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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媛妃賦 作者:玖拾陸 (已完成)

碧兒緊攥著我的被子一角,半跪在我的床前。我穩了穩呼吸,披上了外套,準備起來。既然已經有人來傳話,這一趟毓衾宮是必去不可的了。恰時,素娥姑姑也走了進來,看來也是在睡夢中被人叫醒的。

    “小主。”

    “準備準備,馬上去毓衾宮看看。”我下了床,拍了拍還慌張中的碧兒肩膀,對素娥姑姑道。我倆交換了眼神,我此時心里已經淡定了。我們早就料到了後宮必出大事,如今薛貴人突然死亡,真真是一樁大事。唯一讓我心里有起伏的是,我沒有想到出事的會是平時待人可親的像個孩子似的薛曉筱。

    沿途的路上,看到了不少宮女太監在疾速地走動。這個時辰,宮燈早已經滅了,只剩下幾處照明燈,但毓衾宮里卻是格外的燈火明亮。

    素娥姑姑扶著我到了主殿,進去的時候,正好見到素芳姑姑跪在正中間與皇後娘娘說道︰“太後這些天來身子骨一直欠安,今天更是早早睡下了。剛才听到了薛貴人過了的消息,急急先去念經了。她說這後宮之主是皇後娘娘,什麼事情有您作主就可以了。”

    素芳姑姑說完話後,我上前拜了皇後,又依次給溫依雪和曹寶珍請了安。溫依雪臉色並不好看,微微攏著眉頭,像是挨著這事兒不吉利似的。曹寶珍雖不是毓衾宮的主位,但怎麼說她也是這宮里品味最高的,但她卻像個小市民,臉上有著睡意但是神色里卻露著對這樁事情的好奇,說的白了,也就是一副八婆相。

    同住在毓衾宮的沈若婉臉上驚多于悲,似乎她與薛曉筱的感情也不過爾爾。其實大多數人的表情都是這樣,在他們看來死的不過是個不太相干的人,或許\,還在為宮里少了一個貴人在竊喜。

    徐秀兒和陳霖韻站在溫依雪的下手,也是各自帶著情緒。徐秀兒是怕事,而陳霖韻擺\出來的表情倒是與溫依雪有幾分像。

    我正想著,姜嵐、蕭吟和雲臻到了。三人都穿得簡單,頭發也只是簡單梳理,看得出趕來得匆忙。雲臻雙眼通紅,還時不時地哽咽著。姜嵐和蕭吟都是冷靜之人,進來後就先請了安。

    蕭吟給我請安的時候眼楮並不看我,我的心往下沉了沉。確實,與火熱的七月一齊進宮時的情境相比,現在的品級差別讓她高傲的自尊心難以忍受。

    “武小儀,”皇後忽然對我招了招手,道,“過來我邊上坐。”

    我看著皇後的臉,大抵是因為薛貴人死了她才繃了一張臉,但我沒有看錯,她的眼楮里充滿了笑意。我不明白她把我叫過去是做什麼,但還是上前去了。

    小明子搬了個椅子放好,正好把溫依雪與皇後隔開了。我坐到了她倆中間,皇後伸手執起了我的手,放到了她的椅把上,輕輕拍了拍,“不是怕冷的身子麼?怎麼也不知道帶個暖壺出來捂捂手,看這手怎麼凍成這樣。”

    “謝皇後娘娘關心。”我惶恐,想起來謝恩卻被無法從皇後的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回來,無奈只能坐著答道,余光落在溫依雪身上,她的眉頭似乎皺得更緊了,“薛貴人半夜突然就過了,這是大事,槿媛不敢怠慢。”

    “哼嗯。”皇後看了看我,緊緊捏住我的手,她的手遠比我的涼上許\多,“這後宮之中竟然出了這樣子的事情,該怨那害人之人,也該怨自己笨。祥安,派人去瞧瞧方太醫可檢查完了?”

    祥安朝小明子使了一個眼色,小明子便一溜煙閃了出去。

    等方和珞的工夫,皇後閉眼睡了一會兒,可握著我的手還是松開過一點,我也沒敢亂動。殿里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又是半夜,雖然後來生了炭盆,可還是擋不住冬天夜里的寒冷,甚至是人心上的寒冷。

    在宮里,我也見過方和珞好多次了,他的每一次表情都一樣,似笑非笑。但這一次,他卻沒有笑,看了其他嬪妃後,他那意味深長的目光又落在了我身上,就像第一次在寧鳳宮時一樣。

    他眯了眯眼楮,然後才在唇角扯出了一個不容易察覺的笑容。

    祥安俯首,在皇後娘娘的耳邊說道方太醫來了,喚了兩次,皇後娘娘才睜開了眼楮。方和珞行禮後,皇後便問道︰“具體什麼情況?”

    “臣檢查了薛貴人的膳食,也問了幾個宮女。雖然薛貴人的表相是吃壞了肚子,但事實上是中毒。”

    “中毒?”皇後挑了挑眉頭,道,“什麼毒?”

    “這個臣還要回去研究一下,可能要過幾日才可以查出來。”

    “哼。”皇後突然哼出一聲,“不管中了什麼毒,這宮里人吃的飯出御膳房前可都是有小太監試過的。怎麼?現在的人膽子都長到天上去了?敢情還是毓衾宮里的人出了問題?”

    皇後說這話的時候眼光直落在了曹寶珍的身上,可憐那曹寶珍還無知地等著看戲。

    “樂檸,你是薛貴人的貼身丫頭了,給本宮說說,今天薛貴人一整天都干了什麼?”

