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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 破碎虛空 作者:黃易 (已完成)

[奇幻] 破碎虛空 作者:黃易 (已完成)

本帖最後由 阿Q 於 2009-5-4 07:37 編輯

第一卷

第一章 午夜密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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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初一,蒙古鐵騎進駐留馬驛西行七里之驚雁宮後第七日。
  一陣健馬急馳的聲音轟然響起,迅如疾雷般由遠而近,直追留馬平原的唯一市鎮留馬驛而來。馬蹄踢起漫天塵土,旋風般捲飛上半天,露出了幾個強悍的騎士,他們中有精赤上半身的,也有穿上皮革或搭著獸皮的,頭上都戴著各式各樣猙獰可怖的戰士護盔,背上長弓箭筒,插滿長箭,正是縱橫天下的蒙古悍兵。
  時值當午,艷陽高照,大地一片火熱,留馬驛的主街通原大道頗為熱鬧,除了本鎮的居民外,還有不少外來的旅客和商人。但當蹄聲一起,群眾牽兒喊娘,一片混亂後,整條街道立時靜無人跡,所有人都避進建築物內或躲進橫巷去。說時遲,那時快,七乘蒙古騎士衝上通原大道的入口。
  奔進長街後,蒙人騎速不減反增,帶頭那精壯的蒙人,呼的一聲,手中的馬鞭揚上半空,在天空中呼嘯了一圈,重重落下,抽在馬股上,健馬吃痛狂嘯一聲,箭矢般的標前,衝向長街的另一端,其他蒙兵紛紛傚尤,呼叫聲此起彼落,七乘悍騎狂風般掠過,使人生起一種慘烈的感覺,聲勢奪人。
  就在此刻,一隻小黃狗不堪驚嚇,失常地發狂從一條橫巷直竄出來,就在疾若電光石火急奔而來的駿馬前橫過,帶頭的騎士座下駿馬受驚彈起前蹄,騎士不慌不忙,一抽馬頭,人馬同時向前躍出,天神般跨越急奔的黃狗,人馬還在半空時,騎士彎弓搭箭,利箭電閃,剎那間將奔至道旁一堵上牆下的黃狗,活生生釘進牆去,這時馬的前蹄才剛著地,後來的騎士同聲喝采,繼續加速疾馳,轉眼問變成幾個小黑點。旋風般來,旋風般去,留下滿天飛揚的塵土。露出的箭尾,微微晃動,黃狗的血仍在滴下,地上一灘血紅。
  同一時間,留馬驛最具規模的酒家觀雲樓的閣樓上,向無蹤正目送蒙古悍騎的遠去,剛才那一幕仍盤旋在他的腦海內。向無蹤年約三十餘,身形高瘦,手腳均較普通人長上一些,動作靈巧,雙目轉動間使人感到他是個機靈多智的人物。
  同時和他在觀雲樓上憑窗窺看的,還有幾個膽子大點的鎮民和外地客,膽小的便瑟縮在座位上。
  時值午膳,十來張桌子坐滿了人,卻是一片寂靜,小二們也停止了奔動,國破家亡下,眾人都心情沉重。狗兒死前短促卻淒厲的慘叫,似乎提醒了他們將來或會遭遇的同樣命運,很多人的面色仍在發自,一副末世的景象。
  蹄聲消失,眾人尚未回過神來,向無蹤的心卻不斷沉向絕望的深淵,他認出那帶頭的騎士是蒙古大汗親兵兵團東衛兵的赫赫人物,箭筒士統領顏列射。要知蒙古帝國以戰起家,最重軍權,大汗的親兵,不啻是大汗藉以維持帝座的實力和本錢,能入選者,皆萬中挑一的精銳。親兵共分東、南、西、北、中五衛,每衛兵力經常維持在一萬五千人間,一衛內又分宿衛、箭筒士和散班。所以若能高踞箭筒士之首,必定有其驚人絕藝。
  向無蹤心內暗以箭術獨步中原武林的長孫氏與顏列射比較,不禁自己也大吃一驚,原來他的結論竟是:縱使長孫氏的箭藝在用勁巧妙上勝出一線,但純以殺敵的角度來看,兩者也不過是伯仲之間。當然,如果對壘沙場,蒙人配合以威震天下的騎射,長孫氏亦難免落敗身亡。這樣可怕的敵人,對這位志在驅逐韃子、還我河山的武士來說,如何能不心膽俱喪。
  向無蹤在觀察街外的同時,酒家內各式人等的一舉一動,絲毫不能逃過他的耳目。其中一個面牆而坐、身材高大、衣著普通的外地來客,生得一表非凡,氣度沉雄,顯是不凡之士。當蒙騎馳聘而過時,此君並沒有其他人的不安表現,亦沒有起身離座觀看,但別看他雙肩寂然不動,雙耳卻在有節奏地輕輕顫動,這等以耳代目的觀察方式,實在駭人聽聞,若非向無蹤這等擅於觀察的名家,絕不能得出如斯推論。
  向無蹤心內的震盪實是難以形容,心內更是疑團重重,先是蒙古大汗的東衛親兵,在不明的原因下進駐留馬驛七里外千里崗下的驚雁宮,跟著再就是這罕得一見的蓋代高手出現,兩者是否有關連,又或純屬巧合呢?
  這時高大漢子起身會賬,登時把向無蹤從纏織交錯的思路裡,活生生的扯回現實。這男子看來還在盛年,約在四十上下,不過這類精研氣功之士,往往能克服衰老的自然法則,所以年齡很難從外表來判斷。
  高大漢子走到櫃檯前,和掌櫃閒聊了幾句,旁人聽來不外是一個遠方來客,詢問附近的名勝風光,但聽在向無蹤其內,卻知道這漢子乃極富經驗的江湖道,漫不善意的問答裡,已弄清楚他要的資料,而且因為所問不限於某一目標,故又不用顧慮別人探悉他真正的目的地,極為老練。這時向無蹤已下了決心,希望能在這個表面看來毫不相關的漢子身上,追查蒙人到此的目的。
  高大漢子步下酒樓,不徐不疾地走向剛才蒙古騎兵消失的方向。向無蹤待他走遠了,迅速下樓。走出大道,轉入一條橫巷,展開身法,迅如鬼魅地在小巷裡穿插,一面走,一邊脫下身上衣服再反轉來穿,跟著取出一種藥液,塗抹在面上,這些複雜的動作,都是在他疾奔下同時進行,所以當他再見到高大漢子的背影時,高大漢子已走出留馬驛,而向無蹤亦從商人的打扮,變成一個膚色黑實的地道農民,如魔法的變幻。
  向無蹤一邊利用道旁的大樹草叢掩遮行藏,另一方面,亦不敢跟得太近,因為他對這高大漢子懷有極大的戒懼,一下錯失,恐有性命之憂,但向無蹤對白己的追蹤之術和輕功身法很有信心,自問若來個逃之夭夭,即管敵人勝二十倍,也只可以徒呼奈何。
  這時高大漢子突然從往千里崗驚雁宮的官道轉入了一條支路,向無蹤大為躊躇。他來此已有五天,對這附近的環境瞭如指掌,他們這些擅長追蹤偵測的專家,都必需有超人的記憶力,才能事半功倍。所以向無蹤一見高大漢子所定的方向,知道那一帶都沒有高大的樹木,不利於隱蔽行蹤,現在他可以做的,一是繼續跟蹤,憑氣味腳印的去向遠遠吊著對方,一是放棄。想到這裡,向無蹤自己知道必須迅速下一個決定。其實若非目標如此深不可測,向無蹤也不用有這麼多顧慮。
  就在此刻,一股形如實物的強大殺氣從身後撲來,向無蹤大駭,不容多想,向前衝出。他箭矢般標前,剎那間向前推移了超過二十丈的距離,兩旁樹影急退。他將自己的體能發揮至極限,可是那股殺氣如影隨形,不加多也不減少,無論他衝前有多快,都無時無刻不在緊緊地威脅他。
  向無蹤當機立斷,停了下來,這樣的提氣前衝,最耗真力,如果他再不停止,不需假手於人,自己便要氣絕力竭而亡。可是停下來後,那殺氣仍然保持那樣子,自己便如從來沒有改變過位置,當然,向無蹤知道自己比之剛才,已是大大不如。他現在全身功力,最多只耗剩十之六七,卻絕無機會調息,背後湧來的殺氣仿如狂風巨浪,一波一波向自己衝來,向無蹤先機盡失,縱使而對千軍萬馬,也不致如這般的窩囊。
  突然間殺氣稍緩,向無蹤從崩潰的邊緣抽回一腳,身後一個沉雄之極的聲音道:「向極是你的什麼人?」
  向無蹤心中生起一線希望,急忙答道:「正是家父。」
  背後的人略略沉吟,向無蹤全身一輕,壓力頓消,連忙回轉頭來。眼前丈許處,卓立了那高大漢子,手上並沒有兵器。難道此人不需借助兵刃,便可發出這樣的殺氣?
  向無蹤拱手為禮道:「多謝前輩手下留情。」
  高大漢子道:「不必客套,若非我見你剛才危急下施展向兄的鬼魅潛蹤身法,你現在真的化為鬼魅了。」
  向無蹤自知在鬼門關打了個轉,突然間,心念一動,記起一個人來,膛目結舌地道:「小子有眼無珠,前輩莫非是凌渡虛大俠?」
  凌渡虛微微一笑道:「果真是故人之後,功夫不俗,追蹤之法也得真傳。」
  聽到這裡,向無蹤不由老臉一紅。
  凌渡虛又問:「向兄近況如何?」
  向無蹤道:「先父於年前練功時,氣脈倒流入心,撒手西去。」
  凌渡虛長吁一聲,轉側了身,負手望天,自言自語道:「生死有命,果真絲毫不爽。唉!不出所料。」這幾句說話,使向無蹤完全摸不到頭腦。
  凌渡虛又道:「向小弟為何要跟蹤老夫呢?」
  向無蹤連忙道:「慚愧得很,小子現於復尊旗任天文旗主下任總巡之職,專責偵察敵情,希望能驅逐韃子,還我山河。十日前得知蒙古大汗從汴梁抽出上萬精兵,連夜移師留馬驛,得知此地必有天大重要之事,故受命趕來此地。但偵察多日,仍然茫無頭緒,未知前輩可否指點一二。」說完後以詢問的眼光望著凌渡虛,當然希望他也如自己一樣來個全盤托出。
  凌渡虛聽到向無蹤正在為危難的國家努力時,連連說了幾聲:「好」!眼中露出欣慰的神色,但卻答道:「小弟,今日一見,便止於此。」也不說些後會有期的話,轉身便去。
  向無蹤心中打了個突兀,奇怪這位父親摯交,這樣要去便去。剛想說話,凌渡虛回身拋來一本發黃的絹本冊子,顯然是凌波虛貼身收藏之物。
  凌渡虛一邊遠去一邊道:「這上面有些許練功心得,小弟若能領會,將可免步上乃父舊路,好自為之了。」說到最後一句,凌波虛最少到了半里之外,聲音仍近如耳語,其功力之深,實在驚世駭俗。
  向無蹤獲贈寶笈,喜出望外,但心中卻隱隱覺得凌渡虛有種臨危矚托的味道,大感不安。能令如陵渡虛這個特級高手也擔心劫數難逃,一定有件驚天動地的事在進行中。突然間雙腿一軟,坐倒地上,原來適才早耗盡真力,為了避免在凌渡虛前出醜,才苦苦支撐。凌渡虛既已離去,再也沒有支持下去的理由,心下一鬆,軟倒地下。凌渡處不攻一招,便足以殺敵取勝,自是駭人聽聞之至。
  通往驚雁宮的大小道路,全被蒙古軍隊封鎖,飛鳥難渡,行宮名副其實地與外界斷絕了關係。
  驚雁宮佔地極廣,殿閣亭台,氣象肅森,依山勢而建,背靠千里崗主峰驚雁峰,亦呈行宮得名之來由。驚雁峰高插入雲,秀出群山之上,使驚雁宮雄視整個留馬平原,留馬驛在左上方的七里遠處。全宮除主殿偏殿以一種近乎大理石的質料所建外,其他都是木構建築。主殿雁翔殿坐落全宮核心,左右是兩個偏殿,各有一條約二十丈長的廊道相連,如兩邊飛出雁翼;兩個副殿,以左雁翼殿和右雁翼殿為名。宮前護溝深廣,引進千里崗的溪流,成為天然的屏障。往驚雁宮除了由千里崗攀山而下外,唯一的途徑是一條直通正門的大石橋,寬敞至可容四馬並馳,鬼斧神功,氣勢磅礡,使人生起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感覺。
  時值末辰,太陽稍離中天而較偏西,驚雁宮在陽光照射下,巍然聳立。宮外的草原,疏落有致地佈滿了蒙古軍營,間中傳來馬嘶和號角的長號,上萬蒙古精銳,駐紮於此。
  這時在驚雁宮的主殿雁翔殿內,聚集了蒙古軍中最重要的七個人物,剛才在留馬驛大街一展身手的神箭手顏列射,赫然在內。其他六個人,除了一個身穿蒙古皇服的男子和兩個漢人外,都是蒙軍將領。
  那身穿皇服的男子,正背向其他各人,負手察看殿內一條支柱上的浮雕。眾人默立一旁,似乎惟恐打擾了他的雅興,愈發顯得他身份尊崇,在他人之上。
  皇服男子身形雄偉,甚有氣派,負手卓立,便如一株高拔的松柏,英姿過人。他又看了一會,轉過身來,一臉嚮往的神色。男子生得相貌堂堂,不愁而成,雙目電光隱現,冷酷而有一種透視人心的魔力,給人以精明厲害卻又城府深沉的感覺,是那種雄才大略之士的典型。外貌看來年過四十,可是歲月不但沒有給他帶來衰老,反而增添了成熟的魅力和威嚴。
  如果向無蹤在此,難免要大吃一驚,並要重新對這次驚雁宮事件加以估計。蒙古大汗的近衛親兵,勞師遠征,在這兵荒戰亂之時,抽出實力,已屬事非尋常,竟然連這樣的人物也親來督師,就更是完全不可思議了。
  這位身穿皇服的男子,是在軍權上僅次於當今大汗忽必烈的思漢飛。思漢飛為忽必烈之弟,原名旭烈兀,因仰慕中國文化,入主中原後易名思漢飛,武功蓋世,與魔宗蒙赤行及國師八師巴,並列蒙古三大高手。思漢飛是軍事上少有的天才,昔年曾大破波斯聯軍於歐洲,建立蒙古帝國的基業,權傾一時。手下網羅了不少奇人異士,反蒙之士聞之喪膽。忽必烈之能登極,他的支持是決定性的因素。
  思漢飛環視眼前各人一眼,眾人中除了大將博爾忽和自己的心腹謀士漢人高手崔山鏡外,其他人對自己剛才察看石雕的舉動,都露出不解的神色。
  思漢飛淡淡一笑,露出了一排雪白整齊的牙齒,說不盡的溫文儒雅,從容道:「這些浮雕造型高古,手工細緻精雅,工程必然驚人的龐大,當非一時一地可以完成的巨構。其內容尤令人難解,描繪的都是奇禽異獸。我雖曾閱典籍無數,多年來南征北討,更足踏遍天下,但浮雕上的事物,卻是一無所知,所以不能根據其內容作出肯定的結論,這真是奇怪之至。」
  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像是待眾人發言。他聲線低沉卻清晰,條理分明,談吐風度極佳。所以他說的問題:表面上似乎與蒙軍此行的任務無甚關連,但眾人知他智比天高,語不虛發,所以都沒有絲毫不耐煩,反而生出求知的好奇心。
  看到眾人等待的神色,思漢飛很是滿意,控制氣氛,正是駕御屬下的方法。
  思漢飛續道:「驚雁宮傳為宋朝開國皇帝之弟趙北美所建,趙北美碌碌凡夫,何能有此心胸魄力,這個傳說絕對是虛構。」
  其實思漢飛早先指出浮雕造型高古,不類近世之作,加上要完成這樣的工程,當需累世經年的長時間,所以思漢飛如此推論,眾人也覺合情合理。
  思漢飛道:「扎力,你向大家報告一下你的調查。」
  宿衛軍都統領赤扎力,急忙踏前一步。赤扎力的軍階比顏列射還要高出一級,表面看來悍勇粗豪,動作間卻輕巧靈捷,使人不敢生出對粗漢那種疏忽之心。
  赤扎力道:「小將奉皇爺之命,曾對驚雁宮作了各方面的調查,包括查問投降於我的漢室皇族,搜羅歷代主人及曾參與建築者的後人資料、詢問附近的居民,以至建築材料、圖則等等,調查的結果,卻是令人沮喪之極,幾乎和調查以前沒有什麼兩樣。」
  眾人都不禁大為驚異,在赤孔方這極無孔不入的偵查下,居然查不到任何資料,那只有一個可能性:就是有人蓄意隱瞞起任何有關驚雁宮的秘密,而且應是長時期以來就有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朝代裡,進行這種保密的工作。
  赤孔方續道:「自宋高宗以來,驚雁宮雖然有人打理和維修,卻從沒有人長住在此,甚至不准任何皇族以外的人來此採訪。更奇怪的是,這留馬平原區,還是近五十年才有人居住,整個千里崗和留馬平原在此之前乃蠻荒不毛之地。我曾經調查過附近居民的族譜、縣志、墓碑上的銘文等等,最多也只可追溯到四代以前。這確是奇怪之極。」
  眾人這時愈來愈多疑團,就赤扎力所說,顯然驚雁宮藏有某些秘密,是以宋朝皇室將有關資料保密。而更奇怪的是,驚雁宮建造的時代,必定早於附近居民的遷來此地,當時這裡一片荒原,為什麼和憑什麼能在這樣的條件下建造這等耗費人力時間的建設?
  思漢飛望往大將博爾忽,這個蒙古著名的猛將,似乎在有意無意間迴避自己的眼光,心中一動道:「爾忽你對這問題必有獨立見解,不如說出來,讓大家參考。」語氣間流露出些許不高興,像是在怪博爾忽不主動說出心中的推論,顯然另有私心。
  原來蒙古人起自大漠,講求強者為王,立國以後,派系鬥爭,還是無時或已,即使大汗忽必烈,亦難以干涉。思漢飛雖然掌管宿衛,權傾當代,博爾忽卻屬鎮戍兵的系統,一內一外,互相制衡,誰也奈何不了對方。今天博爾忽跟來,正是不欲思漢飛的宿衛系統專美,其中當然牽涉到錯綜複雜的人事鬥爭。
  博爾忽換上必恭必敬的神態道:「本鎮對此其實百思不得其解,我看倒是崔先生成竹在胸,兼且其術數易學造詣,在我朝上下不作第二人想,要解開疑團,還是要勞頓他。」博爾忽措辭優雅,說話攻守兼備,非常厲害。
  崔山鏡見矛頭指向自己,心中一栗,退後一步,拱手道:「博將軍過譽,愧不敢當,博將軍良賈深藏,使我等不能得聆教益,才是令人扼腕。」這幾句也極為厲害,點出博爾忽滿肚密圈。這班人在官場打滾多年,無一不是滑不溜手的厲害人物。
  另一個漢人高手畢夜驚插口道:「博大帥所言非虛,崔兄乃土木之學的一代大師,還是請崔兄費點神吧!」
  崔山鏡對畢夜驚這個邪道頂尖的高手,實在不敢怠慢,知他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其師弟烈日炎,亦是一等一的高手,凶殘狠毒。至於他們的師兄血手厲工,雖退隱多年,仍隱為中原黑道第一強手,與白道的無上宗師今東來,各領風騷,這樣的強敵自不宜樹立,連忙道:「剛才說的,確是在下心中之言,在來此之前,我崔山鏡原是目空一切。但這駕雁宮的佈置令我眼界大開,始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本人的識見,比之設計此宮者,實在微不足道。」
  說到最後,語氣透露出一種強烈心悅誠服的味道。眾人至此無不凜然。要知這崔山鏡武功雖不弱,但還未能進窺上乘之道,此之畢夜驚這成名多年的魔頭,仍然有一段距離,可是他在術數五行上的造諧,卻是黑道上百年來罕見的人才,已可列入宗匠的境界,故甚為思漢飛所器重,若果他也要自愧不如,那這驚雁宙的佈置,豈非遠遠超出當代的水平。
  畢夜驚陰沉的面容,閃過一絲驚異道:「願聞其詳!」
  崔山鏡道:「驚雁宮的佈局,和天上的三垣二十八宿、五星日月的運轉行度,有一種玄妙的契合,故而可以萬古常存,本人推論其建築年代,可能上溯至三皇五帝的時期。」
  眾人除了思漢飛,包括博爾忽在內,一齊嘩然。
  崔山鏡不理眾人的反應道:「宮中一草一木,均按某一超越在下理解的神秘序列加以安排,並非是現今流傳的河洛理數,又成先後天八卦等。在下經過多日殫思竭智:終於推論得這裡的一切操作:均按天地人之道來運作,不假人手。天是天上的星宿,人是我們現在肉眼所見的宮殿,地據我推論便應是我們腳踏之下,另有玄虛。此三者相輔相成,秘異莫測。」
  顏烈射亦忍不住發言道:「崔先生是否指地下密室?」
  思漢飛插口道:「我也曾和崔先生反覆推敲,地下應是有龐大的空間佈置,便如秦王政的巨大陵墓一樣,神秘莫測。」
  還末發過言的散班衛統領牙木溫道:「這確是駭人聽聞之至,不過今次我等西來,不外在乎戰神圖錄和岳冊,縱使驚雁宮為鬼神建於遠古時代,於我等何妨。」說完轉頭望向崔山鏡。
  原來崔山鏡為人心高氣傲,除了對思漢飛、國師八師巴、魔宗蒙赤行又或畢夜驚等有限幾人外,其他人並不放在眼內,一向與其他蒙古將領不大和睦,所以牙木溫出言挑剔。
  崔山鏡傲然一笑,不置可否,又似乎在譏笑他的無知。
  牙木溫面上一紅。赤扎力與他多年出生入死,連忙解圍道:「崔大人智深如海,豈是我等所能測度,還望說出高見,以開茅塞。」明顯地站在牙木溫一方。
  赤扎力也是思漢飛的心腹,思漢飛一聽便知究竟,當然不想各人斗僵,尤其在敵對派系博爾忽之前,連忙說道:「爾忽,你對此必有高見,由你來說。」這下極為高明,又將眾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博爾忽身上。
  博爾忽暗罵一聲,這趟不便推辭,道:「根據現存資料所得,驚雁宮充滿不解之秘。我們來此,主要是為了要取得傳說中的戰神圖錄和可供漢人垂死掙扎希望的岳冊。這兩件珍寶,藏於此地,必然有其前因後果,而驚雁宮亦必然有其特別的地方和形式,提供安全的藏寶地方,使人難以找到。證諸我們現在以上萬人手,第七日七夜之力加以搜索,依然徒勞無功。可見驚雁宮的佈置一日不能識破,戰神圖錄和岳冊便應一日不能找到,兩者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事。」這人條理分明,說理嚴謹,是個智勇雙全的人物。
  思漢飛一邊聽,一邊來回踱方步,博爾忽說完,他便停下來,乾咳一聲,把眾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道:「驚雁宮的確是難解之謎,其實當日我初抵此地,登時知道這處實在不簡單,即命赤扎力遺急使往請國師,看來他應該離此不遠。」
  眾人聽得國師之名,都露出既恭敬又害怕的神色,連崔山鏡和畢夜驚也不例外。
  思漢飛繼續道:「國師學究天人,精研天人之道,法力深厚,抵此後事情必有定論。」轉頭望向畢夜驚道:「畢先生,令師弟未知有何消息?」
  畢夜駕略一沉吟道:「敝師弟烈日炎正跟緊韓公度,若有蛛絲馬跡,自有回報。」
  思漢飛長笑一聲道:「管他韓公度能邀來什麼高手,以我方的實力,儘管國師未能及時趕來,他們落敗身亡,殆無疑問。」
  停了一停,思漢飛面上露出興奮的神色,道:「這件事可被視為漢人餘孽與我大蒙一個最高層次的爭雄決勝,今次漢人若失敗,無論在精神意志和實力上的打擊,將一敗不可收拾,對我大蒙統治,有長遠利益。」
  眾人至此恍然大悟,知道這才是這不世之雄來此的原因,不禁打心底佩服思漢飛的高瞻遠矚。
  陷阱佈置好了,猛虎在何方呢?
