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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正文 第七百一十四章 韶華老去
    過年了,長歲數了!

    正月初一大朝之后,李賢少不得給自己的兒女們發紅包。雖說生在帝王家要錢根本沒用,但是,捏著那沉甸甸的壓歲錢,一群孩子們還是歡天喜地,拿了之后就去各自比較多少,還在那里頭碰頭地商量著該去換些什么樣的好東西。

    尤其是最年長的末兒在一個個數完了那些金銀錢之后,又驚又喜地嚷嚷道:“我有錢了,我可以買禮物捎帶給娘親了!”

    尋常百姓家的壓歲錢不過是几個銅板,李賢自然不會這么小氣。這年頭各色花樣的金銀錁子不流行,坊間金銀鋪多半也是將金銀制成錢幣的模樣出售,樣式和銅錢很是相似,只不過更閃亮更值錢。李賢這發給兒女們的壓歲錢,便是金銀錢各五枚,放在荷包里叮叮當當直響,在外頭也算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了。

    一家人圍在炭火旁邊,看著四周活蹦亂跳的孩子們,李賢忍不住摸著胡子感慨了一聲:“這一晃,我就快奔三了,這日子真是過得快!”

    這話一說頓時引來了喝罵聲一片,尤其是比李賢大的賀蘭煙屈突申若阿蘿,更是恨不得撕了這家伙的嘴。賀蘭煙氣鼓鼓地一拍扶手,沒好氣地說:“過了年你才不過二十六,說什么混帳話!這父皇今年五十大壽還不說老,母后早過了五十大壽還是精神奕奕,你那么點小年紀感慨什么!”

    李賢話才出口便懊悔了,這女人最怕的就是韶華老去。自己無意中一句話可謂是把嬌妻們得罪得海了。接下來的時間里,他使勁法子插科打諢,受了無數冷眼方才讓氣氛活絡了起來。這還不算,他地那對雙胞胎女兒還笑呵呵地爬上了他的膝頭,坐在那里用手指刮著臉皮。

    “爹爹笨,又說錯話了!”

    是啊是啊。他李賢還真的是個大笨蛋!話雖如此,李賢還是在兩個光潔的小腦門上彈了兩指頭。接下來也不理會兩個呼天搶地嚷嚷著爹爹欺負他們的小丫頭,徑直打開門,呼吸了一口外頭冷颼颼的空氣。

    真冷啊!當然,有這樣冷地天氣。方才能夠襯托出屋內的溫暖如春暖意融融。不是么?

    西北地冬天打了几場小仗,在正式沖突爆發之前,沒有哪個不長眼睛的吐蕃貴族敢帶著十几萬人不要命地往上狂攻一次。毫無章法的進攻對于大唐來說,基本上就是送上去給人吃的,在昔日蘇定方以八千破十萬地壯舉之前,以少勝多地戰例從來都是屢見不鮮的。林雷

    吐蕃覬覦安西四鎮以及吐谷渾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安西四鎮的廣袤肥美,氣候適宜,吐谷渾的臨近中原。這都是他們割舍不下的情懷。如果舉國同心,只怕吐蕃早就發動了大戰。然而,一想到若是大勝之后噶爾家族就無從可制,拖后腿的人自然要多少有多少。

    當涼州和龜茲鎮的安西大都護府換上了兩位鼎鼎大名的將領坐鎮之后,野心被遏制的絕不僅僅是一個人。而是一批人。于是。已經几乎沒有政治地位地文成公主帳前,從年前開始就多了不少探望的人。

    事實上。當大唐的皇帝換成了李弘之后,文成公主的封號就成了文成大長公主,只不過這一點對于她來說并沒有任何意義,因此她從大唐帶來的侍女和侍從依舊只是稱呼她為公主。相對于比她出嫁還早地弘化大長公主,她從出嫁地那一天開始便完全沒有什么幸福可言。

    松贊干布是一位雄主,但在她嫁給這位雄主的時候,松贊干布已經是三十四歲地人了。雖然年齡的懸殊并不那么大,但她的婚后生涯只有區區九年。算起來,她現如今已經在這片雪域冰原當了二十八年的寡婦。

    丈夫去世之后,文成公主依舊擁有數不盡的牛羊,依舊擁有數不盡的奴仆,她的大帳中依舊有來自大唐皇帝的饋贈和賞賜,吐蕃貴族們看到她時依舊會恭敬地行禮,民眾會發自內心地尊敬她。但是,一切僅僅是如此。她沒有政治上的權力,她的喜惡左右不了這個古老而又野蠻的王朝,而她也沒有生下一個足以改變這一切的兒子。

    她可以接見民眾,可以向人們傳授來自中原的醫典釀酒朮甚至是造酒朮,可以營建寺廟,可以接受萬眾的頂禮膜拜。可是,她只能做這些,她只能日復一日地看著邊疆戰事不斷,只能在高高的山峰上眺望遙遠的中原。她不是弘化長公主,她回不去,從她離開的那一天起,她便和長安洛陽,和父母雙親,和中原所有的一切告別了。

    吐蕃邏些,這里已經是她的家。

    文成公主躺在那里痴痴地望著帳子的頂部,心中回憶著自己這几十年來的風風雨雨。和昔日的王昭君一樣,她是自愿和親吐蕃的,否則宗室女那么多,又何必非得是她?也正是因為心中那種頑強的意念,她方才在這異國他鄉扎根了下來,沒有被那冰寒的天氣打倒。然而,她終究是老了。

    “公主,沒廬贊蒙求見。”

    “請她進來吧。”

    文成公主示意侍女將她扶起來,支撐著坐直了身體。雖然沒有裝扮,雖然她的頭發已經不復往日的漆黑烏亮,但病重的她依舊擁有一種出眾的神采。只要還沒有到最后一天,她就仍然是大唐的公主,不能頂著一張疲憊的臉見人。赤瑪倫在掀開帘子進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的文成公主,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絲欽佩。她是這雪域高原土生土長的人,對外人向來有一種說不出的排斥。然而,在第一眼看到這位大唐公主時。她就覺察到了一種真誠明澈地意味,所以哪怕是在嫁給了芒松芒贊之后,她也常常來到此地。

    哪怕她不來,來這里探望的人也從來不會少。

    按照輩分,文成公主算是芒松芒贊的祖母,赤瑪倫便是孫媳婦。所以赤瑪倫先是恭敬地行禮。坐定之后又寒暄了几句,方才說算算日子。送往大唐的信應該已經到了。

    那封信正是在文成公主這里寫的,盡管她并沒有看過,但也知道赤瑪倫在上頭寫了些什么。從心底來說,她佩服昔日前往大唐的使節噶爾東贊。哪怕是在對方策划發動戰爭地時候。那種佩服也并沒有減低----盡管正是那個人破壞了大唐和吐蕃得來不易的和平。

    而對于野心更大地欽陵兄弟,她卻只是為他們感到惋惜。吐蕃雖然大,但貴族之間的關系盤根錯節異常復雜,即使噶爾家族已經有雄厚的根基,但眼下就算再雄厚,日后只怕也免不了清算。即便芒松芒贊能夠容忍,她面前的這個孫媳婦赤瑪倫所代表地沒廬家族和其他大貴族,只怕也不會無限度地容忍下去。

    所以,才有了那封專程送往大唐稟告她“病情”地信。

    “大唐朝廷向來對祖母的病情很關心。必定會派大夫過來,祖母還請安心。”

    聽到這話,文成公主卻只是微微一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她進吐蕃的時候,隨行的固然有大批侍從和工匠。同時亦有大夫。對于治病還是擅長的。而在大昭寺和小昭寺的建造中,她已經皈依了佛門。對于長生并沒有什么渴求。

    “赤瑪倫,倘使是你執政,你希望吐蕃和大唐維持什么樣的關系?”

    對于這個始料未及的問題,赤瑪倫忽然呆了一呆。若是換成別地女人,此時必定會搖搖頭,說女人不能干預男人的天下,但她只是躊躇了片刻,便爽朗地笑道:“祖母,如果只是為了讓您高興,我當然應該說,吐蕃應該和大唐永不攻戰,但這是不可能的。我們雖然一直生活在這雪域冰原,但還有更多的族人憧憬能看到青山綠水。”

    “吐蕃沒有東進的能力,所以我并不期望能夠把手伸到中原,但是,廣袤地西域卻是我們地手能夠伸到的地方,而吐谷渾更是我們吐蕃人地世仇!很遺憾,雖然之前大唐在西域并沒有什么駐軍,他們對那里并不重視,但現在那里已經集結了越來越多的軍隊,甚至遠在吐火羅的那些馬賊,只怕也不是那么簡單的。祖母,雖然你是大唐的公主,吐蕃的贊蒙,但是,你阻止不了兩個國家的野心。就算能夠維系一時的和平,以后也是要打仗的。”

    這是文成公主預料之中的回答,但即便如此,她仍不免有一種深深的失望。她教會了吐蕃人碾磨、紡織、制陶……然而,即使她教會了他們更多的東西,那究竟又有什么用?

    戰爭是永遠不可能避免的,他們掌握的東西越多,便越會羨慕那大唐的繁華廣袤,那野心就越會膨脹,而大唐怎會容許別人染指治下的土地?她當初作為贊蒙的時候從來不干預政事,但赤瑪倫不一樣。

    “赤瑪倫,我知道你在扳倒了欽陵之后,也會走他的老路。但是,如果日后你真的執掌了吐蕃大權,不要輕易開啟戰端。這并不是因為大唐是我的故國,而是因為……”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想起這些年從中原傳來的消息,“如今的我,畢竟也是一個吐蕃人,不希望那么多人白白地喪命。”

    凝視著閉上眼睛的祖母,赤瑪倫深深彎下了腰,悄悄退出了帳子。她知道,文成公主需要的決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回答。
正文 第七百一十五章 歡天喜地上元節
    對于來自吐蕃的信,李賢的處置很慎重。而這個慎重并不在于上頭若有若無的閑話,而是對于文成公主的病情。對于和親這種策略,他從來就是不以為然的,但亦不得不承認,大唐對吐谷渾和吐蕃的兩次和親,在一定程度上確實安定了邊疆。

    無論是吐谷渾還是吐蕃,對待大唐公主的態度都比昔日的匈奴對待漢朝公主要好得多。當然,這也是因為大唐國力空前強盛的關系。早在太宗李世民期間,對于外頭不臣服的部族都是說打就打毫不留情,戰功更是赫赫蓋世。唯一的遺憾高句麗也在李治登基之后完全掃平,不得不說,僅僅從軍事上而言,目前為止的大唐具有壓倒性優勢。

    他一在朝堂上提出了文成公主病重之事,從上到下的大臣都表現出了相當的關注。于是,派人探望的決定自然而然得到了通過。至于那支隊伍應該如何配置,自然有相關的人士負責頭痛。而由于正旦之后接著便是上元節,數不盡的賀表以及使節已經把洛陽塞得滿滿當當。

    由于大唐几位至尊的身體都很好,明堂的建造異常順利,有望在三月底四月初竣工,六月十五日肯定可以按照計划召開李治的壽誕大典,于是,這一年的上元節,從宰相到尋常官吏,從王宮貴族到平民百姓,都希望能夠好好歡慶一下。

    畢竟,一年到頭解除宵禁的日子,也就是那么區區九天而已,這其中上元節就占了三天。所以。當正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解除宵禁共慶上元的消息放出去之后,整個洛陽城都沸騰了起來,甚至有巨商大賈聲稱會斥巨資建造燈樹燈輪。

    雖說在大唐過了二十几個上元節,但李賢基本上每次都是應付宮中的大宴,看燈會也不過是走馬觀花。這一次趁著從上到下都高興地時候,他便向自己上頭的三位至尊提出,這上元之夜不妨來一個突然襲擊,往各家大臣宅第走一遭。也來一個與民同慶。