    “回皇後,”樂檸細說道,“薛貴人今天睡醒後去了延翎宮找雲美人話家常,然後在雲美人那里用了午膳;下午回了毓衾宮的花園堆了雪人,再後來薛貴人差了人去延翎宮找雲美人吃晚膳。”

    “雲美人與薛貴人感情向來是好。瞧瞧,這孩子都哭成小兔子了。樂檸,今日可還有哪些奴才與薛貴人接觸過的?”皇後半眯著眼楮道,“把這些個有嫌疑的奴才們都先集起來關上幾天,等方太醫得了結論再說。”

    “回皇後,”樂檸回話前若有似無地看了我一眼,我立即預感苗頭不對勁。只听樂檸輕輕道,“除了樂檸和毓衾宮的幾個宮女太監,也就雲美人的貼身丫鬟喜兒,還有……”這樂檸說到一半,又看了我一眼,“就是武小儀的貼身丫鬟碧兒了。”

    “這……”皇後聞言,把臉轉向了我,又重重拍了拍我的手背,“武小儀不僅身受皇上喜愛,太後也是喜愛的。本宮對武小儀更是信任,碧兒那丫鬟本宮倒是不懷疑。”語中,皇後像是在詢問我的口氣,“但這事情出了,總歸要查一查的。碧兒這丫頭也就不用關了,只是這幾日武小儀要看牢她,怎樣?”

    我與皇後對視著,她那冰冷的手蓋\在我的手背上,通過互相的體溫傳遞,竟也漸漸暖了起來。而我的手,卻是愈來愈冷了。

    “槿媛謝謝皇後娘娘。”我裝作感恩地說道。心里已經能猜到晚上的事情,碧兒找了喜兒,然後又逢上雲臻應邀來這毓衾宮吃飯,也就跟過來湊熱鬧了。

    皇後笑了笑,轉頭看向雲臻︰“喜兒那丫頭也就這麼辦吧。”

    皇後這一招也夠狠,在薛曉筱之死沒有查明之前,我與雲臻也就只能乖乖留在宮里不能做什麼;而同時,我們又欠了皇後一個人情。

    祥安照著皇後娘娘的意思領著幾個小太監去關人了,樂檸低著頭跟著走出去了,听著門外傳來的零碎哭聲和討饒聲,我心里竟覺得是自然之事。不論怎樣,他們宮里的貴人被人毒死,他們是難辭其咎的,再怎麼樣,也難逃一死。

    我回頭看了素娥姑姑一眼,卻看見她正看著另一個方面。尋去,竟看到了素芳姑姑正看著我——或者說,她從剛才就一直在看著我,只是我太在意皇後握著我的手而沒有察覺到。

    我正想著素芳姑姑從我身上究竟看到了,思緒卻被突然進來的素琴姑姑打斷了。只見她神色不若以往冷淡,還喘著粗氣,看來是一路小跑來的。

    皇後見她這副模樣,不等她請安便招手把她叫到了跟前,問道︰“怎麼了?”

    素琴姑姑皺了皺眉,俯身用極輕的聲音在皇後耳邊嘀咕了幾句。听完後,皇後神色大變,臉上的困意頃刻不見,轉成了些怒意,忍不住脫口道︰“什麼?葉小儀不見了?”

    葉小儀?

    我驚道,這葉小儀是何人?我注意到,除了和我一起進宮的蕭吟、陳霖韻和雲臻外,其余人對葉小儀這個名字一听莫不是都露出一副惶恐神色。

    “散了!”皇後突然放開了我的手,拂袖起立,對素琴姑姑說道,“本宮要親自去看看。”而後對我們道,“你們各自回宮吧,這幾日都留在自己宮中,不要亂走。”

    皇後走後,我回身看了看素娥姑姑,我用眼神在問她,這葉小儀究竟是何人?
我與柳碩彥一起回的延清宮,一路上她都不知道一個人在碎碎念著什麼。過了浮星閣,我正欲回自己的瓊薈樓,卻听柳碩彥在後面大叫了起來,一點都不像平常的她。

    “這、這是什麼?”她指著放在浮星閣里的一樣擺\飾,慌忙叫了幾個太監,道,“撤下去撤下去,看了讓人心慌。”

    我莫名看著柳碩彥,她的臉撂白得如一張紙,神色慌張。素娥在旁輕輕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先回房,我也就沒心思再去管那柳碩彥,回去了瓊薈樓。

    回了房,就只剩我與素娥姑姑兩人。剛才路上,我已經讓驚魂未定的碧兒先回房去睡覺了,並要芷杏和懷夢好好照顧她。剛才皇後的那一番話,肯定嚇壞她了。

    “小主想知道葉小儀這人是誰?”

    “是。”我坐下,示意素娥姑姑一同坐下,她卻搖頭不肯。我也就隨她,繼續道,“一直以來,後宮里少了一個嬪妃,我竟想不到少的是一個小儀。”

   “說來葉小儀的身世也極為可憐。”素娥姑姑說道,“這後宮之中,皇上本最喜歡葉小儀的,而葉小儀是個性子清淡的人,鮮少與人來往,也便在不知不覺中得罪了她們。”素娥姑姑沒有說出她們具體指誰,但是我知道那是在說太後和皇後。

    “小主是否還記得很早以前說起的那個秀女?”見我點頭,素娥姑姑繼續說道,“那個秀女便是如今被關在尚曦園的葉小儀。”

    我沒有說話,只是捧著熱茶杯,暖著冰冷的手。我知道素娥姑姑會說下去的。



    “葉小儀本名叫葉清,是與溫貴嬪、曹芳儀和薛貴人一起進的宮。”

    “薛貴人?”我敏感地抬起眼,莫不是這薛曉筱與葉清之間有什麼關聯?

