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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正文 第七百三十四章 爭先恐后的兄弟們
    自從龍子鳳孫們大多都盤桓在了長安洛陽,皇族子弟們的聚會也就多了不少。而對于李賢來說,由于有一個正當著皇帝的兄長,聚會的地方多半就是在徽猷殿----畢竟,那些大臣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總不成讓天子常常微服出行吧?

    這一天照例是兄弟几個聚會的日子,早朝過后李弘便命人去預備,誰知等到李賢李顯李旦都來了之后,唯獨卻不見李令月。聯想到某些傳聞,再看看滿臉優哉游哉沒事人一般的李賢,李弘這個當長兄的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很有些頭痛。

    “六哥,令月平常遇到這聚會肯定是一早就來了,今天這是怎么了?”

    率先開口的卻是李顯。自打大婚之后,這位昔日的小胖子在痛并快樂著的調教下,硬生生又竄高了一截,體重不減反增---當然增加的全都是肌肉。如今的他看上去雖然比起李賢還是稍微次了一些,但和當初頑劣的光景已經是天壤之別。只不過,這性子收斂了并不代表人就會勤奮起來,當著羽林軍大將軍,李顯照樣是很少去報到。

    用他的話說起來,有屈突仲翔那么一個能干的看著,他就甭費心了。

    所以,這時候李賢轉頭看了一眼李顯,首先就在他頭頸后頭拍了一巴掌,暗想當初的小胖子也娶妻生子成了大人,怎么就不替妹妹的終生大事考慮考慮?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正想說些什么,豈料年前剛剛當上父親的李旦卻搶在了前頭。

    “七哥,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難道不知道令月如今已經二十了。”

    “二十又怎樣,這丫頭根本不肯嫁人,母后都不知道嘮叨多少回了。父皇為此還砸了一個花瓶,她卻硬不肯就范。你又不是不知道!”李顯咋呼呼地撇了撇嘴,緊跟著終于想到了問題的關鍵,立刻睜大了眼睛,轉頭死死盯著李賢,“六哥。你不會告訴我們說,令月今天沒來,是和……是和……”

    這時候,李賢方才輕描淡寫地說:“令月拉著慕容去逛南市了。”

    室內一下子鴉雀無聲,就連早有猜測的李弘也愣在了那里。許久,李顯才極其夸張地倒抽一口涼氣:“敢情市井之中的那些流言是真的,六哥你准備撮合你那個寶貝徒弟和令月?天哪。我明白小慕容為什么不要吐谷渾王位了。比起大唐地駙馬都尉來,吐谷渾那個殘破的地方算什么……哎喲!”

    他這話還沒說完,大腿上就被人用力掐了一記,一轉頭看到李旦警告地搖搖頭,他這才發現,自己正對面地李賢正用一種極其不善的目光瞪著他。情知說錯了什么話,李顯趕緊坐直了身體閉上了嘴,暗想六哥還真夠護短的。

    “他們倆不過是說得上話,是否有那個意思還不知道。七弟你嚷嚷什么駙馬都尉!”李賢重重地把茶盞往桌子上一擱,這才轉頭看著李弘,“五哥,我想把慕容的任命擱一擱,先論功行賞封了他國公。人照樣還是住在我那里。免得有人糾纏,至于他和令月的事。不妨順其自然,看看情形再說。”

    對于李賢這種說風就是雨地脾氣,李弘是深有領教,想想要是換成別家女子在李令月這個年紀,興許早就嫁了,于是便點了點頭。接下來,兄弟四人便開始天南海北地胡侃,繼而就說到了自家那一堆孩子身上,個個都是眉飛色舞。

    兒女是爸媽的心頭肉,真真是一點不假。

    說到兒女,李顯忽然就想起了前几天傳出的大鬧東宮之事,忽然就對李賢豎起了大拇指,神采飛揚地贊道:“六哥,你還真是厲害,嘖嘖,聽說我那兩個小侄女和兩個小侄子把一群官員訓得狗血淋頭,甚至還有嚇暈過去的是不是?真是太丟臉了,既然要做那種見不得人的事情,至少也得有些膽量才行!”

    李旦也在旁邊興致勃勃地插話道:“是啊是啊,如果我的兒子將來也能這樣,那就太好了!我的兒女也一定要像我們兄弟這樣和睦,決不讓那些可惡地家伙鑽空子!”

    “這一點,我也很佩服六弟。”

    李弘也終于笑吟吟地開口了,那天和李嘉地溝通很順利很愉快,尤其是李賢有關兩個爹爹的理論,讓他覺得新奇有趣,更減少了心頭的負擔。此時,見李賢嬉皮笑臉得意洋洋,他忍不住又打擊了一句。

    “不過,六弟你家里頭那几個小丫頭太厲害了,若是老這么下去以后誰敢娶她們?不過都是十几歲的光景就一個個有那樣的氣勢,敢情我那几個弟妹的彪悍全都遺傳到了她們頭上?你到時候別說我沒警告你,這就算打著燈籠,在天下也找不到第二個李六郎!”

    這不是廢話么?

    李賢不禁氣咻咻地白了李弘一眼,心想除非再有時空穿越人士降臨在這個時代,否則他李六郎當然是僅此一家別無分號。只不過,人家說他的寶貝千金嫁不出去,這即使是他的兄長他也是不依的,于是他又冷哼了一聲。

    “誰娶了我女兒那是他們有福氣,誰敢嫌她們性情不好?五哥你別操這心,敬業伯虎小薛家那几個小子我看著就很好,能文能武又沒有紈绔習性,而且和我那几個寶貝女兒天天厮混在一塊,到時候這婚事指不定直接解決了。倒是五哥你要不要我幫你留心一下,要知道,我可有五個女兒,到時候洛陽才俊別都讓我給挑光了!李弘終于為之色變,惱火地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這時候還不等李賢開口,李旦便在后頭輕輕嘀咕了一句:“五哥,難道你能吐得出來?”

    幼弟這么一說,李弘李賢李顯三人頓時全都愣了。你眼看我眼了一陣,他們方才齊齊大笑了起來,李賢更是狠狠拍著李旦地肩膀,心中百感交集。不知不覺中,不但他已經兒女滿堂,就連李顯李旦他們也都娶妻生子了,只要把李令月的婚事解決,他可謂是大功告成。

    這幸福的日子來得多么不容易啊,硬生生把他這個閑王逼成了勞碌命的儲君!

    兄弟四個歡聲笑語,外頭的內侍宮人聽到里頭地陣陣笑聲,各自地臉上也都露出了歡容。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好在他們的皇帝陛下一向是個好性子,仁慈寬厚,對下頭也和氣,再加上這皇家兄弟之間以和睦著稱,他們就更加少擔了一些風險。

    當里頭地笑聲不斷升級的時候,不少人都豎起了耳朵傾聽動靜,竟是沒留神外頭有人進來。

    于是,李治踏進徽猷殿,看見的就是一群內侍宮人探頭探腦竊竊私語的情景。他這些年袖手不管國事,更不曾插手宮務,平常多半是李弘去貞觀殿看他,他很少到這地方來,縱使散心也多半是往陶光園或是上陽宮。今天閑來無事走到此地卻看到了這么一番不成體統的光景,他頓時有些惱了。

    李治老了,王福順也老了,只不過侍奉太上皇這種勾當別人根本沒法勝任,他這個大總管于是只能繼續當著,現如今已經賜了紫袍,算得上內侍省第一高品。見李治臉色不對,他慌忙疾步上前喝問。這時候,那些內侍宮人方才發現是太上皇駕臨,頓時嚇了個半死。

    盤問之下,王福順才得知今兒個李賢三人都在皇帝這里聚會,聯想到早上眾人去貞觀殿問安的事,他便笑吟吟回轉了來稟明。果然,原本有些百無聊賴的李治馬上來了興致。

    “哦,難得他們都在這里!”李上皇既然來了興致,便喝住了几個要進去報信的內侍,背著手緩緩踱了進去,而王福順連忙跟在了后頭,暗自禱祝里頭的四兄弟如他所想,正在兄友弟恭地進行友好談話,千萬別說些什么亂七八糟的勾當。

    仿佛是他的祈禱有了作用,陪著大唐太上皇陛下在門前那么一站,他便聽到了里頭傳來了清晰的聲音。聽那口氣,似乎是英王李顯,他甚至能想象那唾沫星子亂飛的架勢。

    “五哥,那么好的主意你怎么不早說,驪山好啊,自從上次去過之后,我可是好久沒有體會到那溫泉滋味了!不如這樣,我和八弟護送父皇母后一起去,順便在那里逛兩三個月再回來怎么樣?反正這洛陽有五哥你和六哥坐鎮,出不了麻煩!”

    聽到驪山兩個字的時候,王福順也心中一動很是憧憬,但隨即傳來的一聲大喝立刻讓他嚇了一跳。

    “七弟,你給我好好在羽林軍呆著!父皇母后就算要去驪山幸溫泉宮,那怎么也得我護送前去,還輪不到你!對了,我看是不是讓你一個人留守洛陽,我和五哥八弟一起護送父皇母后,順便帶上几個老臣一起去呢?”

    這一番對話差點沒讓王福順笑岔了氣,一回頭正想分說什么,卻只見李治抽搐著嘴角,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咋的,他又有些惴惴然。

    結果,下一刻,現如今已經老態盡顯的李上皇竟是提腳直接踹開了門。

    “別一天到晚就想著四處亂跑,你們一個個都好好在洛陽呆著!六郎,你好歹也算是兄長,別把你的懶勁傳給你的兩個弟弟!”
正文 第七百三十五章 全家度假我留守
    如果換作五年前,丈夫忽然跑來說要去驪山幸溫泉,武后必定會直接拒絕,但今日李治把四個兒子忽然全都呼啦啦拉了過來,她卻有些猶豫了。去吧,擔心離開洛陽太久一切失去了掌控;可不去吧,據太醫署的太醫診斷,李治的身體并未完全康復,去驪山休養一下也是應當的。于是,頭痛的她免不了瞪了李賢一眼。

    可憐的李賢被老媽瞪得莫名其妙,要知道,他眼下已經是兒女成群當爹爹的人了,在家里和嬌妻們打打鬧鬧不要緊,可在武后面前每每遭到小孩子似的待遇,這究竟怎么回事?今天這勾當根本和他沒關系,完全是李弘心血來潮提出的主意,關他什么事?

    “媚娘,當初你還年輕的時候,陪著朕謁昭陵,去并州祭祖,去泰山封禪,甚至于巡狩天下,可是自從朕退位之后,你除了陪朕去過一次九成宮避暑,之后便再也沒有離開過洛陽。朕雖說喜愛洛陽宮地勢高,可年紀大了,一直呆在一個地方未免憋悶,你就真的不想陪朕一起去驪山?你若是擔心國事,不妨像以前一樣,把文武百官都帶上不就好了?”

    老爹這么隨口一說,這下子李賢就更頭痛了。好容易西北不打仗,河西那條絲綢之路異常暢通,源源不斷地有金銀財物流入中原,但這并不代表國庫就充盈了。他如今算是徹底相信了,以斷案如神聞名于世的狄仁杰居然還有管理國庫的本領,這戶部尚書當得猶如守財奴似的,這一趟驪山若是浩浩蕩蕩一大堆人,某人可就要背后使陰招了。

    這狄仁杰的諷諫比那種只知道一頭扑在地上死諫的不同,相當有水平,他可不愿意被這么一個家伙纏上兩三天,那絕對是要死人的!從這一點來說,狄仁杰竟是充分繼承了上官儀和郝處俊的優點。摒棄了兩人的缺點,端地是難打交道。

    本著為自己減少麻煩的原則,見武后深深意動,他連忙上前一步勸道:“母后,這驪山距離洛陽并不算太遠,何必要帶上文武大臣那么麻煩?五哥提出這建議,原本就是因為他最近老犯腰腿疼。所以想去休養休養,若是到了那山清水秀的地方還要處理國事,哪里談得上是休養。還不如待在洛陽算了!要我說,我們這一家人同去,把那些官員撂在洛陽才好!”

