠和李賢打過几次照面,并沒有什么深刻印象。

    然而,如今卻都不同了。他的那位姑母雖然仍立于大唐的最高處,但人人都知道,李賢對其的影響力無可匹敵。而且,任何人都不能忽略其儲君的身份。本著對人性的認識,他可以斷定,當初小時候和武三思的沖突,李賢絕不至于輕易忘懷。

    當然,他不是來拆那位周國公堂弟的台,他只是想來謀划一下自己的將來。

    最炎熱的夏天已經過去了,最激烈的大討論如今也暫時告一段落,雖說還不至于動搖府兵制的根基,但至少是決定在龜茲鎮,也就是安西大都護府駐地行募兵制,以常備兵力,而不是往日的臨時戍邊隊伍負責鎮壓西域大局。薛仁貴一點都閑不住,已經捋起袖管准備一應事宜,那模樣絕對是老當益壯。

    至于剩下的事情……其它事情暫時延后了,因為接下來要籌備的是大唐皇帝陛下的二十五歲生日。

    李賢對于逢五的生日并不重視,也就是在嬌妻們的提醒后方才發現,李弘在登基之后從來就沒慶祝過生日,最開始是身體不好,之后則是亂七八糟其他的事情,再后來則干脆是從上往下壓縮開支。而逢五的生日在這年頭亦算是相當重要,所以他和一群官員一合計,又和老爹老媽商量了一下,便決定今年十一月熱熱鬧鬧慶祝一下。

    李弘沒奈何之下只得答應了,但仍是有一條,不得鋪張浪費。為了這一點,這一天李賢不得不在家里緊急作計划----否則若是讓戶部的人弄這個,到頭來絕對是一個龐大的數字。他家里好歹有個非常會精打細算的管家婆許嫣,干這個正好。

    此時此刻,他手中抱著硬賴上來的女兒李晨,褲腳管給另兩個女兒抓著,耳朵卻得聽著許嫣一項項地報數,嘴里還有人喂著一片片削好的蜜瓜,可謂是痛并快樂著。正計算開銷的時候,他忽然聽到屈突申若和人說著什么,頓時奇怪地轉過了頭。

    “什么事?”

    “你的某位表兄求見。”

    表兄?他李賢的表兄多如牛毛,會是誰跑上門來?李賢聞言更摸不著頭腦,見屈突申若笑吟吟的,他知道准沒好事,遂揚了揚眉:“申若,別賣關子了,究竟是誰?”

    “是武承嗣。”

    屈突申若見李賢滿臉古怪,便聳了聳肩道:“你要是不想見我就讓人打發他走,反正我看你和武家那些人也不怎么親近,就是母后似乎也對他們愛理不理的。這見了第一個,少不得其他一堆人都要上門,也確實怪麻煩的。只不過,人家是第一次來,也不妨客氣客氣。”

    這拒絕或允許的話全都讓屈突申若給說去了,李賢還有什么話好說?雖說心里頭記得這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家伙,但如今早已不是那段人人耳熟能詳的歷史,他又有什么好怕武承嗣的?輕輕捏了捏手中女兒的小臉,他便懶洋洋地說:“見就見吧,把人引到偏廳去,讓他等上一刻鐘我再去,省得人家認為我這個儲君很閑。”

    聽見這話,屈突申若當即吩咐了下去,而一旁的賀蘭煙卻忍不住嘀咕道:“武家人沒一個好東西,見那種人干嗎!就像武三思,想當初還不是對哈蜜兒意圖不軌?”

    對于賀蘭煙能夠把當初那么一丁點小事一直惦記到現在,李賢著實無奈,只能努了努嘴,示意腳下兩個女兒去勸慰一下。果然,當兩個小丫頭齊齊扑上去叫娘的時候,賀蘭煙頓時眉開眼笑,一下子就把剛剛的事情忘在腦后了。
正文 第七百零八章 舊事重提
    坐在寬敞的廳堂中,武承嗣少不得把這里和剛剛積德坊那座宅第作了比較,最后在心中得出了一個結論。盡管武三思家里頭也同樣是富麗堂皇,但比起這里究竟是差了許多,而且他可以斷定,自己如今身處的地方絕非是此地會見重要賓客的場所。

    果然是天家威嚴不可褻瀆。這修文坊便是如此光景,還不知道東宮中會是怎樣的景象!真不知道李賢是從哪里來那么大的定力,居然能抵抗東宮那種巨大的誘惑!

    盡管這修文坊几乎就在皇宮門口,但甭管是誰,大概都會義無反顧地往東宮搬吧!

    他几乎沒有去動侍女送上來的茶,只在心里頭考慮自己該說些什么。他已經三十出頭,不年輕了,這樣的年紀倘若還不能起步,這几乎就別想在仕途上有什么大收獲。他有野心,但他自己也知道并不是那種極其有才能的人,否則大可去考進士,根本不必劍走偏鋒。

    李賢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武承嗣坐在那里皺眉苦思的樣子。雖說早知道自己有這么個表兄,但這樣近距離地看到還是頭一次,因此他少不得好好打量了一下。到最后,他在心里晒然一笑----不就是同樣一個鼻子兩個眼睛一張嘴,看上去尋尋常常的一個人,最多也就是有點陰鶩而已。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這下子,剛剛還坐在那里沉思的武三思驚得慌忙站起,畢恭畢敬地上前行禮。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雖說李賢對武家的親戚總有一種排斥感,但此時少不得含笑點頭打了招呼,坐下來之后還寒暄了几句。心里頭少不得猜測一下人家的來意。

    武承嗣說的話并沒有很出乎他的意料,在一開始地生澀之后,對方便開始表示忠心,無非是說自己作為武家人對太上皇后的恩德感激不盡,所以想要報效等等諸如此類的話。當初武承慶兄弟几個怎么被貶出京的,李賢心里頭清清楚楚,故而對這種昧心話很沒有勁道。再加上面對著又不是需要掩飾的人,他干脆打了個呵欠。

    李賢這不打呵欠還好。一打呵欠,武承嗣登時感到自己剛剛說錯了話,暗自懊悔不已。世上的人大多喜歡聽好話,他還記得上回他見到武后時,痛哭流涕代死去的父親表示了追悔莫及,結果武后雖面上沒表示什么,臨走地時候還賞了他一件錦袍。至少還不咸不淡地勉勵了几句。可是,李賢竟然絲毫不接話茬!