    “是。葉小儀雖然少與人來往,但獨獨與薛貴人關系不錯。可憐那時候葉小儀和皇後一起有了孕卻生了病,太後怕傳染給皇後,就把她安置到了尚曦園去住了。”

    “葉小儀就算生病又怎麼礙得到皇後呢?”我忍不住為了古人的愚昧嘆了一口氣。

    “葉小儀搬去了尚曦園後,孩子就沒有了。”素娥姑姑說道,“而皇後也同時小產了。”

    “巧合吧?”我齊手揉了揉太陽穴,覺得有些累了。薛曉筱突然死了,又跑出來一個葉小儀,再加上皇後生氣離去之前曖昧不定的笑容,我的頭隱隱大了起來,“素娥姑姑也早點去休息吧,我們可要留著精力來過後面的日子。”

    素娥姑姑點頭道︰“小主明白就好。素娥先下去了。”

    第二天快中午的時候,小沈子就來報我說皇後在浮星閣等我。我一听,平靜地要他先去回話說我馬上就過去。對于我的平靜,小沈子似乎是大吃了一驚。

    速度換上一件正裝,素娥姑姑隨我一起去了浮星閣。

    皇後並沒有坐在浮星閣里面,而是站在閣前,面向東北面——那是延清宮里的另一座宮室瓊菀殿,如今並沒有人居住。

    “皇後娘娘金安。”

    “武小儀來了。”我請了安,皇後轉過身來,面容有些憔悴,看來昨晚沒有睡好。

    “皇後娘娘在看什麼?”我問道。

    “是啊,看什麼呢。”皇後笑了笑,又執起了我的手,拉我一起往那個瓊菀殿走去,“武小儀可知道葉小儀的事情了?”

    “嗯?”我抬頭,皇後笑看著我,答道,“大抵知道了一些。”

    “其實本宮是很喜歡葉清的,她不過性子淡了些。”皇後不知何意地說道,“葉小儀以前也住在延清宮,就住在瓊菀殿。延清宮原來也不叫延清宮,不過葉小儀名字里有一個清字,皇上便命人改了這宮的名字。”

    我細細地听著,皇後跟我說葉小儀受寵的事情,究竟是為了什麼?

    “也是天妒紅顏吧,葉小儀後來生了病搬去了尚曦園,那些個嬪妃也都怕惹病上身竟沒有一個願意去看的,除了本宮與薛貴人偶爾去看看,也就沒人了啊。”

    我看著皇後的表情,心里想著不能被她的表情給騙去。昨天晚上她的怒氣是真實的,薛曉筱死了後听到關在尚曦園的葉清突然失蹤的消息,皇後是真的在動怒。而現在她又這麼說,實在不能不讓我多留一個心眼。

    “不如今天我們去看看葉小儀吧?”皇後突然提議道。

    “葉小儀不是昨晚失蹤了麼?”我小心翼翼地問。

    “嗯,找到了。”皇後笑道,像是感嘆,“她與薛貴人果然還是比較好的。”

    既然皇後已經這麼說了,我也不好推辭,只能跟著去了尚曦園。

    尚曦園非常遠非常偏僻,平時我們根本不可能走到那里去。尚曦園是個小院子,門口把守著兩個太監,他們見了皇後立即打開了尚曦園的鐵門。

    院子不大,只有一個小閣樓,小園子里安靜得很可怕。除了有個宮女在掃地,我只看見兩個守在閣門前的太監。

    他們和門口那兩個一樣,看到了皇後走來急忙從懷里掏了鑰匙,打開了閣樓的門。我困惑,不是說葉小儀生病麼,那為何沒有什麼人在尚曦園照顧?甚至怎麼會派人層層把守?還處處上了鎖?

    “武小儀?”皇後喚了我,我回神應道。她笑了,“可小心了。”

    閣樓的門打開,我便被眼前的情景驚到了。

   閣樓的窗戶全部蓋著厚重的窗簾,從凹凸起來的地方看得出來後面是被木頭釘死了,從里面釘是為了外面不讓人看出來吧,然後還特意加了這麼厚的布擋著。

    房間里黑暗一片,打開了門才出現了光亮。

    在房間的角落里坐著一個清秀女子,眼神是呆滯的。她的身後還站著一個年輕女人,懷里抱著一個小孩,看上去剛滿周歲的樣子。

    我皺了皺眉頭,疑惑地看向皇後。

    皇後笑了笑,看似無奈地道︰“武小儀不知,葉小儀早在一年前遭人算計,現在時而發瘋時而痴呆,情況並不穩定。”

    “那……這孩子?”

    “是葉小儀親生的。”皇後執我的手不禁又用了力,稍稍側過身子直看著我的眼楮道,“不過,太後並不承認這個孩子。所以,她跟死了沒什麼區別。”
冬季的夜總是來的早一些,不經意間已經到了掌燈時分。

    我走出臥室,看著一盞一盞亮起來的宮燈,突然又覺得冷了幾分。

    尚曦園里,皇後的笑容讓不我不寒而栗,指著坐在那里痴痴呆呆的葉清,以及被宮女抱著的孩子,她說︰“太後並不承認這個孩子。所以,她跟死了沒什麼區別。”

    我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面前的人,心緒煩亂,皇後她今天到底是想告訴我什麼?是用葉清給我提個醒,讓我不要重蹈覆轍?

