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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高帽子送上,薛丁山拿來
    「想不到殿下如此有心。」

    薛柳氏站在那裡歎息一聲,無奈地搖搖頭道:「當初外子投軍是我攛掇他去的,指望他能夠揚威沙場闖出一點名堂來,結果他確實是做到了,更送了全家一場富貴。所以,我輾轉得知了鐵勒那邊發生的事,只得從長安趕到了洛陽,想看看能不能設法……」

    這薛柳氏居然真的知道了薛仁貴的危機,耳報神好快啊!

    李賢自個都是剛剛才知道,此時不免暗地咂舌,正想開口說些什麼,裡頭的侍女便來報說屋子已經收拾好了,在薛柳氏的邀請下,他便和李敬業程伯虎一起踏入了房間。

    不是不像樣,而是太不像樣!

    瞥了一眼四周簡單的陳設,李賢斷定這薛家確實是匆匆趕來什麼準備都沒有。可是,就算有人彈劾,他倒不相信朝廷會真的加罪於薛仁貴。敗軍之將不可言勇,而凱旋歸來的軍隊不賞功勞,反而要先追究罪責,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再說了,路上李敬業已經和他提過,此次西征的主將似乎不是薛仁貴,那麼,一個副將沒來由要背那麼大罪名吧?

    坑殺俘虜是很可怕,但他又沒親眼見過!再說了,唐軍勞師遠征,再無法確認降軍是否會再叛的情況下,留著是禍害,坑殺這條路雖然殘忍,但最保險。要說搶掠諸部,那不是有主將管束麼,似乎也不該完全由薛仁貴去負領導責任。

    想歸這麼想,但李賢自忖是一個不管事的皇子,所以只能不痛不癢地安慰了幾句,末了不經意地提起羨慕薛仁貴的神射,將來若是大軍歸來,少不了要請教,順帶著大大誇獎了一番薛訥的初生牛犢精神。他一邊說一邊偷窺薛訥的臉色,見這一位尷尬得無地自容,心中暗自好笑。

    要是他這麼誇李敬業和程伯虎,那兩位肯定會樂得上天,看來以後得注意,不能讓薛訥給那兩位帶壞了!

    「薛夫人,其實我今天來,還有另一個目的。」想清楚了所謂薛仁貴大危機沒什麼大不了的,李賢便老大不客氣地把真實目的兜了出來,「敬業大哥和伯虎大哥都是我的伴讀,當然,這伴讀只是一個名義,平時我都當他們是我的兄長。」話還沒說完,他便感覺到四道火辣辣的目光射在了臉上,立刻警告似的回瞪了李敬業和程伯虎一眼。

    你們兩個老實一點,要是把事情攪黃了,別想我會放過你們!

    眼色使完之後,他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繼續自己的遊說:「我一向都很敬仰薛將軍神射,也曾經和父皇母后提起過,倘若薛將軍歸來,我想讓薛將軍教授幾手箭術。誰知昨天巧遇薛大哥,又見到那精準的箭術,著實仰慕得緊。薛大哥將門虎子,倘若可以,我想稟明父皇母后,請薛大哥來當我的伴讀,如今薛將軍尚未歸來,所以我想先徵求一下薛夫人的意見。」

    這一通話中可謂是高帽子不斷,旁邊的李敬業和程伯虎固然是暗地裡撇撇嘴,但聽在其他人耳中,那滋味可就不同了。

    李敬業的爺爺是英國公李績,程伯虎的爺爺是盧國公程知節,全都是開國功臣,比起薛仁貴這個小小的河東縣男自然是風光多了。而李賢這個沛王親自過來提出此事,更是不同尋常的面子,一時間,包括薛柳氏在內,所有目光就全都落在了薛訥身上。

    薛柳氏怎麼也沒有想到兒子竟然有這麼大的機緣,但轉而卻嚴厲了起來:「你昨天帶著弓箭出去,難道在人前賣弄了?」

    看到薛訥一下子臉色發白,李賢暗歎好厲害的家教,連忙上前勸道:「薛夫人,我都說了這是機緣,若是沒有昨天那巧遇,我也不會見識到薛大哥的神射不是?」

    李賢這麼一插話,薛柳氏自然不好當著外人的面教訓兒子,但仍是狠狠瞪了薛訥一眼。只是,這雖然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她卻不敢輕易答應,忖度了半晌,她忽然想起李賢說要請皇帝皇后做主,心頭頓時豁然開朗了起來。

    「殿下看中了訥兒是他的福氣,臣有臣道,只要陛下和娘娘同意,我們全家哪有不同意的道理。我只是擔心如今朝中物議不斷,萬一……」

    雖說薛柳氏話只說了一半,但李賢最會察言觀色,當然知道那後頭半句沒吐出來的話是什麼,當下便笑道:「薛夫人放心,我明白。這樣吧,我如今一直都和伯虎大哥敬業大哥在英國公那裡學習武藝,若是薛大哥願意,不妨也加入,這樣大家也好有個伴。等到事情平息下去,我再去和父皇母后明說如何?」

    李賢這麼輕描淡寫地說事情會平息下去,薛柳氏不免有些驚訝,至於旁邊的李敬業和程伯虎對視了一眼,同時聳了聳肩。他們已經見怪不怪了,哪怕李賢是說薛仁貴回朝還會加官進爵,他們也不會感到懷疑和奇怪。

    見那邊薛柳氏和薛訥在用眼神打著商量,李賢便笑咪咪地坐在那裡摩挲著下巴,心裡異常得意。有這個沛王的身份還真是好用啊,一出馬便是手到擒來,看這個光景,把這個薛訥弄過來應該是板上釘釘了。咳,薛丁山有了,這樊梨花在哪裡?

    「殿下如此高看,那我明日就讓訥兒到英國公宅邸去!」

    聽到這最後一句承諾,李賢自然是大喜,恨不得立刻用一通長笑來發洩一下內心的興奮。但這是在別人家,他不想破壞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良好印象,只能繼續送上了一番恭維。接下來他便故作無心地請教了一下薛訥的表字,結果讓他大跌眼鏡。

    慎言,薛訥的表字竟然是慎言!天哪,這不是明擺著讓這神箭少年當個悶葫蘆麼?訥這個字原本就和木訥搭邊,天下那麼多表字不好取,幹嘛非得取這麼一個拗口的!算了,表字不好不要緊,古人不是還喜歡給自己起號麼,大不了他讓薛訥將來號丁山先生就得了!

    旁邊一直插不上話的薛訥忽然看見了李賢詭異的眼神,冷不丁打了個寒噤,但隨即便安慰了自己一通。不管怎麼說,他苦練射箭這麼多年,也總算機緣不錯,沒有埋沒不是?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又收了一個手下,老狐狸召見
    如願以償搞定了薛訥,李賢離開薛家的時候自然是興高采烈。然而,出門還沒走多遠,他忽然就被左右搶上來的李敬業和程伯虎一左一右挾持住了。看到兩人滿臉不懷好意的笑容,他立刻想到了自己剛剛說過的話。

    「六郎,你剛剛在薛家說一直把我們兩個當成你的哥哥,我沒聽錯吧?」李敬業笑嘻嘻地扳著李賢的肩頭,作極親熱狀,手上卻加重了力氣,「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麼,哪有弟弟一直追討兄長欠賬的道理?我和伯虎欠你的那些賬,就一筆勾銷吧!」

    拿我的話來套我?

    李賢翻了個白眼,一把拍落了李敬業的手,然後輕輕哼了一聲:「沒聽說過有句俗話說得好麼?親兄弟明算賬,別說你們,就是我那太子五哥,欠我的那些賬也一筆筆都記著呢!沒錯,你們是比我大,我也一直把你們當作兄長『禮敬』的,所以,兩位若是想賴帳,以後別怪我在外頭說你們以大欺小!」

    聽到李賢刻意加重的「禮敬」兩個字,李敬業不免恨得牙癢癢的,便回瞪了程伯虎一眼。而程伯虎卻也痛快,兩手一攤做了個無奈的手勢:「敬業你花花腸子這麼一堆都奈何不了六郎,我有什麼辦法?再說了,似乎我的欠賬可沒有你多。」

    看到李敬業的臉一下子脹成豬肝色,眼珠也瞪得老大,李賢心底偷笑不止。程伯虎比較老實巴交,平時吃虧反而比較少;而李敬業這種非要和他耍心計的人,反而是最最倒霉的人。所以,他笑嘻嘻地上去拍了拍李敬業的肩膀:「別忘了,最近的一筆欠帳月底就要到期了!」

    看到李賢得意洋洋地揚長而去,而程伯虎也丟下他匆匆趕上,李敬業幾乎想仰天痛罵一頓。他堂堂英國公長孫,不管在洛陽還是長安都是橫行無忌的人物,怎麼偏偏在小他那麼多的李賢面前討不了好?難道這也應了那句話麼,既生業,何生賢?