    瞧見武承嗣那張臉變幻不定,李賢也懶得去猜測人家下頭准備說什么,索性直截了當地說:“承嗣表兄,你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無須顧左右而言他。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要官可以,你至少得表現出相應的才能。我不喜歡別人來什么無謂表忠心地那一套,忠心這種玩意本來就不是能靠一輩子的。唯有才能一輩子可用。”

    覺得自己這話還有些不到位,他冷不丁又加了一句:“我從來不指望屬下個個忠誠,忠誠與否在于人心,大概天下還沒有人能夸口駕馭人心,我自然不會高看自己。承嗣表兄若只是單單來向我表示忠心,那就不必了。我上頭還有皇帝五哥,皇帝五哥上頭還有父皇母后,你說對不對?”

    這話說得武承嗣后背直冒涼氣。很多事情都只能在心里想想,哪有像李賢這樣隨隨便便就往外頭說的?而且還說得那么明白,甚至大大咧咧地說,所謂忠誠原本就是虛無縹緲的東西!想到自己此前自以為考慮周全,他頓時悔得腸子都青了。

    只不過。既然來了。他實在不甘心空著手回去,當下便咬咬牙說:“我不擅讀書。也沒有什么其他了不得的本事,唯精于計算,尤其是數字,想在戶部謀一職位。我并沒不奢望今后出將入相成什么大事業,卻不想就在這洛陽城中以外戚的身份混一輩子。我武承嗣雖然不是什么頂天立地的漢子,卻不愿意就這么渾渾噩噩地過日子。”

    這一番話方才讓李賢稍微有了一點觸動。然而,他想到地卻是,武家人先前只是貶官,卻并沒有流放,倘若武承嗣真的被流放到海南那種地方朝不保夕地過上几年,是否還會有如今的骨氣?只不過,這種事情沒有假設,他的軌跡既然已經變了,那么武承嗣自然也是一樣。

    “既然承嗣表兄實話實說,那么我也不含糊其辭糊弄你。你既然已進六品通直郎,那么進戶部也不是什么不合情理的事。明日你且去戶部度支任職,若是一月之內不出紕漏且戶部郎官認可,之后便正式委任。”

    武承嗣雖說是把心一橫明明白白地求官,卻沒有料到李賢竟然會答應得那么爽快。要知道,武三思以從一品國公的身份,在洛陽盤桓了這么好几年,至今還是一個閑得不能再閑的尚書省員外郎,只能作為九參官上朝,他竟然能撈到一個實職?

    雖然還沒有到手,但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在一個月之后勝任。為了這一天,他已經准備很久了,決不會遜色于那些老于此道的老吏。于是,他當即深深下拜道:“殿下天高地厚之恩,我定會銘記在心,以圖后報……”

    話沒說完,李賢卻笑呵呵地一口打斷:“以圖后報就不必了,你只要別讓戶部那位度支狄郎中到我這里來抱怨就行。看在你是武家人,而且有這個心,所以我給你一個機會,其他的事情我便不會插手。若是你這一個月之后不成,那就是你自己地問題了,你也不必埋怨我。”

    倘若說之前武承嗣自忖對李賢摸得頗為清楚,那么此時此刻,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評判這位古怪的儲君,只得唯唯諾諾應了。情知今天的拜訪已經到了尾聲,他原本要走,到了門邊忽然停住了腳步。

    “有一件事我不知該不該對殿下說。今早堂弟三思召了武家眾子弟在一起訓了一通話,大體是約束大家低調一些,這倒沒什么好說的。我只是聽說祖母當日在的時候,曾經很愛重一個叫做惠娘的使女,此次卻沒有看見,便順帶提了一句,誰知三思堂弟卻面色大變根本不答。我出來的時候問過一個使女,說是祖母去世的時候就不見了……”

    不提到武惠娘還好,一提到這件事,李賢頓時也覺得一陣頭大。想當初,他判斷武惠娘很可能是他那個姨娘韓國夫人地私生女,也曾經悄悄地向老外婆試探過。誰知道老外婆老而彌堅,一提到此事便顧左右而言他。而到了她去世的時候則更懸了,找遍了整個家里上上下下,愣是就沒有了武惠娘這個人!

    是老外婆早有安排,還是武惠娘自己跑了,抑或是誰把人藏起來了,總而言之不得而知。他雖說相信老外婆的獨到果斷,傾向于第一種可能。

    畢竟,就算是他胡思亂想的那樣,那么人家也是老外婆的外孫女,盡管是不能曝光地外孫女。至于人當初是怎么被武三思當作侍女地,他實在是想不通,也沒法去想。

    “有勞承嗣表兄費心了。”

    他淡淡點了點頭,也沒說這事情很重要,也沒說這事情不重要,就把武承嗣送到了廳堂之外。剩下的路當然無需他前去送,自有管家把人送到家門口。然而,武承嗣求官對他來說只不過是意料之中地事,忽然被人挑起了武惠娘的事,倒是一件讓他頭痛的勾當。

    李顯當初看上武惠娘,他也曾試探著去向去向榮國夫人說項,結果被一口回絕。似乎之后紀王李慎也隱約提起過,說是越王李貞對武惠娘的模樣頗為中意,曾經起過歪心思。而自打那兩樁事情之后,他那老外婆只要外出就決不會帶那個丫頭,也只有常來常往的他在登堂入室的時候看見過几次。

    揣著這份心思,回到眾女中間的時候,他還有些心不在焉。而賀蘭煙聽說武承嗣光明正大跑來求官,免不了在那里又嘀咕了几句,說什么臉皮厚云云。其他人聽多了她的這種叨咕,遂各自一笑權當什么都沒聽見。至于李賢臉上的躊躇,則是誰都沒有往心里去。

    畢竟,這年頭誰會一點心思都沒有?