    葉清的目光直直往我們而來,我卻有種感覺,她看的不是我們,而是我們身後的陽光。

    宮女欠身拜了拜皇後,請了安。到了我的時候她只是行禮而沒有出聲。

    “沁歌,這一位你還沒有見過吧。”皇後對著那個叫沁歌的宮女道,“這是武小儀,現在是皇上的心頭肉。”

    皇後是故意這麼說的,我雖不滿面上也不能有什麼顯露。沁歌恭敬地叫了一聲“武小儀”,在她的眼神里,我抓不到絲毫情緒。

    皇後似乎還要說什麼,那小嬰兒卻突然放聲大哭起來,沁歌趕忙去哄,孩子卻是越哭越厲害。

    皇後的臉色更加難看了,放開了我的手轉身就要出門去。我又看了看房里的幾個人,跟著皇後走了。

    背後,一道道大鎖又落下了。

    出了尚曦園,我忽然有一種感覺,我最後看那一眼的時候,陰影里,清秀女子對著我淺淺笑了,如同一副水墨畫般,不濃郁但一樣可以醉人。

    那份感覺是否真實,現在也已經弄不明白了。

    皇後把我交給了在園外候著的素娥姑姑,道︰“素娥,好好照顧武小儀。最近宮里事多,可別讓武小儀病了啊。要是病了……”

    皇後的話說了一半,她斜著眼看了看緊緊鎖起來的尚曦園,拿著帕子捂嘴一笑,扶著素琴姑姑走了。

    我知道她的意思,要是“病了”,就算懷著龍胎,一樣住冷宮,一樣做“死人”。

    這深宮,從來就不缺這樣的可憐人。

    “小姐,換個暖壺吧,手上這個快涼了。”

    碧兒這一叫,我才回過了神。接過一個發燙的暖壺,小沈子進來報,說皇上來了。

    行完禮坐下後,我就讓小福子端了碗熱湯來給皇上暖暖身子。

    “今天皇後來過了?”皇上邊喝湯邊問我。

    “恩。”

    “說了什麼?”

    我看了皇上一眼,這個人明明知道卻還是要問,便道︰“去了尚曦園,見了葉小儀。”

    “她是個聰慧女子,變成現在這樣,著實是可惜了。”皇上放下湯碗,搖了搖頭,“薛貴人也是,我第一次見她她才十三歲,跟個孩子似的。”

    我思索了片刻,還是問道︰“薛貴人的死,皇上怎麼看?”

    “犧牲品。這宮里的生活,原本就不適合她啊……”皇上似乎並不願意多談薛曉筱的事,轉而問道,“樂瑤還好嗎?”

    “樂瑤?”

    皇上見我一臉不解,解釋說︰“葉清的女兒。”

    “隔著遠,並沒有看清楚。但哭聲挺響的,精神應該不錯。”

    “樂瑤也是個可憐孩子,生在尚曦園里,宮里知道她的少之又少。下個月就要滿周歲了,怕是連份像樣的禮物都拿不到。”

    我越听越覺得奇怪,就算親生母妃是個瘋子,皇家也不會不認這個孩子。況且還是個帝姬,多一個少一個都不會有什麼影響,太後為什麼就不肯給她個封號?

    還是說,我又抬頭去看皇上,他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難道不承認樂瑤只不過是太後對皇上的示威?

    “槿兒,你覺得葉清如何?”

    “咦?”這個問題多少讓我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就靜下心來答,“她是皇上口中的聰慧女子,卻不是個聰明伶俐的宮妃。”

    皇上怔了一下,看著我的眼楮慢慢眯了起來。我沒有逃避,目不轉楮地直視他,我必須讓他相信,我是一顆有用的棋子,這樣我才能在棋盤上繼續活下去。

    皇上的唇角終于揚了起來,露出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他攬過我,在我的額上落下一串細吻。

    我閉上眼楮,蓋住眼底的笑意。腦海里是冰冷的尚曦園,我告訴自己,皇上不會需要另一個瘋瘋癲癲的女子,而我,也不會讓自己成為下一個葉小儀。

    臘月二十,這個月的生理期已經晚了五、六天了,素娥姑姑雖然什麼都沒說,三個近身的丫頭倒是被我听見悉悉索索說過什麼。我也有些煩躁,加上最近嗜睡,猜想大約是懷上了。

    借著略微有些風寒請了方和珞來把脈,他請完脈後,低聲說了句︰“恭喜小儀了。”

    我在床上傻傻地坐了很久,開心,不開心,自己也弄不清楚。很久很久才想起剛才方和珞說的一件事,柳碩彥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用過午膳,趁著天還不錯,我去了一趟瓊萃樓。

    柳碩彥半躺在床上,本就消瘦的人又瘦了一圈,眼眶深凹,臉頰也削了進去,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糟糕。

    我在床沿坐下,心里不由地嘆了口氣,對她屋里的宮女問道︰“柳貴人好端端的怎麼病成了這樣?”

    “回小儀,我們小主原先還是挺好的。就那日薛貴人過了,小主似乎也受了驚訝,之後就一直恍恍惚惚的,半夜三更也睡不好,常常被噩夢驚醒。”

    我听完呆了呆,想起那天一同從毓衾宮回來,經過浮星閣的時候柳碩彥反常地驚叫。難道薛曉筱的死給她的刺激就這麼大?

    我試著跟柳碩彥閑聊,她只是看著我,一句話都不說,也不曉得我說的她听到沒有。

    我無奈地搖頭,半響道︰“我知道你有心事,如果想說了,就讓她們來叫我。”說完,又對幾個宮女道,“你們小主有什麼事,就速速報給我。”

    回到瓊薈樓門口的時候,小沈子就輕聲對我說︰“小主,皇上在里頭等著您呢。”

    我頗有些驚訝,年關將近,正是皇上最忙的時候,好幾日都不曾來過了,怎麼今天還不到晚膳時間就來了?