    李賢哪裡有工夫理會李敬業的悲憤,回到李宅之後,他便看到昨天見過的那個大漢在一個僕人的指引下上前見禮,雖說禮儀還不怎麼嫻熟,但那種從骨子裡流露出來的憨厚讓他非常滿意。

    憨厚的人好啊,作為朋友的多一點花花腸子沒關係,但是,要作為忠實手下培養的,憨厚就是一種不可或缺的品質。想當初程伯虎也是個憨厚漢子來著,只可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最後硬生生給李敬業帶壞了!

    他在心裡把李敬業鄙薄了一通,卻壓根沒考慮自己是個比李敬業更狡猾的小狐狸。笑吟吟地點點頭之後,他這次充分顯露出了一個皇子的派頭。

    「想必他們也對你解說過了,我就是沛王李賢。昨天我在安康樓前看到你的箭術,雖說不能算是第一流,但能夠用閒暇時間練成這樣,已經殊為不易了。之所以把你找到這來,是因為我想問問你的情形,是否願意追隨我。」

    那漢子哪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見到如此尊貴的人物,聽李賢咬文嚼字這麼一堆,僅剩的一丁點鎮定頓時飛到爪哇國去了,結結巴巴了好一陣子還沒有吐出一句囫圇話。好半晌,他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一個響頭,粗聲粗氣地說:「小人……小人陸黑,家裡就一個人,平常靠著打零工過活。小人……小人不會說話,以後殿下說什麼,我就做什麼!」

    真是個爽快漢子!

    李賢本能忽略了李敬業和程伯虎的戲謔目光,上前準備把人拖起來,可這一用力方才感到沉沉的,拽了一把竟是一動不動。到了最後,他只得開口讓其自己起來。

    他沒有開府建宅,這樣一個人又不好弄進宮裡去,但是,他也不放心把人扔在李敬業這個狡猾傢伙的手裡。所以,看見旁邊的程伯虎似乎對陸黑的魁梧身量很有點興趣,他靈機一動,便對程伯虎笑道:「伯虎大哥,有沒有興趣為你的三板斧找個傳人?」

    這個出乎意料的建議讓李敬業瞠目結舌,而程伯虎歪頭打量了陸黑半晌,竟爽快地點了點頭:「好,我就收下這個徒弟了!」

    李賢正想對不知所措的陸黑解說幾句,忽然有僕人過來說李績找他,他心裡一嘀咕,便關照程伯虎好好當這個便宜師傅,一邊思量將來讓薛訥順帶教授幾手,一邊朝李績的書房走去。

    一進書房,瞥見那張標準的老狐狸臉,李賢立刻打疊起了全副精神。要說當徒弟的當到他這個份上絕不是一丁點倒霉,凡事沒人幫襯得勞心勞力不說,這當師傅的還時不時丟出點難題來為難考驗一下,要是換一個人,早撂挑子不幹了!

    饒是如此,他還是把笑容放在了臉上:「師傅有何吩咐?」

    他等了老半天也沒見李績說話,不由得疑惑地往李績臉上直瞅,見李績目光炯炯地正在看他,他不由心中怦怦直跳,卻沒有閃避目光。

    自從攤上武後這位彪悍的母親之後,他練出的最大本事就是說謊不眨眼睛,別說李績這樣程度的直視,就是在他母后似乎直透人心的目光下,他也從來沒有敗陣過,怎麼會發怵?

    也不知對視了多久,李績方才收回了目光,轉頭往書架上掃了一眼:「你上回送來的那本失傳兵書我都看過了,著實是令人大開眼界。聽說今日你去了薛家,想必也已經把薛家人說動了,我是不是要恭喜殿下如虎添翼?」

    這老狐狸怎麼始終話中有話?

    李賢輕描淡寫地嘿嘿一笑,就當是默認了。他如今也學乖了,面對李績這個老狐狸,話還是少說幾句的好,免得留下全都是把柄。

    李績又轉頭看著李賢,臉上露出了一絲高深莫測的微笑:「西征的事情敬業應該都對你說了,不知你對此有何看法?」

    李賢心中一突,看李績的目光不像是開玩笑,頓時低頭忖度了開來。李績這明顯是考校,那麼,他該怎麼回答,該答到什麼程度,那就值得斟酌了。李績平日基本上是將他當作了天才,問題是,這回李老頭期待他這個天才幹什麼?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小狐狸三斗老狐狸
    「功可抵過,過不掩功。」

    乾脆利落地吐出這八個字之後,李賢便不再說話,只是拿眼睛看著李績。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李績的眼神倏然一變,而且沒有再變回原先那種古井無波的樣子。

    「坑殺十餘萬人,又縱容士卒燒殺搶掠,致使西征功虧一簣,你居然認為薛仁貴過不掩功?」

    準備充足的李賢哪裡會被這樣的質問駁倒,當下便反問道:「請問師傅,此次西征鐵勒,誰是主將誰是副將?」

    不等李績接口,他便立刻自己接上了話頭:「薛仁貴三箭定天山,功名遠震鐵勒諸部,這等大功足以抵下他的所有過失。我大唐軍紀嚴明,我倒不信主將不下令,他敢坑殺戰俘,他敢下令燒殺搶掠。後者還可以理解為私慾,至於前者,按照我大唐律令,似乎就連主將也沒有資格下令殺俘吧?」

    他長長拖了一個音,忽然就不說了。正如他預料的那樣,李績並沒有追問,而是沉默了一會。正當他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只聽對面猛地傳來了一陣笑聲。

    「哈哈哈哈!」

    李賢被李績這陣笑弄得莫名其妙,就算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也不必這麼誇張吧?這種事情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心裡有數就好了,要是李績真的問起來,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你能夠看準這些,不枉在我這裡學習了這幾年武藝和兵法。」李績輕輕捋了捋下頜的長鬚,微微頷首道,「如今朝中議論紛紛,所有的彈劾卻只是針對薛仁貴一人,卻把主將鄭仁泰拋在了後面,實在是好笑得緊。要說薛仁貴當初怎麼也是陛下的救命恩人,此番大功又是天下皆知,再加上你剛剛說的那個因素,陛下是不會因此而責罰他的。」

    救命恩人?李賢聞言有些好奇,卻不敢拿來問李績,只得把滿肚子疑惑先藏在心裡。李績既然說他父皇李治不會降罪,他當然相信,這樣看來,他很快就能把薛訥的事情和李治武後提一提了。

    心裡打著如意算盤,他不免就有些心不在焉,沒看見李績的眼神有變。正當他想像著自己將來拉弓射箭一箭雙鵰的時候,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句話。

    「我聽說,幾天前你應邀到許敬宗家裡做過客?」

    李賢一下子驚醒過來,一抬頭看李績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頓時暗自咂舌於老狐狸的耳目靈通。雖說李宅外頭一幅門可羅雀的樣子,其實老狐狸不動聲色卻是什麼都知道,真真是狡猾到家了。

    「沒錯,師傅你還真是消息靈通!」李賢可不會硬生生白吃虧,笑嘻嘻地加上了一句,「既然師傅你知道我去了許家,我在裡頭幹了些什麼你也應當知道吧?」

    「啊咳!」

    李績被李賢一句話噎得氣結,最後只能用招牌式的咳嗽矇混了過去,心中暗歎半輩子戎馬幾十年官場,卻碰到這麼一個古靈精怪不按常理出牌的李賢。

    雖然胸悶不已,但是,他在狠狠瞪了李賢一眼之後,還是告誡道:「李義府這個人雖說笑裡藏刀,但如今他官職日高,人又狂傲,反而並不足懼。相反,你和許敬宗打交道卻得小心,此人能夠逐長子長孫於嶺外,嫁女於蠻夷,心性和常人大有區別,你若是小看了他,將來只怕是要吃苦頭。」