    盡管早知道李賢憊懶,盡管早知道這小子常常出餿主意,但聽到最后一句話,武后哭笑不得之下,竟是嗆得連連咳嗽。而某人則是恰恰相反。非但不以為忤。反而認認真真考慮起了其中的可行性。李上皇如今人老愛熱鬧,對于二人世界也就不那么執著了。

    “笑話,這要是一家人全都一溜煙跑去了驪山,朝政大事誰來決斷?”

    面對武后的嗔怒,早有准備的李賢遂笑嘻嘻地說:“這不是還有政事堂么?軍國大事自有快馬報往驪山,只要文武百官都留在洛陽,這朝廷也不至于亂。只要帶上一個宰相隨扈,再加上一個婉兒,一應事務絕對亂不了。”

    李弘這時候終于品出了一丁點弦外之音。冷不丁開口問道:“六弟你別打馬虎眼,我們若是都去了,這洛陽留誰坐鎮?”

    “難道五哥你忘了你八歲那一年,父皇母后東巡并州,之后駐駕洛陽。你作為太子在長安監國的事情?”

    這句話一出。李治和武后不禁面面相覷,心中都想起了當初極其不負責任地行為。而李弘則是想起自己一個孩子沒了父母在身邊。整天要面對堆積如山的政務,還有那些羅羅嗦嗦的東宮官員。一旁地李顯和李旦盡管對此沒什么體會,但看看父母和兄長那臉色,知道這監國必定不是什么舒心愜意的好事,于是雙雙躡手躡腳地往后退去。

    看這架勢,六哥似乎又有什么嚇死人不償命的好主意,他們還是退開一點,免得遭了池魚之殃的好!

    如果說剛剛只是猜測,那么現在李弘就真的領會到了這個狡猾弟弟的某種心意。雖說出于私心他至少也該出手幫助一把,但他在張了張嘴之后,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任何一個字。

    李治卻忍不住好奇,清了清嗓子問道:“六郎,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咳,我大唐皇子皇孫不是原本就有早年出閣的往事么?我尋思著讓一個皇孫出閣坐鎮東宮,反正只是個象征性作用,這事情多半就成了……”

    “胡說八道!”

    武后終于體會到了李賢地“狼子野心”,頓時怒不可遏地指著他地鼻子訓斥道:“你家那几個小子最大的才十三歲,還有兩個也就十二歲,最小的一個還小著呢,誰能有坐鎮東宮的本事?此事休提,你五哥既然需要去驪山溫泉宮好好休養,你這個既是弟弟又是儲君的就留下總攬國政。若是再有大臣說你偷懶,回頭我回來一定好好收拾你!”

    對于武后忽然這大光其火的舉動,李治雖說覺得李賢的提議很有些讓人心動,但還是投去了愛莫能助的苦笑。對于兩個執掌國政的兒子之間存在深刻默契,他心中是很欣賞很高興地,可是,他認為如今時候不到,更不愿意在這種節骨眼上觸怒了妻子。

    他倒是不怕武后沖他發火,但如今都老夫老妻了,為了孫子的事情生出芥蒂,這有必要嗎?

    雖說結果不那么美妙,但在走出大儀殿的時候,李賢卻仿佛根本沒有那種煩惱,照舊的滿面春風。到最后,心中頗有愧疚的李弘終于忍不住了,悄悄把李賢拉到了一邊,半埋怨半勸解地說:“六弟,這種事情你怎么也得慢慢來,怎么能這么不管不顧地在這種時候提起?”

    “放心,我原本就沒打算有機會和你一起去驪山度假。”

    李賢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心想將來有機會,一定只帶上自己地嬌妻們去驪山好好泡泡溫泉----若是白發人對白發人,那種情調想必也不錯。其實,他早知道自己會是被留下來地那個,只因為一直以來他在老媽心目中的形象實在是太完美了。武后縱使不相信別人,總歸也相信他這個兒子。

    “我只是先和母后報個備說一聲,看看她地態度如何。五哥,你十三歲的時候,可是已經前后監國好几次了,嘉兒現如今也不小了,你們去驪山期間,我決定把他拉出來實習一下,也好看看他是不是真有某方面的天賦。”

    李弘這一回是真真切切地無語了,李賢固然有某些方面的好心,但這家伙深層次的想法又怎么能夠瞞得過他?極其惱怒地嘆了一口氣,他干脆扭頭就走。要不是他這塊頭體格絕對比不上李賢,他還真想好好和這家伙打一架。

    哪有這樣的父親,居然這么早就想著壓榨兒子!李弘這拂袖而去,李顯和李旦兄弟倆不由覺得莫名其妙,遂雙雙圍上前來想要問個究竟。應付這兩個小的對于李賢來說自是駕輕就熟,他三兩下岔開話題,旋即給兩個弟弟布置了一番任務,等到他們樂呵呵地離去,他方才得意洋洋地揪了揪胡子。

    什么叫做把人賣了還替他數錢,就是這么一個光景。

    雖然東宮還堆積著一大堆的事情需要處理,但對于人形蓋章機李賢來說,他處理那些事情頂多只要一個時辰,因此他并不著急。對于如今政事堂的高效以及東宮班子的年輕化和效率化,他非常滿意,所以這時候便想著在宮里溜達一圈,把設想和計划再考慮得完美一些。

    雖說李弘并不是妃嬪成群的人,但后宮的地界總有數不盡的宮人,所以李賢刻意朝人少的地方走,免得造成偶遇之類的艷遇勾當。然而,這一次讓他失算的是,盡管他繞過了不少希望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女子,但卻在陶光園前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婉兒?”

    “咦,是師傅!”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陣,卻還是李賢率先打破了這有一點微妙的氣氛,干咳了一聲問道:“你在這陶光園鬼鬼祟祟的干嗎?”

    “誰鬼鬼祟祟的!”上官婉兒從剛剛偶遇的興奮中回過了神,立刻恢復了那個舉止優雅的女官形象,神氣活現地一昂頭道,“太上皇后最近晚上常常睡不好,我在陶光園替她采一些花蕊泡茶喝,這是娘告訴我的祕方,一向很有效。倒是皇太弟殿下,您不在東宮處理政事,跑到這陶光園干什么,難道是要偷懶?哎呀,爺爺若是知道……”

    “好了好了,你不鬼鬼祟祟,我鬼鬼祟祟,這總行了吧?”

    李賢聽上官婉兒把老上官都搬了出來,頓時滿頭大汗,趕緊岔開了去。見小妮子手中拿著一個小小的錦囊,他知道這其中必定是什么花蕊,心中頓時一動。他那位母后除了阿芊之外,還用過其他的女官,但時間都不長,上官婉兒偏偏能夠一當就是三年,而且更有步步上升的態勢,這實在是和歷史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這略一沉吟,他便將李治武后李弘等人要去驪山幸溫泉的事提了提,結果還不等他說什么,上官婉兒便倏忽間眼睛大亮,隨即向他丟了一個狡黠的眼神就一陣風似的去了。

    “師傅,你放心,你要我做的事情我一定全都辦好!”
正文 第七百三十六章 可能存在的危機
    皇宮一下子空了。

    上至朝堂百官,下至黎民百姓,都對這一次皇帝一家子的雷厲風行感到瞠目結舌,甚至有不少在長安洛陽已經過上了多年舒心日子的人們有些蠢蠢欲動的心思。然而,當知道留守洛陽的乃是李賢時,更多地想頭就猶如陽光下的冰雪一般,消融得一干二淨。至于冰山下頭的泥沙,那就不得而知了。

    榮華富貴很重要,但生命更重要,誰希望像虢王那些家伙一樣下半輩子都在軟禁中度過?就是要謀划,也得用穩妥的方子不是?

    雖說詔書上說有軍國大事需得快馬上驪山通報,但誰都知道,這年頭天下承平無事,只要李賢認為那不是軍國大事,就算在洛陽大開殺戒,這驪山上也不會有半點動靜。而且,倘若李賢真的有心,這要是直接大刀闊斧地搞一次政變,這天下就名正言順是他的了。

    這天忙碌完政務,李敬業几個人閑來無事便聚在東宮的明性齋,東拉西扯地說著閑話。從民間對這次皇家浩浩蕩蕩去驪山泡溫泉的議論,到朝堂百官的反應,說著說著,李敬業變忽然嘿嘿笑了起來。

    “六郎,民間都在唱什么天無二日,朝有三主了,這大好的機會,你是不是准備干一把?嘿,現如今我們是要羽林軍有羽林軍,要金吾衛有金吾衛,這十六衛統統加在一起,你能指揮的差不多超過一多半,嘖嘖,就是當初你那位被廢的伯父也不曾這么風光!”

    “放屁!”李賢懶洋洋地看完最后一份奏疏。拿起東宮大印往上頭一蓋,這才抬起頭來,“你小子若是做好了當宰相的准備,我不介意干一把。還有伯虎仲翔小薛,就現在這么一檔子事你們就叫苦連天了。若是擔子再壓重一點,你們真地樂意?”

    “少拿我們當借口!”

    屈突仲翔沒好氣地揮了揮手,皮笑肉不笑地嘲諷道:“分明是你這個家伙嫌那九五之尊的寶座燙屁股,拿我們當由頭干嗎?不過,若不是你家那几個小子姑娘當初氣勢洶洶地教訓過一通東宮的官員。緊跟著你又大手筆黜落了几個,只怕現在就有人來給你上勸進書了!”

    說到勸進這兩個字,一旁的周曉忽然露出了有些猶豫的表情。此時恰好別人都在和李賢說笑,他旁邊地薛丁山又是個木訥的,因此倒沒有什么人注意他。然而,正當他猶豫著是不是要說些什么的時候,身后忽然響起了一個咋呼呼的嚷嚷。

    “什么勸進不勸進的。六郎這儲君當得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天下有誰比他更舒心更愜意,干嘛非得求什么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這要是有羅嗦地人,直接抓了往嶺南一扔就好,看還有誰敢羅嗦這些有的沒的!那天我還好生贊賞了我那兩個小子一通,那些家伙居然連六郎家里的小子都敢挑撥,真是翻了天了!”

    對于程伯虎這個大嗓門直性情,李賢一向最覺得投契,當下便哈哈大笑了起來。忽然,他發現周曉的表情有些不對。遂奇怪地問道:“阿曉,你這愁眉苦臉的干嘛呢?對了,我居然忘了姑姑病了,待會回去的時候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她。”

    臨川大長公主在大唐那些公主中算得上活得最滋潤最精神抖擻地,所以乍聽說她病了。一群人都沒怎么往心里去。想著怎么也是風寒之類地小病。但即便如此,李敬業等人還是立刻調轉了話題。圍著周曉七嘴八舌問了起來。

    這不問還好,一問之下,周曉的臉色就漸漸沉了下來,最后實在沒法,便忽然重重一拳捶在桌子上:“太醫說,娘要是能熬過冬天就還有機會,否則,否則……”

    這個說法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一下子驚倒了,尤其是李賢。他霍地站了起來,三兩步沖上前去一把拽住了周曉的胳膊:“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太醫署的人什么時候去看病的,這么大的事情居然沒和我通報一聲!還有你,怎么不早說!”