    我進門正欲行禮,就被皇上拉了起來。他道︰“以後就不用拜了,有身子了就好好養著,怎麼還亂跑。”

    我面上一紅,明白過來是方和珞稟了皇上了,笑著說︰“我剛去了柳貴人那里,就這麼些路,不礙事的。”

    “柳貴人病著。”

    皇上這一開口,我就曉得他不悅了,只好說︰“碧兒,方太醫開的藥煎好了沒?端給我吧。”

    等喝了安胎的藥,皇上的臉色才好些,抱著我東拉西扯地交代了些事。我一開始听得還算清楚,後來困意上來了,也就迷糊起來,最後干脆睡了過去,連皇上什麼時候走的也不清楚。

    第二日,我有孕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後宮,雲臻和蕭吟來給我道喜,可看蕭吟的神情我就曉得,她一肚子的不高興。太後派了素芳姑姑送了禮物來,皇後那里也送來了東西,一時間整個瓊薈樓熱鬧地不得了。

    就這麼一路忙到了臘月二十八,晉位武嬪的詔書下了,而薛曉筱的死也被遺忘,凶手也好,動機也好,再也沒有人提起來。
到了年底的最後幾天,宮里顯得更加忙碌了。大掃除,布置宮室,一件接著一件。再之後,就是除夕宴。

    除夕宴擺在了福秀殿,除了後宮嬪妃們要出席,王爺以及家眷也會到場。他們當中,有我耳熟能詳卻未見過的人,比如德親王單政。

    再度來到福秀殿,看著殿外的晴嵐門,忍不住撫上我的肚子,雖然還沒有隆起來,卻是有一個生命在成長,不由頓生感慨。秋天過去了,這個冬天也快要過去了,我的生活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短短半年,我初進宮時的心態已經消失了大半了。

    “槿兒,過來見過豫親王。”皇上突然招手喚我過去,我抬起眼,看著他笑意盈盈地看著我,只能先走上了前。身後,是那一群嬪妃各異的眼神。

    “這是豫親王,你入宮來第一次見吧。”皇上指著站在他身邊的一位中年男子,笑道。

    這中年男子與皇上一般高,長得也很溫柔,細看竟有三分像。

   “武槿媛見過豫親王。”我給豫親王姬向明請了安。

    “武小儀有孕在身,不必大禮了。”豫親王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王爺糊涂了,是武嬪。”站在邊上的一個漂亮婦人輕輕拉了拉豫親王的衣袖。豫親王愣了一下,又笑了︰“是本王糊涂了,謝謝夫人提醒。是武嬪。”

    原來那婦人是豫親王妃,也就是太後的胞妹。

    “是啊,武嬪有孕在身,可要小心著身子才行。”

    豫親王夫婦與我說話的時候,突然有個聲音插了進來。我循聲看去,另一個與豫親王年紀相仿的男人從人群里走了過來,笑著對皇上行了禮,又對豫親王拱了拱手。

    “德親王客氣。”豫親王朝他還以一個拱手,淡淡說道。

    德親王?這人便是德親王單政?!

    “都是自家人,這樣客氣做什麼。”看著互相笑著的兩個人,皇上說道。我看著站在我眼前的三個男人,忽然有了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槿兒先回去陪皇後她們吧。”皇上看著眼里泛起了困惑的我說道,“小心不要累著自己。”

    “嗯。”我點點頭,拜別了豫親王和德親王,轉身往嬪妃那里去。豫親王妃也同我一起走開了。

    我剛坐下,雲臻便上前拉我聊天。也就是這樣的好日子,她才可以無拘束地在眾人面前聊天。我在旁有听無听地听她說著最近發生的一些瑣事,偶爾也應上兩句,眼楮卻是一直在留意皇上那里。

    我記得原來素娥姑姑說過,這單政是太後單秀英的弟弟,也是現在皇後單苓的親生父親。而豫親王姬向明的王妃單雪英是單秀英和單政的妹妹。若是豫親王姬向明和德親王單政站在同一邊,那前朝皇上的勢力就真的是太弱勢了。

    我瞅準了機會對素娥姑姑咳嗽了一聲,素娥姑姑反應敏捷,立即附下身子,說給別人听道︰“小主有什麼吩咐?”然後小聲地說道,“小主多慮了。”

    素娥姑姑站起身來,看著單政和姬向明的方向,撇了撇嘴。我一顆半懸的心也就放了下來,素娥姑姑的意思是他們並不是一道的,那麼他是否會站在皇上這一邊?

    我抬起頭來看著素娥姑姑,又看看皇上。素娥皺了皺眉,搖了搖頭。

    那就是說豫親王姬向明是個中立派……

   我垂下眼簾,表面看著是在听雲臻說話,其實自己的思緒已經漸遠。這後宮是過于太平了,也許是我多疑了,總覺得這番平靜的背後有人在醞釀著什麼大陰謀。薛曉筱突然死亡的事情迅速被人遺忘了,連我懷孕這樣的事情,竟然也沒有人有什麼動作。各個宮里還是自顧自地過著,這樣是不是很不正常?

    “武小儀又犯困了?”

