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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chj 於 2010-4-8 01:51 編輯

【內容簡介】      
    穿越到了大唐盛世?
  太好了,我不想改變世界,不想名垂青史,更不想當勞什子的皇帝,我只想痛痛快快當一回紈褲子弟!
  可是……
  賊老天,為什麼我老媽居然是出了名驃悍的武則天?
  既然沒回頭路了,看我的無敵武唐攻略!


正文 第一章 我成了武則天的兒子

    他仰面躺在床上,耳朵旁邊儘是幾個女人嘰嘰喳喳的聲音。她們議論什麼男人最好這個問題起碼有兩三個小時了,玉樹臨風倜儻風流之類的成語用了不知道多少,居然到現在還沒完沒了。要是手裡有磚頭,他真的想砸過去讓她們清醒一下。

    可是他做不到,看了看自己粉妝玉琢的小手,他簡直欲哭無淚。半天前醒來時發現這種狀況的時候,他幾乎就要瘋了,而氣急敗壞想要罵娘的最終後果就是,他發出了一陣撕心裂肺震耳欲聾的哭聲,然後嘴裡被塞進了一個漲鼓鼓的乳頭。

    他現在還能回味出那種古怪的味道,以及那張長長的馬臉。幸好那是乳娘,不是他的親娘,否則他真的要瘋了。

    他現在待的這個房間很大,就他現在能看到的地方,至少就數倍於他以前住的那套兩居室,而無論是那高垂的帷幔,還是那貴重的擺設,都昭顯出一種華麗奢靡的氣息,所以他推斷,自己多半是穿到某富貴之家的孩子身上了。

    他從小就是孤兒,受盡了親戚的冷眼,工作後又諸多不如意,連想找女朋友人家都嫌棄他沒出息,因此在最初驚愕了一段時間之後,他便漸漸認命了。穿就穿吧,至少老天沒讓他一出生就挨餓受凍,這就已經很厚道了。

    「拜見娘娘!」

    四個字飄入了正想入非非的他耳中,再看到一隊浩浩蕩蕩的鶯鶯燕燕開進來,他登時呆了一呆。穿越最好的一等當然是盛世時節的紈褲子弟,吃喝玩樂走馬章台,不用操心什麼國計民生爭權奪利。至於當皇子,雖然不是最好的選擇,但總歸比他以前的日子好過。

    眼前一雙手一伸,他感覺到自己被人抱了起來。不是那位胸脯大大奶水充足的乳娘,而是一個散發著成熟風韻的美女。看其他人退開數步不敢仰視的模樣,還有那華麗的穿戴,估計就是他如今的親媽。

    她的兩鬢紋絲不亂,上頭幾支花樹寶釵熠熠生輝,正中間是一頂髮冠,頭髮很清爽,有一種很好聞的清香。那雙抱著他的手很白,肉肉的,觸感既光滑又細膩,顯然是養尊處優慣了。而那高聳的雙峰看上去同樣是柔軟富有彈性,一時好奇,他就把胖嘟嘟的小手伸了過去。

    才用手指碰戳了兩下,他就感覺不對,一抬頭見美女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立即慌了神,縮回手規規矩矩地不再亂動。但不一會兒,他就大罵起了自己的愚蠢,哪個當娘親的會計較自己孩子的鹹豬手,特別是那孩子還不會說話?

    旁邊某位宮女立刻奉承:「娘娘,殿下多可愛,才這麼小就知道親近娘親呢!」

    美女笑答:「以往看到我來,他可是根本不理人,這樣子還是第一次呢。」

    而他則緊張了起來,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自己這個兒子這麼小就不討老媽喜歡?這可不行,要是連父母歡心都得不到,他將來還怎麼過日子?

    見美女抱著他走到床前坐下,而且沒有放下人的趨勢,他就試探著抓向她的脖子,咿咿呀呀地嚷嚷了起來。嬰兒不會說話只不過是因為沒有詞語積累,其實聲帶什麼早就發育好了,要不是準備把開口的機會留在最後,他眼下一定說幾句完整話出來顯擺一下!

    美女臉上的表情明顯溫柔了下來,他感到自己後背傳來了幾記輕輕地拍打,投桃報李,他立刻咯吱咯吱地笑了起來。大人對小孩的笑容是最沒有抵抗力的,這一番果然奏效,美女臉色驚喜,嘴裡更是哼起了歌謠。

    見老媽心情好,他就在心中琢磨了開來。從放眼看去都是衣著開放的豐腴女子這一點看,時下多半是唐朝,當然,也不排除完全是陌生時代的可能性。可即便是唐朝,那段歷史長了,他眼下究竟是哪個皇子?

    「娘娘!」

    他好奇地轉頭一看,見一個宦官模樣的傢伙氣急敗壞衝了進來,立刻豎起了耳朵。

    「長孫無忌褚遂良韓瑗他們又和陛下頂起來了,他們堅決不同意廢後,還反對冊立娘娘為後,在朝堂大放厥詞,說了些很難聽的話!」

    轟——

    他只感到一道閃電當頭劈下,整個人都呆滯了下來。韓瑗何許人他不知道,但是長孫無忌褚遂良這兩個名字他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這麼說來,自己眼前這個美女就是大名鼎鼎的武則天,那個出了名心狠手辣的一代女皇?

    不是吧,這一位一共四個兒子,殺了兩個,剩下兩個也被她折騰得半死不活。賊老天,你眼睛瞎了,怎麼讓我攤上這麼一位老媽,這不是存心要我死嘛!

    「他們找死!」

    聽到這句惡狠狠的怒語,再感到渾身被勒得一緊,他立刻就清醒了過來。都已經穿了,怨天尤人也沒用,只有自己設法改變局面才是正經。看來,自己要把努力培養母子感情放在第一位……對了,他究竟是老媽第幾個兒子?

    就在這時,那個馬臉乳娘上前來將他從老媽手裡接了過去,眼看老媽起身就準備往外走,情急之下,他福至心靈地迸出了兩個字。

    「母后!」

    吐字清晰,聲音響亮,發音正確。看到武氏回過頭來,他心裡大叫成功,立刻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至於周圍那些呆若木雞的宮女宦官,他管他們去死!

    機靈人永遠不會放過這種奉承頌聖的天賜良機,當下就有一個宮女跪下叩頭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這是天賜吉兆,預示娘娘必然登上後位!」

    有人起頭,其他人當然不是傻瓜,於是,場中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全都在那裡奉承連連。而他分明看到,老媽的臉色暴雨轉陰,陰轉多雲,多雲轉晴,看到這種情形,他立刻知機地繼續扮可愛,臉上笑得更歡了。

    「賢兒,你剛剛叫我什麼,再叫一次?」

    即便知道自己就是她四個兒子中最倒霉的李賢,他也來不及歎倒霉了。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就不相信武氏老媽對親生兒子一開始就是冷酷無情,這感情還不是培養出來的麼?再說,他的日子還長著呢!

    「母后千歲!」

    這一次,他叫得比剛剛更響亮更清脆,更把雙手伸了出去。

    他賭對了,這一次,武氏一把就將他抱了起來,狠狠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而那溫軟雙唇觸及臉蛋的時候,他的心中忽然湧起了一股暖意,繼而演變成了無邊無際的豪情。

    武則天怎麼了,只要他肯下功夫,不見得就會淪落到在那裡吟什麼摘瓜的結局!當然,這工作不容易,不過麼,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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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烽弧

正文 第二章 老爸是可以糊弄的

    以前到紫禁城遊玩的時候沒覺著,但眼下被人抱著從一座宮殿走到另外一座宮殿,李賢就感覺到路途的遙遠了。這宮城看似不如後世的紫禁城宏偉壯觀,卻別有一股紫禁城沒有的恢弘大氣,想來後人說的話還是有道理的,唯有盛唐強漢,方才能夠真正稱得上中華。

    走這麼長的路,抱著他的自然不可能是武氏,而由於一行人走得很快,那位馬臉乳娘走得氣喘吁吁,最後就連臉色也變得通紅。畢竟,別人都是輕裝上陣,唯有她手裡抱著他這麼個累贅,走著自然不輕鬆。

    忽然,武氏的步子稍稍一緩,轉頭朝這邊看了過來,微微頷首道:「福娘,你抱著賢兒也累了,讓阿芊接手吧。」

    看到武氏身邊閃出一個端莊秀麗的年輕宮女,李賢當然是千肯萬肯。待對方一接過自己之後,他便順勢伸手抱住了對方的脖子,然後整個人都蹭了上去。至於福娘喋喋不休的拜謝,他連一句都沒去留意聽。年輕真好,就連身上的香味也比福娘好聞。

    不知道是不是頭一次做這種事,阿芊有些拘束,而他有身份打掩護,自然肆無忌憚地打量起了阿芊,順便很是動了動魔爪。她看上去比武氏年輕不少,身上的那襲宮裝正好在胸口露出了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滑膩豐腴格外誘人。看過她之後,他再朝老媽身邊的其他宮女看去,見個個的姿色都超過後世那些人造美女,不禁暗地咂舌。

    胡思亂想了一陣之後,他就看到一座大殿在望。他剛剛看清楚那牌匾上寫了兩儀殿三個字,門口一大堆人就呼啦啦跪了下去,口稱娘娘不迭。

    登堂入室的一路上沒有任何人阻攔,只有那一撥撥下跪請安的人。此時,抱著他李賢的人已經換成了武氏本人,一旦有人行禮她必定會開口招呼。久而久之,老媽依舊含笑點頭應付裕如,李賢卻有些不耐煩了,但更多的還是佩服。

    怪不得人說收買人心很重要,像武氏這樣面面俱到,那王皇后哪能鬥得過她!

