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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上帝之謎 作者:黃易 (已完成)

[武俠] 上帝之謎 作者:黃易 (已完成)

本帖最後由 阿Q 於 2009-5-4 07:21 編輯

第一章 神秘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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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渡宇駕著珍珠白色的保時捷,安詳地在繁忙的街道上行駛。
  早上十一時三十二分。
  他剛從機場回來。
  與女朋友卓楚媛在合裡島共度了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十天後,兩人要分開一段日子。
  不過,那是應該向上帝感恩的十天,假設一切幸運都是由他賜與的話。
  卓楚媛是國際刑警特別行動組的主任,若非「幻石」(詳情見黃易另一小說(月魔)一事的暫時結束,亦難以擠出兩星期的空檔,盡情去享受陽光、沙灘和愛情。
  假期剛完,召令恭候一旁,她唯有直飛北歐,負起新任務,迎接生命另一首插曲。
  凌渡宇滿載甜密的回憶,回到這美麗城市。
  跑車穿過現代化的海底隧道,駛上通往半山的道路。
  另一件欣悅的事,是交上田本正宗這朋友,田本出身黑道,卻非常明理。
  當他知道「月魔」一事的始未後,不單沒有怪凌渡宇不把「幻石」交給他。還衷心感激凌渡宇,因他消餌了這人類的浩劫。
  田木慨然捐出了他當日承諾尋回幻石的報酬--二億美元的軍火,予凌渡宇所屬的組織「抗暴聯盟」,讓他們能繼續援助各地的民主戰士,推翻暴政。
  捐獻固是價值高昂。田本這捐獻最難能可貴處,在於其高品質。即管金錢足夠,亦不一定能在國際的軍火市場上,搜羅到如此精良的武器。
  據組織最高領袖高山鷹來電,軍火中最珍貴的是一套威力龐大的電子感應火箭發射裝置,拆卸和裝嵌均易如反掌,進攻退守,運送方便,只要二至三人,可輕易操作。射程達三十哩,但在十五里的範圍內,它發射的微型火箭彈,可以百分之一百命中任何目標。
  這是現代科技的頂尖產品。
  抗暴聯盟得到這生力軍的武器,立時如虎添翼,雄心勃勃展開籌備已久的計劃:「非洲環節」。
  田本正宗捐贈的軍火,與組織儲存的武器彈藥,將會被運往納米比亞,一個與南非為鄰的小柄,再由該處的機密組織化整為零,秘密運入南非,供該國受壓迫的黑人推翻白人暴政。
  計算上來,軍火應該早抵達目的地了。
  凌渡宇欣然而笑,對抗強暴是義不容辭的,為何一小撮的人,要騎在人民頭上肆意橫行。
  跑車在半山複式房子前悠悠停下。
  兩個多星期前以國突攻隊的破壞,已修復妥當,以國情報頭子夏能一諾千金,支付了費用。
  時值當午,陽光普照。
  一切是那樣美好,月魔的陰影,在太陽下消失無蹤。像天地初開前的褪色舊事。
  凌渡宇把跑車泊在花園,推門入屋。
  電話鈴聲適時響起,好像看到他回來一樣。
  凌渡宇拿起聽筒,對方響起一把低沉威嚴的男聲道:「老鷹呼叫小鷹。」
  凌渡宇心神一震,立即答道:「我是龍鷹!」
  對方道:「我是高山鷹。」
  抗暴聯盟是非常嚴密的組織,最高層的八位領導人,全以「鷹」為代號,接著下來的是「像」、「獅」、「虎」、「豹」,代表不同的級別。
  斑山鷹是最高負責人,凌渡宇和組織的一切聯繫,都是通過他,亦只有高山鷹才可以直接找到他。
  斑山鷹續道:「龍鷹,我方發生了很不幸的事,必須打斷你平靜的生活了。」
  凌渡宇失聲道:「什麼事?」
  斑山鷹道:「軍火失蹤了!」
  凌渡宇跳了起來,叫道:「什麼?」
  軍火是「非洲環節」的關鍵,失去軍火,整個大計要胎死腹中,也使他們整個組織的士氣嚴重受挫。
  斑山鷹道:「發生了非常奇怪的事,首先運輸機飛入非洲大陸時,突然改變了航道,折向東北;而更令人不解的事,是當飛機飛臨扎伊爾和剛果交界的『黑妖林』時,忽然與基地的聯絡系統完全切斷了聯繫。」
  凌渡宇立時把握到整件事的奇怪處。
  首先,運軍火的航線,是由南美的基地起飛,向東南沿非洲西岸飛行,目的地是非洲南端的納米比亞。而黑妖林在非洲中部的剛果大盆地,遠離納米比亞,飛機因何偏離航線?
  這是第一個奇怪。
  其次,飛機上有套自動裝備,是他們組織嘔心瀝血,敢誇是最先進的通訊系統,能與地一分一秒地保持緊密的聯繫。即管飛機給人騎劫了,也不會完全失去聯絡,活像在空中消失了一樣。
  斑山鷹續道:「開始時,運輸機依照指定航線飛行,可是一入內陸,便改向東北飛行,由那時刻開始,負責飛行的人員,在不明的情況下,停止了向基地通話,但我們這裡的電腦,仍清楚顯示機上操作正常,斜斜地橫過剛果的上空,到了東經一九點二度,北緯零點三二度時,電腦才失去它的蹤跡。」
  東經一九點二度,北緯零點三二度,正是剛果盆地的最低窪地帶,非洲人聞之膽喪的黑妖林。
  凌渡宇倒抽了一口涼氣,他曾在非洲生活多年,組織中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那地方的可怕,他的非洲好友血印巫長,曾告訴他黑妖林是他們被譽為森林民族的俾格米人也不敢涉足的地方。
  那究竟是個怎樣的原始密林?
  斑山鷹道:「你也知道,飛機上那套裝備,是完全自動化的,大部分裝置,都裝在機艙外,那管機員想切斷通訊或是拆除裝備,也絕不能在飛行時辦到,所以我們對整件事,可說是一籌莫展,只好要你跑上一趟了。」
  凌渡宇歎了一口氣,他可以有選擇嗎?
  凌渡宇道:「我曾聽我的俾格米人朋友說過,他們從不敢深入黑妖林內,那是神秘可怖的地方,生命會神秘地消失。」
  斑山鷹也歎了一口氣,道:「你相信嗎?」
  凌渡宇話鋒一轉,問道:「假設飛機確在黑妖林墜毀,軍火還能保存嗎?」
  斑山鷹道:「裝載軍火的貨櫃箱,是模仿太空囊的設計,外層包了兩尺厚的耐熱玻漓纖維防熱料,具有高度耐熱力和避震作用,內部的包裝是高彈性的冷凝膠,所以只要不是在空中強烈爆炸,完全損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凌渡宇道:「軍火櫃有沒有特別的開啟方法?」
  斑山鷹說出了一組密碼,跟著道:「這世界上,密碼只有你和我知道。記著一個宇也不要弄錯,因為貨櫃裝了自動毀滅系統,任何妄自開啟的人都會與軍火同時粉身碎骨。」
  凌渡宇又歎了一口氣。
  這件事有如黑夜裡的迷霧,全無可供思考的線索,即使到了黑妖林,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下,教他怎樣去找一架飛機?那可能比大海撈針好上一點。
  斑山鷹當然明白他的感受,勉勵地道:「龍鷹!我也知道這件事相當棘手,可是沒有人比你更熟悉非洲,亦只有你才能深入原始森林,尋回我們的希望,拯救機上的人員。這批軍火除了田本正宗的捐贈外,還包括了我們搜羅到的常規武器,價值估計達十億元以上,所以是絕對不容有失的。」
  兩人再談了一會,詳細安排了凌渡宇遠赴非洲的細節,才掛斷電話。凌渡宇跟著掛了個長途電話予北歐的卓楚媛,可是伊人不在。
  第二天早上,他到銀行的私人保險箱,一古腦兒把東西提了出來。包括幾個偽造的護照,代表不同的身份,其中之一甚至是個剛果的公民護照,他曾受嚴格的化裝訓練,可以搖身一變,化成樸實的道地剛果農民。
  還有一批精巧的武器和工具,例如二十四支長方形的催淚爆霧彈,組合起來恰好是一本以地圖作封面的書本,可輕易瞞過海關的X光檢查器。
  還有一塊植有胸毛的人造皮膚,完全吻合凌渡宇胸部的毛色和形狀、貼在胸口,肉眼難以覺察其異樣。人造皮的另一邊排了幾支精密的電子工具,有開鎖器,金屬探測儀、鐳射切割器、麻醉氣彈等,是凌渡宇親手設計的法寶,它們以一種水晶膠質製成,可躲過金屬探測器的耳目。
  其他還有偽裝香煙包的微型烈性炸藥、手提電腦、紅外光夜視鏡。化裝的材料等。
  這次任務艱巨異常,他不得不謹慎從事。
  接著直赴機場。
  他鼻上架了副金絲眼鏡,唇上植了濃黑的鬍子,和手上美國公民護照上的相片配合無間。
  斑山鷹為他訂下了往剛果的頭等客位,那是他往非洲的第一站。跟著是深入原始森林的艱苦旅程了。
  上了飛機後,凌渡宇吩咐空姐不要喚醒他,便進入了深沉的睡眠裡,這是密宗的靜養臥功,他要爭取休息,養精蓄銳,以應付將臨的長途跋涉。
  飛機到了沙地阿拉伯,他才回醒過來。那是轉乘非洲內陸機的中途站。
  趁著在機場候機的時間,他在書店一口氣買了幾部有關百慕達神秘大三角的著作,登上飛機後,聚精會神研讀起來,希望找到一點飛機失蹤的靈感。
  黑妖林上飛機失蹤,和百慕達船機的神秘失蹤,地點雖異,卻都有著共同的地方,就是突然的失去蹤影,事後全無痕跡。
  活像它們闖進了另一個時空去。
  現代科學的研究,把人類的視野帶進了一個全新的領域。對宇宙的探索,使我們對宏觀世界的認知無限地擴闊;而另一方面,對構成物質的分子和原子的研究,又把我們的注意力帶進細不可察的微觀天地去。
  一切物質都是由分子構成。例如水是由一個氫的分子,加兩個氧的分子組成。
  分子並非最小,也不是不可以分割的,據目前的知識水平,分子的基本組織是由一個「原子核」和繞著它疾走的「電子」組成。
  「原子核」則由數目相等的「質子』』和「中子」合成。質子帶的是正電,在我們的太陽系內,還沒有帶負的質子。
  科學界有一個大膽的說法:帶負電的質子,或被稱為「反質子」的這種物質,應該是大量地存在。它們的特性,將與現在的質子完全相反。由反質子構成的物質,是「反物質」。由反物質構成的宇宙,是「反宇宙」了。
  這是多麼奇妙的事!不同的時空,是否牽涉到我們的宇宙和反宇宙間的奇異聯接?
  「奇士先生!要點酒嗎?」
  「奇士」是凌渡宇現時的代名,他一時醒覺不及,茫然抬起頭來。
  接觸到一對明媚的大眼睛,閃亮健康的黑膚和雪白的牙齒。一位體態健美的黑人空姐,迎著他展開動人的笑容。手上托著幾杯酒,綠色、深棕色的液體,襯起她如花的俏面分外誘人。
  凌渡宇隨手取餅一杯白酒,微笑表示謝意。美麗的黑珍珠兼有外國血統,輪廓精緻,是民族混合的優秀出品。
  空姐視線轉到他桌上的書本,眼睛閃亮,驚喜道:「噢!你也愛看這類書嗎?」
  凌渡宇看著她洋溢看好奇的熾熱大眼,心臟不爭氣地急躍幾下,回應道:「你也有興趣嗎?」揚了揚手中的書本。
  美麗的黑人女空姐天真地點頭道:「有興趣得要命。」裝出個陶醉的神情,可愛非常,說完後啊娜多姿地往前艙
  凌渡宇又將眼光歸還到書本的宇裡行間,心神仍然轉動著美麗的黑珍珠,她有種剛健明媚之美,使人心醉。凌渡宇摔一摔頭,把空姐的倩影趕走,把精神集中在閱讀
  忽地香風襲來,有人坐在他身旁的空座椅上。
  凌渡宇側頭一看,那位美麗的黑人空姐去而復返,她側身優美地坐在寬大的座椅上,迷你裙露出了一截充滿活力的大腿,青春迫人。
  空姐巧笑倩兮,請求地道:「可以告訴我的關於百慕達的事嗎?」
  凌渡宇又好氣又好笑道:「你真是那麼感興趣?」
  空姐道:「真的!我自小熱愛旅行和嚮往陌生的地方去,平凡的生活太使人透不過氣,不時需要些新鮮的刺激。在現實得不到,在書本內得到也是一樂,所以最愛看冒險探險的小說。」
  凌渡宇想不到引出她這樣一大堆說話,不過她倒說出一個道理,書內的世界的確可以使人暫時脫離現實中平凡刻板的生活,馳騁於小說無盡的大地裡。
  美麗空姐的秀髮不長不短,輕垂肩上,這時她側了側俏面,秀髮輕輕搖,神態很美,凌渡宇心中升起她婀娜多姿的背影。
  空姐有點兒撒嬌地道:「可以說了嗎?」
  凌渡宇回過神來,暗笑自己失儀,道:「可以了。」這空姐有份動人的嬌憨,使人心曠神怡,忘記了人間的險惡。
  凌渡宇正容道:「百慕達三角,指的是美國科羅拉多海岸、波多黎各及百慕達三地間的大西洋水域。在這水域內,發生了無數不能解釋的神秘失蹤事件,不單只是船,連飛臨這區的飛機也失去蹤影,事後遺骸也找不到。於是有人說,這區域是和第二個時空交接的地方,失蹤的船機,一時錯失飛進了另一個世界和宇宙裡,所以不留下絲毫痕跡。」
  空姐面上現出怵然的神色,雙眼不斷閃著亮光,神思飛越到神秘的天外。
  凌渡宇續道:「最嚴重也是最令人難解的一次失蹤大災難,是一九四五年十二月五日午後。五架美國的「復仇者「號轟炸機,從美國科羅拉多的空軍基地起飛,進入大西洋後,在百慕達三角神秘失蹤。事情並不止於此,一架載有十三人的軍用飛船,在搜索這五架轟炸機時,亦同時失去蹤影。最令人奇怪的是當時風平浪靜,一點可能發生空難的跡象也沒有。事後軍方和民間團體發動了龐大的海陸空搜索,只是飛機便出動了二百多架,但轟炸機和飛船,沒有留下半點的痕跡。最後,當局束手無策,公開聲言:「我們甚至無法對整件事作出一個較好的解釋。」
  空姐聽得呆了起來,胸口不斷起伏,喃喃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凌渡宇看到她這樣投入,忍不住道:「其實這類使船機神秘失蹤的地方,並不止是這名為『魔鬼大三角』的地方,日本南部的西太平洋布倫島東的『鬼海』也是這類著名的凶地。」
  空姐如夢初醒地站起來,道:「噢!對不起,要去工作了。」跟著俯身在凌渡宇面頰輕吻一下,甜甜笑道:「你說話真是動聽。」瀟灑地去了。
  凌渡宇淡淡一笑。
  這也算空中奇緣,可惜他任務在身,否則萍水相逢,偶爾風流,人生快事。
  他是非常有節制和規律的人,不會因女色誤了正事,只好收起凡心。
  他的心轉到這個旅程的第一站:剛果人民共和國。
  黑妖林並不是全在剛果人民共和國的國境內,而是橫跨領國扎伊爾,不過剛果人民共和國交通較便利,在那裡乘船沿剛果的河東行深入內陸,又或乘直升機往黑妖林,都方便得很。
  當年凌渡宇在非洲時,曾拯救過在黑妖林旁居住的一位當地土人巫長的生命,兩人結為友好,今次到黑妖林,該巫長可成為重要的助力。
  擴音器傳來機長溫和有禮的聲音道:「各位旅客,歡迎到達剛果人民共和國國際機場,還有三十分鐘著陸,當地天氣良好,氣溫攝氏四十二度,多謝乘搭本班客機,祝各位旅程愉快。」
  攝氏四十二度,那是使人中暑的熱度。
  凌渡宇並不是普通人,在某一程度上,他愛上了非洲的酷熱和落後,在那裡每一剎那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大異於先進的都市生活。城市中一切是那樣井井有條,組織精密、安全、便利,再沒有危險去警醒他們,使他們知道生命隨時可以失去,從而感覺到生命的可貴。現代化生活,一切都是那樣夢幻般和不真實,是沒有血肉的美麗外衣。
  非洲的森林,只有一種規律,就是生存的規律,也是森林的唯一法律。
  適者生存。
  弱肉強食。
  凌渡宇對這絕不陌生,多年前為了幫助一個當地的小柄抗拒強權,在非洲潛居超過四年的時間,後來政變失敗,他成為唯一能逃出魔爪的人。該暴虐的主政者以重金聘請了著名凶狠的瑪亞族戰士,向逃人原始森林的凌渡宇展開百里追殺,凌渡宇死中掙扎,擊敗了以巫術震驚非洲的瑪亞族巫王,逃出生天。
  這是他的戰績。
  沒有人比他更適合這份工作。他是高山鷹心目中的當然人選。
  所以敵人要阻止他們取回軍火,第一個要殲滅的人,一定是他。目下可說是危機四伏。
  飛機上禁止吸煙和綁上安全帶的燈號先後亮起。
  美麗的黑人空姐裊裊亭亭地走來,低垂睫毛,有點不敢望他。來到他身旁時,把一張條子塞進凌渡宇的上衣袋內,在他耳邊輕聲道:「找我!」悠然去了。
  凌渡宇把宇條拿出來,條子上寫著「艾蓉仙」的英文名宇,下面跟著是地址和電話號碼。行筆剛勁有力,不似女性的宇體。這是位敢作敢為,對神秘事物充滿好奇的女子。
  凌渡宇對著字條足足呆了五分鐘,把名宇地址反覆默念,終於苦笑一下,將宇條搓成一口,掉在盛垃圾的紙袋裡。
  美人恩重,卻是無福消受。
  走下飛機時,黑美女艾蓉仙站在機門謝客,卓約動人,深望他一眼,便垂下俏臉,有點羞澀,又有點喜不自勝,逗人心神。
  凌渡宇暗歎一聲,叫道可惜,毅然走下扶梯去。
第二章 失手遭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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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人窒息的熱浪撲面逼來、火毒的太陽無情地暴曬皮膚灼熱火痛。
  這是最炎熱的赤道區域。
  凌渡宇卻像長年離鄉別井的遊子,重臨家鄉,踏足芳切的泥土上。」
  他大左手挽著行李,坐上機場的接駁巴士,抵達通往海關的入口。
  機場設備原始簡陋,工作效率散漫不堪,很難聯想迄些皮膚漆黑、頭髮卷彎。厚嘴唇、獅子鼻的非洲人,當與怎能以原始的工具,獵取迅若奔雷的雄獅猛獸。
  他把警覺性提到最高。
  對非洲大多數國家,他不但不是個受歡迎的人物,且是頭號的顛覆分子和通緝犯,獨裁者恨不得生吐其肉。所以他若要保持肉體的完整,不得不小心行事。
  今次運軍火往納米比亞,假設讓南非的情報局得到一點風聲,一定會不惜一切來阻止及破壞。
  這個可能性是絕對存在的。
  他取了幾支催淚爆霧彈放在衣袋裡。
  這些爆霧彈可以在半秒的高速下,把周圍三十方尺昏空間,籠罩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霧裡,人吸入後會嘔吐之暈眩。黑霧在三秒內,擴展至八十方尺的空間。
  那將提供最有利逃亡的環境。
  海關一切如常。
  一個小時的輪候後,他才脫身往機場迎客的大堂去。
  大堂內滿佈著人,各地來的遊客和商人、本地的剛果黑人,一片熱鬧。
  斑山鷹說過:會派認識的人來迎接他。
  他銳利的目光四處巡梭,腳步不停地往機場出口處走去,會是誰?
  眼尾人影閃動。
  凌渡宇警覺地回頭。
  一位身穿T恤短褲、身材健碩的金髮白人男子,從左後側趕上來。
  他頭髮非常短,修剪漂亮整齊,面目俊偉,顴骨和下顎特別強橫,眼神銳利,典型的硬漢。
  凌渡宇釋然,原來是負責「非洲環節」的核心人物之一。
  男子誠懇地道:「龍鷹,我是黑象!」一邊大步來到凌渡宇身旁,氣勢迫人。
  凌渡宇並非首次和他見面,這代號黑象的西森,是組織內專責晴殺行刺的可怕人物,在非洲活動多年,是幫助了深入森林的最佳人選。
  凌渡宇伸手和西森用力握了一下,沉聲問道:「怎麼了?」
  西森神情一黯道:「形勢不很妙,南非知道了軍火的事,他們的特務頭子馬非少將下令不惜一切,奪取軍火。來!我們一邊走一邊說,車子在外面。」
  兩人走出機場大堂。
  馬路上停了十多輛接客的計程車,還有各式各樣其他的車輛。
  西森領路前行,不斷拒絕來兜生意的本地人。凌渡宇知道此時不宜說話,緊跟著西森的步伐。
  西森指了指街尾停著的一輛吉普車,回頭道:「車在那裡!」
  兩人繼續向吉普車大步走去。
  凌渡宇思潮起伏,南非的特務頭子馬非少將以精確厲害、辣手無情著稱非洲,取回軍火一事將波折重重。
  他心中忽地湧起危險來臨的感覺…
  他駭然四望。
  一切如常。
  離他們最近的人也在二十碼外。
  當他再轉過頭來時,一切都太遲了。
  西森身體僵硬,整個人凝固在吉普車旁:
  兩支手提機槍從吉普車內伸了出來。
  西森低喝道:「走!」
  凌渡宇呆立不動,他雖然可以梆出爆霧彈,但西森的位置正在槍口前,他一有異動,西森將會變成蜂巢。
  不能不投鼠忌器。
  車聲和腳步聲從四方八面傳來。
  吉普車猛地坐起了兩個黑種人,以英語喝道:「舉起手!」
  三輛軍用吉普車從機場那方向疾馳過來,站滿了手持武器的黑人軍士。
  街的兩端奔來數十名全副武裝的黑人軍士,迅速接近。
  他們陷於重重圍困。
  西林緩緩舉起手,回頭向凌渡宇露出個苦澀的笑容。
  凌渡宇以苦笑回報,已有數支槍嘴抵著後背。
  他不單只不敢動作,還要使身後的人相信他不會有任何動作。
  驀地背後膝彎處傳來兩下劇痛。他不由自主屈辱地跪下。第三下劇痛從後腦傳來,剛想到是給槍柄重擊時,一陣地轉天旋,整個人軟弱地撲往地上,他唯一能做到的,只是將臉向上仰起,避去與地面硬碰所引起的鼻折。
  他已無暇察看西林的遭遇。
  耳中傳來西森的慘叫,看來他並不會比他的遭遇優勝。
  凌渡宇的手腳被反扭向後,給兩個手銬緊鎖起來。
  黑布眼罩蒙起他雙眼。光明化作悲哀的黑暗。
  四周傳來軍土的喝叫。
  他卻看不見任何東西。
  今次出師未捷,全軍盡墨。
  他不能怪西森,他們全是受害者。
  一支大鐵棍穿進他反鎖的手腳處,一下子把他從地上抽起,棍子和鐵銬磨擦,發出吱吱的可怕聲響。
  肌肉的狂扯,痛得他悶哼一聲。
  這方法雖然原始,卻非常有效。在眼罩的黑暗裡,身體左右擺搖,全身劇痛,給人像待宰的豬羊般,急速移動,目的地當然是「屠場」。
  這還是他第一次遭人生擒。
  他感到給搬上車,車子開出,從機器馬達有力的聲音,應是輛軍用的裝甲車,敵人對他隆而重之,無微不至。
  他回復冷靜。
  他伏在冷硬的鐵板上,周圍最少有四個人的呼吸聲。車行的顛簸,非洲的酷熱,使他身濕透,換了體質較弱的人,早受不住昏了過去。
  裝甲車以高速飛馳,車前傳來開路的警號。他很容易勾出電單車前後押送的壯觀場面不禁苦笑起來,只不知西森是否躺在身旁?
  裝甲車停下。
  前方傳來叫喊聲和鐵閘升起的聲音。裝甲車行行停停,最後終於停下。
  這是個戒備森嚴的地方。
  車門打開,凌渡宇給抬起,進入一座建築物內,背後的鐵棍被抽走,讓他伏在地上。
  他感到刀鋒寒氣,心中一凜,刀風割體,幸好不是他的咽喉,只是他身上的衣服,衣褲在刀鋒下解體,僅餘一條內褲。
  接著是金屬探測器的微音,凌渡宇心中稍有快意,他胸前假人皮內的工具,是非金屬的物料,所以在這一著上,仍算佔了點上風,可惜手腳難動,這優勢有等於無。
  周圍寂靜下來。
  腳步聲由遠而近。
  旁邊傳來立正的步聲,來人身份當然特別崇高。
  一把沉雄權威的聲音,以剛果話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人物,只是只黃皮豬吧!」語調輕視,充分表示出黑種人因民族自卑形成的狂做,凌渡宇精通非洲土語,毫無困難聽懂他的言語。
  另一把帶有外國口音的聲音,以剛果話道:「驗明正身,將軍可遵照協定來處理。」凌渡宇心中一跳,想起非洲以種疾歧視著名的白人政權南非,那是組織在非洲的死敵,眼於形勢險忐。
  將軍道:「你是否凌渡宇?答是或不是。」他依然在說剛果話。
  凌渡宇裝作聽不懂他的話。敵人愈低估他,愈是有利。
  將軍改以英語道:「你是否凌渡宇?」
  凌渡宇略仰起面,裝出不堪折磨的表情,沙啞聲音道:「你……你是誰?」
  一下劇痛從腰肋處傳來,又給人踹了結實的一下,將軍怒喝道:「你只須答是或不是。」
  凌渡宇痛得伏在地上,顫聲道:「是!」他在玩一個敵人低估他的遊戲。
  四周哄然大笑,說不盡的輕蔑。
  將軍命令道:「除下他的眼罩。」
  外國男子道:「不可以,將軍你一定要尊協議行事。」
  將軍冷笑道:「怎麼不可以,這裡我才是主人,貨交到你手上便成,要作威作福,滾回你的老巢去。」
  眼罩除下。
  強烈的光線,令凌渡宇習慣了黑暗的眼睛在不堪刺激下緊瞇起來,就在那剎那,凌渡宇看到眼前的情景。
  雖然這個低角度看上去一切都變了形,他仍然看到眼前一位全身軍服的黑人將軍,和他身邊氣得面色鐵青的白人。
  這是一間數百方尺的大房,有道大鐵門,西森並不在這裡。
  那白人悻導道:「卡斯理將軍,這項交易是貴國元首答應的,出了亂子怕你也承擔不起。」
  卡斯理將軍一邊審視凌渡宇,一邊道:「拿上校,你們白人自以為不可一世,在我眼中卻是豬狗不如,你還是擔心怎樣拿貴國剝削黑人得到的黃金來提貨吧!」
  凌渡宇恍然大悟,今次要捉拿自己的是南非而不是當地政府。卡斯理方面受不了龐大酬勞的引誘,甘於為虎作倀,擒自己。
  連拿上校冷笑道:「馬非少將在來此途中,自會交錢提貨。」
  丙然是馬非少將!
  可恨西森來不及告訴他任何事情,故此現下對敵我形,一無所知。
  卡斯理將軍的軍靴重重踏在凌渡宇頭上,輕視地道:「本人最痛恨你等無法無天之徒,自以為是,作浪興波。」
  苞著冷哼連聲,狠狠道:「若非還能賣個錢,看我活生生撕開你。」
  這卡斯理的皮膚漆黑得發亮,凌渡宇知道他應屬於非洲最強大、分佈最廣的「蘇丹族」。一般人想起蘇丹,通常以為指的是埃塞俄比亞、埃及兩國毗鄰的蘇丹共和國。其實「蘇丹」是阿拉伯語,意指「黑人」,包括以赤道為中心廣泛地域內的黑人種族。
  非洲的種族繁多,最主要首推「蘇丹族」,跟著是「班圖族」,「哈姆·閃族」等。最神秘的是俾格米人,他們人數少得可憐,居住於剛果河流域的森林內,保持以森林為家的原始生活。
  卡斯理殘暴的笑聲響起,皮靴不斷加強壓力。
  凌渡宇暗運內氣,在額上邊出兩滴冷汗,讓這凶殘的黑人將軍以為他正在巨大的痛苦裡,事實上這類虐待,比起苦行瑜伽的針木倒吊火燒,乃小巫大巫之別。
  凌渡宇裝作軟弱地道:「我一切作為,只是不願見白人在非洲橫行,為黑人同志幹點事。」
  卡斯理將軍獰笑道:「我們何須爾等介人!」卻把大腳拿開。
  連拿上校怒喝一聲,一腳踢在凌渡宇的大腿側上,凌渡宇痛得全身顫動,有一半是裝出來的,另一半真是疼痛難擋,這高傲的南非上校,將他受到這將軍的怨氣,盡情發洩在這一腳裡。
  卡斯理將軍怒叱一聲,嚴厲地道:「連拿上餃,他還不是你的,在沒有我同意下,你再輕舉亡動,便要對你不客氣了
  連拿上校冷然道:「我要為他打麻醉針和裝箱了,將軍要反對嗎?」
  卡斯理顯然在盛怒中,種族的對立令兩人的關係很惡劣,這樣僵待了整整有半分鐘,卡斯理讓步道:「好!不過一切辦妥後,請你滾出去,沒有黃金,體想再見他一面!」
  連拿上校一向歧視黑人,那受得他連連頂撞,不過他性格陰沉,硬是按下怒火,一言不發,從公事包取出針筒和藥水,從左手處打進凌渡宇體內。
  凌渡宇身後傳來打並鐵蓋的聲音,那就是要把他裝人的鐵箱了,敵人思慮周詳,每一步都有細密的計劃,但他們為什麼會知道自己到達的班機和時間,難道西森一直在他們的監視下?