    武后的四個兒子中,李旦如今也已經年滿十七歲了,按照道理可以建宅別居,但他仍是毫不避忌地住在李賢家里。一來是這里熱鬧,嫂子們對他都好;二來則是因為藏書丰富,他可以盡情飽覽。只不過,雖然他喜好讀書,但按照規矩總得學習一些其他技藝。

    就比如這一天,他便在黃昏日落時分,拖著簡直要散架一樣的身子進了洛陽城的定鼎門。倘若可以,他發誓這一輩子都絕不去干打獵的勾當。真不知道這打獵有什么好玩,讓家里從上到下一大幫人,就連他的妹妹李令月也那么熱衷。

    順帶提一句,他的母親武后也同樣是准頭很高的好箭手。

    一整天狩獵一無所獲的他,在臨回城的小道上收獲了一個最大的獵物。不是什么野兔山雞野豬之類的俗物,而是一個女人。沒錯,剛剛受封相王的李旦,最怕見血的李旦,在他的初獵上,很不幸地把一個正在灌木叢中的女子當作了獵物,誤射了一箭,結果不得不火燒火燎帶回來救治。因此哪怕是在進城門的時候,他還是垂頭喪氣的。
正文 第七百零九章 隱情
    按照大唐貴族驕奢淫逸的習慣,貴族男子到了十六歲,少說也會有過五六個女人,甚至早至十三四歲就有過這樣的啟蒙。然而,作為大唐金尊玉貴的親王,相王李旦在這種事情上卻仿佛天生少一根筋。

    他身邊少說也圍著十几個絕色侍女,武后也不是沒想過在娶妃之前先給這個幼子納几個孺人,可李旦連身邊的几個侍女都不肯碰,這安排其它女人估計也是白費心思。于是,武后只能在几個兒媳婦身上下功夫,不外乎是讓她們好好勸勸李旦之類的話。然而,這一切好似都做了無用功,大唐相王殿下仿佛真的是不近女色的聖人。

    所以,這一天李旦黃昏歸來的時候,風風火火地抱著個女人沖進大門,這絕對是一道讓人瞠目結舌的風景線。這一路上只要看到的人,全都是嘴大張成一個O字型,就連聞訊趕來的李賢等人也是覺得不可思議。

    當李賢看到那張有些熟悉的臉時,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種極其荒謬的感覺。有道是無巧不成書,這世界上有些事就有這么巧,今天剛剛武承嗣跑來勾起了他心中久遠的記憶,這下可好,失蹤了兩三年的人忽然就被他的弟弟給帶了回來,而且還受傷昏迷!

    太狗血了!難道這是大唐版還珠格格?

    雖然心中亂七八糟什么想法都有,但人命關天,李賢還是火燒火燎地找來了大夫。幸好,李旦不是某位五阿哥,武惠娘也不是某位還珠格格。李旦那一箭軟弱無力,只是射到了人家的肩膀,而且只是淺淺刺破了表皮。李旦早就拔出箭給她上了傷藥。至于某位昏過去的人,與其說是因為傷勢太重,還不如說是受了深深的驚嚇。

    只不過,那划破的裙子和手掌卻讓李賢多留意了一會,不管怎么說,城外那片林子是不少公卿子弟前去狩獵的地方,再笨地人也不會躲在那種地方。這武惠娘看上去不是什么笨蛋。怎么會干出這種蠢事?

    吩咐兩個侍女好生照看,李賢一出來就看到低垂著頭哭喪著臉的李旦,不禁異常好笑,屈起手指就在他的額頭上輕輕彈了一記:“怎么這么冒冒失失的?你平時可是練過射箭,怎么這初獵就這么大失水准?”

    “誰知道騎馬和射箭一搭配起來,居然那么難!”李旦低聲咕噥了一句,這才想起正事,趕緊緊張地問道,“六哥。她沒事吧?”

    “還好,也就是受了點驚嚇而已,已經給她灌了湯藥,傷口也沒有什么大礙,你的處置還算不錯。”見李旦明顯松了一口大氣的模樣,他便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這才沉聲問道,“對了,你怎么會誤打誤撞射了一個人?”一提到這事。李旦地臉登時紅了。不安地瞅了一眼兄長,他便囁嚅著解釋道:“雖說他們也打了一些獵物,但終究不是我的,所以我覺著空手回去實在很不好,回程的路上一直在四處看。見草叢中有一團白乎乎的東西,我就下意識射出了一箭,誰知道……”

    這個冒失的家伙!

    李賢此時惟有在心中慶幸李旦是個書呆子,在弓箭力氣上都是稀松,否則這一箭要是正中了要害,人家還哪里有命在?一面想著。他一面又追問道:“那你把人弄出來的時候,她的衣服是不是已經破了,人是醒著還是昏迷的?”

    李旦頓時面露茫然,冥思苦想了好一會,他才用一種不那么確定的語氣說:“我把人抱出灌木叢地時候,似乎她已經昏過去了,身上的衣服似乎被划破了不少。六哥,你問這個干嘛。難道這有什么關系么?不就是我一箭失手把她射傷了?”

    提到這個,李賢頓時更奇怪了,上上下下在李旦的身上瞅了好一會,他才面色古怪地問道:“你不認識她?”

    “我怎么會認識!”李旦頓時郁悶了,想起入城和回家的時候那些人形形色色的目光。他不覺郁悶地撓了撓頭。“我和她素昧平生,為什么大家的眼神都那么奇怪!”

    對于這個遲鈍的家伙。李賢著實無話可說,想要解釋一下,又覺得這事情還是不說的好,便好生安慰了一下滿心郁悶的弟弟,把人打發走了。懶洋洋伸了個懶腰,他這才覺得飢腸轆轆,緊跟著便想起自己晚飯還沒下肚,如今已經餓壞了。

    這一天恰好是蘇毓學會了新地菜譜,所以桌子上的飯食琳琅滿目讓人食欲大開。生羊膾、飛鸞膾、紅虯脯、湯丸、黃金雞、鯢魚炙……總而言之林林總總一桌子,看得李賢肚子更餓了。而几個小孩子則更是個個眼冒凶光,要不是礙于規矩,只怕個個都會扑上去大快朵頤。

    及至開動的時候,就只見李賢這個做爹爹的和一大堆兒女爭搶不休狼吞虎咽,看得蘇毓目瞪口呆,而賀蘭煙几個則笑得直打跌。就連一起吃飯的李令月也覺得這場面慘不忍睹,私底下悄悄對上官婉兒和阿韋說,自己這六哥還真是餓死鬼投胎。

    十几個人一起吃飯,那場面自然是熱鬧,孩子們時不時鬧出來的笑話還會讓大人訓斥几句。然而在小孩子眼里,父親的吃相未必比他們好看到哪里去,怎么沒有人訓斥爹爹?雖說李賢家里是女兒們居大,但這種時候,末兒便和李晨李夕串通好了,攛掇著弟弟李勝出面。后者果然傻乎乎一嗓子叫道:“爹爹,你吃那么快干嘛,又沒人和你搶!”