    這話就帶上了深切的關心成分。而李賢站在那裡老半晌也沒有反應過來。原因很簡單,以前李績幾乎次次都是給他出難題,否則就是愛理不理,很少有這樣入骨三分的指點。因此,他在恍然大悟之後,便畢恭畢敬地彎腰深深一揖。

    「多謝師傅指點!」他一抬眼瞥見李績笑容滿面顯然心情不錯,立刻打蛇隨棍上地涎著臉道,「我年紀小不懂事,以後若是再遇到這樣的勾當,還請師傅多提醒我幾回。否則若是我被人算計墮了師傅威名,自個心裡也過意不去不是?」

    李績捋鬍須的手一下子僵在那裡動彈不得,一時間哭笑不得。最後,他只得狠狠瞪了李賢一眼,無可奈何地道:「你只要將來少惹一點麻煩,我就謝天謝地了!」

    關上書房大門從小路走出這個院子,李賢終於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其實他剛剛在房間裡就很想笑來著,但是為了不刺激到李績的情緒,他硬生生忍到現在。只可惜這是在李宅而不是皇宮,他不敢太過暢快地大笑,因此肚子有隱隱酸痛的趨勢。

    等到整理好了情緒,他一來到演武場就把李敬業拉到了一邊,滿臉嚴肅地詢問所謂的薛仁貴對他老爹李治有恩究竟是怎麼回事,結果遭到了一個大白眼。

    「不是吧,你是陛下的兒子,這麼大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還好意思說仰慕薛將軍!」李敬業難得找到這樣的大好機會,自然狠狠嘲諷了一番,直到李賢快要暴走,他這才得意洋洋地解釋道,「當初陛下剛剛即位的時候,大雨三日不止,結果導致山洪暴發,水都淹到了玄武門。薛仁貴那時駐紮宣武門,冒死登門框向皇宮大呼,所以算是救了陛下一命。」

    李賢聽得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他還以為至少是戰場上單騎救主之類的功勞,誰想到是這樣離奇的事,連水淹玄武門都來了!

    「至於當初薛仁貴成名的那一遭就更加戲劇性了,白袍小將帶雙弓,方天畫戟出無敵,直到現在,聽說高麗還在那裡傳唱這童謠。太宗皇帝一喜之下,他便從布衣一路直擢中郎將,他守玄武門也是從此而來的。」

    經李敬業這麼一說,李賢心中的好奇就更盛了。說起來也真是可惜,他可以隨處亂跑的時候,薛仁貴已經早就派出去打仗了,竟是到現在都緣鏗一面。真不知道這薛仁貴是怎麼一幅威風凜凜的樣子,能讓後人編出那麼多小說戲劇來。

    上回薛訥的神射就已經讓他大開眼界了,薛仁貴那馳名中外的神射究竟是什麼光景?如果他真有這方面的資質,能夠學到精髓,那彎弓射大雕的典故,大約就要換主角了吧?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老狐狸小狐狸的愛才之心
    要回長安了!

    這是李賢從李宅回到洛陽皇宮的當天晚上,從武後口中得知的消息。對於長安或者是洛陽,李賢並不覺得誰強誰弱,但是印象中對洛陽似乎更加親切一些,原因很簡單,他在長安的時候還小,沒能夠出宮四處晃悠一下,欣賞大唐盛世風情。反正不是回去了就沒機會回洛陽,以後他要是長大了,哪裡不能去?

    看到武後的表情似乎不是很愉快,李賢當然不會去挑釁母后的神經,挑了幾件外頭的趣事說著取樂,但看到效果幾乎相當於零,他就不敢再坐下去了,乾淨利落地找了個借口開溜。似乎在印象中,武後一向更喜歡洛陽而不是長安,不知道是否因為政治方面的考量。

    因為要準備大隊人馬回長安的事宜,因此即使是李績這麼一個不管事的宰相也不免忙活了起來,自然沒空時時刻刻監督三人練功。不過,由於先前被教訓得灰頭土臉,再看到程伯虎在那裡嘿咻嘿咻掄著斧子苦練,李賢和李敬業大受刺激,竟全都比以往多加了幾分力氣。

    所以,次日薛訥匆匆趕到李宅演武場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幅熱火朝天的場面——程伯虎一個人練斧練得虎虎生風,碩大的沉重斧頭就好像是沒重量似的,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毫不沉滯。而一旁的李敬業和李賢則雙雙戰成一團,劍來劍往好不激烈,從他的角度看去,竟不是什麼花架子,分明是真正的對戰。

    「薛少爺!」旁邊的家僕見薛訥臉色怔忡,便笑著提醒了一聲,隨後又解釋道,「薛少爺以後就習慣了,沛王殿下和我家少爺、程少爺在這裡都不分上下,更不喜歡別人沒事就拘束著,就是我們這些下人也不必時時刻刻想著行禮。」

    不拘禮節麼?

    平常對上李敬業的時候,李賢向來都是應付裕如,但今天卻覺得有些吃力。閃過搠胸一劍的時候,他幾乎驚出一身冷汗——李敬業這是幹什麼,玩真的也不必玩到心跳吧?當他跳出圈子想要喝罵兩句時,卻只見李敬業丟下手中寶劍哈哈大笑了起來,這笑聲自然更讓他莫名其妙。

    「伯虎,我贏了!我就說,只要我出全力,沒來由會輸給六郎!一百貫錢,你可別忘了!」

    「神氣什麼神氣,有本事你以後次次都把六郎贏下來!」

    看到程伯虎憤怒的眼神,李賢終於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敢情李敬業竟是和程伯虎用今天的輸贏打賭來著,怪不得今天這傢伙這麼拚命——在戰場上玩玉石俱焚還差不多,平常演練要次次這樣,他不還得被嚇出心臟病來!

    趕明兒一定要好好治理一下這傢伙!

    他狠狠瞪了李敬業一眼,忽然瞥見場邊多了一個人,定睛一看頓時大喜過望,回劍歸鞘便匆匆奔了上去,人還沒到聲音就先到了。

    「薛大哥!」

    剛剛那一幕薛訥全都看在眼裡,直到此刻還沒有消化由此帶來的驚嚇。李敬業和程伯虎在稱呼上有所不敬也就算了,剛剛李敬業那拚命的進攻中,如果差之毫釐,只怕就會帶來可怕的後果。天哪,這三個傢伙全都瘋了麼?

    腦子中轉著這樣的念頭,薛訥根本沒看到李賢已經跑到了自己面前,更沒有聽到那一聲叫喚。直到被人推了一把,他方才恍過神來,立刻看到了眼前那張笑嘻嘻的臉,幾乎下意識地拜倒下去。

    這一次李賢學乖了,一把就拽住了薛訥的胳膊,然後擺了擺手把那個家僕趕了下去。忖度這光景,薛訥應該來了又一會子,大概看見了他和李敬業的那場「精彩」對決,這臉色發白估計也是嚇出來的。

    「薛大哥可是看到了剛剛的那一場?那都是我們鬧著玩的!」李賢哈哈大笑地拍了拍薛訥的肩膀,雖然他眼下最小,但是論身高,他只比薛訥矮半個頭而已,這老氣橫秋的動作做起來毫不困難,「你以後就會慢慢習慣的,對了,薛大哥除了弓箭之外,平常還用什麼兵器?我可是聽說,薛將軍的方天畫戟乃是一絕!」

    「爹爹說我不適合用方天畫戟,所以教我的是槍。」雖說從和李賢的數次交往來看,這位沛王確實沒有任何居高臨下的架子,但是薛訥還是有些本能地拘束和緊張,「爹爹說,這戰場上弓箭只能及遠,一旦近戰還是要靠本身的兵器。只是用槍同樣需要從小習練,所以我只是學了個皮毛。」

    皮毛?這小子不是在謙虛吧?不過薛仁貴自己用的是方天畫戟,教兒子的卻是槍,也不知道教的是什麼樣子。

    當下李賢便叫來了程伯虎,笑嘻嘻地攛掇薛訥和程伯虎比試一場,順帶著又提起了上回李績和程伯虎對戰的情形,特意強調李績的槍法出神入化。這下子薛訥立刻來了興致,二話沒說便答應了下來,至於最最好鬥的程伯虎巴不著有這個機會,拎著斧頭便立刻上場。