    李治現如今作為太上皇,除了大節日,并不經常在人前露面,聽到這樣的建議頗覺得新鮮。滿口答應了下來。武后一想此事與自己有利無害,自也不會反對。至于李弘……可憐的他年紀輕輕成了皇帝,除了養病就是處理國事,整天整天悶在宮里,根本沒法像昔日當太子時在外頭亂逛,因此李賢這提議可謂是正中下懷。

    于是,在大臣們都毫無准備的時候,這大唐第一家庭地上元節出游計划。林雷就這么定了。

    盡管正月十四晚上已經鬧騰了一整夜,但正月十五乃是貨真價實的上元節,熱鬧程度自然更甚十四。

    官府解除了平日管制極嚴的禁令,洛河上天津橋的鐵索全部打開,游人甚至可以直至皇城底下仰望那巍峨壯麗地皇宮。十五的月光下,游人乘車騎馬,熙熙攘攘,路上但只見無數涌動的人頭,掀起了無數塵土。

    不但如此,由于李賢的提議。皇家甚至還在天街,也就是定鼎門大街上用綢緞做成了燈樓二十間,所有燈樓高一百五十尺,懸珠玉金銀,若有微風則叮當作響。那景致壯觀到了極致。而燈樓上地燈也是極盡華美。有龍鳳虎豹作騰躍之狀,堪稱精美絕倫。

    以往就算皇家會布置燈樓。那也多半是在禁宮大內,尋常百姓根本就看不著,這一回如此手筆拿出來,民眾們頓時翻騰了。再加上各坊市權貴們紛紛擺出來的燈輪燈樹,以及巨商大賈們在南市北市等地歡鬧喧天的百戲,整個洛陽完全是一片火樹銀花的場景,恰恰是一個不眠之夜。

    而趁著這時節,宮中的一群人也都出動了。雖然屈突仲翔事先得到了通知,但在看到那一家子興高采烈地出了大門,他仍是忍不住哀嘆了一聲,隨即對著自己那些屬下嚴厲吩咐了一番。

    太上皇這一家子是高興了,但他這個事實上羽林軍的大總管卻高興不起來。當然,比他更無法高興的則是大將軍契何力----因為同樣是大將軍的李顯,此時正毫無自覺地走在李賢身邊,那模樣甭提多高興了。

    這皇帝一家子微服出宮游玩,忙壞地不僅僅是左右羽林軍。東宮左右衛率的兵卒們,也被程伯虎和薛丁山猶如撒花生一樣全都撒了出去。為了避免打擾了第一家庭的興致,所有人都換上了便裝一路上跟著,而程伯虎薛丁山兩個頭頭不但要盯著大人,還要盯著小孩。

    天知道李賢怎么花樣那么多,僅僅大人出來就已經夠麻煩了,這家伙居然還把一群孩子全都帶了出來,林林總總的一大堆人。

    一行人沒有走洛陽宮面對天津橋的正門,而是先從洛水以北的宣仁門出來,而后方才一路閑逛了過去。對于那些居住在北城的官員來說,這一次的突然襲擊可謂是猝不及防,當看到至尊一同登門的時候,甚至有年老體邁的官員激動得暈了過去。而聰明地則是紛紛獻食,希望在這一家子正高興的時候留下深刻印象。

    由于時間有限,李賢自然不能任由一大幫人一家家的門子串過去,要真是那樣,一晚上的時間只怕連新中橋都過不去。他手頭捏著一張精心炮制的名單和地址,走一家圈一家,而等到過了洛水上地新中橋之后,就是他自己,也忍不住為南市附近那種喧鬧地場景嚇了一跳。

    數不盡的火炬把夜空映照成了白晝,數不盡地彩燈花燈映照出了人們臉上的喜氣洋洋。而比起這些來,更引人注目的則是經過一番刻意打扮得人們。有道是美人競出,錦障如霞,公子交馳,雕鞍似月。那些衣著華麗的公卿子弟和世家千金們隨處可見,更是為這上元夜平添了一抹風景。

    看到這種盛世繁華風流的場景,武后忍不住對李治笑道:“這洛陽百姓如此高興,陛下昔日勞苦自是沒有白費。弘兒看到此情此景,心中是否激蕩自豪?”

    這個問題的回答自然是毫無疑問地。李治固然是容光煥發興高采烈。李弘亦是連連點頭,得色溢于言表。身為君王,那至高無上的權力固然重要,但誰愿意那權力的基礎建造于一個殘破的帝國之上?一想到這繁華風流乃是出自自己的腳下。這父子兩代君王不由自主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笑了起來。

    一路走一路看,眾人便漸漸地沿著洛水轉到了天街,而那二十間燈樓立刻映入了眼帘。即使昔日宮中布置燈樓地時候比這更壯觀。但高大的燈樓擺在定鼎門大街的兩側,那種觀感卻是在洛陽宮無論如何也無法體會到的。極目望去,但只見煌煌赫赫地***一路延伸到了極遠處,仿佛連天邊都被映得亮了。

    李賢的宅第就在這定鼎門大街的一邊,只不過今天晚上他卻沒打算把其他人帶到自己家里去,反正老爹老媽和兄長都常來,難得的上元夜就沒必要特地走這一遭了。沿著天街熱鬧地人群走了一會,他忽然指著旁邊的一家宅第。提議大家一塊進去。

    看到那宅第上頭的上官兩個字,李治和武后不由得都笑了,而李令月則是在旁邊悄悄拉了拉李賢的袖子:“六哥,這要是婉兒看到我們這么一大堆人過來,肯定是目瞪口呆。”

    李賢但笑不語,親自上前敲門。這門子看到李賢就是一愣,等到一大幫人呼啦啦這么擁進去,他頓時傻了,驚醒過來之后撒丫子想跑,卻讓李賢一把拎住了。當李治帶頭李賢押后這么一群人出現在上官儀面前的時候。已經不復往日謫仙風儀的老上官差點沒一頭栽倒。

    這一天上官儀家里熱鬧得緊,不但匯集了好些朝中赫赫有名的文學之士,而且正在饒有興致地開詩詠大會。所以,此時此刻,瞠目結舌的遠遠不止上官儀一個人。當評判地狄仁杰。作為上賓的郝處俊,還有一應前來參加這詩會的駱賓王王勃等等十几個人。全都陷入了一瞬間的呆滯狀態。

    就連始作俑者李賢,也沒有想到上官家那么熱鬧。見扎著雙鬟的上官婉兒也煞有介事地坐在一起,顯然是要作詩的模樣,他不禁感到異常有趣。

    而走了大半夜看了無數熱鬧場景,眾人都沒了多少氣力,一看到這邊的詩會便全都來了興致,李治一聲令下,一群小輩們紛紛找位子自說自話地坐了下來,說是要觀摩詩會。

    面對這些突如其來趕都趕不走的客人,上官儀雖然覺得榮幸,但少不得狠狠瞪了李賢一眼。眼珠子一轉,他便作誠惶誠恐狀先奉承了一番,旋即對坐在李治旁邊的李賢冷笑了一聲,那臉上端的是皮笑肉不笑。

    “這大好地日子,殿下好久不作詩了,也該好好做一首讓大家聽聽才是!”

    上官儀是不懷好意,可今天李賢是有備而來,哪里會發怵這個?他笑嘻嘻地端起了酒盞,一口飲盡便曼聲詠道:“九陌連燈影,千門度月華。傾城出寶騎,匝路轉香車。爛熳惟愁曉,周游不問家。更逢清管發,處處落梅花。”

    “高列千峰寶炬森,……”

    “金鞍馳騁屬兒曹,夜半喧闐意氣豪……”

    還不等人們品味完,他竟是仿佛有意和上官儀對著干,一口氣吟了六七首,這才堪堪止歇了下來。小樣,老子當初為了哄女孩子,可是特意背過不少元宵節的詩,以前沒用上,這次正好統統派用場!
正文 第七百一十六章 內外群魔亂舞
    熱鬧有時盡,今年恰最多。

    沒有几個人料到,就在大唐民眾歡度元宵的時候,西北會忽然爆發。畢竟,裴行儉和薛仁貴這兩個人分頭鎮守一方,任是誰在西北都要收斂一二。然而,吐蕃仿佛偃旗息鼓沒了動靜,吐谷渾卻忽然亂了。弘化大長公主的兩個兒子,剛剛受到大唐分別冊封的兄弟兩個,居然忽然起了內訌。

    有道是內憂比外患更加嚴重,短短三天之內,吐谷渾就忽然亂成了一鍋粥,諾曷缽和弘化大長公主夫婦這名正言順的可汗和可賀敦几乎沒人理會,大多數人都被爭位的兩兄弟拉下了水。吐谷渾的地盤原本就已經大為縮水,現在更是四面烽煙。若不是正在涼州的裴行儉見勢不妙立刻派出了唐軍,只怕吐蕃不攻,吐谷渾也就完了。

    而吐蕃當然是攻了,然而,試探性的五千人卻莫名其妙中了埋伏,善于用計的欽陵不得不懷疑這是唐軍耍詐要引蛇出洞,因此謹慎地保持了觀望態勢。結果,他等來的卻是吐谷渾可汗諾曷缽將內亂的兩子遣送涼州,遣使求告大唐,立子慕容復為嗣的消息。

    于是,情知吐谷渾內亂是真,欽陵知道機會難得,立刻揮師北上,更暗令昔日內附的西突厥殘部北上亂安西四鎮,原本只是陰云密布的戰云,一瞬間就成了真真切切的鐵蹄。某人的心思自然是清清楚楚,不外乎是想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占了吐谷渾,以站定西進東突的橋頭堡----吐谷渾的地理戰略位置,實在是太重要了。

    開春之際。在西北風雨飄搖戰報頻傳的時候,大唐地一群藩王們也一撥撥地抵達了洛陽。看守洛陽定鼎門的士卒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多的皇族,從最開始的緊張到中間的習慣,再到最后地無動于衷,僅僅只花費了不到十天的工夫。

    就連李賢這個始作俑者也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了解到。大唐有多少王爺----從最高一級的親王到次一級的嗣王,再到郡王,林林總總不下于一百五十位----這還不包括某些實在很種馬地王爺生下的那一堆國公兒子。從這一點來說,他心中不無惡意地想道。歷史上若不是武后來一次空前絕后的大屠殺,李唐皇族的人口會膨脹到怎樣地地步。林雷

    從這一方面來說,李氏在建國之前就是一個大家族,分封的基礎實在是太大了。

    由于回來的親王人數太多。因此一一賜宴招待接見實在太費功夫,因此李賢免不了建議,以十天為一個基數,這十天抵達的皇族們由他負責一體接待。至于皇帝李弘……很不幸的是,在這些親愛的祖輩和叔伯兄弟抵達的時候,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正好“犯了病”。

    當然,諸位親王嗣王郡王們不會因為接待地不是皇帝就感到受了冷落,因為李賢實在是一個太圓滑的人。某人很會善于調節氣氛。極其善于恰到好處地調侃,極其善于拉近彼此的關系,因此一次大宴下來,只要是城府不那么深重的,無不是感到如沐春風。

    皇族中間固然有警惕心極高志向極其遠大的,但更多的則是混吃等死只希望過逍遙日子的,尤其是那些在高祖李淵繼位的時候就分封的諸王后嗣。皇位既然是肯定沒有他們的份,只要能夠保住榮華富貴,誰坐皇位和他們都沒有任何分別。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們和李賢自然極其有共同語言。極其推崇這位會過日子且風趣有意思地儲君。

    千呼萬喚始出來,當大多數皇族都已經在洛陽城盤桓了大半個月之后,韓王李元嘉和霍王李元軌方才姍姍來遲地抵達了。說來也巧,兩人進洛陽的時候几乎在同一個時辰,若不是一個走的是定鼎門。一個走的是建春門。只怕為了入城的事情就會吵鬧起來。然而入城地時候沒碰見,入宮地時候。這兩撥人卻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塊。