  蒙古將領議事完畢時,太陽剛西沉下山,大地逐漸化入黑暗裡,整個留馬平原在太陽的餘暉下,一片荒茫,大地微微刮起一陣陣晚風,天氣轉為寒涼。雄據驚雁峰半山上的驚雁宮,君臨整個留馬平原,瑰麗無倫,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秘異。
  這時在離蒙軍駐紮處約三里的一個樹林,一個灰衣人正在飛快的縱躍,他手中飛索不斷飛出,搭勾上樹木,身子呼的一聲飛出,利用飛索的攀力,在高大的樹林內像蝙蝠般自由飛翔。他的身法迅如鬼魅,又不斷利用樹形地勢來掩藏身形,普通人就算睜大雙目,諒也不見他在眼前掠過。
  最後他躍上一株粗可合抱的槐樹樹椏上,俯伏不動,了無半點聲息。在樹前約六丈處有一條清澈見底、蜿蜒地在樹林內川流的小溪,溪水有時撞在石上,發出淙淙的流水聲,悅耳動聽。一名大漢背對灰衣人,正蹲伏溪邊,把嘴湊下溪流,就那樣大口大口地喝水,狀極痛快。
  大漢背插雙拐,動作間給人豪邁不羈的感覺,正是那種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英雄烈士。喝完水,又用水洗臉,絲毫不理溪水把他的衣襟和前胸的衣服全弄濕了。
  俯伏樹上的灰衣人動也不敢動,呼吸調節到若有若無,甚至連毛孔也運功收縮起來,更不敢張眼凝視,因為他知道眼前這高手實在非同小可,任何對常人毫無意義的訊息,例如體溫的散發、生命的磁場、凝視所產生的眼光力,都能引起這類特級高手的反應,那就後果難測了。儘管以他烈日炎的自負,身為當今黑道泰斗畢夜驚的師弟,能否逃得性命,也尚在未知之數,更遑論殺敵取勝。
  這大漢的出現,大出烈日炎意料之外,韓公度俠名雖著,但竟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引出這類屬於江湖神話的高手,儘管烈日炎如此老謀深算,也有點亂了陣腳。如果他知道凌渡虛也曾在附近出現,怕早夾著尾巴逃了。
  突然間,烈日炎心中生起警兆,但已遲了步。那大漢全身向後急退,迅如閃電間,背脊撞上烈日炎俯伏的大樹幹上,卻全無相撞後應有的聲音,甚至連枝葉也不見晃動,但這一撞,幾乎使在離地兩丈多高處的烈日炎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烈日炎亦是罕見的高手,反應之快,驚人之極,在全無預兆下,大漢撞上樹身一剎那,他已彈離樹身,但大漢藉撞樹所傳來的那沉雄之極的內力,仍然將他震得幾乎五臟離位。
  當烈日炎彈上半空時,大漢暴喝一聲,宛如平地焦雷,把半空中的烈日炎連耳膜也幾乎震穿,烈日炎知道氣功練到這樣境界的高手,無論以物傳力或用聲音,均能傷人,自己雖和敵人未有任何正面接觸,已接二連三受挫,傷上加傷,幸好自己精通天魔心法,換了一般的高手早七孔血流,魂遊地府。
  大漢大喝的同時,閃電般躍起,迎往在三丈高半空的烈日炎趕來。烈日炎暗呼不妙,當機立斷,運起魔功,突然張口一噴,滿天血霧,向從樹下飛躍而上的大歎噴士。兩隻手同時各揮出一條飛索,疾射向相反方向的兩株大樹。
  儘管大漢有驚人的身手,也不敢冒險闖入血霧裡,血霧和敵人的真力渾為一體,沾者必傷。對方借噴出內傷積血來減輕了傷勢的魔功心法,確是了得。雖然攻其不備,佔了先機,但敵人依然能掙扎頑抗,亦令他感到駭然。
  就在血霧要罩下來之時,大漢把身子硬向橫移,撲附在另一株樹幹上。同一時間,烈日炎呼的一聲,藉飛索之力,夜鷹般撲向樹林的深處,其速度超出了人類的極限。
  大漢並不追趕,暗讚一聲,因為如果烈日炎不利用飛索來加速,絕難逃離他的掌心,又假如烈日炎只是拋出一條飛索,他就可估計其落點加以攔截,但烈日炎利用了兩條飛索,使他不能捉摸他的逃路,極盡詭變之能事。敵人先被己傷,仍能作出如此反應,確是一等一的高手。
  大漢扳扳背後雙拐,心想如果不是有要事在身,必當追蹤前去,這樣的敵手,也是難得,但如此一耽誤,必然累事,略沉吟便離去。
第二章 年青高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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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天氣極佳,留馬平原覆蓋在一夜的星空底下.宇宙神秘浩瀚,無邊
  無際。 驚雁宮前的蒙古營地,火把通明,照亮了半邊天空,背後巍然聳立
  的驚雁宮躲進黑夜的 陰暗裡,詭異難測,像一個建築出來的謎。
    俯視著這壯麗的情景,韓公度心內一邊飛快地盤算計劃的每一個細節,
  盡量減 少失敗的可能性。他站在一個離驚雁宮的七里遠的小山頭。身後半
  裡處的是虎君山廟, 亦是約定聚集的地點。
    突然一個意念浮上心頭,事情失敗與否,已非由他所操縱,最大的漏
  洞,就是 敵我的勢力,他也一無所知。敵人可以不論,但連己方今晚約來
  的六個人,有多少會應 邀而來,仍是末知之數。
    「陰柔手」田過客與「矛宗」直力行,與自己並列道門三大高手,一生
  過命的 交情,同屬憂國憂民之士,接到通知,必能共來赴義。
    凌波虛名震天下,據說水火不侵,先天氣功達到前無古人的領域,如能
  來助, 必使成數大增,不過此人浮雲野鶴,漂泊無定,是否能接到通知,
  純屬命數。
    「雙絕拐」碧空晴一身硬功,天生神力,衝殺於千軍萬馬中,斬敵將首
  級如探 囊取物,更為絕大助力。
    橫刀頭陀數十年來高踞佛門第一高手尊稱,據稱為無上宗師令東來之下
  的第一 人,如不能來,勢使實力大幅削弱,其人多年來一直失去蹤跡,來
  的機會更渺茫。
    最後就是神秘莫測的「抗天手」厲靈,傳說此人精研天人合一之道,連
  鬼神莫 測的無上層次,不問世事,幸而師門與他淵源深厚,但能否前來,
  亦只是五五之數。可 是事情卻是勢在必行了。
    想到這裡,心神一動,回轉身來,十丈外站著一個身穿夜行衣的胖子,
  雖然隨 便的站在那裡,卻如高山峻岳,使人生出全無可乘之機的感覺。正
  是陰柔手田過客。
    這兩位並列道門三大高手的非凡人物四目交投,如電光相擊,兩人自四
  十年前 相識以來,同由寂寂無名之輩,至躍登一流高手的寶座,多年來出
  生入死,人與人交往 間無可避免的恩怨交織,突然在這一剎那水乳交融,
  提升到一個更超越的境界,進入一 種超乎的語言的瞭解。
    韓公度說: 「好!」
    田過客答:「我來了!」
    一對生死之交,在這關頭立顯出他們過命的交情來。
    田過客道:「直力行也來了。」
    韓公度和田過客兩人抵達山君廟時,矛宗直力行標槍似地站在廟內的山
  君像前, 乍看有如另一尊神像,背後插著一長一短兩枝長矛,他的敵人都
  知道,這兩枝矛裝起上 來,可成為一丈二尺的長矛,變幻已盡鬼神莫測之
  能事,擋者披靡,為使雙頭矛的古今 第一宗匠。
    矛宗直力行不苟言笑,見到這兩位多年末見的老友,僅只是點首為禮。
    田過客咧嘴一笑道:「老直你來早了。」
    直力行不置可否。韓公度突見故人,便要敘舊,欲說話時,一個聲音遠
  遠傳來 道:「我也早了!」
    第一個「我」字似乎仍在十丈開外,一句還末說完,這人便跨進廟門,
  一臉從 容,似乎並沒有走過路,原來是早先向無蹤遇到的凌渡虛。
    韓公度大喜迎上,凌渡虛擺手道:「韓兄,我等肝膽相照,客氣話,不
  用再說 了。」突然露出傾聽的神態道:「有人正在趕來。」跟著面色一變
  道:「好驚人的輕功。 」話還未完,來人己至廟門外,又停下來。
    廟內四大高手打個招呼,分立四處位置,作好準備,如來者為敵人,即
  便撲殺。 這些實戰經驗豐富的高手,瞬那間各移到最有利的戰鬥位宵,在
  這等高手聯手一擊之下, 相信來者若能不立斃當場,應可得天下第一高手
  之位。
    廟外的人還未現身,一股強絕無倫的殺氣從廟門外驚濤駭浪地湧入,廟
  內四人 連忙運功抗拒,形成另一股驚人的氣勢,兩股龐大氣勢交鋒下,古
  廟內登時勁氣橫流。
    廟外來者聞聲道:「如此豈是待客之道!」廟內四人齊吃一驚,此君居
  然在四 大高手的壓力下,依然能從容聞聲說話,這等實力,確是驚人。
    韓公度打過招呼,四大高手齊齊收回功力,這種氣勢的對峙,為精氣神
  之交鋒, 其凶險處,尤勝兵刃往來,故必須較強的一方才能收勢退開,今
  日向無蹤在凌波虛的殺 氣下,幾乎當場暴卒,便是一例。
    一名大漢走了進來,背插雙拐,正是那以背脊撞樹借物傳勁,和以暴喝
  傳音傷 了烈日炎的高手。
    大漢環掃眾人一眼,仰天一陣長笑道:「我碧空晴今日能與各位朋友聚
  首一堂, 已是無憾。」神態間慷慨縱橫,不愧當世豪士。
    韓公度道:「今日得會碧兄,見面遠勝聞名。」原來兩人還是第一次相
  見。
    碧空晴道:「令師兄曾在我面前多次提起韓兄,始終無緣相遇,不知令
  師兄近 況如何?」
    韓公度師兄還丹道人,武功雖稍遜於韓公度,但琴棋詩書,無所不精,
  又愛喝 酒交友,相識滿天下,備受尊崇。
    韓公度面容一黯,答道:「這事不如容後再說。」
    眾高手齊皆愕然,知道還丹道人出了問題。
    碧空晴向凌渡虛拱手道:「如果我剛才要硬闖入廟,一定不會選凌兄扼
  守處。 」
    碧空晴光明磊落,對自己的想法不加掩飾,這樣說不啻認為眾人中以凌
  渡虛最 為難惹。
    凌渡虛微微一笑道:「碧兄客氣。」
    數名高手略一接觸,各人虛實,已有幾分把握。眾人又寒暄了幾句。
    韓公度說:「今晚得各位應邀來此,可見我漢室氣數尚未盡絕。現只剩
  厲靈和 橫刀大師未來,但我們不能再等了。」即以這幾位蓋代高人,聽到
  兩人的名字,也翟然 動容。
    田過客道:「厲老不問世事,老韓你怎使得他動?」
    韓公度正欲答話,碧空晴一聲斷喝,雙拐在手,一股凜例之極的殺氣,
  向廟門 狂衝過去。眾人回頭一看,俱大驚失色,只見一個年約三十出頭、
  身材修長的男子,一 對眼睛精芒隱現,當門卓立,衣衫被碧空晴的勁力刮
  得獵獵作響。
    他們這等高手,累年苦修,已擁有近乎第六感的觸覺,若有人接近,必
  然早生 警覺。他們在江湖裡打滾,屢次死裡逃生,皆倚仗這種超乎平常感
  官的觸覺。可是這年 輕男子進入廟門後,他們才有感應,因此碧空晴大駭
  之下,才會揮動到他已多年不用的 雙拐,只是這件事,保證來客足可揚名
  江湖了。
    碧空晴見來人在自已的氣勢壓迫下,不但毫不處於下風,還依然保持了
  強大的 反擊力,更是駭然,不知什麼地方冒出這樣厲害的人物。其他高手
  見他年紀輕輕,不好 意思聯手合擊,況且敵友未明,只略略移動位置,防
  止他逃走。
    年輕人微一皺眉,碧空晴突然強烈地感覺到他要說話,連忙放緩了對他
  的壓力。 事後也覺得奇怪,似乎年輕人透過他的心靈來通知他一樣。
    年輕人壓力一輕,道:「小子傳鷹,家舅抗天手厲靈。」說罷閉口,惜
  字如金。
    韓公度細心打量,這自稱為厲靈甥兒的傳鷹,天庭廣闊,雙目炯炯有
  神,精靈 深邃,使人難以測度,相貌特出,是那種敢作敢為、膽大包天的
  人。韓公度閱人千萬, 經驗告訴他這類是天生正道又是靈活多變的才智之
  士。唯一不解的似乎是他有種非常獨 特的氣質,即以韓公度這老到不能再
  老的江湖道,也感到難以將他分類。
    韓公度道:「事關重大,傅小兄有何證物?」
    形勢緊張,若傳鷹不能證明自己的身份,碧空晴將會被迫出手。傳鷹能
  令這幾 位出類拔萃的高手這樣緊張,確是非同小可。
    傳鷹從容不迫,一面對抗碧空晴的強大氣勢,探手入懷,取出一封信,
  運勁輕 輕一彈,那封信疾如離弦之箭般飛向韓公度。
    傳鷹再次露了一手,他能在碧空晴的壓力下,運功將信飄飛過去,在眾
  高手眼 內已是不同凡響。
    韓公度不敢掉以輕心,張口吹出一道真氣,信封一伸一張,封口處的火
  漆裂了 開來,信函跌出; 接著刀光驟閃,一把小刀由田過客手上飛出,把
  函件釘在傳鷹旁的門 上,傳鷹一動不動,就像小刀絕不會向他身上招呼似
  的,鎮定過人。
    那函件長長的垂了下來,上面寫道:
    字奉公度道兄鈞鑒:與兄一別,轉瞬二十一載,終日沉迷鬼神之道,不
  知世事 矣。厲靈人生快事,唯與令師兄把酒鬥藝,回味無窮。昔年曾為令
  師兄推算祿命,今年 入夏當有一劫,頃接大函,知天數有定,徒呼奈何。
  豈能推托,特命傳鷹此子前來聽命。 此子罕世之才,自幼即有奇氣,惜乎
  天性近道,超乎俗流,不愛世務,此子勝吾親來, 是可預見,他日當知吾
  言非虛。
                      
                      厲靈頓首
                      庚寅年五月寅日於無一齋
    眾高手看罷,一齊釋然,碧空晴深深打量了傳鷹一眼道: 「小兄果然了
  得。」
    傳鷹微微一笑,儘管得這當代高手如此推許,竟是絲毫不以為意。
    韓公度道: 「得傳小兄來助,令我們勝算又增,現在除了橫刀大師外所
  約者均 已到齊,厲老又得傳小兄代勞,相信會更理想。在行動前,先讓我
  將來龍去脈說個清楚。 」環顧眾人,雖神色不變,都露出注意的神色,只
  除了傳鷹。韓公度有一種感覺,傳鷹 並沒有細聽,或許根本不曾聽入耳,
  這時他亦沒有時間深究,收攝心神,續道: 「本人 與敝師兄數月前因緣巧
  合下,得知累世相傳的戰神圖錄,秘藏於驚雁宮內,並知取寶之 法,於是
  與師兄西來取寶,豈料途中不幸遇伏,敝師兄為魔宗蒙赤行所擒,小弟則悻
  逃 大難。」
    韓公度說來輕描淡寫,眾人已猜想出當時戰況之激烈。韓公度和還丹道
  人均為 一流高手,現今一落敗一遭擒,魔宗蒙赤行的武功,看來除了神秘
  莫測的無上宗師令東 來外,再難有可與匹敵之人。
    韓公度面容轉為沉重,沉吟一陣後道:「我探知蒙古國師八師巴苦修精
  神上的 奇功,據說其中一種能令任何人吐露深藏內心的秘密,所以做師兄
  遭擒,我立知大事不 好,連忙運用敝師兄多年來苦心研究的聯絡之法邀約
  各位。但已被蒙軍早來一步,足見 八師巴擅長精神奇功之言,絕非虛構
  。」
    眾人面上都露出了懷疑的神色,韓公度心中一轉,已明其故,便說:
  「敝師兄 雖知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不過取寶之法,必需精通易理之人,才
  可明白,所以八師巴雖 能從師兄身上得悉事情大概,獨不知取寶細節。」
  那即是說還丹道人並不懂得易理。
    碧空晴道: 「戰神圖錄雖為世代相傳的無上至寶,據稱可上通天道,超
  脫生死。 但傳言誇大,焉能盡信,豈值我等冒上生命之險,加以搶奪,韓
  兄有以教我。」語氣間 大為不滿。
    韓公度欣然道: 「碧兄心懷磊落,不貪寶物,不愧當世傑出名士,小弟
  欽佩之 至。今次我們的目標並非戰神圖錄,而是與之一起的岳冊。」
    凌渡虛奇怪道:「岳冊為當年破金名將岳飛,集天下巧手,設計各類戰
  爭器物, 由一刀一劍、戰車,以至戰船,將每一樣的詳細製法,分門別
  類,列成一冊。其中又有 藏寶圖一張,指示天下四個地下兵器庫所在之
  地。後岳飛冤死獄中,這岳冊湮沒無聞。 如能尋獲,對於光復河山,自然
  多幾分成數,但岳冊歸岳冊,與戰神圖錄可說風馬牛不 相及的兩回事,怎
  麼又會弄在一起?」
    韓公度道:「這就要由驚雁宮的底細說起了。這行宮工程浩大,來歷卻
  是神秘 莫測,似乎恆古以來便存在於天地間。其底下有一龐大迷宮,殆無
  疑問。當時曾參與岳 冊內戰器設計的一代土木巧器大師北勝天,窮一生之
  力,研究進入迷宮之法。」
    北勝天為三十年前被譽為天下第一妙手的土木巧器宗匠,武林中部分著
  名武器, 亦出於他的巧手。
    韓公度道:「當時岳冊由他密帶在身,三十年前他終於找到開啟之法,
  命他當 時的唯一徒弟在門外守候,自己單身進入。」
    眾人聽到這裡,不禁大為緊張。
    韓公度說:「他的徒弟在外苦候了兩個時辰,突然發覺機關發動,整個
  地下迷 宮開始關閉,當門快要關上時,他在入口的間隙處窺見北勝天瘋狂
  攀繩而上,已是遲了 一步。」
    眾人幻想著當時那慘烈的情景,不禁搖頭暗歎。
    韓公度續道:「北勝天其時依然清醒,在那一剎那他告訴其徒兩件事,
  就是迷 宮內藏有戰神圖錄,另外就是要他三十年後某日某刻再來開做,始
  可進入。此後三個月 內,他徒弟試盡種種方法,都不能重開迷宮,始知北
  勝天所言非虛,遂黯然離去。」
    這件事之離奇曲折,出人意表,連傳鷹也露出了關注的神情。
    韓公度輕吁一口氣道:「數月前我巧遇這北勝天的徒弟,他已是個垂死
  的老人, 知道我欲反攻復國,遂將此秘密盡告於我。」
    傳鷹第一次主動插口道: 「韓先生,只不知某日某刻,是指何日何刻
  呢?」
    韓公度微微一笑,心想連你也要動心了,答道:「是今夜的寅時,距今
  還有兩 個時辰。」
    眾人寂然,似乎連呼吸也閉住了。事情的凶險,遠遠超乎各人的想像,
  儘管能 闖得過蒙軍,可是迷宮連一代土木機關大師也活活困死,實在更為
  凶險百倍,超乎人力 所能控制的範疇。
    田過客呼出一口氣道: 「所以今夜是勢在必行了,蒙軍亦知道這個時
  刻,必定 張開虎口,等我們進入,只不知他們是否知道迷宮入口之處?」
    韓公度說:「這就是我們手中的至尊了。因為迷宮的入道,亦需易理推
  算,故 敝師兄並不知曉。」
    一直沉默不言的矛宗直力行道:「這還有一線生機。」原來眾人都心情
  沉重, 現在見略有轉機,連不愛多言的直力行也忍不住表露心跡。
    田過客道:「請讓我問一個問題,既然驚雁宮下有迷宮,為什麼不發動
  人手, 向下發掘。」
    韓公度說:「我也曾詢問過那北勝天的徒兒,據他師父說,此事絕不可
  能。原 因有三,首先就是那入口筆直深垂,足證迷宮深藏於地下莫測的深
  度。第二就是驚雁宮 主殿雁翔殿和左右雁翼二殿,以至整個地基,都是一
  種看來似雲石但又帶有金精烏母那 類鋼質的不知名物料所建,硬逾堅鋼,
  幾乎不可能開鑿。第三就是最神秘的地方,原來 驚雁宮上應天穹的三垣二
  十八宿,下應地之五行,任何人若要破壞這種規律,必遭橫禍。 」說到這
  裡,眾人只覺愈知道多些有關驚雁宮之事,便愈感神秘驚險。
    韓公度見眾人都陷在沉思裡,便道:「現在離開啟時刻還有個把時辰,
  我們應 該起程了,在路上再和各位研究進入迷宮的策略吧。」
    凌渡虛道:「也好,只不知敵人勢力如何?」要知一場硬仗必不能免,
  所以敵 方的實力,成為最急切的資料。
    這時一個聲音在廟外響起道:「貧僧橫刀,可保證八師巴不能於明天正
  午前趕 來。」一個僧人走了人來,就是號稱佛門第一高手的橫刀頭陀。
    橫刀頭陀身材不高,但其氣度卻予人以高山仰止的感覺。這時他面容肅
  穆,帶 有一種異乎尋常的蒼白,使人心悸。
    橫刀頭陀走入眾人之間,環掃一遍,把眼光凝注傳鷹,傳鷹毫不退讓,
  和他對 視。橫刀頭陀眼中閃過一絲讚許道:「厲施主從不虛語,傳鷹你果
  為人中之龍。」
    傳鷹淡然道:「大師,我在你身上嗅到死亡的味道。」語氣生硬,內容
  卻是驚 人。
    橫刀頭陀嘴角微現苦笑,將胸前衣襟打開,展示給眾人看,只見在右肩
  下有一 整齊的掌印,略帶暗紅,幾乎連指紋也可看見,非常怕人。眾高手
  大吃一驚,不知世上 尚有何人可以使橫刀頭陀受傷。
    碧空晴怒道:「天殺的八師巴。」他從橫刀頭陀的傷勢,認出是八師巴
  名震天 下的滅神掌。
    橫刀頭陀道:「本人來此途中,路遇蒙古國師八師巴,展開決戰,為其
  施展變 天擊地精神大法,貧僧禪心未夠堅定,被他乘隙以西域秘傳滅神掌
  所傷,但在貧僧的佛 門天一掌反擊下,他亦受了內傷,雖遠比貧僧為輕,
  亦必須覓地潛修最少十二個時辰, 始能復原,否則功力大減,所以貧僧才
  敢保證八師巴非到明日正午,不能來此。」當他 說到八師巴時,似乎對這
  死敵也有尊敬的神色。
    橫刀頭陀面上現出回憶的神情道:「這八師巴的變天擊地大法,已遠遠
  超出一 般互鬥爭雄的武技範疇,老衲坐禪六十年,盡收凡心,已到了古井
  不波的境地,但尚末 動手,卻被他驚天地拉鬼神的精神奇功帶往前生無數
  世的生死輪迴,剎那間歷經千百世 的喜怒哀樂,萬般景象盡過心頭,致禪
  心失守,被他乘虛而入,貧僧口服心服。」
    眾人到此才恍然為什麼橫刀頭陀抵達後便這樣說,一則以喜又一則以
  憂。今晚 八師巴不在,自然勝算大增,但橫刀頭陀受傷甚重,大大削弱己
  方實力,而且這八師巴 居然能擊傷這玄門的絕代高手,實有通天徹地之
  能,他日終為大患。
    橫刀頭陀續道:「我知道事情緊急,急運佛門捨身大法,壓制傷勢俾能
  趕來此 地,希望能支持到各位完成任務。」眾人一齊色變。
    碧空晴突然上前向橫刀頭陀恭敬地行了三個禮道:「大師大慈大悲,為
  天下黎 民,甘捨此身,本人先此敬禮,大師大德,他日當有公論。」
    原來這捨身大法乃極其兇猛激發潛力的心法,施法者雖能把傷勢暫時壓
  制,但 當傷勢再發,便回天乏術了。橫刀頭陀這等行為,正是我不入地
  獄,誰入地獄的大勇行 動。
    眾人心內升起一團熱火,鬥志高昂,橫刀大師的義行,已然激起同仇敵
  愾。
第三章 血戰驚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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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寅時只有一個時辰。
  六月二日丑時初,整個留馬平原開始刮起大風,蒙古軍營燈火較早時稀少,間中傳來馬嘶的聲音。丑時末,羊角聲起,蒙古軍奉大帥思漢飛之命,撤去所有封鎖,開放了通往驚雁宮的道路,除了留守幾個扼要的重點外,蒙古軍迅速從宮外移入宮內。轉瞬間連直通驚雁宮大門的龐大石橋亦杳無人跡。驚雁宮除了正門燒得獵獵作響的兩個火把外,全無燈火。整座行宮像一雙猙獰的猛獸,虎伏在黑夜裡。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形勢。
  驚雁宮的主殿雁翔殿高約八丈,毅然聳立於整個建築組群之上,左右兩偏殿左雁翼和右雁翼,雖較雁翔為低,亦高出其他建築物兩丈有多,各由一二十丈的長廊走道連接主殿。三座建築物一主二副,自成一個體系,氣象肅森。除主殿有正門和兩道偏門外,左右雁翼都只開兩道偏門,其中一道通向主殿的長廊,與另一道門遙遙相對。大門由精鋼製成厚約一尺的兩扇鐵門組成,中分而開,高兩丈闊四丈,每扇門須壯漢十人,始能推動。現時除了雁翔主殿的正門外,全部偏門均已打開,杳無一人。正是請君入##□□之局。
  七大高手一路通行無阻,直抵腹地,正是進來容易退時難。這七人代表了當今武林的精銳,成功失敗,對當前的局勢,有決定性的影響。
  眾高手心中暗呼不妙,要知若是蒙人實力薄弱,則必須利用驚雁宮的天險,力阻眾人於石橋之外,再以威震天下的騎射,殺敵於平原之上。現在卻敢讓他們長驅直入,不問可知是心懷不軌,意欲待他們開敞秘道後坐享其成,這樣說他們必是自信有將他們一網打盡的實力。當然也可能是蒙古人低估了他們,不過只是那上萬的蒙古精銳,已是可怕的力量。
  衝入左雁翼殿內,眾人依原先分配,碧空晴、直力行和傳鷹守著通往主殿連接長廊的偏門,橫刀頭陀和凌渡虛守住相對的偏門,韓公度和田過客則往殿心進行開啟秘道的程序。
  原來秘道的機關雖在此,秘道開啟後的入口卻遠在右雁翼殿內,這對雙方均有不利。在七大高手來說,他們發動機關後,必須通過左雁翼殿的偏門,進入往主殿的二十丈長廊,通過主殿,穿過偏門,再經過另一道二十丈的長廊,才能進入右雁翼殿,這是相當遠的距離,在蒙軍威震天下的勇力前,可說是九死一生。
  但開啟機關和入口並非在同一殿內,亦是大出思漢飛意料之外,使他的佈置稍有失算。