    冷不丁聽見這么一個聲音,李賢差點沒一頭栽在盤子里頭,見那渾小子死死瞪著自己,心頭火起的他只得惡狠狠瞪過去一眼,純當沒看見。自然,這又引起了周圍一陣抑制不住的笑聲,只有坐在李賢旁邊的李旦心不在焉,只顧著低頭扒拉著碗里地飯。

    好容易一頓飯吃完,李旦第一個溜了,孩子們便被仆婦們帶下去散步消食,李令月也拉著阿韋和上官婉兒四處轉悠去了。剩下來的女人們再也忍不住心頭的疑惑,圍著李賢便盤問起了李旦帶回來的那個女人。

    她們都好奇得很,往日對女人從來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李旦,這次怎么會轉了性子?

    李賢沒功夫嘲諷自己的嬌妻們那么喜歡八卦,事實上,只要是女人,哪怕是優秀的女人,對于家長里短的事情總會或多或少地關心一下,因此他也沒打算藏著掖著。

    當他說出那個女人是武惠娘地時候,賀蘭煙首先面色大變---對于這個酷似自己娘親的女人,她就是再健忘也不至于忘記。蘇毓許嫣阿蘿哈蜜兒倒是沒有多大印象,但屈突申若卻還記得那個嫵媚妖嬈的身影。就算李賢沒有提到那檔子疑惑,她也會注意到這么一個女人。

    那種天生媚骨的妖嬈,似乎在她們中間也只有賀蘭煙勉強能算得上。只不過,這世界上長相酷似的人多了,未必武惠娘酷似韓國夫人就是韓國夫人地女兒,這一點她當下就向眾人說得清清楚楚。

    “是啊,娘若是還給我和敏之生了什么弟弟妹妹,怎么會不說清楚?”

    賀蘭煙也在旁邊插了一句。一想到昔日還有流言說李賢是韓國夫人和李治地兒子,她就恨得牙癢癢的,心里自然而然生出了警惕。外婆對几個外孫向來很疼愛,倘若那個來歷不明地武惠娘真的是娘親的女兒,怎么會在外婆死了之后連個人影都找不到?

    聽著眾女七嘴八舌的聲音,李賢頭一次感到,這年頭沒有DNA鑑定是多么麻煩的事。雖說有什么滴血認親的古法,但按照這種方法鑑別血緣關系也太扯淡了!老外婆死的時候他沒有趕上,更不曾聽說有什么遺囑,若是照這樣看,似乎他曾經設想的某種可能性不大。

    “算了算了,反正人也在家里,到時候問一下正主也就好了!”

    屈突申若的這么一通話終于解決了層出不窮的議論。這一夜,李賢睡在床上沒少胡思亂想。說起來,他那老爹在這十年以來確實是挺安分的,不曾東張西望左顧右盼。想當初李治去感業寺偷情最火熱的時候,也是最寵蕭淑妃的時候,蕭淑妃連著兩次懷孕都是在這期間。而之后武后忙著和群臣打擂台爭奪后位,他那老爹卻沒心沒肺地和韓國夫人打得火熱。

    當然,從花心的這一點來說,他沒資格說自己的老爹,因為他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

    只是,武后當初在知道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姐姐勾搭在一起的時候,那會感受到一種怎樣痛徹心肺的辛酸?還是她那時候根本就來不及考慮這些?

    而這一晚屈突申若也始終沒有睡著。她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昔日在芙蓉園中度過的那一段時日,想到了那一晚在芙蓉池邊遠遠望見武后,以及隱隱約約聽到的那些話。她本能地覺得,那一汪池水下似乎隱藏著什么祕密。

    只不過,那似乎是一個禁入的領域。
正文 第七百一十章 難道是謀逆的前兆?
    武惠娘的傷并不重,因此一晚過后便悠悠醒轉,待得知自己身處何地之后,原本黯淡的眸子立刻迸發出了驚喜交加的光芒,竟是硬掙扎著坐了起來,央兩個伺候的侍女去請李賢。恰好李賢這一天一大早就被召入朝堂去了,賀蘭煙便拉了屈突申若過來,想要切切實實問個究竟。

    而看到這兩位,武惠娘不禁有些失望。聽到賀蘭煙開口便問她這些年去了哪里,她的面上就更猶豫了。躊躇了好一會,她這才低頭說:“榮國夫人臨去的時候,見過我一次,后來便派人把我送走,在洛陽城外的一處庄子住了下來。因為一直有人看管,我沒法出去,直到昨天才好不容易逃出來,因慌不擇路,沒想到會撞見……”

    聽到有人看管,屈突申若不禁感到異常奇怪,便伸手阻止了賀蘭煙的繼續盤問,而是盯著武惠娘看了半晌。緊跟著她沉思片刻,便撇開其他一針見血地問道:“榮國夫人昔日對你頗為喜愛,臨終前既然召見你又將你送走安置,究竟說了什么?惠娘,有些事情一直瞞下去對你沒有任何好處,你最好實話實說。”

    武惠娘被屈突申若那銳利的眼神刺得渾身發慌,情不自禁地往里頭瑟縮了一下,見避無可避,這才只得作罷。想想自己這些年來擔驚受怕,想想小的時候孤苦無依,她終于咬咬牙,把什么都豁出去了。

    “榮國夫人臨終之前召見我說,別人懷疑她不管,但她知道,我決不是她的外孫女,也和韓國夫人沒有任何關系!”一回憶起那種銳利中還隱藏著殺意的眼神,她忍不住簌簌發抖,使勁抓緊了身上的那床被子。隨即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說。韓國夫人昔日和陛下……不。是太上皇有私,確實生下了一個女兒,但是那孩子一生下來沒多久就死了!”