    有道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看到比自己年輕,比自己神采飛揚的霍王李元軌,韓王李元嘉那是眼睛里頭直冒火,虧得身后兩個兒子拼命提醒,這才沒有在端門門口就鬧出了糾紛。于是,作為兄長地李元嘉冷冷哼了一聲,使勁瞪了李元軌一眼便昂首挺胸率先進了宮。

    走在后頭的李元軌并不怎么在意兄長的態度,但是,年前鬧得沸沸揚揚的諸王唇槍舌劍,他倒是記得清清楚楚。起因自然是他和李元嘉的沖突,可后來居然會牽扯到那么多人,他卻始料未及。他倒不怕當初自己和李元嘉那件事被人翻舊帳,畢竟這事情對于誰面子上都不好看,尤其是他那尊貴的太上皇侄子。

    然而,這回借著李治的五十歲壽辰以及明堂落成,所有皇族子弟几乎全都齊集洛陽,這種很少有過的盛事卻仿佛流露著一種危機。

    他當然不相信有人會借著這種機會一網打盡所有宗室子弟,李唐標榜的是以孝悌治天下,倘若如今御座上那位號稱不管事皇帝的侄兒李弘會做出那種事,那大唐中樞早就不是這樣的格局了。所以,他要提防的倒不是皇帝,而是太上皇后武氏和儲君李賢。

    若不能洞悉這兩位的心事,只怕他這一回是來得了走不成。

    太宗李世民的兒子只剩下了紀王李慎和曹王李明兩個,李治的兒子也死了一半人,如今只剩下了武后親生的四個,數來數去,倒是高祖李淵的兒子如今還剩下不少。除了韓王李元嘉和霍王李元軌之外,還有虢王李鳳、舒王李元名、魯王李靈夔、江王李元祥、滕王李元嬰五人。而這七個親王中,后頭五個人如今全都不滿五十歲,比他們的侄兒李治還年輕。

    從這一點來說,當初李世民的玄武門事變雖然殺兄誅弟,但卻遏制了其他兄弟的野心,這也是能有這么多人存活下來的原因。而李世民自己政變上位,變相助長了兒子們的野心,如今李治的兄弟輩只有孤零零兩個,看起來好不淒涼。

    李賢在笑容可掬地分別接見李元嘉和李元軌兩位叔祖的時候,心中就是轉著這樣的念頭。興許是做賊心虛的緣故,他發現韓王李元嘉對他特別熱絡,那種熱絡完全超過了長輩對小輩的親切,也完全超過了臣子對儲君的恭敬,總而言之,他和李元嘉說話的時候,發現人家這位叔祖時時刻刻都在觀察他的臉色。

    這種他最最嫻熟的勾當在人家身上表現出來,他這個看客自然有些莫名的觸動。

    而之后的李元軌則顯得恬淡得多,那種態度完全符合常規,既沒有過于卑微,也不至于非常強硬,可謂是恰到好處。而臨走的時候,對方亦不忘送上几樣襄州特產,面上始終帶著一種云淡風輕的笑容,仿佛對一切都渾然不在意。

    等人一走,李賢掂量了一下那些不怎么值錢,卻勝在心意的禮物,不由暗嘆霍王李元軌賢名更勝韓王李元嘉,這并不是沒有道理的。由于大唐并不像漢朝之初那樣封國無數,也不像明朝那樣藩王坐掌軍馬,因此可以說藩王權力極其有限。哪怕有什么大動作,能夠遭到的反彈也有限得很。

    但是……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

    由于昔日王世充占據東都洛陽久攻不下的緣故,因此李世民拿下洛陽后便奉了李淵之命焚毀洛陽宮主殿。名雖東都,但在李淵李世民兩世,大唐皇帝雖然偶有巡幸洛陽,但像李治這樣安營扎寨不走了,直接把東都當成京都,這還從未有過。隨著大批權貴的遷入,洛陽地皮飛漲,這也讓某位早些時候購入大量地皮房產的地主得以大大發了一筆橫財。

    而當百多位皇族再次涌入了洛陽之后,原本荒地廢屋四處可見的城中竟是擠得滿滿當當,用百姓們某句戲語來說,那就是倘若天上掉一塊隕石在洛陽,少說也會砸到兩個嗣王三個郡王,剩下一個指不定還是親王----和某種爆炸說有異曲同工之妙。

    由于這些天璜貴冑的涌入,洛陽的治安情況直線惡化,最后李賢這個儲君親自兼任洛州牧,洛陽方才在表面上恢復了安定和諧的景象。至于暗地里串門子勾搭,拉幫結派密謀,或是往大臣宅第送禮,抑或是彼此互相交流一下御女經驗……總而言之干什么的都有。

    在這樣內里群魔亂舞,外間戰火紛飛的情況下,也不是沒有好消息的。李顯在迎娶了王妃大半年之后,終于迎來了王妃懷孕的喜訊。而李賢的家里也出現了一位大腹便便的准媽媽---一年前剛剛生下了一個女兒的賀蘭煙,這一回再次光榮地懷孕了。

    這位嫁人之后曾經多年沒有懷孕的儲君正妃如今可謂是容光煥發,走到哪里都是一臉笑容。她才不怕什么身材走樣,生產痛苦,孩子是母親的心頭肉,自然是多多益善。至于生男生女,她卻不那么在意。
正文 第七百一十七章 明堂前的謀划
    由于是拆了乾元殿造明堂,因此整個建筑工程的進度可謂是萬分神速。僅僅是八個月,那輝煌壯麗的明堂便有了雛形。

    此地原為大隋乾陽殿,既然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隋煬帝很是喜愛的地方,自然是極盡奢侈之能事。然而,李世民昔日攻克洛陽之后,便奉李淵之命派屈突通將此地焚毀,以便對山東豪杰加以震懾。而老子一把火燒掉的東西,李治卻在即位之后在此殿舊址至上重新營造,稱為乾元殿。

    這座三重平台上的大殿是九間九檁的三層重檐樓閣,前面有八根盤龍金柱,那金碧輝煌的景觀曾經讓無數大臣在心中暗嘆奢侈。然而,對照如今已經露出其崢嶸面目的明堂,原本的乾元殿根本不算什么。

    整個明堂高三層,東西南北各寬三百尺,高二百九十四尺,正中有巨柱直通頂部,巨木柱通體涂以丹青,飾以珠玉。明堂之下用鐵鑄成渠道用來排水,台階周圍盡是石雕欄杆,平台上飾有無數飛龍彩鳳麒麟等等祥物。用一句更夸張的話來說,離開洛陽百余里,仰首甚至能看見那座輝煌壯麗的建筑。

    雖說是拆了舊了建新的,節約了不少成本,但算算人工,算算那些金銀珠玉,算算那根作為主梁的十圍巨木,這開銷仍是一個天文數字。雖然李賢負擔了不少,但于國庫的負擔亦是不小。臨近竣工之前,狄仁杰跟著李賢前來觀看明堂的時候,忍不住就嘆息了一聲。

    “太豪奢了。”

    誰說不是呢?李賢心中也盤算著,這樣的花費要是用來修建水利或是其他,那該能有多大的作用。然而,這種想法只能在心里轉轉而已。甭管是哪朝哪代,對于門面工程粉飾太平的事情總是最最經心的,若是用來辦其他的實事,那就有的好拖了,就好比后世那永遠停不了攀比的世界第一高樓一樣。

    他可以斷定。這大唐的明堂,絕對可以稱得上當世第一建筑。就算是他這個看慣了亭台殿閣地人,站在這明堂之下也有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好大喜功就好大喜功吧。要是這明堂不造,他那老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如今趁著李治五十大壽竣工。少說還能派上一點用場。當然,用一句更加官方地言辭,基本上可以堵上大半人的嘴。

    “父皇也是想造明堂以宣示我大唐天朝的威儀,老狄那些話先藏著。林雷到時候千萬別潑冷水。”李賢見狄仁杰只笑不語。知道這人到中年卻滑頭地家伙就算勸諫也會變著法子,但仍不免又加了一句,“如今都造好了,說什么都是馬后炮,總之父皇五十大壽在即,別出亂子就行了!”

    李賢和狄仁杰站在這里,后頭不遠處也有三個小腦袋在張望,那種驚嘆的表情根本掩飾不住。尤其是站在中間的太平公主李令月努力仰著脖子,望向那高不可及的殿頂。最后忍不住吐了一下小舌頭。

    “天哪,這實在是太高了!”她一面說一面拽過身旁地上官婉兒和阿韋,指著那欄杆圈住地台階,神祕兮兮地眨了眨眼睛,“婉兒。阿韋。你們說,要是在這台階上圍著明堂跑一圈。那得有多久?”

    這個問題讓上官婉兒和阿韋集體失語----這個精靈古怪的小公主,不會真的拉著她們去嘗試這種事情吧?上官婉兒看見前頭的李賢有轉身的架勢,連忙拉起李令月往旁邊躲:“我說公主,我們今兒個是逃課過來看熱鬧的,千萬別讓師傅看見!”

    “這種時候誰還顧得了什么上課,反正周曉表哥有把柄抓在我手里!”李令月得意洋洋地笑了笑,目光中露出了無窮無盡的憧憬,“我只是在想著,父皇五十歲壽辰,大家在這明堂中集體朝見的情景該有多壯觀!啊啊,當皇帝其他的時候真沒意思,可這種時候真是太威風太帥氣了!要是我能夠在這寶座上坐一坐,那該有多好!”

    對于這樣地感慨,上官婉兒和阿韋對視一眼,只好雙雙閉嘴。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要是換一個人來說必定倒霉,可既然是這位小公主么……反正有李賢這么一個寵愛妹妹的哥哥,還有武后這樣一個疼愛女兒的母親,誰敢說太平公主李令月一個不字?

    然而,后頭終究還是響起了一個突兀的聲音:“令月,你在這里胡說八道些什么!”

    三個小丫頭齊齊嚇了一跳,轉過頭來一看更是同時色變。上官婉兒慌忙拉著阿韋行禮,而李令月眼珠子一轉便涎著臉湊了上去:“母后,您怎么來了?我就是和婉兒阿韋隨便說說而已,哪里是當真地。這明堂還真是雄偉,讓人看著連氣都透不過來。”

    “那是當然。”武后沒好氣地斜睨了女兒一眼,哪里不知道她避重就輕,“不過,你不是在崇文館讀書么?這會子應該不是休息時間,怎么跑到這里來了?你六哥前兩天剛剛定出了崇文館地十二條規矩,你說你現在犯了哪條?該怎么處罰?”