  左雁翼殿內一片漆黑,卻難不倒這些目能夜視的高手,只要憑藉一點微光,他們便能如同白晝般看視。這時思漢飛在離此不遠的一座建築物內,運起天視地聽大法,默察眾人的行動。
  碧空晴正與傳鷹、直力行一起,守著通往長廊的偏門,傳鷹低呼一聲道:「有人監察我們。」
  碧空晴心想:果然是經驗未豐,敵人當然是在虎視眈眈啦:不知傳鷹竟能對思漢飛的天視地聽神功生出感應。
  韓公度將心中盤算過千百遍的方法再整理一次,運集全身功力,向地面按下。只見平時全無異樣的地面,突然陷下寸許整整齊齊約方尺大小的一塊。韓公度感到極為耗力,向田過客打個招呼,兩人數十年生死之交,自然有默契,田過客伸掌按在韓公度背上,內力源源輸送過去,相等於兩人一齊運力一樣。內力輸入韓公度體內,韓公度眼前一亮,黑漆的殿內明如白晝,知道是內力增強後視力亦隨之增強的現象,也不打話,依照特定的序列按下。原來開啟的方法,雖循某一原理,但仍須按當時天上二十八宿的行度來推演,因天空星宿運轉不停,是故在不同的時刻,開啟的序列便不一樣,韓公度的師兄因不懂天星,致不懂開啟之法。
  轉眼間,其中八塊先後沉下寸許,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圖案。韓公度向各人打個手勢,低聲喊:「成了!」就在這一剎那,突然轟轟之聲傳來,偏門外點起成千上萬的火把,照亮了半邊天,七大高手立即陷入重重圍困,蒙軍開始以重兵器如長矛.戟、鐵棍、鐵斧等搶門而進,聲勢驚人。
  眾高手也不打話,橫刀大師和凌渡虛棄守他們那邊的偏門,飛鳥般橫過闊達十丈的大殿,與殿心的韓公度會合,撤向碧空晴三人守衛的偏門,一齊殺進通往主殿雁翔那條二十丈長的長廊去。
  長廊其實是以石柱架起上蓋的長長走道,兩邊是大花園,亭台樓閣,好不雅致,這刻密佈蒙兵,火把通明,整條長廊光如白日。
  直力行一馬當先,背上一長一短兩枝長矛,連接成長一丈二尺的重型攻擊利器,碧空晴持雙拐居左,傳鷹提厚背長刀居右,成左右護翼,跟善是使劍的韓公度和使鐵棍的田過客在中,持劍的凌渡虛和提刀的橫刀頭陀殿後,七人有如一把利刃,直刺入密佈蒙軍的長廊去。
  思漢飛失算的地方,在於誤以為迷宮入口亦在左雁翼殿內,所以蒙軍兵分雨路,全力猛攻入內。現在七大高手衝出,立時把猛攻入內的蒙軍反迫出來,成為混戰的局面。七大高手反守為攻,力量集中,蒙軍方面的高手一時間被隔在外圍,急切下難以插手,此消彼長,七大高手形成一條怒龍,衝破重重圍困,迅速越過長廊的中段,殺奔往正殿的偏門入口處。
  直力行一馬當先,手中丈二雙頭尖矛,舞得虎虎生風,一時如長江大河,捲起一波又一波的巨浪;一時幻化出千萬條銀蛇,漫天鑽動。長矛貫滿真力,一吞一吐間,必有人應矛飛出,中矛者無論任何部位受傷,五臟必被震碎,矛宗直力行的內功路子至剛至猛,無堅不摧。兼且左右兩側有碧空晴和傳鷹護佐,使直力行能專心於前方,將矛法發揮盡致。
  碧空晴在直力行的左方,每出一拐,必暴喝一聲以寒敵之膽,他的動作簡單過快,爽脆有效,以剛制剛,敵人的刀劍碰上他的雙拐,立被震飛,擋者披靡,被他擊中的敵人都是全身骨骼碎裂倒飛而斃。碧空晴在驚濤駭浪的攻擊裡,仍然不忘留意傳鷹,這年輕人展開手上長刀,氣象森然,迅如雷擊,寒芒閃動下,必有敵人中刀慘死,淒厲之極。
  這時一聲長號傳來,長長的羊角聲內,以不同的長短節奏來傳達訊息,蒙古兵受到指示,頓從混亂的局面裡,重整軍陣,由起先的各自為戰,變成有規律有組織的雄師,開始向七大高手組成的隊伍發動一波又一波的攻勢,矛刀劍戟箭,水銀瀉地般強攻入七大高手的陣內,轉眼間各人或多或少都帶了點傷,雖無一嚴重,但因沒有時間運功療傷,失血的情形,會因時間的延長而產生致敗的因素。
  在蒙古兵滔天巨浪式的進攻下,眾高手沉溺於苦戰中,遂寸逐寸向主殿雁翔推進。田過客和韓公度居中,壓力較輕,押尾的凌渡虛和橫刀頭陀,卻已到了生死一線的關頭。
  凌渡虛和橫刀頭陀,一刀一劍,縱橫馳騁,刀劍刺劈間,生起一股股強烈的真氣狂台,若如無形的利器,鋒芒到處,敵人紛紛倒下,餘下一長廊的屍體,蒙人天性凶悍,殺得性起,踏著同伴的屍體攻來,戰情激烈,鮮血濺得地下柱上一片片的鮮紅,令人怵目驚心。
  凌渡虛施展絕藝,剛劈飛了一個武藝高強的蒙古兵隊長的首級時,一股強大的殺氣,隨者洶湧而至的氣流衝奔而來,當中另有一點尖銳的寒氣,破空疾至。凌渡虛數十年來大小無數次的作戰經驗在這關頭見到成效,時間不容許任何遲疑,或是偏頭觀看,他從那點寒氣的位置和攻擊角度,判斷出敵手利器的來勢速度,忙連累全身功力,便將身體迅速由左向右移上六寸,橫劍側劈,位置剛變,一枝精鋼打製的鐵矛貼身擦過,鐵矛還欲變化,給凌渡處長劍劈中,震盪開去。凌渡虛同時右肩一涼,鮮血四濺,為化解這一擊,他也付出了代價,給另一個敵人乘虛而入。
  使鐵矛的人低叱一聲,鐵矛又幻化出滿天矛影,凌渡虛眼前儘是銀芒,一束束勁銳的氣流,在空中互相激撞,帶起一陣陣的狂台,吹得凌渡虛全身衣衫向後飄飛,獵獵作響。滿天矛影,倏地化作一矛,當空刺來,矛未至,一股驚人的壓力當胸襲來,凌渡虛若只謀求躲避,必然先勢盡失.而長矛受氣機所牽引,追擊而來,豈能僥倖。
  凌波虛別無選擇,停了下來,卓立長廊中,和殺往主殿的其他人迅速拉開了一段距離,轉眼間大家的視線被黑壓壓的蒙軍所隔,在這刀光劍影的戰海內,每一刻面對的都是生與死的掙扎。
  凌渡虛收攝心神,累年的苦修使他瞬即進入寂靜的極致,漫天遍野的矛影,便如魔法幻象,不能使他絲毫動心,天地間現在只有他和這面前的持矛敵人,廝殺的聲音,鮮血的飛濺,他聽而不聞,視而不見,生榮死辱,再無關痛癢。
  凌波虛和持矛人所產生的強大氣流,把其他人都迫在三丈開外,在這一刻,再沒有人可以插手到他們中間。
  驚天動地的一擊,像惡龍一般刺來,長矛凌厲的速度,落在凌渡虛的眼中,卻是緩慢之極,他可以看到長矛由慢至快地往他刺來,在空中畫出一道超乎了任何世俗之美的弧線,待長矛推至身前十尺,才長嘯一聲,四尺青鋒,閃電擊出。
  劍鋒與矛尖擊在一起,產生出一種絕非金屬相觸那種應有的聲音,而是沉鬱之極的一聲悶雷,全場皆聞。凌渡虛身如觸電,長劍寸寸斷碎。他厲嘯一聲,側身橫衝出長廊,硬生生在重重蒙古兵叢中,殺出一條血路,刀劍招呼到他身上,都給他硬以手腕震開,直向後宮千里崗的方向撲去,蒙軍頓時一片混亂,號角聲此起彼落,顯然有蒙人追去。
  持矛者在矛劍交擊後,向後運退後了十多步,地上留下一隻隻的腳印,面上一片灰白,正是與魔宗蒙赤行、國師八師巴共列蒙古三大高手的思漢飛。他揮手招宿衛統領赤扎力到身邊來道:「他五臟已碎,命不久矣,現我不能移動,必須就地運功療傷,你代我指揮吧!」說完吐出一口鮮血道:「真是高手!」今晚敵勢之強,大出他意料之外,不禁暗罵八師巴姍姍來遲。
  這時其他六人攻至進入雁翔主殿的偏門前,矛劍相擊的悶雷聲剛好傳來,眾人心中一栗,估計是兩股無堅不摧的驚人真氣相擊的結果,這類交觸全無花巧,生死立判。跟著凌渡虛厲嘯傳來,由近迅速去遠,聲音啞竭,顯出受了嚴重內傷。這時蒙古軍已重整陣腳,戰況加劇,眾人自顧不暇,那能分神察看,牙木溫等蒙古高手亦加入攻擊,壓力倍增。
  矛宗直力行奮起神威,矛起矛落,守在偏門的十來個蒙古大漢,紛被挑飛,無一活命,正欲搶攻入門,一股凌厲的殺氣衝門而出,令人幾不能呼吸,兩枝長戟閃電擊出,直力行心中一震,連忙使出仗以成名的瘋魔上天下地一百零七擊,旋風般向敵人捲去,只要敵人稍有不支,雙尖矛便會無孔不入的把敵人當場刺殺。雙戟忽上忽下,刺劈無定,堪堪將他抵擋住,後面的人給他一阻,不能前進,便給此君這樣硬生生將六大高手擋於門外。這使雙戟的人身穿的蒙古大將袍服,甲胃鮮明,正是蒙軍名將博爾忽。
  傳鷹見勢不對,低唱一聲,厚背長刀帶起一片寒芒,迫開身前蒙兵,向直力行招呼一聲,往博爾忽衝去,迎頭一刀痛擊,直力行何等樣人,硬是將滿天矛影收回,與傳鷹移形換位,填補了他的空檔。
  傳鷹這一刀拿捏的時間大有學問,顯出他不愧厲靈所推崇的罕見奇才,一刀劈落,恰好是博爾忽硬架了直力行一下重擊之後,心浮氣躁、新舊力交替的剎那,博爾忽亦相當了得,不愧蒙古三大高手下聲名顯赫的人物,立時雙戟一變,迎上傳鷹那鬼神退避的一刀。
  博爾忽條地震駭莫名,原來傳鷹雖只是一刀之勢,竟如千軍萬馬、泰山壓頂般劈下,殺氣嚴霜,使他整個人如入冰窖,呼吸困難,心中閃電掠過一個念頭:這青年比名動武林的矛宗直力行更為可怕。
  那一刀在空中依循一條奇怪的曲線軌跡晝來,雖是瞬眼之間,刀勢每次轉換方向時,刀勢都突然加速,而所帶動的氣流更趨強勁,但在外人眼中,不過是刀光一閃而已。
  博爾忽發覺自己完全被刀勢所籠罩,即要退避也屬絕不可能,雷霆萬鈞的一刀終於劈在雙戟交加相架處。
  天地忽爾停頓,大將博爾忽前後腳弓字步蹲低,雙戟架起傳鷹的長刀,兩人四目凝視,如雷火相擊,逐漸博爾忽眼神轉暗,額上由髮際直至下巴之處現出一條血痕,向後倒跌,手上還緊握雙戟。傳鷹那長刀的殺氣,深深劈入了他的頭內,呈現在他那痛苦的眼神中。傳鷹的刀法,實達到了曠古絕今的大家境界。
  博爾忽的屍體還末著地,傳鷹一腳將他踢飛,衝入門內。眾人緊跟撲進。橫刀頭陀大喝一聲,獨留守偏門斷後。
  傳鷹、碧空晴兩人當先衝入,直力行居中,田過客和韓公度殿後,剛進殿內,眾人齊齊一震,偌大的殿內空無一人,只有隆隆聲響,通往右雁翼殿的偏門那兩扇兩丈高的大鐵門,正在由外而內,被十幾個蒙古軍推得緩緩關閉,這時門扇間只餘下約兩尺的隙縫,殿外火把透進來的紅芒,隨雙扇門的合攏,火光迅速消失。眾人大呼不妙,雖全速撲去,但眼看已來不及。
  碧空晴震天轟地一聲暴喝,關門的蒙古兵像給人當胸痛擊,愕了愕才繼續關門。就是一剎那的緩衝,決定了將來命運的發展。
  碧空晴將身法提到極限,超前而出,這時離開正在合攏的偏門尚有三丈的距離,兩扇門問剩下只有三四寸的空隙,火把光芒變成一條紅線透入,在漆黑的殿內,分外惹人注目。
  碧空晴曲膝下撲,當上身離地只有半尺時,屈曲的變腿全力一撐,整個人由地上斜標而上,雙拐在前炮彈般撞射向關閉得只剩一絲光芒透入的大門去。
  大鐵門高兩丈闊四丈,鐵拐轟隆聲擊中鐵門,發出了一下驚心動魄的震天巨響,在驚雁宮內的每一個人,都震耳欲聾。外面正調息中的思漢飛,也給驚醒過來。今晚敵方盡為不世豪雄,自己雖高手如林,兵精將強,戰果仍是勝負難料。
  大震的同時,兩扇須十數名壯漢才推得動的大鐵門,轟隆一聲反拍往外,推門的蒙古大漢,無不被震飛開去,血流七孔。
  碧空晴亦給反震之力彈得倒飛而回,一個勒鬥,就在向外衝出眾高手頭上跌回殿心,眼耳口鼻都溢出了鮮血,形相淒厲。
  死守後路的橫刀頭舵手持戒刀,橫門而立,身上滿是鮮血,已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血給濺在身上。這位玄門第一高手,展開刀法,森寒的刀氣,把偏門封閉起來,一夫當關,硬生生承受起蒙人的瘋狂進攻。赤扎力和牙木溫亦加入奪門之戰,狀若虎群。
  赤扎力手提大槍,突然在一個非常刁鑽的角度閃電刺來,危急下橫刀頭陀不及回刀反擊,施展開佛門無上手法,一抄握高槍頭,赤扎力大驚,全力運勁回拉,這人亦是蒙軍中有數高手,僅次於博爾忽之下,這一拉實在非同小可。橫刀頭陀一手運刀,施展出一套細膩之極的刀法,把牙木溫迫在刀光外,另一手暗運內力,把槍從中震斷,赤扎力一拉拉空,自己的勁力倒撞回來,登時蹬蹬的向後直退,把後面的蒙人撞得東倒西歪:一口鮮血噴了開來,坐倒在地。
  橫刀頭陀把震漸開來的半截槍鋒抓在手裡,反手一挺,穿過牙木溫重重刀影,貫穿了這蒙古猛將的前胸,牙木溫大叫一聲,當場斃命。眾蒙軍人駭退開,橫刀頭陀卓立門前,狀若修羅。
  橫刀頭陀卻是有苦自己知,剛才運力斷槍,搏殺牙木溫,已是他畢生功力所累,登時一陣力竭,知道與蒙古國師八師巴一戰的創傷,雖然以捨身大法強壓傷劫,但一夜苦戰,現在已油盡燈枯,隨時倒斃,再無抗敵的能力,決意以身殉義,強提一口真氣催激起生命的潛能,連聚佛門無上神功,全身泛紅,隨又轉白,白又轉紅,次數愈來愈頻密,形相詭異。
  號角吹起,蒙軍再次發動攻勢,當先領前的一個千夫長,勉強提刀搶入,試探的一刀當頭向橫刀頭陀劈落,橫刀頭陀靜如山嶽,瞪大雙目,千夫長一陣心悸,硬著頭皮加速全力劈下,一下斬在橫刀頭陀的禿頭上。
  刀切頭上,突然間,橫刀頭陀整個身體爆成一團血霧,覆罩門前三丈見方的區域,數十個在血霧範圍內的蒙兵,都給爆發形成急竄的真氣活生生震斃,一代高手橫刀頭陀煙消雲消,不留半點痕跡。
  思漢飛剛剛趕到,看見這悲壯的一幕,不由面色發自,喃喃道:「破精自絕大法。」身旁的其他蒙古將領,無不色變。原來這破精大法,乃是來自天竺的秘傳絕技,可使人精血爆炸而亡,下乘者,自裂血管,好像橫刀頭陀爆成一天血霧,傷敵於無形,乃最高之境界。
  思漢飛暗提真力,發覺一番調息後,功力回復了六七成,暗喜又可出手。這思漢飛不愧高手,在擊傷了當代高手凌渡虛後,這麼快立即回力過來。
  這時剩下的傳鷹、直力行、田過客和韓公度,已通至離右雁翼殿的進口約四丈處,碧空晴並沒有跟來,看來是凶多吉少。
  蒙古軍的攻勢有增無減,這些起於漠北、性情好鬥、勇猛善戰的塞外民族,已被血腥激起凶性。他們一生人都在戰爭裡長大:實戰經驗舉世無雙,不顧性命的攻來,實在非常可怕。錯非眾人均為不世高手,氣脈悠長,換了一般好手,不待被殺,早已力竭氣絕而亡。
  韓公度轉作殿後,手上舞出萬道劍氣,掩護眾人的後方。眼前儘是一撥一撥悍如猛虎的蒙古人,鋒利的兵刀劍戰,在火光耀目生輝。在重圍外約十丈處,一個面目嚴峻的黑衣老叟,躍起半空,迅速在密壓壓的蒙兵頭上越過,凌空向自己撲落,正是白道中人聞之膽喪的畢夜驚。
  畢夜驚身在半空,迎著韓公度刺來的一劍,迅快無匹的一掌拍在劍身上,借力又再躍上半空。別小看他這一拍,卻是畢身功力所累,名為天魔擊三大散招,可以藉躍起凌空之勢,把功力分三次提升,一次強似一次,凌厲之至。韓公度真氣幾乎為他拍散,不由大栗這魔頭的蓋世功力,這時畢夜驚的第二擊又以雷霆萬釣之勢,一拳直擊下來,剛好盯住韓公度刺來的劍身上,借勢再飛上半空,高達六丈,身形在空中一個盤旋,第二一次撲下來時.更是雙手齊擊。韓公度這時等於站在一個風暴的中心,又如驚濤駭浪中一葉小舟,隨時有覆舟的危機。
  韓公度勉強抵過他第二擊,血氣一再浮動,他吃虧在一面要應付蒙兵的狂攻,同時間亦要抵禦這蓋代魔頭。當機立斷,一躍而上,全力向如惡鷹下撲的畢夜驚迎上去,劍聲風雷隱動,一道長虹,直擊畢夜驚。
  畢夜驚雙手突然幻化出漫天爪影,剎那間劍爪互擊了七次。畢夜驚借刀飛開。韓公度提氣縱躍,便想尾隨傳鷹等人而去,身還在半空,一枝長箭不知從什麼地方射來,疾如閃電,絲毫不帶半點風聲。寒芒一閃,長箭由韓公度背後穿入,由前胸帶出一蓬血雨,飛插在附近一棵樹幹上,露出的箭尾還在顫動,勁力和時間的拿捏,無懈可擊。一代高手,在冷箭下被殺身亡。
  畢夜驚回頭一望,顏列射卓立十丈開外的一個亭頂之上,專心運氣調息,剛才一箭,看來消耗了他大量真力和精神。
  畢夜驚還在思索,一股殺氣攝身而來,急忙回身反擊。只見矛宗直力行面容肅穆,形如銅鑄,將攔在面前的蒙軍紛紛挑殺,接著一矛接一矛向自己攻來,每一擊都是只求傷敵,這樣的仗,如何能打,畢夜驚腳下節節後退,轉瞬兩人退出長廊,在花園內展開生死決戰。
  田過客知道直力行心意,韓公度之死使他下了拚命之心,要為摯交之死取回代價,況且敵方高手如雲,假若直力行與自己放手大開殺戒,牽制住敵人的主力,傳鷹在壓力減輕下,或可趁機進入秘道。
  田過客向傳鷹打個招呼,回身殺返敵方人海之內。傳鷹則展開身法,撲入右雁翼殿內,一面重溫韓公度所傳授進入秘道的法則。他內心感到前所末有的孤獨,所有並肩作戰的戰友均已離他而去,由這一刻開始,他便要孤軍作戰。整件事的成敗,變成了他肩上的責任。
  傳鷹剛撲入右雁翼殿,只聽得一聲大喝道:「停住!」
  傳鷹停在門前,轟隆轟隆之聲在身後響起,大鐵門開始關上,但傳鷹又勢不回躍出去,以他的身手,雖可以及時穿門而出,但大門關閉後,出去後便欲進無門,一切的犧牲,完全白費,所以無論留在殿內如何凶險,他也要應付。
  身後的鐵門轟然一聲關上,整座大殿頓成密封,超過三十個以上的箭手,分佈在最有利的位置,箭頭都指向自己,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漢子,站立在另一道亦已關閉的偏門前,後面一排的站著七名蒙古大漢,手上是各種不同類型的兵器,蓄勢以待。
  傳鷹施展內視之術,暗察自己的體力狀況,發覺已接近透支的階段,實在不宜浴血苦戰,可是看情形亦不由自己去選擇,中年書生本身既是個高手,加上身後七名猛將和三十名箭手,這場仗看來有敗無勝。況且要搏殺這批敵人前,還要先在這毫無遮蔽的空殿內,憑單刀應付威震天下的蒙古箭術,想想也令人沮喪萬分。
  傳鷹以最快的速度打量右雁翼殿內的形勢,正如韓公度所描述的,通往迷宮的九個入口已經出現,每排三個,整整齊齊的排列在大殿的中心,每個入口約有一丈的距離,裡面黑沉沉的,仿如通往幽冥的無底深潭。傳鷹知道只有其中一個才是真正入口,而這秘密,亦是現時唯一可以倚賴的本錢。
  殿中形勢璧壘分明,傳鷹孤單地立在近門的一邊,另一邊門前是中年書生和他背後的蒙古高手,箭手以書生為中心,於兩邊伸出作扇形的分佈,彎弓搭箭,瞄準傳鷹,對立約兩邊對手之間,是九個深不可測的地洞,大殿與外間完全隔離在兩邊緊閉的大鐵門外。
  中年文士眼中寒芒閃動,傲然道:「本人崔山鏡,受命當今皇帝之弟思漢飛,全權在此負責。」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很仔細地觀察傳鷹每一個表情,嘗試找出傳鷹的弱點,加以利用和進擊,不戰而屈人之志。
  傳鷹面上不露半點表情,似乎就這樣站上一日一夜,也不會氣悶,崔山鏡暗忖此子心機深如大海,有異常人,一般人在這樣的情形下,一是惶急不安,又或急謀應變,絕不似此子之蠻不在乎。
  崔山鏡面容一整,提高聲線道:「閣下身陷重圍之內,絕無生理,即使閣下盡殺殿內之人,但我方援軍轉瞬即至,閣下仍是毫無機會,不如來個交易,若閣下坦告進入地下迷宮之法,本人代表皇爺保證閣下在絲毫不損下,離開此地。」
  傳鷹大動腦筋,盤算種種應付之法,忽然看到崔山鏡後的蒙古高手,聽到崔山鏡以他的安全離開來作交易,都露出不滿的表情。傳鷹暗忖這批蒙人必是因為自己滿手都是他們族人的鮮血,自然欲置己於死地而後快。見崔山鏡許諾讓自己離去,當然不快。其實這也要怪崔山鏡平日心高氣傲,除了思漢飛等有限幾人外,可說目無餘子,與其他蒙人的關係並不和睦,加以蒙人一向看不起漢人,大家之間的歧見與日俱增。在這千鈞一髮之時,缺乏瞭解和默契。
  傳鷹心中一動道:「崔兄你有何方法保證你的承諾?」
  崔山鏡見傳鷹語氣大有轉機,喜道:「這等事必在事後始能證明,閣下可有提議。」
  傳鷹道:「現在此殿大門緊閉,崔兄你如食言反悔,我插翼難飛。崔兄如有誠意,何不馬上命人打開我身後大門,哪我立即揭露進入地下迷宮之法,到時就算崔兄出爾反爾,也有一線逃走的機會。」傳鷹這提議非常高明,崔山鏡如果連這點也辦不到,足見毫無誠意了。
  崔山鏡略一沉吟道:「這個使得,閣下請走前五步,免得開門後你立即逃之夭夭。」
  傳鷹心下暗喜道:「我便走前五步。」說罷向前大步踏出,走了五步,離開最近那一排的三個三尺見方的入口,縮短至兩丈許的距離。
  崔山境眉頭一皺,傳鷹的步伐似乎大了一點,但自忖己方箭手如雲,深信傳鷹如有異動,必能早一步將其射殺。
  崔山鏡向身後其中一名武士打了個手號,命令此人利用定下的傳訊方法,借敲門來通知殿外接應之人,打開傳鷹背後大門,豈知那名負責傳訊的武士一動不動,崔山鏡心知不妙,一直以來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傳鷹身上,到這刻才看出身後蒙人不妥。
  崔山鏡亦是老謀深算,當初從思漢飛手上接過這項任務時,同時求得軍令虎符,以收指揮之效。這當下見使不動身後蒙人,自然探手入懷,要掏出軍令。
  傳鷹見他探手人懷,豈容他有喘息之機,就在這微妙的一刻,猛提氣向殿心的九個入口撲去。
  眾箭手齊齊一愕,不待崔山鏡發令,箭矢齊發,傳鷹名副其實變成眾矢之的。傳鷹這一手漂亮之至,他利用了蒙人和崔山鏡的矛盾,製造出一種巧妙的形勢,使敵方不能上下一心,對付自己,而且借與崔山鏡的交易,縮短了與進口之間的距離,令他撲進入口的成數倍增。而崔山鏡探手入懷的剎那,正是蒙人這個嚴密陣勢內僅現的一絲空隙,稍縱即逝。錯非傳鷹這類非凡人物,定難加以利用。
  箭手發動的時間,慢了一線。傳鷹閃至離最近那一排入口丈許處,勁箭才射到,這批箭手確是一等一的精選,箭矢籠罩的範圍,並不單以傳鷹為目標,而是根據他推進的路線和速度施放利箭,大部分似乎都是集中在傳*□砬暗目占洌哉桿僭焦*二丈距離的傳鷹來說,每一箭都剛好封住他的進路。
  傳鷹身子一曲,整個人蜷作一團,除右手長刀外,左手同時抽出一把長約半尺的小刀,左右手交叉揮舞,化出萬道寒芒,同時蜷曲的身體像圓球一樣,在地上滾向九個入口正中的那一個。
  一輪金鐵交嗚聲,勁箭撞上刀幕,都給震得倒飛開去,傳鷹絲毫無損,滾至中間的入口之旁。
  這種動作全賴一口真氣,最是損耗真元,尤其劇戰之後,這等損耗,更是傳鷹負擔不起,他現在已成強弩之末。
  他連喘息機會也沒有,兩道勁氣,一上一下破空而來,傳鷹反滾往後,剛站直身子,崔山鏡一對判官筆,像兩條毒蛇般插來,他身後的七名蒙古高手,亦空群而出。
  在這要命的一刻,軋軋聲響,九個地道的入口,一同緩緩關閉。
  傳鷹提刀欲劈,忽然一陣心悸力竭,知是自己耗費過鉅,接近油盡燈枯的階段。傳鷹當機立斷,左手運力一擲,寒芒一閃,短刀向崔山鏡電射而去。
  崔山鏡雙筆一架,噹一聲擋飛傳鷹擲來的小刀,身後高手紛紛圍在中間的入口前,把傳鷹與入口阻隔開來。
  這是個很奇怪的現象,蒙方高手包括崔山鏡在內,似乎都認定傳鷹是要進入中間的入口,所以誓要阻止他進入,他們所有的行動,都是針對這假設來施行。
  這時九個入口只剩下尺許的空隙,看來大家誰也不能入內突然傳鷹一陣長笑,崔山鏡心知不妙。
  傳鷹迅速移向左後方的入口,趁還有那尺許的隙縫,一溜煙躍了入去,秘道轟的一聲,全部關上,餘音響徹全殿。
  原來剛才蒙方眾人,在傳鷹發動時,都強烈感覺到傳鷹要進入的是那中間的入口,豈知全給傳鷹愚弄了。傳鷹在這樣的形勢下,仍能翻雲覆雨,爭回主動,確是不世之才。
第四章 勇闖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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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鷹跳下秘道,上面入口立時關閉,眼中漆黑一片.傳鷹雖有夜視之能,但仍需借助微弱的光線,便好像貓眼一樣,將光線擴大,所以能在黑夜中視物,但這佇深入地底,所有光線全被關閉,所以傳鷹眼力雖遠勝常人,也是睜目如盲。
  傳鷹一直下墜,跌了約三十五丈的距離,他不斷運轉真氣,提氣輕身,一面運功護體,希望不要就這樣跌斃。他隱隱覺得,如果便這樣摔死,這個設計便太沒道理了。至於能否重返地面,他反而毫不在乎,對他來說,活在外面和佇面,究竟孰優孰劣,也難下定論,甚至生和死,在他亦不外如是。反之,這神秘莫測的地下迷宮,正代表著一個夢想的追求,與其平凡終老,倒不如探索一下這充滿恐懼的「未知」,這正是他毅然跳下來的原因。至於岳冊和戰神圖錄,只是一個附帶的任務罷了。
  突然間,傳鷹跌在一個網上。網的彈性極大,他身體觸網時,先是向下沉落半丈許,接著整個人被反彈力拋上半空,如是拋上拋落了幾次,傳鷹才橫躺在網上。傳鷹寂然不動,閉上雙目,反正睜眼或者開眼,在這樣漆黑的環境佇,分別不大。他不停運動體內的真氣,希望能養精蓄銳,應付即將來臨的變化。整個人的精神開始向下沉去,進入一種似睡非睡物我兩忘的通泰境界。
  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傳鷹功行圓滿,比之進入驚雁宮前的狀態,更為優勝。如是經過了先前的浴血苦戰,功力又精進一層,身體的多處刀傷均已結痂,無甚大礙。醒轉過來後,第一件事便是反手觸摸負起他全身重量這張大網,感到是由無數縱橫交錯粗如兒臂的繩索所編成,質料似絲非絲,也不知是什麼材料,極具彈性,難怪能令他夷然無損,當然換了跌下來的是個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必難逃頸斷骨折之禍。