    由於長槍攜帶不便,因此薛訥往日只是弓不離身,此時看到旁邊兵器架子上應有盡有的各種長槍,眼睛頓時大亮。千挑萬選之後,他最終取下了一支亮銀槍,挑出了幾朵槍花熱了熱身,便走進了場中。此時,程伯虎已經不耐煩了。

    李賢興致勃勃地站在場邊觀看,相比上回李績的指導戰來說,這才是真正考較本事的對決。果然不出他所料,兩人甫一交手便是互不相讓,程伯虎是一門心思要搶上去縮短距離,而薛訥的一招一式無不是為了拉開距離發揮長槍的優勢,場中但聽見程伯虎的怒吼和薛訥的叱喝,他越看越覺得心頭激盪,恨不得親身下場去試試。

    「步法不錯,尚得輕靈穩健的要旨,臂腕的力量是差不多了,腰腿力量還不足,扎槍還不到潛龍出水,離著中平還差不少。」

    聽到這個評價,李賢不由得轉過頭去,只見李績赫然站在身後,雙目熠熠有神,時不時頷首點頭。見此情景,他眼珠子一轉便計上心來,李績的槍法似乎在他們這些人當中找不到傳人,既然如此,何妨攛掇老狐狸去調教一下薛訥?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苦戰,李績的用意!
    激戰正酣的薛訥和程伯虎壓根沒注意到旁邊的李績,因為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對方抓到了空子。不同於程伯虎那種棋逢對手的酣暢淋漓,薛訥卻是越打越心驚,畢竟,亮銀槍雖然長,但主要靠的還是臂腕和腰腿的力量,而程伯虎扛著這麼大的斧頭卻始終能保持這樣的攻勢,這力量也未免太可怕了!

    鬥了百來個回合之後,兩人終於精疲力竭,主動放緩了招式,最後兩兩收勢退到一邊。薛訥一邊大口大口喘氣,一邊打量著對面的程伯虎,卻見這一位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把斧頭往旁邊一扔,隨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累死了!」

    程伯虎這一坐,立刻便有僕人上來遞上毛巾涼水等物,而薛訥正從旁邊的僕人手中接過這麼一份,就聽到耳邊傳來了一個聲音。

    「薛大哥果然好身手,能夠在伯虎大哥這樣的攻勢中不落下風,果然是將門虎子!」

    李賢看到薛訥手忙腳亂地準備行禮,連忙擺了擺手,又指了指旁邊的李績,逕直臉不變色心不跳地掰著瞎話:「師傅剛剛在場邊看了很久了,對你的槍法很是讚賞,說是難得的少年英傑!」

    倒是李敬業已經習慣了李賢的這種做派,站在程伯虎身邊滿臉好笑地瞧著自己爺爺的反應,嘴上還輕聲和程伯虎交流著。而程伯虎卻一向嗓門大,灌了一肚子水之後總算緩過氣來,立馬對薛訥豎起了大拇指。

    「厲害,除了英國公,我就沒見過誰的槍那麼靈動的!人家說那個什麼……龍出水,大約差不多就是這個架勢!以後我們每天都來這麼一場!」

    「小子薛訥,拜見英國公!」

    薛訥終於醒悟過來,慌忙上前見禮。這一次李賢當然沒有攔著,無論是年紀資歷還是其他,李績受這一禮不冤枉,更何況,只有行了這一禮,他接下來的戲才好唱不是?

    「小小年紀就能練成這樣,確實不易。」李績一邊說一邊斜睨了旁邊的李賢一眼,見其兀自低頭思量,顯然在動著什麼鬼主意,不覺搖了搖頭,「我聽敬業他們說,你的箭術也相當可觀。不過,箭術固然是需要長時間的磨練,槍術也同樣需要勤學苦練,你一個人要通習這兩樣,只怕你爹從小督促你很嚴。」

    「是,我爹在教導我武藝的時候,確實很嚴格……」

    見李績問,薛訥答,一個頷首,一個點頭,簡直配合得天衣無縫,李賢便悄悄往旁邊退開了兩步,本來已經到了嘴邊的提議又吞了回去。李績這樣的老狐狸其實並不容易入彀,他當初之所以能對老狐狸連戰連捷,一來是因為以有心算無心,二來則是因為這個皇子的身份,當然,最最重要的就是,他李賢的天賦確實不錯,否則李績絕對不會收他為正式弟子。

    看這光景,他就不用多此一舉了。

    果然,當薛訥提起應李賢的邀請,日後會時常來李宅的時候,李績便笑著點了點頭。而這一次,他沒有指點幾招就立刻回書房,而是在兵器架上挑出了一把鑌鐵槍,隨手舞動了一下便用槍尖指了指李賢道:「來,讓我看看你這幾天有什麼長進!」

    李賢沒料到李績會突如其來出這麼一招,差點沒一下子咬到了舌頭。上回灰頭土臉的情景他當然記得,如今當著薛訥的面,難不成還要再丟一回臉?還不止薛訥,程伯虎身邊那個滿眼放光的傢伙,不是他剛剛收的手下陸黑還有誰?

    不管這麼多,拼了!

    把亂七八糟的念頭全都拋出了腦海,他猛地拔劍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前橫跨一大步,朝李績當頭劈了下去。說時遲那時快,就當他的劍勢已經快接近李績面門的時候,只見槍影一閃,他結結實實地感到劍上傳來一陣莫大的阻力,待想抗拒時卻已經被推出數尺。就是這麼一丁點差池,他的週身上下就赫然被槍影籠罩,雖然他竭力把劍舞得密不透風,但只能被動防守,根本找不到半點進攻的縫隙。

    「好,比三天前有長進,但還遠遠不夠!」

    聽到李績的這一聲大喝,李賢心頭一振,隨即就生出了一股不服輸的情緒。和老狐狸鬥智他次次都能不落下風,可這斗武他次次都只有吃虧的份。雖說沒什麼實質性損失,但是也太憋屈了。

    他一邊竭力格擋那猶如水銀瀉地一般的攻勢,一邊拚命尋找著可資利用的空隙。終於,他發現李績的右手忽然一滯,槍勢不可避免地帶出了一個小破綻。

    此時不進更待何時!

    他左腳橫跨一步,右腳隨即上前,猛地搶進了那槍影之內,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忽然伸出左手去挾那槍身,右手的劍趁勢就遞了過去。

    錚——

    一聲金鐵交擊的長鳴之後,他踉踉蹌蹌退出了好幾步,幾乎一屁股栽倒在地。剛剛那一下子眼看就要成功,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麼長的槍在李績手中用出來卻有鬼神莫測之效,剛剛那一招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縮槍法,要是在戰場上誰給他來這麼一下子,他就真的沒命了!

    他這時才發現四周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回頭一看方才發現場邊幾個人全都是張大了嘴站在那裡,程伯虎和李敬業倒還好些,薛訥卻是幾乎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不錯不錯,總算摸到一點劍術門道了!」

    摸到門道了?李賢只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再一想剛剛打頭的一劍和最後的一劍,似乎都有些一往無前的氣勢,莫不是……

    「所謂用劍,只有得身劍要旨,方才算是摸到了門道。我幼年習劍學槍,雖說劍術不及槍術精,當年卻也好歹是沒有幾個對手的。」大約是說到武藝的關係,李績流露出幾分自得的情緒,耍弄了一個漂亮的收槍勢,便笑吟吟地點了點頭,「無論是用槍用劍抑或是射箭,精氣神缺一不可,你們幾個好好體會吧!」

    看到李績將鑌鐵槍交給一旁的僕人,慢騰騰地轉身離去,李賢還有些發愣,然而下一刻,兩個黑影就突然撲了上來,左邊的李敬業便惡狠狠地道:「不公平,爺爺今天只指導了你一個就走了!」

    程伯虎也在旁邊羨慕地補充了一句:「就六郎你運氣最好!」

    李賢見場邊的薛訥仍舊若有所思地站在那裡,頓時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李績是指導他不假,但是,耍弄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槍術似乎還有另一層意思吧?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與姊妹花的尷尬再會
    對於洛陽來說,黃昏到午夜宵禁之前,自然是一天中最最熱鬧的時候。無論是酒肆食鋪還是客店,全都是熙熙攘攘的人頭,有錢的人尋歡作樂,沒錢的人湊個熱鬧,自然,在這樣的熱鬧之下,總有些許不和諧的音符。

    李賢從來沒有想到,穿上普通的衣服步行上街,居然會遭遇到小偷——他坐在高頭大馬上招搖過市的時間太久了,這使得他幾乎錯誤地認為,沒有什麼小偷會不長眼睛地找上他。剛剛他要不是反應得快,那裝滿了金銀錢的錢囊只怕是要被人摸走了。

    他可是從來不帶那種沉甸甸卻沒什麼購買力的銅錢,錢囊中的錢差不多總值個數百貫,要真是丟了,他非得氣炸了肚皮不可!