    在一間四處都是書卷的房間裡,李賢終於看到了自己那位同樣鼎鼎大名的老爸。李治看上去比武氏更年輕,只是精神有點倦怠,而當看到了來人的時候,他臉上立刻露出了驚喜交加的笑容。

    「媚娘!」

    「臣妾見過陛下!」

    「沒有外人的時候就不要多禮了。唉,朕已經快要被他們煩死了,整天到晚就是祖宗規矩。我大唐至今不過三代,哪裡來的那麼多成例!難道他們就準備靠擁立之功挾持朕一輩子麼?」

    武氏微笑,卻沒有答話,而李賢則睜大眼睛,很是打量了一番這個歷史上出名懦弱無能的皇帝。單單從外表看,李治還有幾分英武的氣息,至於君臨天下的威勢有沒有,這他就看不出來了。最最可氣的是,李治打從進門起根本就連正眼都沒有瞧過他,彷彿是自動將他忽略了!

    「陛下,外朝的事就先不要憂心了,臣妾今天將賢兒帶過來,是有一件喜事想要向陛下稟奏!」武氏將手中的李賢調換了一下方向,笑吟吟地道,「賢兒今天會說話了!」

    「什麼?」李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彷彿這才注意到武氏手中抱著自己的兒子。一陣手忙腳亂幾乎打翻了桌子上的茶盞後,他這才鎮定了下來,「朕記得弘兒似乎是一歲才會說話的,賢兒居然會這麼早?」

    李賢不耐煩地翻了一個白眼,見老媽向自己投來了一個鼓勵的目光,他只得在沉默了一陣子之後,張口叫道:「母后千歲!」

    噗——

    這下子李治乾脆把一口茶全都噴了出來,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半晌才連連咳嗽。好容易緩過氣來,他這才結結巴巴地向武氏問道:「這……這……」

    「臣妾原本以為,是有人為了討好臣妾或是其他目的,方才教他這麼說的。但問過所有伺候賢兒的宮女內侍,還有乳母福娘之後,方才知道絕沒有人教過賢兒。可笑臣妾當初還以為未足月就產下了他,有時不免不太經心冷落了這個孩子……卻沒想到他張口第一句就是母后,可臣妾如今當不起這兩個字,實在是對不起他,也對不起陛下!」

    見老媽說著說著就潸然淚下,而老爸則慌忙上去安慰,獨獨忽視了剛剛有傑出表現的自己,李賢不禁有些鬱悶。相比之下,老媽的表演才叫高明,一來撇清了刻意假裝的干係,二來又剖明瞭心跡博取了同情,這種實力派演員,他如今還是遠遠及不上的。

    李治好容易安慰好了武氏,便動情地感慨道:「媚娘,是朕對不起你,不能廢了那個毒婦,不能為小公主報仇,不能給你皇后的名分,哪裡能怪你?想不到賢兒這麼小就能說話,這分明是上天預兆此事必成,你放心,此番要是朕不能功成,朕就……」

    見李治已經把武氏摟上了,而武氏則順勢軟倒在了李治懷中,自己卻被撂在一邊沒人理會,李賢實在忍不住了。而他眼下自然不能用咳嗽一聲來打破僵局,只能一嗓子吼出了一句:「父皇萬歲!」

    「陛下,你聽!這麼小就知道君臣之禮,賢兒,賢兒他……」武氏彷彿已經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了,竟抓著李治的手狠狠搖動著,好容易才把一句話說全了,「有子如此,臣妾大幸,陛下大幸!」

    小孩很早就開始說話是很常見的,但是,半歲不到的孩子同時說出父皇萬歲和母后千歲這種句子,李治立刻把原因歸結到虛無縹緲的天意上,尤其是他眼下正處於廢王皇后立武氏,打擊元老重臣的關鍵時刻。而且,李賢是武氏陪他去謁昭陵的時候未足月而生,出生時也不像李弘那麼受寵,絕不可能是有人故意教他。

    「好,好,媚娘說得好!」李治連連點頭,立刻雙手把李賢抱了起來,「要是托了我兒吉言,能夠讓此番功成,朕一定封你為太子!」

    被老爸的鬍子狠狠戳了兩下,李賢在滿臉不得勁之時也在心中哆嗦了一下。再看看武氏的滿面歡容,他更禁不住打了個寒噤。有這樣的老媽,太子那個位子能輕易坐上去麼?那簡直是自己找死。
正文 第三章 沒有懸念的交鋒

    出了兩儀殿,武氏卻沒有將李賢交給乳娘,而是抱著他在宮中慢悠悠地散起了步。一大堆宮女內侍不敢違逆她的意思,只能在後頭遠遠地亦步亦趨跟著。

    「賢兒,你真是我的福星。」

    李賢舒舒服服地躺在那柔軟的雙手中,乍一聽到這一句話,便咧開嘴笑了笑。子以母貴,雖說知道武氏扳倒王皇后的種種手段算不得正大光明,甚至可以說是冷酷殘忍,但這又怎麼樣?自己眼下可是她的兒子,要是她不能當上皇后,他李賢能有好日子過?

    「我十四歲入宮,在這宮中已經待了十八年。為了太宗皇帝,我學書法,閱百書,卻一直都只是一個才人;若不是你父皇……我費了千辛萬苦,方才好容易得到了一席之地,憑什麼那個女人只憑著出身就能牢牢佔據後位,就憑她是太原王氏出身,就憑她的血統比我高貴?」

    見老媽露出了咬牙切齒的猙獰表情,李賢心中一突,知道武氏平日沒有機會對人倒出這些話,因為自己還是個嬰兒,所以才肆無忌憚地傾吐出心裡話。心悸於那股怨恨不平的同時,他也不得不想辦法緩解老媽的情緒。

    心理學上說,長期的緊張以及不安全感會讓人心理扭曲,從武氏後期的某些行為來看,說是心理扭曲還不夠,那已經夠得上心理變態了。

    他一面摩挲著武氏的臉,欣喜於那種舒服的觸感,一面模模糊糊地嘟囔道:「母后……好……母后……好……」

    此話一出,他就感到武氏的步子停了下來,那張剛剛還顯露出無窮猙獰的臉上,此時正寫滿了悲傷和哀戚。很快,一連串像是囈語似的話鑽入了他的耳朵。

    「我不想的……但是,要是失去那個機會,你父皇絕對不會下決心廢後……那是我第一個女兒,那是你的姐姐,弘兒的妹妹……可是,要是那個女人依舊是皇后,李忠就依舊是太子,不管我生了幾個兒子,都要居於人下,我自己受人欺辱冷眼也就算了,憑什麼要我的子女依舊看人臉色度日!」

    淒然和冷然兩種絕不相容的表情從武氏的眼中流露出來,而李賢則真真切切地打了個哆嗦。那段公案已經被後人討論過了無數次,現如今他終於確定,小公主真的是自己這位老媽扼死的。而這段心理陰影的存在,必定不可避免地讓武氏陷入瘋狂,這種殘忍的事情都做了,何況別的?

    這個時候,他沒法再用自己拙劣的演技去說什麼恰到好處的話了,因此,在考慮了一番之後,他用一隻手抓住了老媽的領口,閉上眼睛裝睡,然後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女人在什麼時候最溫柔,這是不言而喻的。果然,漸漸的,他感到那雙僵硬的手柔軟了下來,然後輕輕在他的背上拍打了起來,手勢輕柔而緩慢。在這樣的節拍下,他亦糊里糊塗地睡了過去。

    接下來的幾天中,由於李治破例點頭,因此武氏便一直把李賢帶在了身邊,稱得上是形影不離,而她最喜歡聽的某個詞,自然就是「母后」兩個字了。而對於老媽的這種癖好,在沒有外人的時候,李賢自然竭力滿足,只是叫一聲母后罷了,又沒有少他一塊肉,何樂而不為?

