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

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李義府vs上官儀

    既然是皇帝皇后臨時駐駕,那麼所住的院子自然是弘農最好的,這原本是一家富戶騰出來的房子。李治這些天精神好,雖說在路上仍然是事必躬親處理政務,而武後因為再次懷孕不耐勞累,自然而然地放了手。於是,韓全和王漢超在面聖的時候,就遇到了無人干擾的大好機會。

    他們在裡頭是機會好了,但外頭等著的李義府則滿心不是滋味。他也算得上是耳報神靈通,韓全王漢超進去沒多久就有人給他通風報信,誰知匆匆趕來竟被攔在了外頭。這還不算,當他要去見武後的時候,偏偏上官儀忽然出現,硬是拉著他討論昨天剛剛作的一首詩。好容易告一段落的時候,李績忽然橫空出世,又和他說起了高麗戰局。

    能夠在眾多官員當中殺出一條血路做到宰相這個位子,李義府當然不是傻瓜,本能地察覺到了不妙,更後悔浪費了時間。上官儀如今不過是秘書少監,他剛剛若態度強硬地拂袖而去自然不打緊,可是,李績如今一來,這局勢立刻就不同了。

    李績是誰?司空,同中書門下三品,軍方頭一號人物,論資格只怕還在許敬宗之上!如果說他李義府和許敬宗是當年冊立武後的功臣,那麼,正是李績一句話讓皇帝徹底沒了後顧之憂,這功勞絕對不比他李義府小!而且對方句句話都是冠冕堂皇,他連指斥對方拖延時間的機會都沒有!

    許敬宗進入院子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詭異的情形:李績在那裡滔滔不絕地講著高麗戰局,李義府一邊聽一邊抓耳撓腮,至於旁邊的上官儀在一旁的樹下吟詩。清晨的日光照在這三人身上,給三人全都鍍上了一層金色,中間的李績猶如金甲神將,上官儀宛若謫仙下凡,至於李義府則只能看到一腦門的油汗。

    老奸巨滑的他嘿嘿一笑,見三人都沒有注意到自己,便迅疾無倫地退後兩步,忽然轉身出了院子。按照道理,他是應該去幫李義府一把,只不過這李義府太不會做人,上回他親自開口,這傢伙還是推三阻四不肯配合,讓他多費了老大的勁。

    要不是他許敬宗,李義府哪裡會有這麼好的機會?

    心頭輕鬆的許敬宗瞇縫著眼睛,心中回味起了昨夜那具青春無暇的胴體,頓時微笑了起來。都說新羅婢只是手腳麻利滋味不佳,但昨天那個還真的是絕品,嗯,以後有必要和管家打個招呼,再有這樣的極品,不管花多少錢都得買下來!

    有錢不花,那不是守財奴麼?

    李賢已經和李敬業三人在遠處觀察好一會了,他眼見許敬宗進了院子沒幾秒鐘又退了出來,但走在路上似乎還有些得意,心中便嘀咕了起來。上次許敬宗幫了他的忙不假,但這並不代表著許敬宗和李義府之間真有什麼實質性矛盾。那麼,這許敬宗在李義府最需要幫忙的時候溜之大吉,這又是什麼意思?落井下石?

    他不禁轉頭對李敬業問道:「你能肯定師傅和上官儀已經把李義府拖住了?」

    「那當然。我親眼看到上官儀和李義府在那裡討論詩文,然後我就攛掇我家老爺子進去了。」李敬業也在那裡琢磨許敬宗的奇怪表現,最後實在弄不明白,「這許敬宗盡在花園裡頭晃悠算怎麼回事?」

    李賢等人所處的位置是整個花園的最高處——這不像是後世的假山園林,沒有水池假山,放眼看去全都是各式各樣的牡丹,算得上是貨真價實的花山花海,端的是富麗祥和。許敬宗兜了一整個圈子,愣是沒看見他們這些人。這不是許敬宗老眼昏花,而是因為他壓根心思就不在賞花上。

    看到許敬宗開始兜第二個圈子,李賢便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該出去打個招呼,正準備行動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此時,他終於見識到了許敬宗的靈活身手和老當益壯。

    只見許敬宗猛地一回頭,待分清楚聲音的方向之後,立刻飛快地朝那個方向奔去,略顯臃腫的身軀絲毫沒有一點沉滯。而眼看就要衝進門的一剎那,他卻忽然一個疾停,探出腦袋往裡頭張望了一下,又立刻縮了回來,那身手毫不拖泥帶水,一點不像是上了年紀的老人。

    李賢見狀立刻打消了剛剛的念頭,連忙安撫了蠢蠢欲動的李敬業程伯虎薛訥,小心翼翼地透過縫隙觀察著許敬宗的反應。此時此刻,他分外希望手頭能夠有一個望遠鏡,那就不用像現在這樣考驗目力的極限了。

    李賢看不清楚,許敬宗卻看得清清楚楚。饒是他一大把年紀歷經三朝,卻還是被裡頭發生的事情給嚇了一大跳。只見李義府赫然揪著上官儀的衣領,臉上怒色盡顯,而旁邊的李績雖然在勸解,但那副姿勢怎麼看都不像是盡力的模樣。

    起因很簡單。早上韓全和王漢超進去面聖的時候,上官儀正好在場,而在聽說了整件事之後,他立刻被李治趕了出來,充當門神的角色。一直都以君王賞識為最高目標的上官儀從來沒有想到,千載難逢的良機會從天上直接砸到了他的腦門上——憑李治現在對他的信任,只要李義府一倒台,他就是鐵板釘釘的宰相,而且還不是徒有虛名的宰相!

    然而,論詩文,朝堂之上號稱文采一流的許敬宗上官儀也敢並肩,可在充當門神這一方面,他實在沒有多少招數,所以最初只能搬出壓箱底的本領,一個勁地和李義府討論詩文。李績的出現分擔了他的壓力,因此他一時高興,在樹下又即興作了一首詩,結果,原本就已經滿腹火氣的李義府終於忍不住了。

    「上官儀,你有完沒完?你究竟是吟詩,還是奉命攔著我?」

    上官儀一向注意儀表,哪曾有過這般狼狽的模樣。好在他的力氣不比李義府小,奮力將其推開之後,怒聲斥道:「你堂堂宰相竟然在這種地方動手,實在是斯文掃地!我就是奉旨攔你,那又怎樣?」

    這句運足中氣的話分外響亮,不單單是李績李義府聽得清清楚楚,外頭的許敬宗一字不拉,就連李賢等人也隱約聽見了七八成。此時此刻,李賢再也顧不上隱匿身形,趕緊從另一邊溜了下去——這種熱鬧一出,怕是事情要鬧大了。
正文 第七十二章 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

    上官儀的怒吼足可刺破雲霄,而李義府的臉色則陰沉得幾乎可以滴出水來,至於李績則是乾脆退後了幾步,把大片地方讓給了這針鋒相對的兩位。正是這退後的幾步,在戰場上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的他冷不丁看見了那邊的許敬宗,一愕之後忽然微笑了起來。

    幾乎是李績發現他的當口,許敬宗就看到了李績面上的笑容。忖度片刻,他便立刻笑咪咪地離了藏身之處,不緊不慢地進了院子。他看也不看那邊吹鬍子瞪眼的兩個人,逕直對李績拱拱手道:「英國公來得早啊!」

    「哪裡哪裡,許相不也是早早就來了麼?」

    兩人彼此相視一笑,而在成功佔據了許敬宗剛剛藏身之處的李賢看來,這兩個老狐狸的笑無疑是別具深意,怎麼看怎麼可疑。他正在那裡探頭探腦,背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見是李敬業等人,他連忙瞪了一眼,然後壓低了聲音提醒道:

    「別都湊在這裡,趕緊找個人去望風!」

    此話一出,李敬業程伯虎都很不情願,兩人推推搡搡了一陣,最後,猜拳輸了的程伯虎只能不情不願地出去望風,李敬業和薛訥則躲在李賢身後,悄悄地往裡面張望。

    李績和許敬宗擺明了袖手旁觀,這大大出乎上官儀和李義府的意料。而李義府將近五年宰相當下來,一時的震驚之後,立刻恢復了過來。

    他把手一背,似笑非笑地看了上官儀一眼,冷笑一聲道:「上官大人說是奉旨攔我,這倒好笑了。我是宰相,有急事面君,你將我拒之於門外,若是耽誤了事情,你小小一個秘書少監能夠負責?陛下無緣無故必不會攔我於門外,定是有人進讒!」