  傳鷹取出一個銅錢,向下拋去,銅錢很快與地面相觸,先是一下很低沉的聲響,跟著是銅錢在石板上滾動的聲音,聽來極是平滑。傳鷹爬至網邊,估計一下距離,翻身而下,落下了丈許.雙腳觸踏實地。
  傳鷹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尚算清新,不禁大感奇怪,在這密封的地內三十五丈的地方,竟然有清新空氣,該是絕無可能的事。
  跟著他開始向地上搜索,很快找到了一條接近腐朽的粗長麻繩,略一估計,足有十五丈過外的長度,剛才銅錢恰好掉在繩上「難怪會發出那樣低沉的聲響。這定是當年北勝天用以上落這深洞的工具,可惜其時計差少許,洞門便已關閉,使一代土木大師長留於此,當然,這也極可能就是他傳鷹將來的命運。
  傳鷹強忍打亮火摺子的衝動,因為他身上只有四把火摺,最多可以支持二至三個時辰的時間,實在不宜浪費,其次,他直覺感到這佇並非毫無生命,若有什麼奇禽異獸,只要他畫亮火摺,立即成為被攻擊的目標,那就糟了。一緊手中長刀,對四周漆黑的環境加以探察。
  傳鷹慢慢以自己為中心,繞圈緩走,忽又停了下來,他依然看不見什麼,只覺這個方向的空氣更為清新,這「清新」並不是誇大的形容詞,而是傳鷹確確實實覺得這處的空氣使人精神奕奕起來,環境似乎並不大惡劣。
  傳鷹取出火摺,這時他必須照亮當前的環境,才能決定行止。火光照亮了整個空間,即管傳鷹很有心理準備,還是給嚇了一跳。在火光掩映下,他看到自己處身在一個大得嚇人的空間內,驚雁宮的雁翎主殿,已算是壯麗的建築,但比起傳鷹現在所處的環境,卻是小巫見大巫。
  傳鷹高舉火摺,向上照耀,離地丈許有個銀灰色的大網,整整有六、七丈見方,透過網照上去,頂部離他所置身處最少有三十丈高,比雁翔殿高出兩倍有多。頂部的中間有一個四方洞,丈許見方,顯然是自己跌下來的入口。
  傳鷹縱觀四周的環境,自己正站在一個底部呈方形龐大無比的大殿內。一邊的牆上有一個巨大的圓形,上面雕刻了很多圖案和花紋,因現時他站在殿心,離任何一邊牆最少有二十丈遠的距離,所以並不能看清楚是什麼內容。另外三邊牆,每一邊牆平均地分佈了三道門,每一道門都是深深沉沉的,叫人看了頭痛,生出了歧路亡羊的感覺。殿中心的網,四隻網角每一隻都給一條同一質料的長纜,斜斜四十五度角向上伸展連繫至大殿的四個角落,給人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傳鷹自幼苦修禪定,心靈堅如鐵石,並不急於察看那九道門戶,反而先去觀看那沒有門戶卻刻了一個巨大圓形的牆。
  在火光照耀下,那圓形的直徑最少有五丈,正正在牆的中間,傳鷹細看之下,竟是一幅星圖。對於天文,傳鷹可以說到了宗師的地位,他除了盡得舅父厲靈的真傳外,對這無邊宇宙的興趣比之對武道不遑多讓,故曾下了一番苦功去觀察和翻閱典籍,但這一看之下,幾乎汗流浹背。
  圓形內星羅棋布,滿是星點,其中有十數粒比例特大,傳鷹認出七粒是日月五星,其他的幾粒,傳鷹簡直聞所未聞。這些較大的星,都列有粗細不同的線條,顯示它們在天空的運行軌跡,形成一個又一個交疊的圓,煞是好看。星圖上除了傳鷹熟悉的三垣二十八宿外,還有無數其他的星宿,很多都不見於典籍記載中。星圖圓形的邊上,刻有不同的度數和怪異的名稱,亦是聞所未聞,看在傳鷹這精於天文的專家眼佇,只覺頓時開闊了整個天地,步入了一個全新的領域內。正是朝聞道,夕死可矣。
  大殿突然回復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傳鷹暗罵一聲,想取出第二個火摺點燃,還未拿出來時,忽然停止了動作,經過一番內心的掙扎,放棄了繼續觀看星圖的慾望,轉往探求更多有關這地下迷宮的秘密。
  傳鷹憑剛才的觀察,摸黑去查探九道門戶,經過了一番推斷,他終於選定了面對星圖那面牆正中的門戶。原來他站在那門戶前,特別感到有一股其他門戶所無的濕潤之氣,一種勃發的生機在內呼之欲出。
  他燃點起第二個火摺子,眼前現出一條長長的廊道,以三十度角不斷向下延伸,在火光的照耀下,漫無盡頭,像是一直通向幽冥的捷徑。傳鷹一聲長嘯,回聲在整座大殿和面前的走道內激湯,極是驚人,傳鷹大步前行,進入廊道內,向下走去。
  已時初,驚雁宮之役後三個時辰。
  右雁翼殿內,思漢飛面色煞白,凝立殿中,盯視地面,似乎要透視地內的玄虛,在他旁邊,站著一個身穿紅色袈沙的光頭喇嘛,身材比思漢飛還要略高,面色白佇透紅,看之如三十許人,面貌俊偉,有一種近乎魔怪的男性魅力,雙目開闔間精光若現若隱,直望進人的心佇去,其天庭廣闊,站在那佇自有一種出塵脫俗的味道,風采不讓思漢飛專美。
  一旁站的是崔山鏡和畢夜驚,兩人對那喇嘛顯然頗為忌憚,神色微覺不安。赤扎力和顏列射兩人站在另一邊,前者面色慘白,內傷末愈。顏列射則面色紅潤,春風得意,當然是為能射殺韓公度而躊躇志滿。
  這時一個蒙古千夫長來到思漢飛和那喇嘛面前,不先向思漢飛行禮,跪倒在那喇嘛腳下,行了大禮,這才起身向思漢飛敬禮,眾人也不覺有異。
  思漢飛揮手示意,千夫長報告說:「清點傷亡的報告經已完成,我方陣亡者一千二百五十二人。」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道:「傷亡報告其實在兩個時辰前便完成,但花了很多時間,搜遍全宮,也找不到任何一個敵人的屍體。」
  除了那喇嘛外,各人均面色微變。顏列射更是心急,道:「韓公度為我親手所殺,屍體怎會逃走?」畢夜驚眼光射來,顯是在怪顏列射將殺韓公度的功勞,完全歸在自己身上。
  思漢飛道:「橫刀頭陀施展與敵偕亡的破精自絕大法,屍體化為血霧,可以不提。凌波虛為我震碎內腑,亦絕無生理,雖能逃離此地,大去之期旦夕間事。田過客為我所傷,卻為矛宗直力行所救,闖出重圍。那進入秘道的人物。可以不論。韓公度已死,這更是絕無疑間。刻下只剩下一個碧空晴,在震開鐵門後,一直不見影蹤,韓公度屍體失蹤,當與他有關。」此人不愧智計絕倫,推論一番把整個形勢分析得一清二楚。
  這時一個工匠模樣的人物走上前來,見禮後道:「皇爺,我們經過三個多時辰的探測,肯定此處的地下五丈內均為實地,絕非任何空間地道,況且地下的石質硬逾精鋼,難以開鑿。」
  思漢飛轉向崔山鏡道:「崔先生,你對此有何意見?」
  崔山鏡面色陰沉,顯然因被傳鷹漏進秘道而大為沮喪,聞言道:「皇爺,這其實早在本人計算中。要知道這驚雁宮一土一石,無不巧奪天工,當日我們窮七日七夜之力,遍查各處,尤以主殿雁翔和左右雁翼所花功夫最多,亦一無所得,今日只不過是重複當日的工作。」
  畢夜驚道:「難道地下的秘道突然消失?」
  思漢飛道:「這驚雁宮處處透出神秘,如果九條秘道突然消失,我是會毫不驚奇的。」說完轉頭望向那靜立一旁的喇嘛,肅然道:「國師,請你指點。」
  原來此喇嘛竟是威震當世的蒙古國師八師巴,已屆宗師身份的橫刀頭陀就是因他而死。現在只是已時初,八師巴比橫刀頭陀保證的午時早到了一個時辰,橫刀頭陀顯然低估了他。
  八師巴道:「我未進入這驚雁宮之前,曾經以密藏無上心法,默察此宮的氣運,感到有一股非常巨大超乎人力的自然力量,與這驚雁宮的一草一木混成一體,非人力可以破壞,所以這開鑿地底之法,既浪費人力,又必徒勞無功,可以取消。」這八師巴的聲音柔和,非常動聽。
  赤扎力道:「國師深諳天人之道,話中自有至理,況且據說這秘道三十年才開啟一次,那進入秘道之人,無疑自殺,所以比對來說,我方雖然痛失博爾忽大帥、牙木溫副統領和千餘近衛,若是漢人武林從此一厥不振,他們的犧牲仍然有價值。」
  這次漢人盡起武林中最精英的分子,假如不能得到岳冊,任務當然是失敗了,是故眾人皆點頭稱是。
  思漢飛見八師巴沉吟不語,奇道:「國師必是另有高見,懇請賜告。」
  八師巴道:「我曾推算該名漢人進入秘道時之天象,以驚雁宮之地平線為經,以當時周天三百六十度的黃道為緯,木星剛臨中天,火星距木星一百二十度,由東方升起,土星於西方落下,距木星亦是一百二十度,三顆行星的角度相加,剛成三百六十度,如果將這三顆星以一條線在天空連起,恰是一個等邊大三角,這是極端吉兆,據我推算,這人進入秘道必有奇遇。」眾人愕然。
  思漢飛深知八師巴精通以天道推算人道之術,語出必中,連忙道:「既然如此,不如我盡起精銳,誓殺此人,以免岳冊落入敵手。」
  八師巴道:「岳冊毫不足懼,宋室氣數已盡,豈是區區兵刃利器巧藝可以挽回。反而此子確是非凡,先能搏殺博爾忽,又能於天羅地網中逸入秘道。據崔先生所述,此子當有心靈上修煉,如被其取得神秘莫測之戰神圖錄,異日必成心腹大患。」
  說到這佇,八師巴環顧眾人,目射奇光道:「我將召來座下四大弟子,漢飛你布下籠罩此地方圓三百里的偵察網,運用所有力量,若有發現,當即以最快方法告訴我,我將親率座下弟子,追殺此子。」
  思漢飛謝道:「得國師親自出手,此人出困之日,便是他授首之時。」
  八師巴探手懷中,握著那把傳鷹進秘道前飛擲崔山鏡的小刀,暗忖憑著這把小刀,便可以與它的物主建立一種心靈上的感應,兩人的鬥爭,亦將開始。
  八師巴運集精神,把心靈凝聚在手握的小刀上,靜如止水的面容,忽地閃過難以掩蓋的驚訝。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湧上精瑩通透的靈智,那便像一個人,到了某個一生人首次踏足的異地,卻覺得每樣事物都是那樣熟悉。
  八師巴背轉雄偉的身軀,緩緩向殿門走去,不欲旁人觀察到他內心的震動。八十年的精修苦行,使他體悟到與這從未會面的敵手有一種超乎世俗理解的關係。
  這將是一場完全超塵脫俗的龍爭虎鬥。
  八師巴緊握小刀的同時,傳鷹同時感覺到八巴師,他自然不知這是誰,但卻感到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量,似乎正在自己的心靈深處加以入侵,傳鷹連忙集中意志,緊守禪心。這時他手上的第二個火摺子已熄了,長廊似乎仍未有盡頭,看來真是一直通往地底的異域。傳鷹現在失去了方向和距離感,只曉得不斷向前推進。一個火摺接一個火摺,最後一個火摺亦已燒盡,傳鷹仍處身在黑暗世界佇,不由開始懷疑這條長廊是否有盡頭。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空氣中的濕度愈來愈重,可能愈來愈接近一個水源,空氣則變得更清新了。
  突感眼前有異,在這漫無邊際的黑暗佇,離他約二十丈許的下方處,現出一點光源,傳鷹大喜,連忙疾步前移,繼續在那長廊作漫無休止的前進。本來愈朝下走,陰寒的感覺便應愈重,可是現在愈往下走,身體反而逐漸暖和起來。
  在長廊的遠處,隱約傳來隆隆的聲音,又再轉了幾轉,隆隆之聲愈來愈大,震耳欲聾,秘道漸見明亮,一片暗紅,可清楚視物。向左一轉,遠方有一個紅光閃爍的方格,傳鷹知道光線的來源其實並不強烈,只不過自己久處黑暗,故絲毫光線也覺刺目。
  傳鷹雖不知道前面主何吉凶,但既有轉機,總勝長困黑道,連忙提起腳步向前急行,原來這方格是地道的盡頭,外面是一條大瀑布的底部,隆隆的聲音,由這條湍急的瀑布發出。從傳鷹的角度看出去,瀑布蓋天而下,把外面的世界完全隔斷。唯一能透過瀑布而入的,就是那閃耀的紅光。
  紅光將瀑布染成血紅,整條秘道也給籠罩在血光之下,或者瀑布之外便是幽冥洞府,這瀑布是來自隔開人鬼的地下黃泉,傳鷹幾懷疑自己已不在人世。
  傳鷹天性酷愛冒險,只覺這一剎那是那最動人的時刻,只待他衝過瀑布,一切自有分曉,在這深不可測的地底,別有洞天,傳鷹已覺怪異,但在這佇居然有一條這樣的瀑布,卻完全在想像之外了。
  傳鷹並不魯莽行事,反而面對秘道外的瀑布盤膝坐下,很快進入物我兩忘的境地,真氣流轉不停,不需半柱香的時間,功行圓滿。傳鷹一聲長嘯,有如潛龍低吟,震得整個秘道隆隆作響,把瀑布聲也蓋了過去。再徐徐站起身來,毫不遲疑,疾衝向前,穿越瀑布,跳進一個一無所知的世界去。
  六月初七,杭州。
  南宋時元軍兵臨城下,恭帝開城迎降,故自宋至元,杭州未經兵災洗禮,兼且城臨錢塘江左,跨運河,據水陸交通樞紐,地理優越,於當時富甲天下,亦成為反元活動的重要中心。
  此時華燈初上,西湖旁青樓密佈,燈火輝煌,那有半點亡國景象。
  向無蹤來到當地三大青樓之一的飄香樓前,毫不遲疑大步進入。一個年約四十的盛裝婦人迎了出來,親熱地道:「大爺賞面,請到樓上雅座用茶。」
  向無蹤哈哈一笑道:「不知官捷來了沒有?」
  那婦人面容一整道:「原來是官大爺的朋友,貴客遠來,請讓小婢引路。」
  這些青樓打滾的人雙眼極利,見向無蹤僕僕風塵,知是遠方來客。官捷乃是當地的大財主,在這佇有長期的包廂,專門招呼當地權貴,可說是無人不識,本身的絲綢和茶葉生意也做得極大,是個非常吃得開的人物。
  向無蹤隨那婦人登樓,樓內佈置清雅,顯然出於高手的設計,當時青樓中人個個精通書畫音律,非是一般俗子可比。間中看到的書畫題字,也都有來歷可尋。向無蹤心內讚歎,青樓竟是如此的一個好去處。
  樓內的廂房全部客滿,隱隱傳來歡笑之聲,管弦絲竹聲中,透出燕語鶯音,一片熱鬧,卻絲毫不覺喧嘩胡鬧,顯得這所著名妓院的客人,素質和文化都相當高。
  向無蹤一路行去,不時遇上些換場的姑娘,其中不乏美女,她們眉梢眼角的醉人風情,使向無蹤這奔走四方的江湖客,也興起溫柔鄉處是吾家的慾望。
  青樓佔地極廣,拾級登樓後,還要向左經過一條長廊,步過兩邊十多間大廂房,才到達另一端的東廂。樓上的廂房,又較樓下的雅貴。
  離廂房尚有一段距離時,隱隱傳來七絃琴的聲音,琴音起伏頓挫,甚有神韻。向無蹤邊行邊聽,認得彈的是「魚樵問答」,描述大自然反璞歸真的生活,美景無限。向無蹤來至門前,不忍推門而入打斷琴音,揮手示意那婦人離去,自己靜立門前。這時琴音趨急,描寫樵夫深入窮山之中,運刀劈柴,傳神之極,操琴人之琴藝,已臻化境。跟著一連串珠落玉盤的聲音,琴聲急止,音雖盡而意有餘,勾起向無蹤一股對戎馬江湖的厭倦,輕輕一歎,似若一個長期離鄉的遊子,憶起家鄉的萬般好處。
  一個雄壯的聲音在室內響起道:「門外這位朋友請恕小弟官捷怠慢之罪,不如先讓我們猜猜,這位貴客是誰。」接著是男女歡笑聲。
  向無蹤聽笑聲知是三男二女,但剛才自己細察房內呼吸之音,佇面應有六人才對,所以該是尚有一人並不隨房內眾人一起發笑,心想不知是否就是那操琴者,尚自迴環在那音樂世界佇,不能自已。
  另一把女子的聲音嬌笑道:「官爺呵!門外的大爺未發一語,叫奴家怎樣猜呢?」這些青樓女子最擅逢迎,盡量令這些大男人覺得自己有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另一把女聲輕笑道:「秋韻姐,你不要墮入他的圈套,門外的貴客定是官爺約來的朋友,人家早成竹在胸,還叫人家去瞎猜。」
  官捷一陣大笑道:「鄭崖兄你詩劍雙絕名動江南,不如由你先說。」
  鄭崖答道:「兄弟先向門外那位朋友告罪,不敬之處必當自罰三杯。」頓了一頓,續道:「這位貴客來時,先是兩人腳步聲,重步聲的必是帶路之人,步聲一路不停,直抵此處,可知必非路過,而是專誠而來,此東廂為官兄長期包訂,來的自然是官兄江湖上的朋友。」
  眾人齊聲稱讚。向無蹤見他從腳步輕重分辨出自己身懷絕技,也不禁對這鄭崖留上了心。
  鄭崖道:「現在輪到馬臨江兄出馬了。」
  那馬臨江聲音粗豪,毫不推讓笑道:「兄弟也來湊興。門外的朋友能靜立聽琴,必非有十萬火急之事,才能有此雅興。且必是遠方來客,否則此東廂為官兄長期所訂,那是全城皆知,何須引路?由此觀之,當連官兄也不知門外是何人。」這人說話粗豪,但分析透徹入微,是一個粗中有細的人物。
  跟著房門大開,官捷迎了出來,見是向無蹤,一聲長笑,充滿了得遇故人的歡娛,一番寒暄後,把向無蹤引進房內。
  進門後是一個小廳,酸枝家□几椅,廳中一個小几放了一張古琴,琴前安坐一位身材修長的佳麗,面型古典,雙目淒迷,有種難以形容的哀美。
  官捷體形健碩,坐在近街的窗戶旁,左右各有一名姑娘,姿色不俗,看來是專誠陪他。鄭崖書生模樣,卻英氣勃勃,絕無文弱之態。那馬臨江是個粗豪大漢.生得相貌堂堂.也是一個人物。向無蹤見這兩人的目光大多數時間都停留在那操琴的美女身上,醒悟到二人是這美女的裙下忠臣,剛才官捷要二人猜自己的身份,正是給機會這兩人在心上人面前表現一番。
  向無蹤向操琴的美女道:「姑娘天生慧根,琴弦之藝,出神入化,本人一時情難自禁,倒教姑娘見笑。」
  官捷道:「高典靜琴動江南,為當今妙手,向兄實在有緣。」
  那鄭崖面容一沉,對官捷語帶雙關的「有緣」,顯然不大高興。馬臨江面色如常,心胸看來較闊。
  高典靜長長的秀眉輕輕向上揚起,一雙妙目朝向無蹤瞧來,道:「得向先生如此讚許,小女子不勝汗顏。」
  向無蹤從她的眼中看出感激。知道自己於門外為琴音所感而興歎,當時還未睹她姿色,實乃真正知音,而非貪她美貌,所以曉得他是真心推許她的琴技。向無蹤見她眼內幽思無限,我見猶憐,登時瞭解到鄭、馬兩人的感受,心內也不由傾倒。
  鄭崖輕咳一聲,顯然不滿向無蹤對他心上人表示興趣,道:「我聽向兄輕功不弱,不知是何派好手,讓我看看貴派可有相熟的朋友。」語帶輕視,言外之意正是譏笑向無蹤乃無名小卒。
  向無蹤淡淡一笑,也不計較。
  官捷道:「向兄家學淵源,其父魅影向極,兩位當有所聞。」
  高典靜這時站起身子,她一舉一動,都別有一番優美風韻,扣人心弦,鄭、馬兩人注意力急急回到她身上,齊齊挽留,高典靜只是搖頭。
  官捷何等老練,打圓場道:「鄭兄馬兒,請恕小弟說句公道話,剛才高姑娘來此奏琴,約定只是三曲,如今高姑娘格外開恩,多奏一曲,我等感激退來不及,不如再約下次之期,豈非更佳?」
  鄭、馬兩人一聽也是道理,忙約後會,高典靜知道推辭不得,說了日期。翩然而去。望著她的優美背影,向無蹤也不禁呆了一陣,突然回過神來,只是官捷向自己神秘一笑,不覺有點不好意思。
  眾人又喝了一會酒,這時氣氛融洽得多,席間官捷告了一個罪,和向無蹤避往一個僻靜的偏房密議。
  進房後,官捷馬上換上一副嚴肅的面容道:「向兄弟辛苦了,你驚雁宮之行的報告,我已詳細審閱,配合其他各方面來的資料,整件事開始有點眉目。」
  向無蹤靜聽不語。
  官捷續道:「我身為復尊旗副旗主、杭州的總負責人,對外的身份卻是一個在黑白二道也吃得開的富商,即管蒙人方面,亦視我為爭取的對象,所以找從中得到不少方便,蒙人幾個重要的調動,當然逃不過我的耳目。」官捷似乎對自己的成績極為滿意。又道:「首先是有色目人第一高手之稱的卓和,已抵此地,主持一個勢力籠罩全杭州的情報和實力網,最外圍的包括一般地痞流氓。中層人物最雜,有一般幫派、黑道好手以至投誠的漢人等。核心是以色目人和蒙族高手為主,也包括如烈日炎、程載哀等黑道霸主,實力驚人。」忽見向無蹤露出詢問的神情,忙道:「因為本人亦成為他們網羅對像之一,故得聞其秘。」他並沒有說他有否加入這件事,如果有的話,他便變成一個雙重身份的人。
  向無蹤道:「卓和一代武學巨匠,據說功力與思漢飛相若,一向在漠北一帶為元人服務,究竟是什麼事能令他親臨此地?」
  官捷道:「兄弟還未知龍尊義已發出密函與我旗任旗主,聲稱與大俠韓公度約定於七月十五日,在杭州將岳冊移交與他,希望我旗能鼎力助成此事。同樣的密函,同時分發其他各大著名家族,現時杭州已是風起雲湧了。」
  向無蹤心中一震,所有無甚關連的事,全部給串連起來。
  官捷壓低聲音道:「龍尊義親率手下大將紅槍譚秋雨、紅粉艷後析碧芍等潛入杭州,在一秘密地方落腳,今日這處已成臥虎藏龍之地。」
  官捷突然話題一轉,問道:「今番見你氣度迥異,當是功力突飛猛進,不知最近有何奇遇?」
  向無蹤心中一懍,暗驚此人觀察入微,但當然不能洩漏出自己得凌渡虛概贈寶笈之事,連忙答道:「兄弟對家門心法,別有領會,近日略有進展。」這向無蹤雖然服役於復尊旗,卻是客卿身份,地位超然,官捷不便多問。兩人訂下聯絡之法,向無蹤才離開。向無蹤踏出飄香樓的外院門,沿大街漫無目的地漫步,這時是子時,才離開青樓區,行人逐漸稀少,街上偶有馬車馳過,向無蹤不期然想起凌渡虛給他的冊子,反覆推敲其中的幾句:「膊、腰、腿、天地人外三才,一動無有不動;泥丸、丹田、湧泉、天地人內三才,一動無有不動。內外相乘,初窺堂奧。」想到這佇忽然湧泉一熱,一股真氣由腳底沿腿而上,心中一喜,便即消去。跟著丹田一熱,泥丸跳動,渾身舒泰,進入前所未有的寂靜,靈合清明無比。向無蹤知道真氣還未能貫串,但已大有進境。就在此時,遠方的屋頂傳來衣袂飄飛的聲音,極為微弱,錯非向無蹤剛在練功,聽覺比平時大為靈敏,一定當面錯過,向無蹤心中一動,跟蹤去了。
第五章 戰神圖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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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剎那間傳鷹穿過瀑布,這一衝盡了全力,越過了瀑布後。速度有增無減,斜斜向上衝往瀑布後的空間,看到一個廣闊之極的奇異世界。
  傳鷹身在半空,下面是一個地底大湖,包藏在一個龐大之極的地底巖洞內,巖頂離湖面至少有五十至六十丈的高度,地底湖驟然看來就像個無邊無際的大海,只在極遠處才隱約見到巖壁。四周壁上長滿了奇花異草,五色燦爛,巖壁上時有裂開大洞,地底的清泉衝奔而出,形成四五十條長長飛濺下來的瀑布,有些長達七十丈外,轟然有聲,蔚為奇觀,令這龐大的地底空間,充斥了聲音和動感。
  傳鷹終發覺光和熱的來源了,原來巖壁上部分地方滿佈裂縫,暴射出熊熊的烈□,顯然是地火從這些空隙逃逸出來,照耀了整個巨洞。傳鷹知道這等地火可熔精鍋,全賴冰凍的地底湖水,水火相濟,陰陽交泰,恰恰造成這奇異的條件,產生了這樣一個奇異世界。
  傳鷹去勢已盡:開始滑翔而下,就在這一剎那,看到離他五里許的湖心,有一座孤獨的岩石島,整個小島被一座龐大之極的建築物所覆蓋,竟是另一幢雁翔殿。在震駭莫名中,傳鷹潛進了冰涼徹骨的地底湖水內。
  傳鷹刺進水裡,湖水深不見底,充滿各式各樣的生命,例如發光的怪魚群,在掩映紅光的湖水裡,成千上萬的聯群出沒,又或似蛇非蛇的怪物,有無數觸鬚的大圓球形,擦身而過的巨形怪鰲,千奇百怪。如果思漢飛在此,當可認出這些都是刻在驚雁宮雁翎殿內的奇禽異物。
  傳鷹一口氣已盡,浮上湖面,也不思索,一心一意向那聳立於孤巖之上的巨型建築物游去。離目標還有半里的距離,傳鷹驟感水流有異,附近湖面一陣翻騰,怪魚紛紛躍出水面,暗叫不炒,又再潛進湖內,只見三丈外一隻人首魚身的怪魚,張開血盆大口,朝他筆直衝來。傳庹本是膽大包天,一見之下,不由也嚇了一跳。怪物頭面猙獰,滿頭綠發在水中向後飄揚,那對巨眼綠光閃爍,模樣怕人。傳鷹猛一提氣。躍出湖面,怪物已然噬至,傳鷹閃電探腳重重踏在那怪物張大的口的上唇邊,那一腳最少有千斤之力,足可使堅石粉碎,但那怪物只向下一沉,便在傳鷹身下掠去,傳鷹借那一腳之力,再次彈高,衝上離湖面八丈許的高處。
  傳鷹開始回跌,湖面十丈外有一條白色的水線,迅速向自己跌下的方向伸展,知道人魚怪物回游過來,正專誠恭候自己獻出生命。腳下的湖水嘩啦一聲分開,怪物急不及待,整條沖離湖面,直向在半空的自己噬來,傳鷹一聲斷喝,抽出背上長刀,一刀利入怪物兩團綠□之間,這等生死關頭,傳鷹畢生功力所累的一刀,直沒至柄,魚人一聲狂嘶,尖銳刺耳,把頭一揮,將傳鷹揮得跌飛向十丈外的湖面,傳鷹順勢抽出長刀,一股綠醬沖天噴出,腥臭難聞,魚人再一聲慘嘶,沉進海底,蹤影全無。傳鷹鬆了一口氣,繼續向目標游去。
  這湖心的岩石島,似乎只是為作這巨殿的基石而存在,方圓半里的孤島八成為這龐大無匹的大殿所遮蓋。巨型建築比驚雁宮的雁翔殿少了重簷飛,像極了一個巨大的中空正方石,成為這地底世界的中心。
  通往正門有一道長階,層層上升,怕有千級之多,使這地底巨殿高踞於上。石階最下的幾級,浸在湖水裡,有一隻長丈餘高八尺的大石龜,伏在石階的最底處,似是剛要離水上岸,後腳還浸在水裡,昂首朝向高高在上的正門,造型雄渾有力,巧奪天工。傳鷹走近細看,石龜背上隱見圖形,連忙躍上。只見龜背上佈滿符號圖形,錯綜複雜,傳鷹自幼隨舅父抗天手厲靈習易理術數,可以說是個專家,一看之下,也是一頭霧水,知絕非一時三刻可以瞭解,便放棄不看。