  麻醉藥進入血管內。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了。即管組織內的人,除了知道他在催眠術和靈學上有研究外,沒有人知道他自幼經嚴格瑜伽和密宗大手印的訓練,更不知他有一項超平常人的技能。就是能抗拒藥物的作用。那是揉合了苦行瑜伽、意志、禪坐和氣功的力量。
  最初練習時,是基於實際的需要,要抗拒毒蛇的毒液和各種毒蚊毒蟲的侵害,經過長年累月的對抗,體內生出抗體素,連大部分的藥物,在他身上也絲毫不起作用。
  現在這就是他的皇牌,他的問題不是要抗拒麻醉藥,而是怎樣令人相信麻醉藥真的在他身上產生作用。
  他裝作無力地垂下頭,陷入昏睡裡。
  卡斯理的聲音道:「他會昏迷之久?」
  連拿上校冰冷地道:「對不起!這種特製的藥可把獅虎麻醉,是最新的新產品,乃高度機密。」
  凌渡宇心中一震,原來他發覺連拿上校的聲音逐漸遠去,到最後那一句,已在很遙遠的天邊傳來,麻醉藥居然產生作用,連拿上校所言不虛,急忙奮起意志,保持頭腦的清明。
  卡斯理似乎憤怒地喝了聲:「滾!」
  凌渡子被人抬起,手腳銬鐐盡解,放進一個冷硬的鐵箱去,鐵蓋關上,四邊傳來上鎖的聲音,凌渡宇一邊抗拒麻藥,心中默數,總共是六道鎖,平均分佈在兩邊。
  所有人退了出去,鐵門關上。
  沒有人想到他仍在苦苦反抗。
  他不知道馬非少將什麼時候來,目下是分秒必爭的關鍵時刻。
  人的身體有兩大類運作系統。
  第一類是由我們的自由意志有意識地指揮,例如眼耳口鼻手足呼吸。
  另一類是全身自動的運作,不須經過我們的意識,例如心臟的跳動、血脈的循環,內臟的操作、內分泌等等。
  苦行瑜伽其中一項鍛練,是在長期的訓練下,可以用意志影響到這類原屬不經意識控制的各項活動,從身體的改變,達到精神上的改變。
  凌渡宇十二歲時,便可以控制身體內心的跳動和脈的速度,進入假死的狀態,做出一般人不能想像的怪事。
  現在他先把血液的運行減至最慢,這是非常危險的事,時間絕不可以過長,否則腦部會因缺氧而做成永久性的損害,甚至死亡。
  然後他迅速引發身體的內氣。
  人的氣有兩種:一是口鼻呼吸之氣;一是行走於經脈間的內氣。
  口鼻呼吸氣我們當然知道,內氣卻非是潛練氣功的人是不能覺察的。針灸的整個理論,便是通過金屬針刺激穴位,引動內氣,使原本因病傷以致閉塞的經脈,重新暢通元阻。所以每每剛施針後,情況迅速好轉,但稍後因內氣不斷,重新閉塞,故要隔上一段時間,再被施針,就是內氣通閉的道理。
  胎兒在母體內時,全賴連接母親的臍帶吸取養分,其時胸前的任脈和脊柱的督脈,流轉不停,是謂之光大呼吸。一離母體,臍帶剪斷,由該刻開始,外氣由口鼻呼吸進入,是謂後天呼吸。
  先天呼吸一斷,任督二脈的內氣逐漸式微,二脈逐漸閉塞。所以練氣功的人,首要存意於丹田下,一寸三分的地方,那是臍帶的大約位置,利用精氣神的交融,重新進入胎兒那種知感的精神狀態,以後天識想,引發先大內氣,重新貫通任督二脈,謂之「轉動河車」,吸收先大的真氣,驅除百病,進軍玄秘的精神層次。
  凌渡宇自幼修行,已屬大師級的氣功境界。這一凝神運動內氣,全身經脈一熱,數股內氣往麻藥進入的方向迫去,試圖把這種特強的麻醉藥中和,甚至迫出體外,若非這麻藥藥性如此猛烈,他不用任何意志,身體便可自然徘斥藥性的效力。
  強烈的暈眩襲上腦際。凌渡宇咬緊牙根,進入深長細的呼吸,喚起身體全部的抗力,汗珠從毛孔不斷洩出,揮發了部分藥力。
  也不知過了多久,暈眩逐漸退減,代之是一種疲弱無力的感覺,他成功地控制了麻藥的作用,同時也消耗了大量的體力。
  他已沒有休息的時間了。
  緩緩張開眼睛。他正在一個密封長方形的鐵箱裡,近面目處開了數十個半寸許直徑的小孔,供他呼吸之用。腳底處放的是他的手提行李,凌渡宇心中大喜,只要能逃走,可順手牽羊,物歸原主了。
  三條布帶從箱底處伸延出來將他的腳、腰和胸牢牢縛緊,這只是安全帶的性質。
  他試著活動身體,發覺左手麻藥進入處有點活動不靈,他明白藥性還未退盡,會影響他逃走的行動,可是他已沒有等待的時間了。
  正要動作,腳步聲由遠而近,來的最少有十多人。
  凌渡宇暗罵一聲,裝作昏死過去。
  大門外傳來立正和見禮的聲音,大門打開,十多人步人來。
  卡斯理將軍道:「馬非少將,貨物在這裡,請查收。」語氣比對連拿上校客氣得多。這馬非少將凶名震懾非洲,連這粗人也畏怯起來。
  箱內的凌渡宇的心直往下沉,他組織不少的精英,便是折在這人手裡。
  凌渡宇感到兩道凌厲的目光從箱頭的小孔直視下來,馬非少將正在查收他這件貨物。
  一把沙啞低沉、毫無感情的聲音道:「抬往車上。」
  整個鐵箱給人抬起,開始運送的旅程。
  凌渡宇又給放進車箱,他有種熟悉的感覺,應是早先的軍用裝甲車。
  裝甲車以高速馳出,估計是把他運往機場。
  這是他最後的逃走機會了,否則一到南非,插翼難飛。
  車內的呼吸聲,顯示有四個守衛。
  他緩緩把右手脫出安全帶,移往胸前的人造皮膚。略一搓揉,整塊植有假胸毛的皮膚脫了下來。他將皮膚反轉,上面插了各式各樣的管狀或針狀物體。
  他靠手指的觸覺,抽出了一條小圓管,將圓管一端伸出眼前的小孔外,一捏管尾,一股無色無臭的麻醉氣,霎時瀰漫車內。這麻醉氣來得快去得快,非常容易消散,但藥性濃烈,只要吸入少許,任何壯健如牛的大漢,也要昏睡上十五分鐘以上。
  凌渡宇緊團呼吸,四周傳來倒地的聲餚,解決了車箱內的守衛。
  凌渡宇不敢盡疑,忙從人造皮膚裡投抽出了另一支長長的圓管,這便是他現在的救星:鐳射切割器了。一按動,切割器射出一束高熱的藍光,射在他頭頂處的鐵上,鐵質立時熔解,他的手不斷移動,鐵箱近頭的一端露出了個可容頭部穿過的圓洞。
  凌渡宇歡呼一聲,用切割器割斷身上的安全帶,整個人從圓洞爬了出去,他並沒有忘記把腳部的行李箱一併帶走。
  四個白人守衛在裝甲車內東倒西歪。
  凌渡宇走近車尾,從氣窗向外窺看。
  這是條荒僻的道路,兩旁儘是林木。裝甲車後緊跟著輛押運的吉普車,有四名持槍的黑人士兵在車上。
  凌渡宇輕輕拉下車尾的開關把手,卻不推開。
  他還要等待機會。
  黃昏時分,天色昏暗,這是對他有利的條件。
  耳際傳來飛機升降的聲若,飛機場已經在望,不禁心焦如焚。
  裝甲車突然來個急彎,凌渡宇歡呼一聲,打開車門整個人躍出,他躍出時反手把門拍上,所以當他一個觔斗滾人路旁的林木時,車門恰好關上。這時後面的吉普車才轉入彎路,錯過了剛才那一場好戲。
  凌渡宇抱著手提行李箱,滾人路旁,一彈站起身子,這時他的左手仍有些微的酸麻感。
  鳥脫囚籠,心情的美難以形容。
  車聲忽地從裝甲車馳出的方向傳來,凌渡宇心下駭然。難道這麼快已發覺自己已逃走?
  一輛軍用的大貨車在彎路轉了過來,車內只有一名黑人司機。
  凌渡宇大喜,趁貨車轉彎時速度減慢,一支箭般標出路心,一撲便附在車尾的橫欄上。
  軍用貨車轉入直路,速度開始增加。
  凌渡宇用於拉開車後的大布篷,裡面黑壓壓放滿了一包包布袋,卻沒有人。凌渡宇暗天助我也,跳了進去。
  在大貨車的篷帳內,凌渡宇感到無限輕鬆,一摸身後挨著峋布袋,原來都是衣服,一陣陣汗臭傳人鼻孔,全是髒衣,比起適才的待遇,這不啻是天堂。
  凌渡宇這時身上只有一條內褲,連忙拿起手提箱。電子感應鎖安然無恙,敵人仍未有打開手提箱的機會。
  凌腰宇揭起箱蓋,內裡的電腦和其他一切依然故我。凌渡宇取出一套衣服換上,又在夾層處取出一套工具,開始裝扮起來,他甚至把眼套上的一塊藍色的鏡片,改變了眼睛的顏色,又戴上假髮和鬍子,不一會便搖身變為一位彎腰弓背、五十多歲的白種老人。
  這時車外人聲漸密,不一會軍車停了下來,凌渡宇往外一看,原來進入了市區,這刻在紅綠燈前停了下來。
  凌渡宇覷準時機,在第二盞紅綠燈前,跳下車來,混入了街上的人群裡。
  心中卻在苦苦思索那天空姐艾蓉仙給他的字條上的地址。
第三章 巧奪軍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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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麗的黑人女空姐艾蓉仙正在從事就寢前的梳洗。
  深夜十二時多了。
  可是一點睡意也沒有,不知怎的,那瀟灑不凡、風度極佳的中國人的言行舉止,不斷在心湖上浮現,綻開一個接一個的漣漪,不能自己。
  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那能穿透銅牆鐵壁的銳利眼神,每次都能射入她靈魂的至深處。
  他會來找她嗎?
  艾蓉仙苦笑起來,望向梳妝台前捏皺了的一團紙。那是在他座位旁的廢物袋找到的,他可能看也不看便隨手掉了。想到這裡,心中不忿。自己難道是那麼沒有吸引力嗎?她是整個航空公司公認的美女。
  門鈴響了起來。
  艾蓉仙雖然一身性感睡袍,還是直接走去開門。這是空姐宿舍,整座大廈由一個地下的大門管制,若有外人來訪,門衛會先以電話通知,這樣的直接按門鈴,一定是其他住在宿舍的空姐。
  門開處,一個高大的棕髮老人立在門外。
  艾蓉仙張口便要驚呼,那老者以與他年紀絕對不相稱的敏捷身手,閃電撲來,一手摟起她的小蠻腰,另一隻豐掩上她嬌小的櫻唇,後腳輕勾,大門關上。
  艾蓉仙驚魂未定,老者在她耳旁輕輕道:「不用怕,是我,百慕達來的魔王。」
  艾蓉仙終於認了他出來,驚容漸退。
  凌渡宇看著她的神色,滿意地鬆開掩著她小嘴的大手,卻不鬆開摟緊她蠻腰的左手,兩人緊貼在一起。
  艾蓉仙仔細端詳他化了裝後的面容,讚歎道:「你是否從化裝舞會來的?」
  凌渡宇從容不迫地道:「我是貴國的頭號通緝犯,不知你信也不信。」
  艾蓉仙驚呼道:「你劫了銀行嗎?」
  凌渡宇在她面頰輕吻一下,搖頭道:「不!罪行要嚴重得多。」
  艾蓉仙的大眼閃過恐懼的神色,顯然想到更可怕的罪行,偏又不敢說出來,試想對方是個殺人狂魔,她的處境便非常危險了。
  凌渡宇對她的想法瞭如指掌,他一寶要在短時間內贏取她的信心和幫助。因為此地的外國人極少,即管化了裝,公然在街上走動仍然是非常冒險的一回事。艾蓉仙是本地人,可以為他干很多事。
  凌渡宇微笑道:「你想錯了。」
  艾蓉仙泛起不解的神色道:「我想錯了。」的確是的,凌渡宇難道有識破別人的思想的能力,否則怎知她是對是錯?
  凌渡宇淡淡道:「我不單不是殺人犯,還要阻止別人殺人,所以才受到追殺。」緩緩放開了艾蓉仙,走進洗手間內,把化裝除去。
  他要試探艾蓉仙的反應,故意給她一個逃走的機會。這完全是一種心理戰術,假設艾蓉仙不逃走,那表示她對他的說話,至少有八成相信。
  艾蓉仙的確在動著逃走的念頭,但這男子自有一股正義和可以信賴的氣質,令她極感矛盾。
  凌渡宇回復本來面目,從洗手間走出來,英氣迫人。他雙眼神光閃閃,面上神態從容,那有半點被人追捕至無路可逃的感覺。
  凌渡宇走到她的身前,目光的的在她身上巡遊。
  艾蓉仙這才發覺自己的睡衣單薄非常,沒有多大蔽體的作用,低頭掩飾地道:「『別人』是指那些人?」
  凌渡宇正容道:「是指一切殘害人民的苛政。蓉仙!我需要你的幫助,我屬於一個秘密的組織,要幫助各地的民主人士推翻暴政……」頓了一頓,誠懇地道:「我需要你的信任。」
  看著凌渡宇正氣凜然的雙眼,艾蓉仙下了一個決定,斷然道:「我相信你!」
  凌渡宇面上露出個鼓勵的笑容道:「首先,不論你在電視或報紙看到什麼有關我的事,千萬不要相信,那都是惡意中傷。」
  艾蓉仙爽快應道:「這個我絕對相信,我的爸爸是最善良的好人,因參加了工會,被人以暴徒之名在街頭亂槍射殺了。」眼圈一紅。
  凌渡宇舒了一口氣,艾蓉仙有這樣的背景,一切好辦。
  凌渡宇在沙發坐下,艾蓉仙側身挨在一旁,這時兩人間的氣氛融洽得多。
  凌渡宇從艾蓉仙手中接過紙和筆,開始寫起來。
  艾蓉仙看得頭也大了;刀、斧、繩、照明燈、水壺、皮靴、袋、衣服、食物,還有無線電遙控模型飛機……應有盡有。
  凌渡宇一邊寫一邊道:「你切記不要在同一個地方買這些工具用品,要分散在不同的地點購買,每次買任何一件用品前,先想一個好的理由,即管遭人盤問也可迅速反應。」他絕非過分小心,而是馬非少將等一定會留意這一類的店舖。
  艾蓉仙訝然道:「你不是真的要去探險吧?」
  凌渡宇哂道:「我還有其他地方可去嗎?」艾蓉仙道:「我可以為你提供服務,不過有兩個條件。」說完抿起了嘴,神情透著股刁蠻無理的味道。
  凌渡宇看得直笑出來,又感到有點不妙,低聲下氣地道:「小姐!究竟有何條件?」
  艾蓉仙道:「第一個條件,沒有我的同意,不可侵犯我,我雖然給你地址,但絕非那類隨便和男人上床的女孩。」
  凌渡宇啼笑皆非,想不到這妮子說出這番話來,失笑道:「難道我的臉上鑿了色狼這兩個宇嗎?」
  艾蓉仙做然仰起俏面,兩眼望天,一副不愁你不答應的神態道:「不要扯開話題,這第一個條件,你答不答應?」
  凌渡宇的男性自尊頗有被傷害的感覺,目光四處亂溜,忽地發覺梳妝台上折皺成一團紙條,心下恍然,艾蓉仙因為不忿自己起先對她的忽視,將地址的宇條隨意拋棄,現在有求於她才找上門,故而目下全屬報復行為。
  想歸想,凌渡宇仍感心中有氣,斷然道:「好!除非是你哀求,否則休想我碰你!」
  艾蓉仙悶哼一聲,表示毫不介意,繼續逍:「第二個條件,就是無論支付麼地方,也要帶我一道去。」
  凌渡宇駭然張口,正要說話。
  艾蓉仙霍地站起來,用手勢阻止凌渡宇說話,搶著道:「這第二個條件絕對沒有轉換餘地,只要你說個『不』宇,一切拉倒。我現在給你三分鐘時間。」
  凌渡宇軟倒在沙發上。
  這愛看冒險小說的女孩不知天高地厚,非洲的原始森林,即管是個受過嚴格森林訓練的壯漢亦望而生畏,何況他的目標是連住在原始森林內的上人也望而卻步的禁地:黑妖林。
  凌渡宇有好氣沒好氣地道:「你道是到公園露營嗎?」
  艾蓉仙美目閃著奇異的光彩,悠然道:「你要深入原始森林,正是我的夢想,其他的一切我不理了,何況你還會照顧我的安全。」頓了=頓又道:「我忘了告訴你,在干空姐前.找曾加入軍隊,受過三個月軍訓。」
  凌渡宇道:「那你為什麼要離開軍隊?」
  艾蓉仙俏面一紅,避而不答道:「還有十秒,九秒、八秒……」
  凌渡宇及時喝道:「且饅!」
  艾蓉仙閉了眼睛,繼續數下去:「七秒、六秒、五秒……」
  凌渡宇權衡利害,頹然道:「好吧,我答應你/
  艾蓉仙歡呼一聲,一把摟著凌渡宇,在他面頰重重吻了一下,開心地道:「這下是我碰你,合法的。」
  凌渡宇苫笑起來。
  除了這樣,他還能做什麼?
  第二天早上,凌渡宇趁艾蓉仙出門搜購物品,化裝成中東人的模樣,往市中心的電訊局打長途電話,希望能聯絡上高山鷹。
  豈知電話響了良久,競沒有人接聽。
  這是不可能的,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因為這電話號碼直通高山鷹二十四小時不離身的無線電話,唯一可能,就是他出了事。
  凌渡宇向來只對高山鷹一人負責,其他組織內的人全無聯繫,找不到高山鷹,等於把他和整個組織的聯繫中斷。
  這個保密的優良方法,這時成為最大的缺點。
  他既為高山鷹擔心,也為自己苦惱。
  他本想借助組織的力量,從南非人手上救回西森,至此不得不放棄這念頭。
  他變成孤軍作戰了。
  當一切物品齊集後,艾蓉仙累到不能站起來,她遵照凌渡宇的吩咐,在市內不同的地區購買名單上的物品,馬不停蹄,教她怎麼吃得消。
  她躺在沙發上不斷喘氣。
  凌渡宇正在全神貫注地研究他手提電腦液晶體屏幕上的資料。
  艾蓉仙見他望也不望自己這個勞苦功高的人一眼.心中無名火起道:「你知不知道全市部登出了你的相片,電視每半小時便播出閣下的尊容?」
  凌渡宇嗯的應了一聲,眼光依然望著電腦的顯像幕,頭也不轉過來。
  艾蓉仙氣得跳了起來,走到他身邊,在他耳邊道:「他們說你是個高度危險的人物,擅於易容改裝,狡猾如狐,大騙子和滿手鮮血的兇徒。」
  凌渡宇轉過頭來,笑道:「那我們更不能辜負他們的期望,轟轟烈烈干它個天翻地覆,小姐意下如何?」
  艾蓉仙像個洩了氣的皮球道:「恐怕我們走出門外不及百步,便要一齊上斷頭台了。你也不知全市都佈滿軍警,沐能逃命已是天大奇跡,逞論其他。」她坐倒在凌渡宇旁的地毯上。
  凌渡宇看著她絕望的面容,黑膚閃亮晶瑩,真想慰勞地吻她一下,可是又記起不得侵犯的條款,柔聲問道:「你是否有法國人的血統?」
  艾蓉仙低聲道:「我母親是純正的法國人。」眼眶有點濕潤。
  凌渡宇暗忖那可能是一段纏綿排測的黑白之戀,不想觸動她這方面的感情,話題一轉道:「不如你收回成命,讓我一個人去吧。來日我答應回來找你,告訴你整個歷程。」
  艾蓉仙抬起俏臉,眼中射出灼熱的感情,堅決地搖頭道:「不!我要跟著你。」
  凌渡宇歎了一口氣道:「蓉仙!我已有了個很好的女朋友。」
  艾蓉仙渾身一震,很快便回復平靜,道:「那有什麼關係,你以為我愛上你嗎?我只是要真真正正經歷一個危險的旅程,勝似結婚生子,平凡度過一生。」
  凌渡宇知道勸之無用。歎了一口氣道:「讓我告訴你我們的第一步行動。」
  艾蓉仙勉力振作,用心聆聽。
  凌渡宇手指靈活地在電腦地鍵盤上跳動,電腦顯像的屏幕上出現了一張地形圖。
  凌渡宇指著有飛機標誌的地點淡淡說道:「這軍用機場在市區邊緣,我要在這裡盜取一架飛機。」
  艾蓉仙駭然抬頭。
  一時不能相信凌渡宇的說話。
  凌渡宇駕著小貨車,在街道上蝸牛般行走,這是通往市郊西北部的唯一公路,前面設了關卡,檢查所有這個方向駛出的車輛。
  這時即管最熟悉凌渡宇的人,亦一定不能把他認出來。只會以為是位道地的剛果人。凌渡宇憑著精製的肉膠布和人造肌肉,把整個面形和膚色改變,甚至露在身體外的部分,也憑一種黏貼的薄膜,改變了膚色。
  艾蓉仙坐在他身邊,一身農婦裝扮,畫上還有油污。掩蓋了她奪人的美色,唯妙唯肖。
  機場在市郊的西部,不幸這也是通往目標黑妖林的唯一通道,檢查最嚴的地方。
  貨車後放了幾條大肥豬,臭氣熏天,豬槽底藏著他們所有的遠行用品和工具。這是凌渡宇倉猝間預備的最佳掩飾了。
  這是剛果人民共和國的首府布拉薩,人口約五十萬,是當地政治交通中心。
  差不多輪候了半個小時,才進入關卡。
  必卡前除了荷槍的士兵外,還有幾名白人站在路旁。
  一見這幾個人,凌渡宇整個心懸在半空。其中一個赫然是那連拿上校,另外一個面目陰森,矮壯強磺,面容冷硬如岩石的四十多歲男子,不問可知是名震非洲的凶人:馬非少將。
  凌渡宇決心行險取勝,伸頭出窗外,向著正朝他走來的黑人軍官大嚷道「喂!究竟出了什麼事?」他是以班圖語叫出來。剛果包括了百多個不同的種族、官方語言雖是法語,但班圖語、蘇丹語等多種不同的語言,也在不同的地區流行。
  眾人的目光,包括連拿上校和馬非少將那凌厲怕人的目光一齊集中在他身上。
  黑人軍官面色一沉,喝道:「閉上你的臭口。」
  凌渡宇裝作畏懼地縮回車內,剛巧看到艾蓉仙驚得煞白的俏面。
  有幾名士兵走到車後,仔細地觀察起來。
  黑人軍官道:「你的證件和行車證。」
  凌渡宇見馬非少將等沒有走近來。心中稍安,在懷內掏出證件。他以往在非洲干顛覆活動時,曾為自己做了十多個假證件,每個證件上的樣貌都不大相同,這時派上用場。
  黑人軍官一邊查看他的證件,一邊道:「額爾圖先生,你去那裡?」
  凌渡宇答道:「送貨往卡得的南日農場。」那是市郊的西南部,並不是通往黑妖林方向的路途。
  黑人軍官面容一鬆,把證件交回他,大聲道:「是卡得。」
  立時有士兵在他窗前貼上一張黃色的標記。
  凌渡宇大叫好險,任何人若要在目的地上說謊話,便會墜入對方的陷餅。假設他們試圖闖上通往黑妖林的公路,將因標記不對而遭稍後的關卡攔截。當然,假設他們直認是往黑妖林的方向,恐怕他和他的小貨車,均將會遭受到逐寸搜查的厄運。
  馬非少將等果然在聽到他的目的地只是卡得,立時把注意力移往其他車輛。誰想到他要去「乘飛機」。
  在黑人軍官揚手下,凌渡宇的小貨車駛出關卡,離開槍嘴的威脅。
  艾蓉仙嚇得噤口不能言,幸好油污在掩蓋美色之餘,同時掩去驚容。
  凌渡宇卻在想,這樣看來,敵方也應知道他的目的地是黑妖林,既然他們知道軍火墜下的地點,為何不早一步趕去,反而在這裡大張旗鼓搜索自己?疑問重重。
  一路上還遇上幾個關卡,都是略一查問和檢查軍頭的標記便放行。
  三個小時後,他們終於到達軍用機場三里外的一個小樹林內。
  凌渡宇將車尾的肥豬全打了麻醉藥,又把貨車隱蔽好,這才取出笨重的大背囊,和艾蓉仙穿人樹林,向機場進發。
  走了約一小時,終於到達密林的盡頭,軍用飛機場便在密林外。
  現在是下午六時多,非洲日長夜短,還有個多小時大色才黑下來。
  兩人趁機休息一番。
  艾蓉仙憂慮地望向機場,高及二十尺的鐵絲網分內外兩層,網上分佈著高壓電流的電掣,兩層網間相距二十多碼,不時看到軍士和巡邏的軍犬,間中又有裝滿士兵的吉普車來回巡梭。軍事重地,戒備森嚴。
  機場右後方有座三層高三合土築成的指揮塔,指揮塔旁是龐大的機庫,超過三十名工作人員正在忙碌著,跑道在指揮塔前一直伸展出去,這時跑道上停著三架美國制的軍用運輸機,工作人員給它們加油。
  遠方有一排排的軍營,零星地停泊著幾架軍機,這樣的聲勢,怎不教艾蓉仙心膽懼寒。
  凌渡宇一邊在行囊中取出各式各樣的物品,包括那架遙控的模型飛機,一邊從容自若地笑道:「小姐,如果要臨陣退縮,未為晚也。」
  艾蓉仙咬牙道:「休想!」她已向公司取了一個月大假,不想臨時打消「度假大計」。
  凌渡宇正容道:「這不是鬥氣的時刻,偷飛機只是危險的開始,黑妖林內危機四伏,防不勝防,比這些如狼似虎的軍兵,還要危險十倍。」頓了一頓,指著分佈機場內四個高起的哨站,道:「一到晚上,這些哨站以探射燈掃射每一個角落,我照顧自己還可以,加上你便危險得多了。」
  艾蓉仙沉吟了片刻,道:「我不管,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他成功地瞞騙了警衛森嚴的關卡,使她對他信心大增。
  凌渡宇歎了一口氣道:「今晚機場會舉行每星期一次的晚間飛行練習。我們要在機師上機前,奪取停在起飛位置的戰機,切記要緊跟著我。」
  艾蓉仙訝異道:「你怎麼對機場的活動這麼清楚?」
  凌渡宇拍拍行囊內的手提電腦,道:「情報是兩軍對敵的頭等大事,這電腦內有一切關於這機場的資料,包括電源、裝備甚至兵員的分佈。」
  凌渡宇又取出幾個長條形的物體道:「這是爆霧器。」同時指導艾蓉仙使用的方法。
  日落西山。
  天色漸黑。