    言罷他一把推開上官儀,竟是往裡頭直闖而去,而李績和許敬宗卻仍然像沒事人似的,絲毫沒有上前阻攔的意思。看到這一幕景象,外頭的李賢三人全都呆住了。

    正在這緊要關頭,只見內門嘎吱一聲被人打開,兩個內侍低眉順眼地守在門兩邊,緊接著,只見李治在一個內侍小心翼翼的攙扶下緩緩走了出來,臉色異常平淡。在他的身後,韓全和王漢超則是亦步亦趨地跟著,眼睛全都看著地上。

    瞥了一眼庭院內的四個人,李治的口氣頗有些嚴厲:「大清早的,你們在這裡爭吵什麼?」

    不等上官儀回答,李義府立刻搶前一步行禮,聲音響亮非常:「陛下,臣要彈劾秘書少監上官儀,臣一早有要事求見陛下,可是他既然矯詔將臣攔在門外,還口出厥詞侮辱微臣!臣身為宰相卻為其藐視,如何能領袖群臣,還請陛下還一個公道!」他一邊說一邊抬頭看了韓全和王漢超一眼,陰狠的眼神就像刀子一般。

    韓全和王漢超全都低著頭,根本沒看見李義府的眼神警告,但是李治就不同了。居高臨下的他正好把整個院子盡收眼底,因此眼皮禁不住跳動了一下,目光從李義府轉到上官儀,又從上官儀轉到了李績許敬宗。

    眼見李績惡人先告狀,窩著一肚子火的上官儀頓時忘了李義府是武後力挺的寵臣,行過禮後就理直氣壯地辯白了起來:「陛下如今雖不在宮中,但既然住在此處,就和行宮無異。李義府身為宰相卻公然硬闖,分明是藐視尊卑法度。不單如此,他還在大庭廣眾之下扭打微臣……」

    「夠了!」

    聽到這一聲如同暴雷一般的怒喝,無論是正準備滔滔不絕的上官儀,還是想要開口反諷的李義府全都嚇了一跳,到了嘴邊的話全都吞了下去。就連外頭的李賢也沒防備老爹會忽然發難,心中暗地咂舌——誰說他父皇沒有帝王威勢,這下不是都顯露出來了麼?

    由於剛剛確實扭打了兩下,所以李義府和上官儀的官袍都有些凌亂。李治上上下下打量了兩人一會,這才沉聲發話道:「你們都是朝廷重臣,如此儀態若是讓外人看見成什麼樣子?上官儀,朕是讓你在外頭阻攔求見的人,卻並沒有讓你阻攔李卿,你何須如此?」

    見上官儀瞠目結舌,李義府得意洋洋,李治緊跟著又重重加了一句:「上官不日就要遷同東西台三品,即將和李卿同列。哪怕只是看在朝廷同僚的份上,李卿公然扭打,視朝官體面為何物?」

    這下子別說李義府懵了,外頭偷聽偷窺的李賢也懵了。雖說知道李治賞識上官儀,但他哪裡想得到,老爹居然趁著這個機會說即將任命上官儀為宰相,而且是一棒子敲打了兩個人。誰說他老爹懦弱無能,誰說他老爹天生懼內?看看裡頭那呆若木雞的兩個人,全都被震得無話可說了!

    李義府上官儀還在呆愣的當口,善於察言觀色的許敬宗終於站出來打圓場:「陛下所言不差,你們倆如此爭吵,若是讓外官看見,豈不是引為笑話,又怎麼對得起陛下和娘娘?」他刻意加重了娘娘兩個字,又朝李義府打了個眼色,而後便捻著鬍鬚笑道,「小民百姓亦知道家和萬事興,兩位便各自消消氣吧!」

    這時候上官儀方才從極度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想到自己即將榮登宰相,那股自矜自貴的心思頓時佔據了上風,李義府的失禮和狂妄頓時被他丟到了九霄雲外。

    「陛下所言極是,臣剛剛確有不當之處!」

    一個解決了,其他人的目光自然都集中到了李義府身上。儘管許敬宗站出來給了暗示,儘管皇帝已經把話撂出來了,但李義府為相之後大多數時候都順風順水,就是吃虧也立刻找回了場子,何曾受過這樣的閒氣?向四周望了一眼之後,除了笑瞇瞇的許敬宗,他找不到任何其他可以倚賴的人,再瞥見韓王二人,心頭怒火登時噌噌又冒了上來。

    「陛下,不知臣丟失的那份機密公文,弘農令是否已經找到了下落?」

    這句話彷彿在好不容易平靜的水面上又丟下了一顆石子,一時間,除了許敬宗不明底細之外,李治上官儀李績全都臉色一變,就連外頭的李敬業和薛訥也同時眉飛色舞。至於李賢就更不用提了,眼睛大亮的同時更把耳朵豎了起來。

    李義府既然自己撞在槍口上,且聽聽後事如何吧!
正文 第七十三章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場中一片寂靜。

    這個時候,即使是剛剛竭力迴避的韓全和王漢超,也不禁抬起了頭,用一種難以名狀的目光望著前頭的天子。適才在裡面應對李治問答的時候,在重重逼問下,兩人險些把持不住把矛頭指向了李義府,好在最後硬生生剎住了車,沒露出太大破綻。

    「李卿丟失的文書,弘農令韓全已經找到了。」李治的口氣很是漫不經心,他從旁邊的內侍手中接過了那份書信,在手中輕輕彈了兩下,「此事雖然是弘農令有失職守,但李卿自己也有不小心之處。既然是重要的東西,就應當保管好了,否則哪一日再來這麼一趟,卻未必見得有韓全這樣能幹的人了!」

    好高明的老爹,竟然當著李義府的面稱讚韓全能幹,完完全全堵住了李義府的嘴!心頭興奮不已的李賢一下子捏緊了拳頭,正準備細細再聽的時候,眼睛忽然瞥見前方竄出了程伯虎的身影,拚命地在那裡揮舞著雙手。

    見到這個情形,李賢頓時知道情形有變,連忙想往後退。誰知身後的李敬業和薛訥全都擠在那裡想看熱鬧,他根本動彈不得。眼見程伯虎已經在那裡比劃出了抹脖子的姿勢,他不敢再猶豫,死命轉過身推了身後兩人一把。

    「不想死的就趕緊走!」

    李敬業驚覺得快,看薛訥還沒什麼反應,連忙拉著他往後退了幾步。見李賢二話不說撒丫子就跑,他頓時醒悟到有人來了,扯了一把薛訥趕緊跟上。三人剛剛回到原來的地方藏好身子,程伯虎便氣喘吁吁地加入了進來,一屁股往旁邊的地上一坐。

    「皇后娘娘來了!」

    這句話足以證明一切問題,一幫人面面相覷了一會,李賢頭一個扒開花叢往外看去。果然,只見不遠處在一隊內侍和宮女的簇擁下,施施然朝這邊走來的盛年麗人,不是他母后還有何人?儘管隔著老遠的距離,又有花叢遮擋,但他還是隱約覺察到武後的陰霾,一顆心不禁怦怦跳了兩下。

    眼見得武後把一群內侍宮女都留在了外面,自個進了院子,他猛地有一種口乾舌燥的感覺。如今他老爹已經在裡頭把話說開了,他這位母親一進去,會不會上演一場彗星撞地球?這種節骨眼上,躲在這種地方雖說保險,但也太令人心癢了!

    這邊李賢發呆,程伯虎頓時不幹了:「喂,你們三個剛剛看熱鬧看夠了,也給我說說,裡頭究竟怎麼回事?」

    李賢哪裡耐煩去解說這些,一把拖過李敬業,示意他分說清楚,自己則在那裡繼續往下張望。無奈院門口內侍宮女堵得嚴嚴實實,裡頭的情形什麼都看不見,再加上李敬業說得口若懸河,他更是什麼動靜都聽不到,急得連連跳腳。正當他心急火燎的時候,眼睛終於瞥見了一個救星的人影。

    赫然又是前呼後擁,但中間的人全副公服的行頭,那一舉手一投足四平八穩不急不徐,哪裡像他不是懶懶散散就是風風火火,可不是他那位太子哥哥?不過,能夠撐到這個時候才這樣正式地登場,他這五哥的耐性還真好!