    想到那一條條羅嗦的規矩,李令月頓時苦了臉,趕緊老老實實地點點頭拔腿就溜,上官婉兒匆匆追了上去,阿韋正想跟上,誰知卻給武后叫住了。心神不寧地她根本不敢面對武后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站在那里死死盯著地面,唯恐觸怒了這位太上皇后。

    “別忘了好好規勸令月,你的事情也自己好好想想。”

    只這么輕描淡寫兩句話,阿韋頓時松了一口大氣,恭恭敬敬答應了一聲趕緊溜之大吉。直到和李令月上官婉兒會合,她還感到自己那顆心怦怦直跳得厲害。

    李賢和狄仁杰頭碰頭地在那邊看著工程圖,算計著那一天可以正式竣工,到時候內部陳設裝飾還得有多少時間。唾沫星子正亂飛的時候,他冷不防瞥見那邊有人影行來,再一細看竟然是自己的老媽和一群隨從,連忙推了推狄仁杰一起迎了上去。

    “果真是壯觀。”

    武后對這巍峨雄壯的大殿亦是贊不絕口,因此瞥了一眼狄仁杰便忽然笑道:“狄卿掌管國庫,看到那么多錢從手中流水似的花出去,心里大約在說豪奢吧?”也不等狄仁杰回答,她又悠然神往地嘆道,“只要不失火,只要沒有戰亂,這明堂便能千秋萬世地傳下去,只要到洛陽,人們的第一件事便是仰頭觀望這明堂。從這一點來說,它畢竟有它的價值。”

    武后既然這么說,狄仁杰到了嘴邊的勸諫也只能暫且吞下,因為旁邊還有一個不停打眼色的李賢。于是,他只好有限度地表示了一下如今國庫的開支情況----遼東是基本上不花錢了,但現在西北成了一個燒錢的大戶,他不得不仔細考慮。

    而對于李賢來說,安定西北還有另外一個用途。只要河西走廊保持安定,只要西域對于商隊來說能夠暢通無阻,那么數不盡的絲綢瓷器從這里運往遙遠的西方,換來黃金白銀以及其他中原需要的東西等等。

    雖然大唐的商業貿易遠遠不如后世的宋朝發達,而西歐大部分地方如今還根本都是處于黑暗之中。但既然有大食,還有苟延殘喘的東羅馬帝國,少說賺一票還是能夠做到的。雖然國庫的重心仍在于農,但只要是賺錢的生意,他很不介意插一腳。

    “老狄,龜茲鎮如今已經集結了超過三萬人,涼州更是差不多集結了超過十萬人,只要這一仗能夠打好,那么西北至少能夠太平個十年二十年,就和之前的情況一樣。接下來也沒什么需要用錢的地方了,只要好好休養生息几年,國庫充盈大約也就差不多了。”

    這是絕對的空口說白話,因此狄仁杰少不得白了李賢一眼。知道武后此來除了看明堂,少不得還有話和李賢說,他便找了個借口先行告辭,回到自己的官署之后才舒了一口氣。那對母子一謀划,指不定又有什么大事情。可是,如今又有什么事情需要謀划,難道是藩王?

    正如狄仁杰的預料那樣,他一走,武后便示意自己的那些隨從退開,旋即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李賢:“這些親王嗣王郡王們回來,你一個接一個地接見,倒是從來沒有偷過懶。怎么,這一次預備一體解決了他們?”

    “母后您猜得真准。”李賢笑瞇瞇地奉承了一句,這才掰著手指頭說道,“母后您想想,這么多宗室皇親,真正有野心有謀划的才几個?大多數人都是想在洛陽長安這種大城舒舒服服過日子,讓他們到外頭當刺史當別駕或者當其他什么官,其實根本就是不出亂子就不錯了。既然如此,干脆在長安洛陽給他們華屋美室,讓他們醉生夢死過一輩子不好么?”

    武后沒有表示自己的意見,而是反問道:“你就有把握他們會答應?”

    “不是我夸口,至少有八成的人會答應。”李賢嘿嘿笑了一聲,又上前一步低聲道,“如果再有母后配合一下,只怕這八成就能變成十成。再說了,這不是充分顯示了父皇和五哥重孝悌重親情么?”
正文 第七百一十八章 第一招是給胡蘿卜
    隨著政治中心的東移,洛陽已經顯現出了一種帝都風范,甚至在人口密集程度上還要超過長安几分。在如今這種春季時分,路上鮮衣怒馬的富家子弟比比皆是,公卿貴族的馬隊亦隨處可見,四處盡顯盛世風華。

    有道是溫柔鄉中不思蜀,因此,身處洛陽這富貴鄉,再比一比自己或貧瘠,或落后,或野蠻,或氣候惡劣的治所,因為朝明堂而聚攏來的皇族宗室們免不了有眾多感慨。甚至在酒酣之際,這種感慨又會進一步演變成了埋怨,埋怨到最后更是連詛咒聲也出來了。

    “都是李家的子孫,憑什么他們坐鎮天下享無數富貴,我們就只能過那種苦日子!”

    “就是,我們稍稍享一點福,就有人密報什么壓榨百姓,簡直是不讓我們過一點好日子!”

    “哼,阿武是什么門第?不過就是個木材商人的女兒,不但坐上了后位,如今她的兒子還成了皇帝!就憑她還侍奉過太宗皇帝……”

    話沒說完,說話的人就被人封上了嘴,發發牢騷可以,但發牢騷若是太離譜,那就是在自己找死了。正聚在一起喝酒的几個郡王你眼望我眼各自看了一陣,便齊齊打了個哈哈,而那個說錯話的家伙則心虛地喝了一杯酒。但沒過多久,一群人又開始吆五喝六地喝酒猜拳,全都是一幅沒事人的模樣。

    雖說武后的手段頗讓人忌憚,可他們全都是宗室,是大唐的基石,諒別人也不敢擅動他們半分!喝酒喝得熱鬧的時候,更有人雄赳赳氣昂昂地演起了太宗皇帝的秦王破陣樂,場面氣氛一時間熱鬧到了極點。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武后的眼線自然是無所不在的,這些私底下聚會地皇族宗室們嘮叨的話,一句不少地全都傳到了她的耳中。這些年養尊處優,丈夫兒子百依百順,她的容忍度也比往日上漲了不少,但這種指斥她身世的話,她卻無論如何都容忍不了。

    “居然還有人敢冒出來么?”

    她冷笑一聲,想起前几天李賢的打算。原本尚有些猶豫的心情頓時完全平復了下來。若是一味施恩卻沒有半點威壓,只怕這些人馬上就要抖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了。s而且,從那些惡名昭彰的家伙下手。也不至于顯得她心狠手辣,當然,在壽誕和明堂朝拜之前,她還需要忍耐一下----自然。這也是搜集罪証地最佳時機。

    從暮春到了初夏。李賢也愈發忙碌了起來。西北的戰事很符合他的心意。裴行儉在西邊算是老本行了,并不是貿貿然進行戰略對攻,而是咬准了吐蕃不能久戰,愣是你來我往地拉鋸戰。而火速趕往吐谷渾救急地慕容復則是用遼東學來的手腕安撫了吐谷渾各部,算是勉強拼湊了一支六萬人的軍隊---進攻不足,自保有余。

    如今的西北,竟好似成了吐蕃上一次進攻吐谷渾地場景。不同地是時間已經是八年之后,欽陵不再是昔日猶帶著几分青澀的小伙子,他的對手也不是比他更青澀的李賢。裴行儉和薛仁貴兩人一東一西。卻是猶如鐵壁一般鎖住了吐蕃的攻勢。

    所以,現如今李賢需要忙碌的并不是西北。這時節路上糧食的運送不成問題,這時節人員的裝備衣服也不成問題,從上到下的將士都充滿著激昂地士氣,尤其是那些昔日得到猛士稱號的更是充滿著雄心壯志。某位以紅巾抹額自荐的中年人。如今也正在裴行儉的麾下最大限度地展現著自己的才能。

    這是一個全民上進奮發向上地時代。每一天到達尚書省地進言至少數以百計,無數人心中高漲著治國的熱情。而中樞地每一個官員都仿佛一顆上夠了機油的軸承。轉得異常順流,哪怕是那些已經退休的老螺絲釘也一樣。而李賢如今需要應付的,則是那些已經內部鏽爛的螺絲釘。

    “六郎啊,你是不知道,那通州的百姓有多狡猾,單單是為了賦稅就敢悍然抗上。那些官員還說什么我強搶民婦,呸,我堂堂郡王,怎么會看得上那些無知婦人!”說這話的,是在輩分上作為李賢堂叔的人物,說這話時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那叫一個傷心。

    “殿下,益州那個地方我是再也不想去了!那姓劉的就算是刺史,他憑什么對我這個郡王頤指氣使傲氣十足,他算什么東西,不過是我李家的臣下罷了!那種日子我再也過不下去了,哪怕是在洛陽當一個寓公,也比在那種破地方做別駕強!”說這話的是和李賢同輩的一個小郡王,那張因憤怒而大張的嘴几乎能吞下一頭牛。

    “廬州確實是好地方,只不過那里靠近淮揚之地,實在是太奢靡太婉約了,不適合男兒!殿下,哪怕是調到洛州或是鄭州附近的小縣當縣丞,我也實在不想當這個廬州司馬!”說這話的是一個中年嗣王,雖說年紀不小,可這話里頭卻流露出一種鏗鏘之氣。

    相比李賢那几個得叫叔祖的人物,這些無疑都只是小角色而已,因此他巧舌如簧應付裕如。而輪到虢王那几個叔祖的時候,他就換上了一張更親切更周到的臉,噓寒問暖關心備至,讓那几個許久不曾體會到皇族溫暖的老人們一個個老淚縱橫。舒王甚至還拉著李賢的手,好不傷心地追溯起了昔日的高祖舊事,說得滿屋子都是唏噓聲。

    這些皇族宗室們既然來到洛陽,當然不會光棍得一個人來,每一個都是拖兒帶女,甚至還帶著姬妾無數。李賢命人帶他們參觀了一次東宮崇文館,于是立刻激起了好些人的興趣。當看到曹王明的兩個兒子赫然端端正正地坐在里頭,心動的人就更多了。

    于是,某人昔日那句“我的兒子就交給你了”,一下子成了這些天最最風靡的詞語。皇親國戚們都在琢磨著,這要是自家的兒子跟對了將來的儲君,豈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日子大大的好過?只有少數几個人對那些趨之若鶩的人嗤之以鼻,比如霍王李元軌。

    “漢王元昌昔日還不是和承乾交好,結果非但沒撈到好處,反而還因為承乾謀逆被處死。這國法原本就是一個人的法,別看李賢現在風光八面,他可畢竟是儲君而不是皇帝。現在和他走得太近,說不定以后就和漢王一個下場。再說了,諸位難道以為他就對我們這些藩王安了好

    在私底下几個交情較好的宗室一起聚會時,霍王李元軌便說了這樣一句話,結果被人奉為金科玉律。然而,天下無不透風的牆,宗室們都不是喜歡在一棵樹上吊死的,于是乎這話原封不動地抵達了李賢的耳中。他的忍耐功夫比武后遜色不少,當下就悶在書房里咒罵了好一會兒,等到翌日再次賜宴的時候,他卻猶如沒事人似的。

    哪怕是在霍王李元軌面前敬酒,他也沒有露出絲毫異色。

    六月又是一年中最熱的時間之一,白晝的暑氣就是再健壯的成年人也吃不消,只有晚上還稍微涼快一點。由于這是李治的五十歲整壽,因此洛陽城內很早就發布了消息,從六月十四日開始解除宵禁三天,全城同樂。于是,把壽筵放在了晚上,把朝拜放在了大清早,這就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否則若是再演出一場中暑事件,在中外使節面前無疑會丟足了面子。

    身著袞冕的李治御明堂受皇帝和百官及使節朝賀,彼時那山呼海嘯一般的萬歲聲響徹了整個明堂,無疑讓聽者全都心懷震動。重溫那種高踞九宸俯瞰天下的感覺,久已不問國事的李治只覺得心中壯闊萬分,整個人何止平添三分精神?耐著性子等群臣賀完,一撥撥地接見外藩使臣及其貢品和禮物,他的面上自然而然蕩漾著喜氣洋洋的笑容。

    至于人家送的是什么……這個時候,哪怕是農婦送雞鴨也是歡喜的,他還管這些!而由于這些年李治武后夫婦皆為一體,因此同樣御明堂受賀的武后亦是心中自得,但比起志得意滿的丈夫來,她好歹矜持一些,時不時和下頭的李賢交換眼色。

    這個小動作看到的人并不多,但就因為看到的人不多,所以寥寥几個注意到的人免不了心生警覺。于是,到這一番拜舞朝賀結束的時候,看到禮儀官拿出了一個長長的卷軸,照例准備頒布這一年的諸多封賞的時候,心驚肉跳的人絕對不止一個。

    “進韓王李元嘉為太尉,進霍王李元軌為司徒,進虢王開府儀同三司……”

    一連串的三公封賞就這么流出去了,無數人瞠目結舌。雖說皇族兼任三公僅僅是一個形式,但這形式有總歸比沒有的好。然而,李元嘉欣喜的同時,李元軌這心里就漸漸感到有些不對勁了。俗話說無功不受祿,他這些年在襄州雖然薄有政績,但似乎還不至于受這司徒之職吧?