    我抬眼,皇後不知何時來到了我的面前,正笑著看著我。這笑讓她顯得很淡定,似乎後宮之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所以她什麼時候都不急不躁。

    “是啊,有那麼一點點。”我順著她答道。

    “現在是有了身子的人了,只要靜心養著身體就好。”皇後伸手摸了摸我的肚子,那細長的指套讓我不寒而栗,明明是隔著厚厚的衣服,指套卻好似是直接從皮膚上劃過一樣,忍不住一陣顫。我竟恍惚著有種感覺,她會把指套掐進我的肚子,然後那殷紅的血流了出來……

    那樣的想象讓我的胃一陣收緊,難受得忍不住干嘔起來。

   見我難受,素娥姑姑急忙過來拍我的背。

    皇後撤開了幾步,抿了下嘴唇︰“頭幾個月總是這樣的,有的折騰呢。”

    我努力順了幾口氣,表示我沒事。我抬頭看周圍的人,很多人都是一副關切表情,但她們的眼底是冰冷冰冷的。

    干嘔似乎是止不住一樣,宴席還沒有開始,我就一陣接著一陣地嘔。

    坐在遠處的豫親王妃也走過來,道︰“難受成這樣,這頓飯可怎麼吃呀。”

    “是啊,回了皇上,早些讓武嬪回去休息吧。”皇後說完,就讓素琴姑姑去問問皇上的意思。

    皇上讓人準備了轎子送我回去,我走出福秀殿的時候,正好有一人進來。

    那人長得頗為面善,我回憶了一下,記起是在第一次從詠鳳宮回來的時候遇見過的北辰王。

    北辰王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會,歪頭笑了︰“從美人晉到嬪,速度還真快。”說完他就朝里走。

    轎子一路到了延清宮,瓊薈樓里燈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屋子里要守歲,而對面的瓊萃樓,柳碩彥病重沒有參加宴會,也只有幾盞孤燈,看著就覺得淒涼。

    碧兒他們沒想到我這麼早回來,忙著給我找暖壺,弄吃食。

    我輕聲問素娥姑姑北辰王的事,素娥姑姑說,北辰王姬青陽就是豫親王的獨子,也就是太後的內佷子,很得太後的喜歡。

    我皺了皺眉頭,素娥姑姑補充說︰“但是北辰王似乎是不太喜歡太後和皇後,倒是和皇上處得不錯。”

    我稍稍驚訝,又想起豫親王看見德親王時的表情,估摸著這兩位大約是不對盤的。

    我這時候也沒那麼難受了,靠著榻子躺了會,漸漸有了睡意,拉著碧兒道︰“時間差不多了就叫我起來。”

    再醒來的時候,皇上正坐在榻邊,輕輕捏著我的手。

    “什麼時辰了?”

    “還沒到新年呢。”皇上嘆了口氣,“孕吐得這麼厲害,現在覺得怎麼樣?”

    “舒服多了。”

    正說著,外頭鞭炮聲響了起來,越來越多,越來越響。新的一年就這麼來了。

    新年里,所有人都是喜氣洋洋的,我給宮里的人都發了紅包,放了幾串鞭炮,就想圖個吉利。

    這年要過到十五元宵,而我想到元宵,就想吃湯團了。
春節過了的第九天是立春。按照這里的規矩,立春是要舉行祭天儀式的。選在春天的第一天是為了求得這一年有個好收成,糧食好收成,這人才能活下去,這國家才能穩穩地存在下去。

    祭天的地點在城外西南郊區的昭日壇,除了皇上、豫親王姬向明、德親王單政和太師王君實之外,大大小小還去了一百多個官員。而後宮之中,除了太後和皇後必去外,位列三品以上的嬪妃也是規定要伴駕隨行的,所以溫依雪也會同行。

    這些人要離開這皇宮,我有一種說不出的輕松感。雖然知道她們的眼線依舊留在宮里,但我的心里卻是放松不少。祭天這種事輪不上我操心,我被孕吐和嗜睡折騰得臉色極差,皇上過來的時候我也沒有情緒應對。皇上似乎並不介意反倒是更加心疼我了,一遍遍囑咐身邊的人要照顧好我。

    昭日壇離皇城有一定距離,皇上他們在立春的前一天就動了身,而那幾個負責準備祭天活動的官員早在三天前就去昭日壇。這一走,要到元宵前才能回來。

    送行是必須去的,好在今天也不是太難受,依著禮數送走了皇上的車隊後,我們幾個嬪妃站在原地,等著曹寶珍先走。皇後和溫依雪隨駕走了,剩下的我們幾個中,也就曹寶珍品級最高了,是從四品芳儀。我听素娥姑姑說過,曹寶珍是和溫依雪、葉清、薛曉筱同一批進宮的,大約是她父親曹中琦是單家表親,又是戶部尚書的關系,開始封的就是小儀。這一年多來,她並沒有侍過寢,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晉位到芳儀的。

    可能是太後、皇後、溫依雪這三個人不在的緣故,大家的表情竟都不自覺地放開了。曹寶珍更是笑道︰“走了走了,人都走遠了,咱們還傻站在這里吹什麼冷風。”說罷,扭著身子先走了。

    曹寶珍走後,姜嵐與蕭吟走了上來,看似並不心甘情願地拜別了我。這半年來,這兩個人的關系一直都是很微妙的,偶爾好偶爾鬧,也叫外人看不懂。目前看來,她們是交好的,從她們一起看我的眼神里我就能明白——她們看我並不順眼。姜嵐自然是因為我比她晚進宮卻早侍寢,如今還懷上了孩子。而蕭吟,恐怕是因為如今皇上倚重了我,我成了皇上棋盤上的一顆有用的棋子,與此同時,卻成為了蕭吟棋盤上障礙最大的棋子。

    隨姜嵐和蕭吟之後,徐秀兒和沈若婉也上來拜別我。她們兩個一直以來是後宮中最無聲無息的人。無意與她們多接觸,我把目光落在了雲臻臉上,這個丫頭今天確實是反常,也不說話也不笑。

    “幾日沒見,好像清瘦了許\多。”我走了過去,摸了摸雲臻的臉,果然是消瘦了下去。

    “武姐姐……”雲臻見所有人都離開了,撇了撇嘴,竟一下子抱著我哭了起來。素娥姑姑本想攔住雲臻要她小心我的肚子的,我卻擺\了擺\手示意沒事。雲臻伏在我的肩膀上哭了一小會兒,一邊斷斷續續地說,“……武姐姐,春天來了……雲臻本與曉筱約好了春天去放風箏的啊……怎麼不在了……怎麼就不在了呢……”