    李弘哪裡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在別人眼裡,雖說人沒有來,但是,他卻一直記掛著這裡的場面。所以,當得知自己的母后往這裡來,他立馬換上了全套行頭帶人出發——這是萬無一失的借口,雖說父皇說過出門在外不用時時刻刻問安,但是,他若是正好瞅準了父母都在的時候趕去,那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跨進院門,他便看見李治和武後並排而立,左邊是許敬宗李績,右邊則是李義府上官儀,至於李治左後方則是低垂著頭的韓全王漢超。他掃了一眼之後便上去問安,然後又大大方方地還了眾人的禮,隨即站在旁邊一言不發。

    這是他從李賢那裡學的,多聽少說,緘默是金。

    院子當中的人多了,說話的反而更少了。事實上,自從武後剛剛出現開始,大多數人彷彿都變成啞巴了——李績是裝聾作啞,上官儀是噤若寒蟬,許敬宗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就連一直盼著救星的李義府也因為李治時不時摩挲著那封書信,心中不免有些驚懼,更不知道從何說起。

    要是李治拿著那封信質問他,他當然可以理直氣壯地反駁辯白,甚至給人扣帽子潑髒水。無奈面前的天子繞來繞去只埋怨他身為宰相卻粗枝大葉,其他重話一句沒有,這頓時讓他鬱悶非常。辯白吧,那是不打自招;可要是放任這種情況繼續,那豈不是等於他認輸伏低了?

    「好了,不過都是些小事,用不著這麼鄭重其事!弘兒回去讀你的書,其他人也散了吧!」

    李治隨口吐出一句話後,又把手中的信遞給了武後,漫不經心地道:「宰相那裡文書太多,皇后讓李卿小心些也就是了,橫豎以後還有上官能幫他一把,不用他事事勞心勞力。唔,弘農令韓全緝賊有功,回頭讓吏部看看你的任期,此次隨駕之後,如果差不多就調河南府吧。王漢超……朕倒是記得你的名字,洛陽令幹得還算不錯,也用不著換地方,同樣在河南府任職也就是了。朕乏了,上官,進來給朕念幾首詩吧!」

    三言兩語把事情全都安排好了,李治便提腳回了屋子。而上官儀則連忙跟了上去,經過武後身邊的時候不忘彎腰告罪了一聲,韓全和王漢超就跑得更快了。至於李績和許敬宗哪裡還會多留,一人找了個借口溜之大吉。

    倒是李弘反應最慢,瞅見自己母后拿著信狠狠瞪著李義府,方才感到不對,慌忙硬著頭皮道:「母后,兒臣也先告退了!」

    見武後沒空理他,他連忙拔腳開溜,等到出了園子方才虎了臉。花費了這麼大工夫卻沒碰到李義府一根頭髮,雖說這是李賢早就提過的,但他還是感到一陣陣惱火。

    「五哥!」

    他前腳剛剛踏入自己的院子,就聽到後面傳來一個聲音,回頭一看登時大喜。他也顧不上周圍有人,上去一把拽住李賢,匆匆把他拉到了屋子裡,又把其他人全都轟了下去。

    「六弟,你說說,這究竟叫什麼事!」

    「五哥,我不是和你說過嘛,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正文 第七十四章 什麼叫做心細如髮滴水不漏

    李弘講得鬱悶,李賢卻聽得眉飛色舞,就差沒拍巴掌稱讚叫好了。

    和稀泥的本事很多人都有,但是,像他老爹這樣能夠掌握好分寸,和得如此漂亮精彩的,還真是不多見。他可以保證,李治肯定已經對李義府存下了芥蒂,只是還沒打算現在將其拿下。但是,從他準備提拔上官儀當宰相這一點來看,李義府的好日子就確實不遠了。

    「喂,你有沒有認真聽我說?」

    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肩膀,李賢立刻從沉思中驚醒過來。見李弘滿臉不得勁地站在那裡,他一愣之後便笑嘻嘻地道:「五哥,我不是和你說過麼,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母后都親自去了,父皇總歸要給母后幾分面子。有一句老話說得好,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你且耐心些。」

    李弘畢竟年輕,一直以來就是受著太子的教育,人人都把他當作大人,所以李義府先是背地裡耍了一回手段,然後當眾讓他下不了台,再又是沒把他這個太子放在眼裡,因此他一時把那些大道理全都丟在了腦後,只想著好好治治李義府。

    剛剛在李治那裡被潑了一盆冷水,如今李賢又這麼說,他頓時有些意興闌珊,口中恨恨地嘀咕道:「李義府根本沒當我是太子,他眼裡只有母后!」

    對於李弘的話,李賢心中也深表贊同。李義府眼裡只有武後,這固然能夠博得武後的讚賞,只不過,這也同樣是這傢伙的命門!

    回到自己的住處,他三言兩語把事情說了一遍,見李敬業程伯虎薛訥還在那裡意猶未甘,只得用和打發李弘同樣的辦法敲打了一番。好容易把人都送走了,他方才一下子撲倒在了床上,大大地打了個呵欠。

    雖說他只是幕後總策劃,上場演出全部沒份,就連觀眾都輪不上,但還真是累啊!

    然而,上天注定他沒法好好睡覺。抱著蓉娘按照他的要求特製的枕頭,他才睡了沒多久,冷不丁就感到有一隻手在臉上輕輕摩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他只是瞟了一眼就差點從榻上蹦了起來——那個笑吟吟看著他的成熟麗人,不是他母后還有誰?

    「母……母后?」

    他使勁吞了一口唾沫,心中大罵起了那些下人。看武後這架勢都不知道來多久了,怎麼就沒人把他叫醒?萬一他剛剛得意之餘說了什麼夢話,那不是什麼都完了麼?

    雖然是大白天,但由於這年頭的窗子透光性不好,因此室內的銅燈依然點著。按理說這根本不至於增加什麼熱度,可李賢就是覺得後背心全都是燥汗,恨不得立刻用涼水來個痛快。小睡過後的腦子仍然是迷迷糊糊的,他只能用手指悄悄掐了一下大腿,以便讓自己能夠清醒一些。

    「大白天睡大覺,還真是賢兒你才會做出來的事!」

    武後一身寬大的絳紅大袍,裡頭的灑金長裙束在胸前,恰恰襯托出了茁挺的酥胸,外頭的紅衫翻領上則繡著金彩紋雙鳳,別顯高貴成熟。李賢正打量著那非同一般的裝扮,只覺得耳朵被人拎住了,一抬頭看見武後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頓時又一陣尷尬。

    「母后,我只是困了隨便打個盹……」

    「你若是真敢從昨晚一覺睡到這個時候,我早就一盆涼水把你澆醒了!」

    這句玩笑話嚇出了李賢一身冷汗,覺得耳朵上一鬆,他連忙一骨碌坐正,賠笑著問道:「母后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我也好讓她們準備一些新鮮玩意招待。」

    聽到新鮮玩意四個字,武後頓時莞爾:「就你鬼主意最多,新鮮玩意層出不窮,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笑著搖搖頭之後,她便放下了手,起身環視了一下整個房間,忽然感慨道:「昨日我陪你外婆去她當日舊居看了看,只感慨滄海桑田,轉眼之間,你外婆老了,我也老了,倒是你們這些小的一個個都長大了,以後還有的是時間。」

    李賢越聽越覺得這話中有話,連忙涎著臉上前笑道:「母后若是老了,這宮中的女人還有誰年輕?就連父皇也說過,母后是一天比一天年輕動人。」

    一句話把武後說得啞然失笑,不免又在李賢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要說弘兒少年老成,樣樣都和你差不離,偏偏就是及不上你這張嘴。就連你父皇也被你糊弄了,上回他還曾經說過,若不是你比你五哥晚生了兩年,憑你的資質,當皇太子其實也滿夠格的!」

    這是什麼話!