  凌渡宇看看手錶,道:「這是晚膳的時刻,四十五分鐘後機師登機。」一邊說,一邊帶上一個能在黑暗視物的紅外光鏡,爬出密林外。
  艾蓉訕心臟狂跳,望著凌渡宇消失在密林的左遠方。
  等待確不好受,在艾蓉仙幾乎後悔此行時,凌渡宇又走回來。
  凌渡宇渾身濕透,像幹完出賣勞力的苦工般。」
  艾蓉仙正在說話。
  凌渡宇道:「沒在時間了,跟我來。」拿起行囊,往機場的方向爬去。
  艾蓉仙咬緊牙根,略一遲疑緊跟而去。
  天色全黑。
  這是個沒有月色的漆黑晚上。
  機場的哨站台上亮起探射燈,例行地向四方照射。這是和平時期,沒有人想到竟然有凌渡宇這樣膽大包大的人。
  凌渡宇正要攻其無備,剛果政府為虎作倀,陷害於他,何需客氣。
  一路兩人行行停停,凌渡宇老練地避過探射燈的耳目,來到鐵絲網前三十碼的地方。
  凌渡宇揮手示意,艾蓉訕急忙把防毒氣的面罩戴上,把眼鼻口同時遮蓋起來,凌渡宇也把面罩戴上,卻只掩蓋了口鼻,眼上仍戴著紅外光黑暗視物鏡。這鏡他只有一副,不像防毒面具那樣易於購買,只好由他專用了,艾蓉仙看不清楚形勢的凶險,可能會更好一點。
  凌渡宇看手錶,時間的掌握是否得當,對整個行動有決定性的影響。
  凌渡宇拿出模型飛機,按動遙控器小飛機向前開出。衝上天空。
  模型飛機的馬達經過凌渡宇的改良,在黑夜裡不動色地飛行,越過二十尺的高壓鐵網,向遠在跑道盡端那三層的控制塔飛去,上面運載了凌渡宇精心佈置的禮物,烈性炸藥燃燒彈和煙霧彈,這些年來他們組織研製出很多這類精巧但威力強大的武器。
  凌渡宇不斷調節眼上的紅外線物器,這是有望遠鏡的功能,兼之他在模型機身塗上只有在紅外光下才看見的反光漆液,使他清楚看到小飛機優美地劃了一道弧線,飛迸了建築物的底層內,根據資料,那是後備發電機和電路電表房的重地,任何損毀,都可引致整個飛機場的操作癱瘓下來。
  「隆」一聲轟響,指揮塔的底層產生強烈的白光,跟著火舌從窗戶中吐出來,玻璃和磚石爆上半天。
  同一時間,一股黑煙從爆炸處向四周擴散,迅速彌溫整個控制塔四周的空間。
  警鐘大嗚。
  人聲沸騰。
  還夾雜著嗆咳聲和狗只的狂吠鳴叫。煙霧彈有強烈的催淚作用。
  機場的燈光倏地熄滅。一時間天地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
  凌渡宇背著背囊,一手拉起艾蓉仙的玉手,低喝一聲走,向鐵網衝去。
  艾蓉仙給他拖得一高一低,來到鐵網前。
  凌渡宇取出雷射切割器,在藍色的光束下,織成鐵網的鐵條不斷熔解。
  狽吠聲傳來。
  凌渡宇喝道:「擲霧彈。」
  艾蓉仙一捏霧器,液烈的煙霧摹地炸開,籠罩了三十多碼內的空間。她不像凌渡宇借紅外光鏡之助視物,茫然不知身在何處,但她知道再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鐵網露出個大洞,他先助艾蓉仙穿過去,才急步穿越,來到第二道鐵網前。
  強光在遠方亮起。凌渡宇知道敵人亮看了車頭燈,開始搜索,幸好他早有引開敵人的注意力的準備。
  「轟!」
  機場另一邊爆起強烈火光,一股濃煙沖天騰起,恰在上風,催淚霧直向機場吹來。那便是凌渡宇早先的佈置了,一時吸引了機場的守衛。
  在漆黑中車輛的車頭燈四處亂掃,場面混亂之極。
  凌渡宇那敢拖延,一邊命艾蓉仙繼續放霧,另一方面重施故技,穿越了第二道鐵網,直向跑道上的運輸機馳去。
  敵人在極大的慌亂裡。
  一百碼、九十碼……
  凌艾兩人向飛機狂奔。
  指揮塔的火蔓延及爆炸的物品,又發生了震耳欲聾的一連串爆炸,火光在濃霧中不斷閃滅。
  催淚的氣體彌溫機場的盡端,那是敵人集中的地方。
  兩人終於奔至運輸機下。
  左方有人喝道:「什麼人?」
  一輛吉普車驀地出現,車頭燈的強光使他們什麼看不見。
  凌渡宇一把將艾蓉仙推倒地上,右手一揮,爆霧彈在吉普車上空爆開,濃煙剎那間把整輛車吞噬。
  嗆咳和機槍聲大作,可惜全部失去準頭,吉普車在失控下向一旁沖了開去。
  凌渡宇一把拉起艾蓉仙,來不及察看她的情形,打開機門,把她塞了上去,跟著一躍而上,迅速開動飛機。
  運輸機在跑道移動,緩緩開出,速度不斷增加,很快將嘈吵聲拋在耳後。
  運輸機呼的一聲衝上半空。
  凌渡宇熟練地調較控制板上密麻麻的按扭。
  艾蓉仙不斷喘氣,驚魂未定。
  運輸機低飛迴旋,向另一個方向靈活地飛去,凌渡宇淡淡笑道:「艾小姐,滋味如何?」
  艾蓉仙如在夢中,她不能相信他們竟然真能奪到一架運輸機。
  凌渡宇俯視機下迅速倒退的大陸,心中感慨萬千,離開了兩年多的這一塊神秘的土地,又在腳底之下。這個龐大的陸地,北寬南窄,總面積達三千零二十萬平方公里,比三個美國的領土加起來還大。原始森林集中在非洲中部的剛果盆地,橫跨剛果、扎伊爾、坦桑尼亞幾個國家。
  原始森林區佔據了南緯四度和北緯四度之間的整個面積,地形起伏,達九十萬平方公里,除了少量被譽為森林種族的俾格米人外,人口幾乎等如零。
  黑妖林位於原始大森林的正中央、盆地的最低點,那可能是一個死火山的出口,樹林特別繁茂,即管在森林生活的俾格米人,也從不敢深入這個林區,認為沒有人能活生生走入去,又活生生走出來。
  穿流過這個廣大的森林區的是舉世聞名的剛果河,長度約為四千七百公里,以流量來說,是世界上第二大的河流。
  這確是令人又愛又怕的自然環境。
  艾蓉仙問道:「你為什麼飛得這麼低?」飛機幾乎是貼著地面飛行。
  凌渡宇答道:「不一會我們要飛人扎伊爾的國境,我要瞞過他們的雷達網。」
  艾蓉仙恍然,這人事事謀定後動,什麼也一早計劃好,比起來自己像頭傻鳥。
  凌渡宇遞給她一張地圖。上面畫上紅線,顯示飛機的航線。他們雖然飛入了扎伊爾的國境,卻是貼著剛果邊界飛行,由南向北,斜斜飛入非洲的中部,終點是個大草原,位置在原始森林的南面。
  凌渡宇指著終點道:「我曾經到過這個大草原,知道一個降落的地點,你好好休息一下,還有個多小時才到。」
  一股勞累令艾蓉仙閉上美目,心中有一種出奇的平靜和滿足,終於,她自己本身再不是小說探險故事的局外人、旁觀者,而是不折不扣的女主角。
  飛機劇烈地顫動。
  艾蓉仙醒了過來,當了多年空姐,她知道是遇上急劇的氣流。
  張目一看,凌渡宇戴上那個奇形怪狀的紅外光夜視鏡,全神貫注地望向前方,飛機向下俯衝,控制板上顯示飛機的滑輪伸了出來,機翼鋼板的角度亦調較至降落的位置。
  飛機被氣流向上拋起幾次,終於衝過氣流,向下面黑壓壓的大地俯衝。
  她從未試過在非跑道的地方降落,更未想過會在沒有指示燈,甚至連半點燈火也沒有的地方降落。
  這時她才發覺凌渡宇幫她繫上了安全帶,一陣溫暖,不由又想起他已有親密的女朋友。
  連續幾下劇震,艾蓉仙整個人給拋起,又給安全帶扯了回來,整顆心要跳出來一樣。
  飛機向前急衝。
  機翼的減速傘脹開,緩緩停了下來。
  艾蓉仙劫後餘生地張開眼睛,恰好迎上凌渡宇的目光。
  凌渡宇露出了個充滿男性陽剛之美的笑容道:「歡迎到非洲的原始大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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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森林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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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渡宇兩人旅程的第一夜在運輸機空敞的艙內度過。
  凌渡宇謹守「不准侵犯條約」,走到一角盤膝靜坐,這是他恢復疲勞的方法,每逢在危機四伏的非常時期,偷點時間打坐入靜,可像常人有充足睡眠般精神飽滿。
  艾蓉仙摟著在艙內找到的薄氈,蟋伏在遠遠的另一角,開始時還借微弱的月色,好奇地瞪著大眼睛,打量盤膝而坐、眼觀鼻鼻觀心的凌渡宇,但是凌渡宇那悠長而有節奏的深呼吸,對她起著催眠的作用,日間緊張勞累,形成不可抗拒的睡意,眼皮千斤重擔般壓下,不多時她便甜甜進入夢鄉。
  天地充盈著各種異聲,蟲鳴鳥叫,不時夾雜著動物遠近不同距離的嘶叫,充滿了原始熱帶林區的情調。
  凌渡宇出奇地鬆弛,精氣神逐漸凝煉。慢漫地,他的注意力由外在的世界,移往內心的世界,移往裡面無窮無盡的「內太空」。
  在至靜至極裡,他內在的世界不斷延伸。
  就在這刻.他忽地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就像給浸迸溫暖的海水裡,全身泛起暖洋洋的感覺。
  那是生命的海洋,充滿勃勃的生機。
  生命來自機艙之外廣闊無邊的原野。
  凌渡宇全身一震,從至純至靜的精神靈覺中扎醒過來。
  他睜大雙目。機艙依然故我,那種感覺已消失無蹤。
  凌渡宇心神震動,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在荒野靜坐冥想,卻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他靜默片刻後,又再靜坐,這一次沒有那種接觸到一個生命汪洋的感覺,很快神思飛越,進入一種極度醒覺卻又最鬆弛的冥想,觀空不空、存而不想的精神境界。
  漫漫長夜在彈指間飛逝。
  第二天清早,艾蓉仙給一些奇怪的聲音吵醒。睜目一看,在另一端的凌渡宇人已不在。她一時還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茫然地坐起身來,曙光從機艙的側窗透人,外邊傳人鳥獸的叫聲,才想起已抵達原始大森林的邊緣。
  凌渡宇從艙尾鑽了出來,一副忙得昏天昏地的樣子。剛才的異聲是他一手弄出來的。
  艾蓉仙呼道:「你在於什麼?」
  凌渡宇在艙內撿了支鐵條,又再鑽了回去,聲音傳出來道:「我在拆飛機。」
  艾蓉仙嚇了一跳,立時清醒了一大半。糊里糊塗的另外一小半正不知應否鑽進機尾,一看個中玄虛,凌渡宇爬了出來,左右手各提著兩挺自動步槍,興高彩烈地道:「我們的運數認真不錯,尾艙內有幾套完整的裝備……」跟著揚起手持的武器道:「看,這是美國制的M16A1小口逕自動步槍,口徑只有七毫米,重量是三點八二公斤,卻有驚人的火力持續能力,可以攜帶二千三百發小口徑子彈,後座力又小,控制容易,大大提高了連續射擊的精度。而且初速高,彈道低伸,威力很大。」
  聽著凌渡宇滔滔不絕地介紹自動步槍的好處,艾蓉仙虹爸卻有點不自然,喃喃道:「你不是要我拿一挺吧?」
  凌渡宇愕然道:「女士兵,當有一挺是你的。」
  艾蓉仙不知為什麼,呆了起來。
  凌渡宇以為她仍未睡醒,絲毫不覺她的異樣,端詳著清晨下的俏面,歎了一口氣道:「唉!假若不是你立約要我不許碰你,現在先來親嘴問安,人生是多麼美滿。」
  艾蓉仙回過神來,露出甜美的笑容,雪白的牙齒在黑膚襯托下分外耀目,把手高舉頭上,長伸懶腰,故意強調身上動人的曲線,懶洋洋地道:「這個約定正是針對你這類滿腦子邪念的人……」說到這裡,媚眼瞟向凌渡宇,道:「不過!合約的大原則雖已底定,細節和個別的情形仍有可斟酌的餘地,那要看你往後的態度如何了。」
  凌渡宇把自動步槍卸下,把臂笑咪咪看著她,道:「求我接觸你的身體吧。」
  艾蓉仙做然仰起俏面,蹲低嬌軀,先把雙手攀住艙口邊沿,輕輕跳下,分兩次矯健地跳到草地上。
  凌腰宇頹然道:,「想不到你也有少許功夫。」
  艾蓉仙洋洋得意道:「當然,你認為只有中國人才懂功夫嗎?」
  紅紅的太陽在草原的地平線上升起,迫人的熱能開始施威,遠處動物聯群結隊在活動,大自然一片生機。
  機旁放了一大堆東西,看來凌渡宇忙了好一會。
  凌渡宇整理行裝,一邊道:「我取了兩套裝備,除自動步槍外,還有兩支曲尺、足夠的彈藥、兩頂鋼盔、藥箱、避彈衣………」
  艾蓉仙倒抽了一口涼氣,這麼多東西,兩個人怎麼拿?
  凌渡宇不理那麼多,將一個大背囊放在她的背上,又分給她一把開路的三尺軍刀、一支曲尺、一挺自動步槍。
  看著她吃力的樣子,安慰道:「沒有一隻牛生出來便懂耕田,只有通過訓練,才會學懂做牛之道。」
  艾蓉仙氣得出不了聲,遊目四顧,好奇地道:「森林在那裡?」
  長及腰間的野草無邊無際,那有半點原始野林的蹤影。
  凌渡宇身上背著的東西比她起碼多上三倍,甚至連降落傘也取了一個來,神情卻是從容自若,好像他才是非洲出生的土人,看了看指南針,指著東北方草原與天空連接的地方,道:「我們走到今天下午,便可以見到森林在東北方的遠處,再有一大路程,明天黃昏,將會進入稀疏林本區,那是森林的邊緣。
  艾蓉仙一聽要走上兩天,才只能抵達林區的邊沿地帶。叫了一聲我的天,還未及說話,凌渡宇大步踏出,她連忙急步跟上。
  途中休息了多次,艾蓉仙依然頻頻叫苦,雖然她往日的生活裡,也有大量的運動,但這樣行軍式的趕路,背上又有近五十磅的重擔,教她怎吃得消。
  一路上遇上了各式各樣的動物鳥獸,聯群結隊出沒的野牛群、羚羊群、野象、長頸鹿、零星的猛獸,它們在草原上各適其適,沉醉在自己的世界內。
  凌渡宇兩人在它們間穿繞避道而行,它們除了冷冷注視外,再沒對他們有進一步行動,凌渡宇解釋說,一般的動物除非在非常飢餓或沒有獵殺對象的情況下,否則絕少攻擊像人那類罕有出現的目標。
  當日近黃昏時,幾隻野狼追攝著他們,給凌渡宇向大放了數槍驅散了,槍聲引起了短暫的騷動,整群以百千計的鳥兒振翼高飛,把天空也遮蓋起來,好一會草原才回復早先的安詳。
  當夜兩人在一塊石後生起篝火,豎立了營帳。
  艾蓉仙辛勞一日,倒頭一睡至天明,醒來見凌渡宇背著自動步槍,守在營外,心中意不去,柔聲問道:「為什麼不喚醒我輪更守夜?」
  凌渡宇精神奕奕笑道:「不用擔心,我只要團目養神,就可以進入比睡眠更深入的休息狀態,所以不須像常人般睡眠,輪更守夜實在不必。」
  艾蓉仙不信地審神凌渡宇的眼白,不見紅絲,心下大奇。
  凌渡宇拍拍她的肩頭,道:「腳還痛嗎?」
  艾蓉仙低垂俏臉,輕聲道:「那還好!只是肩膊的肌肉有點痛。」跟著抬起頭道,「我知道你今次是去黑妖林找一批失去的軍火,但是那天在飛機上你卻在看有關百慕達大三角的書籍,這兩者有什麼關連?」
  看著艾蓉仙閃著好奇的美目,凌渡宇把她拉下坐在身旁,草原向四周無限地伸展,遠處有一群大雁,在地平處濺飛掠過,清晨新鮮的空氣令人精神大振。
  凌渡宇想了想,答道:「你聽過『平面的無限』和『立體的無限』這個哲學觀念沒有?」
  艾蓉仙茫然地搖頭。
  凌渡宇道:「『平面的無限』很易瞭解,那就是指在我們這宇宙中,沒有開始;也沒有結尾;沒有邊際,也沒有盡頭,無論時空上都是無始無終。」
  艾蓉仙表示明白地點頭,事實上當她每次在飛機的窗望往無邊無際的墾空,那種「無限」的感覺都強烈地湧上心頭。
  我們的太陽,只是銀河系以千百萬計的恆墾其中一顆,而銀河系只是盈千上萬可探測到的星系其中一個。宇宙的大小,不獨在我們探測能力極盡外,也在我們想像力的極盡外,我們對宇宙的認識,就像在一個元邊無際的大平原上,點亮了一支蠟燭,微弱有限的燭光外,儘是無知的黑暗。
  「平面的無限」已是那樣地使人廢然若失,有心無力;什麼才是「立體的無限」?
  凌渡宇道:「我們的宇宙,是一個無限單元,在這個單元之上或下,或以某一種形式,存在了其他無數無限的單元,那就是『立體的無限』了。這假設我們所處身的宇宙。只是一個層次,還有無限其他的層次,完全在我們知感之外。」
  艾蓉仙皺起了眉頭,顯然給這抽像的觀念弄糊塗了。
  凌渡宇繼續解釋道:「那就是說,和我們這宇宙空間同時存在的,還有其他無窮無盡的宇宙和空間,它們每一個都有不同的結構和物質,在一般情形下絕沒有跨越的可能,等於無數密封的石室,雖然只在隔鄰,卻全無可供來往的通道。」
  艾蓉仙在理性上可以接受這個說法,但卻很雄把這意念和眼前的現實連繫在一起,駁辯道:「這完全是空泛的理論,可能這宇宙已是一切,並不存在其他的空間,起碼現代科學是這樣認為。」
  凌渡宇笑道:「是的,直到一九一六年,人們也是這樣認為。但該年愛因斯坦提出了廣義相對論,使對宇宙的認識進入了新的紀元,到了一九六三年,一個最爆炸性的新意念上場,那代表了宇宙中最狂暴和最極端化的一種現象,我們卻給它起了一個最簡單、最平凡、最安靜的名宇,那就是『黑洞』。」
  看著艾茗仙全神費注的模樣,凌渡宇笑了起來艾蓉仙不依地道:「求求你不要賣關子,快點說。」
  凌渡宇從容不迫地分析道:「要明白什麼是黑洞,先要說一說恆星的命運。我們的太陽就是一粒中等的恆星,會發出光和熱。」頓了一頓續道:「首先讓我們比較太陽系內的行星,和太陽最主要的分別:就是他們的體積。十一個地球並肩排在一起,才能從木星的一端排到另一端,但木星這太陽系內最大的行墾,卻要十個並肩排在一起,才相當於太陽的寬度。木星因為密度比地球小得多,所以質量才是地球的三百一十六點九倍,而太陽的質量卻是木星的一千零四十九倍。這種大小的分別,決定了行星和恆星間的分別。
  艾蓉仙奇道:「大和小為什麼會產生分別?」
  凌渡宇道:「物體愈大,它產生的萬有引力,二種向心的所謂地心吸引力也愈大。在體積細小的行星如地球上,引力向內的位力雖然引起了原子的壓縮,力量卻是非常微弱,物質本身產生的電磁力,足可以把這種向內塌縮的力量抵銷,保持地球在一種平衡穩寇的狀態下。可是在體積大的太陽上,這種向心引力的拉力便大得多,原子抵抗壓縮的力量不再能夠抵銷它,於是原子就被壓縮,引爆了核反應,這就成了一顆恆星,也就是我們的太陽,因核聚變而產生了光和熱。」
  說到這裡,凌渡宇站起身來。
  艾蓉仙急道:「你不說完黑洞,我是不會走的。」
  凌渡宇失笑道:「六時半了,我們一定要起程,這草原全無遮掩的地方,敵人只要派出直升機,即可以輕而易舉把我們手到擒來,所以我們一定要盡早進入林區,他們要找到我們便困難得多。
  艾蓉仙知他有道理,站起身來哀求道:「那麼一邊走,一邊說,好嗎?」這女子的好奇心大得驚人。
  無論如何,好奇心是人類進步的原動力。
  兩人又在草原上前進。
  凌渡宇邊走邊道:「所以像我們地球那樣的行星,基本上是處於靜止的穩寇狀態:引力的拉力和電磁力場的推力之間的平衡是一種永久的平衡。所以假設沒有外來的干擾,它會保持那種狀態,那種物理的結構,直到永遠。」
  艾蓉仙一邊走,一邊咀嚼凌渡宇的說話,宇宙奇妙動人。
  凌渡宇整理一番腦內的思想,續道:「恆星也處在一種平衡的狀態下,不過那是一種動態的穩定狀態,因為要保持平衡,內部就要不斷變化,太陽每秒鐘內把六千億公斤的氫,聚變為五千九五十八億公斤的氦。這消耗的速度雖然大得難以想像,但氫已經在太陽的核爐裡消耗了近五十億年,據科學家估計,還可以繼續再燒五十億至八十億年。那之後會出現什麼情形呢?
  「那會有幾種可能性:它會經紅巨星、白矮星的階段,退化為黑短星,一種死去的大體,一種用盡了燃料,不會發出任何光和熱的物體,又或成為了壓縮至超密度的中子星。
  「但當那塌縮的恆墾,其質量是太陽的三點二倍時,它的塌縮就不會停留在白矮墾、黑矮墾,又或中子墾的階段,而是一直無窮無盡地塌縮下去,最後!次縮至體積成為零的地步,但那仍不是代表停止,那種收縮的力量,將會元休無止地進行下去,任何物體,包括光在內,一落到這麼一個塌縮的天體上去,它便永遠也不會再有逃出的機會。在廣闊無邊的宇宙空間內,這種天體就會造成一個深不見底的洞。」
  艾蓉仙抽了一口涼氣,雖然太陽的火毒蒸。發著整個草墾原,她仍然有冰冷的感覺,間道:「那科學家真的發現了黑洞沒有?」
  凌渡宇道:「黑洞是看不見的,只有根據宇宙問的射線種種旁敲側擊的方法,發現了半人馬座調一3和武仙座調一1區,都極有可能存在這奇異的深洞。這便像一個殺人兇手,沒有任何人可以看到他行兇,但通過種種客觀的環境證供,把他繩之於法,黑洞的存在也是如此。」
  艾蓉仙道:「黑洞和你所說『立體的無限』有什麼關係?和百慕達大三角有什麼關係?更不用說我們的目的地黑妖林了?」
  看見她興奮發亮的俏臉,凌渡宇笑道:「既然黑洞被稱為一個『洞』,那麼洞後是什麼東西?」
  艾蓉仙二愕,忽然興奮地叫出來道:「我明白了,那就是通往另一個層次,另一個宇宙的捷徑。」
  凌渡宇正容道:「我的構想很簡單,就是當這宇宙內產生出一股無窮無盡的力量時,就可以有足夠的能量,穿越到另一個宇宙去,恆墾永無休止的塌縮,正提供了這一類絕無僅有的條件。」
  艾蓉仙神思飛越,馳想著黑洞形成那通往另一宇宙的缺口。
  凌渡宇道:「我們中國有一個存在了數千年的理論,叫「物物一太極」,這就是說,最大的是一個太極,最小的也是一個太極,事無大小,原理和物性始終如一,例如陰陽,有正必有反,有陰必有陽,人分陰陽,電分陰陽,連分子內也有正負,所以有正的宇宙,自然也應該有反的宇宙,在大的層面上,九大行星繞著太陽連轉,整個銀河系也在運。引在小的層面上,電子繞著原子核在運轉,以此推論,宇宙有大的黑洞,地球上或分子原子內,也應有小的黑洞,甚至人類心靈的大海內,也應有黑洞的存在。」跟著面上現出困擾的神色,道:「問題是有沒有那種無休無止的足夠能量,形成這通往另一宇宙的捷徑。」
  艾蓉仙道:「那麼說,便應該有白洞。」
  凌渡宇讚許道:「那將是往另一宇宙的出口。我時常都在想,像百慕達那奇異的現象,會否是地球突然發出了這樣一股力量,貫穿了宇宙和宇宙間的阻隔。」跟著又煩困地道:「地球那處可發生這種無窮無盡的力量?」
  艾蓉仙順口答道:「生命的力量不正是無窮無盡嗎?」
  凌渡宇霍地停下腳步,兩眼射出凌厲的光芒,盯著艾蓉仙,艾蓉仙明知這時他視而不見,仍是心中發毛,抗議道:「不要那樣望著我。」
  凌渡宇收回目光,心中卻給艾蓉仙這句說話掀起了滔天巨浪。
  的而且確,地球和太陽系其他行星最不同的地方,就是有生命的存在,雖然生命此起彼落,卻無休無止地延伸下去,一種生命的形式沒落了,便進化到另一種生命的形式,這不是無窮無盡的力量嗎?
  生命究竟是什麼?
  當日黃昏,兩人終於進入了原始森林的邊沿區,樹木開始茂密起來,其中的「德拉色納」樹,高達四十尺以上,樹幹通直,樹皮呈儲白色,葉子形狀如劍。凌渡宇特別留意它的原因,是因為這被譽為「砍不死」的樹,有著最頑強的生命力,即管被砍倒後,它的根部還會重新長出時來。假設把砍倒的樹幹鋸成小捧,放上三,五個月後,再把它埋在土裡或插在水中,只需十幾天嫩芽就會從木棒的頂端茁長出來。
  生命的力量令人驚異,說起來,人的生命無論在時間和持續力上,比起植物來是脆弱得可憐。」
  為什麼同是生命,卻有這種區別?
  人的生命,和植物的生命有何不同?
