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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狐狸男人心真賊【男人不壞2】作者:艾珈(全書完)

[情感] 狐狸男人心真賊【男人不壞2】作者:艾珈(全書完)

唐恩森很確定自己喜歡上這個脾氣火爆的小女生,而且是很喜歡很喜歡﹗
這個女生,像只愛發脾氣的小野貓,只會捏陶,完全不懂戀愛。
唉﹗愛上一個生澀的女生,太折磨了,簡直會要一個男人的命,
因為她不懂愛的暗示,不能夠大膽追求,
他得慢慢地誘她上釣,忍耐再忍耐,哄騙再哄騙,
男人的衝動教他想一口把她吞掉,但是──
不行﹗他捨不得就這麼吞了,他要珍惜地一口一口慢慢來……
好奇怪﹗她明明很討厭狡猾得像只狐狸的唐恩森,
但為什麼最後他卻把她給「吃」了呢?
明明每次一見面,她就上火,老是跟他吵個沒完的,
怎麼會跟他激出「愛的火花」呢?她真的不懂﹗
到底是她太笨、太天真,還是他太賊啊?
愛上這麼賊、戀愛段數又高的男人,她真該小心點的……
第一章

    洪荳小館──

    還差十分兩點,停好車的唐恩森準備進小館吃飯。打從去年他的麻吉兼合作伙伴石一雄幫廚藝精良的老婆開了一家餐廳後,他每日的午餐就有了著落,手才剛推開玻璃門,身後突然有人大喊──

    「快快快,讓一讓﹗」

    唐恩森回頭一看,一名個頭嬌小、大眼濃眉的短發女子,肩上扛著一個大紙箱,急匆匆地朝他的方向奔來。

    唐恩森猛地後退一步,女子旋即像風一樣地刮過他眼前,進了洪荳小館。

    「我的媽啊,真是重死我了﹗」何果果低叫了一句,鼻尖上冒著幾顆細小的汗珠,臉頰粉緋緋的就像顆紅蘋果,她抬手擦汗,完全沒有察覺到唐恩森的注視。

    「小荳,我把盤子送來了。」她望著廚房大喊。

    「噢,你找地方放著就好。」洪荳端著紅燒蹄膀出來,香味四溢飄散,竄入唐恩森、何果果兩人的鼻腔。

    何果果貓似地嗅了嗅,發出一聲陶醉的嘆息。

    「好香啊﹗」突然有個聲音跟她一塊兒說。

    何果果轉過頭來打量著唐恩森,唐恩森挑眉回視著她,兩人心裡同時閃過疑問──這人該不會是來瓜分食物的吧﹗

    洪荳將盤子往桌上一擱,手指著唐恩森,幫兩人做個簡短的介紹。「果果,他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嵐經紀公司』的負責人──唐恩森,他是大熊的經紀人。」接著指著果果跟唐恩森說︰「她是我的朋友,叫何果果,別小看她呦,果果可是個捏陶高手哩﹗」

    「 好﹗」

    唐恩森主動跟何果果打招呼,果果低頭瞄著他伸出的手,隨意地把手往他手裡一擱,然後便匆匆收走。

    雖然不過匆匆一握,但唐恩森已經發現,這女孩的指掌間,佈滿堅硬粗糙的繭肉。

    他驚訝地多看了她一眼,果果目光卻落在桌上的美食上,然後洪荳說話,一下就把兩人的注意力拉回來。

    「好了,現下有兩件事得請你們幫忙,果果,你去廚房幫大熊端菜,唐先生幫我把紙箱搬進廚房……然後就可以吃飯了。」

    聽到最後一句,兩人通電似地急急行動。果果忙不迭沖進廚房,唐恩森轉身走向櫃台,不過當他手捧起紙箱,立刻大吃一驚──沒想到這麼重﹗

    目光瞟向正奔進廚房的身影,他心裡恍然明白,她手上的硬繭是打哪兒來的﹗心想著輸人不輸陣,哪有女人扛得起的東西他扛不起的?唐恩森硬著頭皮將紙箱移上肩頭,吃力地朝廚房走去。

    和唐恩森擦身而過,何果果一口氣將洪荳老公──石一雄,還來不及端出來的菜,全部擺進托盤,一次全上。

    坐在飯桌旁的何果果和石一雄兩名饞鬼,完全沒想到廚房裡還有一名「苦力」還沒就位,當洪荳添好飯,兩人二話不說,馬上扒進一口飯,再一口吞下一塊Q軟滑嫩的蹄膀。

    「贊啦﹗」兩人異口同聲的喊。

    聽見喊聲,唐恩森急急奔出廚房,一到餐桌,他簡直不敢相信﹗唐恩森忍不住揉揉雙眼再看一次──才那麼一會兒時間,剛才原本滿滿一盤紅燒蹄膀,竟活生生、血淋淋地消失一大半﹗

    「好好吃~~小荳做的菜真是太好吃了﹗」

    他瞠大雙眼,驚訝地望著正一邊扒飯,一邊含糊說話的何果果。

    唐恩森看過太多一邊吃飯一邊計較熱量的女人,在她們面前,食物好似不是食物,而是一些害人匪淺的毒物,跟這種人同桌吃飯,再可口的珍饈佳饌也變得像雞肋般索然無味──但眼前這個何果果卻毫無顧忌,一口肉一口飯,把嘴巴塞得滿滿滿;那副大快朵頤的吃相教人看了十指大動,恨不得馬上捧碗上桌跟她一塊兒吃飯……

    不過現下可不是陶醉的時候。猛回神,唐恩森瞥見她的手正意圖染指僅剩的蹄膀肉,他放聲大喊︰「喂﹗等等,你這個什麼果的……」

    何果果回應也很妙,她是有抬起頭瞄瞄誰在喊她,不過手上跟嘴巴的動作,依舊堅持原本的路徑,閉合的筷子一張一挾,張開小嘴一咬,美味無比、厚軟多汁的蹄膀肉,硬生生地少了三分之一。

    啊、啊、我的蹄膀肉~~唐恩森撫著胸口,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刊』嘛?」何果果嘴裡塞滿蹄膀,講話含混不清。

    「你你──」唐恩森氣到話都講不出來。突然他伸手撈起擱在桌上的筷子,騰空一挾,搶走何果果筷子上的蹄膀。

    也不管蹄膀一邊有沒有沾上何果果的口水,唐恩森罔顧形象,張口便大咬。

    「你太過分了﹗」何果果不敢相信,到嘴的蹄膀肉就這麼飛了﹗她怒拍桌子,一雙筷子忽地飛指到唐恩森鼻前,怒聲質問︰「這蹄膀是我先挾到的,你竟然沒問我就直接搶過去吃﹗」

    唐恩森比較遵守餐桌禮儀,一直等到他把嘴巴裡的蹄膀肉咽下,才開口說︰「什麼叫做你先挾到的,啊?要不是幫洪荳忙,這些蹄膀肉,哪輪得到你﹗」

    「你沒聽過一句話,叫先吃先贏。」她斜眸皺皺可愛的小鼻子,然後哼了一口氣。「算了,看在小荳的面子上,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這種小男人計較。」

    聽到何果果這句話,一旁正低頭喝湯的石一雄,忍不住「噗」了一聲。

    大人?他用眼角瞄瞄何果果那一米五左右的個頭,然後在心裡嘆息──「真的是好『大』……的一個人啊﹗」

    原本指著唐恩森鼻頭的筷子,突然轉到石一雄面前。「石一雄先生,你對我說的話,好像有什麼意見?」

    石一雄本想說話,不過抬頭一瞥心愛老婆的表情,他摸摸鼻子,決定把話吞下。「沒事,你們慢聊,我喝湯,喝湯。」石一雄嘿嘿一笑,將何果果指在他眼前的筷子,挪到一旁。他親愛的老婆大人對何果果特別有好感,每次他跟何果果起衝突, 總是偏倚何果果,他才不想找罵挨呢﹗

    但事情有這麼簡單就落幕?

    沒有﹗一旁的唐恩森按捺不住地開火了。「那個叫什麼果的──」唐恩森一開口,便將何果果的注意力拉回他身上。

    「要叫我,請叫對名字。記清楚了,我名字叫做何果果。」何果果手插著腰,表情十足的桀驁不馴。

    我管你叫何果果,還是紅龍果﹗唐恩森瞇著眼睛看了何果果一會兒,然後才勾勾手指,示意要她站起來。

    他每次來小館吃飯,一向慣坐那張椅子的。

    何果果才不理他。「比什麼比,你有話不會用嘴巴講啊﹗」

    這家伙﹗好樣的﹗不但不理他,竟還繼續吃她的飯……

    唐恩森的眉頭一跳一跳,感覺火氣已在胸口騰燒。他強忍脾氣做個深呼吸,然後開口跟何果果說︰「那個位子是我的,請讓讓。」

    聞言,何果果突然放下筷子,屁股離開座位,然後將木頭椅子翻斜左右各看了一遍,做出結論。「沒有啊﹗」

    「什麼沒有?」

    「你不是說這椅子是你的,所以我在看上面有沒有刻名字啊﹗」然後何果果將雙手拍拍,又砰地坐回椅子上。

    哇咧~~如果眼神能殺人,這會兒何果果大概已經被唐恩森千刀萬剮,剁碎成肉泥。從來沒有人能讓他那麼生氣,他、他──

    此仇不報,他就不姓唐﹗

    唐恩森一轉身,端了一把木椅擠到何果果身邊坐下。

    何果果哇啦哇啦地嚷著︰「討厭,好擠﹗」

    唐恩森根本不管她,只是一直低頭猛扒飯,並留意何果果的動向。他跟她鐵定卯上了,每次只要瞄見何果果預備下筷挾菜,唐恩森便搶先一步下筷,果果再試,他又再搶。

    「喂喂喂﹗」他接連的動作,終於惹毛何果果。她生平最恨人跟她搶東西吃,這男人,還一連搶了她三次﹗「你很過分噢﹗我剛才不跟你計較,你就以為我好欺侮……」

    「誰?誰欺侮你了?」

    何果果的筷子再度戳到唐恩森鼻子前面。「還裝蒜﹗就是你,你一直挾走我的菜﹗」

    她是說剛才那些菜是她的?

    唐恩森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然後很噁心地把咬了一半的筍絲送到何果果面前。「 ﹗你的,還給你。」

    何果果張大嘴巴瞪著唐恩森,一臉憤恨的表情,像恨不得將他骨頭拆了,丟進鍋裡熬湯去。「我干麼吃你咬過的東西﹗」

    「怎麼,你不要嗎?不要,我就回收嘍﹗」

    話一說完,唐恩森當她的面將剩一半的筍絲塞進嘴巴,很美味地咀嚼著。「好吃好吃。」

    「你這個──」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都多大年紀了,還跟小孩子一樣愛斗氣。」眼見一場大戰即將開打,從剛才一直不吭氣的洪荳,突然出聲打斷兩人的對罵。

    「是他先惹我的。」

    聽見何果果的話,唐恩森翻翻白眼,一臉不苟同。

    瞄見他的表情,何果果惱得再次抓狂。今天若不給這個臭男人一點顏色看看,她何果果三個字就讓他反過來叫﹗

    「你這個死變態娘娘腔噁心巴拉的家伙,以為你眼睛大就可以這樣看人啊﹗老娘今天跟你卯上了,你以為我個子小就好欺負是不是?有種就跟我出來單挑,我保證絕對打得你哭爹喊娘叫不敢──」

    何果果的招牌──千字罵,才進行不到三分之一,便被滿臉無奈的洪荳開口擋下。

    「果果,你是打算繼續罵完,還是坐下來告訴我,你還想吃什麼菜?」

    洪荳的話一說完,何果果馬上乖乖坐回原位。

    「我還要雞蛋跟青菜。」開玩笑,罵人也要有力氣。要她選,當然會選後面那一個。

    不過洪荳有但書。「但是你要先答應我,不可以再跟唐先生吵架,我才去做。」

    何果果抿著嘴猶豫一下,才一臉委屈地同意。「好啦。」

    於是洪荳起身,收拾自己吃完的碗走進廚房。

    何果果低頭吃飯,耳邊突然聽見唐恩森講話──

    「餓死鬼投胎。」

    「你剛在說誰?」她轉頭瞪著他。

    「看是誰回答,就是誰嘍﹗」唐恩森的唇邊,掛著一抹悠然的笑。

    可惱啊~~何果果可以聽到身體裡有個聲音正在跟她大叫──「撲上去,咬死他﹗」但是,她右耳朵又傳來另外一個聲音說──「吵架跟小荳的交代,哪個偉大?」

    廢話,當然是小荳……的菜﹗

    只見何果果顏面神經一陣抽搐,然後她恨恨地將筷子往碗裡一戳。

    不要理他,把他的話當成放屁,忍一忍就過去了﹗

    想不到這小丫頭竟然忍住了﹗唐恩森挑挑眉,再度用話激她。「這麼快就預設?感覺不大像你的個性啊﹗」

    從頭到尾一直隔岸觀虎斗的石一雄,終於忍不住開口調侃說︰「你跟果果第一次見面,就能『感覺』出這麼多,真是厲害。」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唐恩森朝石一雄射出一記衛生眼。

    「沒~~有~~」石一雄才不想趟這渾水,依「以往經驗」,不小心惹惱唐恩森的結果,通常都不太美好。

    「你們慢聊、慢聊,恕不奉陪,我找我親愛的小荳去。」

    石一雄推開椅子,抓著碗筷走進廚房,只留下唐恩森與何果果兩人對望,大眼瞪著小眼。

    何果果斜眼瞄了唐恩森一眼──這男人,真的是長得有夠礙眼。

    真是見鬼了,一個男人,皮膚竟然比她這個女人還要細嫩;還有那張臉,帥到教人想撲上去咬上一口。沒事長那麼俊、那麼秀氣干麼?來激發女人的自卑感啊﹗

    何果果從湯裡撈了一顆貢丸回來,小荳交代不可以罵人,所以只好啃啃貢丸當作補償。

    「貢丸跟你有仇是嗎?看你吃得這麼恨。」望著她發亮的雙眼,唐恩森忍不住逗她。

    在唐恩森嚴苛的標準中,身旁這個叫何果果的女人,最多就是眉清目秀,還構不上他心中美女的標準;但唐恩森發現,她一說話,生動的表情立刻能點亮她平凡的五官,散發出耀眼的光芒﹗這樣的女人當然是美女,唐恩森馬上推翻他先前的判定。試想世上有幾個人能像她這樣,光看她講話,就像在欣賞一部張力十足的電影,忍不住讓人興奮。

    想到這唐恩森也忍不住大吃一驚,剛才還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丟到鍋裡燉湯,結果她一安靜下來,他竟又開始想念她剛才氣沖沖的模樣﹗

    何果果嘴也沒停地說︰「我在想像。」

    唐恩森挑眉。「想像什麼?」

    「我在想像──」何果果表情凶狠地笑。「這顆貢丸是某人的頭,我一口咬下去,咬掉他的頭;再一口咬下去,咬斷他的雙手……」

    唐恩森轉頭打量僅剩一半的貢丸。

    「也真為難你了,這麼小一顆貢丸得分那麼多次咬,這樣好了,我免費教你一個好辦法──如果你剛剛說的某人,正巧是個男人,那我可以建議你,吃『他』的時候,直接從中間偏下那個地方咬下去,快又省事,包準他痛不欲生。」

    他現下是在說什麼?何果果皺起眉頭瞧了剩一半的貢丸,然後開始在心裡描繪男人的身體。中間偏下,不就是男人的……「那裡」﹗

    何果果恍然大悟,然後像丟燙手山芋似的,將貢丸朝碗裡一丟。

    她轉頭瞪著唐恩森怒吼︰「你真的很噁心耶﹗就吃顆貢丸,也能讓你想到那種事情。」

    唐恩森輕笑。「我只是在建議你更『輕鬆簡單』的方法,這樣也叫噁心?」

    「當然噁心﹗」看見唐恩森得意的表情,何果果更加火大。「我何果果是倒了幾輩子楣啊,非得在吃飯的時候遇上你這變態──厚~~若不是小荳交代我不能跟你吵架,我真的會撲上去咬斷你脖子,替社會除害。」

    她以為她是貓啊,一生氣就要撲上去咬人?﹗唐恩森挑起眉望著何果果齜牙咧嘴的回應,然後摸摸自己脖子。看她的表情,不太像在開玩笑,唐恩森心想,識時務者為俊傑,為了他脖子的美好將來,他還是走一步先,反正他也吃飽了。

    「好好好,你別那麼激動,我是禍害,我先走就是。」

    唐恩森推開椅子站起身,側身經過何果果身邊,他突然發現她身上衣服不大對勁──盯著她露在衣服外側的布標,唐恩森想,這應該不是什麼最新流行才對。

    「你要滾不快滾,在我背後磨磨蹭蹭做什麼?」一感覺不對勁,何果果像只被激怒的小貓,唬地從位子上跳起來瞪他。

    噢,要他快滾啊……

    唐恩森挑起眉頭看了她一眼,然後點點頭,瞇著眼笑了。本來打算告訴她衣服穿反的事,不過這下……他有一個更好的主意。

    ***

    唐恩森跟洪荳結完帳便離開小館,大約十分鐘後,小館的電話突然大響。

    最靠近櫃台的石一雄伸手接起。「喂?」

    「大熊,我是唐,我現下跟你說些話,麻煩你同樣複誦給小貓聽。」

    小貓?這屋子裡哪兒有貓?還要他講話給它聽?

    思緒流轉,石一雄目光落到正和老婆嘰嘰咕咕講話的果果頭上。

    「喂,你該不會想害我吧?」

    「放心,保證不是害你。」

    「嗯……好吧﹗你說。」

    「那只老想咬人脖子的小貓聽著……」石一雄照著唐恩森的話重複了一遍。

    貓?大熊在搞什麼鬼?果果和洪荳狐疑地抬起頭來,石一雄朝她倆聳聳肩,告訴她們︰「這是唐要我說的,等等,還有……我要告訴你,小貓,你衣服裡外穿反了,趕快去換回來。」

    啥?什麼?衣服?

    何果果低頭一望,臉蛋瞬間爆紅。

    她的神經怎麼那麼大條呀﹗連衣服穿反了也沒有感覺,就這樣跑去跟人談了一早上的工作……我的天 ﹗

    何果果像火燒屁股似的,咚地沖進廁所裡面。

    「她什麼回應?」唐恩森在電話那頭問。

    「還能有什麼回應?紅著臉趕快沖進廁所換衣服啊﹗」

    「哇哈哈……沒看到她的表情真是太可惜了……」

    在唐恩森朗朗的笑聲中,石一雄將電話掛上。

    對嘛﹗他剛才就覺得那裡不對勁,向來秉持有仇必報、有架必吵的老唐,怎麼會突然間轉了性,還沒跟得罪他的何果果分出勝負就離開,原來是想了這個辦法報仇啊﹗

    不過說真的,這招真高﹗

    想著剛才果果荔枝般的紅臉,石一雄也忍不住大笑。

    ***

    隔天,一樣過午快兩點,同一抹俊秀的身影,出現下洪荳小館。

    「洪荳,我來了。」唐恩森將公文包往櫃台一擱,徑自走到廚房掀開門簾。「哇﹗好香的西紅柿味,今天中午吃什麼?」

    「義大利面。」洪荳一邊盯著爐火上的肉醬,一邊分神回答。

    「呦~~又看到你啦﹗」

    石一雄從廁所走出來,剛洗過的手也沒擦,就直接從唐恩森的西裝「回」下去。

    「喂,沒人教你洗完手要把手擦干啊﹗」唐恩森擰起濃眉瞪著他衣袖上的濕手印。

    「嘿嘿嘿……」石一雄瞅著唐恩森笑。「聽到你的聲音,我急著想看你嘛﹗一不小心就忘記要擦手了。」

    「少來,你哪時會這麼期待看到我﹗」唐恩森白了他一眼。

    石一雄嘖嘖有聲的同意。「不錯嘛,還看得出我在想什麼──不過說也奇怪,你平常不是忙得要死,怎麼一到吃飯時間,就突然有空起來啦﹗」

    「我喜歡吃洪荳煮的菜,甘願每天撥時間過來用餐,你應該覺得高興,把我視為上賓款待;你非但沒有,還嫌我太常來﹗」

    「我當然嫌你太常來,喂,平常工作受你荼毒也就算了,我干麼連吃飯時間,也要看你這張老臉下飯啊﹗」

    唐恩森手環胸看著石一雄,一會兒,才見他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我看原因不是為了這個吧,哼﹗我想你大概是在擔心,洪荳太常見到我這張帥臉,會忍不住心動﹗」

    我勒﹗「心動?」石一雄掄起拳頭,威脅地在唐恩森面前揮揮。「把你臉揍扁之後,看看還有誰的心會動﹗」

    「大熊,不可以這樣,唐先生是客人。」洪荳彎腰將爐火關到最小,轉身拍拍石一雄的手臂。「快去,幫我拿三個大盤子過來,別再斗嘴了。」

    唐恩森咧咧嘴笑,石一雄怒瞪唐恩森一眼,這才不情不願地走去拿盤子。

    當一個個盤子平放在料理台上時,站在一旁的唐恩森驀地瞪大雙眼。「這盤子哪買的?顏色、款式都好漂亮。」

    「都是果果做的。」

    果果?昨天那只愛發脾氣的小貓?看不出來她這麼有天分﹗唐恩森摸摸下顎打量著盤子。「昨天她扛來的那一箱東西,就是這些盤子?」

    「對呀﹗」

    何果果幾歲?二十二,還是二十三?這麼年輕,就已經擁有這麼精湛的手藝。

    「一個多少錢?還是她送你的?」唐恩森一邊咋舌,邊將盤子拿在眼前檢視。

    「誰跟你講這些盤子不用錢?」石一雄突然插話。「這些盤子杯子,每一個可都是洪荳花錢、跟她煮的菜換來的。」

    「聽你說得好像是果果在坑我。」洪荳瞪了石一雄一眼。「你明知道比起我付出去的錢,果果給我的,要多上好幾倍。」

    為了不想讓唐恩森誤會果果,洪荳還特別將收據拿給他看。「你看,八個陶瓷大盤,她只收我一千二外加一頓午餐,你說便不便宜?」

    從盤子的藝術價值評斷,這價格實在太便宜。唐恩森將收據還給洪荳。「既然她有心賣盤子,為什麼不把價格再拉高一點?如果說把這些盤子放到進階一點的店面寄賣,一個至少都能標上一千。」

    「可是不知道該往那裡送啊﹗」洪荳將義大利面擺上大盤,然後澆了滿滿一匙紅艷的肉醬西紅柿,再撕下幾片羅勒葉、乳酪條,點綴在上面。「好了,可以吃飯了。」

    今天午餐除了義大利面,還有凱薩沙拉跟濃湯一碗,餓極的石一雄唏哩呼嚕便吃完一盤,抹抹嘴巴又跑去廚房幫自己再盛一份。

    唐恩森則是一邊叉著面吃,一邊在想洪荳剛才說的話。

    「洪荳,你剛說小貓她沒有門路,她試過了嗎?」

    「試過幾家,用寄賣的模式,一開始送去十個盤子,回來還是十個盤子。每個店家都告訴她,她沒有名氣,所以不受市場歡迎……」

    「嗯──」唐恩森點點頭。店家說得也沒錯,在這社會沒名氣代表沒市場,沒市場就代表沒有錢。

    不過──

    「我對這些盤子,倒是很有興趣。你有她的電話嗎?」

    聽唐恩森這麼一說,洪荳一雙眼突然亮起來。「你有辦法幫果果嗎?」

    「幫?不,我是個生意人,當然是從潛力這個角度來考量這件事。說不定跟她談過之後,我會考慮跟她簽個經紀約,幫她處理這些瑣事……不過還不能確定,在還沒跟她談過之前,我可不敢做什麼保證。」