  千層石階,在傳鷹這等高手腳下轉瞬即逝,他站在巨殿進口之前,大門洞開,巨殿實在太大,望進去便如管中窺豹,無邊無際。進口處有一石刻題匾,刻著「戰神殿」三個大字,每個字均有丈許大小。
  傳鷹步進殿內,連他這樣膽大妄為的人,腳步也不覺戰戰競競,突然間頭皮發麻,幾乎停止了呼吸。他現在置身巨殿之內,同時被巨殿那極廣極高的空間徹底震懾。就像一個小人國的小人,在一時錯失之下,來到了巨人建的大殿內,巨殿前端和左右兩旁的殿璧,離他至少有四十丈的距離,自己便像縷蟻那般渺小。在對正入口的巨壁上,由上至下鑿刻了一行大篆,從殿頂直排而下,首尾相隔最少有三十丈外,每字丈許見方,書著:「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傳鷹心神震動,不自覺的跪了下來,眼睛充溢淚水,他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震撼和感動。
  巨殿籠罩在柔和的青光底下,與出口透進的紅光,相映成趣。傳鷹望向殿頂,離地四十丈許的殿頂中心,嵌有一塊圓形的物體,兩丈直徑,散發出青黃的光線,仿若一個室內的太陽,使整個巨殿沐浴在萬道青光底下。以這光源為中心,殿頂晝了一個直徑達二十丈的大圓,和秘道入口處的星圖一樣,只不過卻大了幾倍,將巨殿覆蓋在無限的星宿底下,巨殿不見一柱,不見一物,殿心地上有一個兩丈許見方的浮雕,左右兩邊壁上每邊亦有丈許見方的浮雕圖各二十四個,加上殿心的浮雕圖。剛好是四十九。
  殿心地上那幅浮雕,雕工精美,刻著一個身穿奇怪甲冑、面上覆蓋面具的天神,胯下坐著一條以龍非龍的怪物,從九片裂開了的厚雲由左上角穿飛而下,直撲向右下角一個血紅的大火球,每一片厚雲旁邊,由上而下寫著九重天、八重天,直至最低的一重天。浮雕的上方有五個大字,正是「戰神圖錄一」。傳鷹恍然大悟,始知戰神圖錄從未見諸人世,原來是四十九幅的巨大浮雕圖,戰神圖錄據說可通天地玄秘,這第一幅圖果然玄秘之至,傳鷹如猜啞謎,好不難受。
  傳鷹向左壁走去,來到最後的一幅處,上面除「戰神圖錄四十九破碎虛空」外,再無一物,不覺更為失望。轉過一幅,其上寫書「戰神圖錄四十八重返九天」,那天神模樣的戰神,又乘坐那似龍非龍的怪物,由右下角向上飛,穿過了九重雲,飛向左上角,和第一幅恰是相反的方向。傳鷹略有所悟,又不能確實自己捕捉到什麼,不禁有點煩躁,當下大吃一驚,暗想自己自從上窺刀道,心志堅如崗石,從來沒有這類情緒的困擾,連忙暫且放下,遊目四顧,突然身軀一震,原來他見到遠處的牆邊,就在那「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幾個大宇下,有一人盤膝面牆而坐,背影魁梧,服飾高古,不類近代。這人旁邊尚有一副骸骨,骸骨旁還有幾樣事物。
  傳鷹走近一看,見到此人面相莊嚴,嘴角猶帶著安詳的微笑,頭髮與衣服已化開大半,但面上肌膚神情卻與生人無異。傳鷹伸手按在他背上,指尖觸處衣服盡化飛灰,無疑已經歷了非常久遠的年代,衣服下的肉體卻至堅至硬,似乎整個人轉化為另一種不知名的堅硬物質。
  此人左手垂地,地上有一行小字,寫書「廣成子證破碎金剛於此」,觸地的中指,剛好嵌在「此」宇最後一畫去勢盡處,毫無疑問這幾個宇是他運功在地上寫劃出來的,能在這樣堅硬的物料寫字,傅鷹卻是聞所未聞。
  傳鷹心想,此人與上古時代傳為黃帝之師的廣成子同名,若果同是一人,必然包藏重大的秘密,而此人能以指刻堅石,死後身體又能進入不滅狀態,實有通天徹地之能,這巨殿當與極神秘的事物有關連;傳鷹突然記起還有別的事物,忙向旁邊望去,只見人骨旁邊有一部書冊和一個摺疊好的大袋,閃閃發光,也不知何物所制。
  傳鷹走近一看,這部書冊以絲織成,厚達數寸,書面寫有「岳冊」兩個大字。旁邊一個鐵盒,當然是用來放載岳冊的。這部天下逐鹿的奇書,漢人的希望,靜靜躺在他伸手可觸處,傳鷹不禁湧起莫名的滋味。
  旁邊的那個大袋,袋邊露出一張紙,密密麻麻地寫道:「本人北勝天,繼承敝門歷代遺志,窮畢生歲月,勘破其秘,得來此間,雖未能生返人世,亦已無憾。此神殿實藏有天地之秘。鬼神莫測之道。惜本人慧根未結,未能如廣成子仙師般得破至道,超脫凡世。本人嘗以天下第一土木宗師自居,至此始知微不足道。經本人測斷,逃離此處之法,必從東南巽方湖底去水道,順流而出,可抵地面,特以此地無名樹所生堅絲,製成護袋。若是當世高手,能將護袋充氣,再以真力護身,龜伏於內,隨地下河流衝出,或可重出生天。吾老矣,非不欲也是不能也。字留有緣。」
  這一代土木大師,自己雖不能離去,卻留下逃生之法,用心良苦。
  傳鷹看後,燃起壯志豪情,只覺終不負韓公度所托,若能把這岳冊於七月十五交到龍尊義手上,也不枉眾人的犧牲,忍不住一聲長嘯,回音在整個巨殿轟然響起。
  向無蹤辭別了官捷後,聽到異聲,展開看家本領,追躡而去。竟發覺夜行人不止二人,達七個之多,身法輕靈,都是百中選一的高手,迅速望城東而去。向無蹤的鬼魅潛蹤身法乃江湖一絕,除了那次在凌渡虛前無所施其技外,平時真是得心應手,這時展開身法,一面利用建築物和樹木遮蔽身形,神不如鬼不覺地緊緊追躡在後。
  一邊跟蹤,一邊心下嘀咕:他從身法上認出這七個夜行人中有男有女,包括了各派各門的好手。換言之,這竟是一隊聯合部隊,這就更加奇怪。這些名門幫派,各有自己獨立的活動範圍,除非事不得已,輕易不會共同行動,向無蹤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幾人身法迅速,轉眼抵達一座中等人家的宅第,屋內烏燈黑火,不聞人聲,七個夜行人散開各處,各自扼守戰略位置,眨眼間把整座宅院包圍起來,顯出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江湖。
  他們尚未布好局勢,宅院一道窗戶「砰」的一聲震飛開來,一組兩個人形飛出,姿態奇怪,原來是一名上身赤裸的大漢,挾著個全身赤裸的女子,穿窗而出,背牆立在庭院中。那七名夜行人中的五名,迅速躍落院中,把大漢圍迫在牆邊,大漢卻不慌不忙,把裸女面對面當胸摟抱,讓裸女背向敵人,左手握在一把長達四尺的水刺,在月色下閃爍生光,既刺激又香艷。
  向無蹤在處的樹上,不由暗讚大漢反應靈敏,兼且狠毒異常,甫出手已爭回主動之勢。
  本來那些夜行人準備一見這名大漢,立加搏殺,那知凶漢用裸女作人質掩護,令他們進退維谷。向無蹤見那裸女身材豐腴,體形優美,散發著少女青春的活力,禁不住猛吞了一口口水,雖然明知不應該,也暗那惡漢的艷福。
  凶漢嘿嘿一笑,震人耳膜,足見此人內功深厚,難怪這群人要聯手對付他,凶漢對其中一個滿臉于思的中年男子道:「夏侯兄別來無恙,剛才小弟發出訊號,我方高手轉瞬即至,念在一場相識,你還是挾尾巴滾吧!」這人說話忽軟忽硬,似真似假,令人頭痛。
  夏侯標也是老江湖,打出手號,場中五人,迅速分了兩人躍上屋頂,顯然是去幫助埋伏的其他兩人偵察對方是否真有援兵,必要時也可加強抵擋對方援兵的人手。場中剩下另一位手執鐵槳的矮小漢子和一位手持長劍、風姿綽約的少婦,與那惡漢成對峙之勢。
  矮小漢子輕喝一聲道:「烈日炎,你如能放下手中那無辜女子,本人章鐵山先與你單挑一場。」原來此人是長江幫四大舵手之一的「快槳」章鐵山。
  烈日炎挾著裸女的手一緊,與裸女簡直貼合無間,一陣狂笑道:「爾等自命大幫正派,居然區區一名女子,已令你等束手無策,豈能成大事,可笑啊可笑!」這烈日炎狂妄之極,竟是要眾人不要理他的威脅而出手。
  那美麗的少婦道:「烈日炎你也是一代之雄,這貪生怕死之事,不怕傳了出去令人恥笑?」
  向無蹤登時想起,此少婦是以三十六手穿雲劍法著名的女性高手,飛鳳幫副幫主許夫人,她體態動人,面目秀美,另有一種迷人的風韻。
  烈日炎轉目狠盯許夫人,雙睛上下轉動,目射奇光,用心路人皆知,只聽他呸一聲道:「爾等自號正義,其實還不是一丘之貉,不擇手段,又要自命清高。」又是一連串嘲弄的笑聲。
  原來這烈日炎生平好色,犯下淫行無數,激起公憤,但他武功既高,靠山師兄畢夜驚既為不世高手,兼且又後台強硬,使他一直橫行無忌,今次各大幫派應龍尊義之邀,來此助其奪取岳冊,順道派出各門高手,組成四隊人馬輪流日夜監察,誓殺此獠,今夜覷得機會,烈日炎出外行淫給其中一隊踉上,致形成這個局面。
  突然間左方半里處天空一陣爆響,一朵藍□在半空散開,煞是好看。
  夏侯標面色大變,這是緊急訊號,顯示敵人來勢強勁,於己方不利,應立即退卻。夏侯標為人穩重,不求殺敵,先求自保,打個手號,三人立即後向後退開。
  在暗處窺視的向無蹤心下駭然,不知烈日炎究竟有何神通,竟能在不知不覺間招來強援,如若不能勘破他的通訊手法,於反蒙大業極為不利。
  他日將成為致敗因素之一。
  烈日炎怪叫一聲,手上裸女向天拋起,直向章鐵山衝去,如果讓她直跌落地,定難逃骨折身亡之局。這烈日炎手段狠辣,智計過人,當日在碧空晴絕世神功下,也能負傷逃走,厲害非常,今夜在重重圍困中,仍處處取得主動,節節領先,確是非凡。
  章鐵山俠義中人,豈能見死不救,連忙停下勢子,那裸女直升上三四丈高的半空,美妙的身體,不斷翻滾,妙像紛呈。許夫人極是精靈,立即倒閃而回,手中長劍,驟雨狂風向烈日炎捲去。夏侯標似乎心懸己方抵擋不住敵方強援,又或認為章。許兩人雖不足殺敵,自保必將無礙,迅速退去。
  烈日炎哈哈一笑,手中水刺向許夫人刺去,所攻的部分非常不雅,許夫人連聲嬌叱。雖然在拚命之中,許夫人依然身法曼妙,風姿極美。
  這時裸女已跌至離地尺許處,章鐵山並不避嫌,一把將裸女整個溫香軟玉抱滿懷,他知道烈日炎必以借物傳力之法,藉拋擲裸女時傳來內力,自己若接得不得其法,會導致裸女受傷。正要放往地上,胸前一涼,一把尖刺透過裸女的背脊,直刺入自己的體內,把兩人串連起來,章鐵山慘叫一聲,與裸女同時死亡。原來那烈日炎突然捨刺不用,右手展開一套毒辣之極的掌法,劈插拍刺間,硬把許夫人的漫天劍影迫開,左手水刺拿準時間角度,在章鐵山接得裸女心神稍鬆時,全力擲出手中水刺,一刺兩命。
  許夫人見章鐵山當場慘死,厲叱一聲,起了拚命之心,招招與敵偕亡。適值烈日炎剛才一擲,頗耗真氣,兼之利器離手,又意欲生擒跟前美女,以償大欲,處處牽制,雖然本身功力遠勝許夫人,一時間竟打了個平分秋色,當然,時間一長,許夫人定是落敗遭擒的命運。
  遠處又一聲爆響,另一朵藍□升上半空,許夫人立知己方處於下風,這個訊號是要各人分散逃遁。這時她意氣已過,幸好自己尚在主攻之勢,連忙虛發一招,轉身逃跑。衣袂飄忽間,已在十丈開外。
  烈日炎一陣得意狂笑,銜尾急追,他身法極快,霎時間追近至躍上瓦背的許夫人身後丈許處,許夫人眼看難逃劫數,欲回身死拚,就在這時,寒芒在丈許外的樹上一閃迫來,帶起森森殺氣,直向烈日炎捲去,事起突然,烈日炎大吃一驚,兼之手無利器,不敢硬碰敵人這蓄勢已久的一招。這人也是了得,大喝一聲,硬生生把急衝的速度收回,一個倒翻回跌往庭院,堪堪避過向無蹤刺來這一劍。向無蹤不敢追擊,向許夫人揮手示意,一起掠入陰影裡。
  烈日炎再躍上瓦背時,敵人已蹤影不見,他對剛才偷襲的人頗有忌憚,不敢貿然追趕。
  這時月色下有幾條人影迅速奔至,當先一人身材高大,予人最深刻的印象是他那高勾的鷹鼻,襯得眼眶特別幽深,眼神凌厲,卻絲毫不露心中感情,他落到在烈日炎面前,其他人立即散立各處,顯然以他為中心;烈日炎見到此人,收起狂態,肅容道:「卑職見過卓指揮使。」原來竟是蒙人在此的首腦,被譽為色目第一高手的卓和,他旁邊的幾人都是色目人,當然是他的親信高手。
  卓和看了看庭院中被水刺串起的男女屍體,露出滿意的神情,向烈日炎道:「烈大人這次提議的陷阱,極有成果,敵人今次折損甚重,共四人被當場格殺,其餘皆負傷逃去,大挫這等叛逆的氣□。」
  看了裸屍一眼,哈哈一笑,卓和又道:「這些反賊應龍尊義之邀,齊來助陣,正好給我等逐一格殺,對我大元日後統治,有百利而無一害。」
  烈日炎道:「龍尊義此舉,不啻暗助我方,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卓和淡然道:「烈大人這幾句話,正敲到骨節眼上,要知道龍尊義在叛逆中聲望雖然最高,但仍未到統領群雄的階段,眾叛賊一盤散沙,各自為政,今次龍尊義將接收岳冊一事通告天下,目的不外是為自己製造聲勢,使自己能脫穎而出,儼然成為萬眾仰望的領袖。增加自己的政治本錢,至於能否將岳冊取到手上,反成次要。」
  烈日炎恍然大悟,暗驚卓和的識見超人,難怪思漢飛會委以重任,確是不能輕視。
  卓和話題一轉道:「嘗聞龍尊義座下高手紅粉艷後祈碧芍艷絕當代,烈大人當不會不知。」
  烈日炎一陣狂笑,顯然已視祁碧芍為囊中之物。
  忽然間杭州成天下黑白兩道相爭和政治勢力傾軋的屠場。
第六章 迷宮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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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鷹舉步走出戰神殿,俯視一級一級向下伸延至地底湖海裡的石階,遙見石龜在石階底處昂首朝向他站立的位置,雖明知石龜是座石雕,仍然很難把「它」當作死物看待,可見石龜的雕功確達驚天動地的精妙境界,似乎可以在任何一刻後,開始攀爬而上的行動。
  四周遠處的璧隙,地火閃滅,這處雖深藏地下,空氣卻是清新甜美,湖海平靜的水面,不斷翻起水泡浪花,充盈著無限的生機,間中有奇魚怪物躍離水面,發出拍水的異響,在隆隆的瀑布聲中,做成一種充滿動感的節奏,傳鷹心神震撼下,眼角不由濕潤起來。
  湖海以地底的戰神殿為中心向四周伸延,傳鷹極目遠望,數里外才隱見地火閃爍的洞璧,使傳鷹想到一個難題:北勝天雖在遺書中點明逃離這處是巽方的去水道,可是在這龐大無邊的的地穴內,東西難辦,什麼才是巽方,教他怎能知曉?心中一陣惘然。
  傳鷹信步沿石級走向做低在下的湖海,一切看來是那樣的不可能和不真實,直如一場大夢,偏偏這又不是一個夢境。湖水打上石階,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傳鷹腳步矯健,很快便走了六百多級,過了中段,回首望去,戰神殿氣象萬千,高踞在上使人更生疑幻疑真之感。誰人可以在地底建造出這樣世上無匹的巨大建築呢?
  傳鷹終抵達石龜座前,這巨大石龜比昂藏六尺的傳鷹還要高上兩三尺,遠觀已是幾可亂真,近觀其紋理鱗甲,更是無微不至,傳鷹忍不住伸手觸摸,石質冰凍,感覺玄異。
  湖水適才還是浸至石龜的後腳,這時已浸到石龜的半身,石龜更像剛從水中爬上,傳鷹心底驚異,難道這裡也有潮漲潮退?在這一刻,傳鷹忽感有異。此時他站在最底的石級處,雙腳浸在湖水裡,一股暗湧衝來,幾乎把他帶動。自刀法大成以來,他馬步的平穩,連滔天巨浪當頭衝來,亦難以移動他分毫,這數股暗湧的急衝,卻使他幾乎翻倒,迫得他連移數步.才能保持平衡不失。
  傳鷹反應何等敏銳,心意一動,整個人躍往高處的石階,當他身形尚在半空,一條巨大的綠色怪物嘩啦一聲,沖離水面,騰空張開利牙閃閃的大口,一把向他雙腳噬去,滿頭綠發向後飄飛,模樣猙獰可怖。
  事起突然,傳鷹顧不得姿勢難看,運氣一沉,便生生從半空掉下,跌往離水面約第七級的石級處。怪頭魚體的生物嘩啦啦在他頭上撲了一個空,騰空到了數十級石階之上。這怪物一竄之力,竟是有十丈之遠。
  傳鷹抽出厚背長刀,全神貫注撲在高處的怪物,它在數丈外的石級處,身體四邊彈出四隻似掌非掌、似爪非爪、長滿鱗蹼的大腳。怪物一觸實地,旋風般回頭,兩隻綠眼異芒盛射,狠盯下面的死敵。
  傳鷹大叫不妙,這怪物原來是水陸雙棲的怪獸,觀其轉身的速度,一點不輸於在水中的靈活,其雙眼處隆起一賁紅肉,正是傳鷹厚背刀造出來的成績,估不到這麼快又回復攻擊的能力。
  怪物的整個身體完全暴露在傳鷹的眼前,身體渾圓,長達三丈,全身披滿綠綠紅紅的厚甲,尾部尖長,在身後有力地揮動。它的頭特別巨大,頂上有兩隻如羚羊的小角,頭上每條線發粗若兒臂,在兩邊垂下,綠眼大加燈籠,鼻孔扁平仰起,大口緊閉,口下生滿針刺般的短鬚,與傳說中的龍有七分酷肖。
  魔龍一反早先激烈衝動的凶態,靜若山嶽,緊盯下面的傳鷹,似乎充滿仇恨的情緒,連傳鷹這等膽大包天的人,也給他看得心中發毛。
  一獸一人,一上一下,就在石階上堅持起來。
  潮漲愈來愈急,地底湖內的浪一波一波從遠處衝來,隆隆的聲響和回音震徹整個湖洞,水位上升得很快,半柱香的工夫,湖海的水便浸至傳鷹的腰間,石龜也只剩下昂起的頭部,仍露在水面之外。
  傳鷹暗忖,假設這魔龍真是懂得利用自然的威力,故意把傳鷹迫在這位置,靜待湖水把他收拾,今回他一定凶多吉少,因為這顯示了怪物到了通靈的境地。今傳鷹不得不以另一種眼光看待它。
  魔龍眼中的綠□凝然不動,身後的大尾停止了擺動,胸腹緊貼由上而下的十多級石階,像黏貼在石階上一樣。
  湖水漲至傳鷹的胸腹間,傳鷹已別無選擇,一聲長嘯,奮起精神,手提厚背大刀,大步走離水面,挾著一股強大的殺氣朝魔龍仰頭衝去。
  魔龍眼內綠芒大盛,綠發無風自動,身後的大尾開始「霍霍」擺動,掃得石階沙沙作響,威武萬分。
  傳鷹利用強大的刀氣,迫得魔龍一時間不敢立即發動攻勢,眼看再有一級就可離開水面,魔龍貼住石階向他政來。它的尾部和下腹仍然貼緊階面,但前身卻騰起半空,一對前瓜分左右向傳鷹抓來。
  傳鷹暴喝一聲,厚背刀化作一道寒芒,在攫來的雙爪間閃電劈入,他這一擊純粹追求速度,估計在劈中魔龍之後,倏然後退,仍夠時間避開攫來的巨爪。錯非傳鷹此等出類拔萃的高手,又有驚人的膽氣和信心,沒有人敢把性命作如斯賭博。
  魔龍似乎對傳鷹的厚背大刀極為忌憚,驟見刀光,雙爪立時縮回,向後急退。傳鷹見到如此良機,豈肯放過,一聲低哼,離水而出,把刀勢加強,如影隨形,長刀繼續劈去。眼看要劈中魔龍的右眼,魔龍一聲怪叫,大頭一搖,滿頭綠發隨它擺首的動作,變做一束旋風般揚起半空,鞭子般抽打在傳鷹的刀身上。
  刀身傳來無可抵擋的巨力,傳鷹悶哼一聲,虎口震裂,厚背長刀被魘龍的綠發抽得投往十多丈的石階高處,當 一聲,墮在石級上,又滾下了幾級,便似敲響了傳鷹的喪鐘。傳鷹自二十歲以來,棄劍習刀,還是第一次在對敵時大刀離手。
  魔龍昂首一聲狂嘶,似乎得意萬分,傳鷹趁他昂首之時,右腳閃電踢出,正中它的下顎,這一腳全力踢出,乃傳鷹一身功力所累,最少有千斤之力,魔龍中擊,一聲狂嘶,迅速退後,又回到早先靜伏的地方。
  傳鷹一語不發,側衝而上,希望趁魔龍陣腳未穩,搶上高處。起碼也要把厚背刀拾回來。他才趕上幾級,狂風壓體,傳鷹無奈歎了一口氣,轉身應付。
  魔龍從右上側衝撲而下,速度驚人,這次它雙爪在前,護好面門,再不給傳鷹乘虛而入的機會。它的利爪閃閃發亮,鋒利猶勝刀刃,給他抓上一下,那還有命。
  魔龍衝至離傳鷹丈許處,忽地垂下頭來,以一對短角對正傳鷹,才開始衝來,傳鷹心中一動,這魔龍有很大的可能只可在某一距離看物,故進入丈許的距離後,會對近處的物體睜目如盲,所以傳鷹數次都是在貼身處傷他。不過在目前的情形下,縱使知道也是分別不大。
  傳鷹大喝一聲,躍往半空,舉腳便向巨龍頭頂兩隻角中間踏去,這一記既避開了魔龍前攫的利爪,又揀選了巨龍較脆弱的頭部攻去。眼看腳要踏實,連傳鷹這樣不計成敗的人物也忍不住心中狂喜,身側忽起勁風。傳鷹腳已踏在魔龍頭上,還未及用力:右臂肩處已被它的大尾抽中。傳鷹的反應也是一等一,立時放軟全身,任由魔龍揮起大尾把他抽往空中,直向二十多丈外的湖而墮去。傳鷹心中大感窩囊,勢估不到魔龍的大尾如此厲害靈活,又是出其不意,使它佔盡上風。在陸地,自己已不是對手,水裡的勝敗自是不言可知。
  傳鷹咚一聲掉進水裡,濺起半天水花,他耳中傳來一聲沉悶的水響,知道魔龍同一時間,矯健地潛入水裡,當然是來侍奉自己這個大仇家。
  一般人在這樣的情形下掉進水內,一定拚命向岸上游去,傳鷹卻全無這樣的打算,一方面因為適才給魔龍的尾巴掃個正著,雖未被震散護體真氣。但已是半身麻木不仁,絕不宜於划水的劇烈運動。另一方面,他心中有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計劃,要冒險一試。
  他雙手緊抱膝頭,蜷曲如環,運氣迅速向湖底沉去,愈往下沉,湖水愈趨冰冷,壓力愈是沉重,傳鷹閉起眼目,任由一口真氣在體內流竄,把注意力集中在肌膚的感應上,海底每一道水流的變異,也不能逃過它的感觸。他精通龜息之法,肌膚可如魚兒般吸收水中空氣。
  湖面上傳來急劇的水聲,魔龍正在湖面來回巡弋,搜索敵人的蹤影,一待它找不到敵人,便會潛入湖內,那將是人龍爭雄的決勝時刻了。
  湖面上水聲消去,魔龍潛入湖內。
  傳鷹全神貫注周圍的動靜,他輕緩舒暢地調節體內的真氣,把自己保持在最輕鬆、最敏銳的反應狀態下。周圍湖水暗流測湧,魔龍正在附近快速巡梭。終於一股強大的暗浪從右下側急衝過來,傳鷹知道最決定性的時刻已經來臨,不徐不疾地張開眼睛,望向右下側處,兩點綠光在深黑的湖水中閃爍,迅速向自己擴大,他重溫自己要採取的行動,要是估計錯誤,今日此刻,就是他的忌辰。
  綠光不斷加強,開始時只是兩點線光,瞬眼後已是雞蛋般大,週遭的湖水暗流激湯,傳鷹放開手腳,撥打湖水,保持平衡。
  魔龍的頭部隱約可見,四丈,三丈,兩丈,一丈。魔龍頭向下垂,準備衝至傳鷹的位置,才張口噬咬。傳鷹估計得沒錯,即管來到水內,魔龍仍是看不見一丈內的事物,在這距離內,它只能憑水流的感應來判斷目標的行動,這是傳鷹唯一可以利用的優勢了。
  傳鷹聚精會神。魘龍迫在七尺的距離,巨口開始張開,露出白牙,這裡雖然是湖底的深處,但仍有些微光線透入湖中這深度,足以令傳鷹這類特級高手隱約見物。
  六尺、五尺、四尺……
  巨口張大。
  傳鷹覷準時機,整個人向前疾標,一下翻在魔龍的頭上,兩手閃電抓出,一把緊握魔龍頭上的短角。整個人騎在龍頭,兩腳挾緊龍頸。
  魔龍在吃驚下向前亂竄,在湖水內瘋狂的來回翻騰,有時又飛躍湖面之上,弄到整個地底湖海地覆天翻,所有魚獸都四處竄逃。但傳鷹手握雙角,緊附它身上,任它亂竄亂動,絲毫不為所動。
  魔龍擁有無限的精力,竄高伏低,又不時翻來覆去,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刻,連傳鷹這等氣脈悠長的高手也開始感到吃不消,手足麻木 痛,全身僵硬,若非多年來艱苦鍛煉出來的堅強意志,純以身體的狀態來說,早要放手。但如果魔龍再這樣持續下去,鬆手只是早晚間事。失敗的情緒湧上心頭,傳鷹除了要對抗身體的疲倦,還要對抗心靈的疲倦。
  魔龍又一次竄上湖面近三丈的高處,巨大的戰神殿在前方俯伏不動。一道靈光射進傳鷹心頭,使他記起戰神圖錄的第三十六幅圖。那幅圖錄正中畫了一個人,盤足安坐在一個大圓中心,但那個人的心胸部位,也畫了一個細小的圓。圖錄下方寫道:「天地一太極,人身一太極,太極本為一,因小成大小,因意成內外,若能去此心意,豈有內外之分、你我之別,天地既無盡,人身豈有盡,盡去諸般相。」
  傳鷹當時看得百思不得其解,但在眼前的劣境下,忽地豁然大悟。他現在萬般疲勞,全因執著內外之別、你我之分,因有身軀,始有疲累;因有心意,始有苦痛。多年來禪悟的功夫,驀地變成具體的經驗。
  傳鷹父母只得他一子,少有奇氣,不好與兒童群,每獨入深山,數日始回。十六歲已遍讀五經四史,沉默寡言。舅父厲靈一日雲遊到家姊居處,見傳鷹先是大驚,繼而大喜,也不理傳鷹父母的高興或不高興,在傳鷹家中住下來,老少兩人終日遊山玩水。厲靈將胸中易學理數、地理天文、仙道秘法,一股腦兒盡傳給這外甥。傳鷹一學便曉,一懂便精,到二十一歲已能另出樞機,自成一格,厲靈長歎三聲,大笑下飄然而去。傳鷹則獨自遠遊,十多年來遍歷天下名山大川,以至乎西北苦寒之地,尋求天道之極致。年前心念一動往訪厲靈,在厲靈要求下,來赴韓公度驚雁宮之約,致有目下奇遇。
  傳鷹一向以來,對道家奉為無上聖旨的「物極必反。道窮則變」一知半解,雖能明白字面的意思,但卻從來沒有方法在實際上加以應用。在目下的處境,加上戰神圖錄的啟示,他忽然領悟到當肉身至疲至倦時,唯一的方法,就是由有身變無身,而達至這境界的法門,就是把「心」這堵定內外的圍牆拿走,讓人這「太極」重歸於宇宙的「太極」,既無人身,何來困境?