  這問題不斷困擾著凌渡宇,艾蓉仙一句說話,使凌渡宇思想開闊了一個新的天地。
  途中凌渡宇打了一隻野鴨,艾蓉仙負起燒烤的責任,凌渡宇則走進林木的深處,不知幹什麼。
  不一會凌渡宇回來,手上抓著一大把肥厚呈花色的樹葉,也不知是什麼植物。
  凌渡宇從行囊取出一個鐵盆,把樹葉用力扭,樹葉在扭搾下,滴出奶白色的汁液來,注滿了小半盆,向艾蓉仙道:「小姐,請脫下靴襪。」
  艾蓉仙呆了一呆,這軍靴和長襪是凌渡宇千叮萬囑要穿上的物品,據他說可避去蛇蟲的侵襲,聞多下仍順從地脫了下來,奇怪問道:「幹什麼?」
  凌渡宇指著她又紅又腫的纖足,道:「這汁液有舒筋活絡和消除腫痛的妙用,是你目下的救星。」一邊把汁液塗在她苦不堪言的腳上,又為她按摩小腿。
  一種清涼入骨的感覺,隨著凌渡宇的按摩,深深地傳入近乎麻木的雙足神經去。艾蓉仙舒服得呻吟起來,道:「請你再給我採它一大把,我願付出任何代價,把它們背在背上,走到宇宙的盡頭,甚至通過黑洞,走往另一個世界去,懊:它們叫什麼名宇?」
  凌渡宇道:「阿達裡斯,意思是疲累者之神,這是俾格米人給它起的名宇。」
  艾蓉仙心中默念,這是個多麼美的名宇,忽地發覺凌渡宇眉頭深鎖,苦苦思索,自從今早談及黑洞以來,他時常都是這副表情。
  艾蓉仙輕呼一聲,叫道:「你想什麼?」
  凌渡宇默然不語,好一會才道:「我想起一個數千年來便存在的問題,就是如何超脫生老病死,成仙成佛,在西方的宗教來說,便是進入天堂福地。」
  「你今天的說話引起我思想上很大的震撼,無論古今中外,每一個宗教,從日常的善行、虔誠的信仰以至苦行、冥想、修煉,都強調把精神的力量不斷提高,這可能表示精神力量可在某一剎那,跨越了宇宙和宇宙間的界限,使人能以某一形式,通往另一些宇宙去,這是否就是道家所說的成道、佛家所說的成佛、基督所說的升天。」
  「而且最特別是一點,無論那一種宗教,大多數強調禁慾,這世界還有什麼東西,比『性能力』更代表生命的力量。道家在這方面更是清楚明白,整個成仙成道的捷徑,正是『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用現代的術語說,就是把『性』的力量,轉化為精神的力量,這是否說,人類進入另外的宇宙的唯一方法,就是利用無窮無盡的生命力,開拓出一個人為的黑洞,逃離現在的空間。所以歷史上雖有無數的記載,說有人白日飛昇,有人成仙成佛,但卻從沒有人回來告訴我他們成功了。因為他們已到了另一個宇宙的層次內。
  艾蓉仙目瞪口呆,不知怎樣回答他,
  凌渡宇續道:「西藏密宗所說的田婦雙修,其實是另一種形式去修煉和發揮生命的力量、性的力量,中國道家所說的『性命雙修』,正是性的力量和精神力量的結合。」
  性的力量可以使新生命誕生,也可能使人超脫這宇宙的局限。
  一陣燒焦了的氣味傳人這兩個沉醉在生命之謎內的人,艾蓉仙整個人彈了起來,慘叫一聲道:「糟了!」急急趕去搶救那烤焦了的鴨子。解情況第二天走了三個多小時後,樹木已茂密非常,很多時須用軍刀開路,使他們的速度慢了下來。樹木參天,陽光一柬一束從樹頂枝葉稀疏處灑射下來,如在夢中。
  兩人一邊走,凌渡宇一邊向她介紹各種特別的植物,例如奇怪的「握手花」,一摸花朵,花瓣便合起來,把你的手「握」著;其他如吃了會令大犀牛也人睡的木菊花;能在瓣葉的針孔分泌香腦油,使人醞釀欲醉的「醉草」;有著向日葵一樣的向陽性,不過因為在赤道以南,太陽總在北方向它照射,故此花朵總是指向北方的「哈斯盟斯」花,都令艾蓉仙眼界大開,忘記了雙腳的疲累。
  黃昏時分,他們在一個林間的空地紮營。
  凌渡宇的面色有點蒼白,默默地設立住宿的營帳。
  艾蓉仙趁個機會,溫柔地問道:「你不舒服嗎?」
  凌渡宇搖搖頭道:「不!我沒事。」
  艾蓉仙道:「不!你一定有心事,是不是我開罪了你?」
  凌渡宇拉起她柔軟的玉手,安慰道:「不用多心,問題不在你那裡,我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就是一踏進了這原始森林後,便像每一刻都在某一種監視下,使我心神困惑。」
  艾蓉仙俏面煞白,呆道:「那怎麼辦,是不是獵頭族?」
  凌渡宇失笑道:「不是!沒有人可以監視我而不被我覺察。」跟著向四方搜視,好一會才道:「我的第六感覺告訴我,那種監視來自每一株樹、每一個花朵、每一條小草。我再也不能以從前的眼光去對待它們,奇怪!為什麼往日在樹林內我從沒有這種感覺,現在卻是那樣真實和強烈。」
  艾蓉仙打了個寒戰,壓低聲音道:「難道是樹林的精靈,藏在植物內監視我們?」
  凌渡宇不想令艾蓉仙太過驚怕,話題一轉道:「明天午後我們會抵達剛果河的支流,深入蠻荒的探險大業亦將展開。」
  艾蓉仙歡呼道:「剛果河!我可以洗澡嗎?」她是個很易快樂的人。
  凌渡宇斷然拒絕道:「不可以!」
  艾蓉仙失望地望著他,她已四天沒有沐浴了,這幾天在酷熱下步行,幾乎未停過出汗。
  凌渡宇泛起促挾的笑容道:「裸泳卻仍是可以的。」
  艾蓉仙鬆了一口氣道:「我不怕你看,但請凌先生謹守合約,眼看手勿動。」凌渡宇為之氣結,不過他確是一諾千金的好漢,只好從另一個角度展開反擊,收復失地,悠悠道:「明天我們進一步切進原始森林的心臟地帶,毒蛇毒蟲猛獸出沒無常,甚至水內也有大量對人體有害的微生物,你一定要完全遵照本人的指令、手勢、甚至眼色行事。否則各類疾病:例如絲蟲病。皮膚病、黃熱病。甲狀脈腫瘤、赤痢。住德蟲病。腦脊髓膜炎等,任何一種也夠你消受。」他一口氣把在非洲最流行的病毒全部說出來,嚇得艾蓉仙目瞪口呆。
  艾蓉仙烏溜溜的一對大眼珠轉了幾轉,終於醒悟到這人不安好心,媚聲道:「謹遵聖旨,你叫我脫衣,我絕不會把衣服穿在身上,那樣好嗎?」對付凌暖宇,她誘人的美色是唯一奏效的武器。
  凌渡宇雙眼氣得往上一翻,道:「很好!很好!你若能如此,生還的機會可達百分之十。」
  艾蓉仙先吁了一口氣,跟著又面色一變,看到凌渡宇快意的表情,才醒悟到又給他捉弄了,連忙大叫不依。
  兩人的關係愈來愈融洽。
  苞著那一天午後三時許,兩人來到剛果河一條支流旁,河面雖有二十多尺寬,水流穩寇清澈,清涼之氣,盈溢在暑熱的森林內,兩人大感振奮。
  凌渡宇在附近為她揀了一條小溪,讓她在那裡美人出浴,自己卻砍樹伐木,建造木筏。這是在黑森林內前進的最佳辦法。他一定要趕在馬非少將前,找到軍火。
  正在工作得起勁,艾蓉仙興奮地跑回來,一把拖起他的手,叫道:「快來快來!我帶你去看古跡。」
  凌渡宇給她拖得前撲後繼,過樹穿林,踏著全是高可及膝。纏織交錯的野生植物,艾蓉仙俏面和頭髮還閃著沐浴後留下的水珠,身上傳來沐浴露的香氣,凌渡宇心想:看來自己也要來個清溪裸泳了。
  艾蓉仙把他帶到一塊大石前,停了下來,指著石頭平滑的一面道:「看!」
  石面彩色斑斕,乍看似乎是不規則的圖案,細看下是一群持矛的土人,在圍攻一隻猛虎。
  艾蓉仙道:「這可能是新石器時代留下的石壁畫。」
  凌渡宇仔細端詳,又伸手刮下點顏料,放進口內嘗嘗,搖頭道:「我卻有另一個看法,這『史前遺跡』的年齡絕不會超過三日,顏料仍未乾透。」面色沉重起來,道:「我們有點麻煩了,這應是有『森林大盜』之稱的阿爾魔族的標記,他們是俾格米人的一個旁支,千多年來在森林內四處為家,以搶掠森林附近的土人為生,每次搶劫完畢,便退入黑森林內,政府軍也拿他們沒法,由現在開始,要加倍小心了。」
  艾蓉仙由快樂的顛峰,一下跌進恐懼的深淵,躡懦道:「你為什麼對這裡的事如此熟悉?」
  凌渡宇拉著她往營地走回去,道:「我前生是這裡的巫王。」
  艾蓉仙打了個冷戰,手足涼冷,也不知是因為闖入了兇惡的阿爾魔族的勢力範圍,還是因為凌渡宇的說話。
  凌渡宇連夜趕工,第二天的黃昏,木筏終於大功告成,他在木筏尾造了個簡陋的船艙,利用剩餘的樹木,從筏邊四十五度神往中心,搭成三角形的尾艙。木筏是以凌渡宇帶來的尼龍繩紮在一起,似模似樣。
  凌渡宇把木筏推下河,據說要先讓木筏習慣河水。
  一宿無話。
  第二大日光初現,凌艾兩人開始行程。
  解開繩子,木筏順水飄出,向森林無盡的深處進發,那便像從植物做成的大洞內穿行,兩邊的樹木高插入雲,天空只餘下一道空隙,原始植物千奇百狀,樹籐長垂下來,長滿不知名的攀延植物。
  眼鏡猴在林間跳動,有些更跟著木筏在林木間飛騰奔躍。
  枯斷了的樹枝落葉浮在河面上,時有鱷魚浮沉。他們還遇到兩隻嬉水的河馬,連忙繞道而走。有一次樹上垂下了一條彩色斑斑的大蛇,幾乎碰上艾蓉仙的俏面,嚇得她軟跌筏上,久久不能言語。
  凌渡宇靈巧地運用十多尺長的撐稈,把木筏保持在河心滑行。
  這是大自然奇妙的大地。
  河道時寬時窄,九曲十三彎,在原始大森林內婉蜒流去。波平如鏡的水面,木筏一瀉千里。
  筏行了五個多小時,凌渡宇把木筏停下在一個河彎處,神色異常。
  艾蓉仙和他相處多天,仍未曾見過他這樣慎重的表情,心感不妙。
  凌渡宇把木筏繫在岸上的大樹,把凌渡宇扶上陸地。
  艾蓉仙輕聲地問道:「什麼事?」
  凌渡宇道:「阿爾魔人發現了我們。」
  艾蓉仙全身一震,神情淒惶。
  凌渡宇抬頭望向遮大蓋地的密林頂部,道:「你聽到那尖銳的聲音嗎?那是阿爾魔人吹響樹葉發出的哨聲,是他們的通訊方式,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艾蓉仙側耳傾聽,剛好捕捉到一下延綿悠長的尖哨,夾雜在風聲裡,不留心是難以覺察,駭然道:「會怎麼樣對付我們?」
  凌渡宇道:「才剛發現我們,不會把我們怎樣。他們的戰略一向是謀定後動所以現在只是召集戰士,準備在前路伏擊我們。他們會毫不留情地殺死我,但你嗎?他們會將你在毫髮不損下生擒活捉。」
  艾蓉仙面無人色,又忍不住問道:「生擒我來幹什麼……」話還未完,答案已在腦袋內出現,一把摟著凌渡宇,她已想到那令女性最驚怕的事。
  凌渡宇張開強壯的手臂,把她摟人懷內,軟肉溫香,凌渡宇調笑道:「不用怕,你最擅長和惡人訂立『不准侵犯』條約,屆時如法炮製便成。」
  艾蓉仙幾乎哭起來,目下自己緊摟著的便是個不折不扣的惡人,否則怎會這樣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凌渡宇語氣一轉道:「可惜他們遇上我這個比他們還狠辣上千百倍的森林霸主,怎會讓他們把我身邊的天鵝拿走。」
  艾蓉仙不能計較他的挖苦,急問道:「有什麼方法應付他門?」
  凌渡宇傲然道:「我亦有三樣至尊法寶:第一就是我手上的殺人傢伙。」拍了拍背在一側的自動步槍,續道:「其次就是剩下的七支催淚爆霧彈。第三,就是紅外光夜視鏡了。」
  艾蓉仙奇道:「第一第二兩件寶貝我也知道,但夜視鏡有什麼用?難道……呵!我明白了/
  凌渡宇讚許道:「小妮子聰慧可人,那計劃叫作『黑夜逃亡』」
  天上一彎明月,在黑墨墨的夜空中分外耀目。
  白日墊伏的動物,開始它們的活動。
  鎊種奇怪的聲音,充斥在漆黑無光的原始森林內。
  一個完全有異於白日的世界,神秘可怖。
  凌渡宇和艾蓉仙兩人換上避彈衣,頭戴軍用鋼盔,全副武裝。
  木筏在昏黑的原始森林內的河道緩緩滑出。
  兩岸的樹林在夜風下呼嘯作響,不時傳來動物走動撕打的聲音,加上猿啼梟叫;草木皆兵。
  艾蓉仙縮在尾艙內,祈禱著幸運之神的眷寵。
  凌渡宇全神貫注,手中撐桿不時調節木筏的航線,在紅外光夜視鏡的視野裡,天地變作一片血紅,詭異莫名。
  河水間中閃映著微弱的光影,木筏破開河水,破開若隱若現的波光,穩定前進,幾次撞上石頭和河面的飄浮植物,都是有驚無險,雖然有夜視鏡的幫助,當然不及日問操筏那般輕易。
  艾蓉仙坐在艙尾,度日如年。一顆心不爭氣地急速跳動,只希望時間快點過去。
  木筏向無限的黑暗進發。
  凌渡宇沉著氣,用心把舵。
  不經不覺木筏順水而行已有兩個多小時。凌渡宇剛鬆了一口氣。
  一聲嬌呼從尾艙傳來。
  凌渡宇臨危不亂,輕喝道:「什麼事?「
  艾蓉仙驚惶地道:「我後頸不知給什麼東西叮了二口,很痛!」
  凌渡宇整個心向下一沉,問道:「有什麼感覺?」
  艾蓉仙幾乎是哭著道:「被叮的地方又痛又麻………」
  凌渡宇心知不妙,連忙把木筏找個彎位停止下來,走到尾艙。
  艾蓉仙面容扭曲,顯然在極大的痛苦裡。凌渡宇執起她的左手,搭在她的「寸關尺」腕脈上,又伸手摸往她的頸後,被叮處隆起艱蛋般的腫瘤。
  凌渡宇把嘴唇湊在傷處,用力吮吸,盡量把毒液吸出來。艾蓉仙脈搏躁急紊亂,是中毒的徵象。
  凌渡宇在行囊取出藥箱,取了一支抗生素為她注射,一邊安慰道:「不用怕,很快會好了。」
  艾蓉仙雙目緊閉,全身忽冷忽熱,不斷呻吟,陷入半昏迷的狀態。凌汲宇暗歎一聲,這黑夜逃亡的計劃,不得不腰斬中斷。艾蓉仙應是被毒蚊那類東西叮了一口。
  他有他一套應付的辦法。
  二手按在艾蓉仙的丹田處,另一隻手覆在她的眉心,凌渡宇開始深長的呼吸,真氣從他的雙手湧出,輸進艾蓉仙的身體內。
  那是生命的精華。
  艾蓉仙停止了顫抖,人也安靜下來。
  凌渡宇在她耳邊輕輕道:「睡吧!睡吧!醒來後一切都會是美好的。」他不斷重複著這幾句說話,聲音安詳有力,不多時,艾蓉仙眼皮低垂,進入了夢鄉。
  抗生素和凌渡宇輸入她身體的內氣,聯手發揮出抗毒的威力,加上凌渡宇的催眠,使她步人復原的路上。
  凌渡宇力盡筋疲,軟倒筏上。這種以氣功救人,比走完馬拉松賽更使人疲倦。不一會,他也跌入深沉的睡眠裡。
  凌渡宇再睜眼時,天色大自。
  他抹了一把冷汗,幸好阿爾魔人沒在這時候發現他們,否則便一敗塗地了,不過情形也好不了多少,他們發覺獵物逃走了,一定暴怒如狂,凶煞沖天地追蹤他們。
  艾蓉仙仍在睡眠。
  凌渡宇細看她頸後的肌肉,被叮處還有一點紅印,腫卻消了,應該沒有大礙。
  艾蓉仙掙扎地扭動,小嘴一開一合發出微弱的叫聲。
  凌渡宇心生憐惜,把耳湊到她嘴邊,聽到她叫道:「水!水!」凌渡宇慌忙拿起水壺,服侍她飲下。
  一連喝了幾口水,艾蓉仙清醒過來,有點茫然道:「這是什麼地方?」
  凌渡宇柔聲道:「你覺得怎樣?」
  艾蓉仙呆了一會幾道:「我覺得很累、很虛弱。」
  凌渡宇道:「你振作一點,記著,我們仍未脫離險境,我需要你的幫助。」他故意激起她對自己的關心。
  艾容仙果然精神一振,坐了起來。
  凌渡宇把兩支爆霧彈塞在她手裡,又把一支曲尺手槍。放在她身旁道:「你記著,無論發生什麼事,也不要走出艙外,有惡人進來,你賞他一粒子彈,當我大叫放彈時,立即按動爆霧器的開關,現在我先給你戴上防毒面具,只要再有個多小時,我們便可進入水道縱橫交錯的河區,保證他們欲追無從。」
  艾蓉仙緊張地點頭,戴上防毒面具。
  凌渡宇又為她戴上鋼盔,大敵當前,不得不如此。
  解開繩索,木筏順水流去。
  凌渡宇左右肩各背著一挺自動步槍,未來的個多小時,是最關鍵的時刻。
  艾蓉仙軟弱地挨坐在尾艙的一角,靠著背囊,她不敢閉上眼睛,那會使她迅速入睡,一定要保持清醒,留意凌渡宇的指示,使催淚霧能適時爆開。
  木筏前進了四十分鐘後,渡過了三里多的河面,來到一條狹窄的河道,水流給兩岸一邊,登時洶湧起來,木筏速度增加,向前衝去。
  就在這刻,凌渡宇全身汗毛倒緊,一股強烈的危險感覺狂湧心頭,凌渡宇很清楚什麼事將要發生,每一次危險臨近,他的第六感都會先一步生出感應。
  凌渡宇回頭望向艾蓉仙,後者的頭低垂胸前,懨懨欲眠。
  凌渡宇喝道:「蓉仙,拿起武器。」
  艾蓉仙還來不及反應,唏哩嘩啦,頭頂一片黑雲當頭蓋下。
  凌渡宇的反應是一等一的迅捷,手中撐桿全力迎著黑雲撥去,剛好掃中一面大網。凌渡宇這一撥臂腰腿全身之力全部用上,把大網挑側往一旁。可是大網上面滿佈倒勾,頗為沉重雖然給凌渡宇用巧輕撥得偏了角度,仍然搭上尾艙,倒勾一下子,硬生生扯著木筏的一角,木筏在河面打了個急旋,一把撞往岸旁,凌渡宇一個踉蹌,幾乎倒跌落河。
  木筏給扯得定在河面。
  同一時間箭矢驟雨般射來,還夾雜來福槍的聲音。
  凌渡宇一個虎跳,蜷作一團,滾回艙尾內,身上頭上連中數箭數彈,幸好都給頭上的鋼盔和避彈衣內的鋼片擋開,敵人存心取他的性命,儘是向他的頭胸要害攻擊,反而救他一命。四周傳來跳水的聲音,不問可知敵人要強登上船。
  艾蓉仙花容失色,駭然地望著凌渡宇滾進來,握著曲尺的手只懂顫抖。
  凌渡宇向艾蓉仙從容一笑,忽又倒滾出外,左右手兩挺自動步槍呼嘯響起,向四面八方瘋狂掃射。
  四周慘叫不斷傳來,血肉飛濺,河水裡不斷湧出鮮血,凌渡宇在剛才的攻擊下,毫髮無損,已是大出他們意外,兼之又如此威勇毫強,把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艾蓉仙從尾艙望出去,凌渡宇在筏面上以驚人的速度在騰挪跳躍,閃避敵人的俞和槍火,左右兩手的自動步槍不斷閃現火花,交互向四方反進。
  平靜的河面充斥著子彈和利箭的可怕聲響。
  戰鼓喧天,阿爾魔人被激起好鬥的天性,瘋狂搶攻。
  凌渡宇忽又滾回尾艙,向筏尾一輪急掃,兩個渾身戰斑、色彩漫斕的土人在鮮血飛濺下翻跌入河水裡。
  凌渡宇一把抓起防毒面具,喝道:「爆霧彈!」
  艾蓉仙雖然魂飛魄散,畢竟受過三個月軍訓,這點本事倒有。
  一股催淚霧從尾艙內爆開,迅速蔓延開去,把整只木筏吞噬在濃煙裡,跟著波及整段河面和近河的兩岸空間。
  咳嗽聲和嚎叫從每一個方向傳來,也不知有多少敵人。
  凌渡宇再撲出筏外,自動步槍已換上新的彈閘,這次簡單得多,每一個咳聲的來源,都成為他的活靶子。
  我暗敵明。
  敵人陷於劣勢。
  艾蓉仙拿著手槍,可是不辯東西,也不知應向何處放槍,忽地筏尾處咳聲大作,她慘叫一聲,不由自主地向咳聲處連放數槍,一聲慘嘶,敵人倒跌入河,傳來通一聲水響,水花濺得她一頭一臉。
  凌渡宇大喝適時傳來:「放彈!」
  第二枚爆霧彈炸開。
  艾蓉仙感到木箋向後移動,有人拉動勾網,要把木筏扯離催淚霧籠罩的範圍。
  那將是她兩人的未日。
  凌渡宇也是大吃一驚,他和艾蓉仙不同的地方,是他知道應該怎樣去應付。
  他右手的自動步槍保持強大的火力網,收起左手的步槍,從腰間抽出利斧,一個箭步標前,向勾著木筏的勾網斬去,他憑著過人的記憶,在催淚霧中把勾網劈斷。
  艾蓉仙那邊再傳來槍聲和土人的嚎叫,這女子在生死關頭,顯露出她士兵堅強的一面。
  凌渡宇再一斧劈下,木筏掙脫了勾索的纏繞,在河心打了個急轉,凌渡宇用力過猛,向筏邊跌出去,幸好他臨危不亂,兩手一把抓著筏邊,下半身已浸人冰冷的河水裡。
  木筏如脫籠之鳥,順著水流急衝而去。
  凌渡宇大喝一聲:「放霧!」
  這一回艾蓉仙更是乖巧,另一個爆霧彈炸開,木筏在催淚霧掩護下,奔馬般衝往下猜。
  凌渡宇雙手一按,躍回筏面,兩支步槍立時瘋狂向兩岸猛掃。
  木筏以高速衝出硼霧,迅速遠去。
  艾蓉仙轉頭一看,煙霧在後方像一團化不開的黑雲迅速變小,再轉了一個彎,便看不見。
  艾蓉仙轉回木筏的前頭,凌渡宇亦轉頭過來望向她。
  恍若隔世。
  艾蓉仙站起身來,正要撲進凌渡宇懷中,恰好見到一個上身赤裸、下身裡布,全身塗著七彩繽紛圖案的土人嘴上咬著利刃,從凌渡宇的筏邊躍上筏面。
  幾乎沒有經過大腦,艾蓉仙揚起手中曲尺,一槍命中土人的面門,血光並現,土人跌返河裡,艾蓉仙待再要發第二槍,已沒有了子彈。
  凌渡宇回身撲往四處察看。
  艾蓉仙目瞪口呆,雙腳一軟,坐倒筏上。
  凌渡宇呆道:「你救了我!」
  艾蓉仙驚呼一聲,道:「你受了傷。」
  凌渡宇看看臂上染紅的衣服,蠻不在乎地道:「些許皮外傷,在所難免。」寥順綈蕕納種瘢嫻拇嬖塚衷誑瓷狹慫偎叭□恐改險朧□彩撬傻?好事?他記起了他俾格米的朋友兄弟血印巫長曾向他談及他們的宗教說:「森林並不是由誰創造的,它是自己走到這裡來的。森林內有善惡兩大神祇:貝費基和羅提。善神貝費基在森林裡教導俾格米人認路,所以當俾格米人走進森林內時,惡神羅提會離開他們。但是假若俾格米人任性妄為,貝費基就會大發雷霆,惡神羅提會施威作惡。那是當俾格米人忘記了自己本非森林之主,只憑賓客的身汾,恣意糟蹋森林、殘害野獸的時候。」
  凌渡宇呆呆地癡想著,只不知這有靈覺的生命力,是那善神貝費基,還是惡神羅提。一股濃烈的花香,撲鼻而采。
  凌渡宇被催眠似的站起身來,走進林木的深處,搜索香昧的來源。
  那種生命的力量,不斷衝擊著他的靈覺,那是超乎任何語言和經驗的感受。
  喜悅狂湧心頭。
  凌渡宇帶著朝聖者的心情,向香氣的源頭進發。
  樹林內所有植物無風自動,像是有生命的靈體,鼓舞歡欣。
  凌渡宇在林木間穿行,林中忽地空出一塊小空間,長滿紫紅色。高及膝頭的小草,在紫紅草中間,一朵面盆般大的白花,冉冉升高。
  白花花開三瓣,除了筆直的花莖,沒有一塊花葉。
  芬香更濃。
  凌渡宇有醉蘸圖的快感。
  一切看來是那樣不真實,像童話世界內的事物,移到現實中發生。
  白花隨著晶瑩通透的雪白花莖,一直伸展到六尺的高度,慢慢彎向凌渡宇,向他致敬歡迎。
  一連串「劈劈啪啪」的聲音在白花中心響起,在凌渡宇瞪大的雙眼下,難以置信地標出一個鮮紅的果實,眩人眼目。
  紅果又再爆開,流出紅得發亮的液汁,一滴滴地滴往地上。
  液汁轉眼流盡,紅果謝去,白花收縮作拳狀,漸漸矮下,原來花莖緩緩縮入土內,陷沒不見。
  樹停葉靜。
  森林回復平靜,那生命的力量消去,一切回復平凡和「現實」。
  艾蓉仙的聲音從後方傳來道:「你在於什麼?她錯過了這大自然的奇景。」
  凌渡宇回過頭來,艾蓉仙神色茫然,向著他走來。
  她忽地驚叫起來道:「這是什麼草?顏色這樣奇怪。」一邊說,一邊俯身向紅草摸去。
  凌渡宇一把拉著她,駭然道:「不要碰!有劇毒。」
  艾蓉仙嚇得猛縮回手,卻忍不住好奇心仔細端詳起來,恍然道:「啊!草身的邊緣長滿尖刺,一定是分泌毒液的地方,這是什麼草,為什麼我從未聽人說過?呀!看,它們正在枯謝!」
  紫紅的小草逐漸萎縮變黃,鮮艷欲活的一大片草地,剎那問失去了生命和顏色。
  凌渡宇神情震動,道:「血印說得沒有錯,這些紅草是『上帝之媒』的護衛,完成了任務,立即萎謝。」
  艾蓉仙好奇地道:「什麼護衛?什麼是上帝之媒?血印是誰?」
  凌渡宇招架不住她的問題,道:「先回營地好不好?」
  艾蓉仙嗔道:「不!你先答我的問題。」
  凌渡宇無奈道:「血印是我的俾格米好朋友。上帝之媒是一種植物。」指了指上帝之媒縮回去的地方道:「剛才從那裡長出來,不過在你來前已縮回去。每逢它生出來的地方,都有一大片這樣的含毒紅草,作它的護衛。」
  艾蓉仙既興奮又失望,道,「真可惜!我來遲了一步,我也嗅到花香,早點來便好了。」
  頓了頓又問道:「這上帝之媒的名宇為什麼這樣奇怪?」
  凌渡宇道:「它長出的紅果,保證可以使你直升天堂,往見上帝,因為紅果的液汁只要吞上一滴,無論怎麼強壯的人畜,立即全身麻木,直至死亡,至於死後是否直升天堂見上帝,只有天曉得。而且死亡的過程非常緩慢,往往要十多天的時間,心臟才停止跳動,最高的紀錄是四十八天,所以再沒有人敢去嘗試服用。至於那些毒草,則更驚人,勝於最毒的蛇液,沾者必立死當場。」
  艾蓉訕道:「既然全有劇毒,為什麼要去試?」
  凌渡宇拉起艾蓉仙的玉手,向營地走回去,一邊道:「這是基於一個古老的傳說,在三千多年前有一位被稱為太陽使者的巫師,服食了上帝之媒後,見到了創造天地的真神,在族人前白日飛昇,成為了俾格米人的善神貝費基。這之後便不斷有人服食上帝之媒的汁液,可惜一一含恨而終,據說只有一個例外。」
  這時兩人回到營地的火堆旁,坐了下來。
  艾蓉仙急問道:「快告訴我。」
  凌渡宇道:「四年前我在森林區從事與某政府軍的游擊戰時,機緣巧合下救了俾格米人的偉大人物血印巫長,大家結成生死至交,他告訴了我有關這上帝之媒的一切。」
  樹枝在火堆內燒得劈啪作響,大色逐漸暗沉,紅紅的火光把周圍的空間染個血紅,情景詭異。
  凌渡宇面上現出回憶的禪情,續道:「上帝之媒是非常罕見的,很多俾格米人一生住在樹林內,仍是緣慳一面。」
  艾蓉仙微歎道:『你真是幸運。」凌渡宇點頭同意道:「大約八十多年前,有一位俾格米人,往英國的牛頓大學修讀歷史後,回到森林內的族人裡,雄心勃勃,想組織族人,建立現代化的社會,使族人有更美好的生活。可以想見他和當時的族人是如何地格格不入,於是他靈機一觸,想到要族人服從他的領導,先要成為他們的巫王。這人天資卓越,通過了成為巫長的種種艱苦考驗,這就是被譽為非洲最偉大的四大巫王之一的紅樹巫神。當他掌握了俾格米人巫術的力量後,他的思想卻起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和轉向。他再也不認為他的族人需要現代化的生活,他感到俾格米人傳統的原始生活,才是真正活在自然的懷抱裡,更接近真善美的境界。」這是一位具有大智存慧的人,他把巫術的境界推展至深入的心靈修煉,探求生命的真義,在二十年前,也就是他八十二歲時,他服下了上帝之媒的汁液。」
  艾蓉仙:「那怎樣了?」
  凌渡宇閉上雙目,面上現出嚮往的神情,緩緩道:「他和所有服汁液的人一樣,全身麻木,進入昏迷的狀態,他的族人把他放在一個祭臺上,四周放滿鮮花,每晚都圍看他悲哀地跳舞。直到第三天的晚上,當每一個人都認為他難逃一死的時候,他站了起來,兩眼射出懾人的神光,筆直地走進一個從來沒有俾格米人敢進入的禁地--黑妖林一一今次我們的目的地。」
  艾蓉仙忍不住啊一聲驚呼起來。
  凌渡宇出奇地嚴肅,道:「血印當時只有十六歲,還未成為巫長,目睹著這一切的發生,當時所有族人嚇得跪伏地上,沒有人敢攔阻紅樹進入這人人懼怕的禁地。七天後,紅樹又走了回來。由那一天開始,他不斷進入沉睡的狀態,但卻獲得了一種奇異的力量,就是能知道千里外發生的事物,並給族人作出忠告。他從不告訴族人他服了上帝之媒後的任何事,每次有人問他,他就說,」不要去知道真象,那會使人沒有一晚安眠。」又說:「他正在等待一個人,那人到了後,他就會離開這個世界,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在俾格米人中又再生活了三年後,他離開了族人,避居進黑妖林邊沿一個被稱為「太陽落下的高山」的山洞內,若俾格米人要找他,要在洞口敲響一個皮鼓,待他接見。不過十多年來,他只肯現身三次,每一次都是將有大事發生的時候,似乎他真能知悉過去未來。血印版訴我這些事的時候,紅樹已是九十八歲的高齡,不知現在他還健在否。」
  艾蓉仙驚訝得幾乎合不攏嘴,在這蠻荒的野林,很多文明社會不能想像的異事,正在不斷地進行著。
  艾蓉仙想再間,驚覺凌渡宇神情怪異,她還未吐出話時,凌渡宇整個人彈起,撲入了帳幕內,跟著旋風般撲了回來,手中拿著薄氈,一下覆蓋柴火上大地陷入絕對的黑暗裡。
  艾蓉仙正要出聲,凌渡宇壓低聲音道:「聽!」
  艾蓉山側耳傾聽,密林頂傳來軋軋的機器聲響。
  直升機。
  聲音在天空上忽遠忽近,盤旋了好一回,才逐漸遠去。
  凌渡宇拿起薄氈,一陣燒焦了的氣味傳入艾蓉仙鼻內。柴火變成一堆暗紅的熱炭。
  凌渡宇取了一盆水來,把炭火淋熄。兩人躲入帳內,心情沉重。
  艾蓉仙低聲問道:「他們發現了我們沒有?」
  凌渡宇道:「應該是發現了,否則怎會在上空盤旋了這麼久,顯然是通知上級,決定下一步的行動和確寇目標。我們在極度危險裡,敵人隨時會從天降下。艾蓉仙顫聲道:「那怎麼辦?」
  凌渡宇道:「唯一方法是即時逃走。」
  艾蓉仙一把撲入凌渡宇懷內,惶恐地道:「我怕!」上一次黑夜逃亡被毒蚊所螫,使她猶有餘悸。
  天上忽地響起兩聲悶雷,跟著風吹樹葉,雨點嘩啦啦直打下來。
  凌渡宇歡叫道:「天助我也,我們不用走了,沒有人能在這樣的天氣下跳傘。」
  艾蓉仙聽到不用趁黑逃走,全身一鬆,舒了一口大氣。
  雷聲隆隆,暴雨施威。
  凌渡宇取出電腦,液晶體的屏幕上顯現出一幅又一幅的非洲河道圖。
  艾蓉仙訝道:「這不是剛果河嗎?為什麼你有這麼詳盡的資料?」
  凌渡宇道:「我們『抗暴聯盟』聚集了這世界上各方面的精英,希望能建立一個理想和平的地球民主國。其中有一位沈翎博士,他曾用了三十多年時光,在非洲各地進行探索,電腦的資料是由他提供。」跟著指著屏幕地圖中一條婉蜒而行的河道說:「明天我們順著這條支流走上十多里,便會與一條更大的支流會合,向東北再行三十蹤裡,將會抵達目的地黑妖林的外圍地帶,那時要棄筏登陸了。」
  艾蓉仙聽得打起呵欠來。
  她要入睡了。
  暴雨在黎明前停止。
  凌渡宇和艾蓉仙等到早上十時,待水流漸趨和緩後,才登上木筏,順流而下,繼續深入原始大森林的核心,地勢最低的黑妖林--俾格米人的禁地。
  暴雨使河水比平日湍急了一些,木筏很快完成了十多里的水程,午後時分便可以進入了凌渡宇目標的河道。
  凌渡宇特別要艾蓉仙將所有能攜帶的必需品背在身上,因為他們的蹤跡已被發現,敵人可在任何一刻出現。
  只剩下四支爆霧彈,對付土人猶可,要應付馬非少將的特攻隊,無異螳臂擋車,所以一有敵蹤,他們唯一逃生的法門,就是運用他對森林的認識了。
  他們準備隨時棄筏登陸。
  這處的河道寬窄比較平均,最闊處足有十多碼,窄處也達七八碼,河床深廣。
  凌艾兩人一頭一尾坐在筏上,只有當木筏側往一旁,凌渡宇才運起撐桿,調節航線。
  凌渡宇全神貫注,因為這裡有幾條交錯的支流,其中有一條據資料顯示,直通往一道大瀑布,誤人了的後果將要付出生命作代價,教他怎能不小心翼翼。
  森林內生機勃勃,岸邊不時有動物來喝水沐浴。
  木筏驚起一群群的飛鳥。
  兩人心情出奇地開朗,目的地愈來愈近。
  在此美好的時刻,凌渡宇露出傾聽的神情,跟著面色一變。
  艾蓉仙也聽到快艇的馬達聲從後面傳來,聲音迅速增強,以高速接近。
  背後響起急劇的機槍響。
  木筏四周激起無數的水柱,水花濺滿周圍的空間,令人什麼也看不到。
  敵人的火力勝己方百倍,這一輪掃射絕對是警告性質,否則兩人早已渾身彈孔。
  一艘新式的炮艇在木筏後三十碼出現。
  艇頭站滿全副武裝的白人軍士達二十多人。艇分三層,最上一層是個巨型雷達,正在不斷轉動;還有一挺可發射榴彈的榴彈炮,這被人稱為「步兵班火炮」的武器,口徑足有四十毫米,既能幹射,又能曲射月以摧毀輕型裝甲,射速極高。能放射「殺傷破甲彈」、「殺傷破片彈」,「煙霧彈』、」催淚毒氣彈」等各種榴彈,射程遠達五百米。只是這項,凌艾兩人除了舉手投除外,再無他法。
  何況敵方二十多人每人手上提著都是最現代化的衝鋒步槍,最氣人的是他們面上戴著防毒面具,正是針對他們的至尊法寶--爆霧彈。敵人有備而來。
  勝負不言可知。
  現在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敵人不是要他的死屍,而是活人。
  還有,就是他凌渡宇對河道的認識。
  擴音器傳來男子的聲音以英語道:「凌先生,我是連拿上校,你們是全無機會的,趕快拋下手上武器,否則格殺勿論。」
  凌渡宇伏在筏上,向神情絕望的艾蓉仙道:「我們已來不及戴防毒面具,我一踏腳,你便啟動爆霧器,將它扔往筏後,記往,閉上呼吸往後梆。」
  連拿上校怒聲道:「我給你們三秒時間,一,二……」
  凌渡宇把自動步槍高舉過頭,站起身來。
  連拿上校一陣獰笑,顯然大感快意,他給凌渡宇逃了,安些日來憋了一肚子氣,心中正盤算著怎樣去整治對方。
  連拿上校喝道:「將武器拋落河!」
  凌渡宇手一揮,伴隨多天從不離身的忠實夥伴,咕呼一聲,沒入河水裡。
  不敷出連拿上校道:「還有女的那支步槍。」
  在敵人的望遠鏡下,兩人絲毫畢露,休想瞞過他們。
  凌渡宇慢慢走往艾蓉仙處,他不敢有任何急速動作,怕引起那瞄準他身體的二十多挺衝鋒自動步槍任何誤會。
  凌渡宇握著艾蓉仙步槍的槍嘴,一揮便落人河水去。
  沒有了這兩挺武器,便像在冰天雪地赤身裸體般一樣令人難過這時木筏的距離和炮艇忽地拉遠了少許。
  不是炮艇減慢了速度,而是水流加劇,木筏全仗水力行走,立時順應增速,這時敵人注意力全集中到他們身上,尚未覺察水流的微妙變化。
  連拿上校更是得意,陰測測地道:「脫去所有衣服,那位小姐也是一樣,我不准有一條線留在你們身上。」這一著極是毒損,一方面羞辱兩人,另一方面亦使敵人全無反擊的機會,凌渡宇己使他們有大多的意外了,他不想再多一個。
  這時木筏來到一處水流的分叉點,兩條水道,一左一右,在筏前三十多碼外。
  艾蓉仙聽到脫衣的命令,在筏後敵人的大笑下駭然請示地望向凌渡宇,恰好見到他右腳提起,正要踏下。
  她兩人合作已慣,一按爆霧氣便擲往後方。
  黑煙剎那間在筏後爆開、吞噬了整個河面的空間。
  凌渡宇一把搶起撐桿猛撞在岸邊,本筏一側,轉入了左面彎去的河道。
  槍聲狂風驟雨般響起,在兩人頭上呼嘯飛舞,幸好木筏轉入了彎位,避過了敵人的火力網。
  炮艇直衝入另一條河道。
  水流更急。木筏以高速向下流衝去。
  不一會炮艇在數百碼外出現,敵人返頭追來,迅速接近。
  凌渡宇正要再引爆爆霧彈。
  隆一聲巨響,木筏邊衝起一條高達十多碼的大水柱,最外圍的兩條木立時變成碎片,木筏六十度傾斜,險些反轉過去,整個尾艙塌了下來。
  艾蓉仙驚呼一聲,滾往木筏邊,凌渡宇一下撲前,緊抓著她的衣服,硬把她扯住。
  木筏在驚險萬狀下回復平衡,繼續衝去,繫著木筏的尼龍索開始鬆脫,河水從木條間隙處湧上來。
  敵人第一枚榴彈幾乎要了他們的命。
  凌渡宇梆出最後第三支爆霧彈,否則敵人視野一清,只是手提武器便足以使他們葬身河底。
  河流再到達另一個水道的分叉點,這是剛果河支流交錯的地方。
  一方大鐵牌赫然入目,位於河道交匯中心的陸地上。
  上面畫了個紅色的骷髏頭,有幾行紅宇用不同語言寫著「危險!瀑布在前」。然後另有一個綠色的大箭嘴,指示著右面的河道才是安全。最下方寫著「地方政府立」他兩人在這剛果河走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到人寫的標示,可知這處一定是意外的黑點,故當地政府立牌警告。
  凌渡宇一咬牙,任由木筏衝入危險的左邊河道,同時爆開了最後第二枚爆霧彈。
  他不想敵人看到警告片上的標示。
  濃煙罩著整個分叉點水流奔騰更劇。木筏的速度一點也不比炮艇遜色。
  炮艇穿過濃霧,加速衝入那瀑布在前的河道,增速向木筏追去。
  木筏很快便會進入他們步槍射程之內。連拿上校已下了射傷他們手腳的命令,非到迫不得已,他仍要生擒他們,那比殺死他們有趣得多了。
  凌渡宇撲往筏尾,在倒塌下的尾艙搶出行囊,一把將降落傘扯了出來,以最快的手法綁在背上,喝道:「摟著我!」
  艾蓉仙一把抱著他。
  最後一個爆霧彈炸開。四周儘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霧。
  瀑布隆隆的響聲在前方近處傳來。
  機槍聲大作,掩蓋了瀑布的響聲。
  水流狂衝向外,木筏隨水沖出瀑布外的空間,向數十碼下的河水墜去。
  凌渡宇全力躍起,同時拉開降傘,向下冉冉飄去。
  黑霧充斥在瀑布的上端,瀑布隱沒在黑暗裡。
  「轟隆!轟隆!」
  炮艇有若空中火箭,射出瀑布上端外三十多碼的空間,炮彈般投入瀑布下的急流亂石。
  本筏這時才衝到瀑布底,像玩具般散裂開來,化作一堆亂木,向下流飄去。
  炮艇上傳來撕心裂肺的狂喊和嚎叫、連拿上校還拿著那擴音器,所以他死前的慘呼最是響亮突出。
  一切都已太遲。
  炮艇一撞入河水,立時爆開一團耀人眼目的強烈白光,跟著是一連串劇爆,炮艇在一團團炸開的火焰中,彈起一天碎片。
  激爆引起空氣急流,吹得凌艾兩人和降傘打著轉飛往河旁的密林上。
  兩人一齊呻吟,苦忍著灼熱氣流襲體的痛楚。
第五章 上帝之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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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筏在縱橫交錯的河道上航行,這是剛果河數條支道交匯的地方,有如八陣圖。
  凌渡宇把木筏停下,這時離開了受阿爾魔人襲擊的地點,最少有三十里遠。
  艾蓉仙奇道:「為什麼停下?」離天黑尚有三小時,應可趁日光趕上一段路凌渡宇看看指南針,苦笑道:「我們迷了路。」
  艾蓉仙愕然。
  凌渡宇補充道:「指南針似乎受到某一種力量的影響,失去效用,我們只好在這附近度過今夜了,你也需要休息。」
  艾蓉仙同意地點頭道:「是的!我仍感到手足無力,時常有暈眩的感覺。」
  他們在近岸的林間紮起營帳,生起篝火。
  艾蓉仙把俏臉埋在凌渡宇懷裡,幽幽道:「我看到你眼內的紅筋。」
  凌渡宇拍拍她的背脊,默然不語,即管他是鐵打的,也感到疲倦。
  艾蓉仙輕柔地道:「你還記得那天問我,為什麼要離開軍隊。我當時沒答你……其實原因很簡單,就是我第一次打槍時,嚇得暈了過去,成為了眾人的笑柄。我要跟著你冒險,是要證明給自己看,我艾蓉仙並不是那樣沒用的。而且,我想跟你在一起,無論是多麼短暫……。
  凌渡宇恍然大悟,難怪那天出發時,分派步槍予她,神情是那樣古怪。凌渡宇審視她的俏面,原來已睡著了。凌渡宇把她放得平躺帳內,又為她蓋好薄氈,美人臥睡。忍不住在她唇上輕吻一下。拿起步槍,走出帳幕處,盤膝打坐起來。
  很快他進入了至虛極守靜篤的冥思境界。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一種奇異的感覺籠罩著他。他又接觸到那晚在機艙內打坐所感到的生命汪洋,不過這次是十倍百倍的強烈。
  他已有經驗,全神地去感受那海洋般的生命力。生命來自四周的林木,來自每一株草、每一朵花。它們像有靈性的生命,向他傳達某一種難明的訊息。
  它們的世界和他不同,遠比人的靈覺遼闊,更為深遠。他感受到虛空中的星體,靈覺在時空作無限的伸延。他的靈覺融人了這生命的汪洋裡,成為其中一粒水滴,同時又感到整個海洋裡每一丁點兒的變動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一股龐大的生命力,在某一處慢慢冒起來,像要把他吞籃下去。
  凌渡宇心神一震,猛地張開雙目。四周樹搖葉動,那生命的力量並沒有消失,似乎就在附近等待著他,呼喚著他。
  這等異事,凌渡宇還是首次遇上。難道非洲土人崇拜的森林之神,真的存在,現在看上了他,召他前去?指南針失效,也是它幹的好事?