    我的心被雲臻哭得沉甸甸的,是啊,那不是有句詩就是這麼說的呢,景色依舊在,而當年在一起看風景的人已經不在了。

    我不曉得怎麼安慰雲臻,只是一下一下拍她的背。

    雲臻哭聲小了,最後哽咽道︰“延翎宮也是,那兩個人在想些什麼,我一點也弄不明白。高興了不笑,難過了不哭,也不曉得到底是個什麼心情……”

    我知道雲臻是在抱怨姜嵐和蕭吟,雲臻這個性子夾在那兩人之間確實是沒法過得開心。我原想說“不如雲妹妹搬來延清宮吧”,話未出口就明白不妥,先不說這宮妃搬宮不是我能隨意做主插嘴的,光說現在這宮里的情況我也是一知半解沒有完全弄明白,雲臻搬過來我也沒有時間和精力顧著她,何必多事呢。

    想到這里,只好對雲臻道︰“雲妹妹若是覺得在延翎宮無趣,可以來我那里坐坐。我現在不方便四處串門子,一個人也怪悶的,你若得了空,來陪陪我。”

    雲臻搖了搖頭,嘟著嘴道︰“皇上經常在姐姐那里,姐姐陪皇上都來不及,哪里顧得上雲臻,來了也是找沒趣。還是姐姐有空的時候,讓碧兒來找雲臻。”

    我應下了,雲臻先行去了,而我也坐著特別恩準的轎子回了宮。

    一到延清宮門口就見到了方和珞,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口,似乎是在等我回來。

    “方太醫有事?”

    “臣來替武嬪請脈。皇上吩咐臣要日診。”

    方和珞依舊是開了些安胎和寧神的藥,我靠在榻子上看著他叮囑小福子煎藥的方法,心里暗自嘆氣。

    請胎脈自然是不用日日請的,皇上不過是擔心有人會對我不利,才讓方和珞過來,看看脈象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方太醫,”我一出聲方和珞便回了頭,我道,“柳貴人怎麼樣了?今天也沒見她出來送行,病得真是不輕吧。”

    “臣之前就說過,心病還需心藥醫,臣那幾幅方子,幫不了柳貴人。”

    我听著听著不由皺起了眉頭,柳碩彥鐘情皇上我原先就明白,我開始得寵的那些日子里柳碩彥除了面色難看之外並沒有病倒,況且她的宮女也說了,柳碩彥真正開始出問題是在薛曉筱死的那天夜里,看來,柳碩彥的心病恐怕不只一例。

    “方太醫還是再去看看吧。同住延清宮,她那個樣子,我也不安心。”

    方和珞抬頭狐疑看著我,半響才似笑非笑著低下頭,答應了。

    皇上走後的第三天下午,碧兒進來說︰“瓊萃樓來了一個宮女想見我。”

    那個宮女我之前見過,是柳碩彥貼身的。她進門行了禮,道︰“柳貴人想請武嬪過去說說話。”

    她說的小心翼翼,看來也明白這樣不合禮數。我並不想計較這些,帶著素娥姑姑一塊去了瓊萃樓。

    那位宮女自稱雲軒,她說柳貴人之前就想來找我,無奈皇上皇後都在宮里,她一個病怏怏的人不能把一個懷孕的宮妃請到自己的屋子里去。可有些話她想說,只好趁著祭天的這幾天請我過去,要責罰也是後頭的事情了。

    柳碩彥的房間里並沒有濃郁的藥味,雲軒嘆氣解釋道︰“武嬪要來,就怕藥里哪一味對龍胎不好,剛才開著窗子通了很久的氣了。”

    我在柳碩彥床邊坐下,道︰“大冬天的,委屈你了。”

    柳碩彥的臉色並不沒有比上次見好多少,憔悴地讓人心疼,不時拿著帕子輕喘。

    “有什麼話,就說吧。”

    柳碩彥看著我,神情哀傷︰“其實啊,這宮里也沒剩幾個好人了。但好人,都過不了好日子。葉小儀雖然冷漠些,但人其實不錯,以前這延清宮就我跟她住著。我最後一次見她的時候,肚子已經隆起來了,精神也不錯,可皇後說她病了,她就只能搬走了。”

    我沒想到柳碩彥會提起葉清,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柳碩彥也不等我插嘴,繼續說︰“薛貴人也是好人,以前常來找葉小儀,現在卻死了。”說到這里,柳碩彥的眼神突然冷冽了,盯著我說︰“武嬪,你知道薛貴人為什麼會死嗎?”

    我懵了,這是我一直想知道也無法知道的事情,難道柳碩彥知道?

    柳碩彥盯著我的眼神一點都不放松︰“是因為你。
柳碩彥的話如晴天霹靂一般,擊得我說不出話來。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應你而死。武嬪,你到底算好人還算壞人?”柳碩彥說著說著就笑了,很無奈很悲傷的笑容,“你願意做好人還是壞人?”

    我無法回答,我也沒有答案,壞人不易做,但好人更加不易做。

    柳碩彥似乎不願意再糾纏這個問題,另起了一個頭︰“溫貴嬪這人,你怎麼看?”

    “她很皇後走得很近。”

    “原先可不是這樣。”柳碩彥輕輕哼了一聲,“是你得寵後才越走越近的,只不過她畢竟是外人,皇後不如信任曹芳儀一般的信任她。可到了眼下,皇後對溫貴嬪可比以前放心多了。”

    “為何?”