    畢竟,比起兒子兄弟,太上皇的叔父這一層已經算是很遠的關系了。
正文 第七百一十九章 第二招是母子唱大戲
    國宴之后便是家宴。比起先前那樣群臣拜舞的場面來說,只有宗室皇族參加的家宴便多了几分溫馨的氣息,即使那溫馨的氣息有種種不明成分。

    作為今天的壽星翁,李治收到了來自几位比自己還小的叔父的“真誠”祝福,自然是極其高興,少不得說了些大家都長命百歲,等到他日他六十歲的時候再聚一聚的話。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輩分位于如今的第一序列,年紀卻比李治還小六歲的滕王李元嬰便忍不住了。而看到此人,李賢冷不丁想起了沒了王勃作序的滕王閣,于是借著筷子落到地上躲下去笑了一陣,繼而方才一本正經地坐著筆直。雖然有滕王閣這一名傳千古的建筑,但李元嬰的名聲實在是不咋的。而這一回他會說的話……實在是用腳趾頭猜也知道。

    “太上皇約我等六十歲大壽再聚,只可惜臣到時候是否有骨殖在世還不知道。”他也不顧這大喜之日說這種話會帶來怎樣惡劣的影響,只顧著自己出氣,“隆州之地不但民眾悍勇不敬上,就是官員亦是不敬臣這個親王。若是在外當這種受氣官,臣還不如在洛陽當一個寓公來得自在!”

    一番話說得人人色變,今日的壽星翁李治更是滿臉不自在。滕王李元嬰在如今的皇族宗室中,可以算得上一個極品。昔日太宗皇帝駕崩的時候,天下無不舉哀,唯有他照樣和姬妾尋歡作樂,呼朋喚友出城打獵,半點舉哀的氣氛都沒有。

    這還不算,這位王爺看上了一個屬官的妻子,借著自己王妃的由頭把人召進來意圖不軌。誰知道那婦人是個烈性的,大罵不止不算,還死命地用腳往李元嬰臉上踹。那鞋子大約比較結實,竟是在某人臉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讓李元嬰足足養了三個月。如是種種數之不盡地劣跡,乃至于某次李治賜彩五百段給諸王的時候,愣是額外加了一句不給滕王和蔣王,而是給他們送去了兩車麻。說是給兩人串銅錢用。

    所以,從本心來說,李治對于自己這個小叔叔是要多厭憎有多厭憎。要多膩味有多膩味,此時見他在自己好好的壽宴上發難,更是恨不得將這個煞風景的家伙直接趕出去。看到這一幕,李賢這個做兒子的不得不輕輕咳嗽了一聲。s

    “父皇。滕王的話雖說激烈了些。不過大約是酒醉激憤所至,應該沒有其他的意思。”盡管對這位極品叔祖談不上什么好感惡感,但人家既然率先出來做了出頭鳥,李賢怎么也得稍微轉圜兩句,“不過,滕王如今尚在盛年,某些不吉利的話還是不要說了。”

    然而,有地人天生就是喜歡對著干,明明有了台階。滕王李元嬰卻愣是不肯下,反而蹭地站了起來:“臣和太宗皇帝一樣,都是高祖之子,不愿在外再受顛沛之苦。太上皇昔日曾經責臣荒疏淫亂,這些臣都認了。總之。臣也不要先前什么開府儀同三司的封賞。也不想再當什么隆州刺史,只求免官安居洛陽。余心足矣!”

    有了一個慷慨激昂打頭陣的,諸王中間頓時一片嘩然,緊跟著便三三兩兩有人站了起來,不是抱怨外任掣肘重重,就是借口身體不好,這林林總總算下來竟占了三分之一。面對這樣突如其來地場面,李治先是愕然,旋即臉色鐵青,到最后滿臉怒色几乎無法自抑。

    這是什么意思,他這個昔日皇帝,如今的太上皇難道還做得不到位?這些皇族宗室中有几個真正的人才?全都是酒囊飯袋的人物,居然還嫌棄下頭官員不夠恭敬,居然還嫌棄那些任地太偏遠?放屁,要是真地給這些人大地方,有几個人能治理好!

    哪怕是別人口中地賢王,還不是出過越王李元貞這樣大逆不道的人物!

    眼看丈夫火氣越來越大,就要憋不住的當口,武后忽然重重地把杯盞往桌子上一放,面上怒色盡顯:“諸位都是宗室皇族,怎得全都沒有了上下之禮?今日乃是陛下五十壽辰的大好日子,在此時相逼,不嫌太過分了么?”

    她執掌朝政多年,本身就具備不怒自威的架勢,如今這一發怒,几個膽小的頓時便有些躊躇了,漸漸地坐下來了一批人。至于李元嬰等几個則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雖說低下了頭,卻半點沒有收回前言的表示。自然,這種態度看在李治眼中要多可恨有多可恨,虧得李弘上前低語了几句,遞上了一杯冰鎮葡萄酒,他這才稍稍消解了一點怒氣。

    武后瞅了李賢一眼,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嗔怒,繼而便露出了些許笑容:“諸王在外多年,自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常年累月在外頭也不是辦法。既然滕叔想要晚年休息休息,其他各位也有身體不好的,何妨就在洛州雍州之內找一處好地方頤養天年?太上皇和皇帝都以孝治天下,又怎會不體恤各位辛勞?”

    對于妻子忽然說這些,李治并沒有心理准備,當下不由大訝,但細細一想,他覺得如今自己既然已經完全當了撒手掌柜,便把頭轉向了旁邊的李弘征求意見。后者早就得到過李賢地知會,此時既然有武后打頭,自沒有反對的道理,遂輕輕點了點頭。

    李治仍然不太放心,又去看了看自己的另一個兒子,結果發現李賢的表情悠閑自在,甚至還朝他眨了眨眼睛。這時候,他縱使是笨蛋也知道這樣的情形對自己有利無害,遂干脆擺出一副任事不管地太上皇架勢,由得武后去自由發揮。

    氣勢洶洶地發難竟然照單全收地被人家答應了,無論是滕王李元嬰還是其他一些宗室皇族都很意外。為了保持中樞的安定,防止從京城開始發生騷亂,大唐地皇族在成年甚至還不到成年就會被分派官職到各地任官。有的每年能夠回來一次,但要是不招人待見或是聲名狼藉的,只怕還會得到勒令不奉詔不得回京這樣不近人情的命令。

    就拿今天在座的諸王宗室來說,已經有相當一部分人多年不曾踏入長安洛陽了。

    于是,當武后重復了一遍剛剛的話之后,一個接一個地王爺們扑通扑通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那勁頭與其說是傷心,不如說是歡喜得有些瘋了。能夠留在雍州和洛州,也就是長安洛陽這樣的大好地方,不必在外頭受那風吹雨打,這難道是在做夢么?

    而那些剛剛沒有站起來附和滕王李元嬰的則悔得腸子也青了。早知如此,他們剛剛就應該豁出去也站出來的,現在人家可以在長安洛陽享福,他們卻仍得淒淒慘慘戚戚地去當什么勞什子的刺史別駕,憑什么他們這么倒霉?

    不等他們站起來抒發心中的郁悶,李賢便緊跟著武后,笑瞇瞇地站起身捧起了酒盞:“諸位為了大唐辛勞了一輩子,若是有想長留長安洛陽的,只需提出來,賢必定盡力為諸位安排。我大唐以孝悌治天下,無論父皇還是五哥,都絕不會自己居于深宮,而放任諸位在外受苦!”

    這番話無疑打消了無數人最后一丁點猶豫,一下子,剛剛還僵硬得有些可怕的氣氛猛地活絡了起來,全場再次響起了山呼海嘯一般的頌聖聲。和最開始的什么萬歲萬萬歲相比,這一次的聲音無疑帶著更大的真誠更大的善意更大的喜悅。至于淹沒在這聲音中的几張若有所思的臉,則是顯得那么微不足道。

    再有名的賢王,難道能在這個時候對抗大眾主流思想?

    一波三折的家宴最終是皆大歡喜,臨近尾聲之際,李治免不了執杯勉勵了一下自己的叔伯兄弟子侄們,無非是說什么大唐當初是靠李氏子弟打下來的,這守江山也同樣離不開大家云云。總而言之是說的人意態誠懇,聽的人誠惶誠恐,最后賓主盡歡曲終人散。

    李賢這個儲君親自送人。尋常的皇族宗室當然沒有讓他親送的資格,他要應付的不外乎就是韓王霍王虢王舒王等等七個高祖皇帝的兒子。至于紀王李慎和曹王李明這兩個都已經是最最識時務的,告辭時和他說了聲謝謝就走了。

    由于今天達到了最大的目標,因此霍王以下那五位高祖之子全都是滿臉欣喜,尤其是滕王李元嬰如今方才想起了李賢“仗義”為他圓場,少不得千恩萬謝。李賢根本不用費什么唇舌,這五人便紛紛表示要長留洛陽為他這個皇太弟分擔分擔,繼而才拱拱手各自興高采烈地去了。

    而韓王李元嘉發現這回沒有算總賬的意思,自己此前甚至還升了太尉,那份高興勁就別提了。他如今年老體衰,腦子也遲鈍了不少,只想著和李賢好好拉近關系。因此,他也不管當著霍王李元軌的面,一個勁地訴說著自己如何忠心耿耿,如何勤勞王事,嘮叨了好一陣子方才心滿意足踏上了歸程。

    等到只剩下霍王李元軌的時候,這位曾經力抗突厥,在地方刺史任上亦是政績斐然的高祖之子卻沒有嗦什么,而是意味深長地說:“較之太宗皇帝昔日,六郎并不遜色几分,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正文 第七百二十章 大棒子落下來了
    不算上如今正兒八經的三個皇弟,此次前來朝明堂,順帶參加李治五十大壽的皇族中間,累計有九位親王,三十三位嗣王,外加郡王國公無數,總計大約有一百五六十號人。在這么多人中間,當知道能夠留在長安洛陽,一下子就有一百三四十人表示愿意留下,剩下的人也沒有旗幟鮮明地表示要回自己的治地,全都在哪里保持著觀望態勢。

    不得不說,這突如其來的好處實在是太大,使人感覺不太自然。再說了,即便不是住在長安洛陽城內,這洛州雍州之地忽然多出來這么一百多號大人物,那會是一個怎樣的光景?

    只不過,觀望歸觀望,該走動的地方仍需要走動。因此,修文坊皇太弟宅第的門檻几乎都被人踏破磨平了。由于李賢這些天几乎都在東宮,尋常人就是上門也逮不到人,于是几天下來,上門的清一色變成了國公夫人,郡王妃親王妃這么一個層級。甚至有不少人表示聽聞皇太弟妃懷孕,送上了無數或名貴或奇特的禮物。

    到最后,賀蘭煙被這種架勢嚇得躲在房間里頭乖乖地靜養,由得其他人在前頭打點。而屈突申若還是頭一回面對這樣可怕的夫人陣仗,就算把一大幫全副武裝的侍女拉出來充場面,卻還是難以嚇倒那些為了丈夫前途而沖殺在前的妻子們,心里頓時郁悶到死。

    到最后,不但臨川大長公主被臨時拉來。就連李焱娘也一起上陣了。在這樣的壓力下,來來往往地頂級命婦數量方才漸漸少了。但從上到下的人仿佛打了一場大仗似地,個個疲累欲死。而以賢孝仁德之名剛剛受到過太上皇褒獎的臨川大長公主,回去之前更是罵罵咧咧地埋怨起了李賢。

    “六郎那個死家伙,惹出來的麻煩全都讓別人收場,他小子能不能少出點鬼主意!連我那口子也成天被人纏得不勝其煩,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長安洛陽才多大的地方,容得下那么多宗室親貴?他就算想要一鍋端了,好歹也得分個批次一個個地宰,怎么能像是現在這個章法!”