    「臭小子,竟然敢偷我的錢!」

    此時,抓著那只骨瘦如柴的手,李賢兩眼噴火。那倒霉的小偷只比他矮半個頭,雖然被擒,但眼睛仍舊骨碌碌直轉,顯然不是個初哥。若不是這個時候李敬業等人全都將他圍在當中,他敢肯定,這穿著家常舊衣,就像個平常少年似的小偷一定不會這麼老實!

    「六郎,把人交給我!」程伯虎摩拳擦掌地上前一步,露出了一個凶悍的笑容,「我倒要看看是誰調教出來的人,居然偷到我程爺爺頭上來了!」

    程伯虎出馬,李賢便順理成章地撂開了手,見李敬業一臉看好戲,陸黑則是鄙薄地皺起了眉頭,唯有薛訥有些不解,他便笑嘻嘻地解釋道:「伯虎大哥能耐大著呢,以後要是出門丟了東西全都可以找他。」

    而那個小偷聽到一個程,再聽到伯虎二字,立馬本能地打了個哆嗦,求助的目光瞥來瞥去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最後乾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各位公子行行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呸,這種話我都聽膩了,個個被抓住的偷兒都這麼說!」程伯虎當然不吃這一套,惡狠狠地問道,「說,你上頭是誰罩著?」

    「我……」

    正在李賢看熱鬧看的高興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了一個突兀的聲音:「程大少!」

    回頭一看,李賢登時氣不打一處來,這不是當初害得他和程伯虎差點陷身賀蘭別莊的燕三還有誰?話說程伯虎當日去找這傢伙算賬,他也忘了詢問下文,誰知這傢伙還敢蹦出來!

    「師傅!」

    什麼,這傢伙叫什麼?

    如果說剛剛李賢的目光還只是噴火,那麼現在就乾脆像是刀子了。好嘛,上次是這燕三耍了他們一記,這回可好,乾脆上徒弟了!

    程伯虎聞聲回頭,隨即也露出了咬牙切齒的表情:「上次我去興師問罪的時候你不在,如今竟然主動蹦出來了!敢情他是你的徒弟,好啊,子債父償,他是你徒弟,也和你兒子差不多,老燕你要是不給個交待,就算你師傅和我家老爺子有交情,也休想躲過這一回!」

    眾目睽睽之下,燕三似乎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上回實在對不住,我只是一時手癢,誰知道拿錯了東西露了行蹤。既然程大少你們沒事,那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別惦記在心上嘛。倒是我這個徒弟,咳咳,他的來頭其實不小……他可是正正經經姓長孫的!」

    長孫!

    一句話引起了諸多聯想,李賢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死掉的長孫無忌,正當他想要再問的時候,忽然只覺得眼前微風一閃,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見燕三手上赫然拉著一個人,已經跑出去老遠,還有閒暇回頭揮手打招呼。

    這該死的傢伙居然耍詐!

    李賢幾乎沒一下子暴跳如雷,轉而卻感到懷裡似乎多了一樣什麼東西,頓時大吃一驚。要知道這燕三可是標準的神偷,剛剛離他這麼近,要是真的順手牽羊偷走了什麼東西,那樂子可就大了。到時候總不成讓官府幫他這個沛王去抓賊吧?

    然而,等到他把手伸進去的時候,掏出來的卻是一支金簪。只見簪首精雕細琢著舒展自如的雲朵,周圍是八個圓托,當中鑲著紅寶石綠寶石等等,看上去格外富麗華貴,絕對價值不菲。燕三一個男人怎麼也不可能買這種東西,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了。

    這又是那個傢伙不知從哪裡順的!

    李敬業湊上前來打量了一下,忽然笑嘻嘻地說:「這樣式我曾經見過,似乎是之前皇后娘娘賜的,各家宰相都分到了一對。我家那一對我敢保證還在,不知道是哪家宰相那麼倒霉,被燕三這麼一個大飛賊光顧了!」

    這東西是武後賜給宰相家女眷的?

    李賢吃驚之餘又端詳了兩眼,愈發覺得這東西出自內造的可能性很大。正當這時,他的眼睛忽然瞥到了不遠處的兩個人影,確切地說,應該是兩個少女。

    前頭那個人氣急敗壞,後頭那個則似乎有些驚慌失措,那相似的臉龐看上去異常熟悉,不是許家那對姊妹花還會有誰?他瞥了一眼手中的金簪,再看看不遠處的兩女,登時覺得一陣有趣——天下不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吧?

    他剛剛將簪子重新塞回懷中,目光就和對面的許瑤打了個照面,很快,那一位便拉著姐姐直衝了過來,對著他劈頭蓋臉地問道:「喂,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可惡的小偷?」

    除了李賢之外,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覷,就在剛才,這裡還有一大一小兩個可惡的小偷來著。而他們也都是第一次看到這對姊妹花,若不是顧及到她們可能是名門之女,李敬業幾乎就要吹口哨了。

    李賢和許敬宗達成了交易,此時自然沒必要再避諱這對姊妹花,當下便笑容可掬地問道:「兩位許小姐被偷了東西?」

    「是啊,這個膽大包天的偷兒居然敢偷我們的簪子!要是給我抓到他,看我不把他千刀萬剮!」

    看看妹妹咬牙切齒的模樣,再看看姐姐滿臉惶然,李賢不得不在心裡感慨龍生九子各有不同。然而,正當他尋思著怎麼體面地送回東西時,忽然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叮噹聲。

    一根雲形金簪在地上彈了幾下,最後靜靜地躺在那裡,而簪子的一邊站著許嫣許瑤姊妹,另一邊則是呆若木雞的李賢。

    PS:關於李賢的年齡……這麼說吧,大家不要去對年表了,我自己一早就對過了,不得不給他加上了幾歲,現在就算少年好了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吃軟不吃硬
    李賢絕對不信天下有這麼巧的事,他剛剛明明記得把簪子藏進了懷中,怎麼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掉出來,而他思來想去也只想到了一個可能。

    先前燕三溜走的時候絕對在他衣服上做了什麼手腳!

    但是,這現在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面對一雙正在噴火的眼睛,他該怎麼矇混過去。旁邊的李敬業和程伯虎不用指望,這兩個傢伙不給他添亂就已經是萬幸了,至於薛訥和陸黑,似乎也不適合作為幫襯的對象。說來說去,這次竟要他自己一個人孤軍奮戰!

    許瑤面色不善地盯著李賢,絲毫不顧背後許嫣的提醒:「這支金簪怎麼會在你手裡?莫非你和那個小賊認識?」

    小賊?那個傢伙分明是個賊頭賊祖宗,要不是他耍陰招,怎麼也不可能惹出這麼多事情!

    李賢正想解釋,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他為何要解釋?東西是燕三留下的,即便是偷來的又怎麼樣?他和這賊頭的賬還沒算清呢,這東西不過是利息!當下他鎮定自若地彎腰把東西撿了起來,在許瑤面前晃了一晃。

    「你說這是你的簪子?」

    「沒錯!」

    「可我只知道這是別人送給我的!」他慢條斯理地把東西揣進懷裡,理直氣壯地說,「這金簪天底下又不是只有這一支,據我所知,各家宰相的女眷都有一對,許二小姐一口咬定這是你的,似乎有些武斷吧!」

    哼,要是態度好一點,他當然也就順勢把簪子還回去了,就是再貴重的金簪他也見過,還不在乎這種女人戴的東西。可對面這丫頭非要一幅凶巴巴的樣子,那就別怪他強詞奪理了!