    “娘不讓我說,太醫署的那些太醫都被她一個個警告過。”周曉悶悶地回答了一句話,忽然嘆了一口氣,“可我實在是忍不住,要是現在不說將來出了什么事,你們肯定說我這個當兒子地沒心沒肺。其實,娘從一年前身體就不太好了,太醫說是因為爹一直在外,她在家中日夜牽挂耗費心力太多的緣故。就是最近,爹也一直忙得腳不沾地……”

    對于這種說法,李賢也不由得附和著嘆氣。雖說臨川大長公主和他老爹李治并非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但彼此感情一向極好,就連武后這么一個對李治那些姐妹沒有好感的,也對臨川大長公主很是關切。屢次褒獎之后,他那位姑姑就成了賢孝仁德的典范人物。而駙馬都尉周道務也是駙馬之中地佼佼者,打仗民政都很在行,只沒想到……

    “既然事情都做完了,那大家不妨一起去阿曉家里一趟!”

    李賢一聲令下,其他人自然沒有異議,當下收拾好了便一起出了東宮直奔周家。這么浩浩蕩蕩一大幫人自然是讓措手不及地周家上下亂成一團,偏生男主人還沒回來,女主人還在病榻上躺著,最后只能眼睜睜看著周曉帶著這么一群尊貴的客人登堂入室,直接進入了臨川大長公主地寢室。

    “六郎,還有敬業伯虎小薛仲翔,你們怎么都來了?”雖說病著,但臨川大長公主的精神卻還算不錯。一看到這么多人擁了進來,她一驚之后立刻惱火地瞪著自己的兒子,沉聲訓斥道,“阿曉,你把我的吩咐當作耳邊風了是不是?”

    見周曉在臨川大長公主的犀利目光下習慣性地有些瑟縮,李賢便把他拉到了后頭,自己笑吟吟地上去坐在了床榻邊上:“姑姑,這人吃五谷雜糧,難免有些病痛,既然是病了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我可是你的嫡親侄兒,這點小事不至于要瞞著我吧?”

    “你小子不明白!”臨川大長公主一下子惱火了,猛地大力揪住了李賢的領子,厲聲斥道,“你知不知道如今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你,有多少人在等你的一聲令下,有多少人在准備抓你的錯處?”一連串的問句之后,她忽然疲憊了下來,又懶懶地向后靠去。

    “別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阿曉的爹爹這些天不知道接待了几撥人,他雖然不在我面前說,但那種唉聲嘆氣的架勢我卻能看出來。他雖然是駙馬,但畢竟是外臣,要在朝中為官,有些事縱使知道不妥也不敢往外頭說。六郎,你得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就可以的,若是有人假借你的身份下達號令,到最后把你推上九五之尊的寶座,那又如何?”

    這一句話頓時猶如炸雷一般,把李賢震醒了,他冷不丁甚至想到了赫赫有名的陳橋兵變趙匡胤黃袍加身。雖說那家伙決不是完全不知情地被人擁上黃袍,但若是這種事情發生在他身上……他猛地又打了個寒顫,暗自在心里算計這種可能性有多大。

    臨川大長公主見李賢坐在那里愣愣的,便轉頭看了看其他人。看見李敬業程伯虎几個齊刷刷地傻站在那里,她忍不住拍了拍床板。

    “你們和阿曉一樣都是六郎的死黨,這種事情都幫他看著一點,別火上澆油添亂!太上皇后的性子……我知道,她即便是最信任一個人的時候,也不會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總之,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就算要動,也不能被人推著動,你們明白嗎?”

    這前頭的話興許有人不以為然,甚至隱隱約約還有一種幸災樂禍樂見其成的味道,但這后一句話無疑正中李敬業等人心口,于是包括周曉在內,人人都是狠狠點頭。

    這要是擁立那也得他們擁立,什么時候輪到了別人?

    “這東宮衛率和其他那些東宮所屬的兵馬,我和小薛會看著,羽林軍那邊仲翔你和老契打個招呼,多多注意一些。至于金吾衛那邊,交給老盛怎么都能放心。至于文官,我們這些人當中也就是敬業和阿曉是文官,反正文官干不出兵變的事,有你們兩個盯著就行了。”程伯虎這么大大咧咧一分派,李賢立刻回過了神,當下便若有所思地站起身來,哪里還有剛剛的凝重。這就算某些人會生事,他有手有腳有嘴巴有兵權有政權,難道不能把人壓下去?在他面前耍大刀的人倒是有几撥,可都有什么好下場?

    “姑姑你放心,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我這個侄兒還不至于那么窩囊!你好好養病,來年這時候,我可是要請你一起打馬球的!”

    撂下這句話之后,李賢轉頭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隨即便拉著李敬業他們就走。而周曉沒弄清怎么回事,還是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母親出聲呼喚,他這才慌忙上前。

    “你小子雖說有些小聰明,但還比不上仲翔。你又不會武藝,也幫不上其他的忙,所以只要多多串門就好!記住,多聽多看少說,如果有不妥當的,先和你爹爹商量,明白么?”

    PS:忽然發現上海小年夜是二十九,和大多數地方的二十三不一樣,竟然忘記了祝大家小年夜快樂,唉,我真是FC。順便提一句,希望新書能夠年后開出來,希望我能夠想到個好主意,老天保佑……
正文 第七百三十七章 郎才女貌惹人羨
    親王滿地走,郡王如牛毛,嗣王遍眼皆是,國公上竄下跳。

    現如今的洛陽就是這么一個格局。在見慣了那么多尊貴人之后,洛陽的百姓已經習慣了,即便看到錦衣華服前呼后擁的人在路上走過,也不過是稍稍看上一眼,頂多悄悄議論一番哪家親王有體面,哪家國公不如前,諸如此類。

    但凡王爵公爵,在洛陽總少不得有一座高門大宅居住,縱使已經破落下來的家族也是這般。然而,現如今這么一檔子事卻有了例外。只要是想去拜訪那位新鮮出爐的大唐魯國公的人都會愕然發現,年紀輕輕功勞赫赫的某人,居然在洛陽還沒有一座宅第。

    對于這一點,慕容復自己也是萬般無奈。他并不是沒錢,即使當初從吐谷渾來到大唐的他身無分文,但這些年的官當下來,各色俸祿加上賞賜,他少說也積攢了几萬貫下來。而且,他這次主持選出了吐谷渾新王,已經心灰意冷的弘化大長公主把積攢下來的大半私房都轉贈給了他,所以他怎么也算是個小富翁了,至少買一座宅第還是買得起的。

    可是,李賢卻一句話就把他百般思量方才想出的委婉說辭給打了回去:“師徒一家親,你小子沒事情花那個錢干什么,反正我這宅子大,別說你就是暫時先住個大半年,就是住上十年八載也不要緊,別給我沒事情就大手大腳的!”

    慕容復如今倒不用擔心他那些師娘們會為他張羅婚事糾纏不休,但是,他要擔心的卻是那位神出鬼沒地太平公主!他就不明白了。這大唐的公主人人都有宅第,為什么太平公主非要住在李賢家里,而且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他那位便宜師傅難道就那么熱情好客,把這儲君的宅第當成了客棧?

    還有,他難道就要在這洛陽當一個安逸的國公?

    “慕容,慕容!”

    正在書房中翻閱北地資料的慕容復乍聽得這嚷嚷,知道今天這一天又廢了。忍不住哀嘆了一聲。這皇帝一家子都跑到驪山去泡溫泉了,李賢留在洛陽還可以說是儲君要坐鎮國都管理政務,為什么這位最受父母和兄長寵愛的小公主沒有一起跟過去?

    他迅速整理好表情站起身抬起頭,卻見大門被人砰地一聲推開,緊跟著一個人影便一陣風似地沖了進來。那模樣像煞了男孩子。

    “嘿,今天有人給你送帖子了!”

    帖子?慕容復原本以為李令月又准備約他去什么亂七八糟的地方,一聽到帖子,頓時萬分訝異。他雖說如今稍微有了一點名頭,但那不是在遼東就是在西域,和普通官員并沒有多大聯系。他莫名其妙地接過李令月遞過來的帖子,翻開一看便愣住了。

    這不是他想象中的同僚抑或其它。上頭赫然署名上官。放眼滿朝文武。姓氏為上官而又官高爵顯的,就只有致仕后進位開府儀同三司地上官儀。可是,他和上官儀頂多就是見過兩面,雖聽說人家和李賢交情不錯,可這和他有什么相干?

    見慕容復瞥了一眼便露出了呆若木雞的表情,李令月不禁好奇了,遂追問道:“喂,究竟是誰送來的帖子?”

    慕容復眉頭一挑,心中異常奇怪。這帖子又不是信函。外頭沒有封套,只要一展開便能看見,這位金枝玉葉的公主素來是最好奇不過的人,居然會不看?

    “咦,難道你沒有看過?”

    李令月沒好氣地白了一眼:“我看過還會問你么?還不是六哥多事。四處都吩咐過只要是你的東西就直接送過來。誰都不能隨便拆看,我剛剛從那管事手中接過東西的時候。他還羅羅嗦嗦老半天!快說,究竟是誰給你送地帖子,是不是人家要給你說媳婦?”

    慕容復聞言頓時無語,雖說很想翻白眼,但他還是硬生生止住了這沖動,直接把帖子遞了過去:“是上官家送來地,說是上官相公要請我喝酒。”

    “老上官?”李令月一下子怔在了那里,也顧不得看那帖子,忽然露出了咬牙切齒的表情,“敢情他到現在還不死心,還在操心婉兒的終生大事!婉兒都已經是六品官了,人家不想嫁難道不成么?不行不行,我得幫她,慕容,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去!”

    對于太平公主這么一個尊貴且甩不掉的跟屁虫,慕容復毫無辦法,只得點點頭答應了下來,心中卻不以為然。上官婉兒他見過几次,深知那一位滿腔相思都寄在了他那個便宜師傅李賢身上,絕對不至于對她另眼相看,李令月這無疑是瞎操心。而上官儀特意送這么一份帖子過來,也絕對不可能是要給他撮合。

    他又不是李賢那樣的人物,就算如今稍稍有了些身份地位,也不至于上官儀這樣的人物另眼看待。

    然而,當這一天慕容復和男裝打扮的李令月一起蒞臨上官家的時候,卻引起了從上到下的一陣轟動。李令月和上官婉兒一向交好,以往常常突然襲擊,別說她今天只是男裝,就是化成了灰,那些曾經受驚過度地下人也不會認不出來。在這種小道新聞傳遍洛陽街頭巷尾的時刻,緋聞男女主角居然還敢這么大大方方地結伴一同登門,這實在是……

    至少上官儀看到這一幕,那眼睛就立刻直了,心中除了埋怨李令月的膽大妄為之后,少不得也大罵了李賢一頓----這太上皇夫婦沒空管教李令月,你這個兄長就這么教導妹妹的?當然,看這一對的模樣,似乎還真是郎才女貌惹人羨幕。

    人都來了,上官儀也沒有膽量把那么一位金枝玉葉往外頭趕,遂只能端著笑臉迎了兩人。見李令月興沖沖地走在前頭,他便刻意拖后几步,低聲對慕容復提醒道:“魯國公年少得志,但有些事情上也得注意一些,諸如和公主同行這種事,還是應該謹慎些。”

    慕容復聽得心中連連嘆氣,他何嘗不知道應該謹慎?可難道他能板著臉對李令月說,你以后別來糾纏我?李賢這個當兄長地都不管那一位,這腿可是長在人家腳上,他怎么管?