  他記起了他俾格米的朋友兄弟血印巫長曾向他談及他們的宗教說:「森林並不是由誰創造的,它是自己走到這裡來的。
  森林內有善惡兩大神祇:貝費基和羅提。善神貝費基在森林裡教導俾格米人認路,所以當俾格米人走進森林內時,惡神羅提會離開他們。但是假若俾格米人任性妄為,貝費基就會大發雷霆,惡神羅提會施威作惡。那是當俾格米人忘記了自己本非森林之主,只憑賓客的身汾,恣意糟蹋森林、殘害野獸的時候。」
  凌渡宇呆呆地癡想著,只不知這有靈覺的生命力,是那善神貝費基,還是惡神羅提。一股濃烈的花香,撲鼻而采。
  凌渡宇被催眠似的站起身來,走進林木的深處,搜索香昧的來源。
  那種生命的力量,不斷衝擊著他的靈覺,那是超乎任何語言和經驗的感受。
  喜悅狂湧心頭。
  凌渡宇帶著朝聖者的心情,向香氣的源頭進發。
  樹林內所有植物無風自動,像是有生命的靈體,鼓舞歡欣。
  凌渡宇在林木間穿行,林中忽地空出一塊小空間,長滿紫紅色。高及膝頭的小草,在紫紅草中間,一朵面盆般大的白花,冉冉升高。
  白花花開三瓣,除了筆直的花莖,沒有一塊花葉。
  芬香更濃。
  凌渡宇有醉蘸圖的快感。
  一切看來是那樣不真實,像童話世界內的事物,移到現實中發生。
  白花隨著晶瑩通透的雪白花莖,一直伸展到六尺的高度,慢慢彎向凌渡宇,向他致敬歡迎。
  一連串「劈劈啪啪」的聲音在白花中心響起,在凌渡宇瞪大的雙眼下,難以置信地標出一個鮮紅的果實,眩人眼目。
  紅果又再爆開,流出紅得發亮的液汁,一滴滴地滴往地上。
  液汁轉眼流盡,紅果謝去,白花收縮作拳狀,漸漸矮下,原來花莖緩緩縮入土內,陷沒不見。
  樹停葉靜。
  森林回復平靜,那生命的力量消去,一切回復平凡和「現實」。
  艾蓉仙的聲音從後方傳來道:「你在於什麼?她錯過了這大自然的奇景。」
  凌渡宇回過頭來,艾蓉仙神色茫然,向著他走來。
  她忽地驚叫起來道:「這是什麼草?顏色這樣奇怪。」一邊說,一邊俯身向紅草摸去。
  凌渡宇一把拉著她,駭然道:「不要碰!有劇毒。」
  艾蓉仙嚇得猛縮回手,卻忍不住好奇心仔細端詳起來,恍然道:「啊!草身的邊緣長滿尖刺,一定是分泌毒液的地方,這是什麼草,為什麼我從未聽人說過?呀!看,它們正在枯謝!」
  紫紅的小草逐漸萎縮變黃,鮮艷欲活的一大片草地,剎那問失去了生命和顏色。
  凌渡宇神情震動,道:「血印說得沒有錯,這些紅草是『上帝之媒』的護衛,完成了任務,立即萎謝。」
  艾蓉仙好奇地道:「什麼護衛?什麼是上帝之媒?血印是誰?」
  凌渡宇招架不住她的問題,道:「先回營地好不好?」
  艾蓉仙嗔道:「不!你先答我的問題。」
  凌渡宇無奈道:「血印是我的俾格米好朋友。上帝之媒是一種植物。」指了指上帝之媒縮回去的地方道:「剛才從那裡長出來,不過在你來前已縮回去。每逢它生出來的地方,都有一大片這樣的含毒紅草,作它的護衛。」
  艾蓉仙既興奮又失望,道,「真可惜!我來遲了一步,我也嗅到花香,早點來便好了。」
  頓了頓又問道:「這上帝之媒的名宇為什麼這樣奇怪?」
  凌渡宇道:「它長出的紅果,保證可以使你直升天堂,往見上帝,因為紅果的液汁只要吞上一滴,無論怎麼強壯的人畜,立即全身麻木,直至死亡,至於死後是否直升天堂見上帝,只有天曉得。而且死亡的過程非常緩慢,往往要十多天的時間,心臟才停止跳動,最高的紀錄是四十八天,所以再沒有人敢去嘗試服用。至於那些毒草,則更驚人,勝於最毒的蛇液,沾者必立死當場。」
  艾蓉訕道:「既然全有劇毒,為什麼要去試?」
  凌渡宇拉起艾蓉仙的玉手,向營地走回去,一邊道:「這是基於一個古老的傳說,在三千多年前有一位被稱為太陽使者的巫師,服食了上帝之媒後,見到了創造天地的真神,在族人前白日飛昇,成為了俾格米人的善神貝費基。這之後便不斷有人服食上帝之媒的汁液,可惜一一含恨而終,據說只有一個例外。」
  這時兩人回到營地的火堆旁,坐了下來。
  艾蓉仙急問道:「快告訴我。」
  凌渡宇道:「四年前我在森林區從事與某政府軍的游擊戰時,機緣巧合下救了俾格米人的偉大人物血印巫長,大家結成生死至交,他告訴了我有關這上帝之媒的一切。」
  樹枝在火堆內燒得劈啪作響,大色逐漸暗沉,紅紅的火光把周圍的空間染個血紅,情景詭異。
  凌渡宇面上現出回憶的禪情,續道:「上帝之媒是非常罕見的,很多俾格米人一生住在樹林內,仍是緣慳一面。」
  艾蓉仙微歎道:『你真是幸運。」凌渡宇點頭同意道:「大約八十多年前,有一位俾格米人,往英國的牛頓大學修讀歷史後,回到森林內的族人裡,雄心勃勃,想組織族人,建立現代化的社會,使族人有更美好的生活。可以想見他和當時的族人是如何地格格不入,於是他靈機一觸,想到要族人服從他的領導,先要成為他們的巫王。這人天資卓越,通過了成為巫長的種種艱苦考驗,這就是被譽為非洲最偉大的四大巫王之一的紅樹巫神。當他掌握了俾格米人巫術的力量後,他的思想卻起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和轉向。他再也不認為他的族人需要現代化的生活,他感到俾格米人傳統的原始生活,才是真正活在自然的懷抱裡,更接近真善美的境界。」這是一位具有大智存慧的人,他把巫術的境界推展至深入的心靈修煉,探求生命的真義,在二十年前,也就是他八十二歲時,他服下了上帝之媒的汁液。」
  艾蓉仙:「那怎樣了?」
  凌渡宇閉上雙目,面上現出嚮往的神情,緩緩道:「他和所有服汁液的人一樣,全身麻木,進入昏迷的狀態,他的族人把他放在一個祭臺上,四周放滿鮮花,每晚都圍看他悲哀地跳舞。直到第三天的晚上,當每一個人都認為他難逃一死的時候,他站了起來,兩眼射出懾人的神光,筆直地走進一個從來沒有俾格米人敢進入的禁地--黑妖林一一今次我們的目的地。」
  艾蓉仙忍不住啊一聲驚呼起來。
  凌渡宇出奇地嚴肅,道:「血印當時只有十六歲,還未成為巫長,目睹著這一切的發生,當時所有族人嚇得跪伏地上,沒有人敢攔阻紅樹進入這人人懼怕的禁地。七天後,紅樹又走了回來。由那一天開始,他不斷進入沉睡的狀態,但卻獲得了一種奇異的力量,就是能知道千里外發生的事物,並給族人作出忠告。他從不告訴族人他服了上帝之媒後的任何事,每次有人問他,他就說,」不要去知道真象,那會使人沒有一晚安眠。」又說:「他正在等待一個人,那人到了後,他就會離開這個世界,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在俾格米人中又再生活了三年後,他離開了族人,避居進黑妖林邊沿一個被稱為「太陽落下的高山」的山洞內,若俾格米人要找他,要在洞口敲響一個皮鼓,待他接見。不過十多年來,他只肯現身三次,每一次都是將有大事發生的時候,似乎他真能知悉過去未來。血印版訴我這些事的時候,紅樹已是九十八歲的高齡,不知現在他還健在否。」
  艾蓉仙驚訝得幾乎合不攏嘴,在這蠻荒的野林,很多文明社會不能想像的異事,正在不斷地進行著。
  艾蓉仙想再間,驚覺凌渡宇神情怪異,她還未吐出話時,凌渡宇整個人彈起,撲入了帳幕內,跟著旋風般撲了回來,手中拿著薄氈,一下覆蓋柴火上大地陷入絕對的黑暗裡。
  艾蓉仙正要出聲,凌渡宇壓低聲音道:「聽!」
  艾蓉山側耳傾聽,密林頂傳來軋軋的機器聲響。
  直升機。
  聲音在天空上忽遠忽近,盤旋了好一回,才逐漸遠去。
  凌渡宇拿起薄氈,一陣燒焦了的氣味傳入艾蓉仙鼻內。柴火變成一堆暗紅的熱炭。
  凌渡宇取了一盆水來,把炭火淋熄。兩人躲入帳內,心情沉重。
  艾蓉仙低聲問道:「他們發現了我們沒有?」
  凌渡宇道:「應該是發現了,否則怎會在上空盤旋了這麼久,顯然是通知上級,決定下一步的行動和確寇目標。我們在極度危險裡,敵人隨時會從天降下。艾蓉仙顫聲道:「那怎麼辦?」
  凌渡宇道:「唯一方法是即時逃走。」
  艾蓉仙一把撲入凌渡宇懷內,惶恐地道:「我怕!」上一次黑夜逃亡被毒蚊所螫,使她猶有餘悸。
  天上忽地響起兩聲悶雷,跟著風吹樹葉,雨點嘩啦啦直打下來。
  凌渡宇歡叫道:「天助我也,我們不用走了,沒有人能在這樣的天氣下跳傘。」
  艾蓉仙聽到不用趁黑逃走,全身一鬆,舒了一口大氣。
  雷聲隆隆,暴雨施威。
  凌渡宇取出電腦,液晶體的屏幕上顯現出一幅又一幅的非洲河道圖。
  艾蓉仙訝道:「這不是剛果河嗎?為什麼你有這麼詳盡的資料?」
  凌渡宇道:「我們『抗暴聯盟』聚集了這世界上各方面的精英,希望能建立一個理想和平的地球民主國。其中有一位沈翎博士,他曾用了三十多年時光,在非洲各地進行探索,電腦的資料是由他提供。」跟著指著屏幕地圖中一條婉蜒而行的河道說:「明天我們順著這條支流走上十多里,便會與一條更大的支流會合,向東北再行三十蹤裡,將會抵達目的地黑妖林的外圍地帶,那時要棄筏登陸了。」
  艾蓉仙聽得打起呵欠來。
  她要入睡了。
  暴雨在黎明前停止。
  凌渡宇和艾蓉仙等到早上十時,待水流漸趨和緩後,才登上木筏,順流而下,繼續深入原始大森林的核心,地勢最低的黑妖林--俾格米人的禁地。
  暴雨使河水比平日湍急了一些,木筏很快完成了十多里的水程,午後時分便可以進入了凌渡宇目標的河道。
  凌渡宇特別要艾蓉仙將所有能攜帶的必需品背在身上,因為他們的蹤跡已被發現,敵人可在任何一刻出現。
  只剩下四支爆霧彈,對付土人猶可,要應付馬非少將的特攻隊,無異螳臂擋車,所以一有敵蹤,他們唯一逃生的法門,就是運用他對森林的認識了。
  他們準備隨時棄筏登陸。
  這處的河道寬窄比較平均,最闊處足有十多碼,窄處也達七八碼,河床深廣。
  凌艾兩人一頭一尾坐在筏上,只有當木筏側往一旁,凌渡宇才運起撐桿,調節航線。
  凌渡宇全神貫注,因為這裡有幾條交錯的支流,其中有一條據資料顯示,直通往一道大瀑布,誤人了的後果將要付出生命作代價,教他怎能不小心翼翼。
  森林內生機勃勃,岸邊不時有動物來喝水沐浴。
  木筏驚起一群群的飛鳥。
  兩人心情出奇地開朗,目的地愈來愈近。
  在此美好的時刻,凌渡宇露出傾聽的神情,跟著面色一變。
  艾蓉仙也聽到快艇的馬達聲從後面傳來,聲音迅速增強,以高速接近。
  背後響起急劇的機槍響。
  木筏四周激起無數的水柱,水花濺滿周圍的空間,令人什麼也看不到。
  敵人的火力勝己方百倍,這一輪掃射絕對是警告性質,否則兩人早已渾身彈孔。
  一艘新式的炮艇在木筏後三十碼出現。
  艇頭站滿全副武裝的白人軍士達二十多人。艇分三層,最上一層是個巨型雷達,正在不斷轉動;還有一挺可發射榴彈的榴彈炮,這被人稱為「步兵班火炮」的武器,口徑足有四十毫米,既能幹射,又能曲射月以摧毀輕型裝甲,射速極高。能放射「殺傷破甲彈」、「殺傷破片彈」,「煙霧彈』、」催淚毒氣彈」等各種榴彈,射程遠達五百米。只是這項,凌艾兩人除了舉手投除外,再無他法。
  何況敵方二十多人每人手上提著都是最現代化的衝鋒步槍,最氣人的是他們面上戴著防毒面具,正是針對他們的至尊法寶--爆霧彈。敵人有備而來。
  勝負不言可知。
  現在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敵人不是要他的死屍,而是活人。
  還有,就是他凌渡宇對河道的認識。
  擴音器傳來男子的聲音以英語道:「凌先生,我是連拿上校,你們是全無機會的,趕快拋下手上武器,否則格殺勿論。」
  凌渡宇伏在筏上,向神情絕望的艾蓉仙道:「我們已來不及戴防毒面具,我一踏腳,你便啟動爆霧器,將它扔往筏後,記往,閉上呼吸往後梆。」
  連拿上校怒聲道:「我給你們三秒時間,一,二……」
  凌渡宇把自動步槍高舉過頭,站起身來。
  連拿上校一陣獰笑,顯然大感快意,他給凌渡宇逃了,安些日來憋了一肚子氣,心中正盤算著怎樣去整治對方。
  連拿上校喝道:「將武器拋落河!」
  凌渡宇手一揮,伴隨多天從不離身的忠實夥伴,咕呼一聲,沒入河水裡。
  不敷出連拿上校道:「還有女的那支步槍。」
  在敵人的望遠鏡下,兩人絲毫畢露,休想瞞過他們。
  凌渡宇慢慢走往艾蓉仙處,他不敢有任何急速動作,怕引起那瞄準他身體的二十多挺衝鋒自動步槍任何誤會。
  凌渡宇握著艾蓉仙步槍的槍嘴,一揮便落人河水去。
  沒有了這兩挺武器,便像在冰天雪地赤身裸體般一樣令人難過這時木筏的距離和炮艇忽地拉遠了少許。
  不是炮艇減慢了速度,而是水流加劇,木筏全仗水力行走,立時順應增速,這時敵人注意力全集中到他們身上,尚未覺察水流的微妙變化。
  連拿上校更是得意,陰測測地道:「脫去所有衣服,那位小姐也是一樣,我不准有一條線留在你們身上。」這一著極是毒損,一方面羞辱兩人,另一方面亦使敵人全無反擊的機會,凌渡宇己使他們有大多的意外了,他不想再多一個。
  這時木筏來到一處水流的分叉點,兩條水道,一左一右,在筏前三十多碼外。
  艾蓉仙聽到脫衣的命令,在筏後敵人的大笑下駭然請示地望向凌渡宇,恰好見到他右腳提起,正要踏下。
  她兩人合作已慣,一按爆霧氣便擲往後方。
  黑煙剎那間在筏後爆開、吞噬了整個河面的空間。
  凌渡宇一把搶起撐桿猛撞在岸邊,本筏一側,轉入了左面彎去的河道。
  槍聲狂風驟雨般響起,在兩人頭上呼嘯飛舞,幸好木筏轉入了彎位,避過了敵人的火力網。
  炮艇直衝入另一條河道。
  水流更急。木筏以高速向下流衝去。
  不一會炮艇在數百碼外出現,敵人返頭追來,迅速接近。
  凌渡宇正要再引爆爆霧彈。
  隆一聲巨響,木筏邊衝起一條高達十多碼的大水柱,最外圍的兩條木立時變成碎片,木筏六十度傾斜,險些反轉過去,整個尾艙塌了下來。
  艾蓉仙驚呼一聲,滾往木筏邊,凌渡宇一下撲前,緊抓著她的衣服,硬把她扯住。
  木筏在驚險萬狀下回復平衡,繼續衝去,繫著木筏的尼龍索開始鬆脫,河水從木條間隙處湧上來。
  敵人第一枚榴彈幾乎要了他們的命。
  凌渡宇梆出最後第三支爆霧彈,否則敵人視野一清,只是手提武器便足以使他們葬身河底。
  河流再到達另一個水道的分叉點,這是剛果河支流交錯的地方。
  一方大鐵牌赫然入目,位於河道交匯中心的陸地上。
  上面畫了個紅色的骷髏頭,有幾行紅宇用不同語言寫著「危險!瀑布在前」。然後另有一個綠色的大箭嘴,指示著右面的河道才是安全。最下方寫著「地方政府立」他兩人在這剛果河走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到人寫的標示,可知這處一定是意外的黑點,故當地政府立牌警告。
  凌渡宇一咬牙,任由木筏衝入危險的左邊河道,同時爆開了最後第二枚爆霧彈。
  他不想敵人看到警告片上的標示。
  濃煙罩著整個分叉點水流奔騰更劇。木筏的速度一點也不比炮艇遜色。
  炮艇穿過濃霧,加速衝入那瀑布在前的河道,增速向木筏追去。
  木筏很快便會進入他們步槍射程之內。連拿上校已下了射傷他們手腳的命令,非到迫不得已,他仍要生擒他們,那比殺死他們有趣得多了。
  凌渡宇撲往筏尾,在倒塌下的尾艙搶出行囊,一把將降落傘扯了出來,以最快的手法綁在背上,喝道:「摟著我!」
  艾蓉仙一把抱著他。
  最後一個爆霧彈炸開。四周儘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霧。
  瀑布隆隆的響聲在前方近處傳來。
  機槍聲大作,掩蓋了瀑布的響聲。
  水流狂衝向外,木筏隨水沖出瀑布外的空間,向數十碼下的河水墜去。
  凌渡宇全力躍起,同時拉開降傘,向下冉冉飄去。
  黑霧充斥在瀑布的上端,瀑布隱沒在黑暗裡。
  「轟隆!轟隆!」
  炮艇有若空中火箭,射出瀑布上端外三十多碼的空間,炮彈般投入瀑布下的急流亂石。
  本筏這時才衝到瀑布底,像玩具般散裂開來,化作一堆亂木,向下流飄去。
  炮艇上傳來撕心裂肺的狂喊和嚎叫、連拿上校還拿著那擴音器,所以他死前的慘呼最是響亮突出。
  一切都已太遲。
  炮艇一撞入河水,立時爆開一團耀人眼目的強烈白光,跟著是一連串劇爆,炮艇在一團團炸開的火焰中,彈起一天碎片。
  激爆引起空氣急流,吹得凌艾兩人和降傘打著轉飛往河旁的密林上。
  兩人一齊呻吟,苦忍著灼熱氣流襲體的痛楚。
第六章 俾格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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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降落傘打著轉急速下降,跌進密林,發出一連串枝葉折斷的混亂聲音。
  降落傘傍打橫伸出的粗樹幹勾著,將兩人吊在半空。他們也算幸運,假設直接撞在地面,難逃骨折之禍。
  兩人鬆了一口氣,費了一番功夫,爬往地上。
  劫後除生,兩人挨在樹身,只懂喘氣。
  凌渡宇道:「你摟得我那麼緊,算是你碰我還是我碰你?」
  艾蓉仙瞪他一眼道:「你佔了便宜還不夠嗎?口舌也要佔便宜。」
  凌渡宇唉一聲道:「小弟勞苦功高,佔點便宜也應該吧。喂!什麼時候才正式取消那鬼合約,哀求我好好地侵犯你?」
  艾蓉仙有好氣沒好氣地道:「休想有那一天!不過,假設你要幹什麼事,不要指望我會有絲毫反抗。犧牲小我,讓你負上不義毀約之名,何樂而不為。」眼中儘是笑意。
  兩人死裡逃生,極需這類生命的小插曲來調劑一下。
  凌渡宇舒適地吐出一口氣,道:「此地是沿著河流的密林帶,穿越了這區域,便抵達黑妖林邊沿的山區地帶,也是俾格米人聚居的地方。」
  艾蓉仙道:「我們的食物行裝已和木筏一同完蛋,打後日子怎樣過?」
  凌渡宇道:「樹林內資源豐富,取之不盡,況且最重要軍刀、曲尺、水壺、帳幕都給我們背在身上,何用擔心。」
  艾蓉仙道:「那我們快些起程,趁天光快些離開這鬼地方。」
  凌渡宇嘿然道:「你倒說得輕鬆容易,這鬼地方沒有兩三天,那走得完!」
  艾蓉仙大叫「我的天」。
  兩個小時後,艾蓉仙完全體會到凌渡宇說話的含意,雖然大部分披荊斬棘的工作都由凌渡宇負擔起來,但要在□密的林木、籐棘交纏間強行闖過,仍把她累得力盡筋疲,請求停下。
  這兩個多小時只推進了大半里。
  密林覆天蔽地,使人不見天日,不知身在何處。枝葉蔓疏的地方,陽光金雨般碎漏下來,活像神話裡的仙境。
  飛鳥在林葉間嬉戲,密林陰森中充滿生機,蛇蟲動物身上的保護色,使他們和環境渾成一體,非到它們受驚移動時,沒法知道它們的存在,凌渡宇每一步都非常謹慎,是滿佈死亡陷階的地方。
  停下來後,凌渡宇揀了塊地勢較高,隴較於爽和空曠勺地方,幹了一大番清理工作後,紮營休息。
  他削了一大批粗樹枝,把它們插滿四周,做了一個臨時的木欄,算是防止較大動物入侵的警戒線。
  艾蓉仙心下感激,要非凌渡宇如此精於森林之道,恐怕他們一天也活不了。
  兩人擠進七八尺見方的帳幕裡,呼呼入睡。
  一聲刺破耳膜般的尖呼,把艾蓉仙嚇得從睡夢中驚醒立來。
  她霍地坐起,眼前一片漆黑,渾身酸痛。
  一隻手摸上她的背脊。
  艾蓉仙的惶恐消失了大半,代之而起是安全感和溫馨。
  她撲入凌宇懷裡,道:「那是什麼聲音?」
  凌渡宇一邊撫摸她充滿彈力的背肌,柔聲道:「那是貓頭鷹獵殺林鼠,林鼠死前的慘叫。」
  艾蓉仙腦海中升起一幅圖像,在黑不見指的密林內,貓頭鷹轟炸機般由林頂俯衝向下,兩對利爪直伸出來,向地上急走的林鼠攫去。
  艾蓉仙道:「剛才我夢見那上帝之媒不斷流下血紅的汁液,汁液變成了一個汪洋,我不斷在這血紅的大海掙扎浮沉、液汁變成鮮血,我嚇得醒了過來。」
  凌渡宇默然不語,事實上這幾天他一有空也想著上帝之媒的各種問題。
  艾蓉仙仰起俏面,望向凌渡宇,漆黑中她什麼也看不到,只感到凌渡宇細慢的呼吸噴到她臉上,使她舒服滿足。
  艾蓉仙問遣:「那生命之媒是否有靈性的植物?」
  凌渡宇忽地說道,「你聽過植物和測謊機的關係沒有?」
  艾蓉仙道:「沒有!」她很高興凌渡宇愈來愈多和她探討這些神秘的問題,這也顯示了凌渡宇也在非常困惑的境地,故而極須說出來。
  凌渡宇陷進沉思裡,呼吸有些急促和不自然,好一會才值:「在一九六六年,美國一位著名的測謊專家柏士達,有一天在辦公室內閒極無聊,把他的測謊機接駁到辦公室台上作裝飾的一盆盆栽植物去,那是一種大葉細花,名叫」龍樹」的熱帶植物。」「測慌機的整個原理,在於能探測到生物內電流的強弱。被測謊者會被問及一大堆問題,其中一些是一定不能說謊的,例如」你叫什麼名宇」「你是否男人」等,以此作為標準,當他對另一些問題反應特別強烈時,測謊機的電流讀數便會顯示出來,從而推斷是否謊言…
  「通常一般人對於恐嚇其自身安危的說話,電流的感應最強。所以當柏士達把測謊機連接上那盆龍樹時,便將其中一塊樹葉浸進他那杯咖啡裡,看看有什麼反應。」
  艾蓉仙追問道:「有什麼反應?」
  凌渡宇道:「什麼反應也沒有,柏士達無所施其技,於是他心中想道:『不如把其中一塊葉燒了吧!」這個念頭才剛冒出來,測謊機已顯示了該被測試的植物有強烈的電流反應,帕士達駭然大驚,心想難道植物竟然能看穿我的腦袋,知穿我的心意嗎?」艾蓉仙道:「他還有沒有再試驗?」
  凌渡宇笑道:「當然有,這是欲罷不能的時刻:,他真的把其中一塊葉燒掉,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一一一測謊機顯示該植物沒有反應。這始終是一個謎,難道無形的思想比實質的行動,更能引起植物的反應?」其後柏士達又想重施故技,故意在腦中盤算著要燒掉樹葉的念頭,這一次也是令人洩氣,該先前對他這念頭有強烈反應的龍樹,這次一點反應也沒有。柏士達想到一個更可怕的推論,就是這植物能分辯他這念頭的真與假,所以並不『驚惶』。」
  黑暗中,兩人呼吸沉重。
  一向被人忽視,認為只是比死物多了生長能力,但沒有思感的植物,是否擁有遠遠超乎人類理解的靈覺?