  要把心拿開,先要守心,當守至心的盡極,物窮則變,始能進軍無心的境界。
  傳鷹剎那間拋開一切凡念,將精神貫注靈台之間,任得魔龍遁地飛天,總之不存一念,不作一想。
  渾渾沌沌,無外無內,無人無我,沒有空間,沒有時間。
  盡去諸般相。
  靈神不斷提升,眾念化作一念,一念化作無念,虛虛靈靈,空而不空。肉身的苦痛雖然還存在,但似乎與他沒有半點關係。這亦是魔教中苦行的法門,修功者自殘體肢,直至意志完全駕馭肉體之上,以精神戰勝物質。不過傳鷹受戰神圖錄的啟發,純以守心的功夫達至無心的境際,精神超越肉體的苦痛,又不知比之高上了多少籌。
  時間似若停頓,沒有前一剎那,也沒有後一剎那,對傳鷹來說,再沒有逝者如斯,不捨畫夜的時間流動。
  也不知魔龍竄游了多久,傳鷹整個靈神化作無數上升的小點,向上不斷提騰,凝聚在一個更高的層次和空間處。他睜開心靈的慧眼,看到一個奇異美妙的景象。
  他發現停在地穴的半空上,湖面上一陣陣水花沖天上噴,有人雙手緊抓龍角,伏在魔龍身上,竄躍半空,人獸橫越水面上七八丈的空間,再投入水內。
  傳鷹醒悟到騎在龍背的人是自己的時候,大吃一驚,眾念紛至,一聲呻吟。整個靈神又給扯回騎在龍背的肉身內,千般痛楚。由全身的經脈湧往心頭,幾乎跌離龍背。
  傳鷹急守禪心,立時又重新進入靈肉分離的精神狀態。
  過了不知多久,魔龍忽地停止了一切動作。
  傳鷹緩緩回過神來,張開雙目。
  魔龍正伏在戰神殿的大門前,像是專誠把他載來此地的座駕。口中發出嘶嘶哀鳴,龍首低垂,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傳鷹心想難道魔龍承認輸了此一役,甘心投降?又或只是它的詭計?這時他開始感到渾身 麻,暗付假設離開龍體,受到它攻擊時,不要說抗拒,恐怕連提起雙手也有困難,一時猶豫起來。
  正沉吟時,一股低沉溫和的嘯聲,如泣如訴,從魔龍口內發出,聲音抑揚頓挫,悅耳非常。
  傳鷹心中一動,豪情大發,心想我就賭他一□,由龍背翻下地去,應該說是滾下龍背才妥當一點,一翻到地,他便大字般攤直,動也不能動。面上冰冰涼涼,原來魔龍吐出長長分叉的血紅龍舌來舔他的面,狀極親熱。
  傳鷹全身舒暢,心靈靜如深海,便那樣睡了起來。
  在戰神殿的大前門,甜甜地深入夢鄉。
  八師巴卓立地面上驚雁宮的入口處,俯視千里崗下的留馬平原。
  朝日東昇,大地充滿生機。
  八師巴雙目閉上,手中緊握傳鷹的小刀,刀鋒按貼眉心印堂處,運聚奇功,默察對手的心靈。
  他雖然連傳鷹姓甚名誰、出身來歷一概不知,但他對傳鷹靈神的瞭解,可能還遠超傳鷹的父母。他不單感觸到傳鷹目下的元神,甚至感觸到傳鷹元神中前生千百世的記憶烙印。
  他和傳鷹並非初遇。千百年來,他們早糾纏一起,到了這一世,應該是個分解的時刻了。
  傳鷹坐在戰神殿的梯階上。
  湖面上魔龍翻騰飛舞,同他展示它的活力和歡欣,不時潛入湖底,採摘湖內植物的果實,銜來獻上予傳鷹。果實鮮美清甜,齒頰留香。
  傳鷹來者不拒,一邊大嚼魔龍銜來的鮮果,一邊思索戰神殿內一幅一幅的圖錄。這時他正苦思第十三幅。圖中畫了一個人蜷伏而眠,眼耳口鼻完全緊閉,胸中又畫了個人,也是蜷伏而睡,眼耳口鼻亦是緊閉,姿態相同。圖錄上方只寫著:「胎從伏氣中結,氣從有胎中息。」
  傳鷹這時心中所想的,卻不是這幅圖該作何解釋,而是這句話正是道家修仙整個哲學所在。道書常言人出生時,通過連繫母親的臍帶,隨母體一呼一吸,爭取養分,生出後臍帶剪斷,始由先天內息呼吸,進入後天口鼻的呼吸。所以修仙第一要訣,首要重歸先天的呼吸,但母體已不存在,唯有發動體內自身的先天呼吸,以脊椎直上頭上泥丸的督脈,再經印堂下胸前至肚臍之任脈呼吸,所謂打通任督生死玄關,給下能吸天地之氣的仙胎。
  這種神仙之術,自古相傳,是否來自這戰神圖錄,殿內肉體化為精鋼的廣成子,是中國道家醫學寶典《黃帝內經》中教中國的始祖黃帝養身成仙之道的至聖先師。廣成子定在古時某一時間來到這戰神殿中,悟通了天地宇宙的奧秘,重返地面後,把這知識經黃帝傳與世人,後再潛返此處,進入破碎金鋼的超凡境界。他不禁想起北勝天遺書所言:「惜本人慧根未結,未能如廣成子宗師般,得破至道,超脫凡俗。」
  「得破至道,超脫凡俗」,傳鷹心內沉吟不已。
  他十七歲時,在一個明月照夜的晚上,登上家居附近一座高山之顛,苦思人生成敗得失、生老病死,悟到生命的無常、人的局限。自那刻開始,他便為自己定下一個目標,就是要勘破宇宙的奧秘。可惜十數年來,武功雖上窮天道,但禪修卻止於明心見性的境地,難以逾越肉身的局限。眼耳口鼻身,雖比常人靈銳百倍,以之爭雄鬥勝,綽有裕如,但說道打破天人的限隔,卻像癡人說夢,夏蟲語冰,今天忽有此遇,廣成子正是一個實在的例子,不禁重新燃起對追求天道的雄心壯志。
  右側遠方驀地傳來水流響動的聲音,把傳鷹從深思中驚醒過來。
  湖水開始迅速退卻,本浸在水中的大石龜,露出了栩栩如生的上半身。
  傳鷹心中一動,發出尖嘯,水中邀游的魔龍,立時從湖水中爬了出來,攀上石階。傳鷹躍上龍背,拍下拍龍頭,通靈的魔龍立時會意,載他傲然向水響傳來處游去。
  愈近水響的地方,水流愈急,有如一條急瀑,直向地底衝去。連魔龍也不敢游近。
  傳鷹歡嘯一聲,充滿暢美之情。
  他終於發現了北勝天所指示唯一逃生路徑,往巽方的去水道。魔龍仿似感到他離去的意念,不斷發出悲鳴,露出依依不捨的情意。
第七章 四大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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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十五日亥時,離岳冊約定於杭州交與龍尊義之期,尚有一個月。
  千里崗驚雁宮雁翔主殿內,蒙古三大高手之一國師八師巴肅立殿心,面前站著形相衣著打扮完全不同的一女三男。
  八師巴目光炯炯,利刃般巡視眼前所召來四個最傑出的弟子。最左的是個赤腳的苦行僧赫天魔。提起赫天魔,在西域可說是無人不知。他本為天竺人,因慕八師巴大名,遠赴西藏跟八師巴習藝。此人在拜於八師巴座下之前,已為天竺有數高手,近年更揉合西藏天竺兩系秘技,別開蹊徑,成為開宗立派的大匠。已達水火不侵.埋地不死的境界。
  赫天魔旁邊是一個身穿皮革的女真人,肩上有只形態威猛的禿鷹,並沒有帶上眼掩,眼光銳利,就像地獄來的魔鳥。這女真人鐵顏,是西域最可怕的殺手,擅長追蹤暗殺之術,身形瘦削,面上疤痕滿佈,雙目如炬,整個人便像一把利刀,他自創的旋風十八矛,縱橫大漠,二十年來未逢敵手,是八師巴座下最著名的弟子之一。
  他身旁的女子美艷絕倫,一雙妙目轉動間勾魂攝魄,身穿藏族服飾,是以艷名稱著的「無想菩薩」白蓮玨。此姝隨八師巴精研西藏密宗歡喜大法,擅長男女採補之道,殺人於黯然銷魂之際。
  最後是個英挺俊拔的白衣文士,貌以中年,乃八師巴唯一的漢人弟子宋天南。此人精於天文地理、五行術數,亦是奇才,因心慕藏密文化,拜於八師巴旗下,二十年精修,是獨當一面的不世高手。
  八師巴不惜在千里之外召來這四大高手,可見他非常重視傳鷹,亦可看出他對於追殺傳鷹,是志在必得。
  八師巴道:「本師召爾等前來,實存有必殺此人之意,萬望爾等勿存輕視之心,致招敗績;適才坐##鷲□,本師靈台忽生感應,知道我們的目標已重返地面,故須立即起程。本師默察天象,此行兇險重重,吉中有凶,凶中藏吉。」
  四大高手均知八師巴有通天徹地之能,說話每每深奧難解,故不多問。
  八師巴面容不變,繼續道:「見到此人,爾等各施絕技,立加格殺,我只要他的首級,那岳冊能否得到手,無甚關係。」
  四大高手不覺驚奇,原來八師巴要針對的,是人而不是物。
  只是這四大高手,如果要不擇手段去殺一個人,這個人儘管受庇於鬼神,恐怕也在劫難逃,何況還有這宇內無敵的蒙古國師八師巴呢!
  六月十五日戊時末。
  傳鷹從龜息大法中逐漸回復過來、緊閉起的囗鼻,重新開始呼吸,這時他躺在一條溪流的旁邊,全身疲倦萬分,心胸抑壓,皆因從地下河道衝出時,不住碰撞受了內傷。此刻他腦海內慢慢地重演過去發生的事。當他發現了地穴去水道後.把北勝天的寶袋充氣.躲進去從去水道衝入地下的河道,經歷了不知多遠的衝奔,最後寶袋被毀,傳鷹不得已運起龜息大法,隨水而流,抵達此處。
  傳鷹剛要睜開雙目時,腦海中出現一個非常鮮明的形象:一位身穿紅衣.形相尊貴的喇嘛,目射奇光,正凝視自己,手上握著自己的匕首。轉眼間,這形象消失了。
  傳鷹並不驚異,暗歎自己現在內傷甚重,幾乎不能移動,莫說殺敵取勝,簡直連走路也有困難,此喇嘛既精通心靈大法,必能追蹤前來,不禁大為頭痛。
  傳鷹睜開一對虎目,一夜星空立時映入眼簾。時值夏末,天上青龍七宿角亢氏房心尾箕,在偏南處的夜空,形成一條橫跨天際的大龍,其中尤以心宿黃芒大盛。傳鷹通曉天文,一時看得呆了,深感宇宙無邊無際,壯麗感人。
  腦海中不由浮現戰神圖錄第三十八幅,浮雕內刻有一人赤裸而立,畫面上星宿密佈,左下角有一段說明寫道:「天地閒一氣流行,皆因形相不同,致生千變萬用,然若源溯其流,蓋歸一也。故能守一於中,我與木石何異,星辰與我何異,貫之一之,天地精華,盡為我奪。」想著想著,心領神會,直入致虛極守靜篤的精神領域,但覺與天上星宿共同在這無邊的宇宙一齊運轉,天地之精神,實乃我之精神,天地之能量,乃我之能量。
  八師巴和四大高手,在婉蜒千里的山脈疾馳,披星戴月,連夜趕路,天上東方蒼龍七宿,恰是橫跨天際。
  八師巴忽然停下,面色凝重,四大高手愕然;八師巴行事雖然高深莫測,這樣的行藏,仍是大不尋常。
  八師巴閉上雙目,緩緩道:「奇怪,我忽然和他失去了感應,難道他已經消失在這世上,卻又不是,似乎他與一股無比龐大的力量結合,使我再*膊荒鼙嬡纖!垢*著張開雙眼,奇光暴射。
  這時師徒五人站立在山峰高處,遙望眼下延綿無限的重山疊嶺,在星夜之下,活像條條變幻莫測的巨龍。五人各具形相,迎風而立,狀若天神。
  宋天南瀟灑一笑道:「師尊,天南剛起了一課六壬,午火發用,乃三重克涉害課,三傳寅卯辰,若我等向正東而去,必能於明午得遇此人。」
  八師巴淡淡道:「涉害課得三重克,暗喻危難重重,想我自十六歲見成吉思汗,獲封西藏之王,被奉為蒙古國師,縱橫天下。在武功上,除了蒙赤行與漢人所傳的無上宗師令東來之外,餘子碌碌,即使是思漢飛橫刀頭陀輩,也不放在本師眼內,嘗慨歎天下敵手難尋,可是今夜追蹤此人,每感若有所失。要知心志如蒙赤行者,堅剛如岩石,難以移動其分毫。但此子之精神靈活變化,有若天馬行空,難以測度,乃是平生僅見,得對手如此,亦人生一快事。」說時露出一面歡欣的神色。
  赫天魔平時完全不露喜怒哀樂的臉上,光芒匹射,極為振奮。
  白蓮玨目射艷光,向八師巴道;「不如就讓蓮玨去打第一陣吧。」
  鐵顏一揚手中羽毛黑得發亮的異種惡鷲,惡鷲猛拍雙翼,閃電似的衝奔上天,在星夜中,一顆黑點在夜空中稍作盤旋,望東飛去。
  鐵顏道;「靈鷲必能找到此子,到時采陽補陰,悉從尊便了:」
  傳鷹醒來時,是翌日的清晨,遍體陽和,功力不但沒有衰退,反而更見精進,昨夜的內傷不翼而飛,環顧四周,目下置身一個深谷之中,樹木繁茂,四邊高山聳立,狀若屏障,好一個世外桃源之地。遠處山壁高處衝下一條長瀑,水聲隱約可聞,形成一條蜿蜒而來的溪流,正是這條飛瀑,把他從地底的深處帶了出來。此人極為奇怪,劫後餘生,並不覺有何歡喜。
  傳鷹施展內視之術,靈台一片清明,對整個環境,竟似能體會於心,心念一動,曉得沿溪而行,將會遇到極美好的事物,便站起身來,這才發覺自己幾乎全身赤裸,除了下面緊身短跨外,只剩下幾條樹籐,把厚背刀和載有岳冊的鐵盒縛在背上。這天下人人爭奪的瑰寶,在他背上安然無恙。
  傳鷹不忌俗禮,現在雖然赤身裸體,怪模怪樣,心下全無不安,順著溪流向前進發,不久走出溪谷,四周崇山峻嶺,也不知身在何處。
  不知不覺,走了兩個多時辰,突然心中一動,升起了一種給人監視的感覺,連忙向四周細察,除了萬里晴空上有一黑點在盤旋外,再無其他蹤跡,這處深山窮谷,行人絕跡。
  又走了一段路,已是午時,太陽照射下來,一片火熱,傳鷹卻是身心舒暢,不徐不疾的漫步而行,遠處傳來水聲淙淙,轉過了幾個樹叢,眼前一亮,樹木環繞間露出了一個淺潭,水清見底,一位身段極美的姑娘正在水中出浴,淺潭旁的大石上,放著一套瑤族姑娘的衣服。
  出浴的美女背對傳鷹,在飛濺的水花中,展露出性感優美的線條,青春在美麗而堅實的肉體散發著,溪水使少女幼嫩的肌膚更為嬌滑。
  在這美麗的香背上,傳鷹似乎捕捉到某一種難言的真理,就如他昨夜面對那壯麗的星夜,他現在也以一種超然的心態,在這絕艷的背上尋找另一種真理。
  傳鷹在十五歲時,以飛燕練劍,他費了相當長的日子,觀察燕子飛翔的軌跡,發覺那種弧度的飛行暗合天地至理,乃融會於刀法,十七歲便能從任何角度斬殺閃電掠過的飛燕,甚至舅父抗天手厲靈也甘拜下風。二十歲起,遠赴塞外冰寒之地,千里追蹤,搏殺了肆虐一時的幾股馬賊,南北轉戰,二十七歲刀法大成。今日驟見這出浴姑娘的背部,感受於心,沉思起來。
  那沐浴清泉的姑娘驀然回首,泛紅的臉上若喜若嗔,似乎羞不可仰,又若情深似海,連傳鷹心志這樣堅定的人也不禁心神一震,幾乎要向那姑娘奔去。
  白蓮玨的震驚,其實並不亞於傳鷹,不過她精擅無想##賞□女心法,表面仍是不露痕跡;她今日在此沐浴,展露肉體,無一不是巧妙安排,尤其她以背向傳鷹,一般人都會生出強烈的好奇心,想一睹芳容,就是那種渴望,會使人露出心靈的空隙,白蓮玨便趁回頭的剎那,施展出##賞□女心法,在不同人眼中,幻化出他最理想的美麗形象,乘勢入侵他的心靈,俾可以為所欲為。這是密宗無上秘法,白蓮玨運用之妙,當世不作第二人想,豈知傳鷹心靈稍為一震,便不為所動,怎不教白蓮玨驚駭欲絕,幾乎想拔腳逃跑。她不知傳鷹並不是那麼有定力,只不過他忽然勾起刀道的思索,反而助他逃過一劫。
  在傳鷹眼中,在這清潭沐浴的瑤族姑娘,驟見自己這幾乎赤裸的男子,大驚之下,雙手自然地交叉護在身前,把胸前重要的部位遮掩,可是在有意無意間露出了堅挺的胸肌,雙肘抬高,更把纖細的蠻腰襯托得不堪一握,又充滿跳彈的活力。她自腹部以下,都浸在潭水裡,陣陣的漣漪中,一雙修長的美腿,若隱若現,白蓮玨輕輕擺動,整個身體散發原始和野性的魅力,更誘人的是她面上那欲拒還迎的表情,似乎是一個純潔未經人道*納倥蝗桓獍□隳凶蛹□2鵯啻海□□擠諾娜惹欏0琢迮濱險*大自然環境,把媚功發揮到最高境界,一待對方激發起原始情慾,自己便可藉其至亢奮時,盜其真元,這不啻比殺了對方還更殘忍。
  傳鷹心神完全被白蓮玨所吸引,一點也不覺得這少女異乎尋常,只覺整個宇宙天地間,只剩下自己和這誘人的美女,可以暢所欲為,他已感到有股強烈的慾望,要把這少女壓在身下,恣意輕薄和佔有。傳鷹在追殺馬賊於千里大漠時,也曾逢場作興,和不少美女有肌膚之親,可是每一次高潮過後,總有一種無奈的寂寞和孤獨,只想一人獨眠,這種快樂背後所帶來的感受,令傳鷹放棄了性慾上的追求,認為那只是剎那歡娛,缺乏一種永恆的價值,不值一哂。近年他轉而修習煉精化氣之法,收起凡心,但在白蓮玨的##賞□女妙相下,突然把持不住。
  轉眼間,一個赤裸的女子肉體和另一個幾乎赤裸的男性肉體已緊貼在一起,未幾,傳鷹深深進入了白蓮玨的玉體內,白蓮玨心內大喜,急運無上##賞□女心法,自己便如無邊大地,把天上降下的雨露,無窮無盡地容納。傳鷹突覺不妥,整個人的精氣神,有如一隻脫韁的野馬,似欲隨著自己的渲洩,要離體而去。其實傳鷹有這點靈明,遠勝白蓮玨以往大多數的裙下之臣,那些人在慾海中欲仙欲死,那還記得元陽洩出呢?傳鷹現在仍是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隨時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此刻欲罷不能,在白蓮玨的全力##穋□取下,他連推開她也力有不逮。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他記起戰神圖錄第一至第三幅圖,在第一幅中,戰神穿越九天,向一個火球撲下去;第二幅是戰神從火球中穿沖而出,化為一陰一陽兩股氣旋,衍生出大地的樹木花果、魚蟲人獸:第三幅畫中有一個大圓,一男一女交體相纏,循環不息,下方寫著:「一闔一開,至陽赫赫,至陰肅肅,生機在息機之中,生氣在息氣之內。動者固不可自封,不動者亦不可自棄,彌久彌芳,大凡行功到無味時,滋味必從此出,天之為天,非陰極則陽不生,物窮則反,道窮則變,無路可入處,方有入。」傳鷹在此危急存亡的剎那,忽然將這個第三幅圖,從自己的切身處境裡,了然明白,進入大歡喜的境界。
  白蓮玨只覺剎那間,傳鷹整個人的精氣神,隨著他的渲洩,徹底如狂流入海般,貫注入自己的體內,心下狂喜,忙運起以陰化陽大法,希望能盡為己用,但很快便震駭莫名,原來傳鷹元陽洩盡之後,突然間他身體生起至陰之氣,至陰之氣盡洩,又回復至陽之氣,生生不息,自己只是他胯下的健馬,專供他策騎之用,尤有甚者,她心下不能升起半點恨意,還充滿了無限的愛,陷溺在愛的大海裡,身體內真氣無增無減。
  久久,傳鷹才發出一聲長嘯,離開了白蓮玨的嬌軀.知道自己身體內陰陽二氣,巳達循環不息之境地,無邊廣闊,再也分不開是陰是陽,天地不外一太極而已。傳鷹道心##鷲□境,又精進一層。
  白蓮玨躺在清潭邊,白皙的嬌軀無限誘人,她閉起雙目,長長的睫毛在陽光下閃爍發亮,她知道自己已永遠失去作為傳鷹對手的資格,而她的失敗,亦會讓她一生飽受單思之苦,使她淪為被征服者。
  傳鷹並不多言,他和這美女,建立起一種超越語言的深入瞭解,他盡心地看著這眼前動人的肉體,希望能在腦海印下深刻的印象,變成自己精神上的財產。
  八師巴和宋天南,赫天魔及鐵顏三人,在離他們十里的一個小山崗上默然肅立。
  八師巴神色不變的道:「蓮玨失敗了。」
  其他三弟子一齊動容,心想以白蓮玨的無上##賞□女妙法,也無所施其技,此人心志之堅,實有重新估計的必要。
  卻不知傳鷹雖勝,卻是置之於死地而後生,利用物極必反的原理,不是擊敗,而是化解了白蓮玨的##賞□女魔功,從而達到體內陰陽互生的領域,功力更上一層樓。八師巴預言傳鷹得睹戰神圖錄必成心腹大患,確有先見之明,而他召來四大弟子,也令他穩操勝券。
  八師巴道:「天南阿顏,你兩人聯手威力,舉世無雙,可在東頭渡橋上擊殺此子,天魔你在側監視,他若能僥倖逃出,即追蹤加以搏殺。」八師巴決定速戰速決,以雷霆萬鈞之力,一舉斃敵。他自重身份,決不肯與他們聯手合擊,大見宗匠之風。
  東頭渡橋是千里崗八大奇景之一,位於千里崗的東端,渡橋長二十五丈,橫跨踞虎嶺和望月峰兩座崇山之腰,下臨滾滾衝下的千里崗急流,形勢險要,過得此橋,沿山路下行東二十里,可抵達千里崗另一著名奇景「空山靈剎」,也是千里崗急流必經之地,再東行四十餘里,便踏入##訣□西省,杭州在五日馬程之內,若由陸路往武昌,沿長江而上,可望縮短兩日路程。
  六月十六日酉時,日正西沉。
  傳鷹來到索橋前。心靈間驚兆紛現,他感到前後有兩股至強至大的力量,正深沉地等待自己踏上索橋,這兩股殺氣,森嚴峻險,必為當代高手,推算以自己現時的功力,雖能穩殺其中一人,可是在兩大高手夾擊之下,自身必然不保,況且敵人選擇這樣別無退路的險境,自有其理,自己貿然踏入對方布成之局,凶險可知。
  傳鷹身穿緊身短褲,裸露出雄壯的上身和大腿,背上縛著厚背刀和載有岳冊的鐵盒。他身後遠處伏著西陲聞名色變的殺手鐵顏,前面靜待的是漢人高手宋天南,只要他踏上索橋,即加格殺,誰知傳鷹心靈已生感應。
  傳鷹大喝一聲,抽出背上厚背刀,一刀劈在索橋的扶手上,這一刀何等威猛,粗索應聲而斷,整條索橋卻不見任何晃動,首先是因為這一刀速度鋒快,斷索時不發震力,其次這扶手的粗索,只是數十條粗索的其中一條,並不能影響整條索橋的安全。閃電間傳鷹第二刀猛又劈落。
  索橋另一端一條人形電疾飛來,手中帶起一道劍氣長虹,踏著索橋上的木板,驚天動地一劍擊來。另一邊的山嶺中,也飛身撲下一人,手持鐵矛,一步一步向傳鷹走來,看來似乎很慢,轉眼已迫入三丈範圍,一股殺氣疾湧而至。他們當然不可能讓傳鷹劈斷索橋,形成不能聯繫的局面。
  傳鷹夷然不懼,一聲長嘯,激起強大絕倫的鬥志,手中刀光暴射,幾乎不分先後地同時擊在宋天南刺來的長劍和鐵顏的長矛上,硬生生將兩人震開:宋大南被迫退回索橋的另一端,可是傳鷹刀氣依然如潮水一陣陣洶湧而來,不得已再往後連退十餘步,站在索橋的中心,劍光遙指傳鷹,抵抗他驚人的刀氣;鐵顏鐵矛刺出,矛未至殺氣破空而來,只覺敵人的護身真氣強大驚人,鐵顏大吃一驚,他本以為宋天南能化去傳鷹部分實力,怎知事實卻不然,敵人正在全力對付自己,一聲大震,連人帶矛給傳鷹劈飛至三丈開外處。這鐵顏一生決戰無數,甚是了得,反而激起凶厲之心,持矛擺開架式,準備發動驚天動地的第二擊。
  傳鷹蹲身坐馬,長刀高舉過頂,在斜陽下閃爍生輝,暗慶能引出敵人,爭回主動,否則以此二人適才顯示的實力,在橋上夾擊自己,必無倖免。他施展體內陰陽互易之法,先以至陰之力,擋了宋天南一劍,跟著至陰轉為至陽,化解了鐵顏的矛,陰陽自然流轉,一點也沒有因真力耗費而出現不繼的現象,這全是拜那清潭沐浴的美女所賜,立時派上用場,否則只能落個兩敗俱傷之局。
  就在此時,傳鷹忽然發現了一個令人震駭的現象,靈敏的聽覺告訴他,左右兩個敵人正用同樣的速度和節奏在呼吸。傳鷹心念電轉,猜到敵人有一種非常奇怪的合擊術,除非能迅速殺死其中一人,否則以剛才兩人所顯示的絕世功力,最後頂多是落得與敵偕亡的結局。目下已勢成騎虎,只要稍有避讓,敵人會因氣機牽引自然出擊,加速自己敗亡之勢。
  宋天南和鐵顏開始移動,他兩人踏著不同的步伐,宋天南踏下的是索橋木板的聲響,鐵顏踏下卻是石聲,每一步踏下剛好是夥伴腳步聲的間隙處,做成一種奇異的節奏,配合籠罩傳鷹的漫天殺氣,像漁翁收緊魚網般,一步一步向傳鷹迫來,換了是一般的高手,在這兩人的壓力下,早已發起瘋來。
  傳鷹岩石般堅定,強壯的肌肉顯示出無限的力量,在太陽餘暉下閃耀生光,長刀高舉過頭,強大的殺氣橫亙在橋頭。
  當迫近傳鷹一丈內時,兩人絕無先後地同時暴喝,聲音便如一人所發。鐵顏鐵矛由下標上,直取傳鷹咽喉:宋天南劍化青光,飛身躍起,向傳鷹頭頂插下。