    李賢只覺得渾身汗毛根一下子全都豎了起來,見武後滿臉戲謔,這才覺得自己多心了:「母后,這太子勞心勞力,每天要應付那麼多功課不說,規矩又大,我沒五哥那個本事,操不來那個心。我只求能夠學一身好武藝,逍遙遊遍天下就好。」

    話音剛落,他就又遭到了一個白眼:「憑你堂堂沛王,就算不會武藝也有人護著,你哪裡是逍遙遊遍天下,那根本是逍遙打遍天下!」

    「還是母后知道我。」李賢尷尬地撓了撓頭,忽然想起薛訥如今還名不正言不順地掛在那裡,連忙趁機提了出來,「母后,有一件事我一直沒說。英國公剛剛收了一個徒弟,他是左武衛將軍……」

    「薛仁貴的兒子,是不是?我早就知道了!」武後沒好氣地搖了搖頭,見李賢滿臉驚愕,便輕輕拍了拍手,很快,門外的阿芊便托著一個盤子走了進來。

    李賢抬眼一看,只見盤子中赫然是一套赭色袍服,旁邊還有一塊金質腰牌。看到這些,他微微一愣,然後立時大喜過望,連忙起身拜了下去:「多謝母后成全!」

    「你是從我肚子裡生出來的,那點鬼心思我還會不知道?」武後一把將李賢拽了起來,隨手指了指盤子,「拿過去賜給人家,衣服是我特意令人按照他的尺寸趕製的,至於腰牌則是以後給他進宮用的。」

    她抖開了那袍服,隨手扔在了榻上,只見下面赫然是一柄短刀,雖然看上去黑漆漆的別無紋飾,但李賢只瞥了一眼就知道不是凡品——宮中的珍藏要是有普通貨色,那就是怪事了!

    「薛訥既然是練武出身,想必兵器都用慣了趁手的,宮中雖然也有不少名弓名槍,卻未必適合他使用,所以挑來揀去就選了這把防身短刀,總之可以留個紀念。」

    說到這裡,武後頓了一頓,這才告誡說:「薛仁貴的事情如今尚未解決,我和你父皇也不便給他什麼名義,更不便直接賜給他什麼東西,所以就交給你了,也好讓你結恩。畢竟,他和李敬業程伯虎不同。」

    武後說一句,李賢點一次頭,聽到最後著實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只不過,他還有最後一個心願未了,此時心癢難耐,索性一併提了出來:「母后,那薛訥字慎言,我覺得實在不好,您是否能……」

    「那字是人家長輩起的,我怎麼好輕易改動?」武後一口就打了回去,見李賢眼巴巴地看著她,她最後只能無可奈何地道,「字不可輕易改,如果你不喜歡,讓他自己取一個別號就是!」
正文 第七十五章 造反三兄弟聚齊了

    為了今天的事情,不止是李弘耿耿於懷,就連僥倖脫得大難的韓全王漢超也為之心中惴惴。今天武後雖然沒對他們說一句重話,但是,李義府的深仇他們算是徹底結下了。從今往後,除非李義府死了,否則他們怕是一輩子沒法睡好覺。

    「唉,這樣的鐵證如山,陛下怎麼偏偏還放了李義府一馬!」

    回到縣衙的書房中,韓全忍不住連連唉聲歎氣:「今天李義府的樣子你也看到了,此人是有仇必報的性子,陛下雖然這次保下了你我二人,可是,誰知道以後如何?」

    逃脫了嶺南之難,又得以留在河南府舊地,王漢超心中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又不得不面對這個巨大的麻煩,要說心煩意亂並不亞於韓全。今天在場的人除了皇帝皇后太子之外,外加三位宰相和一位未來的宰相,這樣的豪華陣容,他一個小小的洛陽令什麼時候見識過?

    忽然,他猛地想到了一點,不由得一下子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你發現沒有,今兒個沛王殿下沒來!」

    「呃?」韓全先是一愣,隨後彷彿如夢初醒般地連連點頭,「沒錯,我說我怎麼尋思著怪異呢,敢情是少了這位殿下?要說此次穿針引線的人都是他,若不是他找到了那封信,我立刻就是死路一條,你也得馬上捲鋪蓋上嶺南。對了,這人情……」

    說到這裡,他情不自禁地瞥了王漢超一眼,見對方目光中也流露出一絲驚懼,禁不住苦笑了起來。這回承了這麼大的人情,卻沒有把事情辦成,將來要還上可就難了!話說回來,這位沛王殿下真的還沒有成年麼?

    然而,當這兩位費盡心機想要再和李賢見上一面,也好討一個主意的時候,卻意外得知了一個消息——沛王李賢嫌跟著大隊人馬太過氣悶,已經隨李績先行快馬回長安去了!

    此時此刻,李賢正在大道上打馬飛奔,心情異常舒暢。而隨著他一起上路的除了李敬業等人之外,小丫頭也女扮男裝地加入了進來。

    此次李績受了皇命先行回去準備,他一聽到消息立刻去涎著臉求了武後,結果吃了幾句訓斥之後,這件事就這麼成了事實。當李治和武後將他托付給李績,並且特意囑咐讓他暫時先住在李宅的時候,他明顯看到老狐狸的臉在抽搐。

    至於小丫頭的緊緊跟隨則是榮國夫人楊氏的功勞,她在李治武後面前輕飄飄一句話,李治便提出賀蘭煙也算是李績的弟子,如今因為喪母而心情鬱結,也請李績一併關照一下。

    後面一群少年興高采烈,李績就高興不起來了。這也讓他照應,那也讓他關照,他可是堂堂的英國公,朝廷大將,不是孩子王!

    一路上,李家家將只見到家主一張臉繃得緊緊的,全都小心翼翼不敢上去搭話。而李賢則借這個機會大打隨和牌,到了最後李績身邊除了兩個心腹家將之外,其他人全都和李賢等人混在一起取樂。而小丫頭的絕世姿容哪裡是男裝能夠掩住的,一顰一笑自然而然迷倒眾生無數。

    由於馬背顛簸,因此李績的打算被破壞得一塌糊塗,原本快馬加鞭只需兩日的路程,他愣是在路上走了四天——趕路變成了遊玩,很少有單獨出遠門機會的李敬業等人自然是樂不可支,幾乎什麼都是好玩的。他雖然早已沒了年少輕狂的興致,但在旁邊看到孫子李敬業大呼小叫百無禁忌,緊皺著的眉頭舒展了開來不說,微笑也漸漸多了起來。

    由於御駕仍在後面,李績乃是微服回來,因此進入長安城門的時候,守門的兵卒一看路引頓時嚇了一跳,急急忙忙讓路放行。一行人風馳電掣一般地到了李宅門口,早有得了口信的李府家丁迎候了出來,整整齊齊地恭迎李績回府。

    看到大群家丁之後,門裡頭忽然又衝出兩個少年,都是十多歲的年紀,李賢頓時用徵詢的目光瞥了一眼李敬業,後者卻壓根沒留意他,跳下馬上前抱起那個小的,笑嘻嘻轉了一圈,方才放下人,又摸了摸大的腦袋,一副長兄的派頭。

    「那是敬業的兩個弟弟!」程伯虎朝李賢努努嘴,也從馬上跳了下來,「大的那個叫李敬猷,小的那個叫李敬真。」

    李敬業的兩個弟弟?那湊一塊不是赫赫有名的造反三兄弟,再加上駱賓王陣容就基本上全了!

    李賢心中嘀咕了兩聲,隨即笑吟吟地跳下了馬,然後繞到另一邊去攙扶賀蘭煙。見他如此細心,小丫頭臉上頓時喜滋滋的,利落地下馬之後便掏出帕子幫他擦去了額上的汗珠,這個親密的動作其他人習以為常,李宅中剛剛出來的一群人頓時全都看住了。

    李績見眾人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邊的一對,當下輕咳了一聲,卻沒有點明李賢的身份,隨即領頭進了宅子。倒是李敬業吃兩個弟弟死纏不住,便把兩人拖到一邊警告道:「那是沛王殿下,我可告訴你們,沒事別去招惹他!另一個則是沛王殿下的表妹,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兒,別沒事老往人家臉上瞅!」

    「大哥,你不在長安城,不知道我和三弟如今的名氣!」李敬猷年輕氣盛,把胸脯拍得震天響,「別說那些比我們小的,就是比我們大上個幾歲的傢伙,哪個不是對我們俯首帖耳,如今我們可是赫赫有名的長安雙塔呢!看在他是沛王殿下的面上,我和敬真不會和他計較!」

    李敬業聽得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眼見兩個弟弟笑嘻嘻地上去和李賢打招呼,他頓時忍不住在心裡哀嚎了一聲。長安雙塔……呸,他和程伯虎還洛陽雙虎呢,在李賢那裡吃虧的次數還少麼?這兩個弟弟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算了,別帶挈他倒霉就好!