    “上官相公,我……”

    上官儀不等人家把話說完,便擺出長輩地架勢輕輕拍了拍慕容復的肩膀:“太平公主素來眼高于頂,能夠看得上你,也說明你確實是如今年少俊彥中最最出色地,只怕這事情皇太弟殿下也是樂見其成,我并不是說讓你避著他。只是太過張揚畢竟不好,你自己把握分寸也就是了。”

    情知此時說什么都是白搭,慕容復只得嘆了一口氣,心想為何人人都是自以為是。望了一眼前頭那個興高采烈,時時刻刻活力四射的身影,他的目光又柔和了下來。雖然這位公主的性子急,人又沖動,但卻沒有豪門千金的驕縱,至少他并不討厭被她拉著四處走。

    雖說是主動請喝酒,但上官儀的安排很簡單,三張小几上不過是各擺著些家常菜肴,一點都不像是一個致仕宰相的派頭---上官家雖說比不上那些一等一的豪門世家,人丁也比較單薄,但至少并不窮,這種儉朴的架勢讓李令月直接皺了皺眉頭。

    上官儀卻仿佛沒看到那位公主臉上的表情,在屏退仆從之后就笑呵呵地對慕容復說:“我聽說魯國公在洛陽尚無一座安身的宅第,我這隔壁正好有一位朝官要赴外任,價錢似乎很是公道,不知道你……”

    李令月差點沒一口酒噴出來,好容易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去,她方才氣急敗壞地說:“老上官,若是要安家,六哥早就稟明五哥直接賜第給慕容了,哪里還用得著讓他親自出錢買?六哥是想著他以后又要去很遠的地方上任,所以多留一些時間親近親近,你怎么盡添亂!”

    上官儀現如今還兼任東宮太弟太師的身份,東宮崇文館那么多金枝玉葉,看到他吹胡子瞪眼無不規規矩矩,可他就是拿李令月沒辦法。此時,聽到這位公主指斥自己添亂,他心中不禁更郁悶了,然而他更注意的卻是另外一句。

    慕容復居然還要去遠方上任?這李賢也太會支使徒弟了!等等,如果是這樣,難道李賢舍得讓自己的寶貝妹妹跟著去那些邊陲之地吃苦,還是打算讓她在洛陽獨守空房?

    想來想去想不通,他也就不再糾纏這個問題,而是直截了當道出了今天的最大目的:“魯國公,今日我相邀你來,是有一件事需你幫忙。東宮崇文館如今云集了太多的皇族子弟,雖不敢妄為,但難免良莠不齊,好勇斗狠的也不少。我看你如今暫時賦閑無事,不如去崇文館兼一個師傅的頭銜,也好替皇太弟殿下分憂。當然,這也好幫幫我家婉兒。”

    李令月在旁邊豎起耳朵傾聽,心中立時大罵老上官狡猾,這不是變相牽線么?只顧著想如何替上官婉兒解決這樁麻煩的她完全忘記了,她那位密友已經跟著皇帝一家子前往驪山,這些天和慕容復照面的機會都不會有。
本帖最後由 chj 於 2010-4-8 01:40 編輯

正文 第七百三十八章 一封家書背后的故事
    那里的子民并不完全信奉佛祖,但那里的廟宇富麗堂皇讓人驚嘆。你可以看到無數身穿精美絲綢的達官貴人在街頭徜徉,你可以看到身穿粗布衣衫的平民昂著頭對貴族說話,你可以看到那壯觀的皇宮前,百姓們熟視無睹地走過。支配這個龐大帝國的是李氏家族,但在已經退位的前任皇帝和現任皇帝之外,最有權勢的卻是前任皇后和現任皇帝的弟弟。

    那是一對站在眾人之上的母子,擁有最顯赫的地位和最強大的默契。

    李賢并不知道,沒有達成目的就踏上歸途的赤瑪倫在離開洛陽城的前夕,在羊皮紙上寫下了這樣的一段話。他更不知道,即使在自己已經努力提高警惕的情況下,依舊有人在暗地里蠢蠢欲動,研究著某些事情的可能性。

    人都是有野心的,這是被無數人奉為金科玉律的真理。正好比某些人失去了權力之后,就變得無比衰老頹廢一樣,更多的人則是在失去權力之后竭盡全力地思考著如何把權力奪回來。他們平日用最完美的偽裝把自己藏在陰影中,但始終睜著一雙犀利的眼睛關注著周遭的一切,計算著某些事情可能帶給自己的機會。

    而這樣的老鼠,并非僅僅存在于洛陽的臭水溝中。雖然是陰謀,謀划的地方卻往往是在那些深宅大院的華麗書房中,出自花園中看似吟詩作賦的文人集會中,出自酒宴上的高談闊論中。只要是志同道合之輩,在隱忍了這么多年之后,都已經等不下去了。

    “干吧,要是再等下去,以后就沒有機會了!”

    “我看還是謹慎一點好,要知道……他們可是至今還是在軟禁之中。”

    “怕什么,當初太宗皇帝登上皇位之前,還不是危若累卵,可最后還不是一舉事成!”

    “不好辦。羽林軍牢牢掌控在李六郎手中,若是沒有他的首肯,誰都調動不了一兵一卒。”

    “你們傻了不是,這種時候當然得假傳聖旨!既然是用他的名頭,那些人還會拒絕?這天底下還有誰比他更會收買人心,羽林軍一聽要擁立他。肯定會群起響應!”

    “喂,各位行驅狼吞虎之計,可千萬別人家沒兩敗俱傷,我們卻先損了!我這安生日子過得舒舒服服,可不想沒事情連性命都沒了!你們干歸你們干,可別扯上我。李六郎雖說手段厲害,可對我還是……等等,你們想干什么,我可是你們的親哥哥……住手!”

    翌日,一位閑居洛陽已經有五六年的宗室國公忽然去世。當消息送到宗正寺之后,宗正卿韓王李元嘉只是嘆息了一聲,命人上門吊唁并制定了一應規程。自己就撂手不管了。這些年。李唐皇族的人口有了相當的增長,死上三兩個人也是正常的事。他甚至壓根沒有覺得,那報喪表上寫地那位宗室三十七歲亡故有什么問題,畢竟這年頭的醫療水平著實有限。

    皇帝一家子去驪山泡溫泉,其實還是小小帶了那么几個人的,除了劉之這個宰相之外,還有一個中書舍人,以及几位中書門下的要緊官員。此外還有几個素來恭順的皇族宗室,比如算是李治長輩的霍王李元軌。比如說几位比大長公主還要高一輩地女眷。至于其他人哪怕有大把的空閑,也沒法與之同行。

    按照李治很是大義凜然的話說,能不擾民則不擾民,要充分體現愛民如子的風范。

    闊別十几年再次來到驪山,看到那山間修繕完好的殿閣樓台。在溫湯中盡情享受那種溫柔旖旎的氣氛。閑來無事在山間射獵一番,或者干脆把三個同來地兒子召集在一起談天說地。對于太上皇李治來說。這日子過得愜意舒心,同行的又沒有那種嘮叨不休的人,還有什么能夠比這個更加完美的?

    能夠來泡泡溫泉舒緩一下神經,消解一下疲勞,李弘這個提建議的人當然也感到很愉快。至于李顯和李旦兩個則更不用說了,要不是太醫說溫湯不能一天到晚泡著,他們恨不得就在池子里不出來。這三兄弟都是帶了妻妾同來,鴛鴦戲水其樂無窮,全都是一幅樂不思蜀的派頭。

    唯一還算保持著充分冷靜頭腦的則是武后了。雖說沒有什么軍國大事需要處置,但她還是每晚在睡覺之前瀏覽來自洛陽地文書----這些有地是李賢送來的,有的是她在朝中的心腹送來的,有的則是來自于政事堂。然而,每晚她秉燭用功的時候,丈夫卻常常在旁邊搗亂,几次三番下來她著實有些哭笑不得。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老小孩么?

    “媚娘,都這么晚了,如今東南西北都沒有大事,賢兒就算會偷懶,洛陽至少還留著那么些個宰相,你就別那么操心了……”

    武后無可奈何地拿簪子撥了撥***,放下手中只看了一半的家書,盈盈走到了床前。眼見她脫下外袍親自將帷帳緩緩放下,外頭侍候地兩名宮人遂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臉上都帶著難以名狀的羨慕。帝后和諧這固然是從古至今最難得的,更難得的則是武后保養得宜的身材和肌膚,別說她們,就是滿朝文武誰不說太上皇后青春永不老?

    不多時,屋子中搖搖晃晃地床榻方才安靜了下來,又捱了一會,那床榻上又傳來了一陣呼吸均勻地鼾聲。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剛剛放下來的帷幕被人掀了開來,一個只披著單衣地人影赤足走到了剛剛的桌案前,見***還留著,遂又坐了下來,任由如瀑青絲垂在腰背上。

    “如今洛陽看似無事,但內中似暗流洶涌,時有童謠抑或流言傳出,其中更有讖緯之言流傳。甚至有人說天無二日民無三主,此等大逆不道言語甚至流傳于小兒之間,不可不防。臣冒死以奏,皇太弟殿下近來馭羽林極嚴,興許是聽到了風聲預作防范……”

    這并不是家書,事實上,剛剛就在前頭,武后已經看完了李賢的親筆信,此時正在看的乃是裴炎命人送來的信。盡管只是最后添加了這么一通話,但她還是覺得有些心神不寧。這些年她已經不像從前那樣外事內事一把抓了,各種事情的發展也算是遂她心意,所以這回她才會輕易答應了到驪山來。

    一是想難得有機會好好放松一下,二是想借著離開看看之前是否有什么忽略的東西。如今仔細想起來,她和李治一同來也就算了,此外李弘這個皇帝也來了,再加上李顯李旦兄弟,若是有人調兵直接圍了驪山一網打盡……

    “不會,賢兒斷然不會這么做。他是愛惜羽毛的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怕想都不會想……”

    武后把裴炎的那封信仔仔細細地藏好,搖搖頭低聲喃喃自語了一句,但一瞬間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這事情連裴炎都把忌諱拋開在一邊給她寫了信,李賢為什么只字不提?想到這里,她立刻找出了剛剛看過的那封家信,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而這么細細地看下來,她便察覺到了几分不同,眉頭立時蹙了起來。

    恰在這時候,外頭忽然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她滿心奇怪,卻并沒有站起身來。側耳傾聽,外頭似乎有兩個人正在壓低了嗓門竊竊私語,不一會兒,又是嘎吱一聲,大門竟是被人推開了一條縫,一個敏捷的人影忽然竄了進來。

    雖然房間中***昏暗,但那人還是一眼就瞧見了武后,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半晌才期期艾艾地上前行禮:“我不知道陛下還沒睡,所以……”

    “若不是看見是婉兒你,我還以為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家伙!”武后面露嗔色,見上官婉兒俏臉通紅,方才問道,“這么晚了,你鬼鬼祟祟跑來做什么?”

    上官婉兒小心翼翼地往那邊帷幕后頭望了一眼,確定那位太上皇肯定睡著了,她方才上前一步壓低嗓音說:“今天祖父給我送來了一封家書,我拆開一看,里頭卻夾帶著師傅的親筆信,說是給陛下的,我覺得蹊蹺,所以也沒顧得上這是晚上,還請陛下恕罪。”

    李賢的親筆信居然讓上官儀送過來?武后這下子也覺得納悶了,接過來一看第一行,原本疑惑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她剛剛記得清清楚楚,李賢的家書里頭分明只有兩張紙,而在這封信一開頭,李賢就開門見山說前頭寫了三張紙,那之后的一張究竟是到哪里去了?