    他其他時候也沒有閒著,武氏身邊一大堆宮女,他揀著樣貌最好看的,暗自把名字都記全了。平素哪個抱他的時間長了,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他就悄悄叫上一聲名字,一時間,這些正當芳華的少女個個喜歡,不必武氏吩咐,竟是都願意來陪他玩耍。

    兩天之中,他被人抱著整個皇宮都去逛了一遍,那些花花草草亭台樓閣固然吸引人,但最吸引人的還是那些容顏俏麗的女子,看得他只恨自己不能早些長大。

    這一日,阿芊抱了他還想往外面去逛,武氏卻叫住了她:「待會兩儀殿議事,我要帶賢兒去看看,你別帶他亂跑。」

    老媽眼下還是昭儀,不是皇后,居然就敢去偷聽朝會?李賢瞠目結舌於母親的大膽,見她意態自如地梳妝打扮,他簡直佩服死了她的神經堅韌,自己則禁不住浮想聯翩了起來。那些慕名已久的反武大臣們,究竟會說出什麼新鮮話來?

    和老媽一起坐在兩儀殿寶座的珠簾後面,他只能找出幾個貧乏的形容詞——兩儀殿很大,很寬敞,很漂亮——因為他確實看不清楚。那張高高的御座遮擋了他的大半視線,唯一不能遮擋的大概就只有那些激烈的言辭了。他不能分辨哪個聲音屬於哪個大臣,他只知道,那些大臣的話不是一點點難聽,而老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應該已經處在了暴怒的邊緣。

    都到這個地步了,某些人就是看不清楚局勢螳臂當車,那天他老爸親口在老媽面前作了保證,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再說了,老爸都已經認為長孫無忌他們是在要挾,這還能有好下場麼?他突然有些後悔跟著到這裡來了,不出意外的話,場面差不多要失控了。

    「陛下若要另立皇后,還請在天下士族之中另行擇選,何必要立武昭儀?昭儀曾經侍奉先帝,天下皆知,陛下一意孤行,豈可蔽天下人耳目?萬世之後又將如何評論此事?陛下若是虧了人子之道,則必將背上罵名,敗亂徵兆,必始於此事!」

    這是哪個愣頭青,怎麼敢說出這樣口無遮攔的話,絲毫面子都不給他老爸老媽留?你就是勸諫,也得講究一個藝術,哪能這樣連個轉彎都不打?

    李賢心中暗罵此人迂腐,突然聽到前頭傳來了一陣咚咚咚的聲響,然後就是四周的陣陣驚呼。天哪,這不會就是傳言中的死諫吧?這肯定不是長孫無忌那個老謀深算的傢伙,那麼是褚遂良?

    「臣自知得罪陛下,但只要能不負先帝,臣萬死亦心甘情願!」

    「來人,將褚遂良拖出去!」

    前面清清楚楚傳來了李治的暴喝,李賢只得暗自歎了一口氣。這種話說出來,別說身邊的老媽氣了個半死,就連老爸都忍不住了。怪不得犯顏直諫幾乎全都是以失敗被貶身死而告終,就連魏征這麼一個在世上留下好名聲的,死後太宗也推倒了為他寫的碑,終止了兒女婚事,更別提那些以忠貞著稱的皚皚白骨了。只要是君王,誰能聽得進這些犯上的話?看來,以後他得吸取教訓。

    「陛下何不殺了此人?」

    耳邊響起老媽尖利的聲音時,他一點也不意外,甚至連有人抱了他出去都沒感覺到。老媽的暴走已經開始了,那麼,哪怕是為了維護身為君王的面子,還有那不可測的心思,老爸的動作還會遠嗎?

    長孫無忌、褚遂良……這些人死定了!

    唯一和他有關的事就是,他的身份將從庶子變成了嫡子,而他老媽也將成為名正言順的皇后,至於外頭這些人死不死,已經不是他能夠關心的事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能夠太太平平享受一下嫡皇子的美好生活,順便考慮一下未來。至於太子,總歸還是老哥李弘去當,他才不會把老爸一句戲言當了真!
正文 第四章 面皮薄的太子

    春光明媚的大好時節,皇宮上下的女人們都換上了輕薄的春衣,但除了嬪妃和六尚等七品以上的女官之外,大多都是上緊下寬的尋常宮裝。自打王皇后和蕭淑妃死了之後,宮中的嬪妃就愈發少了,而武後當了皇后就崇尚節約,所以就連宮裝也不如往日艷麗奢靡。

    但是,李賢卻覺得這樣子更加癢眼。女人三分姿色七分打扮,而在這打扮降低到了三分甚至更少的時候,那天生麗質就完完全全顯露了出來。他恨不得要求老媽下令整個宮裡不准塗脂抹粉,這樣一來,他就能發掘出更多的美女,然後就有更多的眼福。

    當然,眼下的他還是只能看不能吃,因為……

    他咬牙切齒地握緊了拳頭,心中極其悲憤於成長過程的緩慢。成天在脂粉群中廝混,他確確實實地做到了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可是,這又不是他自己願意的!他才六歲,六歲啊!

    此時,李賢就這麼百無聊賴地站在西門中央處,眼睛在那些宮女身上亂瞟,心裡卻正在算計今天該怎麼過。

    他哥哥李弘早就被封為了太子,如今只有八歲,就被天天關在了東宮中,日夜接受那些臣子和學者的轟炸。他曾經偷偷溜過去看了一次,結果格外慶幸老爸還知道長幼有序,沒有讓他當上太子,否則眼下在裡面受苦的人就是自己了。

    「六弟!」

    他轉頭一看,見是李弘,心裡不免嘀咕說曹操,曹操就到,連忙笑嘻嘻地打了個招呼:「五哥今天不用讀書?」

    「唉,今天兩位師傅都病了。」

    這麼巧?李賢偏著頭瞅了哥哥一眼,怎麼看怎麼覺著他在歎氣中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不過也是,李弘才單獨住進東宮沒多久,看上去就足足瘦了一圈,連眼睛也沒多少神采,足可見所受荼毒之深,也難怪師傅一病會樂成這個樣子。

    「那五哥要不要和我一起溜出去玩玩?」

    李賢前天已經偷偷跑出去一回,雖然很快就被老媽派人拎了回來,但是,洛陽這地方的繁華還真是不遜於長安。最近幾年,由於關中的糧食供應問題,不單是他的老爸老媽集體搬到這裡來了,就連政府班子也差不多全都過來了。這不,過完春節後老爸帶老媽還有他們上并州衣錦還鄉轉了一圈,最後還是回洛陽了。

    「這……不太好吧,若是讓父皇母后還有幾位師傅知道了……」

    李賢翻了翻白眼,這還真是一位乖寶寶。好嘛,今天攤上這麼一位,他的溜號大計是泡湯了。正掂量是否拉人下水的時候,他突然瞥見那邊浩浩蕩蕩一幫人開進來,連忙一把拉著李弘往旁邊石獅子後面一藏,那幾個跟著李弘的內侍也都知機得緊,紛紛躲了起來。

    遠遠望去,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材高挑的美女,雖然已經不再年輕,但渾身上下卻煥發出一種成熟的光彩,寬大的裙擺隨著走路和微風拂動,發出一陣環珮叮噹的響聲。那張歲月無痕的臉上亦是神采奕奕,一舉手一投足,便把身後那些年輕美貌卻不乏青澀的侍女比了下去。

    「啊,是姨娘!」

    聽到這句煞風景的感慨,李賢回頭狠狠瞪了李弘一眼,再回頭望去,韓國夫人一行卻已經走得遠了。見幾個內侍都離得遠遠的,他便嘿嘿笑道:「五哥,既然你沒事,那就把他們都攆了,我帶你去一個好去處!」

    李弘雖有些猶豫,但好不容易得到一天空閒,放過了自然可惜,因此,他很快便找了個借口把內侍打發走了。等到只剩下了他們兩人,李賢便帶著李弘繞了幾個圈子,往其中一間不起眼的屋子中一鑽,等到出來的時候,兩人全都是一身內侍的打扮。

    「我們為什麼要換上這個?」李弘拉著不太合身的衣服,滿臉的不解和拘束。一出身就是綾羅綢緞的他,哪裡穿過這樣下等質料的衣服。

    孺子真不可教!李賢本能地翻了個白眼,廢話,要是李弘穿著那一身太子的衣服在宮裡晃悠,走到哪裡沒有人報告武後?連喬裝打扮的低調意識都沒有,以後做什麼事還真不能帶挈自己這個哥哥。

    「五哥,你難道想讓人去父皇母后那裡告狀?」

    看到李弘一下子打了個寒噤,李賢哪裡不知道他忌憚武後的責備,不禁暗地偷笑。為其整了整頭上的髮冠後,又囑咐了如何走路如何躲避,他便示意其跟在自己後面。

    自打在這裡過完春節熟悉了環境之後,李賢就用花言巧語騙來了這樣兩套行頭,平時沒事的時候穿著滿宮晃悠,從來沒人知道他就是潞王。當然,這也多虧了六歲的他長得和八歲的孩子差不多高,而宮裡又確實有這麼一批服侍皇子公主的少年內侍。