    晚上回到家聽說自己的姑姑發了如此一通牢騷,李賢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雍州洛州地方當然是足夠大了。而且他事先早就划定了一家家的地盤,保証所有人都能容下。只不過還有一個問題,有道是胡蘿卜給得太多就不值錢了,因此少不得還得揮一下大棒子。

    當夜夫妻纏綿的時候,屈突申若便摟著李賢的脖子,沒好氣地問道:“這么多只猴子,你准備殺几只雞?”

    “猴子太多。雞當然得多殺几只,少說也得五六只吧!”面對著那張近在咫尺的嬌顏,李賢忽然長長舒了一口氣,“長治方才能夠久安,為了咱家那几個兒女,這些藩王不收拾一下實在是不行。看看滕王李元嬰那個家伙,就這種人能治理好一方百姓?其他人雖說比他好一點,但半斤對八兩,沒几個能扶上牆的!”

    聽到李賢抱怨這些,屈突申若頓時莞爾。翻了個身揪了揪李賢地鼻子:“皇族宗室也不是個個都不頂用,像霍王那種賢名在外的畢竟也有。”

    “年輕有才能的,不甘心做一輩子寓公,當然不會請求留在長安洛陽,只不過這批人只怕用手指頭就能數得出來。至于霍王那樣的……我敢保証,他絕對會是留下來的那一批。有才能的人一般都有與才能相匹配的野心,留在中樞,他們方才能夠交往籠絡那些自己需要地人,方才能夠在最關鍵的時刻鼓搗出什么名堂來。”

    屈突申若又好氣又好笑,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就這樣母后還由得你亂來?”

    “母后的手段可比我厲害多了。那心也比我狠多了,她是打著引蛇出洞一網打盡的主意。倘若說我預備殺五六只雞,那么母后想殺的至少是五六十只。這就是差距啊差距!”

    李賢當然不是空口說白話,事實上,當他昨天看到武后送來的那一堆卷軸。上頭林林總總羅列著所有藩王的劣跡和怨望等等事實時。他著實被嚇倒了。怨望的暫且不提,這年頭發牢騷雖然犯法。但他還沒有那么小心眼。可那些貨真價實劣跡斑斑,干過無數傷天害理事情的,絕對不止滕王李元嬰一個。

    按照武后整理的這些民間話來說,去年惶惶然自殺地蔣王,加上江王、滕王、虢王,這四個可謂是天下人皆知的貪惡之王。在這些人落戶長安和洛陽之前,至少要將這三人繩之以法,方才能夠體現王法的森嚴。若是別人對此有異議,只要把那些証據甩出來,必定能夠震住一大批人。

    當然,若是某些人不知死活想要做一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那就更好了,正好一網打盡。

    盡管屈突申若本身就是膽大妄為的主,可聽李賢在那里輕描淡寫地說這些,她冷不丁也感到心頭冒上了一股涼氣。這就使她那位可怕的婆婆,那就是昔日的大唐天后,如今的太上皇后,諸王若是和這樣的人作對,是不是太螳臂當車了?

    “所以我才說,胡蘿卜為主,大棒為輔!”

    李賢見屈突申若想得入神,冷不丁便冒出了一句話,不規矩的手趁機掩在了佳人地某個重要部位上。然而,不等他奸計得逞,自己更重要的部位忽然傳來了一種無比銷魂的感覺,這下子他哪敢再挑起爭斗,趕緊舉手投降,結果胳膊上被人結結實實咬了一口,而小腿上則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摩挲,傳來了一種既酥且麻的感覺。

    漸漸地,那種酥麻仿佛從身體表面不停地往里頭鑽,讓他避無可避藏無可藏,尤其可憐的是,那握在他身下某樣物事上地手絲毫沒有松開地意思。正當這種煎熬越來越讓人無法忍受的時候,他忽然看到屈突申若對自己狡黠地一笑,身下陡然一松。

    此時此刻,他那股剛剛無處宣泄地欲念終于完全占據了上風,再也顧不上什么亂七八糟的想頭,猛地俯身擢取了那紅唇,再一次開始了攻城略地。可憐那張楠木大床雖然結實,卻禁不住兩個人這樣折騰,到了最后,那嘎吱聲響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崩塌了一般。

    也不知激情纏綿了多久,交纏在一起的兩個人終于難舍難分地暫時分開了些許。尚有余力的屈突申若出神地望著頭頂的帳子,忽然開口說:“你知道么,前些天我遇到郭行真,他煞有介事地告訴我,天命已經變了。當初我靠著這個神棍的說法推掉了好些親事,如今也懶得和他計較當初的斷言。興許真的是因為你的出現,所以才天霆巨變了呢?”

    一想到郭行真,李賢忽然心頭一動。說不定老郭那神棍當初之所以給屈突申若下這樣的斷言,是因為吃了大姊頭什么虧也說不定。當然,一切早就改變了,所以很多事情就不用太擔心了。如今他最想做的事情是生上一堆孩子,然后和嬌妻子女們坐看日落月起星沉,慢慢地一起變老。

    那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顯然,有人和他想的一模一樣。他正在那里想得樂陶陶神游天外,忽然感到整個人被緊緊箍住了,而一句若有若無的嗔怪則是輕輕傳入了他的耳中。

    “賀蘭如今都有了第二個,夫君大人,你可得和我一起努力才行!”

    次日清晨,李賢歷經千辛萬苦,仍然沒能准時從床上爬起來。而和他截然不同的是,某位大姊頭卻很早就起了床,叫來侍女洗浴過后,竟是神清氣爽地出去練劍。對比之下,他不禁更沒有精神了。在床上連補眠帶掙扎了一個時辰,他總算是爬了起來。

    仿佛為了彌補昨天晚上的大消耗,他一口氣吃了五個餑餑六個饅頭外加四碗粥,那種狼吞虎咽的架勢讓服侍的几個侍女嚇了一跳。當他用冰水擦過臉,好容易恢復了精神的時候,外頭忽然火燒火燎地沖進來一個人,卻是李敬業。

    那家伙滿臉的興奮,毫不客氣地在李賢坐下拿起桌上的東西就往嘴里塞,又一口氣喝光了一碗羊奶,這才解氣地抹了抹嘴:“昨天不是剛剛給那些要留在長安洛陽的人安排房子么,結果,今天某監察御史轉交了一份萬民書,上頭那全都是血手印,反正是聯名請求朝廷查辦虢王的。嘖嘖,你這個皇太弟居然不在,今兒個朝堂上都亂成一鍋粥了!”

    以往諸王在外,這朝會他們自然沒法參加,這一次親王得特旨可以列席朝會,自然沒有一個人會缺席。然而,大概誰都不會想到,居然會迎頭撞上萬民書。

    一想到某種針鋒相對的情景,李賢長長噓了一口氣,狠狠瞪了李敬業一眼。他當然知道這小子是來干嘛的,不就是因為他偷懶在家里沒去上班么?話說回來,這壽筵才過去不到半個月,大棒子就落下來了,動作還倒是真挺快的。
正文 第七百二十一章 就等你橫行霸道
    就像在長安洛陽的權貴公卿搶個把女人算不上什么犯罪一樣,在自己的治地上,大唐的宗室皇族胡作非為也是屢見不鮮。由于畢竟都是自己家的親戚,所以只要不是什么謀逆之類的大罪,皇帝往往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實在忍不住的時候下詔責備几句也就完了。

    而這種不痛不癢的態度,自然無法嚇倒那些自命金枝玉葉的親王們。根據官場中流傳的一種心照不宣的體會,只要是當官的,千萬別去虢王江王滕王蔣王的治所,否則就算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而官員可以想方設法退避三舍,民眾就沒有那么好的運氣了。

    虧得蔣王已經自殺,飽受荼毒的州算是少了一個。而現如今三王都愿意長居洛陽,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歡天喜地慶祝一番。然而,雖則仇人已去,但也有人不肯罷休的,所以方才有這萬人聯名請命的萬民書出現。

    “如今陛下收回了那些皇族宗室的官職,另封了虛官在洛陽長安賜第居住,誰知道這萬民書來得這么快。這虢王的惡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想當年居然讓奴仆蒙上虎皮恐嚇自己治下的官員,差點把參軍活活嚇死,盤剝民脂民膏的事情就不說了。嘖嘖,這樣的人若不是高祖之子,只怕死上几十次都夠了。”

    李敬業和李賢說話無拘無束慣了,此時說著說著免不了連連冷笑。雖則自己當初也當過紈绔子弟,但他最多只是對同類人揮拳頭。頂多教訓一下那些不長眼睛的地痞流氓,何嘗干過欺男霸女地勾當?所以。一想到今天自己看到那一長幅血跡斑斑的萬民書,他地口氣就變得異常冷峻憤怒。

    “敬業,消消氣。”

    對于李敬業的憤怒,李賢很能夠理解。事實上,他當初帶著李敬業程伯虎滿城掃蕩的時候,沒少看到那些亂七八糟的舉動,沒少教訓過人。然而,天下那么大,即使他位高權重,能夠管的人管的事仍舊是有限的。沒看他的皇帝五哥仍然掣肘重重么?

    “皇族之中雖然有這些個害群之馬,但大多數人也就是庸庸碌碌飽食終日罷了。所以,此次我只是打算懲治几個首惡之徒殺雞儆猴,其他的人則會讓他們一直養到老。至于真正有才能而且愿意發揮的,那就讓他們繼續去治理地方,沒必要浪費了人才。”

    雖說最初地打算是把所有皇族都養在長安洛陽,但思前想后了這么多天。李賢終于還是放棄了這個一刀切的辦法。大唐的官吏除了科舉便是恩蔭,但人數不多,而且其中有大才干的也不是最多,總不能因為皇族中間有害群之馬就一杆子打翻了所有人“你這主意上頭同意了么?”李敬業眉頭一挑,伸出手指往頭頂戳了戳,見李賢點了點頭,他這才舒了一口氣,“這樣也好。只不過,今天虢王在朝會上大呼冤枉,而且還差點和那個監察御史打了起來。氣焰極其囂張,而且還有其他几個親王嗣王說好話。你不在,太上皇后裝了啞巴,陛下也就合起了稀泥,百官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明天指不定更亂。”

    “亂一點怕什么!”李賢瞇縫起眼睛狡黠地一笑,旋即露出了几分殺氣,“先前的敕令也已經發出去了,如今那些愿意留居洛陽長安的諸王全都解了刺史別駕,他們初來乍到還能干什么?他們要是敢像當初在治所那樣胡作非為反而更好。送上門地借口不用白不用!”

    “就知道你打的是這個主意!”

    李敬業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旋即站起身來:“我去和伯虎小薛合計一下,東宮左右衛率好歹也得動一動,不能老是這么窩著。仲翔已經去和老契將軍商量了,羽林軍會保持在隨時出動狀態。對了。六郎。你也好歹收斂一點,別老是和你那几個嬌妻們在床上亂滾。瞧你這無精打采的模樣,小心被榨干了!”

    不等李賢變臉,李敬業便立刻飛快地轉身出了門溜之大吉。而找不到出氣口的李賢則恨恨地把饅頭扔回了盤子里,心想這口氣惟有出在某些不識好歹的人身上。

    對于虢王李鳳而言,青州雖然還算富庶,但和長安洛陽這等繁華勝地卻不能比,再說他也已經呆膩了,這才一心一意留在洛陽。在治所作威作福慣了的他完全沒有料到,竟然在自己正式參加的第一次朝會上,就有監察御史呈上了什么勞什子的萬民書。那時候要不是有几個兄弟攔著,他恨不得把那個該死的御史砸一個滿臉花。

    開什么玩笑,他可是堂堂高祖之子大唐親王,區區一個七品小臣算什么東西!