  凌渡宇這些日來,無時無刻不感到和它們有超乎日常感官的接觸,這使他不由自主想到人類和植物打交道的各種歷史和實驗。
  艾蓉仙道:「其他的植物學家又怎樣?」
  凌渡宇的聲音帶著嚴肅道:「跟著全球的植物學家齊齊在他們的實驗室內進行類似的實驗,試圖測探植物的靈覺。最著名和最權威的,首椎在康紐爾大學一連串這方面的實驗。」
  艾蓉仙呼吸轉促,她已想到答案。
  凌渡宇果然道:「實驗結束後,他們宣告一點也找不到柏土達所說的現象,所以柏士達一是說了謊話,一是純粹巧合。」
  艾蓉仙道:「我也想到是這樣,否則全部有關植物的書本早在六十年代便改寫了,我也應該知道。」
  凌渡宇歎道:「全球的正統植物學家大大鬆了一口氣,因為他們不用推翻對植物那根深蒂固的看法,又可以元驚無險地繼續枕於他們虛假的安逸;植物便是植物,一種不會思想、不能行動、只知吸取空氣陽光水分和泥土內礦物質以供生長的低等生命形式。」他們艱道不知實驗室只是一種人為和虛假的環境,只能以人的角度去探測植物那超乎我們想像的生命形式,怎能不失敗。一向以來我極反對正統科學權威性的語調和盲目的信心,他們滿以為勘破宇宙秘密的方法有如砌圖遊戲。東一塊西一塊,支離破碎,把所有殘片湊在一起,便會顯現出整個宇宙的真面目;終日埋首於一個小框框內,排拆那之外汪河超乎他們理性的事物。可惜他們的工具只像一把三尺長的尺,怎能量度出宇宙的大小?」
  艾蓉仙道:「實驗室找不到植物的秘密,但總應有人在實地作研究的是嗎?」
  凌渡宇笑道:「當然有,所以發現了一些令人驚異的現象。」
  艾蓉仙道:「快告訴我!」她強烈的好奇心已被引起。只要你肯細心一想,這世界有那一件事物不是玄秘莫測?
  像眼前的黑暗,便牽涉到光的問題。假設沒有了恆墾,虛空是無涯的「黑暗」,那是否宇宙的本質?「黑暗」究竟是什麼東西?是否全基於人類眼睛的結構而產生的現象?「真相」又是怎樣?
  凌渡宇道:「植物有一種特別的功能,用來保護自己。要知植物一生固定在某一空間內,所以並不懂逃跑來避開動物和蟲蟻的侵害,於是它們能在體內產生一種化學物質,使枝葉苦澀而含毒。這種化學毒素只有在被動物昆蟲咬食得它們太過厲害時,才會分泌出來,驅走侵犯者,於是有位植物學家叫何雲的,利用植物這個特性,進行了一連串的大膽而富於想像力的實驗。」
  凌渡宇忽地笑出聲來,以一種輕鬆的語調道:「英法兩國的農夫間,流行一句說話,就是『女人和胡桃樹同樣須要間中被打上一頓』,這句活可能有點道理。」艾蓉仙在他懷內不依地扭動,凌渡宇繼續道:「何雲的方法是把植物來頓痛打,他以鞭子抽打樹身,然後再查看該樹化學分泌的增長。結果令他大吃一驚,被抽打的樹,一小時內這分泌的增長率,競比平常高至百分之二百五十六,事後卻需二十四至一百小時,才能回復平時的含量,顯示樹木能迅速作出反應的能力。」
  艾蓉仙歎道:「這真是奇妙!」
  凌渡宇滿懷感觸道:「奇妙的事並不止於此,最令人訝異的是當何雲抽打目標的樹時,附近的樹同樣加強了分泌,達到百分之四十的增長率。」
  艾蓉仙呆了起來,難道其他的樹雖未被抽打,卻聽懂了同類苦難的「慘叫」,因而進入警戒的狀態?
  那上帝之媒又是什麼奇怪的東西?
  第二天早上,兩人繼續密林中的艱苦旅程,今天有了昨天的經驗,推進快了一點。黃昏時分紮營時,他們走了三里路有多。
  途中聽到幾次直升機的聲音,連拿上校艇毀人亡,一定使馬非少將陣腳大亂,同時亦必加強搜捕他們的實力。這正是前門拒虎,後門抗狼,黑妖林已是著名凶地,又有馬非少將在虎視眈眈,若非凌渡宇意志鋼鐵般緊強,早便打退堂鼓了,況且高山鷹生死未卜,想起也教人沮喪不已。
  凌渡宇採集了一些類似中國山草藥「英精」的物體,是樹根分泌出來的糖精,含有豐富蛋白質,一點不難吃。兩人吃得津津有味,另外凌渡宇又找到十來個木薯,準備煮熟後作木薯餅,為日後的乾糧。
  艾蓉仙一邊吃一邊道:「假設營外周圍的每株樹。每條草,都是能看穿我們思想的怪物,我們一思一想,它們無不知曉,那人還算是什麼高等生物,還有什麼值得自豪的地方?」
  艾蓉仙這幾句話頗有道理,反過來說,人對植物的認識是那麼皮毛,那等於外星人來到地球,就算把人解剖來看,假設不能把握他們的思想,血肉之軀能有多大意義?所以即管我們知道植物每一個細胞組織,但仍不知半點真正的「它們」。
  反之,它們卻對我們瞭若指掌。在人的角度來說,那是多麼可怕的一回事。
  凌渡宇喟然道:「我們對植物的瞭解實在太表面,像營外的大樹,外表上被困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可是它千枝萬葉,以萬計的樹時,假設每枝每葉,都擁有遠勝我們感官的靈覺,那一棵樹便是一個龐大的發佈和探測器,千百年間以它們的形式來感知這個世界。」
  艾蓉仙道:「我曾經閱報得知,植物能從根部或枝葉分泌一種物質,把附近泥土變得其他類植物不能生長的領土,所以縱然全不假人手,原始森林內植物的分佈井然有序,像是最精心的安排一樣。」
  凌渡宇曬道:「這類瞭解最代表了我們研究其他生命形式時最大的弱點:就是我們只能從人的角度去推想它們。例如這種霸地行為,在我們是理所當然,因為在人的世界裡,這是每天都發生的事情,所以想當然我們認為植物也在霸地,事實上可能植物絕無半點霸地的意思,只不過通過這行為,去達成人類無法想像的某一目的。」
  艾蓉仙點頭同意,人自己本身的局限,成為了研究其他一切生命形式的最大障礙,便像夏蟲不知道冬天的冰雪是什麼樣子;井底之蛙通過它的角度,終生又以為天只是一小片。
  凌渡宇大生感觸,那天在見到上旁之媒前,他曾經與植物的靈覺結合,感受和體會到植物那奇異和美麗的世界,有感而發地道:「其實人類之所以能在大地生存,植物是功不可沒的,它們不但調節了氣候和雨水,還把二氧化碳轉化成維持生命的必需品--寶貴的氧氣,幫助大氣層的存在,造出其他生命能存在的條件。」頓了一頓道:「我們一向以能自由走動為榮,自封為比植物高級的生命形式,其實這可能反而是最大的缺點,遠不及植物和大地融合無間,結為一體,享受比人類高了不知多少級數的生命,知感無遠弗屆,雖然它們物質的外表不能走動,但它們精神的世界卻比人類活躍遼闊上千倍萬倍,或是億倍億億倍。」
  他終於說出了他對植物的最新想法。
  那「人」究竟算是什麼?
  兩人日間消耗了極大能量,倦極而眠,連凌渡宇也忍不住睡了一覺。
  明天一早,兩人又踏上路途。
  走了兩個多小時後,他們遇上一個直徑足有三尺、高三層的巨大殺人蜂蜂巢。
  成千上萬的殺人蜂繞著蜂巢的範圍盤旋飛舞,嗡嗡作響,使人毛骨悚然。
  艾蓉仙嚇得幾乎暈去。靠凌渡宇扶著她,遠遠繞道而行。
  凌渡宇為了緩和她驚魂未定的情緒,故意引她說話道:「蜂和蟻一樣,整族加起來才是一個完整的單一個體,合成一個心靈,沒有任何一隻蜂或蟻可以單獨生存。」
  艾蓉仙沉吟了一會,道:「一個廣闊的大平原,某一類植物的樹林,可能和蜂或蟻一樣,只代表一個單一的心靈,我看這可能性相當高。」
  這回輪到凌渡宇沉吟起來,他想起那生命的汪洋,一個驚人的意念掠過他的腦海,使他失聲道:「我想還不止此,極有可能全球千百萬種不同的植物加在一起,才代表一個單一的心靈。」
  艾蓉仙一面驚容,在凌渡宇催促下,才勉強繼續在密林內的強闖。
  當日午後,兩人終於穿過出了這剛果河畔的密林帶。」
  密林外是一條小溪,流水淙淙,寬闊處形成一個接一個的小池,聚集了數十種不同的鳥獸,安詳地喝水和沐浴。
  艾蓉仙驚呼一聲,指向溪水上游百多米的地方。
  一隻色彩斑斕的猛虎,俯伏溪旁,伸出紅紅的長舌,把河水大口大口地擲進口內。高它不遠處聚集了一群數十隻牝鹿,大家相安無事,令艾蓉仙噴噴稱奇不已。
  凌渡宇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淡淡道:「自然界中動物各取所需,各安其分。這還未到老虎晚餐的時間。」
  艾蓉仙忽地送給凌渡宇一個嫵媚性感的笑容,甜甜地道:「凌先生,讓我派給閣下一個特殊任務,做一會我的監護人。」一邊把身上北背著的行李水壺一股腦幾下來,跟著寬衣解帶。
  凌渡宇看得目不轉睛,完全忘記了守護之責,這眼前的奇景,一點不遜色於大自然其他的任何景象。
  艾蓉仙就那樣在他面前解去了所有人為的束縛,露出完美無暇、黑得閃亮的驕人胴體,在日光下美艷不可方物,沒有一寸多除的脂肪,豐潤而充滿青春的活力,使人不敢直視,又捨不得移開眼睛。
  艾蓉仙向他做然一笑,躍人清澈的溪水裡。
  凌渡宇金睛火眼般,為出浴的美女作起守衛來,可是他這守衛大部時間都在監守自盜,恣意享受視覺上的高度刺激。
  他深切感受到那原始的衝動,心裡歎了一口氣,這種原始的動力真是力量龐大,難怪修道的人要利用它來製造逸走的黑洞子。
  艾蓉仙每個毛孔都暢美無限。
  她人極愛清潔,這些日來在酷熱的密林內逐寸推進,凌渡宇又迫她把全身裹在厚衣裡,以抵抗蟲蟻的侵襲,真是非人生活。
  水是可愛的妙物。人有百分之七十是水的分子造成,地球上的面積百分之七十也是水。
  水是一切生命的來源。
  生命的母親。
  這一刻,艾蓉仙重返母親的懷抱。
  只有在離開母親很久後,才能感到這一刻的珍貴。
  艾蓉仙一聲驚呼,原來凌渡宇連著衣服,整個人撲入水裡。
  艾蓉仙心想,就算如何興奮,也可以先脫掉衣服,何用喉急若斯。
  她剛從水裡冒起頭來,準備迎接這佔據了她芳心的男子,凌渡宇低聲喝道:「潛入水中,緊貼岸邊。」自己潛往岸邊。
  艾蓉仙非常機靈,立即縮回水中,貼往岸邊的植物下。
  抬頭從水底望上天空,一架龐然大物在疏落的林頂低飛掠過。
  聲音遠去、兩人從水中冒出頭來。
  艾蓉仙道:「他們發現了我們沒有?」
  凌渡宇仰首望向天際遠處,道:「應該還沒有,我們要加倍小心了。」
  至此艾蓉仙浴興大減,就在附近立營休息。
  當晚他們不敢生火,由凌渡宇負起守衛的責任。
  好幾次有動物在帳外試探,幸好都是有驚無險。
  第二天天還未亮,凌渡宇催促艾蓉仙上路,希望能早些抵達他朋友血印巫長居住的俾格米人村落,那亦是往黑妖林必經之路。
  俾格米人現在已成為非洲最珍貴和罕有的種族,一般來說都是軀體瘦小,男性平均高五尺上下,但體力過人,小小的軀體蘊藏了驚人的生命力和韌力,使他們能在非洲其他黑人望而卻步的原始大森林內,繼續以傳統的原始方式生活下去。
  和其他黑人比較時,他們的皮膚並不黑,而是深棕色。頭髮也和其他黑人有分別,並不捲得那麼厲害。
  凌艾兩人一口氣走了三個多小時路,樹木又開始茂密起來,地勢高低不平,遠處山勢起伏,景色大異先前。
  兩人進入一個山谷內。
  凌渡宇神色自如,向艾蓉仙道:「我們在監視之下。」
  艾蓉仙面色發育,道:「是不是獵頭族?」
  凌渡宇啞然失笑道:「不!是我的朋友。」說完將手握成拳狀,放在嘴邊一吹,發出一下長長的尖嘯。
  四周樹搖枝動,冒出了十多名俾格米戰士來。
  他們精赤著上身和大腿,只在腰腹處圍了布條。深棕色的臉上畫著簡單的花紋。身軀巧小,動作間非常迅捷。
  他們有些背著長弓箭簡,也有些背著來福槍,在現代文明的壓迫下,他們也不得不在武器上現代化起來。
  凌渡宇高舉雙手,手掌忽握忽放,口中喉眼啞啞,說著俾格米的土語。那有一點像班圖語,艾蓉仙聽懂了一小半。
  俾格米人團團圍住他們,全無表情,看得艾蓉仙心中發毛。
  凌渡宇忽地伸出雙手,和其中一個年紀較長的俾格米人用力相拉。周圍的俾格米人用力相拉。周圍的俾格米戰士爆出熱烈的歡呼。
  凌渡宇向他們指著艾蓉仙道:「這是我的朋友。」這回他說的是班圖語,艾蓉仙聽得懂。
  和凌渡宇早先拉手的俾格米戰士道:「你的朋友也是我們的朋友,請隨我來。」
  兩人在十多名俾格米人簇擁下,走進山谷去。
  走了片刻,眼前一亮。
  在森林中出現了方圓數百碼的大空地,正中的大屋以草和水泥打成,其他較小的則是用樹枝和干香蕉葉搭成的橢圓形茅棚,有秩序地散佈四方。
  四周圍上木欄,防止野獸的侵襲。
  村口站滿了人,有男有女,都是上身赤裸。
  一個四十來歲、體型健碩的俾格米人越眾而出,一把緊摟凌渡宇,向四周的俾格米人大聲叫道:「這就是我向你們提及的俾格米人最偉大的朋友凌渡宇,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和好兄弟,今晚我們要開野火會來歡迎他。」
  周圍二百多俾格米人歡聲雷動,往來奔走相告,充滿歡樂的氣氛。
  凌渡宇走近艾蓉仙道:「我要進入巫長居住的廟堂,那女人的禁地,血印巫長已安排了你休息的地方,待會我才來找你。艾蓉仙無奈地答應,自有人來帶領她去了。凌渡宇和血印巫長直赴村落中心的大泥屋,裡面已一排座地坐了十多位老者,都是俾格米人中受尊崇的長老,決策權力的最高層領導。有人捧了一大桶酒進來,眾人對喝起來。每次喝完都剩下數滴,傾倒地上,表示多謝大地之神給予他們生命和食物。血印巫長轉入正題問道:「好兄弟,我知道你有很多重要的事去做,不知今次來到這裡,為了什麼?」
  眾長老露出注意的神情。
  凌渡宇坦然道:「我要進入黑妖林!」
  血印和眾長老一齊愕然。
  苞著是令人難堪的沉默,其中幾位長老眼中射出敵視的神色。
  血印神色凝重地道:「我的好兄弟!你也應該知道那是不能用手指向著的禁地,就算俾格米人,森林的兒子要進入,神也不會高興。」在俾格米人來說,黑妖林運用手指向著它,也會凶禍臨身。
  凌渡宇正容道:「我是為了人類的正義入林,神一定眷顧善人。」
  血印身後的格克長者森然道:「黑妖林是惡鬼居住的地賊,激怒了惡鬼,災禍會降臨森林。」
  大部分長老一齊表示同意。
  凌渡宇成竹在胸,從容道:「我以俾格米人朋友的身份發言,要求見『沉睡的先知』,最偉大的紅樹。」
  歡人嘩然。
  另一位長老沉聲道:「偉大的紅樹不會接見外人。」
  血印面有難色地道:「好兄弟,偉大的紅樹已近十年沒有見任何人。」
  凌渡宇傲然道:「偉大的紅樹正等待一個人,怎知他不是在等我。」
  血印和眾長老一齊泛起不以為然的神情,其中一位長老更說:「朋友,你大自負了。」
  凌渡宇仰天一陣長笑,豪雄地道:「不如讓我們來請示森林之神,看他的指示。假如神不想我謁見偉大的紅樹,我保證永遠再不提起這請求,永不踏入黑妖林半步。」
  血印一陣沉吟後,連拍三下手掌,有人立即遞上用羊皮包著的小包裡。
  血印畢恭畢敬地向小包裡拜伏,口中哺哺唱著聖歌血印吻了大地,雙手緩緩解開包裡。
  羊皮打開,內裡是四塊長方形的象牙牌,雕滿化紋,放在一隻陶罐內。
  這是俾格米人和神通訊的工具,占卜的至尊法寶。
  眾長老拜伏地上。
  四塊牌分別代表「老男」「老女」「幼男」「幼女」。
  老男象徵才富和力量。
  老女象徵母愛和愛心。
  幼男代表生長與健康。
  幼女代表快樂與幸福。
  每塊牌分佈面和背。面代表正,背代表負,面向上代表神的眷寵,背向上代表神的離棄。
  血印將上只牌恭謹取出來,虔敬地唱歌,又放了回去,用力上下搖動陶罐,罐內傳來占卜牌互相掣撞滾翻的聲響。
  凌渡宇成竹在胸,閉上雙目,他有一項賭徒夢寐以求的特殊要領,就是能以精神的超自然力量,影響輪盤的轉動和骰子最後滾出的點數,所以他才這麼大膽提出要求占決定,不過這是非常損耗心力,只可偶而為之、四塊牌在陶罐內像有靈性的異物骰叫響跳躍。
  氣氛壯嚴肅穆。
  凌渡宇把精神凝聚成一點,正要集中往占卜牌時,最驚人的事在這最不適當的時候發生了。
  他的精神被另一個更龐大的精神力量引得轉了方向,再也不能集中去影響正在滾動的象牙骨牌。
  那個充滿了靈性的生命汪洋,驀然出現,又或她一直都待在某一高於日常感知的層次,當凌渡宇步人更高的精神領域時,便立時接觸到她。
  凌渡宇心內駭然,掙扎退出來,他一定要去影響占卜的結果,否則他的計劃便會功敗垂成了,因為他已起誓說:「假設占卜不利於他的請示,便永遠不踏入黑妖林。」可是那生命的汪洋,有一股龐大的吸力,使凌渡宇的靈覺沉溺其中,便像明知是發夢,卻沒有回醒的能力。
  這次凌渡宇很清楚,這存在於無形精神境界中的生命大海,藏有另一個人的靈覺,在向他傳遞一些非常特別的訊息,橡在呼喚他,又像在指引他將來要走的道路。
  他感受到奇怪的時空,那似乎遠在大邊,又似近在眼前,他忘記了一切,完全沉溺在精神界的異事裡。
  他真的感到一個聲音在叫他,叫他的名宇。
  凌渡宇大叫一聲,回醒過來,猛睜雙目,血印焦急地抓著他的肩膀,一邊呼喚他的名宇。
  血印道:「你怎樣了?」
  凌渡宇四處一看,十多位長老驚訝地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凌渡宇搖頭道:「我沒有事。」倏地想起正在占卜,連忙問道,「神的啟示怎樣?」
  血印沉默片刻,道:「你自己看!」
  凌腰宇望向陶碟。上的四塊骰牌,每一塊都是面向上。
  那是罕有的吉兆。
  凌渡宇的心霍霍狂跳,為什麼是這樣?他自己並沒有影響骰牌的結果。那麼是「誰」干的,還真是巧合,又或是神的旨意?
  他茫然抬起頭來,接觸到血印的眼睛。
  血印道:「明天一早,我帶你去求見偉大的紅樹」村中心的曠地上,生起一個烈沖天的大火堆。四周遠近插滿火把,臘臘地燒著。
  火光照亮了半邊天,烈焰吞吐不定、將圍成一個大圈的男女老幼二百多人,籠罩在閃滅不定的紅光裡。
  鱉麗秘異。
  血印全身戴著各式各樣的飾物,配合著全身塗上的仙彩,隨著鼓昔,強勁有力地舞動,陽剛威猛,節奏鮮明。
  他不時躍上半空。四周的俾格米人不斷地踏地、唱歌。
  血印身上、頸上、手腕、腳踝都綁上鈴子,動作輕重緩急;鈴聲隨之變化,做成一種奇異的響奏。
  凌艾兩個雖不像其他俾格米人般瘋狂在外圍起舞,也給這充滿原始宗教性的舞蹈吸引了心神,隨著血印的動作起伏,血脈翻騰。
  血印如癡如醉,徹底投入宗教的狂喜裡去。
  黑火焰把整條村落帶離了平凡和單調的日常世界,讓他們進入更有意義,更接近「神」的天地。
  艾蓉仙電有心欲舞身欲動的感覺,偷眼望向身邊的凌腰子,後者聚精會神,凝注著血印的動作,似乎那是大地間最美妙的事物。
  艾容仙狠狠地在凌渡宇的大股扭了一下。
  凌渡宇苦著臉轉過頭來。
  艾蓉仙抿起小嘴道:「有什麼好看?」
  凌渡宇指了指那瘋狂擊鼓的俾格米人,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聽不見。
  艾蓉仙把小嘴湊到他耳邊,大聲道:「看什麼?」
  凌渡宇曬道:「你這個城市人,什麼也不懂。」
  艾蓉仙不忿地道:「有什麼難懂!」
  凌渡宇道:「音樂和舞蹈的最終目的,就是要把深心中的感情引發,使人們真正經驗到『人的經驗』,在這方面,沒有人再比他們……」指了指正在狂舞的血印,續道:「做得更好,那使他們和大地的神靈結合,遠勝我們穿禮服結呔,坐在嚴肅的劇院被動地去聽那些一絲不苟的所謂偉大音樂。」
  艾蓉仙默然。
  凌渡宇一把拖起艾蓉仙。
  艾蓉仙茫然道:「幹什麼?」
  凌渡宇道:「合約是屬於文明人的,這裡原始至上,我看你也不會反對打破文明的栓梏,是嗎?」
  艾蓉仙俏臉飛紅,腳步卻緊隨凌渡宇,走往火光照耀不及的地方。
  這是另一個世界。
第七章 上帝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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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血印和凌渡宇及四名俾格米戰士,起程前往紅樹隱居的山,那被俾格米人稱為日沒之峰的地方。
  艾蓉仙被嚴格禁止隨行,她雖然極不願意,也無法可施。
  一行六人全速趕路。
  到了下午時分,他們進入日沒之峰的山區,一片黑壓壓低陷下去的樹林,在東北方十多哩處,延綿五十多哩,便是凌渡宇今次千辛萬苦要前往的目的地──黑妖林了。
  山勢並不陡峭,所以雖然無路可循,依然不太難行,兩個多小時,眾人攀到山腰一個山洞前。
  洞旁兩邊畫滿了壁畫,右方放了一個犀牛皮做的大鼓,山穴裡便是曾經服食上帝之媒不死的偉大俾格米巫神──紅樹。
  血印和四名俾格米戰士向著洞穴跪拜。
  凌渡宇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山洞內有著非常熟悉的某東西,偏又說不上來是什麼。他今次求見紅樹,唯一目的是要向這知道黑妖林箇中情形的人,查詢入林的訣要。
  他也想活著把軍火帶出黑妖林。自然界有很多力量是人類不能想像的,尤其是世上最原始的林區。
  血印這時站了起來,面容肅穆,緩緩走到大鼓旁,舉起右掌,一連在鼓皮上拍了三下。
  咚!咚!咚!蹦聲傳遍整個山頭。回音在四方響起,谷應山鳴。
  洞穴也響起低沉的回應。這是一個深入的洞穴。
  蹦聲像在召喚遠方黑妖林居住的精靈。
  血印和其他俾格米戰士俯伏地上,凌渡宇甚至看到其中兩名戰士忍不住顫抖起來。
  他也是心情緊張。
  紅樹已有十多年不見他的族人,今次會否為一個外人破例?他是否真如他所胡吹,是他等了多年的人?
  時間一點一滴溜走。
  洞穴內沒有動靜。風聲呼嘯作響。
  太陽逐漸移下往西沒的地平線,遠方的黑妖林沐浴在太陽的餘暉下,詭異無倫。
  時間不斷過去,凌渡宇的心一直往下沉。
  太陽沉下大地,只剩一點余霞。
  天色轉暗,那也是凌渡宇心情的寫照,看來他只好靠自己的力量獨闖黑妖林了。
  血印立起身來,同情地望看他這位老朋友,沉聲道:「兄弟!我們走吧。」
  凌渡宇點點頭,其他俾格米戰士紛紛起立,準備回程。
  就在此刻,洞穴內響起一聲深沉的歎息。
  凌渡宇大喜過望,幾乎不敢相信耳朵,但一看他人的神情,又知道自己的聽覺沒有出問題。
  十多年不問世事的異人紅樹,終於作出反應。
  血印和其他人跪伏地上。
  洞內傳來第二聲歎息。
  凌渡宇不由自主向洞穴走進去,裡面一片漆黑。
  血印等不敢跟進。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凌渡宇發現一點微弱的光芒,在左方遠處亮起。凌渡宇雖然帶有電筒,卻不敢拿起來照明,也不敢戴上那紅外光夜視鏡,怕觸犯了紅樹的禁忌。
  他小心翼翼,在縱橫交錯的穴道裡,摸索往火光的源頭。
  火光愈來愈明亮,山洞內的情形隱隱可見。洞穴愈往內走,愈是廣闊,穴道斜斜往下伸展,愈往下去,濕氣愈重。他很難想像人類可以在這地方長年累月蟄居。
  當他再轉入另一支道,眼前一亮,一盞點燃了的羊油燈,掛在洞壁上。
  燈下盤膝坐著一位俾格米老人,發須長及胸前,糾結一起。
  老人外形看來很老,偏是發須烏黑發亮,面色紅潤,不見一條皺紋,與他的年紀和外形全不配合。便像一名二十歲的青年,化裝成老人的模樣。
  這難道就是紅樹,一個超越百歲的老人?