    低頭哈腰疾步穿過了好幾座宮殿,已經到了後宮最深處的範圍,李弘就有些氣喘吁吁走不動了。看到那幅弱不禁風的架勢,李賢不由得哀歎了一聲。果然,這東宮真不是什麼好地方,想當初李弘沒進去之前,可一直是健康向上的好身板。

    「我走不動了……」

    「你是當太子的人,至於麼,就這麼幾步就走不動了!」

    罵歸罵,到了最後,他不得不拖著李弘走路,心裡暗自咒罵自己帶了這麼個累贅。這宮裡頭,內侍一定要練出一幅疾步的好本事,至於慢條斯理的踱步則是貴人的專利,若是不注意這一點,誰都知道是偷跑出來的。

    好在目標已經在望,他也大大鬆了一口氣,手上的勁道也放輕了些。回頭看李弘累得半死不活,他不禁搖了搖頭。果然,以後還是要讓這位太子加強鍛煉才行。雖然後人都說李弘是被老媽逼死的,但要這麼發展下去,確實很可能年紀輕輕就掛了。

    「蓉姐,蓉姐!」

    帶著李弘一頭扎進一座院子,李賢便大聲嚷嚷了起來。很快,幾個房間門口便探出了一個個腦袋,等看清楚了人,便有人笑了起來:「蓉娘,你認的那個弟弟來找你了!」

    很快,一個年輕女子便從一間屋子匆匆出來,狠狠往那些看熱鬧的人回瞪了一眼:「看什麼看,你們哪個沒認過弟弟,偏偏都來笑我!」那些人嘻嘻哈哈了一陣子,大多數腦袋都縮了回去。

    「六郎,別理她們……咦,你今天還帶了伴當來?」她一邊讚歎,一邊用玉手在李弘的臉頰上掐了一把,「好俊俏的哥兒!」

    可憐的李弘自小就被當作太子培養,師傅天天教著禮儀規矩,這還是頭一次被女人這樣輕薄,一時間臉色漲得通紅。而旁邊的李賢哪裡管他,笑嘻嘻地說道:「今天我看到韓國夫人進宮來了,沒要蓉姐你過去伺候?」

    「我待會是要過去,誰知道你這個小冤家這麼早就過來了!」蓉娘伸手在李賢頭上彈了一下,見李弘站在那裡傻呆呆的,不由愈發憐愛,又拿手去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右頰,「對了,他也是新近撥去服侍潞王殿下的?真是好俊俏,放在小門小戶的家裡一定是寶貝,進宮作內侍真的可惜了!」
正文 第五章 被抓了壯丁

    李賢常來常往的這個地方沒有正式的名字,中間住的都是那些宮女之中頗有技藝的人,所以才能隨駕東都。比如說蓉娘善於按摩,其他人有善於說笑話的,有會做小點心的,會玩雜耍的……總而言之,她們技藝不見得怎樣高明,只是用來預備不時之需,待遇卻要優厚於普通的宮女。

    自從在這裡結識了蓉娘,李賢閒暇之餘最喜歡往這邊跑,特別喜歡蓉娘那手按摩頭部的絕活。他這個潞王不用像太子這麼辛苦,但終究是還要讀書的。他倒是能夠過目不忘,但是在那樣強勢的老媽面前不得不藏拙,所以每天要花兩個時辰朗讀那些都能倒背如流的典籍,實在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

    此時,看著蓉娘為李弘作指壓,他就懶懶地靠在門框上閉目養神。姨娘韓國夫人上一次進宮貌似就是兩天前的事,這回突然又來了,看來自己那位父皇又忍不住偷腥了。哎,人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李治當年能夠到感業寺去和老媽偷歡,現在又偷上了大姨子韓國夫人,說起來,大唐的皇帝似乎都有偷情和禁忌之戀的血統。

    「真舒服!」

    聽到李弘這似乎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呻吟,李賢不由笑了笑,心裡盤算著是不是想個辦法把蓉娘從這裡弄到自己那裡去。這門手藝某些御醫當然也會,但是比起讓人賞心悅目的女子來,手法再好有時候也未免遜上一籌。

    「蓉……蓉姐手藝真好。」李弘終於站了起來,真心實意地讚了一句,順便朝弟弟點了點頭,哪裡還有剛剛的窘態。而蓉娘也歡喜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五郎,心中受用的同時,又蹲下身替李弘好生整理了一下衣裳,順便在臉上又揩油了幾記,結果又讓年少的太子滿面通紅。

    李賢咳嗽一聲,打破了這種有些曖昧的氣氛,心中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熟草愛小牛。見蓉娘開始收拾打扮準備去伺候韓國夫人,他心中一動,從腰裡摸出一個銀環,小心翼翼地繫在了蓉娘的腰帶上。那窈窕的腰肢上沒有半點贅肉,手感極好,實在是難得至極。

    「這麼貴重的東西,你真要送給我?」

    那銀環雖然是李賢好容易找出來最不值錢的東西,但在蓉娘看來卻是手工精緻的上品,欣喜之餘便取了塊自己繡的帕子塞給了他。旁邊的李弘見狀也想送些什麼,但掏了老半天卻依舊沒掏出東西。正當他準備去拿貼身玉珮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嚷嚷。

    「蓉娘,蓉娘!」

    話音剛落,一個中年內侍便衝了進來,見房間裡只有三個人,當下就喝道:「你們兩個,趕緊護送蓉娘過去,別讓韓國夫人等急了!」

    「可他們不是……」

    「廢話少說,我還不知道麼?反正韓國夫人都不認識他們,混一混也就過去了,我那裡正好缺人!」

    「那……奴婢遵命就是。」

    目瞪口呆的李賢和李弘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就被蓉娘匆匆拉出了房間。等到離開那院子幾十步遠了,她方才停下步子鄭重其事地囑咐道:「馮大人以往一直算照顧我們那些人,今兒個沒辦法,我不能一個人隨意走動,你們兩個就委屈一點跟著我。你們既然是潞王殿下的人,記著小心些,千萬別讓人認了出來!」

    她不說,李賢也知道呆會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要知道,那裡除了韓國夫人之外,很可能還有他們的老爸。要是被老爸知道兩個兒子撞破了他們的偷情,天知道惱羞成怒之下會做出什麼事。他可從來不信李治的仁厚,正如他不相信武後會沒有權利慾一樣。

    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的李弘緊張得要死,看到老哥這個樣子,李賢不得不安慰了幾句,一再保證不會有人認出來,李弘的臉色才好看了些,但還是有些青中帶白。這個時候,李賢不得不考慮,要是待會萬一扛不住了怎麼辦。

    一路上碰到了兩次盤查,而由於有蓉娘應對,基本上沒有出什麼差錯。當然,這也歸功於李賢和李弘全都是低頭哈腰,恨不得不讓別人看見一丁點臉色。饒是如此,李賢還是忍不住擔心是否會被李治看出端倪。他和李弘不是其他皇子,那可是天天見李治,萬一出事的話麻煩就大了!

    「你們先在這裡等著!」

    終於到了地頭後,蓉娘便得進去伺候韓國夫人。好心的她看到李弘的臉色太差,臨走時設法找了個取東西的借口把李弘打發了回去,而李賢則沒有那麼好運氣了,被留在旁邊一間屋子裡等候。

    最容易露馬腳的李弘既然不在,李賢鬆了一口氣,自顧自地在屋子裡喝茶,哪裡還有半分內侍的自覺。正當他喝了一肚子茶,感慨於蓉娘進去這麼久還沒有出來的時候,大門突然被人風風火火地推開了,而這時候他恰好抬頭,看到的便是一張他無論如何都不想看到的臉。

    「賢兒!」

    愣了半秒鐘,李賢立刻用閃電般的速度衝了上去,一把將人拉了進來,然後立刻將門關上。他一面驚歎於自己的急智,一面慶幸外頭沒有其他的人,可是,還沒等他想好借口,那人就一驚一乍地道:「你怎麼穿這種衣服,難看死了!」

    小姑奶奶,這種時候你還有時間提什麼難看不難看?

    「煙姐,你聽我說。」李賢使勁吞了一口唾沫,竭力想讓自己有條理一點,「我不過是換了一身衣服出來玩玩,沒想到……」他喋喋不休地解釋了一番,見賀蘭煙還是滿臉狐疑,心裡登時連連叫苦。

    這裡的事還沒有解決完,外頭就響起了一陣說話聲,其中一個聲音赫然是李治。此時此刻,他不由得一陣頭皮發麻,一個賀蘭煙撞進來就已經夠讓人頭痛了,如果他那位父皇再進來發現自己穿著內侍的服色,那豈不是完蛋大吉?