    這是誰都沒聽說過的事,屈突申若不禁轉頭瞥了賀蘭煙一眼,見她已經聽得呆了,便輕輕抓住了她的手握著。而床上的武惠娘明顯已經陷入了一種癲狂地狀態,一面發抖,一面斷斷續續地又說開了。

    “榮國夫人說,那孩子天生不足一生下來就夭折了,是她親手丟在芙蓉池中的……”

    “她說她曾經去查過昔日皇太弟殿下身世謠言地源頭。是一個接生婆聽過同行地只言片語,誰知被越王發現,所以就利用了……”

    “她還說查過我的身世,知道我在跟從少爺之前,曾經受過韓王救助……”

    “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武惠娘猛地伸手捂住了頭,面上露出了無窮無盡的驚惶:“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小時候的事情已經都不記得了,我只知道,我八歲的時候見過韓王。他說我出身高貴,只是因為某些緣故方才零落塵埃,所以他會幫我。我只是懵懵懂懂聽從安排跟了三思少爺,隨后又跟了榮國夫人,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從來沒向任何人聲稱我和韓國夫人有什么關系……”

    說到這里,她忽然求助似的看著屈突申若和賀蘭煙,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忽然上去一把拽住了賀蘭煙的衣角:“三天前,我聽到……聽到人說一直看管著我太麻煩,說我不如死了的好,所以就跑了出來。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做過。自從我離開十二歲離開韓王。他就再也不曾和我聯系過。我也不知道任何事情!”

    這事情還真是古怪得緊!

    屈突申若情不自禁地覺得一個頭兩個大,見賀蘭煙呆呆地一句話都不說。只得安撫了一下情緒激動的武惠娘。見其只是喃喃自語根本不曾聽見自己的說話,她沉思片刻,忽然出手一掌輕輕擊在了她的后頸上,把人擊昏之后便把其平放了下來,又蓋上了被子。

    這時候,賀蘭煙方才反應了過來,結結巴巴地問道:“申若姐,你……你對她……”

    “沒事,我的勁道我自己有數,最多讓她睡上一會而已。”屈突申若拍了拍巴掌,面色卻有些不太好看,“我早覺得她有些不對勁,可居然和韓王扯上了關系,還真是大麻煩。賀蘭,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就算現在你知道自己少了個妹妹,也不必耿耿于懷。重要的是現在,不是么?”

    賀蘭煙茫然點了點頭。事實上,今天跑一趟會得到這么一個結果,這是她事先無論如何都沒有料到的。懵懵懂懂被屈突申若拉出了房間,她只感到頭昏昏沉沉的。此時此刻,她忽然無比想念遠在千里之外的弟弟賀蘭敏之。

    李賢雖然是她地丈夫,但在這種事情上頭,她自然而然地偏向于求助自己的弟弟。

    這天李賢回到家里就聽到了這檔子事。倘若說他一開始就覺得李旦撞見武惠娘的過程很狗血很八卦,那么此時此刻,他更感到自己在看七點檔的瓊瑤電視劇!經過一番搜腸刮肚,他好容易才想起韓王何許人也。

    要說生兒子的勾當,大唐如今三任皇帝可謂是一代不如一代。他老爹李治總共八個兒子,他祖父李世民一共十四個兒子,而他的曾祖父李淵則是一共二十二個兒子,差不多是成倍增長。韓王李元嘉是李淵的兒子,從輩份上來說是他的叔祖,一向有賢名流傳于世----從某種程度來說,還真是和當初地越王李貞有些相像。

    好嘛,先是太宗之子,然后又換上了高祖之子!

    “賢兒!”

    聽到這一聲可憐巴巴的聲音,李賢轉頭一看,卻見賀蘭煙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他身邊,正在使勁拽著他的衣角,那種樣子絕對像是在外受了欺負的可憐貓咪。沒奈何的他只能把人抱在懷里好好安慰了一陣,但心里卻在暗自責怪自己地那堆長輩們。

    這都多少年前地事情了,當初好好收拾停當不好嗎?還有那個韓王,好好的弄出一個人來,甚至在小地時候就灌注了那么多暗示,這簡直是居心叵測!

    雖然他一向知道李唐皇族具有最優秀的謀逆血統,但即便是越王李貞那么一檔子事之后,他還是對自己那些叔伯祖輩們并不怎么在意。他當然知道歷史上武后當政,那些人群起自保,而失敗之后武后几乎把能殺的殺了個精光。可從根底來說,這些人在自保的同時,又怎會連一丁點私心一丁點企圖都沒有?

    陳勝那種家伙都會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天生的皇族會有盤算,也是很自然的事。可是,盤算到自己身上,那就實在是其心可誅了!

    想到這里,他直接拉著賀蘭煙和屈突申若來到書房,坐下便開始寫信。這種親自動筆寫信的事情他已經很久沒有干過了,一來他從不在地方上安插官員人手,二來則是他有的是文采奇高詞采華茂的代筆者。只不過今天這封信卻不同。

    洋洋灑灑寫了數百個字,他便遞給了一旁的兩位嬌妻。兩人頭碰頭一看,先是雙雙一愣,緊跟著便笑了起來,屈突申若甚至還沒好氣地白了李賢一眼。李賢雖然對那種文縐縐的行文口氣已經很熟悉,但這封信上通篇都是淺顯的文字,便多了一種咄咄逼人的味道。

    “韓王叔祖,近日偶得一女惠娘,聽說她乃是教養于貴府,且為金枝玉葉,某不勝驚愕。能將一飄零可憐女子教導至此,韓王可謂用心良苦,想必費盡銀錢無數。既然如今佳人已落修文坊,便隨信奉上錢三百貫,以謝韓王昔日苦功。

    賢拜上”

    八百里加急,當這封信送到澤州刺史韓王李元嘉的手上時,只用了區區四天的時間。六十出頭的韓王李元嘉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得父兄稱贊有加的翩翩親王了,只不過人老心不老,此時此刻正在和一個妙齡寵妾調情,聽說是東宮送來的信,他頓時忍不住一陣奇怪。

    雖說輩分上差了兩輩,但他似乎和李賢沒什么交情----這要是有交情,他也不至于只當這么一個區區澤州刺史,老早一個都督就到手了。畢竟,他那位年輕的侄孫可以說掌握了大半個大唐。如果是當初他那位秦王兄長,只怕謀朝篡位的事情也做出來了。只不過,隨信送來的那價值三百貫的玉璧也讓他莫名其妙,但心底隱隱約約還有些期望。

    莫非是他不用當這么一個窩囊的澤州刺史了?

    當他用一種極其微妙的表情拆開信,看完了那數百個字之后,原本微笑的表情一下子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異樣的咬牙切齒。到最后,他惡狠狠地把信扯碎了扔在地上,怒氣沖沖地罵道:“豎子欺人太甚!”