    洪荳起身將電話抄給唐恩森,唐恩森將紙對折收進西裝口袋。

    她若有所思的嚼了一口面。「我還以為你只跟出版界有接觸呢﹗」

    聞言,一旁的石一雄大大地搖了三下頭。「妳太小看他了,小荳。就我所知,在藝文界,他至少涉足了七、八種領域,陶藝跟出版只是其中兩樣,我一時也記不得有多少創作者靠他打點生涯了啦﹗總之一句話,很多,就對了﹗」

    「也沒大熊說的這麼誇張,跟我合作的創作者不過才二十多個。」唐恩森口氣淡然地補充。

     二十多個叫「才」石一雄白了唐恩森一眼,然後看著洪荳。「你也聽見了,你這會兒總該了解,我為啥一直叫他工作狂了吧﹗」

    瞧著唐恩森的側臉,洪荳認同地點點頭。
第二章

    唐恩森出發去找何果果前,還特別請洪荳幫他打電話通知她。果果一聽是「變態男」要來找她,悶得臉都皺了。

    「小荳,我老實說,我覺得那個姓唐的看起來不大可靠。」

    「這你就錯了,果果,據大熊說,唐先生旗下的創作者不少,在『經紀』這一方面的能力可是一等一的好手。唉呦,反正跟他見個面你又不會少一塊肉,好嘛﹗你就給彼此一次機會,試試看嘛﹗」

    是啦﹗小荳說的是沒錯,跟那個什麼見鬼唐的見一面,是不會少一塊肉──只不過,她心裡會非常地不爽﹗但是果果向來不敵洪荳呢噥軟語的要求──

    和小荳講完電話,何果果便戴上濃濃的手套開始工作,這會兒,她正站在酷熱的窯前,幫鐵架上待燒的盤子挪角度,做最後的調整。

    一個正在學上釉彩的學徒急匆匆地跑進來。

    「果果,果果──外頭有人要找你,他說他姓唐。」

    見鬼,他跟她真的是犯沖,哪時不來,竟挑她最忙的時候來﹗

    「你沒看我現下走不開嗎?這一車快進窯了,我怎麼有時間見他?」

    「那怎麼辦?」

    連這也要問?﹗果果白了學徒一眼。「跟他說,三條路讓他選──一、滾回去;二,來這找我;三,坐外頭等,隨便他選哪一樣。」

    學徒摸摸鼻子跑去傳話,一會兒,學徒領著唐恩森來到窯前。

    「果果,他說要來這邊看你工作,我人帶來了,那──沒事我走了。」

    學徒一走,偌大的磚窯前,只剩下果果與唐恩森兩個人。

    何果果轉過身,看著西裝畢挺的唐恩森。

    這男人真是怪胎﹗欲燒的窯前通常熱得能烤熟雞了,但他臉卻依舊白白淨淨,連滴汗也沒冒。

    雖然前一次見面兩人有些言語衝突,不過看在他是來跟她討論作品的分上──果果癟癟嘴,忍不住開口提醒︰「你確定要站在這邊等?等會兒開窯門推車子進去,可會比現下更熱上好幾倍。」

    「如果你忍受得了,我想我應該也可以。」

    拿她跟他比,分明就是拿雞腳比豬腿﹗何果果斜著頭睨了唐恩森一眼,然後聳聳肩,既然他這麼說,那就隨他便嘍﹗

    何果果轉回身,走到窯前,用鐵鉤勾住門把,用力往旁邊一拉。

    門打開的剎那,唐恩森只覺得一股騰天的熱氣,朝他的臉上撲來,他忍不住後退了幾步。實在受不了,那熱,感覺好像要把他給燒融了般……

    可是何果果卻依舊堅定的站在窯前,用力地將擺滿盤子的鐵車往窯裡推。

    唐恩森看何果果推得吃力,忍不住走向前去想幫忙,但他手連碰都還沒碰上,猛然就聽到一聲嬌叱──

    「不用﹗你站在那邊等就好。」

    唐恩森連忙將手收回來。

    三分鐘過後,何果果將窯門關上,然後她將手裡的鐵鉤掛回牆上,再抓起一瓶礦泉水,仰頭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

    好熱﹗何果果喘了口氣,下意識將頭甩一甩,甩開因汗濕黏在額上的劉海,再將喝光的水瓶子往桌上擱。幾顆汗珠沿著她麥金色的脖子一路滑下,看著她被汗水濡濕的臉龐,唐恩森下腹一陣騷動,他沒想到,不過就幾顆汗珠,竟能讓自己產生慾望。

    他多久沒看過女人流汗了?唐恩森自問,突然又見一顆汗珠滾落,唐恩森手握拳頭,努力壓抑心頭想要撲上去舔掉它的衝動。

    何果果從臀上口袋抽來一條毛巾擦擦汗,然後望向唐恩森。「喂,剛才不是故意要凶你的。」

    唐恩森這才猛地回過神,他看著她。

    「我是因為怕會弄傷你的手。」

    何果果拔掉手套,然後把手伸到唐恩森面前。「我之前總是偷懶,不喜歡戴手套推車,每推一次就在手上留下一道痕。推車是鐵做的,有些地方很利,一不小心就會受傷。」

    「你這樣……不痛嗎?」看著她傷痕累累的掌心,唐恩森的心突然地疼了一下。

    「習慣了,不然也沒人可以幫忙啊﹗」何果果無所謂的揮揮手,然後身一轉,主動往窯外走去。「你不是要看我的作品嗎?離車出窯還有一個半小時,我們動作得快一點。」

    望著何果果瘦小卻顯得剛毅的背影,唐恩森忍不住好奇,到底是哪一種熱情囤積在她身體,她才能視眼前一切──燙熱的窯爐、沉重的鐵架、繁瑣的工作……為理所當然,甚至樂此不疲?﹗

    行經工廠,唐恩森瞧見幾個年輕學徒正在搬運瓷盆,其中一個學徒貪心,一次疊了太多,何果果眼一瞄見馬上沖去幫忙,邊幫著還邊大剌剌地斥責他太粗心,但是她搬疊的動作又是那麼的溫柔細膩。唐恩森心裡湧起一陣感動,他在果果的舉動中,瞧見了一種包裹在她粗魯表象下的深愛──

    她是打自心底愛著陶藝的。

    他有多久不曾見到這麼單純美麗的笑容了?

    他的目光在果果發亮的臉上再三流連,平靜的心湖,微微地起了波動。

    ***

    何果果掏出鑰匙開鎖,門咿呀一聲打開,她伸手按開牆邊的電燈,然後才出聲喚唐恩森進來。

    「裡面有點亂,自從把那批大盤子送到小荳店裡,我都還沒空整理。」

    唐恩森搖搖頭表示不介意。跟大熊合作這幾年來,他對髒亂的忍受度,已經被大熊提升到無人能及的境界了,眼前這些小髒小亂,頂多──算她幼稚園程度好了。

    「作品呢?」他望著空蕩蕩的展示櫃。

    「我去拿,你坐一下。」何果果推了一把椅子過來,然後轉身走進房間內部。不一會兒,她手捧著兩大冊資料夾,回到唐恩森身邊。

    唐恩森接過來看。

    「所有我作過的作品都在裡頭,有些已經賣給別人,我就在照片上面打了個勾勾,不過隨時都可以再做……」說到這,果果突然噤聲不語。她發現唐恩森低頭專注的表情,有一種不容人打岔的魄力。

    果果摸摸鼻子找了張椅子坐下。唐恩森盯著資料夾看,而她盯著他英俊的側臉看,實在很難想像,眼前這個眼神無比專注的男人,跟幾天前她在小荳店裡遇上的刁嘴變態,會是同一個人。

    將兩本資料夾全看過一遍之後,唐恩森指了幾張沒打勾的照片,要果果拿來讓他看看。

    「75、104、111、153……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果果邊念著照片編號,一邊往房間裡面走。

    很快地,她搬出兩個盤子、一個花瓶跟一個長形花器,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放在工作台上。

    唐恩森捧起盤子,將它前後左右各看了一遍,然後放下,再換下一個……

    「你覺得怎麼樣?」果果在一旁小聲地問。

    唐恩森將長形花器擱回桌上。「你的作品有一個特點,充滿著旺盛的生命力,這一點我很喜歡。」

    聽見他的稱揚,何果果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喜悅的光芒。

    「但是……」

    啊﹗還有但是?果果皺起眉頭。

    「特色還不夠。除了旺盛的生命力之外,我找不到其他能夠凸顯作品的優點。」

    這個評語,讓果果呆了一下。

    喂﹗搞屁呀,說半天,原來他是在嫌她不夠好啊﹗

    何果果抿著嘴白了唐恩森一眼,然後轉身開始收拾工作台上的東西。

    唐恩森看了看何果果的表情,然後微笑。「這麼一下就生氣了?」

    「誰說我在生氣。」

    何果果氣沖沖地頂了回去,不過她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在睜眼說瞎話。白癡也聽得出她肝火正旺。

    「對,我就是在生氣﹗」何果果呼一聲地轉過身來。「是你自己跑來找我要看作品的,我也放下手邊的工作招呼你了,結果你看了老半天,竟然是給我一句不夠有特色,既然這樣你干麼來找我,吃飽撐著啊﹗」

    相對於何果果的火氣,唐恩森的表情倒顯得非常愉快。「我只是說它們不夠有特色,這句話並不表示你作品不好。我的意思只是,你沒有讓人一看,一下就能記住你的專屬特色。」

    嗯?何果果眼珠子轉了一圈。「你再說詳細一點。」

    「再詳細,就不是『用說的』能解釋,得需要一些實例配合證明。」唐恩森低頭看了眼腕上的表,然後在桌上擱了一張他的名片。二個半小時快到了,我長話短說不占你時間。這樣好不好,這幾天你撥個空上台北,我直接帶你去看。」

    沖著他說要帶她去看實例這一句話,何果果二話不說,毅然點頭同意。

    ***

    雖然她住在鶯歌,離台北只有半個鐘頭的火車程,但果果仍舊對台北不大熟,比較常去的地方只有洪荳的店跟幾個大型賣場。為了方便,唐恩森跟她約在洪荳小館,十點見面。

    早上十點不到,果果就已經站在門前等待,洪荳小館的店門都還沒開呢﹗

    十點一到,一輛黑色房車朝洪荳小館駛近。果果側頭看了一下,戴著墨鏡的唐恩森按下車窗朝她招招手。「上來吧﹗」

    果果像只貓似的,敏捷地竄進駕駛座旁邊,自動地拉好安全帶系上。

    「我們要去那裡?」她一邊動作一邊發問。

    唐恩森移下墨鏡看了她一眼,然後發出嘆息。「不是我嫌棄你,而是──你出門習慣都這麼穿?」

    果果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白T恤、藍牛仔褲,還有腳上的布鞋──很正常的打扮啊,這麼穿有什麼不對?「不然我要怎麼穿?難不成要穿晚禮服?」

    「晚禮服倒是不用,不過至少也穿個洋裝、高跟鞋,搽點口紅之類的。」

    果果挑起眉頭。「ㄟ,這我就搞不懂了,你今天到底是要帶我去看別人的作品、看實例,還是要帶我去相親?」

    「當然是看作品。」

    「那你干麼那麼在乎我穿什麼?」

    「這不是我在乎,而是一種禮貌。」唐恩森好脾氣地解釋。「或許我這麼說你會覺得有點勢利,但人看人,第一眼印象絕對是取自於外貌。你換個角度想,如果今天是我穿著破牛仔褲跟T恤,跑去說要跟你談經紀,你會相信我嗎?」

    這麼說是有一點道理,只不過……何果果掙扎了一下,然後才承認。「打從學校畢業,我就沒再穿過裙子了。」

    聞言,唐恩森愣了一下,不過看著果果大剌剌的動作,他知道,她說的是實話。然後他低頭看了一下表說︰「如果動作快一點,應該來得及幫你買──」

    「不行﹗」何果果搖頭。

    唐恩森挑眉看著她。

    「因為我沒有多餘的預算。」何果果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彆扭。「我賺的錢是要拿來付材料費,所以……不行就對了。」

    「我預先幫你支付。」

    「這更不行﹗」何果果更是猛搖頭。「你昨天明明告訴我,我的作品沒有我專屬的特色,在這種情況下,我怎麼能先跟你拿錢?」

    嗯,好吧﹗「那麼現下就只有一個辦法,你等一下,我打個電話給洪荳,看她人在那裡。」

    果果一愣。「你找小荳干麼?」

    「跟她借一套衣服啊﹗」唐恩森瞄了她一眼。「雖然你個頭比洪荳再小一些,不過要找件你能穿的裙子,應該不算件難事。」

    ***

    石家──

    「果果,洋裝還稱身嗎?」洪荳在門外問。

    「嗯……」何果果瞄瞄全身鏡裡的自己,然後扮了個鬼臉。「大概吧,我馬上就出去。」

    聽見開門聲,等在門外的唐恩森和洪荳同時轉過頭去︰果果身材瘦小、肌肉結實勻稱,線條簡單的黑色A字洋裝其實非常適合她,但怪就怪在她的姿勢──哪個穿裙子的女生會兩腳開開、手環胸、臉上還流露一副「敢多說話就扁你」的表情?

    被她的氣勢嚇到,洪荳捂著嘴不敢作聲;唐恩森表現稍微好了點,他定定地看了果果兩秒,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對不起,可以麻煩你去把衣服換回來嗎?這打扮實在不適合你。」

    何果果瞪大雙眼。「喂,你這人是怎麼回事啊,說穿T恤、牛仔褲去拜訪人不禮貌,我聽你的話換了洋裝,結果你現下又叫我換回來﹗」

    「我只是沒料到,你穿上洋裝之後,動作會這麼奇怪……」

    啊咧﹗

    唐恩森臉上困擾的表情,像一把利刃削斷果果微薄的自製力。說她動作奇怪,哼﹗老娘就跟你卯上,偏就喜歡怪,讓你看了刺眼,怎樣﹗

    「我不換了,要不就這樣出去,要不就不要出去。」果果挑釁地瞪著唐恩森。

    唐恩森凝眸看了果果,然後指指她身上的衣服。「你確定?」

    「我確定。」何果果非常肯定。

    不過當果果打開車門,準備坐下的時候,後悔的種子,便開始在她腦子裡落地生根,冒出芽來。

    裙子這麼短,如果她再像平常一樣,大剌剌抬腳就跨,不知裙裡頭的小褲褲會不會被人偷看到……

    「你站那做什麼?不是急著要出發,還不趕快上來?」

    啊﹗被他這麼一說,好像不硬著頭皮上陣,會太沒面子……

    何果果低頭看了看車沿,然後才一手壓著裙擺,動作彆扭地蹭進椅子裡,渾圓緊致的小屁股在裙裡無邪地一扭一擺,然後坐定位子。

    盯她屁股擺動的美妙畫面,唐恩森倒抽了口氣。他忍不住大吃一驚,生平見過的陣仗不知凡幾,不過只是瞧何果果扭動小屁股,竟就讓他有了回應。

    果果轉過頭來,忽地發現唐恩森滿臉通紅,她摸摸自己臉頰。

    「奇怪﹗這裡有這麼熱嗎?」

    唐恩森沒說話,只是瞪著停車場上頭的燈管暗數二三一,直數到十五,他體內的亢奮才逐漸平息下來。

    他清清喉嚨,用話轉移她的注意力。「我剛剛還在想,你會不會跟穿褲子時一樣,腳一抬就跨坐進來……」

    何果果白了他一眼,拉來安全帶扣上。

    「雖然我很粗魯,但不代表我沒神經好嗎?三歲小孩也知道穿裙子的動作要優雅一點。」

    「那你還挺有穿裙子的天分嘛﹗」唐恩森踩下油門將車開出停車場。「只要多練習幾次,說不定──」

    「免談﹗」何果果舉起雙手,打了一個大大的X。「我的人生不是浪費來練習穿裙子的,況且,我的工作得常常爬上爬下,或者席地就坐,穿裙子簡直是自找麻煩。」

    對於何果果的反駁,唐恩森聳聳肩沒再說話。他專注的凝視前方車況,以快又穩的速度駛上高架橋,朝淡水一帶前進。

    何果果安靜地坐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打破沉默。「對了,你到現下還沒告訴我,我們到底要去看誰的作品?」

    「方酉麗,聽過這個名字嗎?」

    何果果想了一下,搖頭。「沒印象。她很有名嗎?」

    「看你怎麼定義有名。酉麗的作品,得過幾次日本的陶藝大賞──最重要的是,她的作品一直相當受到市場好評,並不只適用於參加比賽而已。」

    何果果將唐恩森的話放在心裡咀嚼,一會兒,她才又開口說話。「既然她這麼大『卡』,我就不懂,為什麼她會同意讓我去參觀,除非……」她轉頭瞅瞅他。

    唐恩森微一點頭,證實了果果的猜測。

    「沒錯,我是她的經紀人。經紀人要帶人去參觀她的作品,我想,任何一個創作者,都不會拒絕才對。」
第三章

    唐恩森將車停在一扇暗褐色的大門前面。圈在圍牆裡的,是一棟面積頗大的水泥平房,從果果的視線往裡頭看,完全沒辦法想像,如此簡單平凡的一間屋子裡,竟住了一位得過日本陶藝大賞的陶藝名家。

    唐恩森走向大門,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開門。果果注意到他這個舉動,心裡突然浮現了一個小小的問號──他怎麼會有「陶藝名家」的家門鑰匙?

    還來不及開口問,唐恩森已推門而入。果果站原地停了一下,才邁開大步,追在唐恩森身後。

    一入眼,便是一片生氣蓬勃的綠色庭園,芭蕉桂樹繡球花隨意伸展,天空偶有幾聲鳥鳴響起,果果一邊張望一邊往屋子方向走,前頭的唐恩森突然停下,果果一下沒注意,咚地撞上了他。

    「你搞什麼──」

    唐恩森沒理果果,只是伸手朝屋裡的人影出聲招呼︰「阿妙,剛好你來,吶,鑰匙還你了。」

    阿妙接過鑰匙,彎腰說了聲謝謝。「我陪方小姐出國這幾天,感謝您時常過來幫院子裡的花澆水。來,方小姐等您很久了,這邊請。」

    何果果從唐恩森的背後探頭看了阿妙一眼,然後一邊走一邊小聲的問︰「她是誰?」

    「酉麗的管家。」

    「『名家』出國習慣帶管家一塊兒出去?」果果瞪大雙眼。

    「不然你要誰幫她打點行李?」

    「她自己啊﹗」

    看著果果,唐恩森露出一抹無奈的笑。「酉麗不是那種事必躬親的人。身為她的管家跟經紀人,就注定得幫她處裡這些拉拉雜雜的小事──」突然他伸手將果果拉往他身邊。

    「還有,你今天是來參觀,不是來當賊的,所以要大大方方地站出來,不要像只沒見過世面的野貓,老躲在我背後。」

    何果果直覺想開口辯駁,不過一眨眼兩人已穿過客廳來到後院,一見蓋在後院的電子燒窯,何果果頓時倒抽口氣。

    多~奢侈的配備啊﹗

    這座窯要花多少錢?五十萬還是一百萬?一座個人的電子窯,果果忍不住想伸出手撫摸。心想,如果她有一座個人窯,就可以隨時開工,不用老等廠裡開窯她才能燒陶了。要知道,要把一座土磚窯燒熱,得花多少木炭跟柴火啊……

    唐恩森留下果果,逕自走向工作室敲門。一分鐘過後,緊閉的大門咿呀一聲的打開。

    「小唐~~好久不見﹗」

    果果順著聲音轉過頭去,正好瞧見一名纖瘦的女子開心地飛撲到唐恩森懷中,望著女子雀躍的表情,與女子環在唐恩森肩上的手臂……很奇怪,果果方才瞧見電子窯的開心頓時少掉了一大半。

    看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的畫面,男的俊女的嬌,還真是天生一對啊﹗果果忍不住酸澀地想。

    「小貓,在那發什麼呆,還不快點過來﹗」

    果果朝唐恩森的臉射去一眼。

    哼﹗叫「名家」就叫酉麗,叫她就叫「小貓」──瞎了狗眼啊﹗她何果果全身上下,哪一點像貓啊﹗

    不過果果還是慢吞吞地踱到唐恩森面前,然後跟「名家」打招呼。「你好,我姓何,叫何果果,果是水果的果。」

    「你好,我是方酉麗。」方酉麗講話的口氣,就是一副果果一定會聽過她的自信。

    然後方酉麗轉身走進她的工作室,一只手還不忘勾在唐恩森的臂彎裡,像牽狗似的順道將他拉進屋子裡面。果果刺目的瞧著兩人的互動,不知怎麼搞的,她就是對唐恩森任對方予取予求的回應感到惱怒。

    大小眼﹗在她面前嘴皮溜得跟在賽馬一樣,結果在美女面前,便乖得像只小綿羊,人家一牽,馬上就跟人家走了……

    何果果嘴裡一邊嘀嘀咕咕,一邊舉腳跨進面積頗大的工作室裡。

    方酉麗站在一座玻璃展示櫃前,朝果果隨意地比比。

    「我才剛從日本回來,很多作品還留在那比賽,剩下的就架子上的那些,你自己看看,我就不多囉嗦了。」話一說完,馬上又轉身看著唐恩森說︰「我昨晚剛做好一個粗胚,快點﹗你進來幫我看看。」

    何果果轉過頭去,正好瞧見方酉麗將唐恩森拉進另一個房間。

    她驀地瞪大雙眼。

    喂﹗唐恩森這家伙有沒有搞錯啊?要她千裡迢迢從鶯歌搭火車來台北,結果進了門之後卻又把她給丟著,她真搞不懂他今天來這的目的,到底是載她來看作品,還是跑來跟「名家」耳鬢廝磨、摟摟抱抱?

    果果氣得抬腿踢了牆邊一腳,痛得她齜牙咧嘴。她忘了腳上穿的不是平常的球鞋,而是小荳借她的皮鞋,彎下腰拍拍作疼的腳尖,猛一抬頭,瞧見一只妍麗的粉紅櫻花陶瓶,在她眼前散放曖曖的光芒。

    好漂亮的粉紅色﹗

    果果將臉貼在玻璃門上,仔細研究著陶瓶;擱在櫻花瓶旁邊的是一只細口的米色長瓶,特殊就特殊在它瓶子上頭分佈均勻的冰裂細紋上。最簡單的型式,卻有著最細膩、精彩的表現──果果將擱在架上的陶瓶、盤、花器一一審視過一遍,然後呼了口氣,點點頭直起身來。

    「怎樣?有看出什麼端倪嗎?」

    嚇﹗

    果果被突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直接往旁邊一躍。

    看見她的回應,唐恩森忍不住笑了。「你那什麼動作?」

    一見是唐恩森,果果這才沒好氣地收起擋在身前的雙手。「要冒出來也不知道要發出點聲音,沒聽過人嚇人嚇死人啊﹗」

    「這麼容易就被嚇到?」唐恩森嘖嘖有聲地搖搖頭。「一點都不像你的個性﹗」

    「我是什麼個性干你啥屁事﹗」果果就是這樣,人家稍微一挑釁,她馬上豎起全身的刺毛開始攻擊。「我都還沒說你見色忘友,你竟敢還嫌我膽小……」

    「等等,你剛說我什麼?」唐恩森眨眨眼睛。

    「我說你什麼,我說你見色忘友啦﹗」一提起這個果果就滿肚子火。「說什麼要帶我來看實例,哼﹗我看你根本就是來看美女,從一進門你就沒跟我說過一句,甚至剛才還把我丟著讓我自生自滅,這不叫見色忘友要叫什麼?關懷備至啊﹗」

    果果一罵人眼睛就發亮,瞧著果果活蹦亂跳的生動表情,唐恩森心裡突然一陣騷動。這小妮子,難道一直不明白,她生氣發怒的樣子有多可愛?