    瞥見靠牆的地方有一個櫃子,他也來不及細想裡頭有沒有東西,一把拉起賀蘭煙就往那邊衝去。打開之後,他連慶幸裡頭空無一物的功夫也沒有,先是把賀蘭煙推了進去,自己緊跟著爬進去,然後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而這一切剛剛完成,他就聽到了外面門嘎吱一聲打開的聲音。

    不管怎麼說,事後應付小丫頭總歸比應付惱羞成怒的李治和姨娘容易。哦,他忘記了,自己根本沒資格稱賀蘭煙小丫頭,他比她更小。
正文 第六章 刺激的偷窺

    「咦,煙兒不在這裡?」

    「大約是跑去哪裡玩了,她不是最喜歡賢兒麼?朕倒瞧著像是一對。」

    「陛下盡胡說,煙兒可是比潞王大七歲呢!」

    「你不是也比朕大七歲麼,這有什麼打緊?」

    漆黑的空間中,唯有門縫的一點光線和外頭的聲音透進來,呈現出一種僵硬而又詭異的氣氛。李賢一邊往外頭看一邊偷瞄賀蘭煙的表情,他知道,對方一定已經被自己剛剛的行動嚇傻了,否則現在一定會開口叫嚷。可是,要是讓她知道外頭兩個大人在做什麼,指不定會鬧出什麼事來。

    賀蘭煙今年十三歲,卻已經生得花容月貌楚楚動人,果然是帶著武氏一家的優良血統,盡出美人胚子。他知道這位表姐日後的下場,所以只要韓國夫人帶她和賀蘭敏之兩個人進宮,他必定在賀蘭煙面前吹噓一些逸聞趣事。幾次下來,小丫頭常常拿些亂七八糟的問題來問他,而他就用一通瞎掰來作為回應,最後她每次進宮必定大半時間都是在他那裡度過的。

    這都是憐香惜玉以及和他那位父皇別苗頭的念頭作怪,父皇偷吃了兩回熟草還要再去糟蹋嫩草,還不如他先下手為強,否則將來不但是禍害,武後一氣之下更是會下毒手。

    透過縫隙,他赫然看到李治和韓國夫人互相依偎著情話綿綿,哪裡像偷吃禁果的情人,簡直就是正牌子夫妻。他很難想像,這兩位的偷情居然沒多少防備,竟然也不讓人看看房間中有沒有藏人,這該說是膽大還是囂張?

    很快,打情罵俏就變成了真正的調情,而他這個時候才見識到了李治的手段。那雙手簡直像是無處不在,只要接觸到哪裡,韓國夫人的口中便會發出勾魂奪魄的嬌吟。忽然,他聽到了另一聲令自己魂飛魄散的呻吟。

    「賢兒……」

    李賢轉過頭,只見縫隙的那一抹光線正好照在賀蘭煙的臉上,那一縷嬌艷的紅色清晰可見。儘管知道外邊兩個已經動情的人很難有餘力發現這裡的狀況,但是,他卻不敢任由這樣的情勢繼續發展下去。他的目光終於落在那兩片豐盈嬌潤的紅唇上,腦際的靈光和熱流同時閃過,立刻毫不猶豫地低頭吻了上去。

    在這種突如其來的襲擊下,賀蘭煙似乎喪失了任何反抗能力,竟是愣在那裡一動不動。而身體是六歲,心理則要老成許多的李賢在兩唇相觸的一剎那,心底的負罪感和爽快感同時冒了出來。

    儘管一次次地告訴自己事急從權,儘管一次次地安慰說六歲的小孩和十三歲的小丫頭幹不出什麼真正的勾當,但他還是不免感到陣陣心虛。即便如此,他卻依舊沒有離開那兩片芳潤。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不能說是接吻,因為他壓根沒有動過把舌頭伸出去的念頭。看到賀蘭煙眼中越來越迷濛的顏色,他最終還是離開了些許。

    他偷空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那縫隙,只見外頭的兩個人已經瘋狂交纏在了一起,地上儘是亂七八糟的衣物。知道此時是男女提防心最低的時候,他便低聲在賀蘭煙耳畔道:「聽我的話別出聲,外頭有人。我今天是偷偷溜出來的,要是被人抓回去,父皇母后一定會責打我一頓,煙姐,你不會想看我挨打吧?」

    李賢不知道賀蘭煙是否清楚韓國夫人和李治之間偷情的勾當,但是,他仍舊直覺地迴避了這個問題。當他看到小丫頭紅著臉點了點頭時,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要是以前自己沒有下過那些功夫,今天賀蘭煙不配合,那恐怕自己就不僅僅是一丁點倒霉了。他在李治面前一直都是聰明好學的潞王,在武後面前則是乖巧聽話的兒子,要是被人發現,肯定是要出大事情,要彌補可就難了。另外值得慶幸的就是,唯一會惹禍的李弘已經被打發走了。

    黑暗之中,他就和賀蘭煙互相依偎著坐在那裡,他不時對她咬耳朵說話分散注意力,並用自己的身體遮擋住她的視線。然而,櫃子中的空間終究還是太小了,蜷縮成一團這麼久,他自己手腳發麻不說,賀蘭煙也同樣在那裡咬著嘴唇,顯然已經快忍不住了。

    外頭兩個偷情的傢伙也應當差不多了吧,怎麼要這麼久!

    暗自咒罵的他悄悄往外望去,見李治開始心滿意足地穿衣服,而韓國夫人則直著上身在那裡為李治束腰帶,他不由感到腦際轟然巨響,慌忙別開了目光。他一直覺得武後的本錢夠雄厚了,想不到這位姨娘竟然有過之而無不及,凹凸之間哪裡看得出是生了兩個孩子,比他母后還大五歲的中年婦女!

    呆了一呆之後,他立刻回過神來幫賀蘭煙輕輕推拿雙腳,另一邊還不忘注意外頭的情景。好在這畢竟還是偷情,一男一女收拾得很快,大約一盞茶功夫之後,兩個人就道貌岸然地雙雙走了出去。

    直到現在,他還是難以理解兩人為什麼會選擇這個地方偷情。他開始之所以會在這裡等候蓉娘,正因為這是一間下人呆的屋子,房間中只有兩張椅子和一張几案,連一張床都沒有。而就是在這樣的簡陋條件下,李治和韓國夫人居然還能夠縱情顛鸞倒鳳,實在是了不得。

    人走了,等了很久也沒有人進來收拾,李賢便漸漸斷定,沒有人會進來收拾了。武後耳目這麼靈通的人都沒有來管這件事,別人憑什麼管?至於遮掩——只要是敢議論這種事情的人,不用說都是死路一條。再者,這裡是洛陽不是長安,到時候指不定哪天大隊人馬一起回去了,有誰會追究這麼一間不起眼的屋子裡發生過怎樣的勾當?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櫃子的門,然後挪了出去。之所以是挪而不是跳,因為他的腳已經酸麻得猶如有千萬根刺在扎。要是換了另一個同年的小孩,估計一早就哭了出來。當然,裡頭的賀蘭煙也很了不起,到這個時候硬是沒哼一聲。

    好容易站穩了,他把手伸了進去,讓賀蘭煙順著自己的攙扶出來。而她顯然不像他這麼支撐得住,雙腳一著地就踉蹌了一下,幾乎摔倒。而那原本紅潤的雙唇上,赫然是一道深深的血痕。而那白皙溫潤的雙頰上,眼淚的印子清晰可見。

    他狼狽地找遍全身也沒找到手帕,最後乾脆從貼身小衣撕下一塊布帛,手忙腳亂地為其擦去了淚跡。好在賀蘭煙臉上沒用多少脂粉,也不算太顯眼。

    「煙姐,這次真的謝謝你了!」
正文 第七章 女人心海底針,親兄弟明算賬

    春花爛漫,綠草如茵,彩蝶飛舞。不得不說,花園永遠是一個談情說愛的好地方。然而此時此刻,這裡站著的一對卻有些不般配了。那女子固然是千嬌百媚,但嚴格來說只是少女;至於男的……

    李賢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就怕突然跑出一個人來。賀蘭煙可是韓國夫人的寶貝女兒,而他眼下穿著一身內侍的衣服和她站在一起,這讓別人看起來是怎麼回事?但是,為了不露餡,他又偏偏不能拒絕她的要求,再說,剛剛那一吻還是要解釋清楚的。

    「我知道剛剛是娘和姨父在外面。」

    「啊?」李賢一瞬間瞪大了眼睛,見賀蘭煙捏著衣角不自然地踢著腳下的石子,他頓時感到心中咯噔一下。偷情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難道韓國夫人一點都不避諱女兒?

    「娘和我說,姨父是真心喜歡她,也是真心待她好。」賀蘭煙突然不說話了,用泫然欲涕的目光瞧著李賢,半晌才囁嚅道,「剛剛那種情形,我以前也看到過。」

    居然會相信李治的情話,他該說韓國夫人是瘋迷了還是癡迷了?還是說,難道韓國夫人現在就已經有心理準備,將來讓賀蘭煙也步入她的後塵?