    她緊皺眉頭看完了這封兒子拐彎抹角送過來的家書,心中原本模模糊糊的輪廓此時變得異常清楚,同時更清楚了李賢這么做的目的。只不過,相較李賢在這后頭一封信上提出的建議,她的想法卻要深入得多。

    所謂引蛇出洞固然值得考慮,但更重要的不僅僅是一網打盡,而是斬草除根!她已經很容忍某些家伙了,但既然是他們不識相主動挑釁,她絕不介意大開殺戒!
正文 第七百三十九章 東宮印鑑的價值
    牝雞司晨這四個字,這十几年來在大唐朝堂上已經絕跡了。相比當初武后初掌政事時,那無數叩頭請命痛心疾首的官員,如今看慣了這一幕的官員已經放棄了就這一點大做文章。畢竟,那些因為勸諫而在嶺南數星星的前輩是最好的榜樣,而偃旗息鼓的人卻進入了政事堂,這無疑是最好的征兆。

    由于西北安定,原本坐鎮涼州的裴行儉便回到了洛陽。遠道而來風塵仆仆的他在進城的時候,竟無巧不巧地碰到了另外一個人----那竟然是剛剛從長安留守的位子上退下來,如今已經白發蒼蒼的劉仁軌!

    兩個赫赫有名的儒將彼此對視了一眼,心中同時生出了一種滄海桑田之感。寒暄打過招呼之后,裴行儉便提出入城后辦完公事之后一起去小酌。這正好中了劉仁軌下懷,于是立刻爽快地答應了。

    裴行儉和劉仁軌的聯袂歸來頓時引起了中書門下的一陣騷動,不少官員在瞻仰了前輩風采之后,免不了竊竊私語地議論兩人是否會重入政事堂。畢竟,當初裴劉二人離開洛陽去上任的時候,可都是全帶著宰相的頭銜。當看到李賢親自從東宮趕來陪著二人說話,這種議論更是傳播開了,成了人人都堅信的事實。

    政事堂那幫宰相層出不窮的抱怨,他們平日里可是聽多了。那位常常撂挑子的儲君殿下,應該不會拒絕使用這種熟練勞動力吧?

    對于那些各式各樣的目光和議論,李賢完全熟視無睹,笑容可掬地和兩位勞苦功高的舊識打過招呼,便邀約兩人晚上去自己家喝酒。結果恰看見了劉仁軌古怪的臉色。他正覺得奇怪的時候,裴行儉便苦笑著說話了。

    “我和劉公許久不見,還想著邀他小酌。不料殿下和我們想到一塊去了。殿下家里地酒我惦記很久了,不過還是改日再去叨擾好了!”

    人家這么說了,李賢亦不好強求,當下便說改日慰勞一下功臣,這才放了兩人離去。望著裴劉二人遠去的背影,他想起剛剛看到劉仁軌的白發蒼蒼,裴行儉地兩鬢霜白。再想想自己這些天早起梳頭時,侍女們從頭上拔下的白發,忍不住也生出了時光如白駒過隙的感慨。

    然而,那兩位他認為已經老了的人卻在出宮之后身手矯健地躍上了馬。對于大唐子民來說,這能騎馬的時候決不坐車已經成了深刻烙在骨子里的一種堅持,尤其是劉仁軌裴行儉這兩位曾經馳騁疆場的儒將,坐車那種勾當自然不適合他們。

    “劉公。這一回去難免會被人糾纏不休。不如脫了外頭這惹人注目地大衣裳,找個地方隨便坐坐如何?”劉仁軌當然知道裴行儉所指的糾纏是何含義,立刻就點頭答應了。帶著從人來到僻靜的地方換了外頭的官袍穿上便裝,他便把大多數人打發了走,只留下兩個忠心耿耿的家人隨行。而裴行儉則更是托大,竟是索性把從人都遣了回家。兩人對視一笑,在洛水邊上隨便找了個僻靜的酒肆扎了進去。

    這一番小酌,兩人足足聊了一個半時辰,從公事說到私事。從過去說到現在,到最后免不了相對嘆息。這數十年歲月一過,大唐已經不是往日光景,雖比不上貞觀年間,但總的來說還是一片盛世氣象。然而。兩人俱是非常人物。都看到了那平靜表面之后地危機。

    “守約,倘若時光倒退三十年。你是否還會非議冊后一事?”

    “劉公說笑了,此一時彼一時,那時我還年輕氣盛,尚未體會到陛下地深意。如今想來,若不是當初長孫太尉權勢過大太過自專,興許陛下也不會趕盡殺絕。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雖然我至今仍對太上皇后以女流之身秉政事不以為然,但至少已經學會該緘默的時候緘默。”

    “若是讓人知道昔日膽氣十足的裴行儉也會說出這樣的喪氣話,只怕有的是人要失望了!”劉仁軌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隨即自嘲地笑道,“我當初得罪李義府的時候,也曾想過有朝一日定要報仇,可一朝當了宰相,方才知道這進退選擇的重要。我是老了,這次回來也不准備再到政事堂摻和那渾水,橫豎里頭的能人也多了,我進去也是礙眼。”

    兩個昔日儒將你眼望我眼了一陣,同時哈哈大笑了起來,舉杯互相致意之后便一飲而盡。接下來,兩人又說了一陣閑話方才會賬離去。果然,等他們分道揚鑣回到了自家門前,得知有不少客人來拜訪過,頓時都頭痛了。

    這其中有些人是能夠推托地,但有些人卻推托不得,實在是讓人棘手得緊。

    劉仁軌和裴行儉家賓客盈門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李賢耳中,他對此并沒有几分詫異。這年頭有些人屬于天生就人緣好的,比如說裴行儉;也有些人屬于作風正派但很會玩弄權朮的,比如說劉仁軌。前者在帶兵的時候發掘出了很多能干地將領,后者能夠擺出寬宏大度地胸懷提拔仇人,無疑會讓很多人趨之若鶩。

    只不過,貌似有些生面孔也在拜訪那兩位的名單里頭,這就值得重視一下了。

    “喂,六郎,大消息!”一個人影風風火火地沖到正在沉思地李賢跟前,一巴掌把他拍醒了過來,“我剛剛在羽林軍中轉悠的時候,聽到有不少人在拿自己的月俸私底下打賭。你知道他們在賭什么?”

    看見屈突仲翔那神祕兮兮的模樣,李賢不禁奇怪了起來。這當兵的也是人,雖說不能隨便喝酒賭博,小小的打個賭還是很正常的,用得著這么大驚小怪么?

    “他們是在拿你打賭!”屈突仲翔稍稍提高了聲音,但也沒忘記四下里張望兩眼,隨即才一本正經地說,“他們說你如今都快奔四了,世上沒有那么老的儲君,都在算計你登基的時候。這若是別的事我可以當耳旁風過去算了,可這事……”

    這事確實不能小覷!

    李賢這時候一下子警醒了過來,屈突仲翔接下來嗦什么他都沒有聽見。上次臨川大長公主的警告他雖然當成了一回事,但也沒有太過關注,畢竟他對于自己的控制手腕還是很有信心的。就比如送往驪山那邊的公文,他最近就多留了心眼,甚至出動了自己那六個典衛專司來回。可是,一方在明一方在暗,他倒確實不能小覷了某些人。

    謀逆……如今這年頭只有謀逆是可以將皇族甚至是儲君置之于死地的大罪!

    “我要是讓你們得逞,我就不叫李賢!”

    發狠的李賢氣急敗壞地怒吼了一聲,旋即才想起屈突仲翔正站在對面,遂重新端上了一幅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但吩咐的語氣中卻帶著殺氣騰騰:“仲翔,你給我帶話給老契,讓他最近提高警惕,還有周曉他爹也是。我大唐的兵力調配格局擺在那里,這除非屯兵北門的禁軍,其他的都構不成威脅,你一定給我盯緊了。這要是出了岔子,我就是想認你這個兄弟,只怕到時候也沒機會了。”

    屈突仲翔沒料到李賢會忽然擺出這樣的態度,吃了一驚之后立刻重重地拍了拍胸脯:“我辦事,你放心。只不過,六郎你自己也得小心點,東宮衛率最好讓伯虎和小薛多多留心。對了,你的印鑑也得保管好,千萬別隨處亂扔……”

    對于屈突仲翔臨走前還嘮叨這么一通,李賢自是哭笑不得,不過也知道人家是好心。他成天把自己當成蓋章機器,這要是性命攸關的東宮印鑑沒有了,豈不是得出大事?回到桌案旁打開那個錦盒,把那一方金鑲玉印拿出來把玩了一番,他不禁心中一動。

    這皇帝發出去的詔命有的時候都會出現矯詔,那么倘若這事情發生在東宮算什么?

    想到這里,他甚至盤算起,把金印挂在腰帶上當裝飾品的可能性,但最后還是搖了搖頭。不管怎么樣,看來從今往后他得對這東西小心點,不能像以前那樣隨隨便便的。

    這一夜,他頭一回把金印放在錦囊中帶回了家。結果,他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們同時都來了興趣,竟是亂哄哄地擠在一塊好奇地把玩著。這些孩子們全都是見慣了好東西的人,這個說鑲的金子成色不好,那個說用的玉還不如他們的玉佩,甚至還有人撇著嘴說,這東宮儲君的印鑑實在是太寒酸了。

    最后,那金印轉了一圈落到了李嘉的手中,他卻只是瞥了一眼便站起身雙手呈遞給了李賢。在李賢笑吟吟的目光中,他卻正色道:“爹爹,弟弟妹妹們不懂事,這東宮金印并不是貴重在其本身,而是它代表的含義。若是爹爹這樣的正人君子執掌,自然是天下太平;若是讓頑劣庸碌的人掌管,則必會陷黎民于水火。爹爹可一定要仔細保管。”

    看著小大人一般的李嘉,李賢不禁在心里哀嘆了一聲----得,這下子居然被自己的兒子給教訓了!
正文 第七百四十章 要干就要一勞永逸
    雖說被兒子教訓了一頓,但看看滿地笑得滾來滾去的其他兒女,還有一個個笑得花之亂顫的嬌妻們,李賢還是笑吟吟地在李嘉的肩膀上按了按,暗自慶幸這個便宜兒子沒有繼承自己的懶散基因,否則他以后該壓榨誰去?只不過,一個還是太少了,他怎么也得再調教几個能干活的兒女才行----要是女兒像上官婉兒那樣有才,可不同樣是好事?

    “嘉兒,你是大哥,友愛弟妹固然很好,但有時候也該擺出大哥的模樣來!你的窗課本子素來受到崇文館諸多師傅的夸獎,可你一個人上進還不夠,要把其他人都帶上來。唔,從今天開始,以后我把管教他們的權責都交給你,若是到時候他們沒進益,我可是要大板子家法一個個打過來!”

    李賢在嬌妻和兒女們心中從來都是沒個正經的丈夫和父親,所以,此時此刻一大堆人看到他忽然擺出這樣疾言厲色的態度,全都露出了瞠目結舌的表情。賀蘭煙還悄悄拉了拉身旁蘇毓的袖子,低聲問道:“賢兒今天是吃錯了藥么,一下子居然變身成了嚴父?”

    蘇毓嗤笑一聲,情知李賢是別有用心,遂用胳膊肘撞了撞屈突申若。而大姊頭又忙著和許嫣哈蜜兒打眼色。而另一邊的阿韋瞧見一幫孩子們俱是滿臉不可思議,便挪到阿蘿旁邊耳語道:“我看他是不安好心,是不是想把孩子們都培養成才。然后幫自己挑擔子?”