  老人閉目,不動如雕像。
  凌渡宇在他前緩緩坐下,耐心地守候。
  他想起少年時代,在廟內的地室,隨密宗高僧學藝的情景。
  紅樹倏地張開雙目,兩道光芒射進凌渡宇心坎裡。
  紅樹又再閉起雙目。
  凌渡宇腦中一片空白,他從未見過眼神比眼前的老者更深邃、更光亮、更銳利。即管西藏最有道行的高僧也遠比不上他。
  紅樹再張目。
  這次他抬頭望向洞穴凹凸不平的頂部,心神仿似飛越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凌渡宇不是不想說話,而是喉嚨似乎給什麼東西卡看,發不出聲音。
  「你來了!」聲音低沉柔和,清楚嘹亮,說的是非洲的班固語。
  凌渡宇呆呆地點頭,他在這充滿神秘力量的老人前,已忘記了來此的目的。
  紅樹收回望向穴頂的目光,轉向凌渡宇,面容不見絲毫波動,淡然道:「年青人!因何來此!」
  凌渡宇驀地省起此來的目的,問道:「我想請教黑妖林的事。」
  紅樹緩緩閉上雙目。
  凌渡宇有一種想法,就是他平常所習慣了的節奏,那把時間分割乍時分秒的節奏,完全不適用於眼前這老者身上。
  他是屬於另一種節奏和頻率。
  紅樹閉目道:「黑妖林是『神』的私產,若非深悉神的旨意,沒有人可以深入後再走出來。」
  凌渡宇心中氣惱,暗忖又是這類迷信說法,怒道:「那你又憑什麼活著走出來,是否因為你是神的奴隸?」他聲音提高了不少,在洞穴內引起一下下逐漸遠去的回音。
  紅樹默然不言,好一會才道:「正好相反,我是他的敵人,也是他唯一的人類敵人。」
  凌渡宇愕然,想不到引出這樣一句說話。
  艾蓉仙在俾格米人的村莊中,悶極無聊,沒有凌渡宇在身邊,七彩繽紛的世界忽地失去了顏色,一切是那樣地灰暗。
  太陽落向西山,他們說凌渡宇今早出發前往的地方,正是太陽落下處,太陽西沉了,不知他們抵步了沒有。
  她緩緩向村外走去,出外狩獵的俾格米戰士,抬著收穫返回村內,野兔野豬,所得甚豐。採摘野果的小孩和婦女,也陸續回來。
  這是夜入而歸的時候。
  艾蓉仙一直走往村外,她摸摸懷中的曲尺,心裡踏實了很多,她只不過想到附近一條清溪旁坐坐吧,勝似悶在村子裡,像奇禽異獸般被那些俾格米人圍觀。
  頭上忽地傳來軋軋的聲響。
  艾蓉仙駭然仰望,十多架戰鬥直升機掠過樹林的上空,向遠處的俾格米村莊俯衝而去,直升機射出一道又一道的白煙,把整個村莊吞噬在白霧裡去。
  直升機以驚人的聲勢在村莊上盤旋,旋槳刮起的狂風把村中的棚捨吹得東倒西歪,很多東西給捲上半空,形勢混亂。
  在白霧中,隱隱見到俾格米人不斷倒下,直升機還不斷噴射這種使人暈倒的氣體。
  艾蓉仙駭然大驚,敵人以壓倒性的實力,一下子控制了整條村落。
  一架直升機向她的方向駛來,在搜索漏網之魚,這時艾蓉仙想到唯一的事:就是逃走。
  紅樹又張開電芒閃現的雙目,直射進茫然的凌渡宇眼內。
  凌渡宇自負才智,這時卻一點也推想不出,這充滿異力的老人,下一步的行動、下一句的說話。
  紅樹望向穴頂,深沉地道:「生命的真相,驚怵可怖,終日向神膜拜的人類,有誰曉得神的面目!」
  凌渡宇問道:「神的旨意是什麼?」既然要明白神的旨意,才能活著走出黑妖林,他這個問題自是關鍵所在。
  紅樹答道:「一切從他而來,也從他而去。」
  他回答得很快,凌渡宇卻完全把握不到,這答案和活著走出黑妖林有任何關係。難道這次謁見紅樹,要無功而返?
  紅樹道:「年青人,我知道你心內每一個念頭,知道你要在黑妖林找尋失去的東西,從你一踏足草原開始,我便知道。」
  凌渡宇駭然望向紅樹,迎上那對精靈深邃的眼神。
  他心神狂震。
  他又接觸到那股生命的力量。
  第一次是在草原的機艙內,當他在原始大森林的邊緣,度過第一夜。
  第二次是在森林內。
  第三次是在遇上那上帝之媒的奇怪植物。
  第四次是當血印以占卜決定是否讓他來見紅樹時。
  這是第五次。
  卻比任何一次強烈。因為他現在是直接感觸到那靈覺的來源,通過紅樹深至無限的雙眸,接觸到那生命的汪洋。
  靶覺來得快,消失也快。
  紅樹閉起雙目。
  凌渡宇俯伏地上,全身冷汗。
  紅樹的聲音響起,自言自語地道:「我們這宇宙出現之時,一股龐大無匹的力量,同時誕生。他不知自己從何而來,也不知應往何去?他感知的範圍無始無終,能延伸至宇宙無盡的深處,也能貫通其他時空的異域、其他的宇宙。」
  凌渡宇聽到自己軟弱地問道:「這和黑妖林有什麼關係?」
  紅樹沉默了一會,才道:「黑妖林是他的私產、人類的禁地。」
  凌渡宇大惑不解,即管真有這「神」、這「上帝」的存在,難道他也要像人類那樣、到地為界、霸佔土地?可是為了進入黑妖林,他卻不能不聽紅樹說下去。
  紅樹道:「他在這宇宙內以超越光速千百倍的速度旅行,探索每一個星球、搜尋其他類似他的『生命』和『力量』。」
  凌渡宇想起中國老子《道德經》所載的:「有物渾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運行而不殆……」不正是紅樹所說及這「他」的寫照?
  紅樹續道:「在以千億年計的某一久遠年代,他厭倦了永無止境的旅行。於是,他選了虛空中一個平凡的星體,作為他『駐腳』的地方。」
  凌渡宇問道:「難道他住進黑妖林內去了?」假設真是這樣,他休想把軍火找回來,但紅樹既然是他的敵人,又怎能活著走出來,且至目前也是安然無恙,甚至獲得了奇異的力量?這種完全超乎想像的事情,紅樹怎能一清二楚、娓娓道來?
  實在太多疑團了。
  紅樹首次露出一絲笑意,像在為凌渡宇的無知失笑。
  紅樹道:「你這樣說,因為你仍把他當作一個『人』來看待。其實他只是一股無形但有靈覺的生命,他選中了一個星體來居住,並不像我們那樣建屋居住,而是他的力量與星體的每一個分子、每粒泥土結合。每一個分子也吸藏了他的力量和生命,再也難分彼此。」
  凌渡宇道:「這星體是否我們的地球?」
  紅樹點頭道:「正是!於是地球產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產生了生命的火花。他是生命的汪洋,一點一滴均可引發其他生命形式,於是地球成為了虛空中與眾不同的地方,那是『生命的所在地』。」
  凌渡宇軟弱地問道:「那是否他創造了我們?」
  紅樹首次流露出非常人性化的無助表情,嘿然道:「『創造』這個字眼,並不存在他的思域內。當他獨自在宇宙內旅行時,他是完整的一個整體,但當他與地球的物質、構成地球的分子結合後,產生了連他也不能預想的變化:由他原本無形的生命,化出有形的生命;由整體的單一生命,化作各式各樣的生命形式。這是無形和有形的結合,靈魂和肉體的結合。那亦是地球上每一種生命的基本形式。」
  凌渡宇想起《聖經》所說的:有位無始無終、無形無像的純神,仿照他自己創造了人類的靈魂,用泥土製造了人類的肉身。
  凌渡宇道:「姑勿論他是否有意識地創造了我們,我們總是由他而來,你又怎能成為他的敵人?」他其實想說你怎夠得上資格當他的敵人,不過這似乎有點不敬。
  紅樹喟然道:「他有一種非常特殊的本質,就是無休止地追求變化和發展,他通過『賜予生命』,衍化出地球上的生命,每一個生命的變化和發展,都是他的變化和發展,都令他喜悅。當有形的部分死亡後,無形的部分便重歸他的『身體』內,再次成為他的一部分。通過這生滅變化,他不斷茁長變化。」
  凌渡宇很想否定紅樹的說法,搜索枯腸,卻找不到能駁斥他的論點。
  先說他追求變化的本質,其實貪新忘舊,也正是人類的本質,反映著人類和他在本質上的共通性。
  《聖經》上所說:人死後靈魂歸於天父,是否就是這麼一回事?死亡是否代表生物的生命是小水滴,重歸於「他這生命的汪洋」?
  凌渡宇追問道:「那你又怎會成為他的敵人?」他對這問題鍥而不捨,因為進入黑妖林,是他此行的首要目的。
  紅樹話鋒一轉道:「在人類這高智能的生命形式出現前,地球上存在了一種更強有力的生命力。他們通過了月亮,學懂了吸取宇宙的能量,達到肉身不死的境界,變成獨立的生命,使他不能通過死亡,把『賜與』的能量收回來,造成他不可彌補的損失。他於是展開反擊,把他們深埋在地底下,阻斷了他們吸取月能,要置他們於死地。」
  凌渡宇完全不能招架,大口地喘起氣來。
  紅樹說的正是「月魔」,那深埋地下的上古邪異生物,《聖經》記載的撒旦。
  相傳撒旦犯上與上帝媲美的毛病,於是給打下地獄。
  撒旦是不折不扣的叛徒,不甘於臣服在生與死的循環裡,要求別樹旗幟,獨立和自由,享受自己的生命形式。
  月魔原來只是失敗的可憐蟲。
  人呢?
  人比之撒旦大大不如,終日沉迷世相。
  佛祖常言人皆有佛性,「佛」是覺悟的意思。
  佛性源自那生命的汪洋。
  水點雖小,卻擁有水的全部特質。
  就是這佛性、這點無形的生命力、人的靈魂,成為人類超脫生死的本錢。
  凌渡宇忽地想起一個問題,張大了口,驚駭道:「你……」指著紅樹,不能成聲。
  紅樹眼中異芒暴閃道:「你終於想到答案了。我也領悟到不死之道,不過並不像魔鬼般去吸取月能,而是通過植物,吸取到能量、宇宙的精華,所以我也像魔鬼一樣,成為他的死敵。那實在要拜上帝之媒所賜。」
  太多問題橫亙在凌渡宇的胸臆間,以至他思想混亂,啞口無言。他心中狂叫,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紅樹眼中射出同情的神色。
  良久,凌渡宇低聲道:「你怎能知道這一切?」
  這是最骨節眼的問題,假若紅樹回答不當,凌渡宇便可否定這一切為紅樹個人富有想像力的幻想。
  紅樹閉上眼,緩慢地道:「沒有人可以舒服地接受這個事實,正如沒有人肯全盤接受命運的存在。一日不能超脫生死,一日不能離開命運的操縱。」
  這並不是答案。
  凌渡宇道:「你怎能知道?」
  紅樹道:「你不會明白的,但你很快便有明白的機會。話至此已盡,你走吧!」
  凌渡宇霍地站起來,振聲道:「我不相信你說的一切。」
  紅樹道:「那對事實並沒有絲毫影響。人並不能通過聽別人的說話學曉真理。真理是由實踐的經驗而來。」
  凌渡宇不知為了什麼,胸中燃起一股惱火,也不知是紅樹教訓的語氣令他感到屈辱,還是乍聞紅樹這番說話,在極度頹唐沮喪下歇斯底里的激動。
  試想假設紅樹揭露的確是真相,那一切人類歌頌的事物有何意義?他千辛萬苦、出生入死去尋回軍火,與各地暴政的激烈鬥爭,何苦來由?
  便像有人賜與你一筆金錢,你以之創業興家,娶妻生子,忽然那恩人把你苦苦經營的家當抄了,將你的妻兒全部沒收,使他的身家更豐厚,你的感覺會是怎樣?
  這一切都不會是真的!
  他並不懷疑紅樹在說謊、在欺騙他。這老人的誠懇是不容置疑的,何況也沒有騙他的動機。這定是紅樹服食了上帝之媒後,產生了可怖的幻覺,加上他本人的偏見,所以想出了這套似乎能自圓其說的荒謬構想。
  凌渡宇沉聲道:「看來上帝之媒雖然使你能窺探植物的靈覺,甚至使你掌握了青春的秘密,亦使你的神經陷於錯亂的境地。」
  紅樹並不動氣,淡淡一笑道:「你為什麼不親自去體驗上帝之媒的滋味?」
  凌渡宇幾乎是叫出來道:「不!絕不!我一定不去試那鬼東西!」他也不知自己為什麼這樣激動。
  紅樹閉上雙目、深沉地一聲長歎。
  他的態度惹來凌渡宇沒來由的反感,凌渡宇雙手握拳,大步走近紅樹,聲嘶力竭叫道:「就算你所說的是真的,重歸於他怎知又不是更好的安排?怎知不是另一種的恩典?」這是他對紅樹所說的話,所能推出的最佳結論。這一著應擊在紅樹的要害上。
  紅樹睜開雙目,內中藏著深沉的悲哀和無奈,他凝視著眼前緊握拳頭、滿臉漲紅的凌渡宇,緩緩道:「你說得對。我們怎知道?」
  凌渡宇像給人在胸前痛擊一拳,踉蹌向後退去,直至背脊撞上洞壁,才頹然坐倒。
  是的,我們怎知道重歸上帝后是什麼光景?
  這類信念是永不能被百分之一百地證實的。
  就像你說你相信命運,你敢否以身試法?
  最虔誠篤信死後升上天堂的教徒,還不是為親友的死亡哭泣、為自己的死亡感到恐懼?
  凌渡宇很瞭解紅樹的意思。
  他再次毅然站起身來,高呼道:「我不信!我不信!你既然是他的敵人,他為何不像踏斃一隻螞蟻般幹掉你?你又怎能知道他的旨意?」
  他的聲音在洞穴內惹起一下又一下悶雷般的回音。
  回音逐漸消去。
  紅樹神情古井不波,沉凝地道:「時間到來時,你會知道。」
  凌渡宇憤然道:「我絕不服食那上帝之媒的劇毒汁液,我不想神經錯亂,我只要知道進入黑妖林的方法。」他重申他最想知悉的事。
  紅樹是唯一活著走出來的人。
  紅樹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發須無風自動,像是全身充上龐大的電能。
  凌渡宇怵然大驚,紅樹這模樣極為可怕。
  他又感觸到那生命的汪洋。
  紅樹閉上雙目。
  那感覺倏地消去。
  紅樹道:「你走吧!」
  一種被輕視的感覺狂湧心頭,凌渡宇悶哼一聲,往來路斷然走去。
  洞穴口透出日光。
  不經不覺,他在洞穴內耗上了一個晚上。對於黑妖林,仍是一無所知。
  馬非少將和一眾手下,站在俾格米人村落的中心。
  四周滿佈忙碌工作的特擊兵員,設置軍事措施,直升機在遠近盤旋,搜索漏網的敵人。
  這是南非最精銳的特別部隊,總兵力達二千人,今次他是志在必得。他絕不能容許軍火落人凌渡宇手裡,那將對他的國家做成很大的破壞。
  納米比亞若得到軍火,以其鄰接南非的優越位置,無論在聲勢上和實際上,都能給予南非的黑人最強而有力的援助。
  南非的總統下了命令,不惜一切阻止這種情形的出現。
  一位少校大步走至馬非面前,立正見禮,肅容報告道:「少將!輩俘獲五百六十名俾格米人。凌渡宇、此村的血印巫長及四名俾格米人,昨天早上離此往黑妖林去了。至於隨同凌渡字的黑人女子,昨天黃昏我們進攻前有人見到她離開村落,看來還在附近。」
  馬非少將面無表情。
  他身旁一位上校獻計道:「凌渡宇他們是網內之魚,我們分出部分兵力,一定可以手到擒來。」
  馬非少將冷笑數聲,道:「幹掉凌渡宇易如反掌,要取得軍火卻非易事。那批軍火一日不能取回,我們一天不能安枕。是嗎?傑克上校?」
  傑克上校是這支特別部隊的直接指揮,和這特務頭子素來不和,聞言雖是連聲應是,神情不快。
  傑克上校的另一手下安臣少校接口道:「運載軍火的飛機,會不會發生了爆炸?在那個情形下,軍火應該灰飛煙滅。」
  馬非少將道:「那是我們最初的推想。可是根據兩個原因,我們否定了那可能性。首先飛機若在萬尺以上的高空爆炸,碎片殘骸將會散落在廣闊的地區上,可是我們事後的搜索隊伍卻達一塊碎片也找不到。」
  傑克上校等都靜心聆聽,他們的特種部隊還是剛接到這個任務,對事情的始末並不清楚。
  馬非少將道:「當時附近有一個剛果來的森林考察團在進行勘察,他們聽不到任何高空爆炸的聲音,所以飛機在空中爆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眾人疑團重重。
  馬非的副官夏加文補充道:「我們的搜查非常徹底,除了那黑妖林。該處有種奇怪的磁力,使我們直升機上的金屬探測器完全失去正常,無法進行測探。」
  安臣少校奇道:「那為什麼不直接派人進行查探?」
  夏加文解釋道:「那黑妖林是整個剛果盆地最低窪的地方,也是樹林最密的原始地帶,即管俾格米人也不敢入內,密林的區域又廣闊,方圓足有五十哩,我們費了半天功夫,才進入了約百多碼的距離,已弄傷了幾個人,兼且所有通訊器在百碼外便失去作用,所以不得不放棄這企圖。」
  傑克上校傲然道:「我手下儘是最精銳的部隊,曾受過嚴格的森林訓練,或者我們可以再試一次。」
  馬非少將不悅地悶哼一聲,他絕不高興傑克這種態度,斷然道:「上校!這表示你對黑妖林一無所知。黑妖林有種奇怪的磁力,令所有指示方向的儀器失去效用,所以入林的人肯定會迷路。在那樣的情形下,能活著走出來,已是上上大吉,遑論要去找一架飛機了。」
  眾人一齊默然,他們開始明白為何這事令權傾南非、擁有龐大物力人力的馬非少將也束手無策,要將希望寄在凌渡宇身上。
  夏加文道:「裝軍火的貨櫃裝了自動毀滅裝置,非是懂得開啟密碼的人,休想安全把軍火取出來。叛逆們也非常小心,只有最高領導人那代號『高山鷹』的人才知道開啟密碼。不過我們送了他一份厚禮,使他只懂躺在病床上,在死亡的邊緣掙扎。」
  眾人一齊猙獰狂笑起來,與他們作對的人,怎能讓他有好的下場?
  夏加文冷笑道:「不過我們也遲了一步,『高山鷹』在遇刺前,應已把密碼告訴了凌渡宇,此人福大命大,居然三番四次避過我們的手段……」
  馬非少將截入道:「由這刻開始,幸運將與他無緣。但卻絕不要小覷他,這人在非洲很有辦法,當年瑪亞族人傾巢而出,橫加追殺,仍然無奈他何。當今之計,莫如先讓他找到軍火,再從他手上強搶過來。以我們的實力,任他脅生雙翼,亦難以逃出我的掌心。」
  夏加文補上一句,諂媚地道:「何況我們還有他五百多名好兄弟。」
  眾人附和大笑起來。
  馬非少將面無表情,他心中還有另一個計劃,一個更陰險毒辣的陰謀。
  艾蓉仙在密林中死命狂奔,力盡筋疲,唯一支持她的力量,就是要見凌渡宇。
  她依稀記起凌渡宇曾說過,紅樹隱居的地方被稱為「日沒之峰」所以她現在拚命西行。
  她一定要見到凌渡宇。
  和他一起,就算死也是快樂。
  她從未試過這樣深愛著一個人。
  這個念頭還未完,腳上不知踢上什麼東西,一咬跌倒地上,一跌下便沒有力再爬起來。
  渾身的疼痛,使地想哭出聲來。
  耳中忽地傳來人聲和腳步聲,雜著軍犬的吠聲。
  她嚇得渾身發麻,硬是爬起來,一僕一跌向前走去,心中充斥著絕望和恐懼,她不敢想像落入敵手的情形。
  一切像個夢魘。
  敵人的追蹤聲忽遠忽近,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接近。
  艾蓉仙不顧一切在林中穿行,當穿出了一個叢林後,眼前現出一條溪流,她正在猶豫可否先喝點水,一個粗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小姐,不要動!」
  艾蓉仙全身冰凍,血液凝固起來。這一番逃走的努力,盡岸東流。
  背後的男子道:「現在轉過身來。」
  艾蓉仙慢慢轉身。
  一個南非軍士,持著自動步槍,槍嘴指向她的俏面。
  事到臨頭,她反而平靜下來。
  那軍士一對賊眼在她健美的身材上下巡梭,一邊喝道:「手放在頭上!」
  艾蓉仙正要舉起雙手,忽地發現那軍士面容古怪,張大口「咯!咯!」作響。她還未想清楚那是什麼一回事,軍士向前仆下,背上現出一灘血跡。
  一個蓄著金短髮的精壯白人男子,手中拿著裝有滅音器的手槍,在軍士後的樹轉了出來。
  艾蓉仙駭然不知所措。
  男子道:「不用驚慌!我叫西森,是凌渡宇的朋友。」
第八章 勇闖妖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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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渡宇走出洞外,外面一片火熱。
  太陽升離了地平線。
  血印和四名俾格米戰士駭然地望著他,他們在此守候了一整夜。
  凌渡宇知道自己的面色一定非常難看。
  心中一片混亂,以至沒有發現血印等五人的面色也是同樣難看。
  血印道:「兄弟!紅樹長老怎樣說?」
  凌渡宇茫然搖頭。
  血印話鋒一轉道:「我們的敵人來了。」
  凌渡宇駭然應道:「敵人?」
  血印沉著地道:「昨天黃昏時分,十多架直升機組成的隊伍,在南方的天際向我們村落的方向直飛過去。」跟著指了指遠方村落的方向,續道:「在那裡投下濃霧,到了今天早上還見到直升機在那邊巡梭,到剛才始停止活動。」
  凌渡宇的心直往下沉,非常難過,他想不到馬非少將居然這樣大舉出動,試問自己還有什麼機會?他死不足惜,但累及這些與世無爭的俾格米人,他於心何安?
  艾蓉仙!她的命運又如何?
  這是生命最灰暗的時刻。
  血印道:「我們應該怎辦才好?」在敵人的強大實力和現代化的武器前,這擅戰的俾格米勇士也感有心無力,何況族人盡在敵人手裡。
  凌渡宇勉力奮起精神,心念電轉。馬非這次不惜人力物力,志在必得,自己人單力薄,無異螳臂擋車。以馬非少將的殘暴和手段,俾格米人一定將自己數人的行蹤洩露出來,現在他們已然身在險境。
  凌渡宇望向血印,後者等待著他的答案。
  凌渡宇毅然道:「到黑妖林去。」
  他還有選擇嗎?
  六人迅速在原始森林內走著,往黑妖林進發。
  愈向黑妖林走,地勢愈低,陰濕的感覺更重。樹木高拔五六十尺以上,枝葉樹籐,交纏糾結,把大部分陽光遮隔起來。
  血印道:「這是黑妖林的邊緣地帶,再有兩個多小時,可抵達黑妖林,那是特別低陷下去的地谷,很易辨認。」
  凌渡宇抬頭看天色道:「那將是黃昏時分了。」
  血印面上現出恐懼的神情,憂慮地道:「在黑妖林內,白天和黑夜全沒有分別,兄弟!你要考慮清楚。」
  凌渡宇剛要回答,忽地露出傾聽的神態。
  血印等人在森林長大,聽覺敏銳,立時分辨出異響從左後方傳來。
  那是喘息聲和腳步聲。
  敵人已追來。
  凌渡宇從懷內抽出曲尺,一揚手,眾人散往四周。
  血印等人舉起手槍,靜待敵人大駕光臨。
  凌渡宇神情疑惑,他聽出來只有兩個人,他望向血印,後者也作了個大惑不解的表情。
  敵人從林木轉了過來,一男一女。
  凌渡宇失聲叫道:「蓉仙!」
  那女子神情一振,向閃出來的凌渡宇撲去,一頭撞人他的懷裡,失聲痛哭起來。
  凌渡宇雙眼瞪著那男子,道:「西森!你怎會在這裡?」
  西森苦笑道:「自從失手遭擒後,我給囚禁起來,前兩天馬非把我帶到這裡,迫我助他們找尋軍火,我乘他們進攻俾格米村之時,逃了出來,半路上遇上這位小姐,所以一起趕來尋你。」
  凌渡宇眼中射出凌厲的神色道:「是這樣嗎?」他動了疑心,馬非何等手段,豈容他輕易逃出。
  西森神色忿然,一把拉開胸前的衣服,胸肌上傷痕密佈,甚是怕人。
  西森道:「這是他們的傑作,我並不想證明什麼,只是不想給人懷疑,使親者痛仇者快。」
  艾蓉仙在凌渡宇懷中抬起頭道:「不要懷疑他,為了救我,他殺了他們的人。」跟著說出了過程。
  凌渡宇聽罷釋然,抱歉地道:「西森!對不起,我是不得不小心的。」跟著一揚手,血印等五人從隱身處走出來。
  西森瞭解地道:「我明白的!目下有何打算?」
  凌渡宇道:「我們唯今之計,便是進入黑妖林,找那架飛機。」他已不敢想那機上的人員,沒有人能在那地方活上那樣一段長時間。一邊說,眾人一邊繼續行程。
  艾蓉仙緊跟著凌渡宇,像是怕他突然飛走。
  西森道:「你有把握嗎?」
  凌渡宇道:「盡力而為吧!」
  西森似乎不太滿意他的答案,追問道:「我知道基地和飛機有精密的遠距離聯絡系統,應該知道正確墮機的地點。」
  凌渡宇道:「是的!但是從那樣的高空墮下,即管知道落點和當時飛機的方向及速度,也只是一個約數,除非我們也有當時氣流的資料,估計就可精確一點。」
  西森同意地點頭,談話結束。
  眾人心情沉重,默默前進。
  兩個小時後,抵達黑妖林旁。
  一道陡峭的斜坡,直往下伸,四百多碼下是黑壓壓一望無際的廣闊樹林,那便是人類的禁地,黑妖林。
  這密林是陷進地底的魔獄。
  斜坡是堅硬的火成岩,寸草不生,與下面黑森林對比鮮明。形成黑妖林與外面原始大森林的邊界,涇渭分明,也愈發顯示出黑妖林的神秘和可怖。
  艾蓉仙驚呼道:「這一定是個大火山口。」
  凌渡宇也有這個想法,他同時想起紅樹的說話──這是神的私產,人類的禁地。他猛然摔頭,像要把這無聊荒謬的想法驅走。
  日落西山,把黑妖林染在血紅裡,詭秘莫名。
  鎊人的目光望向凌渡宇,等待他的指示。
  其實凌渡宇也是頭皮發麻,一籌莫展。連他自己也不相信可以在這鬼地方找到一架飛機,何況飛機軍火是否已化為灰燼,尚在末知之數。
  他心中默計方向,指著左方黑妖林的一角道:「我由那地方進林,你們守在這裡。」
  艾蓉仙尖叫道:「不!你不能留我在這裡。」
  凌渡宇肅容道:「蓉仙,聽我說,你一定要留在這裡。入林後我自顧不瑕,你入林對大家一點好處也沒有。」
  艾蓉仙聽到凌渡宇的語氣堅決,知道沒有轉圜的餘地,委屈地垂下頭來,眼眶也紅了。
  西森道:「凌兄!你不會拒絕我隨你進林吧,多個人照應總是好的。」
  凌渡宇望向西森,猶豫了片刻,答道:「好吧!」
  凌渡宇把血印拉在一旁道:「假設明天黃昏前你還不見我出林,你便將我的死訊直接告訴馬非少將,諒他也不敢傷害你們,否則那將是國際的大風波。不過你一定要命跟隨你的那四名戰士,護著蓉仙躲藏起來,他們將是你手中的皇牌,使馬非怕他們揭露他的惡行而投鼠忌器。」
  血印道:「我明白!我很想陪你進林,但我的族人更需要我。」
  凌渡宇明白地點頭,跟著又低聲說了一番話,血印不住點頭。
  兩人緊緊擁抱一下,才走回眾人處。
  凌渡宇和西森打個招呼,從斜坡向下走,不一會,血印等人變成高高在上的黑點,兩人沒入林內。凌渡宇亮著了電筒,取出指南針,領先而行。
  邊緣地帶的林木和外面的原始森林並沒有太大分別,但愈往裡走,樹木愈是密集,光線被厚厚的植物阻隔,能透人來的也所餘無幾。何況天色已黑沉下來,密林內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兩人行來一路披荊斬棘,在粗可合抱的樹隙間硬開出一條路,這時力盡筋疲,才是深入了五十多碼,挨著樹木坐了下來。
  風聲呼呼,把枝葉刮得沙沙作響。
  凌渡宇從行囊中取出兩個防毒面具,遞了一個面具給西森,自己戴上另一個。
  西森道:「你有沒有發現兩個奇怪的現象?」
  凌渡宇取出紅外光夜視鏡,戴在眼上,密林在紅光中,呈現眼前。
  西森續道:「這處雖然林木茂密,卻不聞半點鳥蟲走獸的聲音,除了植物外,絕無其他生物的痕跡,這是第一個奇怪。」
  凌渡宇也想到這個問題,但他卻多了紅樹的說話作參考,結論肯定比西森的驚人。
  西森道:「其次,通常愈往低窪的地方走,愈是潮濕,這裡恰恰相反,乾爽非常,這是第二個奇怪的地方。」
  凌渡宇道:「那你有沒有結論?」
  西森道:「這黑妖林一定有種奇妙的自然力量,一種人類知識範圍外的力量,才會產生這不能解釋的異象。」
  凌渡宇道:「這是無庸置疑的,否則我的指南針也不會完全失去效用。」
  凌渡宇把電筒熄掉,兩人被絕對的漆黑吞噬。他可以看到西森,西森卻看不到他。
  西森不以為異,道:「所以除非你正確地知道飛機墮下的位置,否則我們最好及早退出。」
  凌渡宇道:「西森你膽怯了嗎?」語氣毫不客氣。
  西森聽出語氣不妙,卻苦於漆黑裡目不能視,只好道:「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凌渡宇道:「我只想問你,是那個化裝師給你弄出那一胸口的傷痕。」
  西森沉默下來,好一會才道:「你有什麼根據這樣說?」
  凌渡宇喝道:「不要動,我的槍口對正你,我絕不介意就地處決你這叛徒。」
  西森毫不在乎放下那移往身後的左手,道:「你不會動手的,你的女友和老朋友現在已被尾隨來的馬非手下擒獲,你若敢殺我,他們絕不會留情。」
  凌渡宇道:「你在他們眼中是那樣重要嗎?」語氣含有強烈的鄙視。
  西森嘿嘿冷笑起來,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得意地道:「我是他們的上司,他們敬不重視我嗎?」
  凌渡宇駭然一震,叫道:「什麼?我明白了,你是南非混入我們組織的反間諜。」
  西森狂笑起來,似乎一些也不把凌渡宇的手槍指嚇放在眼內。
  凌渡宇怒喝道:「閉嘴!」
  西森笑聲條止。
  凌渡宇悠悠道:「噢!我忘了告訴你,我剛才入林前告訴了血印我對你的懷疑,所以他目前一定躲進了一個非常隱蔽安全的地方,保證你的手下找他們不到。」
  西森接口道:「我也忘記告訴你,我在你女朋友動人的胴體上和頭髮裡,至少放了四個微型追蹤器,所以對他們來說,這世界上絕沒有安全的隱蔽地方。」
  凌渡宇怒罵連聲,恨不得在他眉心打個血洞出來。兩人爾虞我詐,勝負難分。
  西森道:「我卻要請問凌先生,你從那處看出我的破綻?」
  凌渡宇回復冷靜道:「我可以告訴你,但卻要交換一樣東西。」
  西森沉聲道:「說來聽聽。」
  凌渡宇道:「你們怎知我來的地方是黑妖林?」這是相當重要的一個問題,因為飛機失蹤的地點,只有基地高山鷹等有限幾個人知道,西森和馬非等人憑什麼找到這裡來。
  西森爽快地道:「這告訴你也無礙,道理異常簡單,因為駕駛載運軍火的其中一個機師是我們的人。途中當他制服了其他人後,改飛往中非,把軍火運給我們該處的友人時,一直和我們保持通訊,直至這裡為止。」
  凌渡宇恍然大悟,他們組織任用非人,怪不得步步失著。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飛機竟然神秘失蹤了,看來他們要感謝這次意外才對。
  西森道:「輪到閣下了。」
  凌渡宇淡淡道:「道理很簡單,我半個多月前見你時,你的頭髮是那個模樣長短,今天遇到你時,髮型仍是那樣,看來你一定極是愛惜儀容,故而經常有人為你修發。兼且為你剪髮者專業水平非常高,試問這是否一個囚犯的待遇?」
  西森一愕,跟著失聲狂笑起來。
  風勢加強,樹搖草動。
  西森狂笑不止。
  凌渡宇感到大是不妥,喝道:「閉嘴!」
  他又感受到危險的來臨。
  凌渡宇暴喝道:「我開槍了!」
  西森停止狂笑,陰惻惻地道:「凌渡宇先生,太遲了,你還不是我的對手。」
  凌渡宇忽感有異,不過那真是太遲了。
  一把粗壯的聲音從來路處響起道:「凌先生,不要有任何動作,拋下槍。」
  凌渡宇緩緩側頭,來路處有三個全副武裝背上背看氧氣筒,戴著有氧氣供給的防毒面具,眼上裝了夜視鏡的南非特種部隊,手上的自動步槍都指向他。
  西森適才的狂笑正是掩飾他們的接近。此人一定在沿途布下跟蹤器,這三人才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他們。適才他故意引自己談話,一定是他身上裝了監聽器,每一句說話都給這銜尾而來的援兵收聽到,所以趕來救他。
  敝不得他有恃無恐,凌渡宇不由得不佩服他的縝密周詳。
  凌渡宇頹然拋下手槍。
  第二次敗在西森手上。這次要好一點,勝過第一次被生擒的糊里糊塗。
  西森把手下交給他的氧氣筒和紅外光夜視鏡戴上,走近正被搜身的凌渡宇道:「朋友,我給你三分鐘時間,告訴我墮機的地點,假設我找到軍火,保證釋放你的朋友,否則將你就地處決,你的女友也要在監獄度過一生,怎樣?」此人威迫利誘,無所不用其極。
  在西森凌厲的攻勢下,凌渡宇沉向絕望的深淵,他已全無平反的機會了,他甚至完全不知軍火的地點,甚至不知軍火仍否存在,教他怎辦才好。
  西森扯開他的面具,把槍嘴粗暴地塞進凌渡宇口中,殘酷地道:「我數十聲:一、二、三……」
  一個軍士把凌渡宇雙手反扭向後,防止他拚死反抗。
  「四、五、六……」
  凌渡宇想到艾蓉仙,想到卓楚媛……
  忽然他腦海中清晰地現出紅樹的面容,紅樹像在微笑,像在歎息……
  驅之不去。
  紅樹佔據了他的每一條神經。
  他一生中從未試過這樣強烈地去「想」一個人。
  「七、八……」
  異香傳入鼻中。
  上帝之媒的香氣。
  只有他一個人嗅到,其他人都在吸著氧氣。
  「九……」
  凌渡宇「咯!咯!」作聲。
  西森把槍嘴從他口中抽出來。
  凌渡宇大口喘氣。
  上帝之媒的香氣更濃,從左方傳來。
  西森冷血無情地道:「說吧!」
  凌渡宇用手指著香氣傳來的方向,道:「就在那裡,不出百步之內。」
  西森愕然,他也是非常謹慎的人,道:「你怎會知道?」
  凌渡字胡吹道:「我剛才在林外曾用特別的聲波頻率追蹤器測探過,知道是在那個地方。」
  西森舉起槍嘴,怒聲道:「你胡說八道,我們也曾用不同的儀器測探,一點反應也沒有。憑什麼獨是你的才有效?」
  凌渡宇面對槍口,硬著頭皮道:「高山鷹特別在軍火貨櫃上安裝了一種特別高音波頻率發放器,不知道那波段,絕沒有法子收聽到。」
  西森陰陰道:「你那接收的工具在那裡?」
  凌渡宇不得不揭開底牌,打開胸前的衣服,一陣搓揉,把貼在胸前的人造皮除下來,交給西森道:「右邊第一枝就是了。」其實那只是金屬探測器。
  凌渡宇補充道:「可惜這鬼地方什麼儀器也失效,否則可當場示範你看。」
  西森拿起那金屬測探器,半信半疑。
  上帝之媒的花香充溢林間。
  為什麼這樣巧?