    「煙兒。」李賢破天荒頭一次省去了那個姐字,認認真真地說道,「我問你,你將來想嫁給誰?」

    「我……我……」賀蘭煙一瞬間粉頰通紅,平日的伶牙俐齒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我怎麼……怎麼知道,橫豎……橫豎都是隨便挑個人家嫁了!」

    你只要不說是要嫁給我父皇就好!李賢的心裡頭舒了一口氣,但還是有些不放心。這幾年他和賀蘭煙相處久了,覺著她並不像那位以愚蠢著稱的魏國夫人,那種天真爛漫的少女情懷更是可愛得緊,所以不免存下了愛惜之心。

    「那你就先誰都不要嫁!」

    賀蘭煙一瞬間瞪大了眼睛,低呼了一聲:「你……你說什麼?」

    李賢嘿嘿一笑,見旁邊正是一叢牡丹,裡頭奼紫嫣紅儘是綻放的花朵,心中不由一動。看了看賀蘭煙那一身紫色的長裙,他便上前去折下了一枝藍紫色的牡丹,然後雙手遞到了她的跟前:「這枝送給你。」

    賀蘭煙呆呆站了好一會兒,雙頰比剛剛又紅了些許。突然,她劈手奪了那枝牡丹,然後一手拎著裙子飛快地跑開了。而李賢望著她的背影出神了一會,這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裝扮站在這裡大大不妥,四下張望了一陣慌忙溜了。

    快到那個小院時,他就瞧見兩個人影站在門口處張望,還沒看清楚是誰,兩個人便飛一般地奔了過來,隨後就是一陣劈頭蓋臉的數落。

    「你跑到哪裡去了,聽說陛下和韓國夫人進了那間屋子,我都快嚇死了!你居然還這麼晚回來,知不知道我和五郎在這裡等了多久?知不知道我擔驚受怕了多久!」

    李賢還是第一次領教蓉娘這種急風驟雨的語速,看到旁邊的李弘臉色鐵青,他更是一陣心虛,乾脆就閉口不說話了。等到蓉娘停下來歇口氣時,他便一把拉起李弘急匆匆地往回跑,跑出老遠才回頭叫道:「今天謝謝蓉姐照顧我五哥了!」

    來的時候上氣不接下氣,回去的時候李弘就不幹了。等到看不見蓉娘那個小院的時候,他便甩開李賢的手,惡狠狠地道:「等等,我的帳還沒和你算呢!」

    「五哥,你就別計較那麼多了,今天讓你認識了蓉姐,也算一大收穫嘛!」

    見李弘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凶狠神色,李賢便打起了哈哈。他這位乖寶寶的太子哥哥想必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估計是被嚇了個半死。不過,如果今天換作是李弘撞見了李治和韓國夫人的偷情,那麼估計現在就狠不起來了。

    「你還說,我出來的時候,差點和父皇打了個照面!」李弘滿臉氣急敗壞,「要是讓父皇認出了我,你讓我怎麼解釋!」

    「這不是沒認出來麼?」李賢涎著臉湊上去陪笑道,「五哥,你成天讀書悶得慌,以後要是有機會,我一定想辦法帶你出去玩。放心,今天這是意外,沒有第二次了!」

    李弘還有些猶疑,但是,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和別人說過話,無論是誰,看到他總是恭恭敬敬,除了李賢之外,他實在找不到第二個可以交談的人。所以,眼見能夠有這麼一個放鬆心情的好地方,他自然心動了。

    「你保證下回真的不會再有事?」

    「那當然!」

    過節揭開了,兄弟兩人自然還是哥倆好。避開了人之後,李賢又帶著李弘到了剛剛的地方換上了衣服,兩個人互相檢查了一下儀容,見沒有紕漏,方才笑嘻嘻地回李賢那裡。

    「潞王殿下,您總算回來了,啊,太子殿下!」

    看到面前一下子跪了一大幫的人,李弘立刻顯露出了完美的太子風範,老成地點點頭吩咐眾人起身。而李賢知道服侍自己的這些人早已習慣了自己自由散漫的性子,等閒絕對不會說出什麼總算回來之類的話,立刻追問道:「是不是母后派人來過?」

    「殿下,皇后娘娘已經派人來過好幾回了,小人每回都只能說您還沒有回來,都快急死了!小人還聽說,東宮的人也在找尋太子殿下,似乎也是因為皇后娘娘宣召。」

    見李弘一下子臉色刷白,李賢心裡一陣好笑。應付別人的本事他還不行,但要說應付老媽,他早就歷練出來了。李弘雖然是真正的乖寶寶,但在扮乖巧這一方面,功力還是遠不及他。打發了一群人各自離開,他正要進去換一身衣服,袖子卻被人死死拉住,回頭一看,正是滿臉緊張的李弘。

    「五哥?」

    「六弟。」李弘使勁吞了一口唾沫,緊張兮兮地道,「待會母后問起來,我怕會露餡,你一定要幫我圓謊。」

    「沒問題。」李賢滿口答應,見李弘鬆了一口氣,他立刻補了一句話,「五哥,我已經幫你在母后面前圓過好幾次謊了,加上這一次可是第五次了!五次人情,你可別忘了!」

    對於這種明明白白的要挾,李弘雖然氣苦,卻只得答應:「我知道你看上了我那匹追風,行了,誰知道父皇為什麼賜一匹沒馴服的馬給我,送給你抵一次人情還不行麼?」

    「說話算話!」

    「那當然!」

    擊掌為誓後,李賢心中樂開了花。他老早就想有一匹高頭大馬了,問題是每次去和李治武後說,結果兩人全都以他的年紀太小而沒有答允,最後勉強撥了一匹,還是比他高沒多少的溫順小馬,他只是玩了兩回就撂在了一邊。

    不馴烈馬,怎能顯露出男兒本色?
正文 第八章 李敬業有了,駱賓王呢?

    本以為只是母后興師問罪,但是,當看到李治也在,旁邊還有外婆楊氏、韓國夫人,再加上一臉彆扭的賀蘭煙,不知怎的,李賢突然覺得這像是三堂會審。他偷瞟了一眼旁邊的李弘,見這位可憐的哥哥根本連頭也不敢抬,心中倒是有些可憐他。

    太子不好當啊,尤其是頭頂上有武後這樣的強勢老媽,還攤上李治這麼一個反覆無常的老爸。但是,為了那匹追風,他這回自然得幫李弘一把。

    「你們兩個今天到哪裡去了?」

    聽到武後有些惱怒的問話,李賢立刻搶著答道:「回稟父皇,母后,五哥今日正好因為兩位師傅病了,所以兒臣便和五哥找了個僻靜地方,央五哥為我解釋論語。」

    這個回答自然是出乎眾人意料,當下李治和武後立刻舒展了眉結,而旁邊的楊氏也讚賞地點了點頭,站在韓國夫人背後的賀蘭煙更是輕輕用手指刮了刮臉皮。李賢坦然面對著那些目光,說不出的鎮定自若,說謊的一大要素就是臉不變色心不跳,否則還不如老實一點好。

    李治挑了幾句論語要義一一問過,見李賢對答如流,對兩個兒子的友愛好學自然十分滿意,結果就是一大堆賞賜。身為太子兼兄長,李弘得到的東西是一大堆御制新書,而李賢得到的東西就實惠多了,既有各色玩物,也有衣服器皿,再想到李弘那裡還欠了自己一匹好馬,他更是心頭大暢。

    晚上,李治便留在武後宮中用了晚膳,兩個兒子加上丈母娘大姨子外甥女,另外就是乳娘抱了四歲的周王李顯過來,一家人其樂融融自然是好不熱鬧。而等到曲終人散的時候,大家各自回下處,而落在最後的李賢才走到門口,卻被阿芊叫住了。

    「潞王殿下,皇后娘娘有話對您說。」

    聽到武後相尋,李賢頓時心中一突,連忙點頭答應,順便將跟著自己的幾個內侍打發了回去。一路往回走的時候,他便從阿芊口中打探消息:「母后什麼事找我?」

    他平日和武後身邊的宮女都要好,因此但有消息,她們都肯告訴他。武後待下優厚不假,但是,他充分發揮作為孩子的可愛本錢,無所不用其極地吊起那些女人的母性,因此他已經差不多將這位母后身邊的宮女全都收買了過來,代價卻不過是一些撒嬌之類的勾當。

    「殿下不是說喜歡騎射嗎?娘娘和陛下說了,似乎已經為殿下選好了一位伴當,以後慢慢地挑一位師傅!娘娘還說,殿下不是那種坐得住的,挑一個可靠人陪伴著,以後就算是偷偷溜出去,找起人來也方便的多。」

    李賢聞言大喜過望,母子相見的時候不免又好好灌了一通迷湯,直到把武後說得眉開眼笑,他方才住口,然後便問起了正事。

    「賢兒,我問你,你是喜文,還是喜武?」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李賢呆了一呆,但他確實不願意像李弘那樣天天面對著如山一般的典籍,因此爽快地答道:「兒臣當然喜武!」

    「看來我還是和你父皇說對了!」武後招手示意他上去,又在他頭上好好摩挲了一陣,這才笑道,「你比弘兒結實,才六歲就長得和他一般高,從來就是好動淘氣,也該找個人好好跟著你,也好有個照應。前些天英國公帶了幾個孫兒進宮,你父皇相中了他的長孫李敬業。你如今還住在宮裡,沒有建府立宅,所以也不便給他什麼名義,暫時就是伴讀。」

    英國公李績的孫子李敬業?李賢眼睛骨碌一轉,差點沒有驚呼出來。好在他反應得快,連忙感謝母后設想周到,到最後才問道:「那李敬業今年多大了?」

    「他今年十五了,要不是個年長的,我還擔心他被你帶壞了!」

    被自個的母后這麼說,李賢不免有些尷尬,但很快就矇混過去。等到出了武後宮時,他不由樂得蹦了兩下。當然是學武好啊,如果能拉攏一批武將,將來即使武後翻臉,還有本錢對抗不是?