    「見過沛王殿下,賀蘭小姐!」

    李賢正在享受賀蘭煙的柔情蜜意,猛地聽到身後傳來這麼一聲,不由得回過了頭。見是李敬業的兩個弟弟笑瞇瞇地站在後頭,四隻眼睛像瞧西洋鏡似的在他和賀蘭煙身上瞟來瞟去,心中不禁奇怪。

    李敬業怎麼說都還算聰明人,難道就不怕他三兩下把這倆小傢伙給騙進去了?
正文 第七十六章 花錢買教訓,不吃虧

    紈褲子弟,簡稱惡少,在長安城的範疇內,最具代表性的開國元勳之家中,無論是家教好還是家教差,都免不了出幾個惡少。一直以來,李績都以其嚴謹治家著稱,但是,他將另外兩個孫子留在長安城好幾年,這隔著老遠的管束自然就不那麼順當了。

    所以,看到李敬猷李敬真兩兄弟只顧著和賀蘭煙搭訕,反而把他這個沛王晾在一邊,李賢臉上沒有露出任何惱火的意思,反而拉著薛訥在李宅中四下轉悠。從上到下,從家將僕人到廚房裡頭的廚子廚娘,他全都笑嘻嘻地去打了招呼,把大多數人弄得一愣一愣的。

    薛訥,不,如今應該叫薛丁山了,他身穿那身赭色的袍服一直跟在李賢的後面。自從那一天李賢神神秘秘地把他叫去,又是送袍服短刀,又是給腰牌的舉動過後,無形之間進一步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

    他老爹薛仁貴原名薛禮,這仁貴兩個字乃是字,可唐人向來喜歡稱字不稱名,薛仁貴自然是字比名更響亮。現如今薛訥自個也覺得那薛慎言三個字怎麼聽怎麼彆扭,再加上李賢一攛掇,他幾乎是沒怎麼猶豫就聽了建議,在字慎言之外,自號丁山,如此一來,也就成了名副其實的薛丁山。

    帶著薛丁山一大圈轉回演武場,李賢就看到李敬業和程伯虎在那裡擦拭兵器,賀蘭煙在旁邊笑盈盈看著,李敬猷李敬真兩兄弟卻已經在場中練了起來,你來我往打得好不熱鬧。他只瞥了一眼,便看出這倆人花架子表演的成分居多,頓時沒了興致,上前去瞅了瞅兵器架子,又抽出幾樣試了一下,更加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

    這裡的玩意和洛陽李宅的兵器簡直不是一個數量級的,好看是好看了,只是無論材料還是工藝都不怎麼樣,換句話說,全都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見李敬業和程伯虎也對上面的東西沒有任何興趣,埋頭專心致志地擦拭著劍和斧頭,他便笑嘻嘻地轉身過去,指了指場上的兄弟倆一眼:「敬業,你那兩個弟弟的武藝加在一起,似乎還抵不上你一半呢!」

    李敬業剛才被這兩個小的氣得夠嗆,此刻聽了這話,頓時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他們還說是長安雙塔呢,差點沒笑掉我的大牙。這點功夫給我填牙縫都不夠,早知如此,就應該讓爺爺把人帶到洛陽去好好調教,沒來由放縱了他們!」

    放縱?你和程伯虎當年也不是什麼好料吧?

    李賢心中暗笑連連,再抬眼看時,李敬猷李敬真已經是各自收了兵器,得意洋洋地下了場來。當哥哥的笑嘻嘻地向眾人點了點頭,正想說些什麼,冷不丁看見了程伯虎的斧頭,眼睛頓時大亮。

    「伯虎大哥,早聽說你如今改練了斧頭,陪我們兄弟練兩手怎麼樣?你放心,我們有分寸,傷不了你!」

    這下子不單單是李賢瞪大了眼睛,就連李敬業薛丁山也差點沒把下巴掉下來,反倒是作為當事人的程伯虎一時還沒有反應。就在這個時候,旁邊忽然響起了一個銀鈴般的笑聲。

    李賢轉頭一看,見是賀蘭煙笑得花枝亂顫前仰後合,不禁對她眨了眨眼睛。趁著那兩兄弟有些莫名其妙的當口,他便在程伯虎的肩頭重重拍了一下,然後抱著雙手聳了聳肩:「不是我看不起你們,憑你們這兩手,如今肯定不是伯虎大哥的對手。不用比了,免得傷了和氣。」

    程伯虎比李敬業小三歲,如今雖然竄得比李敬業還高,但李敬猷李敬真仍然記得當初程伯虎在李敬業手下捉襟見肘的情形。聽李賢這麼說,縱使是原來還在看熱鬧的李敬真也忍不住了:「不比過怎麼知道,當初我和二哥聯手,可是次次都贏了伯虎大哥!」

    聽到有人拿他的舊日戰績出來說事,這下子程伯虎終於惱了,拎著斧頭便霍地站了起來:「好好好,我老程就陪你們倆過上幾招,讓你們看看什麼叫做今非昔比!」

    「且慢!」

    旁邊的李敬業根本阻攔不及,正在那裡直跳腳的時候,李賢慢條斯理的一句喝止好不容易讓他鬆了一口氣。然而,這顆心還沒放下,緊跟著的第二句話差點沒讓他背過氣去。

    「既然是較量,那沒有一點利物怎麼行?伯虎的時間可是金貴,沒時間陪你們空耗!」

    請將不如激將,尤其是李敬猷兄弟年輕氣盛,哪裡像吃盡苦頭的李敬業那樣沒事總防備李賢幾手,此時無疑像一點就炸的炮仗似的,橫眉豎眼滿臉火氣。

    「好,那就賭一百貫錢,要是我們贏不了伯虎大哥,這錢就歸你!」

    「一百貫算什麼?」李賢一下子把話頭接了過去,皮笑肉不笑地又扔了一句話出來,「要賭就賭大的,要是你們贏了伯虎,我就給你們一萬貫錢。要是你們輸了,就給我一萬貫錢,怎麼樣?」

    一萬貫!那是什麼概念?

    李敬業面如土色的同時,李敬猷李敬真卻同時眼睛大亮,幾乎沒有猶豫就立刻齊齊點了點頭:「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擊掌約定之後,兩兄弟便和早就不耐煩的程伯虎一起下了場,李賢自然拉著賀蘭煙在場邊看熱鬧。比鬥還沒開始,他就感到胳膊被死死拽住了,回頭一看,不是咬牙切齒的李敬業又是誰?

    「你幹嗎非得和我那兩個傻弟弟打這麼大的賭!伯虎不出三招,他們必定趴下,你這不是欺負人麼?」

    「敬業大哥,花錢買教訓,不吃虧!」李賢拍了拍李敬業的肩膀,臉上充滿了同情的笑容,「你那兩個弟弟不吃個大虧,將來憑那種脾氣是要倒大霉的。你應該感謝,讓他們吃虧的人不是別人而是我!放心,一萬貫錢是很多,分個十年八年還都不要緊!」

    一萬貫還個十年八年不打緊,可是,你小子會讓他們只上當這一次麼?

    李敬業望著躍躍欲試的兩個弟弟,一時間有一種不忍再看的感覺。早知道如此,他自個拉下臉狠狠教訓他們兩個一頓也就是了,幹嗎非得讓李賢這個魔星搶了先!難不成他們李家三兄弟,就只有被人**的份麼?
正文 第七十七章 上賊船易,下賊船難

    什麼叫摧枯拉朽,什麼叫不堪一擊,什麼叫慘不忍睹……

    短短的一眨眼功夫,場邊的所有人都充分體會到了這一點。程伯虎的第一招拍飛了李敬猷手中的劍,第二招砸斷了李敬真的短槍,第三下平推則讓兩人全都摔了個四腳朝天。之後,他瞥了地上目瞪口呆的兩人一眼,隨手把斧頭往肩上一扛,然後丟下了一句話。

    「你們兩個要想超過我,再苦練二十年還差不多!」

    「程大哥真棒!」

    下場之後的程伯虎聽到賀蘭煙的這句讚賞,頓時骨頭都輕了六兩,把李賢把他當槍使的事情也全都丟到了九霄雲外。他衝著小丫頭嘿嘿笑道:「那倆小子還以為我是以前那個不經打的,誰知道我已經不是那個……那個吳下阿蒙了!」

    雖說程伯虎的勝利早在李賢的意料之中,但是贏得這麼順順當當,這立刻讓他對李敬猷李敬真的戰力有了一個清醒的認識。

    李敬業雖說在武力值上天分不夠,如今已經被他趕超過去了,至少這腦子還是挺好使的。可這兩位是典型的文不成武不就,要是這麼下去,那發展方向就是典型的惡少,以後就算當了官也不是什麼好主!