    那原本還膩著他的寵妾此時也慌慌張張躲在了一邊,見情況不妙,索性躡手躡腳地溜了出去。氣急敗壞的李元嘉根本沒注意到身邊少了人,只顧著大口大口地喘氣,心頭要多憤怒有多憤怒,但更多的還是一種深深的恐慌。

    自越王謀逆事敗之后,他就放棄了之前的幻想,誰知道還是躲不過去!怎么辦,他是不是該孤注一擲起兵?可是,要起兵的話,他是不是該聯絡其他兄弟,還有,該以什么樣的名義?
正文 第七百一十二章 滿門賣身
    大唐雖然至今只有三代,但從建國開始分封出去的親王嗣王郡王少說也有几百人。這几百人中間自然不可能是和睦得猶如一家人,雖然不怎么見面,但好歹還有些磕磕碰碰。往日這些小芥蒂沒什么人計較,但朝堂上互相攻擊的風波一起,逐漸就有越來越多的人被卷了進來。

    這其中,檢舉揭發的奏折是最最多的。

    有道是天高皇帝遠,這在治地上作威作福,只要能夠讓屬下官吏通通閉嘴,或者是不要做得太過分,基本上不會鬧到御前,但總歸會有人知道。強搶民女已經不稀奇了,霸占屬官的妻子也已經不稀奇了,甚至連逼占庶母的事情都屢見不鮮。從這一點來說,最初大唐建國時風里來雨里去,奮發殺敵的那種風氣,在宗室王中已經很難看到了。

    而甚至往昔被稱為賢王的几個親王,如今隨著年華老去,做出的蠢事糊涂事也越來越多。若是真的靠他們這些所謂刺史都督做事情,那大唐的州縣治理只怕是要亂套了。就比如如今互相揭發最厲害的韓王和霍王,就是如今輩分最高的第一代賢王。

    太上皇李治撒手不管,武后看得有趣,心里免不了琢磨這其中的名堂,最后終于得出了一個結論----這許多事情中必定有一個導火索,絕不可能無緣無故藩王們就開起戰來。于是,她立刻命人把李賢找了來,誰知李賢卻只是裝聾作啞。

    “母后,我哪里知道他們怎么會一起發失心瘋!”李賢把事情推得一干二淨,渾然一個毫無干系的人,“他們雖說如今都不怎么回來,但當初畢竟兄弟一場,指不定有什么七零八碎偷雞摸狗的事,這一有機會,集體發作起來當然就是這么一幅光景!”

    “是么?”

    武后從來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看見李賢理直氣壯的樣子。冷不丁笑了一聲:“那我怎么聽說,你前些日子派人送了信給韓王,沒過几天人家就給你送了回信?似乎就是自此之后,那些雪片一般的奏折才把中書門下堆得滿滿的。”

    本以為做得很祕密的事情被老媽輕輕巧巧揭了出來,李賢頓感心驚肉跳----這事情都不怎么張揚,老媽的耳報神和眼線也未免太強大了吧!這么說,上回李旦打獵打到一個女人回來,這事情只怕他老媽也知道了吧?

    怕什么就偏偏來什么,見到李賢眼珠子亂轉,武后忽然慢條斯理地問道:“上次旦兒打獵的時候帶回來地那個女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這四個兒子里頭。林雷偏偏就是他最奇怪,長這么大居然還沒碰過女人。若是他救下的那個女子身家清白。不妨留下和他做個伴。”武后這么說,李賢不由舒了一口大氣,可聽到后面那几句,他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了起來。身家清白這一條。首先武惠娘就不符合;其次。李旦似乎心中愧疚的多,沒動過什么亂七八糟的心思;再次,似乎當初對武惠娘有意思的是李顯……最重要的是,這武惠娘似乎不是李旦救的,而是他禍害的好不好!

    當然,在武后的面前這些話他才不敢說,他唯有打包票答應,回頭好好教訓一下李旦,讓他能夠正視作為皇族子弟開枝散葉的偉大責任。于是這才得以脫身。

    這從大儀殿出來之后,他心中吊著地那塊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一半。既然是捕風捉影的事,也就沒必要鬧到武后跟前,到頭來演繹成一場解決不了地大風暴。原本他只准備借著韓王李元嘉當作由頭,如今對方竟然主動幫他做出了這么一場大好戲。那自然是更好不過了。

    悠悠然路過乾元殿。也就是如今在建的明堂時,李賢忍不住停下了腳步。觀望著那熱火朝天的工地。由于地基原本就在,材料也有不少現成的,因此這建筑地進度相當快,已經能看到一大截高高矗立起地牆了。

    他才站了一小會,就有眼尖的官員上前來,不等他開口就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了這明堂如今的建造情況。從工匠總數若干到運用材料若干,再到材料來自何處,預計竣工時間,連帶著實際遇到的困難等等無數。李賢最初還聽得興致盎然,到最后發現此工部官員有剎不住車的架勢,他不得不趕緊落荒而逃。

    想不到大唐會嘮叨的人,絕不僅僅是一個老上官!

    有道是怕什么來什么,躲過一劫的他剛剛回到東宮,就被人堵住了。退休之后努力發揮余熱的上官儀和郝處俊不但早就坐在明德殿里頭等他,而且還准備好了一堆問題。尤其是對于他的秉性異常了解地上官儀,一上來就是一個一針見血的問題。

    “殿下可是准備對藩王開

    老上官如此直截了當,郝處俊自然也不客氣,咳嗽了一聲便鄭重其事地說:“皇族宗室是大唐立國根本,雖也有不法之人,但若是大動干戈,只怕會引人議論無數。不管殿下本心是為了什么,此事仍當謹慎。”

    這兩個已經夠得上老狐狸的級別,這要是平常李賢一定會分外重視他們的意見,但現如今他心有定計,卻不會那么輕易受到影響。畢竟,老一輩的死地死病地病,不得人心的不得人心,基本上已經沒剩几個了。再加上明年正好是老爹五十華誕和明堂落成,這借口可謂是穩穩當當。

    再說,那些親王不是有不少都在哭著嚷著抱怨朝廷不讓他們回來,抱怨封地辛苦地么?既然如此,那么很簡單,各位就全都回來吧!早在當初越王李貞謀反失敗的那一次,他就很想這么干了,這回可是終于找到機會了!

    “兩位老相公放心,你們什么時候看過我打沒有准備的仗?”一句話把上官儀和郝處俊噎得作聲不得,他這才笑道,“宗室們也好久沒有聲音了,這么鬧一鬧不過是顯示他們的存在感,朝廷若是根據這個治罪,或是派人詳查,豈不是笑話?放心,我李六郎一向重孝悌,本身就是愛好和平的人,怎么會對他們下殺手?”