    等果果罵得喘吁吁,唐恩森這才好整以暇地對她笑笑。「你在吃酉麗的醋?」

    有沒有搞錯?﹗她在吃醋?果果氣憤地罵了回去。「你以為你是誰啊,我沒事干麼吃你跟那個──酉麗的醋﹗」

    「既然不是在吃醋,那麼我就搞不懂你為什麼會那麼生氣了。」

    望著唐恩森的笑臉,果果突然有種想撲上去咬他的衝動。她憤恨地指著他的笑臉發飆︰「你那什麼鬼表情,笑,牙齒白啊﹗告訴你,本姑娘才不吃你這一套。」

    「不然你吃哪一套?」他看著她眨眨眼。

    「我……」說到這果果突然一呆,然後她又馬上頂了回去。「……干麼要告訴你﹗」

    「好好好,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沒意見。」

    唐恩森頭一轉,望向展示櫃,然後他用手輕敲敲玻璃,問果果︰「你覺得怎麼樣?有什麼想法?」

    果果回頭望著展示架上的作品,然後點點頭。「我想,我大概了解你的意思──她跟我的作品有很大的不同,幾乎可說,她的作品就是她本人的縮影──而我沒有,我的太天馬行空,反而顯不出特色。」

    「天馬行空絕對不會是你的缺點。」一說起工作,唐恩森的眼神突然變得好銳利,他轉頭盯著果果的臉,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說︰「只是你得在作品裡注入一種特色,一種人家一見到你的作品,就知道作者是你何果果的信心───酉麗有,雖然某些人會覺得她的作品太過纖細、不夠大器,但不能否認,這就是她。」

    果果沉默了一下,然後她垂下頭低聲地問︰「那你覺得……我的特色真的可以吸引人嗎?」

    她怎麼會有這樣的疑問?唐恩森在心裡嘆息。一個隨便扭扭屁股就能讓他興奮的女人,怎麼可能不吸引人,她只是不自覺,不知該怎麼用罷了。

    「小貓,我保證絕對可以。」

    「那為什麼我都感覺不到?」

    這個問題問得好,唐恩森心想,也好在她一直沒感覺到,所以沒辦法運用,否則現下就得該改口叫她「狐狸」,而不是小貓了。

    「有些東西我沒辦法用言語形容,或許在你創作的時候,你該更放開心,把一些你之前摒棄的感覺投入在裡面──我只能說,假以時日,你的成績絕對不會輸給酉麗。」

    「是這樣嗎?」

    一個聲音加進兩人之間,果果一驚,忙回頭看──

    方酉麗正站在兩人身後,秀雅的臉上一片冷漠。她瞧瞧果果,然後將目光移到唐恩森臉上。「你真的認為,她的作品有資格跟我相提並論?」

    是啊﹗果果在心裡附和方酉麗的問題。她也很想知道,唐恩森是真的認為她不錯,或者只是在安慰她……

    唐恩森朝兩人笑笑,給了一個教果果大吃一驚的回答。

    「你知道我的個性,我向來只說實話。」

    這句話,頓時讓方酉麗臉色慘變,接著她的目光忽地又調回果果臉上。

    果果發現,方酉麗看她的眼神突然變了。彷彿直到這一刻,她才驚覺果果,其實是個會呼吸、會講話的「人」一樣。

    「很好。」方酉麗微微一笑。「我實在是迫不及待,想要趕快看看這個新起之秀的作品。」然後她轉向唐恩森詢問︰「我何時有這個榮幸?」

    唐恩森沒問過果果,直接答應。「過幾天我會再帶果果過來,連同她的作品。」然後唐恩森朝方酉麗頷了頷首。「果果等會兒還有事情,我得先送她回去。」

    「不送。」

    方酉麗甩過頭,以女王退朝般的氣勢,昂首闊步地跨進另一扇門裡。

    ***

    回洪荳小館的路上,果果一直在想唐恩森與方酉麗之間的關係。原本她以為他跟方酉麗是對情侶,但看剛才兩人的互動,感覺又不大像……想到這,果果突然覺得自己很無聊,沒事管唐恩森跟那個方酉麗的事干麼,她跟他又沒啥關係。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果果就像被下了什麼魔咒般,滿腦子心思就是一直繞著唐恩森與方酉麗打轉。

    原本專心開車的唐恩森突然說︰「後天有空嗎?我去你家接你。」

    「干麼?」果果心猛地一跳。

    「你忘了我剛才跟酉麗說的話?」唐恩森瞄果果一眼。「我要帶你跟你的作品去她家。」

    「有是有空,只是,我不確定我還想不想跟她見面。」

    趁著停紅燈,唐恩森轉頭看了果果一會兒,然後他唇邊浮現一抹詭譎的笑。「想不到你也會覺得害怕。」他激她。

    啥米﹗果果像被燙著似的,忽地轉過頭來瞪他。「你剛說什麼?」

    「我很確定你聽見了。」唐恩森聳聳肩。「你害怕被拿來跟酉麗比較,因為你擔心你贏不了她。」

    被他猜中了﹗

    果果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但個性倔強的她,怎麼容許自己在這節骨眼上示弱。「我有什麼好怕的?﹗方酉麗雖然得過陶藝大賞,但不代表我的作品會比她差──比就比嘛,說不定一經比較,反而是我佔上風﹗」

    「那就這麼說定了,後天早上九點,我上你家挑作品,然後我們再出發。」

    直到這會兒,果果才發現自己中了計。好家伙,竟料準了她愛逞強的個性,挖好陷阱讓她自個兒跳下。

    瞪著唐恩森滿意的笑臉,果果火大極了﹗

    ***

    後天上午九點,唐恩森的車準時出現下何家瓷窯廠。他打開車門,一下車,一名忙著指揮工人裝車的男人突然停下工作,走過來跟他打招呼。

    「找小果嗎?」

    「是的,我是唐恩森。」唐恩森朝男人笑笑。

    「我知道,果果跟我提過。」男人伸出手和唐恩森一握。「我是果果的堂哥,你可以叫我阿龍,她昨晚交代我,說你一來,就要你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需要我帶路嗎?」

    「你忙,我前幾天才來過一次,還記得路。」

    「那你就自便吧﹗」果果堂哥朝唐恩森一揮手,便真的就丟下他一個人,逕自去忙了。

    唐恩森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這才轉身走進窯廠,直接往果果工作室的方向走去。

    他站在門前,舉手敲了敲門。

    果果打開門。「你來啦﹗」然後她轉身一扭,要他進門商議。「早上我先挑了幾件比較滿意的作品,你來看看這些好不好,還是要再另外挑?」

    工作台上擺了十只陶瓶、五塊盤、六個碗。唐恩森凝神看了一會兒,最後只各挑一件走。

    「這樣就夠了。」

    「不會太少嗎?」果果瞪著唐恩森拎出來的三件,她原本打算要再多挑幾件的。

    「作品貴在精,不在多。」唐恩森從地上抽來幾張報紙,將欲帶走的作品一個一個仔細地包裹起來。

    做完,然後他望向果果。「準備好了嗎?」

    果果望著他,接著深吸一口氣,回答︰「好了。」

    ***

    方家客廳──

    方酉麗手環胸,盯著唐恩森擱在桌上的三樣作品,一會兒後,她扯唇微微一笑。「這就是你說的,可以跟我相提並論的作品?」

    「你有什麼意見?」果果將目光調向方酉麗臉上。兩個女人互相望著對方,表情裡大有互相較勁的意味。

    「完全的不成熟。」半晌,才從方酉麗嘴裡滑出這麼一句評語。

    果果倒抽口氣。「你憑什麼這麼斷定它們?﹗」

    「就憑它們的視感。也真虧你有這個勇氣,可以把這麼粗糙的東西拿出來獻寶,如果是我,才不好意思拿出來丟人現眼。」

    果果吃驚地張大嘴巴,她沒有辦法想像,像方酉麗這麼漂亮的女人,竟然會說出如此惡毒的話﹗說她的東西粗糙──果果將目光移回自己的作品上,這對一個傾心陶藝的人來說,是多麼難堪的一句評語。

    「不是我瞧不新人,不過進入陶藝界這麼多年,我大概能從一個人的作品,看出一個人的個性──」方酉麗瞅著果果身上的T恤、牛仔褲,輕蔑的笑著。「我看你……八成還是個處女吧﹗」

    「我是不是處女,跟我的作品有什麼關係?」話是這麼說,但果果的紅臉已做了誠實的回答。

    「當然大有關係。」方酉麗語氣非常肯定。「因為這正是你作品給人的感覺,處女的生澀,從你的作品裡面完全感覺不到溫柔、細膩、那種會觸碰到人心的情感,你只是很粗暴地把你想要的形體塑造出來──嘿﹗你不要告訴我,你家正好開那種專門打模製胚的瓷窯廠。」

    全被她說中了﹗果果猛吞著唾液,腦子裡一片空白。她很想要反駁,她不甘示弱,但是──眼前的她,還有什麼條件可以來扳倒方酉麗?

    站一旁的唐恩森突然插話。「但你不能否認,果果的底子比你扎實。她可以很精準地做出同樣的東西兩個、三個甚至十個,但你不行。」

    唐恩森的搶白教方酉麗臉一陣紅,她朝唐恩森射去凌厲的一瞥。「那又如何﹗創作又不是在做市場批發,需要那麼多複製品嗎?」

    「世界上的精品,哪一樣不是複製品?」

    唐恩森雙手環胸,唇角微微勾起。「雖然目前果果有些技巧還不夠成熟,但我相信假以時日,她一定能有所作為。」

    果果驚訝地瞧著他,沒想到他對她這麼有信心,還在方酉麗面前出言支援;她心裡猛地湧現一陣感動。

    方酉麗轉過頭來看著果果,哼哼地笑著。「是啊,假以時日她應該會有所作為,不過我想,最要緊的前提,你得先找人終結她的處女之身,教她何謂『溫柔』的滋味﹗」

    果果驀地瞠大雙眼。「你有膽再說一次﹗」她用力瞪著方酉麗,就像一只被惹火的貓一樣,全身繃緊,怒發沖冠。

    「粗魯粗糙的處女,怎樣?﹗」

    方酉麗話一說完,果果再也控制不住地往她身上撲,好在一旁的唐恩森眼明手快,趕緊從後將她緊緊箝住。

    「該死的,唐恩森,放開我﹗」

    「果果,克制一點。」

    望著眼前這一場鬧劇,方酉麗撇嘴冷笑,然後身一轉便離開客廳,留下仍扭成一團的果果與唐恩森兩人。

    「你看,你讓她走掉了﹗」果果氣得跳腳。「我這輩子從來沒被人這麼羞辱過,說什麼處女沒辦法做出好陶器,我打娘胎出生以來第一次聽到這種論調……」

    「或許酉麗說得沒錯,你作品裡少的就是那種溫柔細致的感覺。」

    聽見他的喃喃自語,果果停下掙扎的動作,她轉頭瞪著唐恩森。「你的意思是,你認同她的評語──你也覺得我的作品太粗糙﹗」

    「酉麗個性直接,她說的建議通常都是一針見血,有很大的參考價值。」

    夠了﹗她受夠了﹗

    使出吃奶的力氣,果果猛一弓身掙脫唐恩森的手臂,她凝著臉將桌上的作品包回報紙堆中,然後雙手一捧,便逕自往大門方向移動。

    唐恩森愣了一下,然後才舉步追在果果身後。

    「小貓,你要上哪去?」

    「用不著你管﹗」果果忽然停下腳步,抬頭瞪著唐恩森。「這是我最後一次跟你說話,從今以後,不要再讓我看到你的臉。否則,我很難保證我會怎樣對付你。」

    說完話,果果轉身就走。

    唐恩森呆住,直到果果離開方家大門,都還沒辦法回過神來。
第四章

    你被拒絕了﹗

    這五個字有如魔咒,一直不斷地在唐恩森腦子裡回蕩,跟人談合約時想,去洪荳小館吃飯也心不在焉,深夜合眼睡前,仍就是果果張牙舞爪發怒的模樣。

    他奇怪自己為什麼一直惦著不忘,從事經紀工作多年,他早把臉皮練得如銅牆般厚,已絕少對任何一句「不要」起回應,但唯獨只有何果果的「不」,一直老在他腦中打轉。

    有多久沒有過這麼沉重的沮喪感?

    唐恩森反省後發現,教他沮喪的原因並非純粹被果果拒絕,裡頭還攙雜一點其他的擔憂──

    假如果果說的是真的,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想看見他,那他今後是不是就失去跟她連系的理由?

    他發現他討厭這個結論。

    為什麼討厭?一個聲音在唐恩森耳邊冷冷地嘲諷──

    「你不是常說你是個生意人,一切基準皆以商業績效仿為考量,不過就少了個何果果,你大可再找其他更有潛力的創作者來遞補,有必要為了她心煩意亂成這樣?

    唐恩森向他心裡的聲音提出抗辯──「你懂什麼﹗果果她不一樣﹗」

    「那裡不一樣?」

    「因為她聰明、大方、可愛、生氣勃勃──」

    那聲音咭咭咭地奸笑。「哇﹗原來她在你心裡,是這麼不可多得的好女人,你知道嗎?當一個男人開始把女人的優點放心上,那就代表這男人已經對這女人動了──」

    突然,口袋裡的手機鈴響,唐恩森猛地回過神來,打開手機蓋。

    結束通話後,唐恩森忍不住氣惱地拍拍腦袋。「真是笨死了我﹗想跟果果見面,我直接上門跟她說清楚講明白不就得了,竟然還蠢到躲在這兒玩自問自答遊戲﹗」

    拂開仍在心頭盤旋的問號,唐恩森急急忙忙地奔出辦公室。

    鶯歌何家瓷窯廠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正站在牆邊盤點數量的果果堂哥,聽見有人說話,抬起頭,看著來人──

    唐恩森正站在工廠門口,對著他微笑。「請問果果在嗎?」

    果果堂哥皺起了眉頭。「果果是在──不過我不確定,她要不要見你。」

    唐恩森眨了眨眼睛,反問︰「果果說她不再見我?」

    果果堂哥點頭。「你前幾天不是來接她,然後讓她自己回來;回來之後她就對廠裡所有人說,要是看到你再出現,就拿根掃把趕你出去。」

    這麼狠﹗唐恩森咋舌。

    「不過我很好奇,你跟果果到底是什麼關係?你看起來不像是會追果果的型。」

    果果堂哥口氣裡的狐疑,逗笑了唐恩森。「怎麼說?為什麼我不像會追果果的型?」

    「你長得太好看了,而果果一向不喜歡長得太好看的男人。她一直說好看的男人,通常表示他很膚淺。」

    這種論調,唐恩森倒是第一次聽過。

    「我也不知道我跟果果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我只知道,如果我不來找她,跟她把問題溝通清楚的話,那麼以後我跟她再也沒機會見面了。」他望著果果堂哥,微笑地請求︰「可以通融一次,給我個機會再試試看嗎?」

    果果堂哥盯著唐恩森考慮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果果在她的工作室,不過我得先警告你,她這幾天脾氣不大好,你要有心理準備。」

    唐恩森很明顯地松了口氣。「謝謝。」

    「不客氣。還有,記得別跟她講是我放你進去。」果果堂哥抬手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我還年輕,還想留命娶老婆。」

    ***

    果果坐在轆轤後,雙手捧著一團濕泥,慢慢將它拉高,塑型成一只瓶身寬闊、瓶口窄小的粗胚,然後,她又突然將胚模打散,挫敗地從椅子上站起。

    兩天下來,同樣的動作她已經做了無數次──塑型、再將它揉爛……

    果果腦海中一直忘不了方酉麗的評語──她的作品粗暴又粗糙,空有形體,毫無內涵。

    她開始對自己沒有自信,難道她真的這麼差嗎?

    果果隨手將一個半成品捧在掌心,隨著它緩緩發展的弧線,摩挲而上──的確,就是少了一股細膩感。果果氣得將手裡的陶瓶往地上一砸,「 」地一聲,黑褐色的碎片散了一地。

    瞪著地板上的碎片,果果突然失了創作的耐性,她用力地踢了工作台一腳,然後才轉身,猛地拉開關起的大門。

    當門一拉開,一個身影猛地跳入她眼簾,果果撫著胸口退了好幾大步。

    一見來者何人,果果滿腔的怒火登時熾狂。「搞屁啊﹗你沒事站我門口干麼?﹗」

    然後果果突然覺得不對勁。驀地,她抄起擱在牆邊的木棍,氣沖沖地往工廠跑。「我明明警告過所有人不可以再放你進來,有人竟敢不聽……」

    唐恩森一聽,連忙伸出手將她拉回來。「沒人放我進來,是我趁外頭人不注意,自己溜進來的。」

    果果猛地轉頭瞪他。

    「既然是這樣,你馬上給我滾出去﹗」果果用力甩掉唐恩森的手。「我這兒不歡迎你。」

    「小貓,難道我們就不能暫時休兵,好好把話講清楚嗎?」

    「別在那亂攀關係,誰跟你是我們﹗」果果蠻橫地將木棍指到唐恩森鼻頭。「兩個選擇,一是被我打出去,一是自己滾出去,你挑哪個?」

    唐恩森煩躁地揮掉木棍。「小貓,你理智點可以嗎?」

    他竟然還敢嫌她不夠理智﹗果果重重的喘了兩口氣,既然他不肯選,那麼,就別說她暴力。「我數到三,如果你再不走,就別怪我不客氣,一、二……」

    「夠了﹗」鮮少發脾氣的唐恩森終於動了肝火。「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孩子氣的創作者。我今天是來解決問題,不是來耍猴戲。你真以為你拿根木棍把我趕出去,你作品的深度就能得到提升?如果這樣可以解決事情,那你儘管打,我不會還手。」

    說得好像她多愛無理取鬧,就只會任性發脾氣……果果氣得渾身發抖,一雙眼怒目地瞪著唐恩森。

    「我想你大概忘記了,從一開始就是你自個兒找上門來,我沒要求你看我的作品,我也沒趴在地上求你一定得要幫我提升什麼深度,結果你卻跑到我面前罵我孩子氣──見鬼的,如果我真那麼爛,你可以回去啊﹗我何果果哪時說過要你留下來幫我解決問題了?」

    說到這,兩行氣憤的淚水突然從果果的眼裡滑下。唐恩森看了一怔,果果也呆住了,然後她猛地伸手將眼淚抹去,表情仍舊逞強。

    「話都是你在說的,說什麼我的作品有生命力,說什麼要帶我去看實例,然後又罔顧我意願,硬要把我的作品跟方酉麗的擺在一起──我忍受你還不夠嗎?讓方酉麗當著我的面羞辱我的作品,說我作品粗暴、粗糙──你知道我當時的感覺嗎?我的心在淌血啊﹗」

    果果外表一向表現得大剌剌,好像什麼事情都無所謂,但這不代表她的內心,就缺少了女性創作者特有的細膩﹗

    捧著精心做出來的作品來到人面前,卻被人批評得一文不值……唐恩森望著她氣得發顫的雙肩,突然理解她一切行為下的真正涵義。

    她的倔強、蠻橫無理,用意只是在保護自己,不受到他人言語的污辱傷害。

    「對不起,是我不對,我用錯方法了。我以為只要想辦法激起你的好勝心,你就會絞盡腦汁突破。」

    果果看著唐恩森,沒想到他會跟她道歉,終於冷靜下來了,她坦承道︰「我也很想有所突破,可是對於我不知道的事情,你要我從什麼地方下手?」果果丟下手裡的木棍,一臉沮喪地承認。「其實不用方酉麗說,我大概也知道我的問題出在哪──但是細膩、溫柔,並不是我用腦子想,就能表現在作品上。」

    然後她突然轉身走回工作室,指著堆了一地的陶土殘骸。「這兩天,我一直不斷地在嘗試,但是沒有辦法,我就是揣摩不出來她說的那種感覺。」

    唐恩森轉頭看著果果的臉。她雖然個頭嬌小,但渾身散發出來的那股熱力,讓她整個人恍若擁有像磁石般強烈的吸引力,深深吸引著他;但此刻,她臉上的表情,卻沮喪灰心得像只被雨淋濕、被拋棄的小貓,孤單無依。

    唐恩森心弦猛地顫動,他忍不住責備自己,竟讓她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忍不住伸出手去,主動將她瘦小的身體攬進自己的懷裡。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就算在這麼慘的情況下,果果仍要逞強。

    「我也不認為我是在同情你。」唐恩森垂眼望著果果頭上的發漩,微微笑了。「我只是覺得,你現下需要一點點鼓勵。」

    鼓勵聽起來倒是比同情要好上那麼一些……

    果果將頭埋在唐恩森的懷中好一會兒後,才將自己撐離他的身體,小聲地問他︰「你真的覺得,我還有再往前進步的空間嗎?」

    「絕對有。你想,如果我不這麼認為,又何必一再地來找你?」唐恩森伸手勾起果果的臉,炯炯有神的眸子緊盯著她的眼。

    「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們一起努力,突破困境,好不好?」

    果果抿嘴看了他好一會兒,最後輕輕點頭同意。

    ***

    用嘴巴說「努力」很簡單,但實際做起來,卻讓人覺得比登天還要難──站在炙熱得猶如煉獄般的窯前,果果使勁將兩扇鐵門關上,然後抽開手套,抓了一把椅子坐下發呆。

    瞪著氤氳在窯上方的騰騰熱氣,方酉麗的譏嘲再一次在果果耳邊回蕩。果果從沒想過處女跟作品之間有何關係,但經過兩個多禮拜來的嘗試,然後失敗,果果忍不住開始懷疑──

    如果方酉麗說的是真的呢?