    李績是誰,隋唐英雄傳中大名鼎鼎的徐茂功,初唐三大名將之一,謀略武功樣樣在行,在李靖和江夏王李道宗都死了之後,那就是名副其實的大唐第一武將,當然,那也是出了名謹慎小心的老狐狸。至於李敬業麼,說起來還是駱賓王名氣大些,後世對李敬業的評價是志大才疏,不過只要有他李賢在,日後絕不會給這傢伙機會反唐!

    第二天一早,李弘就把那匹追風送了過來。看到那匹烏黑發亮的馬,李賢嘖嘖稱讚了好一會兒,這才想起自己這裡沒有合適的馬伕,而讓照看那匹小馬的人來照看這匹一看就是桀驁不馴的傢伙,絕對是行不通的。

    「潞王殿下,外頭有陛下派來的人,說是叫李敬業。」

    李賢心情大好,立刻吩咐道:「快讓他進來!」

    話音剛落,他突然想到禮賢下士這一說,又想到李敬業畢竟是李績的孫子,連忙把那人叫住:「等等,讓我更衣之後親自去迎接!」

    匆匆換了正裝之後踏出大門,他便看到了那個站在內侍身後的少年。只見那人一身玄衣身量極高,看上去英氣勃勃,大約是李敬業不假。等到那人下拜報名,確定了自己所思不差,他方才上前親自扶起了李敬業。不,應該說是他順勢一拽,李敬業就自個站起來了。

    說了些寒暄話,李賢便打發走了老爸的那些內侍,帶著李敬業往裡頭走,一邊走一邊不忘大讚李績當年的赫赫戰功,最後順勢改口稱呼李敬業大哥。這年頭好話人人愛聽,他自然不會吝嗇。

    見李敬業面有得色,他忽然詞鋒一轉道:「我有一匹烈馬,是太子新近轉贈,不知道李大哥你可敢試試?」

    「哦,什麼烈馬讓殿下如此為難?我當初在爺爺軍中也見識過幾匹悍馬,只要手段得當,還不是手到擒來。」

    見李敬業還沒見到實物就開始亂吹,李賢心中暗笑,面上卻露出了欽佩的神色:「原來李大哥竟如此了得?那可真是太好了,聽說那馬是我父皇賜給我五哥的,兩個月下來至今無人馴服。太子宮裡頭多少人都摔得鼻青臉腫,想不到李大哥竟有這樣的本事!」

    這兩句話一說,李敬業的臉色立刻一變,等到他來到院子中央看見那匹不停打響鼻蹬蹄子,沒人敢靠近的追風,臉色就更難看了。

    「啊,原來是它,它怎麼在殿下這裡?」

    李敬業的臉色慘變李賢當然看到了,但他還是故作糊塗地問道:「李大哥難不成見過這匹馬?」

    「嗯……這是我爺爺敬獻給陛下的,聽說是西域良種。聽說當初在軍中……在軍中想要馴服它的人不少,但不知道有多少勇士被它從背上掀了下來……如果是它,我……」

    聽到這裡,李賢也忍不住心驚肉跳。好嘛,還是這年頭的人膽子大,誰都不能馴服的馬,李績居然敢獻給李治?而李治居然賞賜給太子李弘,李弘又轉送給了他?看李敬業心有餘悸的樣子,別是在這馬蹄子底下吃過苦頭吧?
正文 第九章 小狐狸一斗老狐狸

    李敬業既然說了這樣的話,馴馬的事李賢立刻閉口不談。要是硬攛掇著李敬業去馴馬,到時候摔出個什麼問題來,李績那裡他可沒有辦法交待。只是這馬放在這裡不是辦法,而且又有資源浪費之嫌,當下他眼珠子一轉,立馬就有了主意。

    「看來這匹馬我是無福享用了!」李賢惋惜地歎了一口氣,見旁邊的李敬業臉色通紅,便順勢笑道,「這馬轉手多回,至今依舊桀驁不馴,不如我借花獻佛,還是送給英國公吧?英國公縱橫沙場一輩子,指不定能有辦法馴服這馬!」

    「這……」

    「李大哥就別推辭了!」李賢往日沒什麼機會正正經經看朝臣,所以一心想藉著這個機會去正面會會大名鼎鼎的李績,哪裡容得李敬業推辭,「來人哪,去御苑找幾個有能耐的人來,把這馬送往英國公府!李大哥,陪我去母后那裡走一趟吧!」

    武後那一關異常好過,也許是因為李績在立後的時候幫了不少忙,也許是為了進一步籠絡這位碩果僅存的元老重臣,總而言之,一聽說李賢要去英國公府拜訪,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只是囑咐多帶一些從人。至於那匹馬原本是東宮之物,則被母子倆同時忽略了,反正都是一家人,送來送去都一樣。

    雖說是洛陽,但李績在這裡的宅第同樣不小。浩浩蕩蕩一群人開進去之後,李賢很快就見到了英國公李績。年過七旬的李績老當益壯精神矍鑠,那身板比年輕人還結實,只是當看到那匹馬的時候,神情似乎有些不自然,等到聽說這馬李賢正要送給他,那驚喜之色頓時溢於言表。這時候,李賢心裡就暗自嘀咕開了,難不成,這追風原本就是李績忍痛割愛敬獻給李治的?

    果然,那匹一路上不知鬧了多少脾氣的追風在見到李績之後,立刻安靜了下來。而當李績上前輕輕撫摸那油黑發亮的背脊時,它更是露出了一臉愜意。

    李賢還是頭一次看到一匹馬能夠有這樣人性化的表情,倒真的有些不捨得送出去。他上前幾步,剛想模仿李績的動作去摸一摸追風,耳畔卻突然傳來一聲響鼻,緊接著,那馬乾脆舉起了蹶子。

    看到這一幕,李績慌忙叱喝了兩聲,追風方才老實了下來,但蹄子還是不自覺地在地上刨來刨去。

    「殿下不用害怕,它不過是本能地拒絕生人而已。但凡烈馬,其實也就是四個字——欺軟怕硬,一旦馴服之後認你為主,將來必定會忠誠相伴。當然,好馬不事二主,一般來說,若是擇定了主人,將來換一個騎手,往往也是不太容易心服。」

    李賢怎麼聽怎麼覺得李績這話中有話,再看這位說完之後便繞著追風團團轉看了幾圈,又在那裡捋著鬍鬚感慨連連,似乎有一種失而復得的情緒,腦筋便轉動了起來。能讓名將李績看得上眼的,鐵定是好東西,今天自己雙手將追風拱手讓人,要是取不回什麼代價,豈不是不合算?

    「當初英國公將這匹馬獻給了父皇之後,父皇又把馬轉賜給了太子五哥。太子五哥馴服不了就一直安置在馬廄裡,我那回看見之後喜歡的不得了,好容易討了回來想要馴服的。誰知道李大哥竟說這匹馬難馴……唉,看來我和這馬還真是沒有緣分!」

    李績看到李賢在那裡唉聲歎氣,臉色便有些尷尬:「君子不奪人所愛,潞王殿下若是不捨得……」

    「父皇和母后都說過,寶馬配英雄,我早就聽說英國公是當世英雄,如此良駒,當然應該馳騁沙場,豈能放在馬廄中終老?」

    李績沒料到李賢小小年紀說出這樣有哲理的話,接下來的推辭就說不下去了:「殿下如此厚賜,李績實在受之有愧。不如這樣,我這麼多年也頗有收藏,殿下若是看中了敝宅的什麼東西,便拿去作為交換如何?」

    等價交換?李績你個老狐狸,居然連人情都不想欠!

    李賢心中暗怒,愈發覺得李績的笑容有些老謀深算的味道。然而,他又不是真的只是六歲孩童,眼珠子一轉立刻有了主意。

    「真的什麼都可以?」

    李績雖然覺得李賢少年老成,但終究還只當他是一個孩子,因此並沒有去考慮這句話背後還有什麼意思,不假思索地答道:「只要在這李宅中,無論潞王殿下看中什麼,李績一定拱手相讓。」

    無論是李敬業還是周圍的李家人,都覺得這句話沒有任何問題。李賢當然不可能要房子,既然如此,其他的東西無論有多珍貴,送給他都無所謂。橫豎現在李治正是最信任李績的時候,到時候要什麼賞賜沒有?