    回到家里,他自然是大發脾氣,最后實在忍不住心頭怒火,他干脆隨便找了個由頭發作了几個仆役,家里板子打得噼啪響。聽著那壓抑不住的慘號和求饒,他這才感到心情舒暢了一些,但仍在尋思著報復。

    而就在這時候,外頭送來了一封信,道是江王送來地。他疑惑地展開一看,頓時暢快地大笑了起來:“知我者江弟也,要是不能狠狠教訓那家伙一頓,還道是我李鳳好欺負!來啊,給我找二十個身強力壯的衛士來,我要去江弟那里喝酒!”

    虢王李鳳完全沒有受彈劾的自覺,帶著大批護衛風馳電掣地卷過大街,大搖大擺地造訪了江王第,而等在這里的不單單是江王李元祥,還有滕王李元嬰以及其他几個嗣王和國公。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些個當然都是聲名狼藉為非作歹慣了的人,聚在一起自然沒有其他話好講。

    “我們都是高祖皇帝的血脈,怎能容得一個小小的監察御史胡言亂語?”

    “就是,否則虢叔也太窩囊了,什么萬民書,供養我等乃是那些百姓的本分,誰會敢不識好歹上那樣的萬民書!”

    “分明是有人刻意打壓我們,一定得給他們一個警告,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厲害,知道我等不可輕辱!”

    “若是不把這風壓下去,以后我等就是住在洛陽長安也得看人臉色!虢叔,江叔,滕叔,不用猶豫了,我們大家一起干,法不責眾,如今地皇帝乃是你們的孫輩,我們的侄兒,難道還會為了這點小事治罪不成?”

    七嘴八舌一叨咕,輩分最高的虢王江王滕王頓時被說動了。他們之所以那么想回到洛陽長安這樣的地方,不就是為了此地繁華,可以好好享享福么?若是被那些沒事找事干地官員從頭管到腳,那還有什么趣味!想到這里,三人交換了一個眼色,虢王李鳳便站出來朝四面眾人拱了拱手。

    “同是李唐一脈,便須同氣連枝。各位地好意我領了,我已經帶了二十名衛士,就請大家再選上几十個孔武有力的,一起找上門去評評理!”他刻意加重了評評理三個字地語氣,臉上露出了一絲獰笑,“只要壓服了那個空口說白話的監察御史,其他人還敢說什么!”

    此話一出,眾人立刻轟然應諾,當下便散開各自准備。不多時,江王第便開了大門,一百來號人氣勢洶洶地涌了出來,齊齊上馬出了巷子。不遠處早有人盯著此地,見此情景慌忙溜走報信,很快,坐鎮羽林軍的契何力和屈突仲翔,坐鎮東宮左右衛率的程伯虎和薛丁山,今天正在金吾衛當值的盛允文就全都得到了訊息。

    身處三個地方的五個人全都生出了一種荒謬的感覺----這些皇族宗室在外頭作威作福慣了,難道連腦袋也全都生鏽了么?

    雖然覺得荒謬,但李敬業早就在三個地方輪流跑了一圈,所以得到報告之后第一個出動的便是盛允文----金吾衛的職責是負責治安,和主司負責拱衛宮廷的羽林軍和負責保護儲君的東宮衛率比起來,他也確實應該第一個出動。于是,他只用了一刻鐘工夫點出了三百人,風卷殘云似的出了治所。

    作為天子腳下的百姓,洛陽的居民們當然是見多識廣。所以,看到虢王等一大群宗室氣勢洶洶地馳過天街,然后又看到金吾衛緊跟著出動,大多數人都預感到要出事了。只不過,這事情既然不是出在他們頭上,人們自然樂得看熱鬧。

    那些橫行霸道的家伙早就應該治一治了!

    虢王李鳳帶著人找到了那個御史的家,看到是一座尋尋常常的宅子,他的膽子頓時更大了,一聲令下,百多個手持棍棒的衛士便氣勢洶洶地踹門而入,不由分說看到東西就砸,看到人就一腳踹倒在地。

    不出一會兒,整座宅子里便只聽慘叫聲驚呼聲不斷,乒乒乓乓的聲音更是不絕于耳。四面鄰居也有好奇的,但看到那么一些凶神惡煞的家伙,全都嚇得不敢出來。

    就當几個嗣王異常興奮地加入到打砸行列的時候,站在外頭志得意滿的虢王李鳳忽然聽到了一陣整齊划一的馬蹄聲。旁邊的江王和滕王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都是一跳。三人不約而同轉頭往路口一看,只見不遠處煙塵滾滾,赫然是一隊身穿甲冑威風凜凜的軍士。

    金吾衛已經來了,羽林軍和衛率的出動還會遠嗎?
正文 第七百二十二章 囂張地拔刀,華麗地扑倒
    雖說是盛彥師的后人,但盛允文出道的時候,盛家畢竟已經敗落了。他好不容易一步步走到今天,有運氣的成分,也有自己努力的成分。而不可否認的是,由于有了李賢心腹這樣一道光環,他見識的場面遠遠超過那些同品的官員。

    李賢就不用說了,從太上皇李治到武后到當今皇帝李弘,他都曾經單獨見過,像英王李顯和相王李旦這樣的嫡系皇族就更不用提了。所以,當他一馬當先站在前面,看到那三個倨傲不可一世的親王時,他心中除了鄙視就是輕蔑。

    除了高貴的血統之外,這三個親王還有什么其他的才能?除了惹事生非橫行霸道之外,他們還有什么樣的本事?

    有道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一邊強調自己的職守,一邊強調自己的特權,于是很快就變成了針鋒相對的局面。虢王江王滕王昔日在治所那都是說一不二,甚至敢鞭笞屬官的角色,小小一個金吾衛中郎將他們如何放在眼里?在氣急敗壞之下,年紀最大的虢王李鳳一個忍不住,竟是狠狠一馬鞭就著盛允文的面門抽去。

    這要是別人,指不定會硬生生先挨上這么一下,然后再憑借這一點通過其他渠道進行反擊,但盛允文是什么人?他昔日說得好聽是游俠,說得不好聽那就是馬賊強盜,可殺不可辱這種信念早就印在了心底。因此,當那馬鞭挾著呼呼風聲就要打上面門的時候,他忽然冷笑一聲伸出了兩個手指,穩穩當當地將那馬鞭夾了個正著。

    不但如此,他看也不看拽著馬鞭紫脹著面皮的虢王李鳳,忽然輕輕一抖。眾目睽睽之下,那馬鞭竟是寸寸斷裂。就這么一截截地掉在了地上。看到這一幕,原本面對諸王公還有些驚懼的金吾衛軍士全都挺起了胸膛。

    主將都不怕,他們還怕什么!

    然而這一招卻激怒了虢王,旁邊的江王和滕王也是怒色盡顯。得到風聲,正在里頭肆虐的几個嗣王和國公也都紛紛帶著人出來。百十號人把整條小巷堵得結結實實,全都用一種極其囂張的表情看著那些金吾衛。

    瞧見那些王公們執迷不悟地囂張嘴臉,盛允文想起李敬業前頭來的時候說的那些話,頓時冷冷一笑:“光天化日打砸大臣宅第,目無王法,全都給我拿下!”

    一聽這重若千鈞的喝令,眾金吾衛將士頓時轟然應諾。那整齊划一的呼聲在狹小地小巷中那么一回蕩,諸王公身后的某些人就有些色變了,更有人想到這是洛陽,并不是往日任他們橫行的治所。某几個膽小的瞥了一眼他們剛剛打砸過的院子。見里頭一地狼藉不成模樣,頓時更加驚懼了起來。

    今兒個只是聽令行事,不會惹出什么不得了的大禍吧?

    然而,這時候已經沒有他們考慮的空間,因為全副武裝的金吾衛已經齊齊拔刀逼了上來。面對這種情形,縱使驕橫如三王那樣的人也是勃然色變,其他王公就更不用說了。此時此刻。就是頭腦再簡單,他們也感覺到了一種陰謀的味道。然而,束手就擒這樣地窩囊勾當,他們卻是死都做不出來的。

    于是,小巷中不可避免地發生了沖突。一時間,剛剛在宅院中發生的一幕再次重演,不同的是剛才窮凶極惡的暴徒現在變成了被人蹂躪的對象,那哭爹喊娘的叫聲不絕于耳。而那些個尊貴地王公們則是在心腹護衛的保護下退到了角落中,色厲內荏地呼喝著什么。

    “我們乃是李唐皇族,爾等竟然敢以下犯上!”

    “若是現在放下兵器。本王還可饒你們這一回!”

    “若敢動手,小心本王上奏陛下誅你們九族!”

    面對這些喝罵,盛允文只是眉頭一皺,旋即露出了一絲嘲弄。都這種時候了還擺威風,這些人究竟有沒有腦子?在治所的那些劣跡就足夠他們喝一壺了,跑到洛陽還不知道收斂,敢情真的以為自己是大唐不可或缺的人物?不過是一堆蛀虫而已,神氣個屁!“你們要誅誰的九族?”

    就在這個當口,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每一個人耳中。盛允文轉頭一看慌忙下馬,其他金吾衛也齊齊收起了兵器。而氣急敗壞的虢王等王公一看到來人。頓時猶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嚷嚷了起來。這其中,猶以虢王李鳳的聲音最最響亮。

    “六郎,這些金吾衛居然敢以下犯上對我等動刀,不可饒恕!你看看我們這些忠心耿耿的屬下被他們打成什么樣子,你這個儲君一定得為我們作主!”

    居然還會倒打一耙。他地這些長輩們還真夠厚臉皮的!

    李賢看也不看虢王一眼。策馬前行之后便在那宅子門口跳下馬來,一言不發地進了門。看到這情景。他身后的程伯虎薛丁山二話不說地跟了進去,盛允文也吩咐了身邊的副手几句,緊跟在了后頭。看到這一幕,諸王公全都有一種極度不妙的預感。

    不多時,李賢親自扶著一個中年官員走了出來。這位早先呈上了萬民書的官員顯得狼狽不堪,頭上的進賢冠已經不見了,臉上也有几處青腫,走路甚至有些一瘸一拐。一看到那邊的諸王公,他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無窮無盡的憤怒,整個人也一下子精神了起來。

    “殿下,他們公然闖入臣家中肆意妄為,不但毆打了臣和內子,還打傷了眾多仆婢。若不是忠仆死死保護,就連小兒也險些遭了毒手!臣乃是朝廷大臣,陛下地監察御史,他們居然敢如此欺辱,哪里還有王法,哪里還有律例!臣……臣哪怕是不當這個監察御史,也要揭開他們的劣跡!殿下,有此等惡王,李唐天下堪憂啊殿下!”

    那監察御史大約被氣昏了頭,說出來的話已經有些顛三倒四語無倫次,但即使如此,這中心意思好歹大家都聽明白了。那邊的虢王等王公聽到這樣的指斥全都慌了手腳,而一個年輕氣盛地國公見勢不妙,竟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動起了殺心,暴喝一聲抽刀就沖了上來。

    “老匹夫,我殺了你!”