    這句不下殺手的話上官儀和郝處俊聽懂了,但是對于愛好和平這一句,兩人都是嗤之以鼻。這個狡猾的家伙平日看上去猶如閑王,真正下狠手的時候誰能忽視?要真的認為李賢真是什么恬淡的閑王,那個倒霉的家伙就可以去見鬼了!

    當然,相信歸相信,兩人接下來不免又勸告了一會,老上官甚至以自己深厚的知識作為基礎,擺事實講道理拿出了從古到今所有朝廷對藩王的處置方式作為示例,大大丰富了李賢原本的計划----當然,純從歷史來說,他的例子比上官儀更多。

    好歹大唐之后還有宋元明清,這宗室皇族哪一朝哪一代不是大麻煩?話說回來,大唐后期藩鎮割據的時候,似乎也沒聽說過宗室王有叛亂,大概是李隆基那小子矯枉過正了。

    聽完了兩個老頭的嘮叨親自把人送走,李賢坐下來連茶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就迎來了薛仁貴。由于先前的安西大都護任命已經通過,薛仁貴理論上已經可以去上任了,只不過,老薛准備在臨走之前把功課坐足,順帶看一看此次募集的兵員,所以一直拖到了現在。

    由于先前的舉猛士詔証明,唐人對于參軍的熱情還是比較高的,因此此次募集兵員的過程也相當順利,第一批三千人已經到位,而且都是曾經打過仗的府兵----說到底,如果不是因為沒了土地,更希望得到軍功光宗耀祖,亦不會有那么多人愿意背井離鄉前往西域當兵。而更多的則是田間鄉里的豪俠青年,不愿生產情愿刀頭舔血換軍功。

    總而言之,薛仁貴對自己即將帶出去的這些人極其滿意,而更讓他滿意的,則是李賢的小舅子。若不是生怕人家說閑話,他恨不得立馬收一個徒弟。

    李賢聽完了薛仁貴的報告,眉頭不禁一挑:“這么說,老薛你三天后就預備動身了?”

    “沒錯!”薛仁貴重重點了點頭,旋即露出了一絲了然的表情,“殿下大約是在擔心甘勒吧?沒事,那小子已經回去了,拍著胸脯說會解決姐姐那一頭,不讓你這個姐夫難做。說到這個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似乎殿下你身邊的人,每一個都給你一個不拉用上了!”

    對于這樣的問題,李賢不但不否認,反而連連點頭:“這既然是人才當然得利用,我才不怕人給我說什么任人唯親!老薛,我記得你還有四個兒子,我這東宮正好缺人手,甭管是文是武,全都讓他們到我這里來實習怎么樣?放心,我虧待不了他們!”

    薛仁貴蹭蹭蹭后退三步,心中覺得李賢那笑臉簡直比黑臉更嚇人。可琢磨了片刻,他就大力點了點頭:“好,這可是殿下你說的,回頭我就對我家那口子去說,到時候讓几個小的都來東宮歷練一下!”

    而門外正好准備前來報告的薛丁山則是差點沒背過氣去。他當初就賣弄了一回,結果就被不慎糊里糊涂拉上了賊船,現如今連下船的法子都找不到,這下可好,李賢還打上了他四個弟弟的主意?難道薛家滿門,都要賣給這家伙不成?
正文 第七百一十二章 滿門賣身
    大唐雖然至今只有三代,但從建國開始分封出去的親王嗣王郡王少說也有几百人。這几百人中間自然不可能是和睦得猶如一家人,雖然不怎么見面,但好歹還有些磕磕碰碰。往日這些小芥蒂沒什么人計較,但朝堂上互相攻擊的風波一起,逐漸就有越來越多的人被卷了進來。

    這其中,檢舉揭發的奏折是最最多的。

    有道是天高皇帝遠,這在治地上作威作福,只要能夠讓屬下官吏通通閉嘴,或者是不要做得太過分,基本上不會鬧到御前,但總歸會有人知道。強搶民女已經不稀奇了,霸占屬官的妻子也已經不稀奇了,甚至連逼占庶母的事情都屢見不鮮。從這一點來說,最初大唐建國時風里來雨里去,奮發殺敵的那種風氣,在宗室王中已經很難看到了。

    而甚至往昔被稱為賢王的几個親王,如今隨著年華老去,做出的蠢事糊涂事也越來越多。若是真的靠他們這些所謂刺史都督做事情,那大唐的州縣治理只怕是要亂套了。就比如如今互相揭發最厲害的韓王和霍王,就是如今輩分最高的第一代賢王。

    太上皇李治撒手不管,武后看得有趣,心里免不了琢磨這其中的名堂,最后終于得出了一個結論----這許多事情中必定有一個導火索,絕不可能無緣無故藩王們就開起戰來。于是,她立刻命人把李賢找了來,誰知李賢卻只是裝聾作啞。

    “母后,我哪里知道他們怎么會一起發失心瘋!”李賢把事情推得一干二淨,渾然一個毫無干系的人,“他們雖說如今都不怎么回來,但當初畢竟兄弟一場,指不定有什么七零八碎偷雞摸狗的事,這一有機會,集體發作起來當然就是這么一幅光景!”

    “是么?”

    武后從來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看見李賢理直氣壯的樣子。冷不丁笑了一聲:“那我怎么聽說,你前些日子派人送了信給韓王,沒過几天人家就給你送了回信?似乎就是自此之后,那些雪片一般的奏折才把中書門下堆得滿滿的。”

    本以為做得很祕密的事情被老媽輕輕巧巧揭了出來,李賢頓感心驚肉跳----這事情都不怎么張揚,老媽的耳報神和眼線也未免太強大了吧!這么說,上回李旦打獵打到一個女人回來,這事情只怕他老媽也知道了吧?

    怕什么就偏偏來什么,見到李賢眼珠子亂轉,武后忽然慢條斯理地問道:“上次旦兒打獵的時候帶回來地那個女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這四個兒子里頭。林雷偏偏就是他最奇怪,長這么大居然還沒碰過女人。若是他救下的那個女子身家清白。不妨留下和他做個伴。”武后這么說,李賢不由舒了一口大氣,可聽到后面那几句,他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了起來。身家清白這一條。首先武惠娘就不符合;其次。李旦似乎心中愧疚的多,沒動過什么亂七八糟的心思;再次,似乎當初對武惠娘有意思的是李顯……最重要的是,這武惠娘似乎不是李旦救的,而是他禍害的好不好!