    但是,李賢卻樂開了花,他終於抓住了李績的語病,這可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難得良機。不過,現如今還是再敲打一下,免得李績反悔,那他前面的功夫就全都白做了。

    「英國公可要說話算話!」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終於等到你這句承諾了!李賢頓時露出了笑容,重重點頭道:「那好,我要的就是……」他故意拖長了聲音,然後東張西望了一陣,突然伸出一根手指頭指著李績道:「英國公,我要的人就是你!」

    全場俱靜。

    看到李績李敬業還有幾個兒孫全都是瞠目結舌,李賢頓時很有一種快意。李績當然可以辯解,但是,和小孩子玩這樣的花招,傳揚出去英國公的臉可就是丟盡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樣的承諾都做出來了,這下子,我看你李績還往哪裡跑,還怎麼推托?

    李績佇立良久,忽然長歎了一聲:「傳言說潞王殿下生來便能言,兩歲就能識字,三歲就能背詩,我還不信,如今看來殿下果然是心有九竅!我以孩童視殿下,果然還是錯了!」

    李賢哪敢讓李績再誇讚下去,連忙打哈哈道:「英國公謬讚了,我也沒有什麼其他的要求,只求英國公能夠收我當弟子,僅此而已!」

    李績難以置信地瞪著對面的六歲孩童,心中頗有些後悔剛剛的輕率。他的宗旨向來是不偏不倚,所以之前東宮的那攤事,他根本沒去摻和,李弘那裡太子太傅和太子賓客的頭銜全都被其他人瓜分光了。而這一次,只怕他是躲不過去了,只能試試拖延之計。

    「只是,此事即便我答應了殿下,到底還是要陛下認可。」

    李賢哪會讓此事被拖黃了,立刻建議道:「既然如此,那英國公和我即刻入宮去見父皇,只要我親自稟明,父皇必會允准此事!」

    想拖延?門都沒有!這第一回合,我贏定了!
正文 第十章 父子雙簧,母子默契

    正如李賢所料那般,李治一聽明白整件事,立刻便點頭答應,半點猶豫都沒有。非但如此,李治還把一頂大帽子扣了下來。

    「李卿不單單是名將,更是賢臣,朕就將賢兒交給你了。你既然答應了賢兒,那麼,為了名正言順,朕便請你出任潞王王傅好了。若能為朕培養出一個才德雙全的皇子,李卿之名自可名垂青史,你可千萬要盡心些。」

    李賢很滿意老爸這番場面話,所以,看見李績不太情願地低頭謝恩後,他立刻上前拜見。雖說王傅比不上太子太傅這樣受人尊崇,不過這可是李績李懋功,聲名非同小可,要不能拉過來,照這老狐狸謹小慎微的性子,恐怕一輩子也不會和皇子有什麼交集。送出去一匹馬,倒手賺了一個師傅,他真是賺得大了。

    拜了師,見李治眉飛色舞異常得意,他立刻打蛇隨棍上,提出了到李績家裡去學習的要求。而這樣一個建議一提出來,李治固然是皺眉沉思,李績更是一臉苦色。

    「這似乎不合規矩。」

    李賢如今最不想聽到的就是規矩兩個字,連忙搶前答道:「父皇,英國公乃是一代名將,他那裡必定是安全的。兒臣又並非太子,朝臣必定不會為此而有什麼議論。再者,只要低調行事,英國公不往外頭說,更是不會有多少人知道。兒臣素來欽佩英國公為人,還請父皇答允這唯一的請求。」

    李績半輩子戎馬,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物,也見過不少所謂的神童,但是,這樣賴皮的他卻從來沒有遇到過。眼見李賢苦苦哀求神色誠懇,他出去說情固然不行,可乾站著也同樣不妥,最終,他只得咳嗽了一聲。

    「陛下……」

    他還沒把話說明白,李治就突然站了起來,連連點頭道:「既然李卿也同意,那好,朕便允准了!賢兒,你既然得此名師,就當好生學習上進,切勿負了朕和李卿所望,明白麼?」

    「兒臣明白,多謝父皇,多謝師傅!」

    他什麼時候說過同意了?李績心中嘀咕,可眼看這一對父子一唱一和,他著實無可奈何了,只得又受了李賢一禮。至此,這件事就這麼明明白白地定了。

    旗開得勝的李賢對於自己的戰果非常滿意,晚間去見武後的時候自然是笑容滿面。還沒等他開口,武後就笑吟吟地把他召上前去,輕輕用手指在他額頭上戳了一下。

    「你今天戲弄英國公的事情,如今皇宮上下全都知道了!英國公那麼精明的人,居然被你一個小孩子騙倒,你可是風光了一大回!」

    李賢哪裡知道才半天的工夫,自己的光輝戰績就已經傳揚得無人不知,心裡不免有些得意。此刻見武後亦是一幅有與榮焉的表情,他連忙奉承道:「這都是母后以前教導的好,兒臣只是想和英國公開個玩笑,誰料他正好說了那句話,所以就順便擠兌了一下。」

    「小小年紀就如此滑頭,長大了還怎麼了得?」武後沒好氣地嗔怪了一句,但臉上卻滿是笑容,「以前看你就喜歡在脂粉堆中廝混,誰知道這種鬼點子也不少!」

    母后高興了,李賢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兒臣此番如願以償,父皇也從旁幫了不少忙,母后你好歹也給點賞賜吧?」

    「都做了這樣的大事,你還問我要賞?」武後輕輕一板臉,最終還是沒法維持住嚴肅的面孔,愉快地笑了起來,「只要你別像糊弄英國公那樣糊弄我,那就好了!至於賞賜,以後如果你學得好,我倒可以考慮考慮。」

    我哪裡敢糊弄您老人家!李賢悄悄吐了吐舌頭,正想說什麼,外頭便突然響起了一聲長長的通傳:「太子殿下駕到!」

    看到一身齊齊整整裝扮的李弘走進來,李賢登時縮了縮腦袋。果不其然,李弘在向武後行過禮後,立刻朝他狠狠瞪了一眼。不消說,東宮的兩位師傅如今都已經病好了,他這位太子哥哥又得繼續接受荼毒,而他勒索的這匹馬轉手這麼大的利,也難怪李弘鬱悶。

    走出武後宮,不等李弘說什麼話,李賢立刻撒腿就跑,一會兒便把後頭的李弘拉得老遠。聽到後頭隨風飄來幾句罵聲,他只是回頭做了個鬼臉就再沒有理會。

    今天真正算是做了一趟無本生意,空手套白狼套來了一個李績,實在是好運氣。

    然而,不依不饒的李弘最後還是追到了他的宮殿,在那裡一五一十把他的罪狀都數了一個遍,到了最後,李賢不得不開了一堆空頭支票,這才把這位太子哥哥打發走,然後爬上了溫暖的床開始盤算。

    他之前鮮有機會離開皇宮,更沒有機會去領略一把盛世風情。雖說出閣開府之後就可以為所欲為,但一想到要等十年,他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出去。如今可好,自己很快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出去遊蕩了。當然,李績壓箱子的本領一定要掏出來,只有學得萬人敵的本事,他日後才有保命的本錢。

    想著想著他就漸漸入了夢鄉,正在做著大殺四方天下無敵好夢的時候,突然覺得鼻子一陣癢癢,打了個噴嚏之後又翻了一個身繼續睡。誰料臉上不知怎麼搞地奇癢難當,抓來抓去也不見好轉,最後他乾脆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這才看到那個始作俑者半坐在床上看著自己。

    發覺外頭天色還未全亮,再看看一身穿戴整齊的賀蘭煙,李賢不由瞠目結舌地問道:「你……你怎麼進來的?」

    賀蘭煙喜滋滋地說道:「我昨晚就進宮了,因為一直在安頓,所以就沒來找你!姨娘答應了,從今往後只要還在洛陽,我就住在你旁邊的水夢閣,以後可以天天來找你!」

    不是吧?李賢簡直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賀蘭煙纏人的功夫天下無雙,以往他就體會到了。那時候因為她白天來晚上走,而且不是每日必來,他還可以承受一二,現如今要是天天被她纏著,他的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不行,他一定要竭力擺脫小丫頭的糾纏才行。於是,他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了一個理由:「可是,我今天已經拜了師傅,以後每天很少會有空的,而且不一定會在宮裡!」

    「沒關係,我現在就去求姨父,你學什麼,我也學什麼!」

    眼看著賀蘭煙興沖沖地跑出去,李賢不由得長歎了一聲。為什麼,為什麼這個時代的女人比男人還開放?他確實挺喜歡賀蘭煙的,可也別是天天跟在屁股後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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