    阿蘿跟著李賢的年限最長,此刻聽阿韋這么一說立刻醒悟了過來。她剛剛只覺得李賢這態度古怪,如今想來,可不就是這家伙一向地懶病又發作的緣故?想想他也不是那種會對子女嚴加要求的父親,今天來這么一出,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女人們能夠了解這些,孩子們哪里有這樣的見識?一向古靈精怪的李晨和李夕率先抱怨了起來,旋即一左一右拽住了李賢的胳膊使出了撒嬌的戲碼,誰料這往日百試不爽的手段這一回卻碰了釘子。看到這架勢。末兒直接拉住了李勝和李錚兩個弟弟,至于几個更小的孩子則是根本沒聽懂,只是坐在地上傻乎乎地附和嚷嚷著。

    最后,還是李嘉這個大哥出面把孩子們統統哄走,李賢嗡嗡直叫地耳朵方才得到了清靜。只不過,這一回他得面對眾嬌妻們亦笑亦嗔的目光。打了個哈哈把這個話題岔了過去。他便在主位坐下,先是提了提這些天的風吹草動,然后便說起了別人的警告和自己的擔心。

    “居然有這種事!”

    屈突申若第一個詫異了,原因很簡單,由于李賢之前的辛勤耕耘,她現如今已經懷孕六個月了。既然是身懷六甲,她就是再跳脫也不好隨便亂走。再加上這次懷孕和前一次不同。她地妊娠反應大得驚人,再加上臉上時常有些亂七八糟的往外冒,因此已經有好些天躲在家里不曾出門了。

    “干脆以后讓小蘇跟著你去東宮,她那本事千軍萬馬殺一個來回都行,保護你更是綽綽有余。”賀蘭煙一下子興奮了起來,隨即自己也動了那心思,“干脆我也女扮男裝跟著你去吧,免得在家里擔心思!”

    小姑奶奶,你們還是在家里呆著的好。跟出去我反而要擔心思!李賢趕緊三言兩語打消了賀蘭煙的心血來潮,看了一圈便把目光落在了阿韋身上。他當初自以為拖延時間之計能夠讓小妮子死心,結果最后反而是成全了這段姻緣,真是走桃花運的時候擋都擋不住。

    見李賢看著自己,阿韋卻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竟是搶在前頭說:“要我說。那些家伙是嫌腦袋不夠硬,直接往鋼刀上撞呢!六郎的殺性那都是在戰場上。他們也就頂多見過他發火,沒見過他真正殺人,所以才那么蠢蠢欲動呢。其實,要一勞永逸就不能忌諱殺人!”

    她一面說一面作了一個下斬的砍頭手勢,陰惻惻地說:“我大唐律例一向是嚴苛地,就是對那些皇親國戚們太便宜了,這才讓他們一天到晚存著某些想頭。要是哪一天來一個血流成河,用人頭堆成一座小山以儆效尤,看誰還敢動歪腦筋!”

    這一番殺氣騰騰地話要是屈突申若說,那大家司空見慣恐怕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要是李焱娘這個常來常往的大姊頭二號說,也不會引起多少轟動。然而,從阿韋這么一個年紀最小往日養尊處優的口中說出,室內頓時齊刷刷地都愣了,李賢甚至能感覺到腦門上滲出了一大滴汗珠。

    這個……難道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一位實質上還是狠辣角色?算了算了,只要不謀殺親夫,隨便她說什么都好。當然,單單從這件事情上來說,阿韋確實沒說錯,要想一勞永逸,確實得大開殺戒。還不等他想好,某人似乎還沒有說夠,這回竟是站了起來。

    “倘若是太上皇后在這里,這時候考慮的一定是將計就計一網打盡,哪里來的那么多顧慮!六郎,濫好心非但于事無補,反而會縱容了某些人的囂張氣焰,哪怕他們的囂張是在背后那也不行!這既然是儲君,好歹有時候得放一放王霸之氣吧!”

    李賢貨真價實地呆住了。如果不是他能夠確定,自己這位年紀最小的嬌妻絕對是正宗的大唐萬年人士,他簡直會認為那是從某個時代穿越而來地。而對于濫好心這樣的指責,他只得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還確實……確實軟了一點,這大概是一向以混日子為優先的后遺症。

    “阿韋說得對,說句不好聽的,哪怕是為了我們和孩子,夫君大人也得狠狠心下殺手才是。”這時接上話茬的是屈突申若,面上也露出了少有地凝重,間中更有一種難以名狀地狠辣,“你不是曾經嘀咕過什么對敵人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無情么,都算計到你頭上來了,殺一批關一批黜落一批,如此方才能夠真正豎立起威信來!”

    “申若說得有理,我也支持!”

    看到賀蘭煙跟著連連點頭,眼睛大放光彩,李賢頓時又嘆了一口氣,這已經不知道是他今天第几次嘆氣了。這個賀蘭煙,都已經老大不小的人了,卻始終是這么個咋呼呼地性子,只有在面對外人的時候能勉強端出儲君正妃的架勢,實在是讓人頭痛得緊。

    然而,當阿蘿許嫣蘇毓也同樣一個個表示他須得硬起心腸殺人的時候,他終于徹底下定了決心。不就是殺人么?想當初無論是戰場上還是在吐谷渾,直接死在他手下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這還不能算間接殺掉的那批人。

    殺人還要立牌坊,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么?

    眼見得李賢一句話都不說就出了門,賀蘭煙頓時有些吃不准,豈料這時候旁邊的屈突申若投來了一個安慰的眼神:“放心,六郎已經下定決心了,沒看他出去的時候殺氣騰騰?”安撫好了最大的那個,她便站起身來,環視了其他人一眼。

    “俗話說男主外女主內,這一回我這身子也沒法逞能了,反而還得靠各位照顧我。東宮十率三府若是輕易調動,容易打草驚蛇,所以就得靠大家自己。如今家里頭的親兵少說還有几百,都分發了武器下去,讓他們全都打起精神衛戍,少說也得把這個家造成鐵桶似的!”

    見除了阿韋連連點頭,其他人或多或少有些茫然,她只得沒好氣地加了一句:“總不能讓六郎在外頭風風火火地抓人殺人,我們在家里頭還要他操心吧?上次他英雄救美救了小蘇和焱娘,這一回若是再讓他去救我們當中任何一個,那就實在是太丟臉了!”

    丟臉這種事在李家可謂是最大的恥辱,一時間眾人點頭不迭,尤其是蘇毓在臉上微微一紅之后立刻露出了重重煞氣,暗想上次吃虧這次一定得找回場子。

    就在洛陽城中刮起了一陣亂七八糟的風時,驪山腳下也有十几個人正在准備出發。這其中,一身男裝的上官婉兒一面檢查自己身上的裝備是否整齊,一面對身后精心挑選出來的衛士們吩咐著什么。等到一應事宜都交代完,她便朝一個利落的縱身跳上了馬。

    “出發!”

    几家發愁几家歡喜,兄長和密友正在為某些即將發生的事情操心的當口,李令月卻還在優哉游哉地拉著人正在書鋪里頭找書,盡管她有一個諾大的書房,里頭有數不盡的藏書。然而,對于這樣一個勾當,慕容復卻很感興趣,原本是硬被拉來的陪同,現在卻几乎一頭扎進了故紙堆中。可看到最后,他卻有些失望了,因為這普通的書鋪確實沒有多少好貨色。

    正在這時候,他腦后傳來了一個神祕兮兮的聲音:“公子,我這里有一本珍本好書,比坊間的什么推背圖可靠多了,相傳是袁真人當初為當今的皇太弟殿下推的命數,你有沒有興趣?”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一章 有功勞就得搶
    “這是什么?”

    看到慕容復揣著一本書付了錢,原本自己准備買兩本好玩的傳奇看看的李令月登時奇怪了,隨便挑了兩本書讓掌柜包了,便拉著慕容復出了書鋪。她原本想把人拉到僻靜的地方,誰知道慕容復比她力氣更大,明明是一個在洛陽沒呆過多少時間的人,偏偏卻能熟門熟路地把她帶到了一個少有人經過的巷子里頭。

    這一番轉悠下來,饒是李令月自幼跟著屈突申若這些嫂子習武騎馬,打下了深厚的根底,免不了也有些昏頭轉向。東張張西望望看到這邊完全沒人,她的一顆心竟也是忽然怦怦亂跳了起來,各種亂七八糟的想頭也都鑽了出來。

    這家伙,不會是買了一本春宮圖吧!她曾經聽到几個嫂子私下里議論這種玩意,還說是什么男女必備。她好奇之下也在宮里悄悄找了兩本瞧看,結果……

    “公主,你看這個!”

    正在胡思亂想的李令月乍聽得這一聲,差點沒失態得跳了起來,趕緊定了定神,在心里頭連連警告自己----不就是春宮圖么,大不了評判一下畫風是否精美,人物動作是否到位,有什么可害怕的?然而,當她湊過去看那圖冊的時候,卻一下怔住了。

    這都是什么和什么?不是春宮圖么,怎么上頭只有一個男的,而且瞅著還有些眼熟?

    慕容復沒注意李令月臉上的表情,而是徑直翻過了那畫有圖像的一頁,指著后頭那一行行地字道:“公主。這本書假托已故袁真人之作。說是為師傅推地命數。你看,先是賢王之像,再是東宮之兆,最后是君臨天下之說。”

    剛剛一直提防的事都落了空,反倒聽了這么一些亂七八糟的,李令月頓時覺得腦子轉不過彎來。使勁吞了一口唾沫消化了這個事實,她方才搶過來一頁一頁地翻看了起來。這不看不打緊,從頭到尾匆匆瀏覽了一遍。她方才發現,這不如說是一本有關她那位憊懶六哥的編年體紀傳。

    “這種東西也會有人買?”

    她撇了撇嘴晃了晃那本圖文并茂的冊子,輕蔑地說:“先不提那人的畫功根本畫不出六哥的氣勢,就說那些美人圖,哪個像我家嫂子了?還有那些故事,俗套得簡直不象樣了,什么英雄救美。美人獻身。我那些嫂子誰那么俗氣了!我倒是聽說六哥還被嫂子們救過几次,至于他英雄救美也就是可憐巴巴的一次而已!”

    慕容復沒料到李令月居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這種細枝末節上,頓時哭笑不得。但稍稍細想,他便知道這也難怪,李賢素來對這個妹妹寵溺有加,從不讓她接觸政事上那些黑暗地東西。然而這一次,他思量再三,還是決定挑明這一點。

    “公主,若是這本書僅僅說這些也就罷了。最重要的是,這里頭還把一些年份都清楚無誤地標注了出來,你看,這其中說師傅登基的年限就應在今年!”

    李令月這才好奇地翻開慕容復說的那一頁,仔仔細細看了一下。旋即大驚失色:“這怎么可能。五哥如今還活得好好的,現如今都還在驪山呢。怎么忽然就冒出來這么一說?今年都已經過了大半了,八成是這寫書的人胡編亂造吧!”

    “若只是胡編亂造那就好了,我擔心的是,這種東西會在民間廣為流傳,對師傅地名聲有所不利。師傅當初曾經說過,讖緯之所以深入人心,便是因為這天下有太多不可理解地東西,無論貴賤都需要用某種東西來解釋那些神祕不可測的現象。你這几天應該聽到小兒們傳唱童謠了吧?天無二日,民有三主,這種難道是好話么?”

    雖說李賢從來不和李令月提起政治上的勾當,武后也沒心思栽培一個女性接班人,但既然有這樣的娘親和兄長,李令月的腦袋瓜自然還是極聰明的。低頭思量了片刻,她很快醒悟到了這其中的危機和殺機,不禁臉色一白。

    “不行,這么大的事情,我一定得去和六哥說一聲!”