    旁邊的李敬業認命地歎了一口氣,本著當哥哥的原則,他只得到場中將兩個弟弟全都拉了起來,然後便沉下臉警告道:「學了幾手三腳貓的功夫就知道炫耀,如今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就連爺爺也對伯虎的身手讚不絕口,憑你們兩個就想挑戰,真是不自量力!」

    「這話大哥你怎麼不早說!」李敬猷氣急敗壞地一跺腳道,「要是早知道伯虎大哥這麼厲害,我和三弟怎麼也不會這麼傻!現在可好,一萬貫錢,你讓我和三弟到哪裡去弄!」

    「早說,憑你們這兩個犟頭犟腦的小子,我早說你們會聽?」

    李敬猷和李敬真頓時啞口無言,垂頭喪氣地走回來之後,兩人認命似的對視一眼,老二索性豁出去了:「我和三弟沒那麼多錢,不過沛王殿下放心,我們李家人不會賴賬,我一定會還上的!」

    李賢沒有答話,而是上上下下地又看了兩人一次。這一回,李家老二老三不像剛剛那麼篤定了,心中七上八下不說,臉色也很有些緊張。

    「一萬貫雖不是個小數目,但看在敬業大哥的份上,我不會成天逼在你們身後追討,這一點你們大可放心。」李賢一句話說完,見面前兩個傢伙同時鬆了一口氣,忽然又笑嘻嘻地補充道,「不過,願賭服輸,放貸還有利息,你們總也得留下點什麼才是。」

    這話說得匪氣十足,除了李敬業程伯虎深悉他的心性,早就見怪不怪,就連旁邊的薛訥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更不用說李敬猷兄弟兩個了。

    「聽你們大哥說,你們兩兄弟號稱長安雙塔?」

    大敗過後被人搬出了這個綽號,李家老二老三就算臉皮再厚,這個時候也有些挺不住了。用心有餘悸的目光掃了一下扛著斧頭的程伯虎,李敬真便硬著頭皮點了點頭:「這都是外頭的人胡亂叫的,有伯虎大哥……我們哪敢稱什麼長安雙塔!」

    吃一塹長一智,總算打掉了囂張氣焰,看來這倆兄弟還是可以救藥的!李賢眼珠子一轉,便和顏悅色地問道:「那長安城中除了你們兩個,還有誰家的子弟最出名?」

    說起這個話題,李敬猷李敬真頓時來了勁,立刻掰著手指頭如數家珍了起來。李賢起先還只是略略點頭聽著,聽到後來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好傢伙,這真是陣容強大,幾乎一網打盡凌煙閣功臣,敢情家家都有紈褲子弟,家家都少不了惡少橫行!

    夔國公劉弘基的孫子劉亞,蔣忠公屈突通的孫子屈突仲翔,他姑姑臨川郡長公主的兒子周曉,程伯虎的堂弟程伯方和程伯獻……這些人全都聚齊了是什麼光景?那整個一惡少團伙啊!

    總算盼到李家老二老三說完,李賢正想再問幾句別的,誰知李敬真立馬又加上了一句:「大哥,伯虎大哥,這屈突仲翔最是可惡了,仗著他腦子聰明身強力壯,平時拉著一批人,次次鬥雞打架都要耍詐,實在不是玩意!」

    李賢的嘴角一陣抽搐,再看旁邊的賀蘭煙,只見小丫頭已經忍不住蹲下去偷笑了,頓時無奈地聳了聳肩,登時把目光轉向了李敬業。李敬業和程伯虎兩個人的鼎鼎大名在洛陽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對外戰績更是無往不利,想不到這兩個弟弟號稱雙塔卻只會說嘴。

    果然是龍生九子,個個不同!

    他正在這裡感慨的當口,李敬業終於被兩個不成器的弟弟氣得惱羞成怒,大喝一聲道:「全都給我住嘴!」

    「看看你們都什麼樣子,鬥雞,打架……你們還會不會幹點別的!他屈突仲翔會耍詐,你們難道就不會麼?就算爺爺的計謀你們沒學會,這拳頭總歸還長在你們自己手上,不知道和他硬幹麼?狹路相逢勇者勝,憑著我們李家的名號拉一幫人,這還用得著我教?」

    李賢起初聽那教訓覺著還好,但越聽到後來越感到大汗淋漓,最後差點沒一下子栽倒過去。好嘛,教訓弟弟和人家來硬的,敢情這就是李敬業這個當哥哥的經驗?有其兄必有其弟,上樑不正下樑歪,真真一點不假!

    「沒錯,鬥智不成就鬥勇!」程伯虎本就是大嗓門,此刻放下斧子往旁邊的磨刀石上輕輕一磕,立刻就是一道深深的白色印子,「既然我和你們大哥一起回來了,這打架的事情就包在我老程身上,我就不信誰能幹得過我的三板斧!」

    「伯虎!」李賢不得不出聲提醒了一句,見程伯虎怏怏退了回來,他這才無奈地搖了搖頭。這程伯虎真把板斧當成了口頭禪是不是,怎麼什麼事情都往身上扛?

    「債暫時欠著不要緊,我最近要辦幾件大事,你們既然沒事,就幫忙打個下手吧!」

    既然沒有別的辦法,李敬猷兄弟倆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了下來,心中還猶自算計盡快把欠債還上好脫離苦海,根本沒有注意到李敬業在那裡低頭歎氣。

    上賊船易,下賊船難,尤其是他這兩個傻弟弟,根本是自個往圈套裡鑽,自願被騙上賊船的!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有人上門下戰書了

    鬥雞,摔跤,打馬球。

    前兩者是時下貴族少年當中最風靡一時的遊戲,至於最後一種的要求最高。要打好馬球,要有好馬,要有好鞠杖,但是,最最重要的卻是參加比賽的人自己要有一手好馬術,外加一手好技術。所以,當屈突仲翔派人送帖子送上門來,邀請李敬猷李敬真兄弟一起打馬球的時候,李家老二老三頓時如同洩氣的皮球似的,滿臉的沮喪。

    攤上這樣兩個弟弟,李敬業的憋氣就甭提了。三言兩語打發了人回去,他轉身就恨鐵不成鋼似的教訓道:「不就是打馬球麼,人家都上門下戰書了,你們還這麼縮在後頭!你們兩個也有手有腳,怎麼會怕了他屈突仲翔!」

    對於李賢來說,看著李敬業訓人實在是一種新鮮的體驗,因此,他樂得和賀蘭煙站在後頭。在李績的地獄訓練下,他幾乎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在馬背上度過的,所以這馬術自然精進。只不過,在洛陽的時候看人家打馬球的機會不少,他自己卻沒有親自下場過,此時瞥見那邀請的帖子,他頗有一種躍躍欲試的興頭。

    老大的責罵讓李家老二老三全都苦了臉,相互對視了一眼,老二李敬猷便倒起了苦水:「大哥,你不知道,那馬球比賽又不是白白參加的,一場的賭注少則上百貫,多則近千貫。屈突仲翔又會耍詐,有一回,我好容易找到不少高手參加,不想臨上場的時候,我那些人全都反悔跑到他那裡去了,害得我白白損失了八百貫錢……」

    「停!」李敬業終於感到不對勁了,他倏地上前一步,惡狠狠地質問道,「你們每月零用錢不過一百貫,這八百貫是怎麼回事?」

    這還用問麼?本事不大口氣不小,而且又喜歡打賭,這兩位肯定不知道打多少白條了!望著面如土色的兩兄弟,李賢不禁想到了李敬業程伯虎當年的慘狀,臉上笑意漸濃,隨即便輕咳一聲圓起了場。

    「敬業,他們如今還年輕,自然有些衝動,不就是欠了人家的債麼,沒什麼了不起的,我替他們還上就是了。至於輸給人家就更沒關係了,我們替他們找回場子也就行了!」

    李家老二老三感激涕零的同時,李敬業卻有些臉色發青。天地良心,要是李賢真的這麼好心,他就不會次次吃鱉了!