    下午三點,洪荳拎著皮包走出洪荳小館,猛一轉身,倏地嚇了一跳。

    「啊﹗是你﹗」洪荳瞪大雙眼。

    果果看著洪荳,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對不起,嚇到你了。」

    「還好我心臟有力。」洪荳拍拍胸脯,不過一見果果的表情,她忍不住擔憂地問︰「你怎麼了?表情怪怪的。」

    果果嘟著嘴巴把玩著手指,好一會兒才啞聲地回答︰「我心情不好。」

    洪荳皺起眉頭,猜測︰「是唐先生的關係嗎?」

    果果搖頭。「不是,是我自己的問題──小荳,我覺得我好像江郎才盡了。」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洪荳重新打開店門,將果果帶進小館坐下。「可是唐先生說你真的非常有潛力……」

    「還記得上次我跟你借洋裝的事情嗎……」果果把她跟方酉麗之間的衝突,一五一十的對洪荳說了一遍。「這幾個禮拜,我一直在揣摩她說的那種感覺──溫柔啊、細致的,可是就是沒有辦法……」

    「唐先生他知道嗎?」

    果果聳聳肩。「就算知道,他也沒說;他只告訴我,沒有關係,慢慢來,不急。可是,他越不催我,我就越覺得著急。」

    「或許唐先生說的是對的,那種感覺得要花時間醞釀,才能──」

    「我不信這種話﹗」果果突然從位子上站起。「打會走路我就開始玩陶了,算一算,大概也有二十年,花二十年時間還不夠我揣摩嗎?」

    果果這麼說也沒錯,但──

    「小荳,我這兩天一直在考慮一件事……」

    洪荳不解地看著她。

    果果深吸口氣,滿臉認真的界面說︰「我在想,我是否該照方酉麗那女人說的,找個男人上床,終結我的處女身分,說不定這才有用……」

    代志大條啊﹗代志大條啊﹗

    果果前腳一離開洪荳小館,洪荳馬上沖到櫃台打電話。她急慌慌地按下唐恩森的手機號碼,幾聲嘟聲響後,電話接通。

    「不好了、不好了──」洪荳喊。「唐先生,事情嚴重了﹗」

    「什麼事情不好了?洪荳你先別急,有話慢慢講……」

    這事哪能慢啊﹗「再讓你慢下去,可能就來不及了﹗你知道剛才果果告訴我什麼嗎?她說她要去找個男人,終結處女──」

    ***

    聽完洪荳的報訊,也顧不得等會兒還有會議得開,唐恩森趁著綠燈將車頭一調,一下子就竄進接通台北縣市的高架橋上。

    唐恩森戴上耳機,一邊注意車況,一邊分神撥電話回公司。

    「王秘書嗎?你幫我打電話給出版社,隨便掰個理由要他們會議改期──對,我晚點會回去。就這樣,掰。」

    然後他將耳機拔下,隨意往副座上一丟。

    這只小貓真的是太亂來了﹗

    唐恩森心想,她怎麼會聽不出酉麗取笑她是處女的原因?那是因為她嫉妒,她也發現這是唯一能夠刺傷果果自尊的事;結果小貓這天兵,還真的想照她說的方法進行﹗

    唐恩森的車轉進通往何家瓷窯廠的大巷子,然後靠邊停下;一跨出車門,果果堂哥眼尖地瞧到他,拉開嗓門就跟他問好。

    「又來找果果?她在她的工作室。」

    「謝謝。」唐恩森腳步未停,直接穿越窯廠,來到果果工作室門口。他抬手正想敲門,突然聽見轉角有人在對話,他悄悄地走近。

    果果雙手插腰,一臉氣唬唬地瞪著男人看。

    「你之前不是說過你喜歡我?怎麼,才過一年,這句話就不算數了啦?﹗」

    「不是不算數……」男人畏懼地垂下頭。

    「那不然算什麼?你說啊﹗」

    男人似乎被逼得無路可退,只好鼓起勇氣把話說清楚。「在我們這廠子裡,就你一個女孩子沒結婚,所以我多多少少也會有點幻想,但是這不代表我真的希望跟你更進一步啊﹗」

    果果一臉驚訝地拔尖嗓門。「那你之前干麼說你喜歡我﹗」

    男人不安地抓抓頭。「你知道的,男人圈子裡有一種說法,叫吃豆腐……」

    搞半天,原來他之前說他喜歡她,只是在開玩笑﹗

    男人還在講︰「我怎麼會知道,你會把這事當真,還愛上我了﹗」

    「你在說什麼鬼話啊﹗我哪時說我愛上你了?﹗」果果大叫。

    「不然你干麼說要跟我上床?」

    「我、我只是……」果果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幫自己找台階下。

    當腦子浮現要跟男人上床這個主意,果果頭一個想到的,其實不是阿喬,而是唐恩森﹗不過她考慮之後,覺得這麼公私不分好像不太妥當,她擔心跟唐恩森之間的合作會因此生變。

    是因為唐恩森被剔除,果果才會找上阿喬。她還依稀記得,阿喬一年前進廠裡時,曾在情人節送了一盒巧克力給她,上頭還附了一張很蹩腳的情人卡片,結果怎知事情會變成這樣﹗

    慘慘慘,看這下該怎麼收場?

    唐恩森從轉角走出來,一邊搖著頭。「你打哪學來這個壞點子,故意這樣惡整人。」

    阿喬看看唐恩森又看看果果,然後他恍然大悟地朝果果肩上拍了一下。「拜托,果果,今天又不是什麼愚人節,你干麼這樣整我?你看你,嚇得我冷汗都冒出來了﹗」

    果果瞧瞧唐恩森臉色,趕忙順著台階把話圓滿。「誰說只能在愚人節整人?我閑著沒事整你一下會死噢﹗怎麼會知道你這麼沒用,隨便一說就嚇得渾身發抖。」

    「你無聊﹗」阿喬白了果果一眼。「你以為我很閑啊﹗還特地叫我來做這種蠢事,真是……」

    「好啦﹗沒你的事,你可以滾回去工作了。」果果伸手推了阿喬一把。

    直到確定阿喬已離開視線範圍,唐恩森這才轉過頭,一雙冷凝的黑眸用力瞪著果果。「現下,該換你跟我好好解釋了﹗」

    瞧著他的表情,這會兒,換果果開始冒冷汗。

    ***

    果果像做錯事的小孩,乖乖地坐在木椅上,頭低低的不敢看他。

    「你……怎麼會突然跑來?」

    唐恩森臀倚在工作台上,伸直長腳斜睨著她。「我不來行嗎?我聽洪荳說了,你正在籌備中的『大事』。」

    「早知道小荳會告密,那時就不去找她說話了……」果果在嘴裡嘟囔著。

    「果果,洪荳有沒有告訴我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怎麼會聽不出酉麗只是在刺激你,而下是在告訴你一個解決的辦法?」

    「因為我沒有其他辦法可想了嘛﹗」果果忽地從位子上站起。「我不想被卡在這裡,不上也不下,什麼法子也想不出,我只是覺得,說不定方酉麗說得沒錯,就是因為我沒有經驗,才一直沒辦法突破,反正我又不在乎這個……」

    「好,就算酉麗說的是對的,那你有沒有考慮過之後的事情,隨便找一個男人上床,萬一要是有什麼問題,甚至得了病……」

    「呸呸呸﹗我都還沒做你就壞我兆頭。」

    「但你不能否認它的確有可能發生。」

    果果抿著嘴怒瞪唐恩森,然後她重重拍了桌沿一掌。「好嘛﹗那你說還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一來可以讓我嘗到什麼鬼溫柔的滋味,二來又安全無虞……」

    「談戀愛?」不知怎麼搞的,唐恩森一說出「談戀愛」這三字,他的心竟突然怦怦亂跳起來──

    喂喂﹗家伙,你到底是在興奮什麼﹗

    但果果臉上驚愕的表情,一下澆熄了唐恩森心底的遐念。

    「這個主意更笨﹗找人跟我上個床都那麼難了,你還要我去找人跟我談戀愛?還有,每天捏陶的工作把我時間佔去大半,我哪撥得出空跟人家談戀愛──你聽過有哪個戀愛不需要花時間培養就談得起來的啊﹗」

    「所以說,你還是堅持要做?」唐恩森皺起眉頭。

    「對。」果果重重一點頭。

    「還要『快又有效率』的模式。」

    「當然要先試最簡單快速的方法啊﹗」果果一臉理所當然。「萬一不成,再來考慮要不要找人談戀愛嘛﹗」

    「而且不管路上什麼阿貓阿狗點頭答應你,你都會跟他做?」

    「誰說任何人都行,我一開始也是有經過挑選……」果果略去了一開始曾動唐恩森腦筋的事。「最後才挑上阿喬……不過現下沒戲唱啦﹗他根本就不敢,所以我勢必還得去找其他人。」

    聽著果果的嘟嘍,唐恩森腦海中浮現果果躺在某個男人身下的樣子,想著某個男人注視她冒出的汗珠,撫摸她的身體……唐恩森體內湧起一陣強烈的嫉妒與不安,他急急將腦中的想像推開。

    嫉妒?﹗他跟果果什麼關係,憑什麼嫉妒?之前曾在他腦中盤旋的問題,再度浮現唐恩森腦海──只是因為佔有欲?因為他不喜歡見果果被其他男人碰觸?

    他瞇細眼瞪著果果晶亮的眼眸,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嘲笑著──「笨瓜﹗這麼簡單的事也要想這麼久,承認吧﹗你之所以不安、嫉妒,是因為你喜歡她,你不想失去她。」

    唐恩森被腦中的聲音嚇得一怔。

    他喜歡她?﹗

    「怎樣嘛?干麼一直瞪著我不講話?」

    被果果一喝,唐恩森倏地回過神來,他望著果果焦慮的表情,輕輕點頭。「好,如果你非做不可,那我們就來做。」

    「你是說……我們兩個?」果果嚇得張大嘴巴。

    「你剛說的兩全其美的辦法,我想了一下,除了我之外,似乎沒有更好的人選。」

    「這樣子……不太好啦﹗」想到她得跟唐恩森兩個人裸裎相見,果果臉頰倏地脹紅,加上他們倆之間的合作關係,她連忙搖頭拒絕。

    她竟然拒絕他﹗唐恩森猛地朝果果跨近一步。

    「我那裡不好?難道你還有比我更理想的人選?或者是──你對阿喬仍不死心……」一想到果果寧可跟阿喬上床,唐恩森肚裡的嫉妒之火頓時燒得更旺。

    「你誤會了。」果果嚇了一跳。「我說不好的意思是……我有我的考量嘛,阿喬是廠裡員工,我跟他又沒什麼工作上往來,可是你跟我關係不一樣啊,我不希望為了一次……上床,讓我跟你以後沒辦法合作。」

    「不是因為你喜歡阿喬?」唐恩森探問。

    「見鬼的,你是哪一只耳朵聽見我這麼說過啦﹗」果果咚地從椅子上跳起。

    盯著果果窘困的臉,唐恩森的眸裡浮現一抹淡淡的溫柔。

    看這情況,果果心裡還沒被哪個男人進駐過,這對他而言倒是個好消息,假以時日,他一定會讓她愛上自己的。

    他突然伸手揉亂她短短的頭髮,惹得果果眉頭一皺。

    「干麼亂搔我頭,我又不是小孩,討厭﹗」她伸手拍掉他。

    「如果你拒絕的原因是這個,那你大可放心。」唐恩森哄她。「我向來公私分明。」

    這麼說是沒錯啦﹗「可是……」

    「我們走吧﹗」唐恩森發現果果已有些許動搖,他不想再給她時間找理由拒絕,決定速戰速決。

    啊﹗什麼?果果呆了一下。「但我都還沒說──」

    唐恩森含笑反問︰「你不是急著想做?還是你決定不做了?」

    「當然要做﹗」

    「那就對了。」唐恩森伸手將果果拉起來。「出發吧﹗」
第五章

    果果坐上唐恩森的車,瞧著他一路往台北市區開,她按捺不住,終於開口問︰「那現下,我們要到哪……上床?」

    「我家。」唐恩森將方向盤一轉,車子滑進一棟大樓地下室,將車停好後,他拍拍果果要她下車。

    他領她搭上電梯,電梯來到十五樓。

    唐恩森從口袋掏出門鑰匙,轉了一下後將門推開。

    「你找位子坐一下,我去上個洗手間。」

    果果站在沙發前探頭探腦,一會兒瞧瞧頭頂上全白的天花板,一會兒踏踏腳底的木質地板。屋子裡泛著淡淡的檸檬香氣。幾張型式各異的單人沙發擱在客廳,牆邊還靠了一個擺滿書的書架,沒什麼多餘的擺設,牆上甚至連張畫也沒有,但屋子裡的氣氛就是有股說不出來的舒坦、自然──果果梭巡了客廳一會兒,然後目光落在朝客廳走來的唐恩森身上。

    「還滿意嗎?」

    果果點頭。「如果我有自己的屋子,我想我大概也會把它弄成這樣,你的品味真的不錯。」

    「難得聽你稱揚我。」唐恩森微笑。

    「講得好像我多挑剔一樣。」她皺皺鼻頭,然後挑了一張她最喜歡的單人椅坐,滿臉舒服的往椅背上磨蹭,她瞇著眼睛微微一笑。「啊~~感覺真棒﹗」

    瞧著她愉悅的笑容,唐恩森忍不住瞇起了黑眸,想到自己待會兒就能擁她入懷,唐恩森腦裡不禁浮現滿滿的喜悅。

    他今年三十二,因公因私見過的女性不知凡幾,但果果卻是頭一個,只消在他面前流流汗,輕鬆隨意地講話,就能讓他覺得很迷人的女子。

    這跟她的臉蛋或身材沒什麼大關係,吸引他的是她對夢想的熱情和執著,還有她那坦率直接、不矯揉造作的個性。唐恩森忍不住想──其他男人是瞎了眼嗎?這麼一個尤物就近在眼前,卻從來沒有人發現﹗

    不過就算有人發現,現下也來不及了﹗唐恩森霸道地想,他已決定將果果的性感與天真收歸已有,有人膽敢覬覦,哼﹗就走著瞧﹗

    「哈羅~~有人在嗎?」果果伸長手在唐恩森臉上揮揮,表情一派無邪。

    唐恩森挑起眉頭,突然間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往他身上抓來。

    「哎哎﹗」果果嚇了一跳,當她發覺自己已被圈在唐恩森懷裡,眼睛更是倏地瞪大。「你你你……」他想干麼?﹗

    唐恩森喜歡果果羞窘的表情。他將臉湊到她面前,曖昧地笑。「要先洗澡,還是直接來?」

    啥……米﹗

    「你不是要做愛?」

    她她她,是要做愛啊﹗但、但是──果果嬌嗔地將唐恩森的臉推開。「你別把臉湊那麼近啦﹗」近距離瞪著一張帥臉看,會容易讓人呼吸紊亂,心臟亂亂跳的。

    「這難度就高了,我倒是不曉得,不把臉湊近的做愛法──」

    「唉呦﹗怎麼那麼麻煩……」

    果果的抱怨還沒說完,唐恩森突然傾身吻住果果。

    果果瞪大了雙眼不敢動彈,直到唐恩森伸手將她眼瞼合上,果果才突然意識到,她被吻了──

    犯、規﹗

    果果猛地使勁將唐恩森推開,她捂著嘴唇一臉不敢置信。「我們剛剛沒有說要這樣……」

    唐恩森眼含笑地摩挲著下巴。「原來你做愛是不能親嘴的……」

    「對、對啊﹗」果果挺起胸膛。「我之前問過我同學,她說,做愛的時候只要把眼睛閉起來,雙腿打開,然後,痛一下,事情很快就過去了,但她從頭到尾都沒提過得要親嘴。」

    唐恩森被果果的話逗得笑了出來。「我覺得你剛才說的,比較像去給醫生打針,而不是在做愛。」

    「我、我管它是打針還是做愛,反正……」果果氣惱地跺跺腳。「快一點就對了嘛﹗」

    「好好好,聽你的,我快一點……」

    然後唐恩森領著果果進客房,他手指著半關起的浴室門,要她進去洗個澡。「我等一下拿件浴袍借你,可能會有點大,你就將就……」

    唐恩森話還沒說完,果果突然一溜煙就往浴室沖。抬頭望見洗手台上鏡子裡的自己,那紅得跟番茄一樣的臉頰,光用看的也知道她多緊張。

    抬手扭開水龍頭,果果掏了點水洗了把臉,感覺心跳不那麼急了;然後她再度望向鏡子裡的自己,目光落向嫣紅的唇瓣,果果突然想起,剛剛被唐恩森吻了。

    老實說,那是她的初吻。

    回憶起方才的接觸,唐恩森的嘴唇熱熱又軟軟,一貼上來,她突然覺得頭昏目眩,手腳一下全都軟了──

    不行﹗果果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臉,她等一下一定要堅持速戰速決,不可以再讓他做那些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事情了﹗

    二十分鐘過後,唐恩森過來敲客房門。

    「哈羅﹗你已經在裡頭躲二十分鐘嘍﹗」

    誰在……躲啊﹗

    這個敏感字眼戳到果果痛處,果果忽地從浴缸裡站起身,打開浴室門朝外瞟了一眼,一件水藍浴袍擱在床沿。果果立在腳墊上抹乾腳掌,然後才赤腳踏上木頭地板,將浴袍往自己身上罩。

    「果果?」唐恩森又喚。

    「干麼﹗」果果猛地將門打開。

    唐恩森盯著她看︰穿著寬大浴袍的她,表情上還帶著一股緊張的羞怯。唐恩森目光落在她的赤腳上,白色纖巧的足踝,感覺好像用力一握,就會斷了般……

    在唐恩森無言的審視中,果果覺得自己像沒穿衣服似的,她渾身彆扭的動動腳丫子、搓搓手臂,最後終於忍不住怒喊︰「喂﹗你是看夠了沒啊﹗」

    唐恩森手環胸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轉身帶領果果走進他的臥房,當房門「叩」地被關上時,唐恩森捕捉到果果臉上的不安;不過她一下就把這股脆弱的情緒,硬是壓抑下來。

    唐恩森的眸一眨;這小丫頭,就是這麼倔強。

    「這就是你的房間啊……不錯嘛,看起來挺舒服的樣子。」

    果果抬頭看看四周,本想走過去摸摸褥單評頭論足一番。結果怎知一看到寬闊的床面,她雙腿便不自覺發軟,連一丁點抬腳走路的力氣也無──

    喂﹗何果果,你是怎麼搞的,爭氣點啊~~

    突然,一雙暖熱的大掌搭放在果果肩膀上,她驀地停止呼吸。

    「你好緊張。」唐恩森雙手有韻律的按摩著果果的肩膀。

    果果在心裡猛吶喊──「廢話,這是我的初夜耶﹗叫我怎麼能不……」

    「有一件事我得要先跟你溝通一下。」

    果果猛地轉過頭來看他。

    「等一下上了床後,一切以我的習慣為主──你別想試圖操縱我。」

    「這怎麼行﹗」果果忙交叉雙臂、護住胸脯。「常聽人說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之前又沒跟你做過,萬一你是個性變態,喜歡在床上做一些奇奇怪怪的舉動,那……」

    聽著果果天馬行空的想像,唐恩森唇角的肌肉突然跳了一下。「小姐,雖然你是處女,但這方面的事情,你倒懂得不少嘛﹗」

    「開玩笑,我又不是沒眼睛,電視新聞、報紙每天都在播報這種東西,我沒知識好歹也要有點常識……」

    「但以為上床就能解決你的創作瓶頸,感覺也不像有常識的行為。」

    被唐恩森這麼一譏,果果突然一陣面紅耳赤。「你這人怎麼這麼羅唆啊﹗我都已經說過,那是因為我想不出其他方法──」

    唐恩森聳聳肩,微笑地瞅著她。

    「還笑﹗看我尷尬,你很樂是嗎?」果果氣憤地跺跺雙腳。「快點啦,你到底要做不做,怎麼廢話那麼多啊﹗」

    「我會做,但是你得先同意我的要求。」

    果果皺著臉瞪他,一會兒後,才憤憤不平地點了下頭。「不過我警告你,你等一下要是真的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就別怪我出腳踢你。」然後果果抓著兩襟,桀騖不馴地瞪著唐恩森。「現下呢?」

    這麼凶巴巴……唐恩森心裡想著,不知道倔強的果果在高潮時,會發出怎樣的呻吟聲?

    「躺床上,然後眼睛閉上。」

    果果猶豫了一會兒,才照著唐恩森的指示做。她平躺在枕頭上,嘴裡不耐煩地問︰「然後勒?」

    「然後也把嘴巴給閉上,不要一直問我『然後、接下來』……」

    哇~~小氣﹗果果在心裡嘀咕。問一下會死噢﹗她也只不過是好奇……

    就在這時候,果果覺得有一股暖意朝自己臉上襲來,她忍下住瞇著眼偷瞄了一下,結果卻發現唐恩森的俊臉,正近距離地貼在自己的臉旁邊。

    她頓時倒抽口氣,然後又忙將眼睛緊緊閉上。

    我的媽啊,嚇死人﹗這男人的眼睫毛長成這樣,又不是駱駝﹗果果在心裡回想著方才那一瞄,黑黝的眼睛瞅著她笑,長長的眼睫像兩把軟扇一樣,隨著他每個眨眼,輕輕地眨啊 地──

    「不聽話的小貓。」唐恩森在果果的耳邊低語。「叫你閉上眼睛,你還偷看……」

    「我只是──」果果的辯駁尚未出口,她感覺唐恩森在她臉上吻了一下。她內心在掙扎,好想看好想看,但是又礙於他剛才的話──

    搞不懂吶,他到底想做什麼?果果在心裡尖叫﹗

    唐恩森的唇,沿著果果的臉頰,輕輕柔柔地吻著;他喜歡她細致的下顎,在那弧狀的曲線上,他印下一個吻,又伸舌頭舔了一口,才繼續往她的脖子靠近。他掀開浴袍寬大的前襟,然後望著果果裸露的麥色肌膚,深深地凝視著。

    平躺在唐恩森身體右側的果果不安地扭動,閉上雙眼後更加強了她身體的敏銳。

    老天,她怎麼會變得這麼敏感啊﹗果果忍不住感覺焦躁。「你到底想干──」話還沒說完,唐恩森突然插嘴──

    「終於看見了,小貓,你的身體真美……」

    鮮少被人稱揚的果果,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你你……」她想罵他,做就做,說這麼多干麼,但當唐恩森的手指撫上她胸脯,果果的腦子突然一片空白。

    唐恩森的吻實在太美妙。在果果腦中,有兩個聲音正在互相爭辯、叫囂──

    「真的是太過分了,他把你當成什麼?糖果嗎?」

    另一個聲音說──

    「可是你並不覺得討厭啊﹗還有他從鼻子裡發出的沉重鼻息,你老實承認吧﹗你其實非常喜歡他這樣對你……」

    不知是否感覺到果果的驚慌,唐恩森將嘴移開果果的唇,輕聲在她耳邊低語︰「放輕鬆,小貓,不用緊張。你知道,我不會傷害你的。」

    隨著他撫慰的話語,果果的身體稍微柔軟了一些。唐恩森再度低頭吻她,這一回的吻,就不像方才的霸道,而變得緩慢又溫吞;唐恩森用舌輕觸著果果的下唇,輕輕滑入唇瓣,又忽地轉回唇外,一次又一次地戲弄她……

    果果驀地睜開眼睛,一股焦躁燒斷了她心裡的羞怯,她不要溫吞的碰觸,她渴望可以將她整個人燃燒的熱吻。仰起頭,果果張嘴試圖擄住唐恩森的舌。

    唐恩森微笑,他等的就是這個回應。「好棒﹗小貓真是熱情……」

    但果果此時已經聽不見唐恩森在說什麼,被慾望熏昏了腦袋的果果,滿腦子只想要他的嘴、與他熱情的親吻。

    見鬼的,跟這男人親吻,怎麼會這麼舒服啊……果果舔著唐恩森的嘴,想將他整個人吞下似的,直黏著他嘴唇不放。

    為了怕壓壞果果,唐恩森翻身讓果果與他面對面側躺。果果嘴唇仍黏著唐恩森的嘴不放,為了控制他的頭不讓他移動,果果手指還插入唐恩森的發中,或輕或重地揪著他不放。

    果果模糊地想──他的嘴嘗起來的感覺像什麼?就像她最喜歡的紅燒蹄膀﹗Q軟有勁,教人吃了還想再吃……

    怔忡間,唐恩森的手指開始撫摸果果,果果驀地掙脫迷霧回過神來。她張大眼瞪著他看。「你現下在做什麼?」

    「讓你適應我。」唐恩森吻吻她。

    「但是……」厚﹗他做的怎麼都跟同學教的不一樣啦﹗

    「噓……放鬆,你只要專心吻我就好。」

    說罷,唐恩森的嘴銜住果果的唇,當他舌尖再次滑入她唇瓣,果果再度覺得自己身體軟得像坨棉花一樣,腦子也糊成一團……

    「嗯……唐恩森……這樣、真的……」

    「不舒服嗎?」在果果耳邊低語的聲音,仍是那麼溫柔有耐性。

    果果輕輕搖頭,嘴裡發出難耐的喘息。「不是不舒服,是……」

    噢﹗她身體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感覺──果果像只貓似的,在他懷裡無助地扭著細腰,試圖想分辨竄流在她體內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像熱潮,酥麻酸軟的感覺直沖四肢,卻又讓人覺得渾身感官全都甦醒了般……

    「唐恩森,我好難受……」

    當慾望累積到某種程度,果果忍不住發出啜泣聲,她伸出雙手緊緊揪著唐恩森的肩膀,難受地猛搖頭;突然,果果揪著他衣領發出一聲狂喜的輕喊,唐恩森著迷地看著她陶醉的表情。

    「嗯……」她掙扎著撐開身體,投給唐恩森困窘地一瞟。「原來這就是做愛……」

    聞言,唐恩森倏地一驚,他心想該不該糾正果果,告訴她其實這只是前戲。正牌主角,這會兒還在他腿間發出沉痛的抗議呢﹗

    「我沒想到會這麼舒服……」果果長長一嘆。

    望著她昏昏欲睡的模樣,唐恩森硬是壓抑住體內蠢蠢欲動的慾望,心想她誤會了也好,反正將來有得是機會,待確認她的感情歸屬後,還擔心沒有機會嗎?