    “哎,等等!”慕容復一把拽住了李令月的手,硬生生把人拉了回來,見人家回頭怒目而視,他方才訕訕地把自己地手縮了回來,同時想起了剛剛拉著人家狂奔的情景,心里更有些異樣。只不過這時候他沒心思考慮這些,連忙把亂七八糟的思量丟在了一邊。

    “師傅素來機敏多智,這些事情必定有人提醒他的,倒不用公主你這么急匆匆地去說。”想到自己虛封了一個國公在這里洛陽賦閑,他就感到滿身不得勁,眼珠子一轉便笑道,“再說了,師傅身邊有程將軍和薛將軍,還有李大人他們……”

    “他們算什么,我可是六哥的親妹妹,你可是他唯一地徒弟!”李令月不等慕容復說完就打斷了他地話,瞅著他的眼睛氣咻咻地說,“別看師傅沒教你什么,可這些年師傅暗地里可是時時刻刻讓人關注著你地行止,也不知道操了多少心,你可不能沒良心!”

    這話硬梆梆地撂出來,她忽然又放緩了語氣,但臉上仍有那么几分不好看的表情:“還有,不是早就和你說了別公主長公主短的,叫我小師姑,要不就叫令月,否則以后休想我理你!”

    對于這樣的要求,慕容復并沒有多少愕然。事實上,他一直堅持把公主兩個字挂在嘴邊,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不想和某人拉上太親密的關系。可如今看來,要不親密似乎已經不可能了,比起某些他甚至懶得多看一眼的女人,這位公主不管怎么說都勝過不止一籌。

    “令……令月,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好容易才叫出了那兩個字,心中卻仍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他便低聲把自己的打算說了,果不其然,那個最好逞強最好湊熱鬧的小公主兩眼放光連連點頭,就差沒開口大叫萬歲了。

    然而,就在兩人几乎頭碰頭商量得正起勁的時候,肩膀上卻雙雙傳來重重的一記。這一下非同小可,慕容復几乎一把拉起李令月的手猛地前竄數步,緊跟著便把她掩在了自己身后,定睛朝那偷襲者的臉上看去。

    “咦,焱娘姐你怎么在這里?”

    李焱娘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這表情各異的一對,越看越覺得這兩人般配。要說李令月硬生生拖到了現在,除了挑三揀四之外,難保沒有惦記某人的關系,偏偏李六郎這么一個不稱職的哥哥竟是硬生生把慕容復放在外頭,直到現在才把人弄回來,否則這時候說不定這位小公主的孩子也能滿地亂爬了。

    “我怎么在這里,似乎該是我問兩位孤男寡女,為什么在這種僻靜的小巷子里頭拉拉扯扯吧?”

    此話一出,李令月立刻臉上通紅,連忙從慕容復身邊跳開了兩步。仿佛是為了划清界限,慕容復也是同樣心有靈犀地往旁邊橫跨三步。這一來,一男一女中間頓時空出了老大的距離,可在李焱娘看來卻是怎么都像欲蓋彌彰,著實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不和你們開玩笑了,要不是我正好想抄近道,把隨從都打發了回去,也不至于走這條道。我說公主殿下,還有魯國公閣下,若是被別人撞見你們在這里,甭管你們本意如何,總歸是大犯忌諱的事,到時候你們就是想不在一塊都不可能。對了,你們倆剛剛究竟在嘀咕什么呢?”

    慕容復還在猶豫,李令月便拿著那本書上去,指點著中間那些關鍵部分,忿忿不平地解說了起來。李焱娘原本就是好事的,前頭已經聽到了一些風聲,如今再聽說這些登時心頭大動。抬頭見慕容復滿臉的無可奈何,她便拍了拍身邊這位小公主的肩膀。

    “這事情六郎多半已經預備起來了,我們也幫不了什么忙。不過……”

    她刻意把不過兩個字拖了個長音,見這一對男女同時露出了關注的表情,遂笑道:“只不過我們還是能做一些事情,比如說,這書拿在手里,你們能看得出什么?”

    一本書能看出什么?難道能看出是誰寫的誰主謀的?李令月和慕容復几乎同時朝對方看了一眼,隨后臉色茫然地齊齊搖頭。這一幕看在李焱娘眼中,忍不住又惹得她腹中狂笑,可憐這種情緒還不能放在臉上,憋得她極其辛苦。

    “這書總不能是憑空冒出來的,既然是書就得有印的地方,看這粗劣的模樣也知道不會是雕版書,多半是用泥活字印的。這門手藝是從六郎門下的那個賀蘭周手里流傳出去的,據說上頭會有各色的印記。只要順藤摸

    “我明白了,這可是一樁大功勞!”

    李令月終于跳了起來,竟是忘記了要和慕容復划清界限,一下子躥上去抓住了他的胳膊:“慕容,我們和焱娘姐一起追查下去!到時候要是抓著了那個該死的家伙,也好讓六哥看看我們的本事!哼,我都二十出頭了,他居然還一天到晚當我小孩子!”
正文 第七百四十二章 東窗事發的一角
    不同于其他穿越同仁,李賢當初除了一肚子唐詩宋詞還有半吊子的歷史知識之外,他的腦袋對于所有技朮方面都是一團漿糊。

    所以,他不會制作玻璃,更甭提作為技朮衍生品的玻璃鏡子;他不會煉鋼,還曾經打過大馬士革刀的主意,最后還是因為這玩意成本過高,只是在大唐和大食交界的地方部署了一支精銳的馬賊,其他的則運回來當作奢侈品變賣。至于什么肥皂香水之類的女士用品就更不用提了,大唐在香料的講究上是舉世聞名的,他那點水准和誰比都不夠。

    就連他唯一記得一點端倪的活字印刷,他也只是張了張嘴提出構想,真正的完善則在于賀蘭周手底下那幫巧匠。于是,現如今大唐的書價已經跌到了原價的一成,不少書商倒閉的同時,也有更多人家賺得盆滿缽滿,識字的人已經比以前大大增加了。

    因此,南市賣書的鋪子也比以前增加了許多,散落在各個里坊中的印書作坊,則更是以前的數倍。只要買上一套特制的膠泥字模和其他工具,這印書作坊說開就能開起來,豈不是以前得雇上一大批擅長刻字的工匠牢靠得多?而這些字模和工具,則几乎無一例外都出于某賀蘭氏名下的賢德書齋。自己刻的不是沒有,但總歸麻煩不是?

    這一日,看守賢德書齋的小伙計一瞅見李焱娘帶著一對年輕男女蒞臨,馬上端起笑臉迎了上去。結果,聽到人家冷冰冰撂出來的問題,他不敢再玩弄嘴皮子,慌忙把人請到里頭,又去稟告了掌柜,自己則是知機地去外頭守門。

    那掌柜聽說要查這些天賣出去的所有字模樣子。頓時露出了為難的表情。他知道李焱娘不好惹,可這些都是大掌柜定下規矩的。他不敢輕易松口答應,更何況旁邊的那一對青年男女實在是眼生得很。

    “喂,你究竟能不能做主!”李令月瞧見這掌柜猶猶豫豫的表情,心里忍不住有氣,重重一拍桌子便站起身喝道,“別和我期期艾艾打馬虎眼,要是不行我就去找賀蘭周那個老頭,他要是敢說一個不字。我就把賢德系列地鋪子都給拆了!”

    這幅刁蠻千金的做派讓慕容復吃了一驚。要知道,他這些天雖說被李令月帶得團團轉,可平常看到地都是她亂花錢買東西,至于以勢壓人的情形這還是頭一次瞧見。發現李焱娘在一邊忍俊不禁,再看那掌柜耷拉著一張臉連連討饒,他猛地明白了過來。

    敢情有時候,刁蠻還有刁蠻的好處。

    果然。這一砸桌子一瞪眼睛。那掌柜立刻取出了賬簿,然后根據李焱娘那本書翻查了起來,很快就找到了買這副字模的人家。

    他正要開口說什么,誰料李令月竟是伸出手來把那一頁紙完全撕了下來,隨即拽著慕容復就往外走。李焱娘見此情景哭笑不得,只得追了出去,臨出門之前卻轉頭警告道:“剛剛那位是你家大東家的妹子,你趕緊通報你家大掌柜,讓人去修文坊送個信!”

    由于管事的少了倆。因此李賢這個儲君不好再像以前那樣偷懶,畢竟,如今上頭把關的李弘和武后都不在,他這一道關卡相當于終審,若是一招不慎蓋下了章。以后若是出了問題自然全都算在他頭上。他就是平日再馬虎,此時也只能慎之又慎。

    就好比以前一份只要看几秒鐘的奏疏。他現在好歹得審查個几分鐘。當然,若不是有一個任勞任怨地羅處機幫忙分類奏疏輕重緩急,他的工作量只怕會更大。短短十几天,東宮左右春坊的官員累趴下三個,其他的也都有些吃不消了。至于中書門下則更是陷入了滿負荷運轉的情形中,這時候,身強力壯的候補者無疑是最受歡迎的。

    東宮主殿明德殿中往日從來都是歡聲笑語,今兒個卻是安靜得緊,就連咳嗽聲也難能聽到。主位上伏案奮筆疾書地李賢只是在毛筆寫不出字地時候才會飽蘸濃墨,但卻連抬頭的功夫都沒有,腰酸背痛也顧不上了。要知道,倘若不能把這十几份東西處理完,他只怕是今晚就別想回家吃飯了。

    電腦是沒法懷念了,他倒是想發明鵝毛筆來著,結果發現鵝毛筆寫繁體字實在是讓人頭暈的一件事,更何況勸諫的人實在太多太煩,他只能擱置這項發明。

    好在他發明了勉強具有人體工學特征的椅子,否則這要是跪在軟墊上寫字,估計不出几天,他的頸椎腰椎就全都損了----在他眼中,古人,尤其是書生不長命的很大原因,大約也就是因為這跪坐寫字的緣故。

    好容易只剩下最后三本標為重要的奏疏,他正准備歇一口氣,這一抬眼卻看到周曉忽然跨進了大殿,那表情還煞是古怪。

    “六郎,你那位寶貝妹妹是不是又和慕容小子一塊出去了?”

    這種明知故問地問題你還問干嗎?李賢沒好氣地丟過去一個白眼,端起茶盞喝了口茶潤潤嗓子,正准備繼續埋頭苦干,誰知道卻見周曉不管不顧地雙手支撐在桌案上,用一種莫名其妙的目光端詳著他。

    這時候李賢終于忍不住了:“你究竟想說什么?平日里不都是你們說令月太麻煩希望我早點把她給嫁了,這事情你們也都是樂見其成的,這會兒大驚小怪做什么?”

    “你以為我樂意大驚小怪!你別忘了你那些產業里頭我也有股份的,你那位大總管閣下拿著你家里人給的令牌在洛陽宮宣仁門等著,說是你家那位惹不起地公主殿下殺進了賢德書齋,似乎是要查証什么,結果撕下一頁帳簿就走了。和她同行地除了焱娘姐,還有就是慕容復那個小子,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雖說賀蘭周如今也是腰纏萬貫地主,而且也已經脫了籍,但他這種情況不能授官,所以自然不在能夠出入洛陽宮的人之列,即使有信物也只能在外頭等著。就算知道有事情和周曉這樣的人說也是應當的,問題是這件事三兩句話根本說不清楚,因此他等在宣仁門前頭只能干著急,時不時往宮城里頭張望。

    該死,怎么還人出來給他帶個消息!

    就當他几乎要罵出口的時候,忽然瞥見那邊有人來了,頓時精神一振。他也知道商賈入宮是會遭到別人彈劾的,但這種緊急關頭誰還顧得上那么多,他當然得親自進宮說個清楚,大不了他就說自己是賀蘭家的家奴就是了!然而,等他看清了那邊急匆匆來的人,卻是陡然吃了一驚。

    李賢卻顧不上這老家伙瞠目結舌的表情,一上前就吩咐四周衛士先行散開,隨即問道:“老賀蘭,令月他們究竟在忙活什么,你怎么這么急?”