    「你……」

    許瑤聞言頓時氣急敗壞,可一個你字之後就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此時,倒是她背後的許嫣見機得快,一把將妹妹拉了回來,便上前盈盈施禮:「殿下,小妹太過沒規矩,說話不成體統,還請殿下恕罪!其實一支簪子本沒有什麼,但它是皇后娘娘賜給爺爺的,爺爺給了我們姊妹一人一支珍藏。平日我們也不敢戴,誰知道……」

    「姐姐,你和他囉嗦這麼多幹嘛!」許瑤氣沖沖地拉開了許嫣,登時搶過了話頭,「平常這種好東西哪裡輪得到我們姊妹,全都被老頭子的那些姬妾分光了!他眼裡只有那些鶯鶯燕燕,哪裡有我們!要不是爹爹死了,那死老頭會善心大發?今天要是東西丟了,回家之後不知老東西要怎麼折騰我們!總而言之,今天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旁邊的李敬業和程伯虎終於品出了滋味,對視一眼差點沒笑出聲來。敢情這是許敬宗的孫女?好嘛,這個小的實在夠彪悍的,一口一個死老頭,要是許敬宗聽到,非氣炸了肚子不可!本著看好戲的心理,李敬業一把將莫名其妙的薛訥和陸黑拉到了一邊,把大片的地方讓給了那邊橫眉豎眼的兩位。

    老頭子——死老頭——老東西……

    即使是李賢,此時頭上也是一根根的青筋。他很懷疑,像許瑤這樣的性格,平時在許敬宗面前是什麼樣子的,溫文爾雅作淑女狀?笑話,怎麼可能!再看看旁邊那位姐姐已經是急得直跺腳,他更是覺得有意思,這一雙姊妹花的性子可真是南轅北轍啊!

    他也不去看滿臉怒色的許瑤,逕直對許嫣問道:「許大小姐,這路上人來人往難免有匪類,你們兩個出來怎麼連個隨從都不帶?」

    「其實……」

    「呸,那些下人全都去奉承家裡頭那些大大小小的狐媚子了,誰顧得上跟我們?照著那死老頭的意思,要不是還指望我們能夠換到大堆聘禮,說不定連我們一塊都逐到嶺南去!」

    「你住嘴!」

    見許瑤愈發口無遮攔,許嫣頓時再也忍不住了,一口喝住了她,眼淚登時簌簌落下。這下子李賢倒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從袖子中掏出手帕遞了過去——自打有了賀蘭煙這個跟屁蟲之後,他就從來沒忘了備一塊帕子,誰知道如今賀蘭煙不在身邊還能派上用場。

    許嫣本能地接過,只擦了一下便覺得有些不妥,情不自禁地透過雙手縫隙瞥了李賢一眼,雙頰立刻飛上了兩朵紅雲。好容易壓下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她便還回了帕子,又深深施了一禮:「實話不瞞殿下,其實丟失那支簪子的人是我,小妹是怕我回去遭責罵,方才把她那支給了我。剛剛滿大街找那個小賊,其實也只是抱著萬一的僥倖,畢竟,這金簪價值不菲,大約小賊也將它換了錢。小妹出言無狀,我在這裡代她賠禮了!」

    人家好聲好氣地道歉,李賢自然更加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攙扶了一把,卻渾然沒注意自己碰到少女的胳膊時,對方的臉更紅了些。

    「我只是和你們開個玩笑而已,剛剛這裡是跑過去兩個賊,還想偷我的東西,結果被我識破抓了個正著,還從身上搜出了這個,只可惜被那兩個傢伙跑了。」李賢臉不變色心不跳地撒起了彌天大謊,又從懷中取出了那支金簪遞了過去,「原物奉還,這樣一來,你們回去就不會有事了。」

    許嫣頓時又驚又喜,連忙雙手接過謝了又謝,而旁邊的許瑤卻在那裡嘀咕了兩句,最後在姐姐的強拉之下,方才不情不願地上前勉強行禮道謝。

    鬧過了這麼一陣,李賢方才向兩姊妹介紹了其他人,就連陸黑也沒有落下。而這個憨厚的漢子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鬧了個大紅臉不說,還險些把兩姊妹搞錯,差點鬧了笑話。而薛訥也不如李敬業程伯虎那般經歷多多,相見的時候也顯得有些木訥,哪裡有當初百步穿楊神箭少年的風采。

    兩姊妹拿回了簪子,李敬業便笑嘻嘻地相邀同游。對於這個提議,許嫣有些猶豫,而許瑤卻表現得很爽快。

    「也好,多了你們這些保鏢,再有小賊也不怕了!」

    對於李敬業的花花腸子,李賢自然是知之甚深,原本是無可無不可,但聽了這一句差點沒立馬翻白眼。保鏢……這天底下除了他父皇母后,大概誰也沒有這樣的保鏢陣容吧?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想借錢,麻煩去找你未來的夫君
    李賢不得不承認,這許家兩姊妹還是很有得看的。雖然她們及不上賀蘭煙天生麗質和與生俱來的嫵媚風流,但還是流露出一種青春亮麗的風情。當然,大的性格還好,至於小的那個性子太彪悍了,誰要是敢娶回家,必定會上演一場貨真價實的野蠻女友,他可是敬謝不敏。

    所以,李敬業在那裡巧舌如簧地獻慇勤,他便袖手站在最外圍和薛訥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一點沒發覺自己這群人已經成為了路人矚目的焦點——一群相貌堂堂的少年當中夾雜著兩位美貌少女,自然是極其吸引眼球的。

    女人上街,頭等大事自然就是購物,即使是荷包並不充實的許氏姊妹自然也不例外。看到伊人囊中羞澀,李敬業自然是免不了在旁邊幫襯了幾個,幾貫錢換來了好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很是博得佳人一粲。

    李賢看著李敬業忙前忙後,心中不免惡意揣度這傢伙腰包裡還剩多少錢。李績治家嚴謹,雖然並不禁子侄跑到風月之地去,但李敬業每月的零用就是數百貫,偏偏這傢伙還常常充闊佬,結果往往是入不敷出。

    看到程伯虎也是一幅袖手旁觀的模樣,他不覺有些驚訝。要說好色,這李敬業程伯虎兩個人著實有得一拼,程伯虎看上去憨厚,但只要是瞅準的絕對不會放手,這洛陽那麼多酒肆煙花地,不少地方都有專為這程家大少留著的包廂位子。當他終於忍不住上前問了一句的時候,卻得到了一個讓他大跌眼鏡的回答。

    「敬業平時精明,今天壓根就是在犯傻!」程伯虎沒好氣地聳了聳肩,就差沒翻白眼了,「那個姐姐每逢在買東西的時候都會偷瞧你,誰知道你就像個木頭似的不領風情。至於那個妹妹,分明是在宰冤大頭呢!要我說,敬業這回絕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呃,許嫣有偷瞧他麼,他怎麼沒看出來?李賢疑惑地摸了摸下巴,一抬眼便看到對面投過來兩道火辣辣的目光,想要定睛細看時,伊人卻立刻扭過了頭。看到這光景,他哪裡還會不信程伯虎的斷言,心中不禁暗自嘀咕了起來。

    他一向不信什麼一見鍾情,和許嫣說的話加在一起似乎也不到十句,沒來由就擦出什麼火花了吧?他斜睨了旁邊的程伯虎一眼,忽然又生出了另一個念頭。

    這傢伙平時都是一幅大大咧咧的樣子,怎麼遇到有些事就特別聰明,別是一直扮豬吃老虎糊弄他吧?看來以後他可得小心,別陰溝裡翻了船,到時一輩子英名可就全砸了。

    「姐姐,你看這耳環,好別緻!」

    一聲咋咋呼呼的嚷嚷後,許瑤硬是把許嫣拉到了一個小攤旁邊,看到李敬業緊隨其後,李賢等人自然而然地也聚了過去。和南市中眾多的攤販一樣,這裡賣的也是一些手工的飾品,只是和其他地方用各種染色的珠子鑲嵌飾物不同,這裡的鑲嵌物全都是一顆顆圓滾滾的紅豆。

    看到有生意上門,那小販連忙上前招呼道:「這是正宗的相思子,費了老大的功夫才從南方運過來的。這南市上僅此一家,別家全都沒有,各位好好挑挑,送給意中人是最好的!」

    一聽說相思子,別說許氏姊妹兩眼放光,李敬業等人也都來了興趣,就連薛訥也低頭在裡面翻翻撿撿。李賢起先還不怎麼在意,但隨即想到在家中守孝的賀蘭煙,歪頭一想他似乎沒送過多少哄人的玩意,索性也加入了其中。這煞是可愛的小東西送過去,到時候小丫頭一定會眉開眼笑吧?