    「你累了,休息一下吧﹗」他碰碰她的臉。

    果果本想大聲抗議她不累,可是嘴一張開,卻打了一聲呵欠──算了。果果瞇著眼搔搔鼻子,偶爾讓他說中一次,也不會少一塊肉。

    果果像只貓似的,扭扭屁股在唐恩森懷裡「喬」了個舒適的角度,便合上眼睛,掉入一個柔軟的黑甜夢鄉。

    ***

    離開唐恩森的家後,果果回到鶯歌的家中。

    經過客廳進臥房時,她小心翼翼地不想被家人遇見。雖然她知道那層「膜」不見了,不可能會有人發現的,但她還是覺得心虛,說不定,爸媽他們就是有那種能力,抬眼瞄一瞄她,就可以瞄出她還是不是個處女……

    她抱著棉被坐在自己的床上,仰頭看著天花板,表情一片茫然。窗外的天色已完全暗下,回家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但果果心裡仍然有些彆扭,還是不太能夠接受自己已不再是處女的事實……

    最讓她想不到的是,跟男人做愛竟會讓人如此舒服……果果下意識摸摸自己的唇,唇上,還依稀留有唐恩森舔吻她的觸感……這麼一想,果果腦裡突然浮現唐恩森的臉,還有他暖熱的手臂與擁抱,跟他沉濁不穩的呼吸頻率……

    驀地,果果慌張地跳下床鋪,穿好拖鞋便往外沖。

    她不能繼續待在裡頭,現下所有有「床」的地方,都太過危險;果果發覺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腦子,心裡頭浮現的幻影,全是唐恩森摸她的情景……

    夠了,Stop﹗

    果果沖進工作室,按下設在牆上的電燈開關,然後從練土機裡挖出一塊陶土,擱在轆轤上;轆轤以慢速慢慢旋轉,果果盯著褐色陶土,小心翼翼地塑型。

    不知怎麼搞的,唐恩森撫摸她身體的姿態,鬼上身般的進入果果身體;眼前的陶土變成了果果,而她的手變成他的手,「他」正在輕輕地撫摸「她」,一邊在「她」耳邊低語──「放鬆……不要緊張……我只是想摸摸你……」

    窗外一只飛蛾「叩」地撞上玻璃窗,果果手一抖,猛地回過神,她低頭看著指掌間的粗胚,眼神忽地一亮。

    眼前的粗胚有著如女人身體般纖細的線條,最後那一抖,讓它上方的開口微微往右邊傾,形成了一個秀雅的S字形──果果瞪著它看了許久,然後才急忙找來刮刀,小心翼翼地將它從轆轤上取下。

    這這這……該不會就是她一直苦尋不著的「溫柔」的感覺?﹗

    瞪著美麗的陶瓶,果果喜不自勝地在屋子裡跳躍。

    ***

    三天後,洪荳小館──

    「小荳。」

    果果手捧著紙箱,砰一聲地打開懸掛著「休息中」的大門,正在廚房收拾用具的洪荳探出頭。

    「果果,怎麼了?」

    果果將紙箱擱在桌子上,然後猛招手要洪荳過來看看。

    「我要打開嘍~~要注意看噢﹗」

    果果小心地從紙箱裡捧出一只型式細長的瓶子,瓶子的顏色接近麥黃,燦亮亮的,就像一個美麗的拉丁女郎,正歡快地層露曼妙舞姿一樣。

    洪荳忍不住驚嘆。「哇~~這那裡來的?好漂亮﹗」

    「我做的。」果果驕傲地揚起下巴。

    聞言,洪荳一臉吃驚地瞪著她,突然間想到她幾天前的宣言──不會吧?﹗「果果,你該不會真的跑去……終結處女了?」

    果果一雙大眼滴溜地轉了一圈,然後不太好意思地點點頭。

    洪荳撫著胸口,發出了不可置信的低喊。「那……對象是誰?」

    「你也認識啊,就──唐恩森嘛﹗」

    怎麼──會這樣﹗

    洪荳受不了這驚嚇,砰地一聲跌坐在椅子上。

    當初她所以打電話給唐先生,是希望他運用他的智慧,想辦法勸阻果果不要做傻事,結果怎知道,他竟然趁這個機會……吃掉果果﹗

    「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洪荳很少發脾氣,但這一次,她真的是生氣了。「唐先生外表看起來一臉正派,但我不知道他竟會做出這種乘人之危的事……」

    果果看看洪荳的臉,尷尬地幫唐恩森辯解。「其實不能怪他,畢竟,是在我大力要求之下,他才……」

    「話不是這麼說,而是……」洪荳一副不知道該怎麼說的表情。「好,那我問你,唐先生在跟你……那個的時候,他有戴……保險套嗎?」

    果果回想,然後搖搖頭。

    「沒有﹗」洪荳忽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忍不住尖叫。「他跟你做,然後還沒戴保險套﹗」然後她看著果果。「還是你有吃避孕藥?」

    果果繼續搖頭。

    見到果果這回應,洪荳腳都軟了。她軟趴趴地跌坐在椅子上,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

    「果果,我知道你才二十出頭,年紀還小,可是──你應該聽過,有一句話叫『安全的性行為』……」

    「我聽過啊﹗」

    「那為什麼你沒有幫自己做任何防護措施?」洪荳叫道。

    經洪荳這麼一說,果果才想起,對後﹗要做防護措施,大前天下午她跟他做愛,他好像什麼都沒「弄」就直接伸手碰她,甚至,連身上的浴袍,也好像都沒脫,等等──果果皺起眉頭,有地方不太對勁。

    「小荳,我有一個問題──男人跟女人做愛的時候,除了用手指之外,應該還要出現其他的『東西』吧?」

    手指?其他的東西?洪荳瞪大雙眼。「天吶~~果果,唐先生到底對你做了什麼啊?」

    洪荳腦子裡不禁浮現唐恩森手拿皮鞭,一臉獰笑地站在渾身赤裸的果果面前──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果果連忙打斷洪荳的幻想。「我現下回想才發現,唐恩森從頭到尾浴袍也沒脫、身體也沒讓我碰,就只是用他的嘴巴、還有手指摸我……」

    意思是說──「你還是處女?」洪荳瞪大雙眼。

    洪荳這麼一提,果果才忽然驚醒過來。

    天吶~~她竟然還是個處女﹗

    果果這兩、三天魂不守捨,心頭掛念的就是失去的那一層「膜」──結果怎知道,那層「膜」從頭到尾根本沒從她體內消失過﹗

    這都怪唐恩森啦﹗沒事弄得那麼舒服干麼,害她都被搞糊塗了。

    果果一下子惱羞成怒起來。

    「小荳,你店裡電話借我,我非得要打電話去罵他不可﹗」

    不待洪荳回應,果果逕自殺進櫃台,抓起電話按下唐恩森的手機號碼。

    唐恩森正在石一雄家,兩人坐在石一雄書房裡爭論新稿子的進度問題。

    手機鈴響,唐恩森一邊從口袋拿出手機。「我接個電話──我,唐恩森。」

    果果一聽見唐恩森的聲音,劈頭就罵︰「唐恩森你這大豬頭,把我騙得團團轉,害我還真的以為我不再是處女了,若我今天沒來找小荳,我還被你蒙在鼓裡,你你你──太教我生氣了﹗」

    聽著果果亂無章法的責罵,唐恩森忍不住笑了。「雖然你還是處女,但你不能否認,那天下午,我的確讓你有了高潮……」

    唐恩森此話一出,一旁等他的石一雄就像聞到血腥的鯊魚一樣,忙將他的大頭湊了過來。

    「你剛說什麼?達到高潮的處女……誰那麼厲害?」

    石一雄大嗓門一響,電話那頭的果果驀地驚醒──我的老天﹗她竟然在不知道他人在何處的情況下,跟他討論高潮和處女的事﹗

    果果在電話那頭尖叫。「你人現下在那裡?」

    唐恩森涼涼地回答︰「我正在跟大熊討論他稿子的事,其實你也不用害羞,反正你跟大熊也熟,讓他知道應該沒啥關……」

    「我的事情干麼沒事講給那頭熊聽啊﹗你你你……不管啦﹗你現下馬上給我過來,我在小荳的店裡。」

    說完話,果果「叩」一聲就把電話掛上,電話這頭的唐恩森揉揉嗡嗡響的耳朵,拿她沒轍地聳聳肩。

    「ㄟㄟㄟ﹗」一旁的石一雄突然將手攀到唐恩森肩上。「剛才你說誰是高潮的處女?何小貓嗎?難不成你跟何小貓……天吶﹗快點告訴我,你跟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好奇死了﹗」

    「我跟果果發生什麼事為什麼要跟你報告?」唐恩森瞪了石一雄一眼,然後用力將他推回座位上。「倒是換我求你,快點把合約簽一簽,少在那五四三,浪費我的時間。」
第六章

    洪荳關起店門回家休息,留下果果跟她的箱子,被拋棄似地守在大門外發呆。

    一個小時過後,一輛黑色房車悄悄來到小館附近,車上的唐恩森瞄瞄果果的背影,然後將車靠邊停下。

    「等很久了?」

    果果抬起頭,巴掌大的小臉臭臭餃餌餉餅,跼踄跿踆大眼直勾勾地瞪著唐恩森。「你才知道﹗不是叫你早點來,還讓我一個人在這等那麼久﹗」

    「我得先把工作做完。」

    唐恩森一提到工作,果果就氣弱。從小荳描述中她知道,他的事業版圖有多麼廣大,小像她這種未出世的創作者,大像洪荳老公石一雄那種知名作家的每日進度,全都得聽命他的安排。

    坦白說,他能在她打完電話一個小時後出現,已經讓果果很感動了。只是這種話,她當然不可能告訴他。

    唐恩森看著發呆的果果,輕聲地問︰「你是想坐在這兒說,還是想跟我回我辦公室聊?」

    開什麼玩笑,她心裡想說的話,哪是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口的啊﹗

    「當然回你辦公室。」

    話一說完,果果即刻捧著她的寶貝紙箱,一溜煙地跳進唐恩森車裡。

    唐恩森一路將車開到「嵐經紀公司」,下車後,他領著果果坐上電梯,來到位於八樓的經紀公司,寬廣門面裡只有六名員工,一個個都埋頭在辦公桌上,很忙碌的樣子。

    「你們辦公室的氣氛真妙﹗」果果將紙箱小心地放在桌子上,然後才將身體塞進一張沙發椅,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連老闆走過去,都不知道要站起來打聲招呼……」

    「每天都見面,那麼多禮做什麼?」唐恩森按下通話鍵,吩咐秘書送飲料進來。

    很快地,長相秀氣的秘書端來咖啡跟茶,再輕巧地關上門。

    秘書將門一關上,唐恩森隨即問果果︰「你想跟我說什麼?」

    果果沒料到唐恩森的動作這麼快,一下子就問到重點來了,她張開嘴巴呆了一會兒,才表情彆扭地開口。「你……干麼要騙我,說我已經不是處女了?」

    「我有這麼說過嗎?」

    「你是沒這麼講,但通常女人跟人上過床後,不就等於……」果果怒瞪著唐恩森。「總之我的意思是──既然我還是處女,你那時干麼不告訴我?」

    唐恩森沒吭氣,只是端起咖啡杯緩緩地喝著,眼睛一瞥,瞧見果果擱在桌上的紙箱。「那是什麼?」

    一提到紙箱裡的東西,果果就來勁。她喜孜孜地將紙箱捧起,獻寶似的送到唐恩森面前。「昨天晚上才剛剛燒好,一可以帶出門,我就把它帶去給小荳看──你覺得它怎麼樣?」

    唐恩森望著眼前的陶器,眼裡露出驚艷的目光。「非常的漂亮﹗這是我第一次從你作品裡瞧見女人味……」

    果果猛點頭,她自己也這麼覺得說﹗

    唐恩森的讚美讓果果飛上了天。「我跟你說噢,就那天晚上,我們那個完以後啊,我在床上怎麼樣也睡不著,所以乾脆就去工作,我也不曉得效果怎麼會這麼棒耶﹗做完它以後,我突然忍不住佩服自己……」

    「你當時在想什麼?」唐恩森突然插話。

    「什麼跟什麼?」果果愣愣地看他,不明白他要問的是什麼。

    「你在做這個瓶子時,心裡在想什麼?」

    「就想你碰我……」說到這,果果瞧見唐恩森賊賊的笑臉,立刻意識到不對勁,她住嘴不說了。

    「既然做了一次,就能讓你有這麼好的成績,很值得啊﹗」

    但是──果果皺起眉頭。「方酉麗不是說,我得不是處女,作品才能有所突破?」

    「相信我,你已經突破了。」唐恩森將S形的美麗陶瓶放在掌中摩挲,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我想,可以把酉麗的話做另外一種解釋,她可能是在告訴你,你沒有被人溫柔撫摸過的經驗。」

    果果壓根兒沒在聽唐恩森說話,從他的手捧起她的作品時,她的注意力就一直集中在他的手掌上。果果恍惚地想,如果唐恩森此時撫摸的是她的身體……

    沒做完整場就已經舒服成那樣,如果他當時真有「做完」,那不就……

    一想到這,果果打了個哆嗦。

    唐恩森瞧見果果的表情,忍不住伸手碰碰她的臉頰。「你怎麼了?臉好紅﹗」

    果果一驚,忙捂著臉後退了一步。「沒沒沒、沒事。」

    「你的臉看起來不像沒事。」唐恩森微微笑。「有事可以說,我在聽。」

    厚﹗這個人怎麼那麼喜歡追根究柢啊?﹗

    果果抬起眸瞪著唐恩森。「好啦,我說。我是在想,既然我跟你都已經上床了,你干麼不乾脆一點,直接終結掉我那一層膜?」

    唐恩森垂下眼瞼,若有隱喻地答︰「因為我只跟我感興趣,而她也喜歡我的女人做愛……」

    他一句話,像拳頭似地擊上果果的心。

    原來他就是因為這個,才沒跟她做到最後……「很抱歉噢﹗讓你這麼犧牲﹗」她抿著嘴,心裡突然覺得悲傷又生氣。

    說完話,果果搶走唐恩森手中的陶瓶,塞進紙箱就想離開。

    「等等,我話還沒說完……」就知道她聽不出他話裡的涵義。唐恩森早先一步擋在門口。

    「我管你有完沒完﹗」惱羞成怒的果果才懶得理他。「你走開啦,我要回去了﹗」

    「這麼凶?」唐恩森摩挲下巴。「難道你不想知道,我對什麼樣的女人感興趣?」

    「知道這麼多干麼﹗反正不可能是我就對了。」果果在心裡恨恨地想,他喜歡的鐵定是那種細腰豐臀,聲音嗲細跟方酉麗一樣的女子。

    「誰說的﹗」唐恩森一把搶走果果手上的紙箱,然後往辦公桌上一擱。「我倒是覺得,你是我遇過最讓我感『性趣』的。」

    「你沒說錯?我?」果果瞠大雙眼。

    唐恩森點點頭。「否則我不會同意你的要求。」

    但,那個不是……

    「如果我對你沒興趣,我根本不會接受,一定會說到你自動打消念頭為止。」唐恩森將果果轉個身,推她回沙發椅上,然後自己也跟著坐下來。

    「你今天……怪怪的。」他突如其來的告白,讓她覺得不知所措,忍不住挪了挪屁股,想坐離唐恩森遠一點。

    「我才覺得你怪怪的。」唐恩森又朝果果的身體貼近,而她卻是一臉驚魂未定地將身體朝後仰。「有那個勇氣邀人上床,卻沒那個膽量跟我坐近一點。」

    「誰……說的﹗」果果這人最不受激了,她猛地挺腰貼近唐恩森,不甘示弱地回瞪他。「哪有?」

    「你就是這麼好玩……」唐恩森笑,然後伸手環過果果的腰,將她身體往自己懷裡摟來。

    果果的身體,僵硬得跟石頭一樣。

    「我坦白告訴你好了,你是第一個從沒想過要勾引我,就能讓我『性致勃勃』的女人,你先別搖頭,因為我說的是真的,你沒辦法反駁我的感覺──我本來打算多花點時間,一點一滴讓你習慣你的魅力;結果你這小妮子,卻急匆匆地想用速成的模式長大,甚至還不先通知我,就自顧自地殺出去釣男人……在這種情況下,我若不先滿足你的渴望,恐怕你一下子就飛出去了。」

    「你、你、你……在說哪一國的鬼話,我、我怎麼都聽不懂……」果果軋澀難言。

    「你聽不懂沒關係,我只要你記得,打從在你家瓷窯廠跟你見面,我就對你產生興趣了。只是我的打算跟你想的不一樣,我是打算藉由密切連絡,慢慢培養默契,循序漸進逐漸產生感情,而你這小丫頭,卻一下就給我跳到最後階段,害我一下方寸大亂。」

    怎、怎麼會?﹗

    果果一臉下可置信地猛搖頭。「我們……那時候我還凶你,對你發脾氣……所以……嗯……」

    「看你發脾氣,跟你斗嘴也是樂趣之一。不過最吸引我的還是你的個性,火辣辣又直接,像小跳豆似的,永遠沒聽過你喊累──」唐恩森說著說著,突然將臉湊近果果的臉頰,在她臉上咬了一口。

    「你你……想干麼?﹗」果果羞窘地脹紅了臉。

    「我只想知道……」唐恩森的聲音聽起來曖昧極了。「你還想跟我做愛嗎?」

    明知故問嘛他﹗果果紅著臉瞪他一眼。「廢話﹗」

    「如果想跟我做愛,有一個方法可以達成,你必須要確定你的心意。你得要讓我明白,你感興趣的除了我的身體之外,還包括我這個人、腦子裡的思想……」他曖昧地眨著他的勾魂眼。「不過,如果你只想利用我去嚐嚐高潮的快感,那很抱歉,我沒辦法。」

    唐恩森點點果果鼻頭,輕輕地呢噥︰「想選哪一條路,你得靠自己想清楚。我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逾時不候。」

    ***

    厚﹗她真的會被他給搞瘋啦﹗還敢說她是跳躍式進行,那他這種表裡不一,三天前三天後不一致的舉動,不是就在搭火箭,咻地,一下子就飛到外太空去了。

    他竟然說他對她很感興趣﹗

    坐在自家床上,果果抓亂了一頭短發,怎樣就是想不出唐恩森對她感興趣的原因。

    她當然知道她有優點,她個性大方不小氣,對於工作非常認真,雖然性格舉止稍嫌大剌剌,長得不是頂美麗,但小荳說過,她有她自己的味道──只是,這一點東西,就能讓唐恩森感興趣嗎?

    那她呢?她自己對唐恩森,又有什麼樣的感覺?

    她承認,跟唐恩森斗嘴其實很有趣;她也喜歡他的工作態度,專業且細心;而且他這個人品味好,講話有條理,人長得帥氣,再加上他的碰觸,酥麻得教人一試就忍不住上癮……但是,這是否就等於她也對他有興趣?

    果果將頭埋在枕頭上,忽左忽右地甩動,直到感覺暈了,才沮喪地停下。

    搞屁啊﹗明明很簡單的事,上床終結處女,結果卻被唐恩森這豬頭攪得亂七八糟,還要求她自己回家想清楚……煩死人了,早知道就找別人做,也不用這麼麻煩。

    一個聲音在果果耳朵邊提醒──

    你可以不管他啊﹗反正你的創作已有突破,管他跟你要求什麼﹗

    但問題是……

    「馬的,因為我想要跟他做嘛﹗」果果氣唬唬地嘟嘴承認。

    ***

    三天後──

    差一刻三點,一顆小腦袋探進洪荳小館,左右張望,正站在櫃台後頭結帳的洪荳,轉頭瞥見她。

    「你在看什麼?」

    果果抬手向洪荳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然後小小聲地問︰「那個人在嗎?」

    洪荳眨眨眼。「你說唐先生?」

    果果一聽,連忙跳進去捂住她的嘴。「我都跟你說噓了……」

    「我怎麼知道你在跟我噓什麼,放心,他回去了。」洪荳拍開果果的手。「你跟唐先生兩個人是怎麼了?一進我的店,問的都是同一句。」

    果果嚇一跳。「他也在問我?」

    「是啊,他一進門就問我,小貓今天有來嗎?」洪荳突然想到──「對了,我一直都搞不清楚,唐先生為什麼要叫你小貓?」

    「我怎麼會知道,你得自己去問他啊﹗」知道唐恩森也在找她,果果心裡不禁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酸酸漲漲的,真搞不清楚自己怎麼會這樣。

    「那……他除了問我有沒有來之外,還說了什麼嗎?」

    洪荳搖頭。「不過他看起來有點失望。」

    「噢﹗」果果伸手拉了把椅子坐下,表情有點悶。

    洪荳看了她一眼,也跟著坐在她旁邊。「果果,你想不想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也沒什麼啦﹗就只是他要我回家想想,我到底是真心想要跟他在一起,或者只是想利用他的身體……」

    洪荳不解地蹙著眉頭,好一會兒才遲疑地問︰「你是說唐先生要追你?」

    果果搖頭。「才不是,我覺得他的意思,是暗示我去追他。」

    呃……怎麼會這樣?﹗

    「你自己想嘛,哪有要追人的人,還會要被追的人自己回家確定心意?」

    「我覺得你們兩個,好複雜噢……」洪荳皺起眉頭看果果。

    「我也不想這麼複雜啊﹗都嘛是唐恩森,老愛把事情弄得彆彆扭扭,害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那你的想法呢?你到底喜不喜歡唐先生?」

    就是這個教她苦惱。「就是不曉得嘛……」果果將頭靠在洪荳肩上,撒嬌地磨蹭。「小荳,我問你噢,喜歡一個人到底會有什麼感覺?」

    「你之前都沒跟人交往過嗎?」

    果果搖頭。「要是有,我干麼跑來問你?」

    洪荳想想也對。「喜歡人的感覺啊……」洪荳一邊想著老公石一雄,一邊描述︰「心裡會有點酸酸、甜甜的感覺,想起他的笑臉,你就會覺得世間真是美好;如果他難過,你會比他更傷心。還有,當他說他喜歡你的時候,你會覺得心好像綁了氣球一樣,輕得可以飄上天去……」

    果果嘟著嘴,暗暗在心裡揣摩洪荳話裡的意境。

    「唐先生有給你這樣的感覺嗎?」

    「嗯……有啦。」果果不想撒謊,老實承認了。

    「那就對啦﹗」洪荳開心地拍拍手。「那你還猶豫什麼,快去追啊﹗」

    「可是……正常不都是男生追女生?」

    「也沒人規定女生不能主動追男人啊﹗」

    果果心想,小荳說得也對。「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嗯,這一點倒是很麻煩……洪荳左思右想,突然想起一個絕妙的主意。她拍拍自己的胸脯說︰「沒問題,我們可以回我家去問我老公。大熊跟唐先生交往那麼久,一定會知道唐先生喜歡什麼樣的『追求法』﹗」