    賀蘭周很快從驚詫中回過了神,連忙直接翻開手中一本薄薄的圖冊,指著當中一頁讓李賢看。也不知道是湊巧就有這么一本書,還是特意去買了這么一本玩意,總之這一本圖冊竟是和慕容復買下的一模一樣。

    “壬午年六月辛未,皇太弟李賢即皇帝位,改元……”

    李賢只是讀了一半就愣在了那里,差點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問題。轉頭和賀蘭周對了一眼,他方才醒悟到對方急著求見的目的,深深吸了一口氣便合上了這圖冊。

    “令月他們找上賢德書齋,可是為了查印刷這圖冊的人家?”

    “是,小人也是在得報之后命人去搜羅,方才找到這個。據那伙計的打探,坊間賣出的這圖冊少說也有數百本,流落到何處都難說得很。還有,小人實在擔憂,因為這六月辛未就在……”

    廢話,他也知道這六月辛未就在四天之后!李賢只感到腦袋里頭的一根筋完全吊了起來,要是這僅僅只是一本胡說八道的圖冊,他自然不在乎,但這是假托袁天罡所做,而且粗看之下完全是為了他歌功頌德,全都在敘述他所謂的丰功偉績。這即皇帝位后頭少說還有几張紙,天知道會不會連他上台之后頒布的政策也杜撰安排好了?

    他娘的,這還真是一等一的輿論攻堅戰,而且還是站在他的立場搞的輿論攻堅戰!他甚至很難斷定,始作俑者究竟是真心實意地助他完成政變,還是僅僅只想搞出一場鬧劇,讓他這個皇太弟狼狽一下子算完?

    一瞬間,他便做出了決定,于是沉聲向賀蘭周問道:“你知道這東西是誰家印制的?”

    賀蘭周本身就明白此事的嚴重性,一聽李賢問話就連連點頭道:“帳簿雖說被太平公主給撕走了,但幸好那掌柜記得清楚,我臨行前都問明白了,隨時可以帶人去。”

    “那就好!”李賢立刻招手把周曉叫過來,用一種毋庸置疑的語調吩咐道,“你現在就帶著老賀蘭去金吾衛,讓盛允文給我立刻派兵,務必把該抓的人給我抓到。阿曉,你跟著一塊去,務必把每一個環節都給我死死盯住了,千萬別給我出岔子!”

    想到自己這些天到處串門子的辛苦,周曉立刻發狠地點了點頭。甭管是誰,就憑他這些天四處跑腿的疲累,他也不會放過他們!
第七百四十三章 一查到底
尚賢坊位於洛陽城最南邊,緊貼著城牆,因此權貴人物素來不喜居住在此地。雖說這裡進出城門方便,但無論是距離南市還是北市都有相當的距離,水路又不方便,居住在此地的不是普通平民百姓就是小工匠,其中更開著不少小作坊,承接各種各樣雜七雜八的業務。

    重農輕商原本就是這年頭的至理。達官貴人們固然有門下人經商的,也享受著商人上交的供奉,但對於商賈們卻不怎麼瞧得起。貴如腰纏數十萬貫的大商賈,卻未必比得上人家一個豪門管事,更不用提這些小作坊了。好在如今天下承平生意還算好,總歸能讓他們過得上衣食足的好日子。

    由於本錢房租都便宜,尚賢坊東北隅有一溜煙十幾家印書作坊,平日印印各種傳奇話本,或是為一些貧寒子弟的義塾印一些書本什麼的,生意雖清淡但也還過得去。

    然而,自打一個月開始,街坊們便發現,某個作坊的主人陡然之間搖身一變闊綽了起來,出手大方不說,甚至家裡的婆娘孩子還戴上了銀首飾。大家羨慕歸羨慕,但看見其中不過是忙著印書送書,想著不過是接到了一筆大單子,漸漸地也就消解了心中懷疑。

    這天,面對三個「好奇」路人的詢問,一個年過花甲的老頭便笑呵呵地把這些都說開了,繼而滿臉羨慕地咂了咂舌:「這年頭誰不想多掙幾個錢,他們是運氣好!小郎君你是不知道,我那天還看見一個衣衫華麗得什麼似的傢伙出入,隱隱約約還聽見東宮什麼的。嘖嘖,誰不知道如今東宮皇太弟殿下最是體恤民情,他們真是運氣好!」

    這要是平常,聽見人家誇自己的六哥,李令月必定會喜出望外。但此時此刻她卻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勉強才牽動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謝過了那個提供消息的老頭,她方才裝作一臉若無其事的模樣轉出了這條巷子。和李焱娘慕容復會合之後便把這情形說了。

    「好啊,想不到現如今這些傢伙居然會幹這一套了,打著六郎的旗號招搖撞騙,真真是好伎倆!」

    李焱娘憤憤然罵了一聲之後,眉頭不禁緊緊鎖在了一塊。她原本就並不奢望能夠從這裡得到什麼最關鍵的線索,但卻沒想到對方並非一點線索不留,而是留了一個最能誤導人地線索。思來想去不得章法,她便把目光轉向了慕容復。

    「慕容。你在外頭這麼多年,風雨想必經歷得多了,這事情你怎麼看?」

    慕容復最初只是想著能順籐摸瓜牽出一樁案子,從而證明自己有當外官的能力,這才有意拉了李令月下水。可是,剛剛聽到了東宮兩個字,他心中不禁有些惶惑了。若真是李賢派人幹的。他就算犯了大忌諱。哪怕對方是他名義上地師傅,這些年亦多方關照,仍然會造成不可逆轉的後果;但如果不是李賢派人幹的,那麼便證明對方極其狡猾老謀深算,他一個人查下去也就算了,帶上李令月卻可能出大麻煩!

    「尉遲夫人,你能不能把公主帶回去?」見李焱娘眉頭一挑,他連忙解釋道,「如今這事情只靠我們三人決計查不出什麼底細。我正好有二十名護衛就在隔壁的樂和坊尚未遣散,他們都是跟我多年走東闖西的,不但有身手而且有膽略,做這種事情無疑最為得心應手。公主和尉遲夫人都是金枝玉葉……」

    然而,金枝玉葉四個字之後的話他再也沒機會說下去。因為一個人影忽然一步橫在他面前。正用一種冷淡而憤怒的目光看著他。

    「什麼金枝玉葉,你別以為女人什麼事都不能幹!要去尋你那些護衛可以。我陪你一起去,要想甩開我?門都沒有!要麼你還有一個選擇,就是打贏了焱娘姐,否則你就別想打那種亂七八糟的主意!」

    除了數年前酒樓上地那一遭,慕容復再也沒看到李令月發這樣的脾氣,一時間不禁呆了。再看李焱娘滿臉笑意,卻在那裡衝他微微搖頭,他便知道指望這一位大姐幫忙勸說是不可能的,只能無可奈何地認了這個事實。

    不知道師傅知道他把李令月帶入了險境,是不是會怒髮衝冠把他開革出師門?他曾經不止一次聽到李賢把這句威脅掛在口頭,但卻從來都沒有實行過,可這一次卻很難說了。

    既然艱難達成了一致,李焱娘便滿口答應在此地留守,李令月則是跟著慕容復回去找人。半個時辰之後,一撥人便重新在此地會合,雖說召集來的人不足二十之數,但個個都是雄武彪悍,李焱娘只掃了一圈就露出了讚賞的表情。

    不愧是從遼東和河西兩塊地方打拼出來的,和沒見過血的人就是不一樣!

    也不知道是事出倉促,還是慕容復預作安排,十幾個人地服飾都各不相同,齊集在一塊看起來極其扎眼,但分開之後就很快地融入了人群。等他們一散開,換上一身平民衣衫地李令月便拉了拉慕容復的袖子,低聲問道:「現在是不是該去那邊的印書作坊敲門了?」

    「嗯。」慕容復點了點頭,隨即便對李焱娘說,「勞煩尉遲夫人帶著公主在外頭壓陣,我假充要印書的人進去問話。剛剛的號令我已經都告訴你們了,半個時辰之內若是我不出來,便說明事情有變,你們到那時候就立刻發出號令帶人殺進去!」

    見李令月嘴巴一張就要反對,他立刻端出了一幅異常嚴厲的表情:「術業有專攻,這種事情我當年無論在遼東還是安西大都護府都做過很多次,深悉進退之道,你們都是女人,就不要和我爭了。我身上自有防身的兵器,還有師傅贈給我的一具弩弓,決計不會出問題!」

    李焱娘一把拉住了還想反對的李令月,重重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女扮男裝只能騙騙普通人,若是有心人,一定能看得出我們兩個女人地偽裝,到時候反而不美。慕容你小心出去,我和公主在後頭給你掠陣,你就放心好了!」

    見慕容復轉身就走,李令月咬著嘴唇使勁一跺腳,忽然出聲叫道;「慕容,你給我小心點,哪怕是蹭破了一點皮,回來我都讓你好看!」

    若是平常,李焱娘只怕會笑得直打跌,此時卻沒有嘲笑這對年輕男女的意思,只在心中暗想,她一直以來堅守孤身一人的想法是不是太愚蠢了。看到李令月那難以掩飾的關切眼神,她就情不自禁地浮想聯翩,也不知過了多久方才從種種思緒中回過神來。

    從陰暗的小巷重回陽光下,慕容復臉上那種陰霾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地則是一種使人如沐春風地笑容。他就這樣走在大街上,時不時和左右的行人頷首打招呼,那笑意每每都能得到對方善意地恢復,彷彿彼此之間很是熟悉似的。到了一個小作坊門口,他如法炮製和那小夥計寒暄了幾句,只假稱自己是來印一套詩經,便順順利利地登堂入室。

    聽說有生意送上門來,那作坊主人立刻端了笑容相待,又讓人捧出了自己根本不捨得用的茶葉,親自在那裡張羅斟茶。等對方說出這只是第一批要印的書,之後少說還有數千冊,他頓時露出了極其欣喜的笑容,那種哪怕是識了字也無法改變的粗人心性頓時全都冒了出來。

    「嘿,小郎君你找我們印書那是找對人了,別看這裡印書作坊十幾家,還得數我們印的最好最有名!別看我們這門頭低人手少,可東西的質量卻是一等一的……」

    慕容覆沒等他吹噓下去便笑道:「不就是你這裡印的東西質量好,我才特地找來這裡的麼?我是在南市幾個書鋪聽說了你這裡價錢公道質量上乘才來的,人家可是推崇得很,還拿了一本樣書讓我瞧的,對了,那是哪本書來著……」

    「是論語!」

    「不是那種孔孟之道的玩意!」

    「那是最近剛出的十家詩集?」

    「不對不對,我想想,似乎是和如今一個鼎鼎大名的人有關……」

    「嘿,一定是一個月前的那一筆大生意!」一說到這個,那作坊主的臉上頓時滿是紅光,聲音也響亮了起來,「要說那筆大生意我真是想都想不到,誰能想到我這地地道道的小門頭會迎來那樣的大人物,那可是東宮的人,我那時候想給人家下跪人家還不讓,真是體面的好人啊!咳,這版子還是我親自排的,幾個小夥計都年輕不認得那麼多字,我那時候真是……」

    慕容復此時哪裡還有心思聽這傢伙絮絮叨叨,確定自己沒找錯地方,他立刻深深吸了一口氣,泰然自若地站起身來便準備找個借口先出去發令。然而,還不等他說什麼話有什麼動作,外頭忽然衝進來一個人。那人臉上儘是驚恐,進門後一個踉蹌便摔倒在地,模模糊糊地喊出了幾個字。

    「東……東家,不好……不好了,阿三阿四他們口吐白沫,忽然……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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