    很快,他就選中了一對耳環,一條漂亮的項鏈,還有一串造型可愛的飾物,而一問價錢,他不由愕然——就這麼非金非玉的東西,居然要十貫!直到這個時候,他方才發現和其他臨街的攤販不一樣的是,這個攤子就是在一家店門口,而店舖上頭的牌匾赫然是相思子三個字。

    小販誤以為李賢沒錢,當下便撇撇嘴道:「這外頭賣的全都是最最便宜的,裡頭還有好些經過精加工的珍品。小號開張這一個月,洛陽城誰不知道這相思子獨此一家!既然要討愛人歡喜,幾個錢算什麼!」

    李賢如今囊中殷實,兩天前賀蘭周剛剛給了他不少利錢,按照他的話來說,要是他還算沒錢,天底下就沒幾個有錢人了。因此他冷笑一聲就丟下手中的東西轉身進店,至於其他人則是面面相覷了一陣子,許瑤一把抓著許嫣緊跟而入,如此一來,其他人自然是紛紛跟了進去。

    掌櫃見一下子來了這麼一幫客人,慌忙上前相迎,一口一個少爺小姐,招呼得慇勤周到。幾句話下來,李賢肚子裡的氣也漸漸消了,和一個沒眼色的夥計計較什麼!

    色澤紅如珊瑚,顆粒飽滿壯實,即使是李賢這麼一個外行也能看出好來。耳墜、手環、項鏈,配飾……他一口氣選了十幾件,末了便示意那掌櫃打包,眼睛也不眨一下地付了兩百二十貫——當然,他是不可能帶那麼多銅錢在身上的,自然是用金銀錢抵充作數。而他這邊剛剛付賬,便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嬌柔的聲音。

    「殿……六公子,我的錢不夠了,能否向你借三十貫?」

    李賢回頭一看,見是面紅耳赤的許嫣,再看到李敬業在那邊苦著臉,差點沒笑出聲來。剛剛在那裡逞能,現在可好,關鍵時刻掉鏈子沒錢了!三十貫錢他不在乎,只是能夠順帶寒磣李敬業一把,他自然不會拒絕。

    他瞥了一眼許嫣手中的東西,卻是兩對精緻的耳環。正想對掌櫃分說什麼,卻見斜裡衝出一個人影,風風火火地說:「喂,順帶也借我四十貫!」

    借你?憑什麼?

    李賢看到許瑤那幅理所當然的樣子就來氣,接過許嫣手中的盒子遞給掌櫃,付清了賬之後便笑吟吟地交還給了她,拍拍手便往外頭走,壓根沒往許瑤瞥上一眼,他的錢還沒多到扎手呢!

    「你……喂,你如果喜歡我姐姐,怎麼也得先討好了我再說!」

    光天化日之下乍聽得這麼一聲,李賢腳下險些一個踉蹌。回頭看到許嫣死命拽著許瑤,恨不得去掩妹妹的嘴巴,他頓時笑出聲來。

    他戲謔地朝李敬業努了努嘴,無所謂地道:「要借錢,麻煩去找你未來的夫君!」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小意溫存,武後的警告
    「賢兒,這……這都是送給我的?」

    一身孝服的賀蘭煙看見李賢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大堆東西,臉上不由得又驚又喜。守孝當中的她自然不能再如以往那樣佩戴金玉飾物,但是,這樣的東西自然仍然喜歡。更何況李賢送了她全套,樣樣都是精緻小巧。

    「那當然,不送給你我還能送給別人麼?」

    李賢剛剛付賬後和李敬業幾個打了個招呼便直奔賀蘭宅,最初心裡還有些發虛,畢竟,他似乎有十幾天沒來看過小丫頭了。結果一進門非但沒聽到埋怨,反而是看到了一張歡天喜地的臉。還是小丫頭好,比那個刁蠻丫頭強幾百倍都不止!

    「真是太好了,我早聽他們說,這東西是……」賀蘭煙臉上閃過一絲紅暈,轉而低聲道,「如果是心愛的人送的,就代表相思之意。說來這豆子的名字真好聽,相思子,真是貼切得很。賢兒,你幫我戴上好麼?」

    這種要求李賢怎麼會拒絕,自然是樂意效勞。小丫頭的玉頸白皙嫩滑,那個造型別緻的項圈一戴上去,更襯出了幾分嬌艷,至於一對耳環就更不用說了,掛在耳垂上煞是惹人喜愛。李賢起先還只是摩挲著那只耳環,最後竟情不自禁地撫上了賀蘭煙的耳尖,一種滑膩輕柔的觸感頓時讓他心中一熱。

    「賢兒……」

    聽到這聲動人魂魄的嬌吟,李賢這才回過神來,慌忙放下了手,然後輕咳了一聲岔過話題:「話說這被譽為相思子的紅豆,我倒想起了四句詩。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咦?」臉上猶自帶著紅暈的賀蘭煙眼睛大亮,一把抓住了李賢的袖子,喜上眉梢地問道,「這首詩我從來都沒有聽過,是賢兒你自己作的麼?」

    那可是王維的名句,如今應景兒拿來當作附贈品倒是不錯!

    李賢見賀蘭煙一幅興高采烈的樣子,自然不會否認。只不過,他以往從來沒幹過剽竊的事,此時自然還有些心虛,連忙告誡道:「這是送給你一個人的,你可別往外頭說。到時父皇母后要是知道了,沒來由讓我天天吟詩作對,我可沒那工夫。」

    看到賀蘭煙點點頭滿口答應,也沒有再追問,李賢便鬆了一口氣。而賀蘭煙熱孝在身,他也不好在賀蘭宅多留,囑咐小丫頭自己保重便起身離開。至於賀蘭敏之是否在,他壓根沒理會。他從小和這位表哥不對盤,要不是韓國夫人吩咐,還有小丫頭在當中,他才懶得管。

    走在路上,他方才想起今天沒有看到外婆榮國夫人楊氏,心中忖度她大概是進宮了。回宮換了身衣服,他照例轉去武後宮,才到門口便被阿芊攔了下來。

    「沛王殿下,您現在可不能進去,皇后娘娘正在見外臣呢。」

    「外臣?」李賢心中一陣奇怪,隨口問道,「難道不是外婆在裡頭?」

    「殿下忘了,榮國夫人昨天就去道觀祈福了。」阿芊抿嘴一笑,看看左右無人,便低聲道,「娘娘正在見李義府李相爺。」

    李義府!李賢心中一突,眼珠子一轉便故作不解地問道:「母后平常在前朝不是常見李義府,怎麼偏偏今天在自個宮裡頭召見?」

    「還不是為了殿下你。」阿芊脫口而出道明瞭原委,隨即似乎有些後悔,連忙提醒道,「殿下上回的孝心讓娘娘很是高興,再加上榮國夫人幫襯了幾句,娘娘才決定提點一下李相爺。這都是奴婢無意中聽到的,你可千萬別說出去。」

    聞聽武後召見李義府是為了自己的事,李賢立刻留上了心,滿口答應後便轉身離開。這邊離開了武後宮,那邊他又從另一個少人問津的僻靜處偷偷溜了回去,很快便進了一個小院子。這裡不是別處,正是為前頭煎茶送水的地方。覷著四周無人,他便竄入了茶房之內,笑嘻嘻地看著正在忙碌的兩個人。

    那兩人忙著燒水,又要碾茶篩茶,一時竟誰都沒有注意到屋子中多了一個人。足足過了許久,其中一人冷不丁一回頭,這才看到了李賢,登時大吃一驚。

    「沛……沛王殿下?」

    這一聲喊出來,另一個人立馬也轉身過來,兩人慌忙下拜,還沒完全跪下去就被李賢一手一個扯了起來:「這又不是大庭廣眾之下,拜來拜去做什麼!我剛從母后那裡出來,裡頭有客我不便進去,你們可曾進去送過茶?」