    當然,在武后的面前這些話他才不敢說,他唯有打包票答應,回頭好好教訓一下李旦,讓他能夠正視作為皇族子弟開枝散葉的偉大責任。于是這才得以脫身。

    這從大儀殿出來之后,他心中吊著地那塊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一半。既然是捕風捉影的事,也就沒必要鬧到武后跟前,到頭來演繹成一場解決不了地大風暴。原本他只准備借著韓王李元嘉當作由頭,如今對方竟然主動幫他做出了這么一場大好戲。那自然是更好不過了。

    悠悠然路過乾元殿。也就是如今在建的明堂時,李賢忍不住停下了腳步。觀望著那熱火朝天的工地。由于地基原本就在,材料也有不少現成的,因此這建筑地進度相當快,已經能看到一大截高高矗立起地牆了。

    他才站了一小會,就有眼尖的官員上前來,不等他開口就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了這明堂如今的建造情況。從工匠總數若干到運用材料若干,再到材料來自何處,預計竣工時間,連帶著實際遇到的困難等等無數。李賢最初還聽得興致盎然,到最后發現此工部官員有剎不住車的架勢,他不得不趕緊落荒而逃。

    想不到大唐會嘮叨的人,絕不僅僅是一個老上官!

    有道是怕什么來什么,躲過一劫的他剛剛回到東宮,就被人堵住了。退休之后努力發揮余熱的上官儀和郝處俊不但早就坐在明德殿里頭等他,而且還准備好了一堆問題。尤其是對于他的秉性異常了解地上官儀,一上來就是一個一針見血的問題。

    “殿下可是准備對藩王開

    老上官如此直截了當,郝處俊自然也不客氣,咳嗽了一聲便鄭重其事地說:“皇族宗室是大唐立國根本,雖也有不法之人,但若是大動干戈,只怕會引人議論無數。不管殿下本心是為了什么,此事仍當謹慎。”

    這兩個已經夠得上老狐狸的級別,這要是平常李賢一定會分外重視他們的意見,但現如今他心有定計,卻不會那么輕易受到影響。畢竟,老一輩的死地死病地病,不得人心的不得人心,基本上已經沒剩几個了。再加上明年正好是老爹五十華誕和明堂落成,這借口可謂是穩穩當當。

    再說,那些親王不是有不少都在哭著嚷著抱怨朝廷不讓他們回來,抱怨封地辛苦地么?既然如此,那么很簡單,各位就全都回來吧!早在當初越王李貞謀反失敗的那一次,他就很想這么干了,這回可是終于找到機會了!

    “兩位老相公放心,你們什么時候看過我打沒有准備的仗?”一句話把上官儀和郝處俊噎得作聲不得,他這才笑道,“宗室們也好久沒有聲音了,這么鬧一鬧不過是顯示他們的存在感,朝廷若是根據這個治罪,或是派人詳查,豈不是笑話?放心,我李六郎一向重孝悌,本身就是愛好和平的人,怎么會對他們下殺手?”

    這句不下殺手的話上官儀和郝處俊聽懂了,但是對于愛好和平這一句,兩人都是嗤之以鼻。這個狡猾的家伙平日看上去猶如閑王,真正下狠手的時候誰能忽視?要真的認為李賢真是什么恬淡的閑王,那個倒霉的家伙就可以去見鬼了!

    當然,相信歸相信,兩人接下來不免又勸告了一會,老上官甚至以自己深厚的知識作為基礎,擺事實講道理拿出了從古到今所有朝廷對藩王的處置方式作為示例,大大丰富了李賢原本的計划----當然,純從歷史來說,他的例子比上官儀更多。

    好歹大唐之后還有宋元明清,這宗室皇族哪一朝哪一代不是大麻煩?話說回來,大唐后期藩鎮割據的時候,似乎也沒聽說過宗室王有叛亂,大概是李隆基那小子矯枉過正了。

    聽完了兩個老頭的嘮叨親自把人送走,李賢坐下來連茶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就迎來了薛仁貴。由于先前的安西大都護任命已經通過,薛仁貴理論上已經可以去上任了,只不過,老薛准備在臨走之前把功課坐足,順帶看一看此次募集的兵員,所以一直拖到了現在。

    由于先前的舉猛士詔証明,唐人對于參軍的熱情還是比較高的,因此此次募集兵員的過程也相當順利,第一批三千人已經到位,而且都是曾經打過仗的府兵----說到底,如果不是因為沒了土地,更希望得到軍功光宗耀祖,亦不會有那么多人愿意背井離鄉前往西域當兵。而更多的則是田間鄉里的豪俠青年,不愿生產情愿刀頭舔血換軍功。

    總而言之,薛仁貴對自己即將帶出去的這些人極其滿意,而更讓他滿意的,則是李賢的小舅子。若不是生怕人家說閑話,他恨不得立馬收一個徒弟。

    李賢聽完了薛仁貴的報告,眉頭不禁一挑:“這么說,老薛你三天后就預備動身了?”

    “沒錯!”薛仁貴重重點了點頭,旋即露出了一絲了然的表情,“殿下大約是在擔心甘勒吧?沒事,那小子已經回去了,拍著胸脯說會解決姐姐那一頭,不讓你這個姐夫難做。說到這個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似乎殿下你身邊的人,每一個都給你一個不拉用上了!”

    對于這樣的問題,李賢不但不否認,反而連連點頭:“這既然是人才當然得利用,我才不怕人給我說什么任人唯親!老薛,我記得你還有四個兒子,我這東宮正好缺人手,甭管是文是武,全都讓他們到我這里來實習怎么樣?放心,我虧待不了他們!”

    薛仁貴蹭蹭蹭后退三步,心中覺得李賢那笑臉簡直比黑臉更嚇人。可琢磨了片刻,他就大力點了點頭:“好,這可是殿下你說的,回頭我就對我家那口子去說,到時候讓几個小的都來東宮歷練一下!”

    而門外正好准備前來報告的薛丁山則是差點沒背過氣去。他當初就賣弄了一回,結果就被不慎糊里糊涂拉上了賊船,現如今連下船的法子都找不到,這下可好,李賢還打上了他四個弟弟的主意?難道薛家滿門,都要賣給這家伙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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