    由於李績的歸來,李敬猷李敬真正擔心還不上帳房的虧空而擔心,所以,李賢答應幫他們清償債務,他們頓時忘記了先前還欠了一大筆賬的事實,一邊賣力地解釋馬球賽對方要出場的一幫人物,一邊吹噓自己的鞠杖怎樣無堅不摧無往不利,屁顛屁顛地在前面引路。

    而當兩人打開倉庫的門時,和當年參觀李績的武器庫一樣,李賢同樣倒吸了一口涼氣。馬球自吐蕃傳入中原,時下最為風靡,宮中每年都有好幾場馬球友誼賽。當然,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結果就是,吐蕃的馬球高手幾乎次次都橫掃中原群英,看得他次次火冒三丈。

    而這倉庫裡各式各樣的鞠杖足足有上百根,從樸實的到花紋華麗的,各種長短尺寸的應有盡有。他可以肯定,這樣一倉庫東西要是搬出去賣,李家老二老三的欠賬肯定就全部還清了!

    李敬業看到李賢在那裡臉色變幻不定,唯恐他又打什麼歪主意,連忙解釋道:「爺爺當年也打過馬球,那時入京述職陪太宗皇帝打馬球之後,時不時會賞賜鞠杖,這些東西就是那時候來的。」

    李賢也不答話,上前隨便拿起一根掂量了一下,然後又從旁邊撿起了一個鞠球,拋了兩下更是暗地咂舌。這馬球可不像皮球,中間是空心的,輕飄飄不說更是難以控制方向。他可沒有什麼人馬如一之術能夠如臂使指地控制坐騎,一次不練習就想上場大殺四方,那是癡心妄想!可是海口已經誇出去了,到時候必定要拉上一支隊伍出去應戰,該到哪裡去找人呢?

    他還在這裡想主意,那邊程伯虎卻當仁不讓地分派起了活計:「這馬球我老程打過兩場,容易得很。算上六郎、敬業、我還有薛小子,外加敬猷敬真兩個,這就有六個人了,再拉上幾個當備用不就結了?」

    李賢見程伯虎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心中禁不住直犯嘀咕。程伯虎李敬業薛丁山的馬球打得怎麼樣,他不太清楚,但是,自個的事情自己知道。他可是從來沒有摸過鞠杖,更不知道上場之後是否會出什麼狀況。至於李敬猷李敬真兄弟兩個根本就是敗軍之將,豈可言勇?正當他想得腦袋生疼的時候,耳邊又鑽進來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聲音

    「你們還少算了一個人!」

    他扭頭一看,只見小丫頭不知什麼時候跳了出來,只見她一身胡裝貼身緊裹,頭上仿照男子樣式用金冠一束,顯得格外窈窕多姿,看得李家老二老三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賀蘭煙卻不管別人怎麼看,逕直走到李賢身邊,笑吟吟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賢兒,我的騎術也不錯,我也參加好不好?」

    什麼,小丫頭也要湊熱鬧?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她沒有打馬球的經驗吧?還有,韓國夫人剛剛去世沒多久,小丫頭就上場打馬球,這要是讓某些人看見了,閒言碎語還不得翻了天?

    見李賢沒有立刻答應,賀蘭煙轉而想到自己如今仍在服孝期間,臉色便有些黯然,但隨即有了主意:「賢兒,不如這樣,當初我娘閒著沒事,曾經拉過不少人打馬球取樂,那些人有些還在洛陽,但不少如今應該還在長安。要不我找幾個人過來?她們可都是出自各家名門,算得上是馬球場上一等一的高手!」

    好主意!李賢一瞬間眼睛大亮,這年頭不講什麼男女授受不親,既然如此,這娘子軍上場自然一點問題都沒有。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在一群美貌女子面前,李敬業這些人怎麼也會賣力好好表現不是?

    再說了,哪怕場上贏不了,他還不會出陰招麼?那個屈突仲翔既然不是什麼省油燈,也就別怪他的小動作了!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娘子軍的陣容

    對於大唐開放的風氣,李賢一向深有體會,然而,當他真的看到賀蘭煙請來的一大群助拳人時,還是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不單單是他,李敬業和程伯虎同樣是目瞪口呆,更不用提站在那裡大張著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李家老二老三了。

    這是一套怎樣的豪華娘子軍陣容——尉遲恭的孫媳李焱娘,殷開山的孫女殷秀寧,秦瓊的重孫女秦無熙,虞世南的孫媳傅燕蓉……最後還有一位令人意料不到的人物——屈突仲翔的姐姐屈突申若!

    一群娘子軍在場中縱馬熱身,不時揮起鞠杖擊球,場外的一群李家僕人早已是看得瞠目結舌,而李敬業程伯虎兩隻色中惡虎卻還有空在那裡嘖嘖討論著這些花中絕色。李賢和賀蘭煙站在另一邊,望著那些英姿颯爽的女人,他甚至有一種回歸現代的感覺。

    這其中有熟透的已婚少婦,也有剛剛長成的少女,但是,從整體年紀來說,這其中哪怕是最小的一個也比他大好幾歲,賀蘭煙竟好似是這些人當中最小的一個,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可想而知。自己幾乎看著長大的小丫頭,如今也似乎有心計了!

    場中一共有十幾號人,他正在那裡摩挲著下巴沉思,耳朵忽然傳來一陣癢癢的呵氣聲,緊接著,鼻間就聞到了一股如蘭似麝的輕香。一扭頭,就看到小丫頭得意洋洋地看著他。

    「賢兒,你說我找的幫手怎麼樣?我可告訴你,雖說是女人,可她們當初還贏過宮裡那些御用馬球高手。尤其是申若姐姐,一桿鞠杖指哪打哪,是頭號得分手呢!」

    頭號得分手……李賢心中著實覺得荒謬,看到小丫頭一幅炫耀的樣子,他不由得伸手出去捏了捏她的鼻尖:「好,這一次是煙姐你的頭功!不過,屈突申若是屈突仲翔的姐姐,讓他們姐弟倆對仗,到時候不會出問題吧?」

    賀蘭煙被這個親暱的動作惹得俏臉微紅,打落了李賢的手,她方才沒好氣地撇了撇嘴:「申若姐姐才是家裡真正說一不二的人,屈突仲翔算什麼!不是我說,到時候只要她一出馬,屈突仲翔必定乖乖認輸。他要是敢惹申若姐姐,回去之後有他的好果子吃!」

    認輸?這可不行,看來,這奇兵得留在最後,否則要是把人給嚇跑就不合算了!這些惡少雖然不是什麼人才,但是,他們可全都是有頭有臉的家裡出來的,以後多少還會有個官職,拉上這麼一大批打手,得空了好好調教一下,照樣能派上用場。

    場中的娘子軍似乎已經練得差不多了,一聲尖厲的唿哨之後,大多數人都停了下來。李賢拉著賀蘭煙準備上前招呼,卻只見一個騎在一匹通體無雜毛的駿馬上的女子忽地調轉馬頭,風馳電掣一般朝他們這邊馳來,正是屈突申若。臨到近前時,她一個漂亮的翻身,瀟瀟灑灑地落下地來,那馬去勢不減,竟是自個往另一個方向奔去了。

    「賀蘭,這就是你念念不忘的沛王?」

    屈突申若大步走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了李賢兩眼,不等他反應過來,忽然伸出右手在他的臉頰上捏了一下,又意猶未盡地揉了揉他的腦袋:「年紀輕輕就知道抓著賀蘭不放手,果然有點眼光!不過長得還真是俊俏,差不多配得上賀蘭。可惜你太小了,否則姐姐我說不定也得和賀蘭搶一搶!」

    李賢還是第一次被女人吃豆腐,再聽到最後這句話,心頭不禁一陣異樣。他抬頭看去,只見屈突申若一身大紅色的胡裝,將身體的玲瓏曲線凸顯無遺,而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則顯然帶著幾分胡人血統。見她唇角含笑眉目嫣然,還故意挺了挺胸脯,他不由得心中一陣悸動,竭力不讓自己的情緒表現在臉上。

    真是尤物啊!豐腴之外流露出的那股風情,真不知道要迷倒多少男人。像這樣的成熟女人,怎麼可能到現在還嫁不出去?