    他這位母后向來喜歡飲茶,只是這要求也不是一般人能夠達到的。眼前這易文易武兩兄弟就是因為煎得一手好茶,才得了這麼一個好差。而李賢和這兩位的緣分則更加久遠,原因很簡單,這兩個人正是他向李弘提及,由他那位太子哥哥推薦給武後的,說是引路人也不過分。

    宮中無不透風的牆,再說李賢和李義府不和更不是秘密,所以,兩兄弟面面相覷了一眼,弟弟易武便悄悄出去望風。這時,哥哥易文才低聲道:「殿下,小人剛剛進去只停留了一小會,沒聽到娘娘說起有關殿下的事,倒是娘娘對李相爺說,凡事要懂得收斂,其他的話小人就沒聽見了。」

    見李賢一怔,他連忙補充道:「那時四週一個人也沒有,這些話除了李相爺,小人保證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厚賞了易文易武兩兄弟,李賢便施施然地回到了自己宮裡頭。結恩施恩之後更得不時給點甜頭,這是他從武後那裡學到的,所以壓根不擔心兩兄弟會洩露,除非他們是不要命了。

    何謂收斂?

    玩味著這兩個字,李賢一個人躺在床上,不由得嘿嘿笑了起來。李義府能夠在朝廷囂張跋扈,還不是靠的這傢伙當初支持冊立他母后的功勞?

    只可惜這傢伙一味的樹敵不算,還招惹到他這個沛王頭上了。他李賢別的本事也許不濟,唯獨這糊弄老媽的保命本事不得不精,他倒要看看李義府接下來是否會收斂。雖說這回武後只是點到為止,但如果有下次,勝敗就很難說了!

    李義府,立後那點恩情是不能幫你一輩子的!
正文 第六十章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準備了月餘的移駕終於開始了。

    洛陽到長安的距離並不遠,但是,浩浩蕩蕩綿延數里的大隊人馬這麼一開動,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事,沿途官民驚動無數不說,就連盜賊也是蠢蠢欲動。

    僅僅是起行前兩天,便有不少宮女內侍等丟了東西,李賢身邊管錢的阿蘿更是好一陣緊張,天天睡覺幾乎都睜著眼睛,唯恐丟失了錢財。饒是如此,第三天她還是哭喪著臉前來回報,說是妝盒中的首飾被人偷走了幾樣。與此同時,蓉娘臨睡前放在桌上的玉鐲也不見了。

    閻王好過小鬼難纏,這些層出不窮的竊盜伎倆讓李賢瞠目結舌之餘,也同樣讓他惱火。然而,當他氣沖沖地去找隨行護衛的幾個將軍時,對方卻一攤手,給出了一個不是回答的回答。

    「沛王殿下,並非我等不盡心,而是每次移駕,即使護衛再周到,總是免不了有小賊作祟。就算是陛下和娘娘身邊,也發生過這樣失落東西的小事。陛下和娘娘有言在先,只要不出大亂子,目前還是只能以嚴防為主,至於追查盜賊的事情,便須得由各地官府接手了。話說回來,這一次可是比上一次移駕好多了。」

    上一次移駕……他總算想起來了,上一次移駕的時候,似乎他母后視若珍寶的一串珍珠項鏈差點丟了!

    盛世之下盜賊橫行,這都是什麼世道!

    「六郎你的意思是說,有小賊偷了你身邊宮女的東西?」

    程伯虎神色古怪地盯著李賢瞅個不停,最後意味深長地瞄了李敬業一眼:「敬業,看到沒有,六郎堂堂皇子都丟了東西,你也沒什麼好丟臉的!不就是丟了一把普通的劍麼,反正你家就算缺別的也不缺兵器,再換一把就得了!」

    看到李敬業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再聽到程伯虎這麼一說,李賢臉上的表情頓時精彩極了。他還只是身邊人丟了一點首飾之類的小玩意,這李敬業居然連寶劍都被人偷了,這也實在太誇張了吧?要是換作往日,他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嘲笑打擊的機會,但這回他卻攢眉深思了起來,最後不禁問了一句。

    「這年頭的盜賊怎麼如此猖獗?」

    李敬業丟了隨身兵器,此時心情不佳,一聽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冷不丁哼了一聲:「長安洛陽哪年不處死上百個小賊,可這殺雞儆猴有個屁用?關中大片地方,盜賊沒有萬兒也有八千,每年還有不少流民當了盜賊,這隊伍只有多沒有少,不猖獗可能麼?要是讓我抓到那個該死的小賊,我非活剮了他不可!」

    這話怎麼這麼耳熟?

    李賢心中直犯嘀咕,見程伯虎一臉無動於衷坐在旁邊,心念一轉便上去推了一把:「洛陽城裡頭你頭面大,如今在外頭能不能也想想辦法?如今路上還沒走到一半,要是再這麼下去,指不定還會引來小賊光顧!」

    程伯虎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粗聲粗氣地道:「這又不是洛陽,我哪來的那麼多辦法?」

    「敬業的寶劍都丟了,你總不成想讓自己的板斧也被人偷去當廢鐵賣了吧?」

    李賢話音剛落,便看見程伯虎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樣跳了起來,心中頓時暗地偷笑,臉上卻依舊一本正經:「那些隨扈的軍隊辦不到的事,要是我們能夠辦成了,到時候,你怎麼都會名聲大噪不是?以後人人提起程大少,都得豎起大拇指誇一聲!」

    程伯虎心底瓷實,但並不算笨,李賢的激將法他也察覺到了幾分。只是程家人天性就是好冒險講英雄主義,此時他豪氣大發,自然免不了又拍起了胸脯。

    「好,既然這樣,我去想想辦法!」他瞥了一眼旁邊目瞪口呆的李敬業和笑吟吟的李賢,忽然又補充了一句,「既然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們兩個總得幫襯一下。還有,薛小子呢?這時候沒來由還讓他避嫌吧!」

    由於薛仁貴以及西征大軍的問題朝廷上直到現在還纏夾不清,因此薛訥至今還是身份不明,當然不像程伯虎和李敬業那樣可以名正言順地混在李賢身邊。但一接到李賢的口信,他絲毫沒有猶豫便立刻趕了過去。這些天混下來,他和李賢三人已經熟了,少了些拘束多了點義氣,再加上薛柳氏樂見其成,自然不會攔著他。

    「殿下……呃,六郎!」看到李賢拿眼睛瞪他,他立馬改了稱呼,「六郎你真的準備對付盜賊?這些人來去如風,就算扈從軍隊不少,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很難抓住這些人。再說,就算逮著一個兩個,只怕也沒有多大作用。」

    別看名字叫薛訥,在女人面前也有些木訥,但這傢伙的腦袋確實比較好使。不像李敬業盡知道耍小聰明博取小姑娘芳心,沒繼承多少老狐狸李績的神機妙算!

    「用兵當然不行,否則父皇母后早就派兵掃蕩,更不會每次移駕全都提心吊膽。」等到薛訥坐下,李賢便笑嘻嘻地道,「如今我們如果來一招請君入甕,然後再來一招釜底抽薪,保準能夠找到突破口。」

    這話說完,薛訥不禁和李敬業面面相覷,後者便忍不住問道:「這請君入甕是什麼意思?」

    呃,一時口快,居然忘了來俊臣如今還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裡窩著呢!

    李賢只得打了個哈哈矇混過關,胡亂扯了幾句別的。不多時,程伯虎回轉了來,臉色很不好看:「燕三那個傢伙不知道死哪裡去了,我家裡那幾個人說,這城裡頭的營生和城外頭的營生不一樣,都是不同的人指著吃飯。要是多些日子還能聯絡別人想想辦法,但要是現在就想把盜賊一網打盡,那是癡心妄想。他娘的,老程我還沒這麼窩囊過!」

    癡心妄想四個字讓李賢也沉下了臉,心中異常氣惱。除了李義府,他長這麼大還沒吃過虧,雖說不是他丟了東西,但阿蘿和蓉娘是什麼人?再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萬一再一次讓那些小賊在太歲頭上動土,他的面子往哪裡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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