  他隱隱感到是紅樹的傑作。
  第一次也是他的傑作,不斷引他深思生命的各種問題。
  他們入林這麼久,還末遇上凶險,是否也是他的蔭佑?
  凌渡宇道:「你只要前行百步,便可證實我的說話。」他害怕上帝之媒謝去前他們才到達,心急如焚。
  西森何等樣人,道:「你似乎比我還心急。」
  凌渡宇大吃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道:「我死無大礙,只希望你遵從諾言,釋放那無辜的女子。」
  西森沉吟片刻,道:「好,你先開路。」
  凌渡宇心內歡呼,提起軍刀,賣力地左揮右劈,向香氣傳來的地方進發。
  西森四人緊隨在後,他們都是經驗豐富的精銳之師,一點不怕凌渡宇弄花樣。
  杯中忽地現出一片方圓十多碼的小空地,上帝之媒的花莖,慢慢從空地中冒出來。
  空地上長滿長可及膝、有劇毒的紫紅小草。
  凌渡宇要感謝他們全都帶上紅外光鏡,假設他們用電筒照明,一定會發現此地的異樣。
  凌渡宇側身相讓道:「這空地穿過去便是!」面對滿地殺人毒草,他不得不禮讓起來。
  西森冷然道:「你先行。」
  凌渡宇心中一歎,這次釣人的魚餌便是他自己,他不敢有絲毫猶豫,怕引起西森的懷疑,大步踏進毒草去。
  膝以下傳來幾下微痛,這些毒草的邊刺驚人的銳利,輕易刺入厚布內。
  凌渡宇一直來到茁長著的上帝之媒旁邊,停下轉身。
  西森等四人已全陷入毒草裡。
  西森喝道:「為什麼停下來?」
  凌渡宇感到小腿開始麻痺,毒素迅速蔓延而上。他自幼訓練,對毒素有超人的抗力,但這毒草的劇毒,顯然遠在他以往試過任何毒物之上,他知道這次死定了。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克服毒素,但他知道已失敗了。
  凌渡宇冷笑道:「朋友,今次你失敗了。」
  西森身子一陣搖晃,手槍火光閃現,但都失去準頭,射上密林頂上。
  他身後的手下紛紛軟倒地下。
  他們抗毒的能力比之凌渡宇自是大大不如。
  西森跪在地上,一把扯開面具,雙手捏著喉嚨,嘶啞叫道:「草!這些草!渴!我很渴……」蓬一聲倒下,眼中露出不能相信自己要死亡的神情。
  凌渡宇看著敵人逐一毒發死亡,百感交集,這時毒素已流入心房,麻痺開始向全身擴散。
  上帝之媒長至六尺,三瓣花葉開出,劈啦連聲,紅果從中茁長出來。
  這大自然的奇景,美麗不可方物。
  凌渡宇看著眼前的紅果,心中苦笑,死前能見此異像,也算不枉此生。
  紅果愈發漲大,香氣濃得化不開。
  樹搖葉動。
  他又感到那生命的汪洋,全身力竭,跪倒地上。
  死神近在咫尺。
  他仰起頭,紅果高高在上,正向他彎垂下來。液汁開始滴下,晶瑩潤滑。
  凌渡宇心中一震,升起一陣強烈的慾望。液汁快將流盡。
  橫豎也是死,為什麼不一嘗上帝之媒的滋味。他要放棄向紅樹許下不食上帝之媒的諾言。
  他運起最後的意志,撲前向上張開口,恰好迎著紅果注下的最後一滴液汁。
  凌渡宇終於倒在地上。
  他全身麻木,感不到毒草刺體的痛楚。喉嚨出奇地焦渴,有若火燒。
  這是毒液深入肺俯的症狀。
  上帝之媒那一滴汁液沿著喉嚨流入食道去,似若一道冰冷的清泉,流進火熱的烘爐去。
  一種冰冷的感覺,伸延進每一條神經去,驅走了早先的麻木。
  上帝之媒中和了毒草的劇毒!
  凌渡宇聽到一下接一下的奇怪聲音,他細聽之下,才駭然發覺是自己呼吸的聲音,卻完全不像是屬於他的,那像是很遙遠、不是他這個時間和空間的異響。
  呼吸的聲音非常快速急迫,一點不似自己思感那種緩慢……緩慢……
  一切平靜和緩慢。
  天地停頓下來。
  時間緩緩流動。
  他有若沉浸在一個深不可測的溫暖大海裡,所有節奏都緩慢到極點,近乎靜止,但又不斷波動。
  靈智凝聚成一點,慢慢向四周擴散,有若漣漪,同四方八面擴散。
  四方八面都是生命,每個生命是一單元,所有單元合成一個生命,覆蓋著廣大的土地。
  那是植物的靈覺。植物通過根部和大地深入接觸,連結成一個生命的汪洋。
  他終於親身體驗到紅樹的經歷。
  溶入了植物靈覺的大海內。
  這大海平靜無波,一切是那樣美好和自我滿足。
  凌渡宇分享著植物靈覺內那對地球的遙遠記憶,他「看」到地球由一個死寂的星體,進展到充滿生命的每一丁點變化。在植物悠長連續的生命裡,所有生物只是片光火石的「發生」。
  無數的人類世代,滄海桑田的反覆變換。
  這靈覺大海無盡的深處,忽地起了一波又一波的震動,一股龐大的能量,從「無」而來,一下子注進了這靈覺的大海內。
  能量不斷地運轉,所有「黑妖林」內的植物靈覺,也捲進這漩渦裡,凌渡宇也「神」不由己,在這力量中打轉。
  凌渡宇駭然想起紅樹的說話,這精神力量是否就是來自那一切生命的來源──人類千百年來崇信的神?
  他這個念頭剛起,所有生命已匯成一股洪流,火山爆發般噴射上太空無盡的深處。
  下一刻,他的思感離開了地球,以超過光速千百倍的速度伸展。
  沒有物質能超越光速。
  扁也有光微子,也是物質。但精神和生命力卻非是實體,唯有它們才能打破速度的限制。
  精神卻可以在剎那間跨越遙闊的空間。
  凌渡宇變成這龐大力量的一分子,他感受到太陽系外的星系、太陽外的星辰、銀河系外的河外星系。
  在無限遠處之外的無限遠處。
  無論思感放到多遠,根部仍是在地球。那處載滿勃發的生命,在宇宙虛廣的空間內孤燭地作那永無休止的旅航。
  生命的目標就是去找尋生命的目標。認識其他的生命,認識起始和盡極,及其間的一切。出生和成長、毀滅和創生。
  正如人類的交友和愛情。
  每一個水滴也在反映著大海的特性。
  人類也在反映著「上帝」的特質。
  凌渡宇明白紅樹所說的一切,植物就是上帝探索宇宙的觸鬚和工具,去探索宇宙的其它生命。凌渡宇通過上帝之媒的奇異力量,轉變了精神的節奏和頻率,融入了植物的靈覺內,參與了這一盛事。
  忽爾凌渡字的靈覺回到軀體內,下一刻,心神又再開始延伸。
  欲罷不能。
  生命的汪洋澎湃著能量,像一塊巨大無匹的磁石,把凌渡宇緊緊攝著。
  在那生命大海的無窮深處,在植物根部以下的遠方,流動著一種更緩慢、更火熱的生命力,那是一切生命的源頭。
  凌渡宇的靈覺不斷向下沉去。
  小磁石不斷向大磁石靠去。
  一切由他而來,也須重歸於他。
  凌渡宇駭然大驚,靈覺重回軀體。
  若非紅樹的提點,他定會重歸上帝。這解釋了服食上帝之媒換來死亡的原因。
  上帝之媒的力量不斷在他身體內揮發,從有形的物質力量,轉化為無形的精神力量,使他的神經嵌合植物的思感頻率。
  植物悠長的生命,使他們更接近「上帝」,紅樹所說的「神」。
  凌渡宇融入了每一株樹、每一條草、每一朵花的「靈魂」內,思感八爪魚般在地面伸展,在樹的根與根間旅行,剎那間走遍黑妖林每一個角落,他通過植物的「感官」,「看」到飛機的殘骸,靜靜地躺在黑妖林的一角,在離開邊緣二百多碼的地方。
  凌渡宇歡呼一聲,思感再次通過植物的思感傳遞,同血印的方向搜去,很快他「看」到血印等人,正給一批二十多人的南非的特種部隊看守在一處,他感到每一個人的精神狀況,也感到艾蓉仙對他的愛、血印等對他的期待。
  他又把心靈扯回來,融入另外的林區去,他的心靈越過大地內茫茫的黑暗,沿著樹根四處搜索。他感到植物的不安,小草在巨大的機器下飽受摧殘。
  是直升機。
  他終於來到了俾格米人的村落。
  他的心靈不斷搜索,感知每一個敵人的位置,每一個設施。
  他歡呼一聲,心靈又迅速回到體內。
  他把意志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他全心全意去聽、去想。呼吸的聲音逐漸回來,再不是那樣遙不可及。
  逐漸淡出植物的靈覺,重新回到人類的觸感和節奏。
  他終於睜開眼來。
  入目一片漆黑。
  上帝之媒的香氣消失不見。
  但凌渡宇已不是往日的凌渡宇,他已掌握了植物的秘密,也看到了上帝的「真面目」。
  血印和艾蓉仙等給南非軍綁上塑膠手銬,無奈地坐在黑夜的林內。四周的南非特種兵手持自動步槍,虎視眈眈。
  敵人突然出現,他們連還手的機會也沒有,便遭擒獲。
  血印包擔心凌渡宇,現在他入林快有一個夜晚了。
  白天不遠。
  特種兵不斷用紅外光望遠鏡監看凌渡宇等進林的地方,即管凌渡宇能制伏西森,又殺掉尾隨入林的特種兵,生出黑妖林,也絕逃不過這二十四名訓練精良、如狼似虛的特種兵狙殺。
  這時凌渡宇早從另一個出口脫身出林,繞了一個圈,從後方潛行這來,他最有利的條件就是剛才服食了上帝之媒後,那種與植物溝通的力量仍未消去,只要他靜心閉目,便能融入植物的靈覺去,探知敵人的一舉一動。
  這是真正的知己知彼。
  清楚的知道敵人每一個位置。
  敵人共有二十四個,其中二十二個分佈在他進林處的斜坡上,兩人則把守著血印等人。
  他們不愧經驗豐富的戰士,把守的位置和角度都是攻守兼備,所以只要他一出林,一是戰死,一是投降,絕無第三個可能性。
  可是他並不是一個人,他有整個植物的靈覺作他的後盾。
  他把從西森等取來的三支自動步槍掛在背上,又把西森裝有滅音器的手槍插在腰間,這時還不到動用它們的時刻。
  一切行動要趁天明前,神不知鬼不覺下進行。
  他把人造胸皮取出來,拔出麻醉針發射器,因為體積的限制,發射器只能發射四次,所以他要珍惜使用。
  他閉上雙目,把面龐貼在一棵大樹上,心靈從樹根向敵人的方向伸展過去。
  這時血印和艾蓉仙正在絕望中飽受煎熬,痛苦的等待最令人難受。
  他們身旁的兩名戰士以微弱的聲音交談,輕鬆自若,一副勝券在握的氣人模樣。
  忽地其中一人低呼一聲。
  血印等也是大吃一驚,同他們望去。
  只見其中一名特種兵扶著另一人,那人似乎昏倒。
  微茫的曙光中,那清醒的特種兵正要張口高呼另外的同伴,面上忽地出現一個奇怪的表情,喉嚨咯咯作響,那呼叫始終叫不出來,兩人蓬一聲相擁倒在地上。
  一個人從兩人身後的樹木跳了出來,撲往血印等人。
  艾蓉仙低聲歡呼。
  不正就是凌渡宇,迅速挑斷他們的束縛,不一會數人重獲自由。
  凌渡宇把身上兩支自動步槍、手槍和中了麻醉針的士兵的兩支步槍派給眾人,跟著扼要地指示眾人攻擊的路線和另外二十二名特種兵分佈的位置,他要以雷霆萬鈞的攻擊,一舉殲滅敵人。
  凌渡宇選了最吃重的任務給自己,他從敵人的背後出現,這角度令他把五個敵人同時籠罩在火力網下,其他的敵人由血印等去解決。
  他這角度看到的特種兵,全部背對著他,懵然不知他已從後方潛來。
  凌渡宇又待了片刻,肯定己方每一個都進入了最有利的攻擊位置,一扳槍掣。
  子彈呼嘯射出,槍口的火光暴閃。
  四周同時響起自動步槍的連珠爆響。
  眼前的敵人血肉橫飛,一時間他們甚至不知敵人在什麼方向,甚至有人混亂中仍然舉槍盲目向黑妖林方掃射。
  飽擊來得太突然。
  戰事在一分鐘內結束。二十二個人全躺在血泊內。
  眾人又再聚集。
  血印等信心大增,靜待凌渡宇的吩咐。
  凌渡宇道:「取去他們的通訊器,我們去把軍火取來。」
  艾蓉仙道:「你找到軍火了嗎?」
  凌渡宇道:「還未找到,不過我已知道軍火的正確位置。」指著黑妖林另一角落,道:「在那個位置,離開邊緣只有二百多碼。」跟著望向血印道:「你敢和我一同入林嗎?」
  血印面色連轉,毅然道:「假設我還要恪守祖先遺訓,我便不配作俾格米的戰士。」
  凌渡宇道:「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和勇士。」
  他心中已有一個模糊的概念,明白黑妖林為什麼是人類的禁地。
  他希望可以再見到紅樹。
第九章 最後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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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黃昏。
  暴風雨瘋狂地吹襲著俾格米村落週遭廣大的原始林區,馬非停止了所有搜索的活動。
  馬非少將躲在營帳內,面上陰霾密佈,比外面的天色更難看。
  氨官夏卡文報告道:「少將!還沒有西森等人的消息。」
  馬非道:「繼續聯絡。」
  凌晨三時,雷暴稍歇,雨勢持續。
  仍未能聯絡上西森的部隊。
  眾人聚集在放置無線電通訊設備的營帳內。傳訊兵不斷呼叫西森的部隊。
  「一五0一A,請回話……」
  馬非少將焦躁地來回踱步。
  傑克上校道:「西森帶的部隊,是我最精銳的部下,沒有失手的可能。」
  馬非沉聲道:「那他們到了那裡去?」
  傑克啞口無言。
  帳內是難堪的沉默,只有傳訊兵努力呼喚的聲音。
  一下長的訊號從通訊機的接收器響起。
  有反應了。
  眾人蜂湧圍在通訊機四周。
  通訊機傳來沙沙的聲響,一把陌生的聲音道:「馬非少將,請答話。」
  眾人愕然。
  馬非拿起對講機,沉聲道:「我是馬非!OVER。」
  對方嘿嘿冷笑起來。
  眾人面色大變。
  馬非怒呼:「你是誰!說明你的身份。」他失去了一向的冷靜。
  對方停止冷笑,嚴肅地道:「我就是你要找的凌渡宇,先送你一件禮物。」
  通訊中斷。
  眾人面面相覷,事情為何會發展到這地步?凌渡宇要送禮,那會是什麼好事。
  是什麼禮物?
  「轟隆!」
  對面山頭響起一下轟天動地的爆炸,火焰和濃煙冒上半天高。
  馬非面色煞白,站在通訊器前一動不動,手上還拿著那對講機。
  其他人撲出了營帳外,觀看爆炸的情形。
  夏卡文面色蒼白地回來,向馬非報告道:「是火箭炮!」
  馬非道:「他們拿到了軍火。」
  對講機再響起。
  馬非鎮定地道:「凌渡宇,你聽到我嗎?」
  凌渡宇的笑聲從通訊機的接聽器響起,充斥營帳,好一會才歇下。
  馬非冷然道:「你就算取得軍火,也絕不是我們的對手,你還是投降吧!否則我殺盡你俾格米的朋友。」
  凌渡宇嘿嘿冷笑道:「你敢嗎?只要你殺一個俾格米人,不但你官職不保,連你的政府也會陷入國際的政冶風暴裡,這畢竟還不是你南非的地方。」跟著話鋒一轉道:「我給你十分鐘時間,讓你投降,否則下一支火箭,就要你以手下的鮮血作代價。」聯絡中斷。
  傑克上校道:「不可能!我們的陣地散佈四周,在這樣的黑夜他絕不敢胡亂施放火箭。何況他們又不知我們囚禁俾格米人的位置,他不怕誤中副車嗎?」
  這番話合情合理,眾人表示同意。
  馬非道:「很快便有答案了。」跟著道:「吩咐所有人改變他們現在的位置,將俾格米人散往不同的地點。」眾人領命而去。
  凌渡宇和血印等此刻在五哩外一個山頭,電子感應火箭發射器遙遙指向俾格米村落。
  血印在旁擔心道:「兄弟,你是否真有把握?」
  凌渡宇以紅外光望遠鏡觀看敵人,看看腕表,道:「還有九分鐘。」跟著安慰血印道「兄弟!信任我。你的族人也等如我的族人,我沒有把握是不會胡來的。」
  血印和艾蓉仙一齊露出不能置信的神情。
  凌渡宇起立,緩緩走到兩株大樹的中間,盤膝坐下。
  血印等人愕然以對,大惑不解。
  凌渡宇閉上雙目,不一會面色大變。他已感覺不到植物的靈覺,那似乎在遙不可及、還不能觸的深處。
  上帝之媒的力量已消去。
  冷汗從他的額上流下來。
  十分鐘過去。
  全無動靜。
  馬非少將面容稍霽,叮出一口氣道:「全軍戒備,一待天明,我們展開搜索,格殺勿論。」
  眾人轟然應喏。
  離天明只有半個小時,雨勢進一步惡化。
  凌渡宇所有努力均告失敗。
  血印等人在後焦急地苦候。
  大雨狂打下來,數人衣衫盡濕。
  凌渡宇狂叫一聲,呼道:「紅樹!紅樹!你在那裡?」聲音響徹山頭。
  豪雨不斷打下,使人肌膚赤痛。
  難道要這樣子袖手認敗?
  寶虧一簣。
  在極度絕望裡,那生命的汪洋、紅樹與植物結合的靈覺,翩然來臨。
  紅樹深沉地歎息,從地底的深處,植物的根部,傳到他身旁的大樹,透進他的心靈內。
  紅樹的聲音在他心靈內響起道:「這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成成敗敗,人類的整個歷史,猶如一陣吹過的輕風,瞬眼即逝。」
  凌渡宇的心大聲疾呼道:「無論怎樣短暫和微不足道,始終是存在過。正如這一刻,便等如一個獵獸的陷阱,我們何能脫身?」
  紅樹深長歎息。
  凌渡宇心中狂叫:「你難道坐視你的族人被凶殘的敵人屠殺嗎?」
  紅樹沉默了片刻,緩緩道:「沒有生命是會死亡的,就像西方《聖經》所說靈魂是不死不滅的一樣。死亡只是生命形式的轉化,由人的形式,重歸於他。剎那的長短分別,有何不同?」
  凌渡宇漸漸冷靜下來,紅樹的思感已經變成植物一樣,再也不從人類的角度視物,也不可以「人的道理」去打動他。
  凌渡宇道:「不同層次的生命,自有其獨有的天地,便如你是上帝的敵人,你也要想辦法逃出他的威脅。那為何我們不可以對抗我們的敵人?」
  紅樹沉默下來。
  凌渡宇耐心地等待。
  時間不斷溜走。
  還有十多分鐘第一道曙光便會出現。他們再沒有時間了。
  凌渡宇心急如焚。
  忽然紅樹的靈覺不斷擴大,凌渡宇感到自己的思感也在不斷延伸。
  兩人的心靈結合在一起,伸入茫茫的大地內,越過廣闊的森林,來到俾格米人的村落。
  敵人已改變了兵力的分佈,也改變了俘虜的位置。
  凌渡宇歡呼一聲,默記著敵人的重兵所在。
  馬非等人站在營帳中,靜待天明。
  「轟隆」爆炸震天響起,跟著是一連串的爆炸,閃亮山頭。
  帳幕內外亂成一片。
  安臣少校撲了進來,面色有如死人,喘息道:「火箭正中直升機停駐的地方,爆炸直接損毀三架直升機,還波及其他最少七架直升機,非修理後不可以再飛行了。」這是致命的打擊。
  話猶未已,另一聲爆炸從左前方傳來,夾雜著人的嚎叫。
  一個少尉衝了進來,喊叫道:「少將,我們一個重機槍和迫擊炮陣地給敵人命中,傷亡慘重。」
  營外傳來燃燒的聲音,跟著又再一聲爆炸,火勢波及另一架直升機。
  通訊機沙沙作響,凌渡宇的聲音又再響起道:「馬非少將!禮物雖然誤了時間送來,滋味仍不錯吧?」
  眾人望向鐵青著臉的馬非。馬非拿起對講機,喝道:「凌渡宇!你休想我投降!」到最後兩個字,他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叫出來。
  通訊中斷。
  苞著是另三個陣地的爆炸,其中一枝火箭射進了僅餘的直升機停泊處,引起連串爆炸。
  火光衝上半空,照得整個俾格米村和附近山頭血紅一片,卻沒有一個炸彈落在囚禁俾格米人的營帳。
  敵人怎能命中每一個目標?
  馬非喃喃道:「這是不可能的!這是不可能的!」
  營帳內眾將領面面相覷,苦無良策。
  即管知道敵人的位置,他們也沒有同等射程的火箭炮,完全處於捱打的境地。
  安臣少校道:「敵人的位置估計在我們東北十多哩處,我們要怎辦?」
  馬非少將道:「把人質混進我們每一個作戰組別,然後徒步向敵人攻擊,我不信不可以戰勝他們那幾個人。」
  「不!」
  馬非霍然望向發話的傑克上校,後者神情堅決,手上的手槍對準馬非的心房。
  傑克道:「馬非少將!我絕不容許你再這樣浪費我手下的鮮血,你只是個不擇手段求勝的狂人,即管總統也不容許我們這樣置俾格米人於險地。我以特種部隊指揮的名義拘捕你,現在一切由我指揮。」
  馬非面上肌肉顫動,顯然在盛怒中。
  四周的軍士一齊拔出手槍,如臨大敵指著他和夏卡文兩人。
  馬非狠狠道:「希望你能接受那後果!」
  傑克道:「那不用你憂心,帶他兩人出去。」
  凌渡宇看著遠方的火光,緊張地等待敵人的反應。
  天色大明。白晝來臨。大雨停歇。
  通訊機嘟嘟作響。
  凌渡宇拿起對講機道:「馬非!有何貴幹?」
  對方傳來另一把聲音道:「凌先生,我是傑克上校,現時的指揮,希望能和你進行談判。」
  凌渡宇道:「對不起,你們失去了談判的資格。限你們五分鐘內,擲下所有的武器,立即撤離,並帶走所有的傷者,不准回頭,否則我立即發動更凌厲的攻擊。」說完不待對方發言,便中斷通訊。
  凌渡宇閉上眼睛,通過紅樹的靈覺,窺探遠方敵情。
  十多分鐘後,凌渡宇張開眼睛,微笑道:「敵人已撤離村落,所有俘虜均安然無恙。」
  眾人這時當他神一樣去崇拜,聞言高聲歡呼起來。
  艾蓉仙更摟樓著凌渡宇,狠狠吻起上來。
  凌渡宇閉上眼睛,在心靈向紅樹呼叫道:「謝謝你!」
  紅樹的聲音從大地傳來道:「不用謝我,你是我揀選的。自從我服食了上帝之媒後,悟通了生命的秘密,一直等待另一位有靈覺的人,來分享我的認識,那我便可安心離開這個宇宙。所以你的飛機一降落草原,我便開始引導你,和你交通,使你思索往日忽略的問題。」
  凌渡宇心中道:「為什麼要告訴我?」
  紅樹道:「人類生命短促,是他完全不用擔心的短暫時光,但他卻忽略了人類屯積經驗的能力,一代一代的交替,知識卻不斷傳下來,就像我要把這一切告訴你,終有一天你也可以將所知告訴另一個人,這是我作為對自己同類的貢獻。」
  凌渡宇道:「那你為何要走?你能走到什麼地方?」
  紅樹深沉歎息,道:「我通過植物的靈覺,不斷窺探他的秘密,已引起了他的警覺,我再不走,便會遭遇月魔的悲慘命運。」
  凌渡宇不解道:「他為什麼不立即對你採取行動?」
  紅樹道:「你仍是不可避免用人的角度去想他。他是一股無形的生命力,無形的思想體。我們一個思想可以在千分一秒的時間內發生,他一個思想可能需要一百年或甚至一千年。所謂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他的時間觀和人類是完全不同的。思想就是他的行動和力量,可以使整個星球毀滅,也可以帶來無數生命的誕生,所以我一定要在他毀滅我的思想形成前,逃進他勢力不及的另一些時空去。那處他的力量將較為單薄,我或許仍有一線生機。」
  凌渡宇道:「你曾否和他『正面』相遇?」
  紅樹道:「沒有人的靈神可以直接和他相遇,他像一塊龐大無匹的磁石,人類鐵砂般的靈神,將會被他無情地吸納。那便是死亡,亦是你找尋的飛機所遇到的事情。當飛機越過黑妖林的上空,剛碰著他通過值物的靈力去探索太陽系外的宇宙,所以機員立時死亡,也可以說給他收回了靈魂。這也是黑妖林內沒有生命的原因。黑妖林是他探索宇宙的發射站。」
  凌渡宇想起在飛機內的屍體遺骸,怵然而驚,也在慶幸取軍火時未遇上他的探索能量。
  他忽地想起一件事,問道:「為什麼在百慕達大三角整隊飛機消失無蹤,這裡卻剩下飛機的殘骸呢?」
  紅樹道:「他可以探索這宇宙,也可以貫通其他的宇宙,百慕達就是他探索其它宇宙的基地,利用的是海洋的力量,當能量爆發時,生命被吸納,物體卻給送進另外的時空去,做成神秘的死亡事件。」
  凌渡宇默然。
  紅樹道:「你是我最後一個談話的人類,不要失落,我們一天不死,仍有一線的機會,我這幾十年來摸索出來的秘密,已盡版於你。我走了。記著!水滴比起大海雖小,本質上卻是同樣偉大。」
  紅樹的靈覺消去。
  凌渡宇睜開眼睛。
  陽光照遍大地,使人很難想像昨夜的暴風雨和黑暗。
  血印和艾蓉仙崇敬地望著他。
  山河秀麗,誰想到這美麗景色,所包藏的大秘密。
  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把軍火運往納米比亞,打聽高山鷹的情形……
  還有,他要繼承紅樹的「遺志」為人類的前途奮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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