    這當頭一刀讓所有人都傻了眼,那監察御史几乎連感慨我命休矣地時間都沒有,只好本能地閉上了眼睛。而即使是見多識廣如李賢,這時候也是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好在他身邊人才多,程伯虎薛丁山几乎同時拔刀擋架,但動作最快的卻是盛允文。

    某人早就窩了一肚子火氣,此時單手在刀背上一敲,登時把那把刀打落在地,這還不算,他旋即飛起一腳把那個年輕地國公踢出去老遠。若不是考慮到對方的身份,僅僅是這一腳就能踢死人的。饒是如此,那個倒霉的家伙也在地上翻了好几個跟頭,最后根本就沒能爬起來。

    這時候,包括衛率在內的眾軍士方才把李賢團團圍在中間,如臨大敵地看著那些王公,眼神中射出了深重的敵意。而盛允文則更直截了當,那表情中別說敵意……赤裸裸的全都是殺意。倒是李賢從驚愕之中回過了神,這才感覺到自己的手沉得很,不由轉頭看了看那個監察御史,這才發現人家几乎嚇得要癱倒在地。

    這時候,他方才意味深長地掃視了一眼那些呆若木雞的王公,皮笑肉不笑地說:“諸位實在是好大的威風啊,在這洛陽城內公然闖入朝廷官員宅第打砸,繼而更動起了刀子。好,很好!這可是當著金吾衛和東宮左右衛率的面,這要是沒人,你們是不是敢公然點火燒房子!”

    他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几個台階,怒聲暴喝道:“太上皇和陛下敬各位是長輩,各位初到洛陽就多有不法之事,我也為了全皇族宗室的臉面多方遮掩,誰知道各位竟是變本加厲!各位說金吾衛以下犯上,好,很好!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如今是韓王掌大宗正司,看看他如何斷你們這肆意妄為的罪行!來人,給我護衛諸位王公去大宗正司!”

    所謂護衛,其實就是押送。看到呼啦啦涌上來的無數軍士,就連一向倨傲的虢王江王滕王也有些慌了,一時間,往日那些他們嗤之以鼻或是干脆當笑話講的傳聞都竄了出來。

    太上皇李治的几個庶子死得莫名其妙,越王貞謀逆失敗后絕食自裁,還有之前自殺的蔣王……如是等等一旦浮出腦海便揮之不去。可待几個長輩想要求饒的時候,卻發現李賢人影都不見了。他們待要高聲呼救大喊冤枉,卻只見盛允文在旁邊冷笑連連。

    本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原則,一幫人只好暫時忍氣吞聲被一群軍士“簇擁”上馬,心中打定主意,到了大宗正司就好好申訴一下。在虢王等人看來,韓王李元嘉既然是他們的嫡親兄長,遇到這樣的事當然會替他們出頭。

    不就是某個小輩愚蠢地在李賢面前動刀么?大不了罰上几萬貫錢就是了。他們可都是高祖的嫡系血脈,教訓了一個小小的御史又算什么?
正文 第七百二十三章 善惡到頭終有報
    能夠當上大宗正,這是先前戰戰兢兢回到洛陽的韓王李元嘉完全沒有想到的。

    別看他接到李賢的信之后,在家里罵得天昏地暗,但他既然是賢王,人老了這至少腦子還在,因此出兵的氣話一說,也就只能接受了自己不得不忍氣吞聲這一事實----畢竟,事情是他當初一時考慮不周經人蠱惑干下的,如今要擔負責任也是沒奈何的事。至少,他那個儲君侄孫并沒有直接和他打擂台的打算,不是么?

    而到了洛陽,人家非但既往不咎,三番兩次接待之后甚至隱隱暗示他這個賢王乃是如今皇族宗室的帶頭人,他自然更高興了。等到大宗正這個位子到手,已經年過六旬的他仿佛煥發了第二個青春,心中憋足了一股氣。

    在洛陽這種地方,單單是個親王屁也不是,倘若能夠有作為儲君的李賢撐腰,他還要怕誰?而此次隨他一起來的兩個兒子也是滿心振奮,一心攛掇著他和李賢走得更近一些,這也讓他更加堅定了打算。

    識時務者為俊杰,這雖然是李唐的江山,但他如今已經充分認識到自己沒有坐江山的可能,甚至連原本曾經夢想過的手攬大權也不可能,那么,背靠大樹好乘涼就是最好的選擇了。因此,他毫不猶豫地把自己全家人都接到了洛陽,然后親自把兩個幼子送到了東宮崇文館,成為繼曹王李明之后動作最快的親王。

    大宗正司雖然是管理皇族的最高機構,但往日并沒有什么事。即便如此,這一天一大清早,韓王李元嘉便來到了這里視事。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是不指望了,可既有的規矩總得對屬下宣明。也得讓人家重新認識到他這個大宗正。當外頭有人來報,說是有金吾衛奉命將虢王江王滕王和几個嗣王國公一共十几號人送了來。他不覺有些莫名其妙。

    但這種莫名其妙很快變成了莫名的憤怒。看著面前那些大聲嚷嚷,抱怨聲几乎能掀了房頂地弟弟和侄兒們,他几乎恨不得一腳一個把這些混帳全都踹翻了。那天在大殿上人家彈劾虢王的時候,他本著兄弟情分還幫忙說了几句好話,結果這群家伙居然如此不識好歹!

    要報復大可私底下進行。有這么明目張膽地么?這還不算,金吾衛出動之后就該知難而退的,居然敢悍然拒捕,甚至某個愚蠢的家伙還敢動刀子!這知道的尚且可以辯解說只是沖昏了頭腦想要教訓一下那個該死的御史。這若是不知道地……

    那可是謀害儲君的大罪!只要一個謀逆的大帽子扣下來。那就是死路一條!

    此時此刻,他几乎用一種看死人的目光看著面前這些人,心中發出了一種莫名地悲嘆。但很快,這種略有些憐憫地悲嘆就被一股油然而生的狠辣給壓了下去。這是在如今實際上的帝都洛陽,不是在什么窮鄉僻壤的小地方。事情鬧得如此沸沸揚揚,要想壓下去根本不可能。而人家之所以把人直接送到了大宗正司,連一句交待都沒有就走了,少不得是李賢的主意。

    是要看看他這個新任大宗正是否“公正無私”么?

    韓王李元嘉冷笑了一聲,旋即用力一拍桌子。這時候。底下眾人七嘴八舌的抱怨聲牢騷聲和大罵聲方才漸漸低了下來。等到聲音完全消失,他方才沉聲喝道:

    “無視唐律毆打大臣,這是重罪,事到如今你們還不知道悔改?還說什么人家活該自己冤枉,你們全都無藥可救了!來人。將虢王江王滕王分別看押。還有那個動了刀子的,其他人也給我統統找間屋子關起來。我現在就入宮去見陛下!”

    這話一說,一群人都呆了,三位如今輩分最尊的親王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兄長會說這樣地話,其他嗣王國公面面相覷之后,不免都覺得事情似乎和他們想象的不一樣。及至看到一群膀大腰圓五大三粗的吏員上來禮請,眾人方才著了慌。

    “韓哥,我們可是你的親弟弟,你怎能如此薄情!”

    “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御史,打了他又怎么樣!”

    “韓叔,我們是被人算計了,你怎可如此不分青紅皂白!”

    辨認出了亂糟糟聲音中地最后一句話,韓王李元嘉頓時心頭火起。現在才知道是被人算計?晚了!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眼看著一群吏員強拉硬拽地把一群尊貴地皇族宗室們拖下去,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許焦躁。

    看這個樣子,這些人是保不住了,而且李賢既然都出面了,分明也是不希望有人保他們。他倒不在乎被人說什么明哲保身,只不過有一點須得考慮,人家這只是殺雞儆猴,還是准備一批批地全部肅清了?如果是后者,那么他可得小心一點,別最后狡兔死走狗烹,那就太不划算了!

    李賢在東宮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方才等到了韓王。看到這位叔祖滿頭大汗臉色焦慮,又得知對方是先來找他的,他心中自然是異常滿意。他可不是君子,報仇也未必非得致人于死地,把人家弄來幫他處理麻煩順便背黑鍋,這不是很好么?

    所以,面對韓王李元嘉誠惶誠恐地賠罪,他異常客氣熱絡地將對方扶起,還親自在風爐上煮茶相待。

    這一回,他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截了當地就先前地事件很是責備了李元嘉一通,旋即方才大度地指出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最后便隱晦地表明,皇族宗室的名聲太敗壞了,若是不能整治整治只怕民心思變,而這樣的重任,唯有李元嘉這樣的賢王方才能夠勝任。

    這種先撕擄干淨先前的恩怨,然后提出要求順便再捧一把的伎倆,他早就玩得爐火純青。即便是韓王李元嘉這樣年過六旬的老江湖,也不免被糊弄了進去----這種時候并不是閱歷的問題,而是氣勢和地位的差異,所以有這種結果并不奇怪。

    “所以,韓王放心,皇族宗室乃是大唐江山的基礎,別說我沒打算一體整治,就算我肯,陛下和父皇也決不會允准。像韓王這樣的賢王,朝廷便應該禮敬,就應該大用,而像虢王江王滕王之流,不是我不敬,他們實在是太肆意妄為了,置國法置朝廷顏面于何地?”

    李元嘉不停地點頭,事實上,除了喝茶的功夫,他一直都在不停地點頭,他甚至不得不承認李賢很有談話的藝朮----其實也就是忽悠的藝朮。盡管知道這些話里頭有些不盡不實之處,但那又怎么樣?他和虢王江王滕王確實是兄弟,但他從那三個兄弟那里得到過什么好處?那三個胡作非為的家伙反而敗壞了他的名聲!

    “六郎你放心,我既然忝為大宗正,便一定秉公辦理此事,還那個監察御史一個公道!我現在就去面見陛下和太上皇,想必他們也不會姑息養奸!”

    瞧見這位老韓王雄赳赳氣昂昂地出去,李賢頓時舒了一口氣。要是他當初直截了當和韓王鬧翻了,哪里有如今這么輕松?宗室皇族中輩分最大的這位老賢王一旦拉攏過來,其作用還真是不可忽視。話說回來,那位同樣號稱賢德的霍王如今也留在洛陽,似乎沒什么動靜。

    呷了一口茶,他不覺啞然失笑。真是耍弄陰謀太多了,人家沒動靜才好,難道他還指望人家謀逆?這也太不厚道了!

    自從大部分皇族宗室遷入長安洛陽開始,兩地的治安案件便高居不下,洛陽令和長安令萬年令可謂是焦頭爛額。所以,當大宗正司宣布收押虢王等人于詔獄之后,從上到下都是一片歡天喜地,就連官員中間也是拍手稱快。

    高興不起來的大有人在,比如說那些剛剛在洛陽安居樂業的皇族宗室們,此時免不了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然而,只要平時名聲良好,哪怕是庸庸碌碌的官員,也都有人上門撫慰頒賜各種玩意,那種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習慣漸漸抬頭。除了几個自己名聲也不好惶惶難安的家伙,洛陽城中的暗流也漸漸消停了下來。

    至于那些陷身于詔獄的家伙們也不是沒人管的,他們的家屬四處奔走求告,淒淒慘慘戚戚地請求寬恕,而几個聰明的國公嗣王也在詔獄之中痛哭流涕發誓痛改前非。

    然而,橫行霸道慣了的三王壓根不相信自己會受到什么嚴重的懲處,故而在獄中依舊大大咧咧吆五喝六,甚至在氣急敗壞的時候還會狠狠罵上韓王一頓。脾氣更暴躁的江王甚至在某次火頭上來的時候連太上皇李治加上皇帝李弘一起痛罵了一頓,當然,他罵得最狠的還是儲君李賢,吃人不吐骨頭和狡詐狠毒這兩個詞被他翻來覆去地用,也不嫌累得慌。

    而這個,也不可避免地成為了他們的罪狀之一。

    當虢王江王滕王之前的罪狀被朝廷一條條公諸于天下,公文貼遍各地的時候,大街小巷陷入了一片憤慨的狂潮中。民眾原本喜歡發牢騷,難得朝廷允許大家發牢騷,這呼聲頓時一浪高過一浪。

    那樣豬狗不如的東西,怎么還配享盡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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