  傳鷹大喝一聲,矛劍及身時,躍上半空,背向鐵顏.鐵顏長矛閃電擊中他背上鐵盒,傳鷹在空中噴出一口鮮血,借那一矛之力,一刀向宋天南擊去,刀劍相交,長劍寸寸碎斷。宋天南知道傳鷹以絕世奇功,將鐵顏畢生功力所聚的一擊,轉嫁到他身上,加上傳鷹本人的蓋世神功,自已不啻同時受兩大高手的聯攻,大駭之下,運起八師巴所傳逃命之法,整個人蜷伏如龜,肩上血光一現下,宋天南有如一個大球向後滾去,一路口中鮮血狂噴,勉強借這龜縮大法,化去那必殺一刀,拾回性命,不過說到要再動手克敵,卻是休提。
  鐵顏一矛刺在傳鷹背上的鐵盒,心中狂喜,滿以為自己這疾比迅雷的一擊,無論敵人有何種功力護體,也將立斃當場,豈知一矛刺上鐵盒,驚覺矛尖所觸處不但沒有絲毫鐵質的感覺,反而軟如棉花,自己全力的一擊,被傳鷹以陰柔之力化去,仿如泥牛入海,鐵顏大喝一聲,第二矛緊接刺出。
  傳鷹以至陰至柔之力,吸取了鐵顏無堅不摧的一矛,再將其一矛之力,轉化為至剛至陽之力,運刀將宋天南殺得重傷落荒而逃。但他雖能轉化了鐵顏一矛,卻仍未能化去鐵顏那一矛的殺意,即時受了內傷,幸好當時噴出了一口鮮血,化去了瘀滯,內傷大為減輕,不過對生死決戰,卻有決定的影響。這時鐵顏的第二矛攻至。
  鐵顏只見敵人的刀勢在自己矛尖前極小的空間內迅速移動,一下子刀背撞上自己的矛尖,強大的力量把自己向前一帶,幾乎要衝落索橋下的急流,大驚之下,硬是抽矛後退,同一時間,傳鷹長笑一聲,躍出索橋,快箭似的投向索橋下的急流。
  傳鷹下墮了十餘丈,突然一條長達二十丈的長索從宋天南那邊岸上凌空飛來,直往傳鷹腳上捲去。這時傳鷹頭下腳上,仰頭一望,對岸一個苦行僧模樣的天竺人,正揮舞這條長索,急忙縮腳,打了個勒鬥,變成頭上腳下。長索靈蛇般一收一放,整條長索貫滿真力,箭也似的向急墮的傳鷹刺來,這時傳鷹又下墮了丈餘,那索橋已顯得很遙遠,傳鷹大喝一聲,長刀閃電劈在長索尖上,全身一震,鮮血狂噴而出,直朝橋下急流墮去,沒頂不見。
  赫天魔在傳鷹一刀擊在索尖時,胸前如受雷擊,霍然向後疾退五步,也張口噴了一口鮮血,他仗著自己在實地運功蓄力而發的優勢,佔了點便宜。他身為天竺的武學宗匠,不屑與人聯手對付傳鷹,所以待傳鷹跳落深澗時,才以運索秘技,務求一舉在半空斃敵,豈知敵人功力高絕,雖身在半空難以借力,仍能擊索傷敵,心中駭然,不過他心志堅強,絲毫不感氣餒。
  赫天魔長嘯一聲,躍出高崖,也投往那五十丈下的急流,銜尾追去。
第八章 靈山古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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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鷹跌下深澗的急流中,隨水向下流衝奔,勉強提起一口真氣護身,以免撞上石頭時受傷,這處比之地底急流,便如小巫見大巫,但今次傳鷹跌下急流之前,接二連三受傷,一口真氣運轉困難,不要說遇上剛才那些高手,只要來十數個普通蒙古兵,自己便難免受辱被擒。幸好天色漸暗下來,這可能是唯一有利的條件,若能運氣調息,默運從戰神圖錄領悟而來的方法,捱到天明,到時將再有可拚之力,問題只是追殺自己的人,是再也不會給自己這個機會了。這人心志堅毅,反而因此激起死裡求生的意念,決意與敵人周旋到底。
  夜幕,傳鷹給衝到草叢處,被橫伸出來的矮樹一阻,速度登時緩了下來,傳鷹乘機抓緊樹椏,往岸上移去,待爬得上岸,渾身疼痛,不能動彈,就在此時,天際一陣悶雷,電光交閃,一場大雨轟轟地下來,竟是一場大豪雨,傳鷹大叫不好,連忙向高地爬去,要知這等豪雨,必使溪流急漲,洪水沖下,受傷的傳鷹不待敵手動手,便已一命嗚呼了。
  赫天魔從後隨急流衝來,他渾身銅皮鐵骨,不怕湍流尖石,可是流水轉急,眨眼間把他衝過了傳鷹上岸處,赫天魔在定上的功夫極是高深,立即醒覺,可是大自然的力量豈能輕侮,一瞬間赫天魔被急流帶下了五六里,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攀上了一棵大樹伸出來的橫枝,始爬上岸去。
  赫天魔功力深厚,才爬上岸,調息了半柱香的工夫,回復功力,連忙展開身法,逆流沿岸奔上。走了里許,前面現出一座大剎,隱約露出火光,這時雷雨交加,天地黑漆一片,電光交映下,才能瞥見高山峻嶺、樹搖草動。
  赫天魔心中一動,暗忖如此豪雨之夜,要在這等深山找一個人,無疑大海撈針,不如躲在這古剎之內,來個守株待兔,碰巧敵人受傷之後,不知自己跟蹤,說不定也因避雨療傷,進入此寺,至不濟也可等雨停之後,才出外追蹤,何愁敵人逃出羅網,遂轉身向古剎走去。
  電光閃現中,古剎氣象肅森,門上有塊橫匾,寫著「空山靈寺」四字,知是這千里崗八大奇景之一,不過現在野草蔓生,久已荒廢,殿門虛掩,裡面透出火光。
  赫天魔推門而入,門內是個天井,過了天井,是大雄寶殿,火光便是由殿中射出。赫天魔毫不猶豫,直向大雄寶殿走去。
  雷雨交加下,古剎進口的天井幾成澤國,赫天魔赤腳涉水而過,大步走入大雄寶殿內,看到了一幅極為詭異的情景,在這日久失修的大雄寶殿寬大的空間內,殿心處放有一張長案,案上放了個高約二尺的神主牌,前面供奉了一排正熊熊燒著的香燭,燭光把整個大殿掩映在閃跳的火光赫天魔運功一看,見到神牌上寫上「先夫祝名榭」幾個金漆宇。
  七個身穿白衣的人,團團圍著長案,另外一位身材較嬌小的,卻席地而坐.戴著斗篷低垂著頭,照身形看來該是個女子,其他七個白衣人,年齡參差,最老的有五十來歲,最年輕的約二十,幾個面向赫天魔人來的方向的白衣人,都用眼緊盯赫天魔,看來有點緊張。
  在大殿的四周散立著三個人,一個是身形頎長的文士,背插長劍,另一個是商賈模樣的胖子,手中長刀已經出鞘,還有一位是頗具氣度的大漢,腰上纏著一條黑幽幽的長鞭。
  五十來歲長鬍子的白衣人道:「朋友看來是過路人,今晚這處乃江湖人生死約會之地,朋友請立刻上路。」此人似是白衣人之首,語氣間很客氣,可能是因對頭難纏,不想節外生枝。
  赫天魔面無表情的道:「荒山暴兩,只求方尺避雨之地,閣下的事,本人絕不過問。」
  另一個年約二十的白衣男子,年少氣盛,忍不住暴喝道;「朋友如果愛惜生命,須立即離去。」
  殿內眾人除了那低垂臻首的白衣女子外,都表露出不友善的神色,只有那腰纏長鞭的大漢皺了一下眉頭,赫天魔看在眼內,知道這裡以這人眼力最高。
  赫天魔豈會吃這一套,大模樣走向一無人的角落。
  勁風霍然從後撲來,赫天魔向後迅速移動數尺,身體奇怪地高速左右擺動了幾下,脅下已挾著背後偷襲的兩枝長劍,兩個偷襲的白衣人,更給他以背撞得倒飛出去。接著一陣兵器出鞘之聲,除了那坐在地上的女子外,剩下的五個白衣人已把赫天魔圍了起來,而文士、賈商和大漢卻仍是袖手於遠處觀看。
  一把柔美的聲音在這時響起:「先生執意留此,我們不能勉強,還望今夜之事,所見所聞,代為守秘,我們便感激不盡。」
  赫天魔兒那女子抬頭說話,露出了一張極端秀美的俏臉,白的肌膚,在火光電閃下,有種不屬於這世間的美態,赫天魔一時呆了,忘了答話。
  女子見赫天魔凝視自己的雙眼精芒暴射,眼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坦誠,所以雖然被盯視,心中卻沒法升起一絲怒氣。
  那老者乾咳一聲,赫天魔驀然驚醒,遊目四顧,只見殿內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女子身上,彷彿她身上有攝取眼光的磁力。
  赫天魔道:「守秘一事,定當遵從。」說完也不打話,將雙劍交回白衣老者,走到一角,盤膝坐下,運起天視地聽神功,方圓十丈內每一下雨點聲.每一下身體移動的聲音,甚至蛇蟲爬行、空中飛鳥振翼,全在他聽覺的監視下,惟一的困擾,就是腦海中不時重現那女子說話的情形。七個白衣人回復先前的位置和姿態,剛才的短兵相接,仿似從沒有發生過一樣。
  在雷雨交擊的聲音下,赫天魔聽到一陣輕微步聲以驚人的高速由遠而近,到了大雄寶殿神像後的入口,停了下來。這人輕功之高,赫天魔也覺心下駭然,暗忖自己也不外如是。這人停下來後便一無聲息,只見廳內各人還是似在夢中,不由為那女子擔心。赫天魔暗中伸指一彈,一縷指風,擊在佛像後的木柱,發出「噗」的一聲。
  眾人一齊驚覺,老者大喝一聲:「誰.」
  長笑響起,一個面目深沉的老人,鬼魅似地疾衝而來,七名白衣人,七把長劍,構成一個聯合的劍網,向他捲去,這七人顯然練就了聯擊之術。
  黑衣老者嘿嘿一笑,空手迎上,兩枝劍當空刺來,老者兩手閃電間分別拍在刺來的劍背上,持劍的兩人全身一震,身形一滯,幸好這時另外四把長劍從另四個不同的角度刺來,老者急忙應付,雙手幻出滿天掌形,同時雙腳連環踢出,刺來的幾劍,幾乎在同一時間內給他震開。赫天魔一看便叫糟,因為這幾人構成的劍陣雖然精妙絕倫,暗合五行生剋之理,可惜功力和老者相差太遠,老者利用他們的長劍,不斷傳出他驚人的內力,把他們震得血氣浮動,看來落敗是遲早的事,其他那三人各提兵器在手,在旁虎視眈眈,也是看出形勢不妙。赫天魔心想若親自出手;亦沒有必勝把握。女子則仍是安靜垂著頭,斗篷翻下,露出白動人的粉頸,似乎眾人的成敗與她完全沒有相干。
  老者一陣長笑,戰局大變,廟內爪影滿空,白衣人長劍紛紛脫手,老者有心賣弄立威,將奪來的長劍紛紛向上擲去,轉眼間大雄寶殿上的正梁處,一排整整齊齊的插了七柄長劍,白衣人倒了一地,都被點中穴道。
  那胖子和那中年文士同時出手,別看那胖子身形肥胖,行動起來卻是靈活如貓,一把刀毒蛇似地從左側攻向黑衣老者,中年文士閃到黑衣老者的背後偏右處,剛好是如果黑衣老者望往胖子時,眼角的餘光便不能顧及他的死角位置。兩人雖然以前從未試過聯手,不過同屬高手,故打開始便能配合。
  一劍一刀,同時發動,黑衣老者被籠罩在刀光劍影下,刀劍捲起的勁氣,在大殿內做成無數氣旋,即使遠處一角的赫天魔,一頭長髮亦隨風而舞,案上的燭火,受不住勁風的吹襲,頓然熄滅,大殿頓成黑暗世界。
  在漆黑裡,只聽到一連串清脆的響聲,赫天魔猜是老者以手指彈在刀劍上的聲音,此人在如此黑暗的雨夜裡,居然能準確地彈中四面八方擊來的利器,確是絕藝驚人。中年文士和胖子嘿嘿痛呼,處在下風。
  突然間一聲暴喝,大殿的空間生起強烈的呼嘯聲,這時電光忽閃,赫天魔霎時間看到一直未出手的大漢,腰上纏著的長鞭在手上展開,把黑衣老者迫在一角。中年文士和胖子分別躺在牆邊,臉容灰白,都受了嚴重的內傷。那白衣女子依然坐在案前,在電光下俏臉更是秀美絕倫,態度安詳,赫天魔從中感覺到那是一種下了必死決心後的安靜,帶著一種難言的淒美,其他七個白衣人橫七豎八、東倒酉歪躺了一地,沒有絲毫動靜。
  閃電後一下暴響,整個大殿回復黑暗。鞭風呼呼,惡鬥的兩人都是悶聲不響,這中年大漢的功力比適才的中年文士和胖子顯然高出甚多。突然間兩聲輕喝,鞭聲完全靜止,只有鋪天蓋地的雨聲和山風的呼叫混雜在一起。這時電光連閃,在被照得煞白的大殿內,中年大漢和黑衣老者相距剛好是那條兩丈許長鞭的距離,中年大漢依然手執長鞭,但鞭尖已到了黑衣老者手中。中年大漢面色忽紅忽白,處於下風。
  一陣雷響後,大殿又回復黑暗,大漢的呼吸愈來愈重,突然間大漢悶哼一聲,然後是背脊撞在牆上的聲音和倒地聲。
  一把低沉乾澀的聲音響起道;「逆風鞭陸蘭亭!」
  另一把沙啞的聲音道:「畢夜驚名震黑白兩道,果是名不虛傳。」
  赫天魔一聽逆風鞭陸蘭亭的聲音,知道他受了重傷,再也不能動手。這畢夜驚武功絕世,在短時間內殿內眾人不是受傷便是穴道被制,也不知他下一步的行動,是否要對付那白衣麗人。
  大殿燭火再起,那白衣美人站在案前,手中拿著火摺,眼光一瞬不瞬的瞪視黑衣老者,使人禁不住奇怪外表這樣柔弱的一個俏佳人,眼神中竟可透出如此堅決的意志,予人一種非常強烈的對比。
  畢夜驚面無表情的道:「拿來!」
  女子道:「信函在案上的神牌內,我方既一敗塗地,自然遵守諾言。」她嬌美的聲音娓娓動聽,像在閒話家常,一點也不似面對生死強仇大敵。
  畢夜驚嘿嘿一聲道:「長案雕工精巧,必非此荒棄了的廢廟之物,居然從別處移放在此,定是包藏禍心,別怪老夫手下無情,盡送爾等歸天。」說到這裡,眼神掃過赫天魔臉上。
  赫天魔如給電光掃過,心下一懍,暗忖這老傢伙眼神好凌厲,不知他要如何處置自己這局外人。
  畢夜驚其實心下亦暗自嘀咕,他眼力高超,甫進殿便知赫天魔是個難惹的高手。見他一直毫無動靜,心想只要他不阻礙自己取得函件,實無謂節外生枝。
  那白衣女子道;「畢夜驚你既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如我們來個賭約,假設這長案毫無陰謀,你再給我們三年時間,以決雌雄。」
  畢夜驚一陣狂笑道;「老夫何人,豈會受你所脅?區區長案,焉能阻我。」說完直向案前迫去,他故意一步一步走,到女子身前三尺寸停止,冷厲的眼神緊盯在女子的俏臉上。他全身功力提起,只要女子有任何異動,即加以撲殺。他縱橫江湖多年,深知陰謀技倆,層出不窮,所以凡事絕不掉以輕心,這亦是他雖然仇家遍佈天下,依然屹立不倒的原因。
  女子在畢夜驚的殺氣迫壓下,如入冰窖,全身發冷,意志和精神接近崩潰的邊緣,其實假若不是畢夜驚收斂起了大部分的功力,只是他身上所發出的殺氣,全力施為下,白衣女子早倒地七孔流血而亡。這時廳內各人均受重傷,無力理會,只有赫天魔有能力可以出手。
  畢夜驚說;「祝夫人你青春少艾,尚有大好光陰,那函件不過身外之物,我即使得到,亦未必能有多大作為,一個不好,反招殺身之禍。況且你今次約我前來的信中,言明若貴方敗北,須交出信件,爾等言而無信,豈能立足江湖,我看快劍門不如從此除名吧!」這畢夜驚老謀深算,心中暗忌赫天魔,所以句句話都合情合理,軟硬兼施,硬使躍躍欲試的赫天魔感到難以「仗義」出手。這時,殿外風雨交加,強風捲進大殿,燭火跳動不停,大雄寶殿忽暗忽明,一個面目陰沉的老者,緊迫在一位絕色佳人面前,紅顏白髮,形成一個極盡詭異的場面。
第九章 雷電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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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夜驚收起了部分功力,祝夫人壓力頓減,輕輕吁出一口氣,突然間檀口張開,一道白光閃電向畢夜驚面門射去,那白光迅快之極,畢夜驚只在三尺之外,這等距離,眼看不能躲過。
  畢夜驚不愧是黑道宗匠,見那祝夫人張口時的姿態,立覺不妥,要知道一直以來那祝夫人說話時,都只是櫻微動,突然這樣大幅度的張口,實無道理。畢夜驚已知糟糕,他的反應亦迅疾無倫,整個人向後彈去,硬把頭往後仰,白光剛在鼻尖幾分上掠過,只差毫釐。
  畢夜驚疾退下到了兩丈開外,當他的背脊離地尚有半尺時,突然回彈而起,隔空一拳向女子擊去,周圍的空氣受真氣震盪,大殿如進嚴冬。他這一拳是下了必殺的決心,白衣女子雙眼現出絕望的神色,並不閃避這兩丈外擊來的一拳。
  眼看祝夫人要當場身亡,一條人影迅若蝙蝠般從一邊牆角滑翔似的飛過來,就像腳不沾地似的,竟以背脊擋在祝夫人身前,迎上畢夜驚無堅不摧的內家拳勁。「蓬」的一聲,以背硬接了這黑道魔王的全力一擊。
  祝夫人見這人全身劇震,身子向自己傾來,眼鼻口即時溢出血絲,正是剛才進廟那形狀古怪的西域人。祝夫人自然伸手去扶,觸手處剛好是那人的雙肩,感覺得那寬闊強壯的身體,不知怎樣的竟會心中稍安。那人忙站直身體。祝夫人知道此人是天生硬漢,不欲接受女流的扶持,連忙縮回雙手,那人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祝夫人的直覺告訴她,此乃堅毅卓絕的英雄好漢。
  畢夜驚一拳擊中赫天魔的背脊,心中大喜,心想這也是你恃強出手的報應。然後是心中一驚,原來赫天魔擋在祝夫人的身前時背脊奇異地弓起,拳勁襲體即輕微地左右擺動,畢夜驚的拳勁竟被卸去了大半,跟著「蓬」的一聲,赫天魔本身真氣遇襲反震,兩丈外的畢夜驚也不禁退了半步。畢夜驚乃武學大家,知是遇上勁敵,不過現在敵人雖未立斃當場,亦應已嚴重受創,他又焉會予敵手喘息機會。身形一閃,右手伸出似爪非爪,另一隻手半握為拳,騰躍而前,猛虎攫羊般向正以背對著他的赫天魔撲去。這下子極為毒辣,因這時祝夫人剛在赫天魔的前面尺許處,如果赫天魔躲開的話,視夫人絕不能倖免。畢夜驚一代魔頭,處處制敵機先。
  畢夜驚在離開赫天魔七八尺處,拳爪齊出,他這一擊大有學問,左手擊出那一拳,若有若無,勁力陰柔,右手一爪,則發出剛勁的五縷指風,假若赫天魔重施故技,要以怪異的動作卸去自己左右這樣不同性質的幾種力量,必然吃虧。
  赫天魔倏然退後,對祝夫人露出了一個微笑,配合他眼口鼻的血絲,形狀怪異無倫。祝夫人感覺這微笑含著深厚的真誠,是壯士一去不復還那種決心。她對這個毫不認識的陌生人,不由升起一種倚賴的心情。赫天魔疾退,背脊迅速迎向畢夜驚的一拳一抓,畢夜驚更是大喜,暗忖你自恃護體神功,今回必吃大虧,更全力出擊。
  眼看畢夜驚一拳一抓要擊在赫天魔背上.驀地赫天魔雙手竟沒有可能地反扭向後,分別擊在畢夜驚的左拳右抓上。畢夜驚猝不及防,只覺敵人擊來的兩手,拳中帶掌,掌中帶指,勁力變化微妙,吃驚之下,連忙施出看家本須,轉眼間赫天魔背著身子和畢夜驚交手超過了十招。兩人招招搶攻,生死存亡決定在剎那之間,極度驚險。祝夫人在旁看著,首次露出關心的神色。
  祝夫人看他身法怪異莫測,有時像一塊僵硬的木板,硬是移左移右,有時卻像條八爪魚,手腳每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出擊,以畢夜驚這等驚人的身手,也有點應接不暇。赫天魔突然仰身躍上半空,雙手施展一套怪異的手法,凌空向畢夜驚狂風驟雨地攻下。
  畢夜驚一面應付,一面啼笑皆非,自己擅長的天魔擊三大散招,正是凌空下擊的招數,昔日驚雁宮之役,便使當代高手韓公度窮於應付,因此被顏列射趁機以絕世箭技所殺,今日這形象怪異的西域人,以己之道還施己身,真是有點諷刺。
  赫天魔卻暗中叫苦,剛才受了畢夜驚一拳,雖以天竺秘技化去大部分勁力,可是畢夜驚超過六十年的魔功,豈同小可,當時已受了嚴重的內傷,全仗自己的怪異秘招,在敵人急不及防和出乎意料外,佔了先機,招招搶攻,堪堪戰了一個平手,這還是因自己博通西藏和天竺兩大系統的絕技,奇功秘藝層出不窮。但敵人氣脈悠長,技藝精湛,鬥了下來,敵人已站穩陣腳,沉住反攻,赫天魘迫不得已下才施展這凌空下擊的秘技,可是剛才壓下的內傷,現在隱隱作痛,很多精妙的手法難以施展,正是外強中乾。畢夜驚嘿嘿冷笑,顯然洞悉了自己的底細。
  祝夫人也看出戰況不利,剛才赫天魔硬捱畢夜驚那劈空拳,口鼻滲出血絲的情況,仍是形象鮮明,當時他面向自己,所以對他的受傷比誰都清楚,一看情勢危急,心下有了計較。
  畢夜驚忽然怒喝連聲,原來祝夫人一手攫取了案上的神主牌,閃身隱沒在神像後,不問可知是要從門逸去.畢夜驚如何能不大發雷霆。連忙全力擊去數拳,硬把赫天魔震得飛向一角,疾向神像後追去,當離轉入神像後的通道還有半丈距離時,腦後生風,畢夜驚估計來勢,知道如果自己對後面的攻襲置之不理,難逃受創之禍。心下勃然大怒,殺機大起,這畢夜驚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這時完全放下祝夫人逃走之事不理,將心神專注在快速殺死這個糾纏不休的對手身上。他急速轉身,見到赫天魔揮舞一條長索,靈蛇似地把自己圈在漫天索影裡。畢夜驚仰天長嘯,全力攻去。
  赫天魔知道祝夫人是想犧牲自己,引走畢夜驚,使他可以逃過大難,心下大為感激。暗忖這畢夜驚武功驚人,兼且老謀深算,縱使自己末受傷前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更何況身負內傷,現在他遷怒於自己,以他遠勝祝夫人的輕功,殺了自己之後,仍將有充裕的時間追上祝夫人,不如自己逃出趕在他之前與祝夫人會合,憑自己博通天下秘術,也可多幾分生機,腦海裡不禁盤旋著逃生之法,
  畢夜驚一改戰術,施展一套大開大闔的拳術,每一拳擊出,都帶起一個氣旋,氣旋和氣旋互相衝擊。赫天魘心知若讓氣旋把自己完全包圍起來,壓力會愈來愈大,那時不要說逃走,便是呼吸也有所不能,暗忖現在該是逃走的最後機會了。
  祝夫人纖美的身形衝出了靈山古剎的後門,手上捧著那神主牌,走進了漫天的風雨裡,展開身法,她別的武功不行,輕功卻是不弱,這一發足逃命,速度很快。慌不擇路下,只知向荒野處奔走,每當電光爆閃著,週遭驀地一片發白,剎那間雙眼被電光照射,什麼也看不見,跟著是一下轟天震地的雷響,使人什麼都聽不到。
  在風雨交加下,她拚命往前走,全身濕透,露出美好的成熟線條,天氣愈來愈寒冷,強忍著才不致牙齒打震。就在這時,淙淙水流湍奔的聲音,鑽進她的耳內,電光再閃,就在大地被照得再次煞白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生中最奇異和驚人的壯麗景象。
  赫天魘逐步向牆角退去,畢夜驚慢慢提聚功力,準備一舉斃敵,他心下暗駭敵手的驚人韌力,就在這時,赫天魔朝自己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心下大懍時,一道綠光從赫天魔衣襟內疾射而出,竟能穿過自己所布下的拳勁,迎面向自己標來。畢夜驚何等眼力,看出是條全身透綠的小蛇,顯然是奇毒之物,大喝一聲,真氣吹出,那蛇嘶的一聲,全條爆開。一陣毒霧迅速擴散,畢夜驚不敢犯險,連忙躍後,同時間轟的一聲只見綠霧後漫天塵土,牆上出現一個大洞,赫天魘竟然硬生生以背脊撞破了廟牆,逃之夭夭。
  畢夜驚嘿嘿一笑,不理赫天魔,反向祝夫人逃走的方向追去。在雷電風雨中,電光閃耀的剎那,在急流旁一塊空地上,一個只穿短褲的雄偉男子,在豪雨下隨電光舞劍,雖然祝夫人離那男子有十丈之遠,竟然隱隱聽到他長刀劃空而過所生的風聲。刀勢帶起的氣流,冰寒徹骨,更令她不禁渾身顫抖,整個人接近崩潰的邊緣。這人的刀氣竟可籠罩方圓十丈,已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祝夫人瞧著在那人手下刀勢縱橫開闔,心內泛起一片慘烈的感覺,便如千軍萬馬對壘沙場,血流成河,橫遍野,莫非這人是戰神的化身.