    ***

    聽完洪荳的要求之後,石一雄摸著下顎,沉吟道︰「嗯……追老唐的方法,老實講,我一時還真想下出來。」

    「拜托,他是你朋友耶﹗」洪荳白了大熊一眼。

    「我知道啊﹗但這個跟那個卻是兩回事,你想想,我是個男人,干麼沒事去在意另外一個男人的喜好。」

    「算了,既然你不曉得,那就不問你了,我自己想辦法。」果果一說完,忽地就從沙發椅上站起。

    「喂喂……」石一雄手指著果果要她坐下。「你這人怎麼那麼沒耐性啊,我話都還沒講完呢﹗雖然說我不大清楚老唐的喜好,但不代表我沒有辦法猜……」

    「既然這樣,那就快說啊﹗」果果沒好氣地瞪著石一雄。

    石一雄「哎」了一聲,想不到這丫頭片子,求人還敢那麼神氣。「我真是第一次看到,求人的姿態擺那麼高。」

    「你說我在求你?」果果指著自己鼻子。

    「不然你現下是在干麼?」

    「我……」

    眼見果果跟大熊兩人又快槓上,洪荳連忙伸手拉開兩人。「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這麼一點小事也能夠吵。大熊,你就別再吊果果胃口,趕快把辦法告訴她。」

    看在親愛老婆的面子上,石一雄才勉為其難地開口解惑。「老唐不是常嫌外頭餐館的東西不好吃,我想,從這一點下手,應該錯不了。」

    要她做菜?﹗果果嚇得瞪大一雙眼。

    「大熊說得沒錯,唐先生的確常這麼說。」洪荳稱許地猛拍手。

    「但是……我不會啊﹗」果果驚慌失措。

    「你忘了還有我啊﹗」洪荳拍拍胸脯,一副包在她身上的自信表情。

    也不等果果應允,洪荳二話不說,立刻拉著她進廚房「學習廚藝」。趁著果果拿刀小心翼翼「殺」苦瓜的同時,洪荳藉口有事溜出廚房,跑到書房找她老公。

    「大熊大熊,有一件事得要你幫忙﹗」

    「啥事?」

    「幫我打個電話給唐先生,叫他今天晚上七點以後就快點回家,還有,記得要他別吃晚餐,不過你不準跟他說原因。」

    「好麻煩……」石一雄皺起眉頭。

    「我知道你可以的。」洪荳鼓勵地拍拍石一雄的臉頰,石一雄白了老婆一眼,然後拿起電話,嘴裡一邊嘟嘍︰「真搞不懂你干麼對她那麼好……」

    「你不覺得果果的個性很像你嗎?」洪荳一臉甜笑地對石一雄眨眨眼。

    「哪像﹗」石一雄立刻搖頭否認。

    「我覺得很像啊﹗不管是脾氣、還是講話的表情都像極了。我每次看到果果,就忍不住想像,如果有個女生版的大熊,大概就是她了……」

    「小荳,救命啊﹗」

    突然,廚房傳來果果求救的嚷嚷聲,洪荳不等石一雄說話,就急忙奔了出去。石一雄望著老婆的背影,一臉不苟同地猛搖頭。

    見鬼﹗他全身上下哪根神經跟那個火爆女像啊﹗

    嘴裡埋怨歸埋怨,不過石一雄還是乖乖拿起電話,辦起老婆交代的任務。

    ***

    「唐,你晚上要忙什麼嗎?」石一雄的聲音在手機那頭響起。

    「問這做什麼?」

    「我問你就答,問題那麼多干麼﹗」

    唐恩森拿出PDA,往上頭瞄一眼。

    「酉麗跟她的管家兩個明天要出國,怕家裡沒人顧,所以鑰匙要寄我這,我得去……」

    「拜托,這種事不用你親自去好嗎?找個人替你就行了﹗」

    「只是剛好沒事……」

    「別跟我講這些五四三,總歸一句,不管你晚上還有什麼天大地大的事,全都推掉它,不然你這輩子鐵定後悔莫及……噯﹗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可是很抱歉,我不會告訴你……」

    這人今天是怎麼搞的?迷上繞密碼?唐恩森挑起眉頭。

    「就這樣啦﹗對了,今天晚上,你打算幾點回家?」

    「如果不去酉麗家,大概飯吃一吃就……」

    「等等,你今天晚上也不準吃飯﹗」

    「喂﹗這也太過分了吧﹗「難不成你要我餓肚子睡覺?」

    「我保證不餓你肚子,然後呢,嘿嘿嘿嘿──反正你到時就知道了,記得啊,今晚別去約會、也別吃飯,大概七點鐘就給我乖乖回家,就是這樣啦﹗掰。」

    唯恐唐恩森會想追問,石一雄話一說完立刻把電話切斷。

    「這家伙到底在搞什麼鬼?﹗」

    唐恩森一邊嘟囔,一邊將手機蓋合上。
第七章

    為了指導果果,洪荳決定今晚小館不營業,在果果不斷地打亂破壞下,六點二十分,兩人終於合力弄出一桌色香味美的精致大餐。

    差十分鐘七點,石一雄載著果果跟老婆抵達唐恩森家。

    下車時,果果還一臉緊張地瞅著洪荳。「小荳,你真的確定不會有問題嗎?」

    「放心啦﹗」洪荳鼓勵果果。「憑我們倆一下午的努力,還有唐先生對你的好感,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

    轉頭看果果一臉猶豫,手握方向盤的石一雄很稀奇地發話。「呦~~想不到你也會害怕﹗」

    誰……說的﹗

    這一句話又成功地激發果果不認輸的個性,她臉蛋一紅,憤然地打開車門,拎起餐盒袋子氣唬唬地沖下車。

    「回家記得打電話給我啊﹗」

    對著果果大步往前沖的背影大喊,然後洪荳轉頭,嘉許地拍拍老公的肩。

    「還是你厲害﹗」

    石一雄用手擰擰鼻子,一臉得意的笑。

    ***

    七點十分,黑色的房車駛進地下停車場,接著一部電梯從地下二樓直達十五樓。

    叮咚一聲,電梯門開啟,唐恩森從裡頭走出來,瞧見蹲坐在門口的果果,他眼睛一亮。

    「怎麼沒先打電話給我?你等多久了?」

    「沒很久啦……」果果訕訕地站起身,然後將手裡的袋子遞給唐恩森。「給你的。」

    唐恩森伸手接過,鼻間突然嗅出一陣飯菜香,他唇邊露出一抹笑,突然明白下午大熊那通神祕兮兮的電話所為何來了。

    「進來坐嗎?」

    果果想了一下,然後點頭。

    唐恩森將果果安置在客廳,一個人走進廚房將餐盒裡的菜肴一一分裝盛好,這時候,放在他西裝口袋的手機突然一陣震動;他按了幾個鍵檢閱傳來的資訊,發覺竟然是果果的照片﹗

    原來,洪荳趁果果做菜的時候,用手機偷偷拍了幾張她的照片;唐恩森瞧著照片裡果果手拿菜刀的僵硬姿勢,還有她被油燙到氣得跳腳的回應,忍不住哈哈哈地笑出聲來。

    聽見他的笑聲,果果忍不住探頭問︰「你一個人在那爽什麼?」

    唐恩森招招手要她進來,果果一臉納悶地靠近他,低頭往他手裡一瞧,臉忽地煞白。

    啊……這個是……

    「你你……討厭啦﹗」她一惱,急急地想搶走他的手機銷毀照片,但唐恩森展臂一舉,硬是不讓果果得逞。

    「快給我﹗」果果在唐恩森的手底下猛跳猛跳,但個頭矮小的她,連他手腕也構不著。

    「才不要。」唐恩森搖搖頭,然後一手推開果果,快步奔向書房,將手機推進門裡,然後鎖起房門。「好了,這下就不怕你偷偷對它做什麼壞事了。」

    「哎呦~~你留著它是要干麼啦﹗」果果窘地猛跺腳。

    「當作證據啊﹗」唐恩森伸手將果果轉了個向,推她走向客廳。「好證明其實你挺在乎我的……」

    果果俏臉一紅,還嘴硬。「我……我哪有﹗」

    「不然你干麼那麼辛苦進廚房,又是切菜又是燉肉?」

    「那……那是因為……小荳說,所以我才……」

    「你偶爾坦率一點,別那麼愛逞強可不可以,嗯?」

    被唐恩森這麼一說,果果忽然沒了聲音。

    許久,才見她一臉 地說︰「因為我不習慣這樣嘛﹗」

    「我知道。」唐恩森伸手摸摸果果的臉頰,果果斜瞄了他一眼,他臉上的笑,好溫柔。「謝謝你。」

    這一句謝謝,教果果心忽地熱了起來。

    唐恩森將飯菜張羅好後,兩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大快朵頤起來。

    直到將盤上的菜肴全一掃而空後,唐恩森才終於甘願放下筷子。「實在是太好吃了……」

    果果拿了一張面紙擦擦嘴,然後愧疚地承認。「其實,如果沒有小荳,我根本做不出來……」

    「重點是,你做了﹗」唐恩森突然傾身靠向果果,一臉神祕地瞅著她。「你花時間煮這一頓的原因是?」

    果果窘得伸手推開唐恩森,不過她手才剛伸出,馬上被唐恩森反手扯了過去,她唉呦唉呦兩聲跌進他懷裡。

    「你、你……」

    唐恩森發現,果果只要一害羞,她講話就會口吃。

    「所以這頓飯菜,是用來當『答案』的?」

    「你明知故問﹗」紅透臉的果果瞪了唐恩森一眼。

    「因為我想聽你親口說啊,快點。」唐恩森催促地戳著果果嫩嫩的頰。

    「你知道就好了,還廢話那麼多干麼﹗」果果將他的大手拍開。

    「跟情人講話,口氣要溫柔和悅一點……」唐恩森調侃果果。「老是氣沖沖的,別人聽了會以為我們是在吵架。」

    唐恩森的話突然刺痛果果的心。她不馴地皺了皺鼻頭,給了唐恩森一記白眼。「很抱歉噢,如果你心裡想要的是個溫柔的女人,那你找錯人了。」話說完,她腰一扭就想離開唐恩森懷抱。

    唐恩森連忙緊抱著她,哄著︰「好好好……我道歉,是我不對,我說錯話了。」

    果果切牙切齒地反駁︰「你哪不對,你說得一點也沒錯啊,女人,天生就應該要和顏悅色、體貼溫柔啊﹗」

    「不不不,我剛說錯了,因為我喜歡上的這個女孩,跟平常人不一樣,她偏就是不大喜歡溫柔這個字眼︰明知道這一點,我還要她為我改變個性,難怪她會生氣……」唐恩森點點果果鼻頭。「我說得對不對?女孩。」

    「油嘴滑舌。」果果嘴裡小聲地嬌嗔,但心裡卻忍不住咕嚕咕嚕地冒出喜悅的泡泡。他剛才說他喜歡她呢﹗

    「心裡覺得開心,就該大方地表現出來,不然我怎麼會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歡我這麼說。」唐恩森搖頭晃腦地提醒。

    果果害羞地將臉埋進唐恩森肩窩,小小聲地回答︰「我喜歡啦﹗其實我在來的路上,還一直在擔心,不知道我這麼做到底有沒有用……」

    「答應過要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但一直等啊等的沒你消息……我本來打算,如果你今天不來找我,我明天就殺上你家去。」

    聽他這麼一說,果果一臉失策地猛搖頭。「厚﹗早知道我就在家等,不花這麼多時間做這些事了。」

    「你噢,就是嘴巴不饒人。」

    「哼﹗」果果俏皮地吐吐舌頭。

    「還哼﹗」唐恩森擰擰她的秀鼻,然後低頭認真地望進她的眼睛。「那你是確定真的想跟我在一起了?」

    「如果不想跟你在一起,我干麼那麼辛苦為你做這一頓飯吶﹗你看你看──」果果將左手食指伸到唐恩森面前。「切菜的時候,我還不小心在上面劃了一刀。」

    唐恩森端詳了會兒,然後他張開嘴,將受傷的食指含進嘴裡輕舔,嚇得果果瞠大雙眼瞪著他的臉看。

    果果可以感覺到,他舌尖在她指上來回移動的觸感,還有那暖熱的口腔溫度。

    我的媽啊~~這感覺實在太色情了﹗

    「你、你……」

    唐恩森松口,果果連忙將手指頭抽回來護在胸前。

    「你又結巴了。」

    「你突然這麼做,我當然……」

    「我喜歡你的結巴。」唐恩森頭抵著果果的額,嘴貼在她唇邊輕聲地低喃︰「因為它會偷偷地暗示我,它的主人正害羞地不知所措……」

    「你是變態啊﹗喜歡這種事。」

    「是啊,喜歡上你這只嘴巴刁鑽的小貓咪,不是變態還能是什麼?」

    雖然口頭上這麼調侃自己,但唐恩森臉上,卻完全看不出一丁點後悔的情緒。

    ***

    隔天中午,唐恩森將洗乾淨的餐盒送回洪荳小館。

    石一雄一見好友上門,馬上露出一臉賊笑,背後靈似地緊緊跟在唐恩森身後。

    「昨晚你們倆,有沒有……嗯嗯?」石一雄雙手摟著自己的胸,做了一個撫摸的動作。

    唐恩森白了他一眼,然後將目光移回洪荳臉上。「小荳,你老公今早沒吃藥?」

    「打從昨晚送果果到你家,他就變這樣了。」洪荳停下切菜的手,好氣又好笑地看了自個兒老公一眼。

    石一雄才不管唐恩森「隱喻」,一逕涎著笑臉拚命問他同樣一句︰「怎樣嘛,你們倆昨晚有沒有,嗯~~嗯~~」

    「夠了﹗」唐恩森受不了地轉開頭。

    「什麼夠了,不行﹗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石一雄伸手將唐恩森的臉扳回,三度問他︰「有沒有吶,嗯~~嗯?﹗」

    「沒有。我哪像你,急色鬼。」

    石一雄搖搖頭,做了一個大失所望的表情。「原來沒做── ﹗害我以為你昨晚過得很幸福勃﹗搞半天,原來果果仍是個曾經高潮的處女──」

    唐恩森忍無可忍,啪地一巴掌打到石一雄腦門上去。

    「等會兒果果過來,你再敢說這話你試試看……」

    「噢~~有人生氣了﹗」石一雄拉長了臉,做了一個好怕好怕的表情,然後癟著嘴笑。「知道啦,我才沒這麼不識趣。」

    「知道就好﹗」唐恩森瞪他一眼,接著轉身從櫃子裡拿出四副碗筷,走出廚房將碗筷擺在桌上。

    石一雄尾隨走出。

    「我們在這裡偷偷講,其實我挺懷疑你的眼光──你接觸過的美女那麼多,怎麼會偏喜歡一個凶巴巴、老愛給人吃拳頭的小女娃啊?」

    「果果很可愛。」唐恩森四兩撥千斤地答。

    「這一點我倒是不能否認……但,我還是想不透。」

    「那我反問你,你接觸過的女人也不只洪荳一個,當初為什麼挑上她,而不是其他人?」

    「這問題我之前回答過你,你知道的── 她人體貼又溫柔,善解人意,優點多得說不完,可是你家那只小貓並沒有啊﹗」

    「我只能說個人喜好不同,我反倒比較喜歡果果倔強、凡事不願服輸的那一面

    石一雄看著唐恩森臉上神往的笑,他才幡然領悟──老友,真的是深陷愛河中了。

    他搓搓下顎,一臉若有所思。「你知道嗎?我突然想到小荳她說,我跟那只貓很多地方很像……」石一雄突然頂頂唐恩森的手臂,一臉曖昧地淫笑。「嘿嘿……搞半天,該不會你心底愛的人……其實是我吧?」

    唐恩森再度賞了石一雄額頭一巴掌,接著竟聽見一聲中氣十足的招呼──

    「小荳,我來了﹗」

    唐恩森猛一轉頭,看見果果笑得有如燦陽般的小臉,盈盈地從門縫裡露出臉來。

    瞧見「親愛的」也在店裡,果果表情呆了一下,然後才不好意思地抓抓頭,臉頰驀地刷上了兩抹淡淡的紅暈。

    「呦~~你也在啊﹗」

    「怎麼沒聽到你中氣十足的喊我名字?」唐恩森兩手環胸,一臉好笑地望著果果。

    果果瞄了一眼站在旁邊的石一雄,石一雄大聲地「喔噢」一聲。

    「你們什麼都不用說,我已經看出你們的意思了──」石一雄指指自己毛亂亂的頭髮。「大燈泡一枚﹗我知道,我明白,我馬上走、馬上走。」說完話,便一溜煙鑽進廚房陪老婆,自動清場。

    唐恩森拿他沒轍地搖搖頭,然後走向果果。「你今天下午有沒有什麼計畫?」

    果果搖頭。

    「我今天下午要拜訪一個吹琉璃的創作者,你跟不跟?」

    「是王俠軍嗎?」果果瞪大一雙眼。

    「你覺得他需要我的經紀嗎?」唐恩森白了果果一眼。

    也對噢﹗果果憨憨地摸摸頭。

    「所以呢?去不去?」

    「當然要﹗」果果點頭。「有機會多看其他人的創作,我死也跟去﹗」

    「不用死,活蹦亂跳的就可以了。」唐恩森摸摸果果臉頰。「讓你死,我怎麼捨得。」

    後﹗好討厭噢,講這麼肉麻的話。

    果果先是瞪大了眼,然後臉頰整個燒紅了。她皺起眉頭,瞪了唐恩森一眼。「你、你……干麼沒事……突然來這一句啊?﹗」

    聽她結巴,唐恩森馬上知道她又害羞了。

    「你真好玩,這麼一句話也能讓你臉紅。」

    「我、我……哪有﹗」

    不過話一出口,她馬上意識到自己正在結巴,連忙捂住嘴。但她不捂嘴還好,一捂嘴,唐恩森忍不住開口大笑。

    「哈哈哈……你噢你噢……」他伸出手將她摟進懷中,而果果則是又羞又氣的,偎在他懷裡猛跺腳。

    「討厭啦……你笑我﹗」

    「誰叫你這麼可愛,這麼有回應……」唐恩森動手抓亂果果一頭短發,惱得她像被踩著尾巴的貓,張牙舞爪地想拂掉他陰魂下散的手。

    「你再搔我的頭,小心我咬你噢﹗」

    「來啊﹗」唐恩森挑眉一笑。

    以為她不敢是嗎?果果頭一仰,張嘴就要咬唐恩森的手,但他卻突然伸手別開她的頭,再傾身朝她臉頰啄了一記。

    「唉呀~~非禮勿視﹗」

    突然現身的石一雄驚叫了一下,然後又忙轉回廚房。「天吶~~小荳,你猜我剛看到什麼?工作狂魔在偷親你的果果啦﹗」

    石一雄殺風景的嚷嚷聲,讓果果立刻又紅了臉頰。

    「你看啦,被看到了啦﹗」她嬌嗔地打著唐恩森的胸口,唐恩森非但不喊疼,反而還喜孜孜地將她的手握起,湊到唇邊吻了一下。

    「好好,是我不對,你就再忍耐一下……等吃完飯上車以後,我們愛怎麼吻就怎麼吻,保證絕對不會有人再殺風景地跑出來嚷嚷……」

    唐恩森的話在果果腦裡勾出了一幅畫面,想到他吻她時那股舒服勁,果果是既害羞又期待。

    「誰、誰……要跟你愛怎麼吻就怎麼吻吶﹗」雖然一顆心怦跳得飛快,但她嘴上仍絲毫不鬆懈。

    「啊~~你不期待啊?」唐恩森一副若有所失的表情。「既然你不期待,我想那就不用……」

    「誰說我不期待,我只是……」瞪著唐恩森含笑未笑的眼,果果用力地跺了下腳。「討厭鬼啦你﹗」

    唐恩森看著她那一臉又羞又氣的表情,忍不住又低頭在她頰邊啄了一記。

    ***

    唐恩森將車開到三芝,停在一棟以鋼骨、清玻璃與木頭蓋成的兩層樓別墅前。

    果果站在屋前往上瞧,發現上頭懸了一方木匾,寫著──「琉璃瓦」。

    「哇﹗怎麼你經手的創作者,一個個都這麼有錢啊﹗這棟房子不便宜吧?」

    瞧著果果張大嘴吃驚的模樣,唐恩森笑笑地將她的嘴巴合上。「身為一個經紀人,心願就是讓自己旗下所有的創作者,能力獲得最大的發揮。他們創作得開心順利,作品的流暢度會更高;作品流暢度更高,銷售或展覽的成績便更好──我喜歡製造雙贏的局面。」

    果果瞅瞅唐恩森,然後嘟著嘴問︰「這麼說,你接觸的創作者裡頭,該不會就屬我最不爭氣?」

    「誰說你不爭氣﹗」唐恩森揉揉果果的臉頰。「我反而覺得,你是裡頭最認真的一個,那天你帶來的那只瓶子,就是你的進步。」

    唐恩森的稱揚,讓果果心頭暖暖的。她憨憨地抓抓頭,喃喃自語地嘟嘍︰「是不是真進步還很難說,我還不曉得,自己能不能再做出其他的東西來……」

    「我對你有信心。」

    一句話,立刻讓果果的臉浮現美麗的紅暈。

    當唐恩森與果果兩人一跨進「琉璃瓦」的門檻,一名綁頭巾的男子突然從屋裡閃身出現;他一見唐恩森,就像看到什麼萬世救星一樣,不由分說便將他往工作室拉。

    男子邊走邊跟唐恩森說︰「我正打算到外頭等你,想不到這麼碰巧,我一出來你也到了……快快快,快來看我剛吹好的作品,我覺得啊,它正散發一種難以言喻的美──」

    被完全遺忘的果果看著兩人的背影,她心底掙扎該不該跟;不過又想,她來這的目的,不就是觀察他人的作品,那她還 在這做什麼?

    念頭一轉,她便躡手躡腳地,沿著唐恩森消失的路線,尋了過去。

    果果繞過走廊,發現唐恩森與男子正站在一間沒塗漆的水泥隔間裡,兩人好似在辯論什麼似的比手畫腳,尤其是那個男子,還加上跳腳抓頭等動作……果果站離門前五步猶豫了下,舉起的腳放回地上,決定不進去了。

    果果看著走廊轉角處擱著一座木頭書架,上頭擺的不是書,是一只只型式簡單、但顏色特殊的琉璃杯杯碗碗。她蹲在架旁欣賞琉璃的美,光從清玻璃中透進來,半透明的杯碗閃現奇妙的光暈……

    「我明知道那比賽不公,干麼去碰這一鼻子灰……」

    男子的聲音隱約傳來,果果轉過頭去,拉長了耳朵偷聽。

    「要去你自己去。」男子說。

    唐恩森冷冷的譏諷傳出房間。「原來你輸不起。」

    「你說這什麼鬼話?﹗」伴隨這句話響起的,是男子用力拍桌的砰一聲;果果沒料見氣氛會突然變得這麼火爆,忍不住替唐恩森擔心。

    雖然唐恩森的個頭不矮,但偏瘦的身形卻顯得吃虧;偏偏那個吹玻璃的男子又是一副孔武有力的狠樣,萬一他倆起衝突……

    果果越想越不妥,忙悄悄地往水泥房間靠去。

    「你哪時聽過我羅某人怕輸,我只是不想跟他們窮攪和﹗」

    「真的是這樣嗎?不是吧,我看是因為這次的主辦人是江老,你才不參加……」

    「唐恩森,」男子的暴喝伴隨著椅子倒地的聲音。「你信不信我會扁人……」

    聽到這,待在門外的果果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往房間裡沖。

    她一溜煙竄進男子身前,像只憤怒的小母雞,撐開雙手,護著她身後的唐恩森,中氣十足地對著男子怒吼︰「你敢動手你給我試試看﹗」

    嗄?﹗

    男子低頭看著果果義憤填膺的小臉,然後他眨了眨眼,忍不住爆笑出聲。「哈哈哈……瞧瞧這小丫頭的臉……哈哈……好可愛啊﹗」

    哇勒﹗她這麼生氣的臉,這男的竟還說她可愛﹗

    火大﹗

    「你笑屁啊你﹗」果果威脅的揮著她的小拳頭。「再笑,相不相信我有能力打爆你的臉﹗」

    「噢~~我好怕﹗」男子先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樣,然後他突然換了副表情,興味盎然地瞅著果果笑。「說真的,老唐,你打哪找來這麼可愛的小家伙﹗」

    眼見果果氣得快撲上前咬人家脖子了,唐恩森手一伸,突然將她攬回身邊,手佔有地擱在她的腰間;一方面是阻止她衝動,一方面更是向老羅宣告他的所有權。

    瞧著唐恩森若有涵義的舉動,老羅挑挑眉,做出一個好奇的表情。「她是你的……」

    「女朋友。」唐恩森冷冷地界面。站他右側的果果,臉頰突然唰地一下紅透。

    羞死人了﹗他他──干麼突然這麼說?