    「申若姐姐!」賀蘭煙從屈突申若的舉動中回過神來,立刻狠狠跺了跺腳,「你幹嗎和賢兒開這種玩笑,追在你後頭的男人已經不少了!」

    「那些狂蜂爛蝶,誰理會他們!」屈突申若彷彿是驅趕蒼蠅一般揮了揮手,一臉的無所謂,反而又在賀蘭煙的肩膀上拍了兩下,「賀蘭你青春年少,這長安第一美女可是要被你佔去了,姐姐我佔兩句口頭便宜又有什麼打緊?不過你可得把他看住了,他如今還不至於那麼燙手,可等到以後就說不定了,她們可是個個都睜大眼睛瞪著呢!」

    屈突申若這麼揚長而去,李賢見賀蘭煙立刻拉下了臉,還不安地在場中掃來掃去,登時哭笑不得。好麼,請神容易送神難,如今小丫頭敢情擔心起這些了!眼見四周的一雙雙的眼睛已經看得發直,他不禁搖了搖頭,就連李家那兩個小的也目不轉睛,足可見美人關難過。

    「要不是屈突姐姐要求太高,早就嫁人了!」

    聽到賀蘭煙低聲嘟囔了一句,李賢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她一手拉著來到了場中,然後被她介紹給那些來頭一個比一個大的少婦少女。從始至終,小丫頭拉著他的手就沒有鬆開過,饒是如此,他依然感受到了那一道道含義各不相同的目光,硬生生憋出了一身汗來。

    沒有女人緣是一件很可悲的事,但是,太有女人緣同樣不是什麼樂事!

    他硬著頭皮認完了所有人,然後就把和屈突仲翔比賽馬球的事情說了一遍。話音剛落,就只見屈突申若滿不在乎地笑道:「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我家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放心,我們這些人出馬,一定打得他落花流水連褲頭一起輸了!姐妹們,你們說對不對!」

    「對!」

    聽到這整齊的高喝,李賢強忍擦汗的衝動,笑容可掬地勸阻道:「申若姐姐,你們既然是奇兵,倘若早上場,對方望風而逃,哪裡有你們顯威風的機會?所以我的意思是,前半場讓李敬猷李敬真他們上,你們後半場再上。只有力挽狂瀾,才能顯出各位姐姐的本事,不是麼?」

    一句姐姐叫得眾女大悅,看李賢的目光頓時更加炙熱了。至於倒霉的李敬業他們被歸為炮灰,那就完全不關李賢的事了——孫臏兵法還有上駟對下駟這種招數呢,殺手鑭自然只能放在最後才有最大的殺傷力!
正文 第八十章 惡少也是有追求的

    屈突仲翔最近很無奈,由於御駕回京的關係,不少家裡的大人都回來了,因此拉上一大幫人就能橫行長安的好日子一去不復返了。而因為各家都要考較子弟的功夫或是功課,他那些狐朋狗友全都叫苦不迭,所幸他的父親早就去外地上任了,不會被拘得連溜號的時間都沒有。

    他對姐姐一向畏之如虎,因此一見她出門,他立刻命僕人拿著帖子往各處召集人,結果十幾個家人跑了一上午,最後到他家裡集合的人只有四五個。看著那七零八落的景象,再想想往日的應者雲集,他不由得怒從心來。

    「怎麼就你們幾個,其他人呢?就算他們老子娘考較功課,也不會天天都躲在家裡不出來吧!」

    周曉看了看其他人,見大多都是垂頭喪氣,自個也忽然歎了一口氣:「仲翔,他們不是被爹娘逼得出不來,而是因為兩個煞星的緣故。英國公回來了,李敬業和程伯虎當然也回來了,這兩個傢伙當年就不好惹,如今聽說李敬業越發狡猾,程伯虎的板斧更是赫赫有名,他們怕欺負了那兩個小的惹出這兩個大的,所以全都瀉了氣!程伯方和程伯獻最怕他們那個堂兄,自然更不敢出來!」

    說到李敬業和程伯虎,屈突仲翔也忍不住有些膽寒。這兩人分開來他一點不在乎,無奈李敬業程伯虎儼然一體,同進同退,他那時沒少吃虧。而這倆人在洛陽的惡名他也隱隱聽說過,他可沒興趣拿血肉之軀去試那板斧是不是鋒利。

    不過,想到李家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戰書,他不禁又得意了起來:「放心,只要我們不是和李家那兩個小子打架,李敬業程伯虎就算再有本事,也惹不到我們頭上來!我約了李家那兩個小的打馬球,誰不知道他們的水平糟糕得很,到時候只要定下一條賭約,今後就是李敬業程伯虎,今後見著我們也得繞道走!」

    一聽說李家人答應了打馬球,一幫人立刻精神大振,摩拳擦掌好不得意。要說打馬球,長安城除了宮裡,還真的找不出幾個比他們更拿手的,他們家的那些長輩中倒是有一些好手,可誰願意降低身份來和他們賭鬥?李敬業程伯虎再有能耐,還能在馬球場上打架?

    「好,這回就讓他們鎩羽而歸!」

    隨著周曉的一聲大喝,一群惡少頓時哄然而散,紛紛去找那些躲在家裡的同伴,人人心裡都存著一個豪情萬丈的念頭。洛陽二虎又怎麼樣,只要他們長安群狼齊心協力,還會怕了他們?就算他們是惡少,但同樣是有追求的!

    比賽的場地設在了程家老宅,一來是因為程咬金退休養老,這裡寬敞,二來則是因為程咬金三個兒子都已經各自有宅子了,程伯虎在這裡算得上老大,借個場地沒有任何問題。而對於李賢來說,在這裡比賽的最大好處就是——憑著程伯虎的面子,沒人敢把屈突申若這些奇兵的存在透露出去。

    雖說這等於失了大半地利,但是,屈突仲翔很瞭解對方的虛實,所以根本半點不怵。直到比賽時間之前一個時辰,他方才拉著浩浩蕩蕩十幾號人來到了程家老宅,個個都是馬球鞠杖齊備。等到看清了對方要下場的人,他只想仰天大笑一番。

    除了李敬猷李敬真兩個敗軍之將之外,就只有李敬業程伯虎,外加兩個不認識的少年,一看李敬業程伯虎拿鞠杖的姿勢,就不像是馬球高手。那麼即便另兩個再強,整個團體也算不得什麼,照這麼看來,他贏定了!

    球場早就佈置好了,而奇兵娘子軍也早就在場地另一側的屋子中好茶好點心地供著,所以,李賢原本打算在地上做手腳的打算全都沒有付諸實施。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這些伎倆就不用拿出來顯擺了。

    練習了幾天,他欣喜地發現,自己在馬球上很有天賦,無論是控馬還是俯身擊球,他在屈突申若的教授下,竟然比打了好幾年馬球的李家老二老三強得多。因此,本來不打算親自上場的他在屈突申若三言兩語一攛掇之後,立刻改變了主意,和馬術絕佳的薛丁山攜手登場,把李家老三的名額擠了下去。只不過看那小子鬆了一口大氣的模樣,顯然他是做了一件好事。

    這一次兩邊的賭約很簡單:輸的一方除了要拿出一千貫之外,以後見到贏的一方還得繞道走。

    隨著鞠球被高高擊到了空中,兩邊的對戰正式開始了。而真正到了這馬球場上,李賢方才發現平時演練的那些全都是狗屁,除了薛丁山還勉強和他心意相通之外,李敬業和程伯虎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高手風範,笨手笨腳浪費了他創造的好幾次良機。當程伯虎再次一杖將球擊飛之後,他不禁暗地在心底發誓,再也不把球傳給那兩個礙事的傢伙了!

    眼看沙漏裡的沙已經所剩無幾,而己方卻被對方打了個五比零,至今一球未得,李賢不由得滿腹火氣。眼看著球往自己飛來,他立刻策馬迎上,輕伸右臂用鞠杖將球往空中一磕,將球擊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線,正是薛丁山的方向。見小薛心領神會地拍馬追上了球,對方則分了兩個人上去包夾,他猛地一夾馬腹,飛一般地朝對方的球門那裡奔去。

    嗖——

    小薛不負眾望,終於在人群中把球擊向了他這個方向,他心頭登時大喜,連忙策馬狂奔。就當他的鞠杖堪堪碰到球的時候,旁邊忽然竄出一道黑影,緊跟著,他便感到有人在他的左腿上狠狠蹬了一下,腿上立刻傳來一陣劇痛。

    看清是屈突仲翔耍詐截走了自己的球,他立感火冒三丈。一時氣急之下,他也來不及去管腿上是否傷了,立刻疾追上去橫馬撞去。只聽一聲響亮的嘶鳴,他那匹凶悍的坐騎終於發揮出了彪悍本色,竟是狠狠給了對方那匹馬一蹶子,而球也正好出現在了他的眼皮底下。

    這下他可不會錯過機會,連忙俯身揮杖擊球,只聽撲通一聲,球應聲入洞。同一時間,屈突仲翔再也控制不住馬,撲通一聲掉在了地上。黃沙地之下,那張臉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此時,上半場的時間剛好結束。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