  突然間這人飛身而起,一躍至六丈高下,長刀向頭上虛空一刺,剛好一道電火劈在他手中長刀上,高壓的電流,把整把長刀殛得電光四射,再而整個人給包裹在電光裹,在黑漆的夜空上,望之如雷神下降。祝夫人嚇得目瞪口呆,芳心一陣亂跳,似欲脫口躍出。
  那男子依然保持兩手高舉長刀的姿勢,電光從他的身體倒流而集中到長刀上,當他從高空下降回地上時,大喝一聲,雙手持刀閃電劈下,驚天動地的轟隆一聲,祝夫人只覺大地震動,倒摔在地。那男子面前的土地筆直的裂開了一條長三丈兩尺寬的長坑,坑上還有些電光的餘波,嚦嚦作響,赫然是他一刀威力所造成的後果。
  男子左手持刀,右手輕輕撫摸刀身,在雷電交加的黑夜裡,有一種超然獨立的風采。祝夫人得睹異象,心神波動難平,已不如是否在噩夢之中,又沒有法子醒過來。
  男子長嘯一聲,宛若龍吟深谷,久久不歇,轉過頭來,望向祝夫人的方向。這時雷聲開始逐漸疏落,傾盆大雨,轉為絲絲細雨,夜月若隱若現的掛在天空上,像是水的倒影,男子在夜色中雙目電閃,似乎已洞悉了宇宙一切的奧秘。
  男子筆直走至坐在地上的祝夫人面前,伸手作出一個要扶持的姿態,祝夫人連忙起身,卻感到尷尬萬分,原來她濕透的衣服都緊貼身上,美麗的胴體若隱若現,在這男子似有透視能力的目光下,這身濕衣簡直完全沒有蔽體的作用,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俏臉紅霞滿佈。
  那男子雖然半裸身子,仍是那麼瀟自然的道;「在下傳鷹,姑娘你夜闖深山,未知有何急事?」說完目光大膽地在她身上巡遊,完全是一副登徒浪子的樣子。
  祝夫人見他膽大無禮,心中震怒,剎那間忽又直覺感到傳鷹巡視自己美妙的線條時,眼中絲毫不露些微色情的成分,反而澄澈如湖,有一種超然的風度,她發覺自己再也不能為他生氣,同時亦看到這傳鷹天庭廣闊,眼正鼻直,實鍾天地靈氣而生,如此人才,世所罕見。
  祝夫人道;「荒山野地,禮數不周,遠望傳先生莫要見怪!」
  傳鷹宛然一笑道:「姑娘請別怪在下無禮,我對那些所謂世俗之禮,一向不大遵從,姑娘麗質天生,具天地至美之態,使我有悟於心,就此謝過!」
  祝夫人心想,這人佔了便宜還在賣乖,但聽他說話溫文爾雅,隱含至理,又稱讚自己,不由開心起來。剛想說話,傳鷹舉手阻止,祝夫人一下錯愕,傳鷹向著數十丈外一個樹林道:「朋友既已到來,請出來一敘。」
  這時雨勢巳歇,月色重新遍大地,映起地上的積水,使人懷疑身在夢中。
  月色下一個黑衣面目陰沉的老者大步踏出,原來是畢夜驚。
  祝夫人大驚失色,下意識往後退去,不自覺地躲在傳鷹寬敞的虎背之後。
  畢夜驚心下嘀咕,當日驚雁宮一役,已知此子功力高絕,現在對方的功力,似乎更見精進,觀乎其眼神氣度,在平生所遇的人當中,只有魔宗蒙赤行和蒙古國師八師巴可堪比擬,這實在驚人之極,當日八師巴預言此子在秘道內必有奇遇,看來已成為事實,這敵手高深莫測,不宜力取。
  畢夜驚道:「朋友別來無恙,今日來此,只是希望取回應得之物。」不待傳鷹答應,轉頭向祝夫人道:「你我以比武為賭約,勝者得物,今我大獲全勝,應得之物,請交出來。」傳鷹見他說得冠冕堂皇,惟有待在一旁。
  祝夫人道:「那西域人怎樣了?」她故意在這關頭問上一句。
  畢夜驚自顧身份,不能編造謊言,答道:「那漢子確已為你竭盡所能,難怪你心中記掛他,已經落荒逃了。」這畢夜驚確是老江湖,特別指出祝夫人這個時候還提起赫天魔,顯有男女之私,他巧妙地利用男女間微妙的妒忌心理,製造傳鷹和祝夫人間的矛盾,望能奏效。
  祝夫人吁了口氣,放下心來,同時又偷看傳鷹一眼,似乎生怕他不高興,這種心情,連自己也難以理解,想起自夫君逝世,至今向自己追求的雖大不乏人,自己仍是心如止水,不知為何,今晚這兩個陌生人,都使自己舉止失措,大異平常。她的思想,突然被畢夜驚的話聲打斷。
  「請賜還密函!」畢夜驚顯得非常有禮。
  祝夫人蘭心慧質,道:「這密函我已依約交你,但你當時誣我布下陷阱,不但不肯取密函,還圖謀加害於我,所以你我之約已然取消.取函之事,再也休提。」
  這番話真假混雜,畢夜驚有口難言,心下盛怒,暗運功力。
  傳鷹即時產生感應,喝道;「畢夜驚你取函也如未取,我豈肯放你生離此地,多說無益,讓我取下你頸上人頭,以祭韓先生在天之靈。」
  畢夜驚這一生人,只有人見他避之則吉,豈有如此被當面喝罵,他生性陰沉,並不鬥口,淡淡道:「小子報上名來。」
  傳鷹見他盛怒之下,居然仍能氣度沉凝,全身不露絲毫破綻,不禁心下佩服道:「在下傳……」他的名宇還未說完,畢夜驚一頭大烏般凌空撲來,一出手即用上了天魔擊三大散招,昔日韓公度便是在這三大散招下吃了大虧,致被冷箭所殺。
  傳鷹一聲長笑,鎮定如常,左手一刀,迎著當空躍來的畢夜驚劈去,右手輕輕摟起祝夫人的蠻腰,輕輕一送,祝夫人有若飄羽地飛越三丈之外,落在一個軟草坪上,他這幾下動作行雲流水,便似曾經操作了上千百次那樣。
  畢夜驚頭下腳上的朝傳鷹撲來,雙手幻出漫天爪影,傳鷹劈來一刀,看似簡單平實,那知留心之下,既不知刀勢是從何處來,也不知刀勢要作何種變化,他甚至不知道刀勢是快是慢,只覺這一刀包含了宇宙生生不息的變化,無窮無盡,無始無終,畢夜驚大駭之下,不理刀勢,竟然一掌向傳鷹劈去,另一手卻抓向刀鋒,正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傳鷹心下暗讚,暗忖自己適才借雷電練劍,領悟出刀道的至極,精氣神臻至最佳狀態,這一刀蓄勢待發,實蘊天地之威,除非是無上宗師令束來或魔宗蒙赤行等武學大師,才可以出手化解,這畢夜驚捨身殺敵,自己勢不能與其同歸於盡,只好被迫收刀,此可說是化解此刀之危的另一個方法。長笑一聲,說退便退,連人帶刀,已站在祝夫人旁邊,好像從未出過手一樣。
  畢夜驚幸逃大難,心膽俱寒,暗萌退意,但傳鷹長刀遙指,仍把他罩在刀氣之內。
  傳鷹大喝一聲,長刀再度劈出,刀光迅速越過三丈的距離,劃向畢夜驚,劈散了漫天爪影,跟著鮮血飛濺,畢夜驚掠空退走,轉瞬不見。
  祝夫人目定呆,這個似乎永不會被擊敗的惡魔,現在竟負傷落敗逃走,這傳鷹的刀法肯定到了君臨天下的地步。傳鷹回頭望來,苦笑一下道:「此人武功之高,實我平生僅見,竟能在我刀法巔峰狀態之下,仍能帶傷而逃,他日必是心腹大患。」
  祝夫人噗嗤一笑道:「他最多是你的心腹小患?」
  傳鷹一呆道:「還未請教姑娘。」
  祝夫人道:「先夫姓祝,我本家姓蕭,小宇楚楚。」
  傳鷹道:「果然好名字,不如我叫你楚楚好了。」
  傳鷹不拘俗禮,興之所至,任意行事。
  祝夫人道:「那麼我叫你傳大哥吧!」神態甚是歡喜。
  傳鷹道:「我現在受強仇大敵追殺,雖然武功較前精進,敵人亦非好惹。」語聲一頓,似乎陷入思索中,祝夫人望著這男子,極盼望能分擔他的憂慮。
  傳鷹皺皺眉頭,緩緩道:「其實已出現的敵人,勢力強大得足以將我殺死,但對陣之時還須配合得天時地理和人為的戰術,未至最後,難定勝敗,所以我夷然不懼。但我心中卻知道有一至強至大的敵人,這人如附骨之蛆,暗伏在我心靈內,找尋我的破綻,偶不小心,便要遭殺身之禍,這才是我真正的心腹大患。」又看了祝夫人一眼,見她一面關切,不禁加了一句:「不是心腹小患。」
  祝夫人忍不住笑了出來,望了他一眼,心想此人不知何時才會正經做人,居然在這個時刻,還要跟她開玩笑,轉念一想,又愁腸百結。
  傳鷹道:「楚楚,請告訴我附近那裡有安全的地點,待我將你送抵該處,才繼續趕往杭州。」
  祝夫人聽到要分手,心下黯然,她善解人意,況且此乃無可避免之事,也不想加重傳鷹心理負擔,緩緩點頭,但眼眶先已紅了。這剛認識的男子,忽然成了自己最親近的人。
  傳鷹不是不知她的心意,可是自己身負重任,必須於七月十五日,將岳冊在杭州交予龍尊義,如果將這樣一個千嬌百媚的美女帶著上路,不要說在動手時變成負累,最怕自己把持不住,男歡女愛,那才誤事。
  祝夫人心內離愁別緒,那知傳鷹想的,卻是這等念頭。抬頭道:「傳大哥,先夫的同門和來助拳的朋友,均在廟中,我們可否先和他們會合?」
  傳鷹一聲使得,也不徵求她同意,一把摟起她的小蠻腰,展開身法,在月下迅速掠向古廟。
  祝夫人心中暗想,這人的確直截了當,不顧忌自己衣衫盡濕,他亦赤體半露,真是浪子異行,但她心下了無半點反對和他親熱的意念,兩耳風聲呼呼,樹林急速倒退,鼻孔嗅著強烈的男性氣息,不禁陶醉在這浪漫的月色裡,只希望這路程永遠走不完,永遠繼續下去。
  春夢苦短,傳鷹停了下來,祝夫人抬頭一望,原來到了靈山古剎
  傳鷹凝視古廟的大門,面色凝重。忽然一雙纖手纏上了他的頸項,祝夫人低聲呼叫道;「傳郎,這是最後機會,求求你佔有了我。」這句話實具有高度的刺激和誘惑力,尤其是出於這樣一個成熟的美女口中。
  傳鷹暗叫一聲可惜,低頭只見這美女在月色下,秀色可餐,明艷不可方物。
  傳鷹遲疑了一刻,沉聲道:「楚楚,形勢大為不妙,古廟中了無生氣,充滿死亡的氣味,看來你的同夥已盡遭毒手。」
  祝夫人全身一震,從無邊的慾海中驚醒過來,雙手雖仍緊纏傳鷹,已再沒有半分綺念。
第二卷

第一章 變天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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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廟內各人依然保持祝夫人離去時的各種姿態,惟一不同的只這些人均失去了生命,傳鷹非常小心地去研究他們每一個人致死的原因。祝夫人站在那使鞭的大漢面前。這位深愛自己的大師兄,嘴角溢血,頭骨被人抓裂,死狀可怖,手中還緊緊抓著鞭把。
  視夫人心內思潮起伏,回想起當時自己雲英未嫁之時,快劍門名震四川,大師兄逆風鞭陸蘭亭、二師兄雙快劍梁耳、三師兄胖殺手柳原與自己逝世的夫君祝名榭,合稱快劍四傑,不幸四人同時愛上自己,最後祝名榭獨得美人,其他三傑黯然離開,流落江湖。後來因密函一事,祝名榭慘遭橫死,她心下悲淒莫名,只覺人生便像一場永不會醒過來的噩夢。
  傅鷹走到她身邊,看了陸蘭亭的 體一會,發現他 體下露出一個包袱,心想他與自己身材相若,不如借他衣服穿上,否則走出這千里岡後自己還赤身裸體,有失體統還是小事,目標明顯卻相當不妙,恐怕未到長江,己給敵人閹割了來吃。遂不遲疑。把陸蘭亭的 體輕輕抬起,以便解去他身後的包袱。
  祝夫人被傳鷹的奇怪動作,吸引得把注意力放回他的身上,她正在極度悲傷中,腦筋麻木非常,雖然眼睜睜看著傳鷹的一舉一動,卻完全不明白傳鷹的舉動。
  傳鷹取出一套灰色的布衣,正欲穿上,衣服中跌下了一封倍,傳鷹拿起來看,封套上寫著「高典靜小姐 鑒」,旁邊附有個地址。傳鷹心想這當是私人信件,便把信放在 體上,「    」穿起衣來。
  祝夫人看到傳鷹強健的肌肉,漸漸被衣服覆蓋,不禁留戀地瞧著傳鷹,暗忖他那赤身裸體的威武形象,不拘俗禮的風流瀟 ,自己日後午夜夢迴,那相思的味道,實令人生不如死。
  理夢天涯憑角枕,御頭時候覆深樽,正添香處憶溫存。
  傳鷹穿起衣服,另有一番風采。祝夫人深感這人氣質獨特,異乎常人,傳鷹又拿起陸蘭亭 體上的私函,對 體道:「我借了你一件衣服,好應該為你作一件事。」說完把函件納入懷裡放好。
  祝夫人腦海逐漸平復,想起這些自幼朝夕相對的同門,已天人遠隔,對面這冤家,轉眼又要分離,人生實在沒有味道之至。一時悲從中來,忍不住失聲痛哭。傳鷹大步上前,將她緊緊摟進懷裡,讓這個青春豐滿的肉體,在自己的懷內不斷抖動,胸前衣襟盡濕。
  這傳鷹很奇怪,對生生死死,從不在意,當年父母相繼逝世,他絕無悲慼之意,這並不表示他冷血無情,而是他覺得生也如夢,死也如夢,每一個人都正如一個提燈的盲人,整天以為燈火可以照明他的歸途,其實燈籠早給風吹熄了,只可憐他無能知道吧。所以又怎知死者不正在嘲笑生者為他們悲傷的無知。
  廟內一片死寂,密佈死亡的氣息,懷內的美女儘管悲慟欲絕,卻正發散出生命的光輝,這生與死之間,原本就只隔一線,就這生與死的玄妙裡,傳鷹似乎捕捉到某種超乎物質的真理。一種超越語言的直覺和啟示。
  良久,祝夫人從傳鷹懷中抬起頭來,只見這冤家滿面光輝,雙目閃動智慧的光芒,沉醉在深思的海洋裡。突然他眉頭一皺,露出痛苦的神態,祝夫人心神大震,輕輕搖撼傳鷹。傳鷹逐漸平復,緩緩低下頭來,懷內俏臉梨花帶雨,忍不住俯首吻在她櫻唇上,祝夫人呻吟一聲,未及表示抗議,已迷失在靈慾交接的世界裡。
  傳鷹離開了祝夫人的櫻唇,緩緩巡視週遭死亡景象,歎道:「我剛才苦思生死的問題,正要邁向一個解答這千古之謎的答案,忽然覺得這已到了我思想的極限,我正要試圖超越,卻驀然頭痛欲絕,難道上天一定要我們局限在這生與死的遊戲內,任他擺佈?」
  祝夫人心想這等問題,不要說去找尋答案,只是說出來也教人頭痛。
  傳鷹望向廟牆那赫天魔逃命時撞穿的破洞,天色漸白,日光從破洞透進來,傅鷹輕輕推一推視夫人道:「楚楚,外面有人。」
  祝夫人心下一懍,隨傳鷹從破洞中走出去,觸目一片荒野,數里內杳無人跡。
  傳鷹把耳朵貼在地上道:「人在地內。」略作估計,往一處泥土挖去,該處泥土鬆軟,很快現出一個人來,面目黝黑,不是赫天魔是誰。
  他臉如金紙,雙目緊閉,鼻孔和耳朵緊緊貼合,正是龜息的現象。傳鷹嘿嘿一笑,心想你這小子當日在崖上乘人之危,以長索偷襲,令我身受重傷,幸好我從戰神圖錄獲得啟示,利用雷電宇宙能量,迅速復原,現在勢易時移,此人反落得如此地步,真應了風水輪流轉之語。耳邊聽到祝夫人道:「傳大哥,請你救他一救。」
  傳鷹側頭一看,見身邊的祝夫人滿臉關切,大不是滋味,但轉念一想,便又釋然。此人既有恩於她,她求自己出手救人,始是正理,霎時間把所有仇恨恩怨,拋諸腦後,手掌按到赫天魔的天靈蓋上,內力源源輸入。真氣輸入赫天魔體內,迅速向他四肢散去,這西域人體內真力流轉的路線,大異中土的內家身法,傳鷹為武學的大師,一時間沉醉在推敲赫天魔的內功心法上。
  赫天魔霍然醒轉,他只是把眼張開一線,見那美麗的祝夫人站在一旁,正俯首瞧他,眼中露出焦慮的神色,顯然還不知道他已回醒,跟著見到自己今次要追殺的目標,穿上了一身灰衣,左手按在自己的天靈蓋,內力源源輸入自己的體內,替自己療傷。
  赫天魔閃過幾個念頭,他精通一種可以在別人把內力輸入自己體內時,將敵人內力吸為己用的奇功,就現在這種情形,如果他要吸取傳鷹功力,幾乎百分之一百可以成功,他甚至可以利用自己的傷勢,令傳鷹輸入更多內力。這樣做對他實在有百利而無一害,一方面可以助師尊去此強敵,自己又可以增長功力。而且傳鷹精盡力竭而亡,假設自己想得到這身邊的美女,自然是少了一個勁敵。不過又恐祝夫人發覺,一時間天人交戰。
  祝夫人見赫天魔一聲呻吟,霍然睜開雙目,露出非常複雜和困惑的神色。原來赫天魔掙扎了一輪之後,得出的結論是假設自己竟然恩將仇報,第一個不能原諒自己的就是自己的良知,所以放棄了這個想法。他張開眼睛,接觸到的不是祝夫人的美目,而是傅鷹透視人心的眼神,赫天魔心中大凜,震驚得無以復加,他突然明悟到剛才傳鷹藉著和自己的真力接觸,竟可完全將自己心內的思想交戰瞭然於胸,這個原本是敵的人,竟已成為最知心的人。
  傳鷹微微一笑,所有錯綜複雜盡在不言中,道:「在下傳鷹,未知兄台高姓大名?」
  赫天魔欠身坐起,舒展了一下筋骨,答道:「小弟赫天魔,為蒙古國師八師巴座下四大護法弟子之一,大恩不言謝。」
  傳鷹一揮手,不待他說完便道:「赫兄功力已復,我有一事求你。」
  赫天魔道:「傳兄之事,無論是什麼,我也答應。」
  傳鷹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赫天魔這樣說,無疑認定傳鷹絕不會要求他做任何不利於八師巴的事,這種信任,才最寶貴。
  傳鷹道:「我想請赫兄護送祝夫人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並且在那處地方耽上一個月的時間,希望赫兄能慷慨相助。」
  赫天魔反而猶豫了一下,心想如果和這動人心弦的美女朝夕相對,他日情根深種,不能自拔,又勢不能奪去傳鷹之好,那時如何是好?轉念一想,這個任務,實再難找適當的人選,試問江湖上有多少人能擋畢夜驚一擊之威。況且此人如今動了真怒,適才潛返盡斃廟內之人,若不是自己施展入土藏身之法,必難逃敵手。加上自己四大弟子全軍盡墨,八師巴即將親自出手,傳鷹自顧不暇,實是再無他法。於是他瞭解到,傳鷹這樣做,也是迫得不已的辦法,當下答應了傳鷹。
  祝夫人拉了傳鷹到一邊道:「傳大哥,你一定要來見我。我身上的密函,先交給你。」跟著講出這密函的來歷。
  原來她先夫祝名榭竟是無上宗師令束來的侄孫,三年前接到令東來派人輾轉送來的一份密函,其中有幅指示圖,說明令東來自困於一個名叫十絕關的神秘地方,潛修天道,並囑祝名榭於明年乙卯年春,依指示尋來,屆時另有指示,豈知此信被畢夜驚所知,故千方百計奪取,祝名榭亦因而送上一命,當非令東來始料所及。
  傳鷹道:「此函勿要交我,待我完成任務,他日自來找你,到時再作計較。此行生死未卜,這等函件,焉能隨身攜帶。」
  祝夫人道:「傳大哥千萬珍重。」
  傳鷹仰天一陣大笑,道:「這句話你應當向那八師巴說。」這幾日被人如獵物一般追逐搜捕,早受夠了氣,現在應到主動出擊的時候了。
  八師巴站在一個突出的孤崖上,雄視初陽照射下的千里崗山脈,極目左方,山巒起伏,急流穿奔其間。「靈山古剎」在急流的一旁,在這個高度看下去,只像一個小錦盒,右邊是平原之地,千里崗山脈至此已盡,再去六十里便是人煙稠密的蘭陵鎮。
  八師巴站在這裡足有一個時辰,他感到傅鷹正朝他奔來,兩人終於到了一決雌雄的時間,他多年來雖地位尊崇,勝於帝皇,且絕世天姿,高出眾生,使他縱橫宇內,未逢敵手,除了有限一兩人外,余子盡不在眼內。兼且多年潛修藏密精神大法,其成就已遠超一般人的夢想,遺憾的是仍未能到勘破生死的地步,所以縱使遠超常人,亦只是五十步笑百步之別,便像在一個盲人的世界內,他雖只是一個獨眼龍,己可稱王稱霸。
  他對傳鷹有一種非常奇怪的預感,似乎他們之間有一種非常神秘而超乎理解的聯繫,所以打開始他就從思漢飛手上把追殺傳鷹的事接過來。他之所以召來四大弟子,其實並不是寄望他們真能殺死傳鷹,而是希望通過他們,使他有更多的時間從傳鷹的反應來思索,構思下一步的行動。對八師巴來說:這個世界上並沒有成功和失敗,有的只是「經驗」,正如聰明和愚蠢、生和死,都只是不同的「經驗」。他最終的目的,就是要通過傳鷹這個「經驗」,達到對大藏車輪的超悟。
  這時傳鷹出現於二十丈下的山路,迅速接近。八師巴深情地鳥瞰千里崗山巒全景,山河秀麗,天地悠悠,愴然淚下。轉過頭來,傅鷹已在十丈之內。八師巴精神大法全力展開,他並不能預測這將在傳鷹身上引發出什麼後果,但他倆必將在精神上緊緊連結在一起,再也不是敵人,也不是朋友,而是攜手共同進入一個超越現世精神旅程的夥伴,在另一個層面裡,既是朋友,也是敵人,既是夫妻,也是父子
  傳鷹離八師巴只有十丈的距離,他在背上抽出厚背刀,感自己正處於精氣神的峰顛狀態,自信有把握把這世界上任何人劈得飛離懸崖。他不斷加速,直朝八師巴筆直掠去,長刀開始劈出,八師巴只在六尺開外,全身袍服被自己的刀氣迫得向後飛揚。八師巴寶相莊嚴,雙目神光暴閃,似乎在引頸待割,傳鷹一刀如箭在弦,不可不發。
  傳鷹大喝一聲,驚天動地的一刀,在氣勢積累得最強勁時,閃電向八師巴劈去,天地驀生變化。
  傳鷹發現手中沒有了刀,他還在向前衝刺,卻不是在千里崗的孤崖上,而是在一個佈滿了人的市集裡。他繼續走著,發覺自己變回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忽然一種令人撕心裂肺的苦痛填滿了胸間,使他失聲大叫道:「阿傑!」旁人則紛紛喝罵,這小乞兒又發瘋了。
  傅鷹去到了另一個生命裡。他記起了自父母死後相依為命的弟弟阿傑,忽地神秘地失蹤了,他每日都在找他,親弟脆弱的心靈,是那樣需要自己照顧,在這茫茫天地間,找尋他成為他唯一的目的。
  他繼續往前衝去。環境又變,眼前儘是一望無際的沙漠。他策騎一匹健馬,迅速地奔馳。他記起了自己乃戈壁烈拿族的戰士剎蘭俄,三日前自己外出時整個家族的營地被雄霸戈壁的野狼卡沙力的馬賊搶掠,所有女人都被強姦了,包括自己年輕的妻子蘭玲在內,他的淚哭成了血,他的睡眠成了噩夢,現在踏遍沙漠,就是誓要殺盡野狼卡沙力的馬賊。
  前面遠方呈現一片綠色,他一拍健馬,放蹄疾奔過去,綠色逐漸擴大,變成一個大湖和旁邊滿佈的植物,方圓十里內滿是營帳。
  草原上擺了一個市集,不同族的人在那裡進行各式各樣的交易,以物換物。剎蘭俄甩蹬下馬,緩緩走到湖邊,低頭喝水,忽聞水響,一個姑娘正在湖中游泳,笑面如花,青春可人,向他送來動人的微笑。剎那間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在不久以前,曾經歷過這段遭遇,可是明明這從未在自己生命裡發生過。他的思想逐漸超越時空,另一個的「他」似乎要呼之欲出.令他頭痛欲裂.忽又天旋地轉。發現自己的身體完全赤裸.竟是一個豐滿成熟、散發青春魅力的女體,一陣羞澀湧上「她」的心頭,記起這是她新婚之夜,台上燃點的龍鳳寶燭,照亮了自己心愛的丈夫那張興奮發光的面,她把動人的胴體驕做地挺直,讓他恣意輕薄,生命達到最濃烈的境界。外邊雖仍傳來賓客喧鬧的聲音,這裡卻是另一個溫暖和封閉的世界。一切看來是那麼不真實,在高挑的情慾底下,她獻上了自己,在丈夫破體的剎那,她痛極而叫。霎時間,整個靈魂又扯回傳鷹的腦海上,傳鷹緊閉雙目,全身顫 ,感覺八師巴和自己緊緊聯結在一起,他似乎聽到八師巴在自己內心的至深處呼叫,召喚他去接受這超越時空的經驗,探求千古之秘,攜手並進。
  他又坐在長街的一角,發現白己變成一個肥大的婦人,在「她」懷中抱緊一個才八個月大的女嬰,身旁還有三個由三歲至八歲的兒子,一種偉大的母愛充塞在她的心房內,想起自丈夫去世,自己在三個月後誕下女嬰,便四處流浪,帶著幾個兒女,乞食為生,一股傷悲從中而來,三個兒子不知何事,見母親痛哭,也齊聲痛哭,一時哭聲震天。
  他又再次看到八師巴,不是這現在的八師巴,而是前生某一世的八師巴。雖然樣子一點不像,但他心中很清楚知道,眼前這白髮白鬚、滿面皺紋、風霜棲苦的高齡老者,正是今世容顏俊發、顧盼豪雄的八師巴。自己正跪在這前生某一世的八師巴面前。那淒容老者嗟聲喝道:「你走!我沒有你這樣的徒兒,念在一場情分,我只斷你一手。」淚水從眼角逸出,前生某一世的傳鷹眼前人影一閃,手腕給老者硬生生拗斷,傳鷹一聲慘叫,痛昏過去。跟著他和八師巴前生千百世的糾纏,逐一在他心靈中展現,他們既曾為仇敵,也曾為兄弟,既是恩怨交織的夫妻,也曾是繾綣多情的男女。不同的生命裡,發生了截然不同的事物,每一個經驗加起上來,令他經歷了生命中每一種不同形式,貧賤富貴,生老病死。
  一種明悟佔據心頭,他忽然知道戰神圖錄是他和八師巴這兩個飽經輪迴的人千百世追求的目標.且會在這一世完成。戰神圖錄一幅一幅呈現眼前,倏地變成一股無匹的力量,剎那間將傳鷹提升上無限的高處,整個人離體而去。
  傳鷹大喝一聲,想從噩夢中掙扎醒來,雙目卻不能睜開。他驚駭大叫,聲音轉化為一條大龍,而自己正跨龍而行,向著一團大火球衝去,他竟已變成了戰神。
  思想的領域是那樣無邊無際,在剎那間可超越億萬里外,感應到不同的時空、不同層次的奇異事物,轉瞬間戰神乘大龍沖抵火球,高度的熱能將他化成無數的微點,分解為另一股存在的能量,和火球每一點都緊緊結合起來。以前那廣闊無邊的思想,現在收縮為只限於某一層次內的活動,從無限轉變為有限,沒有了戰神,沒有了大龍,「轟」一聲大響,整個火球爆炸開來,全速向各方面噴發,傳鷹也隨之爆炸開來,變成千千萬萬股的力量的其中一股,化為其中的一個小火球,向外衝射出去。也不知經歷了多少年代,傳鷹渾渾沌沌,又是一聲巨響,小火球再次爆炸,彈出無數大大小小的圓球,在虛空內環燒最大火球行走,傳鷹再次解體,隨小火球和分解出來的球體的運行,形成種種不同的力量,只覺最小的一點,藏有最大的一點,每一點也是一個極,一個獨立的宇宙。就在那時間,他感覺到八師巴,也感覺到白己,自己便是八師巴,八師巴便是自己,是最小的一點,也是最大的一點。
  傳鷹緩緩睜開雙目,三尺外八師巴盤膝坐地,臉上淚痕斑斑,目射奇光,正凝視自己。同時發覺自己身體出奇的虛弱,面上濕漉漉的,也是一臉淚痕。月亮高掛在八師巴身後,月色 遍孤崖。整個天地沉寂無聲,
  只有在百丈下的急流,傳來流水的聲響。
  八師巴道:「謝謝!」
  傳鷹道:「何去何從!」
  八師巴道:「我們雖有福緣以窺天地之秘,日後將有路徑可尋,返本歸原.但還需無數的艱苦力行。中國古藉每言天地之始,在於無極而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之連鎖效應,又曰物物一太極,你我均有一太極在心中。這一太極,包含了無極之智慧在內,故我佛有言,人皆有佛性,便是指此。我倆今日機緣巧合,將保存在太極內的智慧和記憶引發,重歷宇宙之始,可是這只如看戲,看戲時無論怎樣顛倒投入,出來時還不過是本來的那個人,不過腦海多了一個經驗。當然我們這個經驗非同小可,他日有成,必基根於此。」八師巴面上放光,站起身來,在月色下直如神人,寶相莊嚴,續道:「傳小弟你我此敘,乃千百世之福緣,今晚我即趕返西藏,覓地修行,他日有成,自當見告。」
  傳鷹也站直身子,仿如再世為人,原來全身已被冷汗濕透,本來以他這等武功通靈之士,縱使大熱天時,也不致流汗,剛才的經歷,實耗用了他大宗的能量。
  八師巴走了幾步,見傳鷹不作一語,回轉頭來道:「若非你得見戰神圖錄,我們必無此奇遇,但一利一弊,令次也將惹來世俗煩惱,尤其你擊傷畢夜驚,此人回報思漢飛,思漢飛必將不擇手段置你於死,也是相當頭痛。況且如果惹出了蒙赤行,以你目前的成就,雖可一拼,卻勝算不高。」
  傳鷹道:「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八師巴大笑而去,聲音遠遠傳來道:「成又如何,敗又如何。」回音在空山來回激盪。
  目送八師巴遠去的背影,傳鷹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八師巴要收就收,要放就放,世情於他沒半分牽掛,自己肩上的包袱便沉重得多,眼前最少有三件事等待他去完成。首先是要把岳冊送到杭州交予龍尊義,其次是祝夫人楚楚的約會,還有要送給高典靜的信。什麼時候才可以像八師巴那樣飄然引退呢?
  無論如何,生命的步伐,到此踏上一個全新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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