    「看來,小丫頭還不大適應這個稱謂噢﹗」老羅指著自己的臉,果果不用看鏡子也知道自己臉很紅。

    她惱羞成怒,氣沖沖地頂回去。「你管我﹗」

    「辣﹗夠勁﹗我喜歡。」老羅猛地拍手讚美,然後他突然朝唐恩森望去,唇邊露出一抹邪氣的笑。「ㄟ老唐,你剛才不是說要我去參加比賽,如果說,你願意拿這個小丫頭跟我條件交換,說不定我會……」

    「這輩子、下輩子,都別想﹗」唐恩森板著冷臉瞪著老羅。

    果果轉頭察看他的表情,冷不防被他狠厲的眼神,嚇得背脊一陣涼。

    她跟他兩人是常常斗嘴吵鬧沒錯,但是她從來不曉得,原來他真發起脾氣,會這麼有震撼力。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警告你,我不喜歡你拿果果跟我開玩笑。」唐恩森並沒提升音量,也沒說一句重話,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清楚地告訴老羅,他此刻非常非常地不高興﹗

    老羅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到唐恩森生氣,他呆了一下,然後才訕訕地抓著頭笑。「唉,這麼認真干麼,我只是說著玩的……」

    「最好沒有下一次。」唐恩森扯唇冷冷一笑,然後他松手,輕輕將果果往門的方向推。「給我五分鐘,我馬上出去。」

    果果回頭往唐恩森方向看了一眼,然後才點點頭轉身離去。

    五分鐘過後,唐恩森單獨步出工作室。果果一見他來,連忙從木架旁邊站起來。

    「我們走吧。」

    兩人上了車,往前開了一小段路,果果才小小聲地問︰「你在生氣啊?」

    唐恩森轉頭看了她一眼,輕輕搖頭。「沒有。」

    「可是你的表情──看起來就是很不高興的樣子。」

    唐恩森轉頭朝後視鏡瞄了一眼,突然他嘆了口氣。「好吧,我承認,我心情不大好。」

    果果看他,怯怯地丟出一個問題。「你是為了……我剛才打斷你跟那個男的講話在生氣,還是因為我沖出去擋在你面前……」

    「你怎麼會以為我會因為那樣而生氣?」唐恩森滿臉驚訝。

    「不然我就想不出其他原因啦……」

    唐恩森轉頭看了一眼前方,然後他突然轉動方向盤,朝一條之前未經過的岔路前進;約莫十分鐘,車子停在一棟小巧的木屋前方,木頭架成的門樓上寫著──「悠雅地咖啡店」。

    「下車走走吧。」

    果果一臉莫名其妙地跟在唐恩森身後,他先帶她到吧台點了兩杯咖啡跟一塊蛋糕,然後才走出「悠雅地」,在濃密的樹蔭下找了一張木桌坐下。

    當果果屁股碰到木頭長椅,一個問號也同時從她嘴裡溜出。「我們來這干麼?」

    「喝咖啡啊﹗」

    嗯,現下是喝咖啡的時候嗎?果果思緒一下轉不過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就是因為想要好好跟你解釋,我才彎進來咖啡店──」

    噢﹗

    「你覺得我的臉色臭臭的?」

    果果像點頭狗似的,一顆頭猛點猛點。

    「我是在生氣,不過跟你跑出來保護我沒有關係。說實在,當你擋在我面前保護我的時候,我心裡反而非常開心……畢竟,那是你在乎我、重視我的表現。」

    沒他說的那麼好啦﹗果果不好意思地捂著燙紅的臉蛋,那時她只是直覺想到他會被欺負,才會沒頭沒腦地跳出來吼人……

    果果尷尬地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在這時候,服務生剛好端著托盤走過來;當咖啡一放下,果果立刻端起來遮住臉,拚命地啜著熱燙的咖啡。

    瞧見她害羞的回應,唐恩森突然伸手碰觸她臉頰。

    呃?﹗果果眨著大眼睛。

    「你好可愛。」

    「哪有﹗」果果用手 著紅臉。

    「我之所以會生氣,是因為我不喜歡老羅看你的眼神,直到剛才我才領悟,原來我是個佔有欲這麼強的男人。」

    「但是……這跟那個有什麼關係?」果果被搞迷糊了。「我的意思是──那有什麼好氣的?」

    「自己的女朋友被人覬覦,我當然氣﹗」說到這,唐恩森突然陷入一陣沉默。

    「我心裡會忍不住擔心,萬一你喜歡的男人類型剛好是他這一型怎麼辦……」

    啥?他剛剛說了什麼?果果忽地瞪大眼睛。

    果果指著自己的鼻子。「原來你是在擔心我?」

    唐恩森的表情看起來不大好意思。

    「拜托,你也擔心點別的好不好?我說過要跟你在一起,就只會跟你在一起啊﹗」

    「但是我並不確定,你心底喜歡的類型是不是我這個樣子的。」

    「不然我干麼追你?」果果很沖地頂了他一句,兩人四目相對,突然,唐恩森朗聲大笑。

    「好,我承認,這回真的是我想太多了。」

    說完話,唐恩森伸手將果果摟近身邊,他將下顎抵在她頸側,一邊撫著她的發,一邊低語︰「我到現下才知道,為何有人會說『愛情會擊碎人的四肢氣力』,的確就是那樣,當你沖到我面前說要保護我那一瞬間,我突然忍不住害怕,若將來有一天,有人從我身邊奪走你,我該怎麼辦?」

    唐恩森講的話她每一個字都聽得懂,但一句話一句話串連起來,就讓果果聽得頭大。她是個愛情生手,根本不懂他為什麼會害怕,她不是已經答應要跟他在一起,很努力地在表現她的真心了嗎?

    果果嘟著嘴,仰起頭嬌憨地望著唐恩森。

    「我不大懂你的意思,如果說,你是在擔心我會被別人搶走,我可以保證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我這樣子講,你會好過一點嗎?」

    唐恩森望著她,然後搖搖頭。

    「這並不是我真正想聽的話。」他希望聽到的,是她的一句「我喜歡你」。

    嗯?果果還是不懂。

    「你不懂沒關係,反正我們還有好多好多時間……」唐恩森低頭在果果唇上啄了一下。「我可以一樣一樣教會你。」
第八章

    第一晚──

    「去你那?不行啦﹗我腦子裡還有好多點子,還想要再多一點東西……」

    第三晚──

    「去吃飯?可是我剛把我的作品推進去窯裡,沒辦法走人說……」

    第五晚──

    「果果?果果她在睡覺耶﹗昨晚她好像熬了一夜沒睡,之前她還有交代,不管是誰來找她,都不要叫她──」

    第十一晚──

    「拜托﹗我現下是真的很忙,你可不可以多給我幾天時間,讓我把腦袋瓜裡的所有靈感一次出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跟唐恩森在一起的關係,連果果自己也有感覺,她最近的創作靈感突然豐富了起來,還有,她做出來的作品水準,也一次比一次進步;這麼多利多的情況下,她壓根兒沒有心思想其他的事﹗

    聽見她的宣告,電話那頭的唐恩森倒抽一口氣。「果果,你知道我們兩個已經幾天沒見面了嗎?」這丫頭,這段時間裡,難道都不會想他?

    「一個禮拜?」

    「不,我們已經十一天沒見面了。」

    十一天?有這麼久啊?果果一邊講電話一邊瞄著牆上的掛鐘,心裡想著再十分鐘就得開窯,她要特別注意別不小心講過了頭。「那也沒辦法啊,這段時間我真的比較忙嘛﹗」

    「好,你忙,你沒辦法來台北見我,那麼我去見你總行了吧﹗」

    「但是你過來我就沒辦法工作了啊﹗我不喜歡我工作的時候旁邊站個人,不要啦,再過一陣子,再讓我忙一陣子就好。」

    「好,聽你的,我再等一陣子,多久?給我個期限。」

    「我怎麼會知道?」果果搔著發梢,說話的口氣開始不耐煩。「靈感這東西又不像班表,排一排它就會按照時間出現……唉呦﹗不跟你說了,開窯時間快到了,我得趕快過去準備。」

    不等唐恩森回應,果果說完話,便「叩」地掛上電話。她探手從褲子後袋抓出棉布手套,雙手一套,便急著往磚窯跑。

    ***

    第十四天,洪荳小館──

    瞧見唐恩森推門走進,洪荳微笑地往他身後探了一眼,然後她皺起眉頭。「就你一個人?」

    唐恩森點頭。

    「為什麼最近果果都沒有過來?」

    「她正忙著創作。」

    洪荳倒抽口氣。「她都做了十幾天了,還沒做完?」

    「還沒。」

    「那你們最近──也都沒有見面嘍?」

    「每次打電話給她,她家人不是說她睡了,就是說她仍關在工作室不接電話──」他口氣冷冷地說。

    洪荳還想說話,不過一見唐恩森好像不大高興,便不再問了。她拿起碗添飯,遞給唐恩森。「等大熊把湯端來,就可以吃飯了。」

    「謝謝。」唐恩森伸手接過飯碗,伸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石一雄端著湯鍋走出廚房,一擺好,他也端了碗飯坐在洪荳身旁,擺滿四菜一湯的桌上,唯獨缺了果果的聲音。往常這個時候,她總會高喊一聲「開動了」,然後便急匆匆地挾了一把菜進嘴巴,一邊吃還一邊發出滿足的嘆息。

    唐恩森和洪荳似乎都聯想到這情景,突然同時沉默下來。

    「怪了,最近你們倆怎麼都這麼安靜?」扒著飯的石一雄看看唐恩森又瞧瞧老婆洪荳的臉,發出疑問。

    洪荳輕聲地回答︰「講真話,吃飯的時候少了果果大嚷『好好吃噢,小荳』的聲音,還真讓人覺得胃口不開。」

    「會嗎?」轉眼間石一雄就扒完了一碗飯,轉身又從飯鍋裡添了一碗。「我倒是覺得沒她在,我會吃得更飽一點──」話還沒說完,他腦門突然挨了老婆一掌。

    干麼打他?﹗石一雄委屈的嘟著嘴。

    洪荳瞪他,然後伸手指指唐恩森。

    直到這時候,他才發現老友的臉上,多了那麼一股憂郁的感覺。

    「你干麼?學女人搞節食啊﹗吃這麼少。」石一雄指指唐恩森的飯碗,十分鐘過去,他碗裡只少了幾小口飯。

    唐恩森覺得大熊還真是奇葩,很多事只要一經他的嘴,就馬上淪為不倫不類,而這個人竟然還成為首屈一指的偵探小說家──唐恩森忍不住懷疑,這到底該算他推銷的能力強,還是該怪讀者忘了長眼睛?

    「我是胃口不佳,不是在搞節食,OK?﹗」

    「在這麼一桌好料面前食慾不佳,我看你該去看醫生了──ㄟㄟ,我突然想到……」石一雄一臉詭怪地擠眉弄眼。「你該不會是在害喜吧?」

    哇勒﹗唐恩森忍不住朝他腦門呼了一巴掌。

    石一雄眼明手快,忙用筷子擋住他的攻勢。「嚇﹗今天你們倆是怎麼回事,專門聯合起來呼我巴掌?」

    「誰叫你說話老不看場合﹗」洪荳嗔了老公一句。

    「小貓她也這樣啊,我怎麼沒見你們呼她巴掌?」

    「因為果果比較可愛。」兩人異口同聲的答。語畢,唐恩森與洪荳相視大笑。

    「不公平,你們性別歧視﹗」被吐槽的石一雄氣得哇哇大叫。

    「別吵﹗」洪荳伸出手捂住石一雄的嘴,轉頭注視著唐恩森。「聽你還幫果果說話,我才敢問你──你真的打算等果果自己閉關出來?」

    「不,我打算吃完飯就過去找她。」經石一雄這麼一鬧,唐恩森越發想念起果果爽朗的笑語。顧不得之前果果不準他過去的禁令了,反正他看她一眼又不花她十分鐘,頂多十分鐘的時間,她總該撥得出來吧。

    「現下想想也真可笑,我竟然這麼聽話,她要我別去找她,我就真的乖乖不過去。」

    「對對對﹗山不來就你,你就快去就山,免得將來後悔莫及……」石一雄轉頭朝老婆擠了下眼睛。「小荳,我這麼說對不對?」

    「對極了﹗」為了獎賞他,洪荳連忙挾了一塊鹵肉進他碗裡。

    ***

    何家瓷窯廠──

    果果和廠裡兩名員工,正一塊兒站在敞開的窯門前,用鐵鉤合力把窯車往外拉。

    果果一邊使勁,一邊還要分神留意窯門與窯車間的距離,她轉頭瞧瞧窯車後面,然後交代︰「用力──嘿咻──對﹗這樣就OK了。你們去休息吧,一個小時再過來把這整理整理。」

    果果滿頭滿臉都是汗,一場勞力運動下來,差點把昨晚熬夜沒睡飽的她給累斃了。

    「我的媽啊~~累死我了﹗」果果扭開水龍頭,朝自己臉上潑了點冷水,再拿出毛巾把臉擦乾,轉身走回工作室的同時,堂哥走過來拍她的背。

    「干麼?﹗」果果轉頭瞪他。

    「你口氣干麼這麼沖,我是特地過來告訴你事情的耶﹗」

    「啥事?」

    「就是那個大帥哥啊,叫唐恩森的那個,他剛才打電話說他已經在過來的路上,叫我要是有看見你,記得提醒你。」

    唐恩森要來?﹗

    這個念頭一從腦子竄過,果果猛地注意她此刻衣著有多凌亂,昨晚熬夜工作,結果一早又被老爸挖起來顧窯門,根本忘了該要換件衣服。

    果果從窯車上拿了一只白瓷瓶下來,上頭映出自己的臉──濃濃的黑眼圈與一頭隨意亂翹的短發,丑得跟只鬼一樣。

    果果嚇得抖抖肩膀,連忙將瓷瓶擺返回上。「他有沒有說幾點過來?」

    「沒說,我也忘了問。」

    「噢﹗」果果抓抓頭,在心裡掙扎,到底是該撐著不睡等唐恩森過來,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睡了再說。照道理說她應該等他一下,不然也該打個電話問他哪時候到,可是她實在太困了……

    「不行了,我撐不下去,我一定得休息一下,等會兒唐恩森來,你再叫人來叫我起床……」果果話沒說完,就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昨天工作到四點才睡,一早又做了一大堆事情……」邊說,她一邊往自家門走去。

    「果果呢?」唐恩森探頭進辦公室。

    果果堂哥一見他來,連忙收拾桌上的本子站起來。「她在睡覺,你等等,我去叫她起床。」

    就在這時候,辦公室的電話突然響起,果果堂哥沒理它,想說辦公室裡自然有人會接。

    「難得見她這麼晚還在睡。」唐恩森驚訝。

    「果果昨晚熬夜工作,早上又被何爸叫起來顧窯門,我中午去找她,她兩只眼睛下面黑得跟熊貓一樣,說有多丑就有多丑……」果果堂哥比比自己的眼睛下方,然後大笑起來。

    就在這時候,廠裡突然廣播說「經理電話」。

    「啊,在找我﹗」

    果果堂哥停下腳步,然後伸手遙指了前方那扇門,告訴唐恩森,上樓梯左轉第一間,就是果果的房間。

    「自己上去找她吧,啊對了,你不可以乘機偷襲噢﹗」果果堂哥說完,再突然爆笑出聲。「不過我想你的眼光也沒那麼差,哈哈哈﹗」

    是嗎?

    看著果果堂哥的背影,唐恩森的眼中,悄悄流露出一抹異彩。

    ***

    唐恩森將手放到門把上,輕輕一轉,沒鎖;他下意識回頭看看四周,才扭開門把,走進房間。

    太陽從水色的窗簾外透進來,將滿室漆成鵝黃色調的房間照得異常明亮──唐恩森目光落至果果臉上。天氣熱,小妮子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和藍短褲,肚皮蓋了一角薄被,睡得正香,一架大型的電風扇在地板上嘎呀嘎地轉著,果果一頭短發,隨之有韻律的上下拂動。

    唐恩森站到果果身邊,彎下腰覷著她沉沉的睡顏──她堂哥說得一點也沒錯,她眼睛底下的眼圈,實在黑得像只國寶熊貓。

    這丫頭,這麼不愛護自己的身體﹗

    一股憐惜摻著埋怨從唐恩森的心頭浮起,唐恩森忍不住伸手彈了下她的鼻頭,受干擾的果果咕噥一聲,然後翻轉過身,身上的T恤掀高,亮出一截鮮嫩腰肢;唐恩森垂眸看了會兒她露出的細嫩肌膚,然後將手貼在她腰上,慢條斯理地游移起來。

    他心想,美色當前,再不伸手碰碰,實在太對不起自己。

    「唔……」睡夢中的果果,似乎夢見什麼旖旎情節,突然推開她壓在身下的薄被,轉身背向唐恩森,嘴巴發出一聲咕噥︰「嗯嗯……還要……」

    唐恩森微笑,然後將手滑進衣擺,往肩膀移動;當他手指或輕或重地揉捏,果果禁不住發出一陣嬌吟聲。

    「嗯,就是那裡……啊~~好棒……好舒服……」

    萬一外頭有人經過,聽見她的喊聲,鐵定會誤會。

    「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在作什麼夢……」唐恩森邊問邊探頭吻了下她的臉頰。突然,果果張開眼睛,嚇了唐恩森一跳。

    「好想你噢~~」果果睡意蒙朧地喊道。忽地,她轉身,伸手攬住唐恩森的頸,往他懷裡猛鑽。迫於無奈,唐恩森只好配合她的動作,半躺在果果身旁。

    她將臉貼在他肩窩上,蹭了蹭,嘴裡發出一聲滿足的咕噥,再度沉沉入睡。

    還以為……原來這家伙只是在作夢﹗

    「說想我,騙鬼﹗」唐恩森斜眼睨著懷中的睡顏,嘴裡一邊嘟囔︰「一別十多天都不想見我,還說想我──」不過果果那聲軟膩膩的「好想你」,卻像顆蜜糖,在唐恩森的心底甜滋滋地融化開來。

    唐恩森伸手溫柔地撫著果果的臉頰,側耳傾聽她鼻間發出的細細呼呼聲,然後他決定,就讓她睡吧,不吵醒她了。其實能安靜的陪她躺一會兒,看看她,也稱得上是一種幸福。

    ***

    一覺醒來已經五點,果果 地坐在床上看了一會兒窗外,才猛然想起有件事不對。她趕忙穿上拖鞋,啪啦啪啦地往辦公室沖去。

    她推開門大吼︰「你不是說唐恩森會來?怎麼還沒到?」

    果果堂哥被問得一臉呆滯。「他有來啊,三點那時候,我要上去叫你時剛好有電話,所以就叫他自己上去找你……」

    「你說什麼?﹗他已經來過了?」果果尖叫。

    「對啊,他還在你房間待了一會兒才走,怎麼?他沒叫你嗎?」

    這麼一提果果才猛然想起,她睡覺的時候,好像隱約聽見唐恩森的聲音,甚至還夢見他將她摟進懷裡,親吻她臉頰的畫面……

    難道那些並不是在作夢?果果吃驚地張大嘴巴。

    「你還好吧?果果。你臉怎麼突然那麼紅?」堂哥站起身,好奇地覷著她的臉,結果被果果一巴掌打回座位。

    「少廢話,我要去忙了。」話說完,果果拔腿就往外跑。

    一沖回自己房間,她頭一件事就是打唐恩森的手機,結果他手機不知沒電還是怎麼的,竟然收不到訊號。果果不死心,還改撥他公司電話,他秘書說他去開一個重要的會,不知幾點才會回來。

    「要幫您留話嗎?」秘書小姐問。

    「不用了,我再找他就好了。」

    掛上電話,果果一臉沮喪地坐在床上,忍不住氣惱起自己的貪睡。真是豬頭啊她﹗好不容易唐恩森來看她,結果她卻因為貪睡,而錯失了一次見他的機會。

    啊~~

    果果仰頭往床上一躺,忽地瞧見枕頭邊多了一張紙,果果猛地翻身,將紙條抓到眼一剛細看──

    小工作狂,要多注意身體,你看你的黑眼圈,快變瘀青了。看你睡得這麼熟,我就不吵你了。我晚上有會要開,不能多陪你,有空記得打電話給我。

    我想你

    ──唐

    果果看著紙條,突然覺得熱淚盈眶。趕忙擦去眼中的淚,然後露出一個傻兮兮的笑。

    他說他想她耶﹗他說他想她耶﹗

    果果將字條壓在心窩,翻身躺在床上滾了好幾圈。

    「討厭鬼﹗來了也不知道要叫醒人家,好不容易工作告一段落,本想第一個告訴你的說……」

    等等,她怎麼那麼呆啊﹗腳長在她身上,她不會自個兒去他那邊啊﹗

    果果立刻從床上跳起來。

    ***

    這個會開得不大順利。

    主辦單位希望各參展單位提供藝術家最知名的作品,以便提升這次展覽的知名度,但參展單位卻覺得,這次的展覽是個很嚴重的歧視,新興創作者受矚目的機會已經不多,主辦單位如今還要剝奪他們露臉的機會﹗

    會議進行已經超過三個小時,唐恩森坐在會議桌前,耳邊聽著兩方互不相讓的抗辯,但他的眼睛卻看著窗外;窗外橘紅的夕陽正緩緩地滑落天際,然後一盞盞白的黃的燈光,逐漸點亮每一棟大樓……

    「我看,這個會擇期另開吧,時間晚了,我不想耽誤大家時間。」

    坐在位首的男人舉手發言,在場所有人突然陷入一陣沉默,唐恩森將視線移回座位,只見主辦人員一收好桌上檔案,一下子就走得不見人影。

    「你覺得怎麼樣?主辦單位會接受我們的要求嗎?」

    坐隔壁的男子傾過身來問,唐恩森只是朝他禮貌地笑一笑,沒有回答,起身離開了。

    對他而言,主辦單位接不接受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他想怎麼做。他打算趁這次聯展將果果推上台面,雖然她的條件與主辦單位的要求不符,但他相信,作品自會說明一切。

    摸摸肚子,餓了。回家途中他進必勝客點了份小披薩外帶,然後開著黑色房車,駛回住家的地下停車場,他將車門鎖好之後,逕自拎起披薩盒走進電梯。

    一出電梯門,他猛地被站在外頭的人影嚇了一跳。

    「酉麗?」唐恩森驚訝地睜大眼。「你怎麼會在這?」

    「我來問你事情的。」方酉麗說話的語尾有些飄揚,長年蒼白的臉蛋也透露出些許不自然的紅暈。

    唐恩森看看她的臉,然後做出結論。「你喝酒了?」

    「唉~~這一點酒算什麼﹗」方酉麗不在意地揮揮手,不過身體一晃,差點就跌倒了,唐恩森忙伸手扶她。

    「你怎麼來的?跟誰喝酒了?」

    「明明是我來問你問題,怎麼會換成我在回答你問題……」方酉麗呵呵一笑,突然伸手攀住唐恩森的肩,將臉湊到他面前。

    「我聽說……你有女朋友了?」

    唐恩森頓了一下,問道︰「老羅告訴你的?」

    「你別管是誰告訴我的,啊﹗你只要回答我,對不對?啊﹗」

    「沒錯,我有女朋友了。」唐恩森坦白道。

    「哈……哈哈哈﹗」方酉麗仰頭大笑,玄關前響滿她尖銳的笑聲。「太好了﹗告訴我是誰啊﹗是那個短頭髮的小女生?叫什麼果的那個?她就是你的女朋友?」說到這,方酉麗突然變得暴躁,她伸手揪住唐恩森的衣領,用力地扯著。

    「你回答我啊﹗我到底是哪一點輸她,我跟你暗示那麼久,你裝作不知道也就算了,結果現下選了一個瘦不拉嘰的小女孩當你女友﹗你是怎麼回事?故意在氣我對不對?」

    「酉麗,控制一點,你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唐恩森放下手裡的披薩盒,然後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我打電話叫計程車送你回家。」

    「我不要﹗」方酉麗伸手一揮,打掉他手中的手機,手機「啪」地掉在地上。

    唐恩森皺起眉頭瞪她,突然,方酉麗不知打哪生出的蠻勁,猛地撲上唐恩森,朝他臉又親又啄,在他身上又磨又蹭。

    「我就是太控制了,才會讓那女人得逞,現下我學乖了,我不可能再讓你逃走──」

    「酉麗你……別這樣……」不管唐恩森怎麼閃躲,就是沒辦法掙脫她狼吻,又怕她受傷,所以不敢太使勁把她推開。

    「不行﹗我再也不讓你漠視我了,我這次一定要讓你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到底有多麼喜歡你……」一邊說話,方酉麗一邊拚命啄吻。

    就在這時候,兩人身後的電梯門無聲地開啟,一個小身影忽地竄出電梯。

    混戰中的兩人,完全沒留意這突來的闖入者,來人看著不住糾纏的身影,一張小臉忽地煞白。

    她看見什麼了──

    掉在地板上的披薩盒,忘我擁吻的男女,男人的手還不斷在女人的頸背上游移……

    「我愛你啊,唐,我好愛你、好愛你啊﹗」

    當聽見女子告白,果果像被揍了一拳似的,身體一縮,整顆心都涼了。

    她就說嘛,他怎麼可能會喜歡她,搞半天,原來只是在騙她﹗

    果果匆匆抬手,揉了揉盈眶的淚眼,忙不迭轉身沖進仍敞開的電梯門裡。

    電梯門咻地關上,無聲無息地往一樓溜下。
第九章

    「請問果果在家嗎?噢,她不在啊……請問一下,她最近還忙著捏陶嗎?都沒有……嗯,好,謝謝,那麻煩請你幫我轉告,說我在找她。」

    唐恩森將電話掛上,手指摸著下顎沉吟。打從他去果果家已經超過一個禮拜,這七、八天時間裡,他打了四通電話給果果,並且留言;但很奇怪,接到留言的果果,一直沒有回他電話。

    一次也就算了,還一連三次,再加上他上回留在她枕邊的字條,唐恩森心想──該不會這麼碰巧,所有他的留言都沒傳達到果果那兒,資訊全都鬼使神差地不見了……

    不成,他得再去果果家一趟。不知怎麼搞的,唐恩森心頭有一種不妙的第六感。

    唐恩森從口袋掏出PDA,檢閱接下來的行程;今天下午只有一場不痛不癢的會議,唐恩森毫不猶豫,馬上抓起電話通知秘書找人代替。

    何家瓷窯廠──

    果果堂哥伸手輕敲房門。「果果,我是堂哥。」

    「進來,門沒鎖。」

    門裡傳出果果的聲音,堂哥扭開門把走進,然後將手裡的字條交給她。「那個叫唐恩森的,今天有打電話給你。」

    果果垂眸瞄了字條一眼,藍色的筆在紙上寫著──

    唐恩森來電,記得回電﹗

    「我知道了,謝謝。」說罷,果果將字條揉成一團,丟進桌邊的垃圾桶裡。

    一見她的動作,堂哥忍不住皺起眉頭。「果果,你最近真的有點奇怪耶,人家打電話找你你也不回,甚至連最喜歡的陶土也做得有一搭沒一搭的,你到底是……」

    果果憤然丟下手裡的書,扭過身來瞪著堂哥看。「難不成現下政府規定,只要有人打電話找我何果果,我一定得回他電話;或者是我何果果只能一直捏陶土捏到死,偶爾想休息一下都不行?」

    「你口氣干麼這麼沖,我也只是關心……」堂哥一臉委屈。

    「是是是,感謝你的關心,但是我不需要。我只是想要一點空間,讓我好好靜一靜、想一想,別老是在我耳邊嘀嘀咕咕,可不可以?」

    不等堂哥回嘴,果果突然起身將堂哥推出門外,然後「砰」地一聲將房門關起。

    煩死啦﹗

    果果氣鼓鼓地踱回書桌旁,不知有意無意,斜眼瞄去,總是落在她剛丟掉的紙團上。果果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將它拿起,壓平再細看一次。

    果果的手指頭在「唐恩森」三個字上摩挲了一會兒,再次想狠下心把它丟進垃圾桶,但當掌心碰觸到它,果果卻又忍不住猶豫;最後,她拉開抽屜,將壓平的字條整齊的放進一只錦盒。裡頭存的,全是唐恩森要堂哥留下的資訊,還有那張寫著「我想你」的字條。

    果果呆呆地看了錦盒半晌,然後驚醒地將抽屜用力摜上,在心裡狠狠責備自己──

    「你怎麼可以那麼沒志氣﹗已經知道唐恩森是在欺騙你感情,你卻還足不願死心,仍然將他寫的宇條收得這麼好,當寶似的看,你怎麼可以這麼孬種啊,何果果﹗」

    但她就是沒辦法丟掉嘛﹗

    果果撲到床上,蒙頭大哭起來。

    ***

    「你好,我找果果。她在嗎?」唐恩森探頭進辦公室。

    瞧見他的出現,果果堂哥表情一陣錯愕。

    「嘿嘿,你好……」糟糕了,他剛才上樓忘了問果果,萬一要是唐恩森找上門,她是見還是不見,現下該如何是好?

    「她在房間還是在工作室?我可以自己去找她嗎?」

    「等等等等──她她她……唉呦﹗」果果堂哥支吾了一會兒,決定據實以告。「不是我不讓你去找她,而是,我還不曉得果果要不要見你。」

    「我不懂你這句話的意思。」唐恩森挑起眉頭。

    「就是果果她這幾天有點怪怪的,你不是有打電話來……」唐恩森點點頭。

    「我都有跟她講啊,然後她只交代我跟你說『她不在、在忙、在睡覺』,所以我也不曉得,她到底見不見你。」

    「為什麼?」唐恩森百思不得其解。

    「我怎麼曉得,果果從不跟我聊這個的。」

    唐恩森沉吟一會兒,然後做出決定。「我今天一定要見到她。」

    「但是……」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告訴她是你放我進去的。」

    果果堂哥猶豫好久,才勉為其難答應。「她應該還在房間裡,你先去那看看好了,沒有再去她的工作室找。」

    一陣敲門聲響,房裡的果果將頭從被窩裡抬起,口氣不大好地問︰「誰啊?」

    外頭沒人答話。

    「搞屁啊﹗來叫人卻不說話﹗」果果在嘴裡咕噥了聲,然後爬下床鋪,準備開門瞧瞧是誰這麼不長眼,結果門一開,她卻驚訝得張大嘴巴。

    「終於被我找到你了。」

    果果直覺地想將房門關起,唐恩森卻搶先一步,探了半個身體進房間;果果急著想關門,卻又擔心硬關門會弄傷他,只好松手了。

    「你找我做什麼?」她雙手環胸,背對著唐恩森。

    唐恩森將房門關起,就著窗外的天光,冷靜地凝視果果。一直以來,果果一向活蹦亂跳,有話直說,從沒像今天這樣,對他回應如此冷淡。

    「你是怎麼了,果果?這幾天我一直找你,你不回我電話,甚至我到這看你,你也不想見我。」

    「我就是不想見你,怎麼樣?」果果挑釁地回答,說話的時候,仍然背對著唐恩森,不肯看他。

    唐恩森一惱,忍不住伸手將她轉過來面向他。

    「看著我,果果。」唐恩森目光炯炯的注視她。「就算想跟我分手,你也要給我一個理由啊﹗」

    他竟然敢跟她要理由﹗看著唐恩森的臉,果果火氣一下子竄出來。「我干麼給你理由啊﹗腳踏兩條船的人是你可不是我,還真虧我那天有去突擊檢查,否則我這輩子都被你蒙在鼓裡了。哼﹗說什麼要我拿出我的真心,全都是鬼話﹗」

    「你確定你沒看錯人?我腳踏兩條船?﹗」唐恩森對她的指責感到莫名其妙。

    「拜托,你到現下還在跟我說謊。就在你家門口,我親眼看到,方酉麗還摟著你拚命喊說她好愛你──你敢說那個人不是你﹗」果果氣唬唬地指著唐恩森的鼻子罵。

    「是的,我承認你那天晚上看到的人是我,酉麗她也的確跟我說過那樣的話,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唐恩森望著果果負氣的背影,口說無憑,他知道這時候不管他再怎麼解釋,她都會覺得他是在說謊。

    他嘆了口氣,然後從西裝口袋掏出手機查了一下,抄了一個號碼在桌上的便條紙上,然後將字條塞進果果手裡。

    「你給我這個干麼?」

    「讓你打電話去問清楚事情的真相,他叫張志民,告訴他是我要你打電話給他的,他可以給你一個清楚的答案。」

    直到房門被關上好久,果果才突然回過神來。

    搞屁啊﹗他千裡迢迢跑來到底是來干麼?果果氣嘟嘟地將紙條丟在地板上,用力地踩了幾腳。

    啥也沒說,只留下這張破紙條、怪電話﹗還有,以為他是誰啊,他叫她打電話,她就得乖乖聽命去做啊﹗

    哼,她就偏不要﹗

    果果賭氣地坐到椅子上,撇開頭不願看地上的紙,但是那張紙卻好像有什麼奇怪神力一般,不斷地吸引果果的注意。掙扎了三分鐘,果果彎腰將紙條撿起,走到客廳去打電話。

    電話撥通後響三聲,一個豪爽的男人聲在電話那頭響起。

    「你好,我是張志民。」

    「呃──是這樣的,我姓何,叫何果果,唐恩森他叫我打電話過來……」

    「老唐?他叫你打電話來干麼?」

    「就是,他說……你可以跟我解釋……『那天晚上』的事……就是有天晚上,方酉麗去找他──」

    「噢﹗你說那件事啊……」張志民在電話那端呵呵笑了一下。「說穿了其實也沒什麼,就只是方酉麗借酒裝瘋,跑去質問老唐為何偷交女朋友,方酉麗喜歡老唐很久了,只是老唐一直裝不知道,畢竟他跟她簽了經紀約,總不能讓方酉麗太難堪嘛﹗結果誰也沒料到方酉麗會這麼失態,那天晚上他一個人沒辦法處理,只好叫我過去幫忙,我還帶了兩個女警一塊兒去,搞了好半天才把她給送走……」

    「找女警?」果果狐疑。

    「對啊,方酉麗是女人,就算我是警察,我也不能伸手碰她啊﹗萬一她告我性騷擾怎麼辦?」

    聽到這,果果不禁倒抽一口氣。「你的意思是,那是方酉麗的錯,不是他腳踏兩條船,他是無辜的?」

    「什麼兩條船?﹗ㄟ等等──難不成你就是老唐的女朋友?」

    「嗯……我、我想……我得先掛電話了。」

    果果不知該怎麼回答,匆匆跟對方說了聲掰後,立刻將電話掛上。

    然後,她跌坐在椅子上,蒙著臉發出一聲長長的呻吟。

    「完了完了完了,誤會他了﹗」現下好了,她該想什麼辦法跟他道歉,他才會原諒她?

    ***

    晚上九點,果果出現下唐恩森家門口,望著緊緊合起的大門,她還在掙扎,到底該不該按電鈴。

    她倒是不擔心他不在家,只是擔心萬一唐恩森還在生她的氣,根本不想見她,那她冒冒失失地跑來找他,不是很自討沒趣?﹗可是她人都來了,不試試,實在說不過去──

    果果用力地做了個深呼吸,手朝電鈴伸了過去。

    門鈴響時,唐恩森正獨坐在書房裡喝悶酒。他放下手裡的酒杯朝門口望了一眼,然後起身,踱步走向大門。

    微醺的酒意已經消融了他某些理智,此時他竟完全不擔心站在外頭按鈴的是何人,只是沉著一張臉將大門拉開。一見果果的臉,一絲驚訝竄過他的臉,不過一眨眼,他又重新回複他初開門時那冷淡的神色。

    他沒問她來干麼,只是沉默地盯著她。

    「我……可以進去嗎?」果果瞅著他,不安地扭扭手指。

    唐恩森想了一下,然後轉身走進屋內。

    果果望著敞開的大門,直作了兩、三個深呼吸,才跟著走進,把門關上。

    果果一邊脫鞋子一邊想──搞屁啊,她沒事窮緊張干麼?他總不可能吃了她……

    不過當一轉頭瞧見唐恩森的眼神,她又不那麼確定了。

    他表情是很冷靜,但那雙眼卻火熱直接得教人禁不住想逃開﹗

    「坐。」唐恩森指指身邊的椅子。

    果果看了椅子一眼,然後搖搖頭說︰「我是來告訴你──對不起,是我誤會你。」

    「這就是你想說的?」唐恩森用手指挲挲下顎。

    果果呆了一下,然後點頭。「對啊﹗」

    「當時當你看見我跟酉麗抱在一起,為什麼沒有立刻對我們發脾氣?」唐恩森問出心底的疑惑。

    那才不只是抱在一起﹗果果抿著嘴,別開視線。腦中卻浮現出她一直不想回想,卻又忍不住想起的畫面──方酉麗緊貼在唐恩森身上,而他的手擱在她背上下游移……雖然後來張志民證實唐恩森的清白,但果果一想起他與方酉麗在一起的畫面,心仍忍不住抽痛。

    「因為……因為我覺得,你跟方酉麗站一起的畫面,比跟我站一起……要來得好看。」

    唐恩森瞇起眼。「我現下才知道,原來你對自己這麼沒有自信。」

    果果一聽,猛地想開口幫自己辯解,不過再一想,她又突然閉嘴了。

    許久之後,才聽見她用彆扭的聲音說話。

    「之前,我認為我是個很有自信的人,不過在遇上你之後,我承認,我的自信就垮掉了。」

    「為什麼?」

    這問題還需要回答嗎?果果突然氣唬唬地瞪了唐恩森一眼,然後抓著他的手,將他拉到白金色的大門前,指指上頭反映的影像說︰「你自己看嘛﹗」

    大門裡只有他與她兩個人的倒影。

    「我還是不懂。」

    怎麼會不懂﹗果果用力地跺腳。「你看你的臉,長那麼帥,人又高,條件好,又那麼會講話;而我呢,就像方酉麗講的,矮不拉嘰、瘦嗶巴一個小女孩,我們──怎麼看怎麼不配嘛﹗」

    說到這,果果突然傷心地掉下眼淚。「最討厭你了啦﹗沒事長那麼好看、條件那麼好干麼,害我那麼自卑,一看到你跟方酉麗抱在一起,我沮喪得差點去撞牆,以為你只是在戲弄我,其實你心裡喜歡的是其他人﹗」

    瞧著果果涕泗縱橫的淚臉,原本悶在唐恩森心口的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嘆口氣,伸手摟住果果。

    「討厭你啦﹗干麼要讓我喜歡上你,討厭鬼﹗」果果哇地一聲,完全控制不住地嚎哭起來。

    「是啊是啊,這句話我也曾經問過自己,外面喜歡我的女人多得是,我干麼那麼自找麻煩,偏去喜歡一個一工作就忘了我的女人……」

    果果下笨,馬上就聽出唐恩森話裡的怨懟,她狼狽地抹乾臉上的淚,突然從口袋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錦袋。

    「人家才沒有忘記你,之前會那麼忙還不就是為了你﹗」說罷,她將錦袋塞進唐恩森手裡。

    唐恩森好奇地打開來看,一顆瑩亮的藍瓷印章掉在唐恩森掌心,看著方形印面上龍飛鳳舞的「唐恩森」三個字,他唇畔綻出一朵歡愉的笑。

    果果不太好意思地說︰「我本來想說刻個印章很簡單,可是怎麼知道,印章太小,一燒就裂;我一共雕了不下二十顆,最後只做好一顆可以送你。」

    「既然這麼麻煩,干麼費這功夫?」

    這個問題教果果突然紅了臉頰,彆扭了好一會兒,她才坦承︰「因為我希望送你一個,可以讓你每天看得到的東西嘛﹗」

    她寧可把時間花在刻印章上,也不願花時間陪他這個本尊,真的是讓人覺得──覷著她嫣紅的臉頰,讓唐恩森不知該生氣,還是笑她太傻氣。

    「你呀,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他將她瘦小的身子攬進懷裡,嗅聞著他溫暖的男人氣息,混著淡淡的酒香,果果覺得自己都快醉了。

    「對不起啦﹗我以後不會再像這次一樣,下一次,萬一再有這樣的情況,我保證,一定會跑去幫你把那女人用力拔開,怎樣?」

    「下一次?不了﹗」唐恩森擰擰果果鼻頭。「經歷一次就讓我糗到極點,為了杜絕後患,我打算在最短時間內結束我跟酉麗之間的合約,省得以後跟她再有接觸。」

    「可是這樣子你不是得賠解約金嗎?」果果瞪大眼睛。

    「比起那天晚上出的糗,我寧可花點錢換得我日後的安寧。」

    「那一晚,真的有這麼糗?」

    「糗死了,這還是我第一次沒辦法自己擺平,還得搬救兵。」

    「好可憐噢~~」

    「你還敢說﹗」唐恩森擰著果果鼻子。

    「好啦,不要生我氣了嘛﹗」果果愛嬌地睨了他一眼。

    「要我不生氣,可以啊──就看你怎麼補償。」

    後﹗還要補償?果果嘟嘴。

    「還嘟嘴?好啊﹗沒關係,如果你覺得,我生不生氣都無所謂──」

    果果一聽,連忙打斷唐恩森的話。「好啦﹗有所謂啦﹗你希望我怎麼補償?」

    「我希望──」唐恩森坐在沙發上看著果果,邪邪地一笑,朝她勾勾手指。「過來。」

    果果看著他,暗地咽了下口水,再怯怯地走向他。

    「跨坐到我身上。」

    果果照做。「然後呢?」

    「然後……」唐恩森伸手攬近果果的臉,在她臉上親了一記之後,才接著又說︰「吻我。」

    吻?﹗果果垂眸凝視他優美的唇形︰心控制下住地怦怦亂跳。

    然後,她傾身朝他嘴唇靠去,啄了他唇一下。「這樣?」

    「你認為呢?」

    不待果果回答,唐恩森突然捧住果果的下顎,在她唇上擄取了無數個香吻;接著是脖子,然後是耳朵……當他唇瓣重新回到果果唇上,他望進她晶亮的褐色眼眸,她的眼裡寫滿了害羞與渴望──渴望,這個字眼教唐恩森一瞬間興奮起來。

    「你好甜,果果,我怎麼都親不膩……」

    「少來,我又不是糖果。」果果嬌笑地扭動身體,不過當她發現腿下唐恩森的回應,一抹紅暈立刻染紅了她的臉。

    不過一向好奇心旺盛的她,實在很難按捺住不去問他,她小小聲地問︰「噯……我問你,你今天……會跟我『那個』嗎?」

    「哪個?」唐恩森笑得壞壞的。

    「就是……我們上回沒做完的那個。」

    「你想做嗎?」

    果果睨了他一眼,既害羞又期待地點點頭。「我一直在想,那個……做到完,到底會有什麼感覺。」

    「你覺得會有什麼感覺?」

    「應該會很舒服吧,我想。因為上回沒做到完,就已經那麼舒服了……」

    「我也想要你,果果……」唐恩森抬頭吮著她的唇畔,然後將唇印上她的,溫柔地侵入她的嘴,掠取她的舌。

    「唐……嗯……」好熱,又好舒服……果果口中發出一陣細吟,瞇著眼陶醉地任他親吻。她的手揪著唐恩森的肩頭,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

    「好美……該死的,光是這麼看著你,就快讓我控制不住了……」

    若非果果太了解自己,否則她還真會錯認,他看到的是個妖嬈的維納斯女神,而不是她何果果乾癟的身體。

    「別這樣……太誇張了……」她遮羞似地掩著雙臉。

    「哪會,我保證句句絕對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唐恩森將果果身體扳正,直視著她的眼眸。「每個人都有他的喜好,而我認為,此刻在我眼前的你,正是我心裡最渴望的……」

    「但是我又不夠漂亮,也不夠……」果果用手在胸前比了個豐滿的胸形。

    「那又如何?反正吸引我的又不是那兩坨肉。果果,在我面前,你沒什麼好擔心的。」

    在唐恩森的哄誘下,果果真的放鬆了原本緊繃的四肢。

    當他打橫抱起果果走進臥房,細心地將她放倒在床上,再俯身吻住她,房間四周突然變得模糊不清,果果心裡眼底只剩下他,他的手,與他的吻……

    歡愛之後,唐恩森將她摟進懷中,果果疲憊而滿足地嘆了口氣,然後張開眼,瞪著他說︰「小氣鬼,這麼好的事情,你竟然偷藏起來不告訴我……」她手指懲罰的戳著唐恩森的胸肌。

    「這可是我的最後王牌,當然要等到你說喜歡我之後,才甘願使出來。」唐恩森湊唇吻吻她的頰。「告訴我,你感覺舒服嗎?」

    「哪只是舒服,根本是舒服到爆好嗎──」果果皺著鼻子睨了他一眼。「早知道這麼舒服,我早八百年就想辦法去做了。」

    「錯﹗小貓,聽清楚了,這件事只有跟對的人做,才能有這麼好的品性。因為最重要的,是心──愛你的心。」

    「這麼麻煩啊﹗」果果嘟嘴。

    「當然。」唐恩森自信滿滿地說。「不過你別想動歪腦筋,我可不允許你說想去跟別人試﹗」

    果果拍了唐恩森手臂一掌。「知道啦,我又不是呆子,身邊有這麼高品性的男友,我干麼去找別人。」

    這是果果第一次松口承認他是她的男友,唐恩森忍不住笑瞇了一雙眼。

    「沒錯,我是你的男友,請你牢牢記得──從今以後,我不想再從你口中聽到,你說其他女人跟我比較配這件事。」

    「哇~~好霸道﹗」果果哇哇叫。

    「是的,不過你現下反悔也來不及了……」唐恩森得意地咧著嘴笑。「因為你已經是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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