    柳碩彥怔怔看了我一會,道︰“臘月初十。”

    我震驚地抬頭看著柳碩彥,她卻已經垂下了眼簾不再注視我。我心里七上八下亂成一團,臘月初十正是薛曉筱中毒身亡的那一天。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我輕聲驚呼,“這些話不該跟任何人說的,你應該明白。”

    柳碩彥的眼楮依舊垂著,她道︰“這一個月來我吃不好睡不好,真的很害怕。思前想後,還是決定說出來。”

    柳碩彥的視線停在我的肚子上,她伸手摸了摸,低聲道︰“這延清宮,出一個葉小儀就夠了。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一天你會走上葉小儀的老路子……”

    從瓊萃樓出來,我一直有些恍惚。柳碩彥病怏怏的樣子留在我腦海里,她今天肯開口,說的應該都是心里話。

    我把這麼些事又串在一起想了想,估摸著臘月初十那日,柳碩彥很可能是看見了什麼,而她看見的正是和薛曉筱的死有關的。所以她才會害怕不安得一病不起,被噩夢糾纏。而且,那件事是和皇後和溫依雪有關的。

    素娥姑姑走在後面也是緊鎖著眉頭,回到臥室之後我遣退了所有人,留下她說說話。

    “姑姑怎麼看這事?”

    “小主,柳貴人說的應該是可信的。”素娥姑姑解釋道,“柳貴人和皇後她們一向處得不好,但是和葉小儀同住延清宮,感情還是不錯,和薛貴人也一樣。現在一個瘋了一個死了,她心底不舒服卻也說不出。”

    “溫貴嬪呢?”

    “小主覺得在皇後心里,溫貴嬪是個什麼位置的?”

    “可有可無?”

    溫依雪雖然有個帝姬,卻也沒有留住皇上,即便是位列三品貴嬪,也是很難再升了。娘家也沒有什麼勢力,對皇後來說,並不是一個要留心的對手。

    那麼溫依雪呢,她靠近皇後的目的是什麼?

    “薛貴人可惜了,一個犧牲品。”素娥姑姑嘆了口氣,搖頭說道。

    我一言不發地看著素娥姑姑,柳碩彥的話又在耳邊回響,薛曉筱是因我而死的,她做了皇後和溫依雪交易的一個犧牲品。

    第二日是個好天,晴空萬里。我卻不想待在延清宮里,說不出的不自在。素娥姑姑雖然不放心,但一大早來請脈的方和珞說了稍微走走不妨礙的,她才應允了我去月暢園里散散步。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在園里見到了曹寶珍。

    曹寶珍住的毓衾宮離月暢園有不少的路,她會出現在這里實在讓我很意外。她也瞧看了我,按著規矩我不能對她視而不見,只好過去請安。

    曹寶珍正坐在背風的一處小亭子里嗑瓜子,我剛要動作,她就攔住了我,道︰“可別拜,要是出了什麼問題我可說出清楚了。”說完,就讓邊上的太監在椅子上墊好了軟墊招呼我坐下。

    “曹芳儀今天興致不錯。”

    曹寶珍笑了笑,一邊嗑一邊說︰“我從小就不怕冷,就算是大冬天的也能四處走。倒是你,坐一會就回去吧,免得受了冷。”

    “在延清宮里悶壞了,才出來逛逛。”

    “你那里也就是悶點,我那里可是渾身不舒坦。”曹寶珍把瓜子殼啐到了地上,哼道,“莫名其妙死了個人,還是被毒死的,住得都不踏實了。晚上睡覺都睡不安心,就覺得有人在盯著你。晦氣晦氣!”

   我笑了笑,小聲說︰“之前不是都不提的嘛,怎麼如今說起來了?”

    “上面那兩個在呢,她們不提我能說什麼?跟她們說我覺得自己快撞鬼了嗎?”曹寶珍說到這里臉色變了變,忙道,“呸呸!百無禁忌百無禁忌!”

    曹寶珍說完又念了幾遍“阿彌陀佛”,才繼續說︰“溫貴嬪也不曉得怎麼回事,越來越喜歡和皇後待一塊,粘得那麼緊天曉得她怎麼想的。那兩個人有事也就自己說說,完全把我當外人了!”

    我賠笑不語,看來曹寶珍並不怎麼喜歡溫依雪。

    曹寶珍喋喋不休地說了很多,十句里有八句是在抱怨溫依雪的。直到嗑完了剩下的瓜子,才起身看著我說︰“武嬪呀,今天也就是我們拉拉家常,別的也沒啥。我可沒說過什麼不該說的。”

    “是啊,就是兩個在宮里悶了的人隨便扯扯。”

    曹寶珍對我的反應似乎是極滿意的,招呼了人自己走了。我出來久了也覺得有些冷了,便決定回去。

    快走到延清宮的時候,就見門口站著一個人。還沒等我看清楚是誰,那人已經跑開了。

    我疑惑地看著背影消失的方向,嘆了口氣往瓊薈樓走。

    小沈子一見我就迎了上來︰“小主可算回來了,都把奴才們急壞了,就怕您在外頭凍著。”

    “我沒事。倒是小沈子啊,之前誰在我們宮門口晃悠呢?”

    小沈子听見我問話,眼楮骨溜溜一轉,道︰“是徐貴人,在我們延清宮外頭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了。”

    徐秀兒?我聞言有些不解,追問道︰“就她一個人?沒人跟著?”

    “奴才也奇怪呢,就徐貴人一人,誰都沒帶。”

    我搖搖頭,這個徐秀兒,從來跟我都是不相往來的,怎麼會獨自一人在延清宮外晃蕩?

    “她是來找誰的?”

    “不清楚。可能是來找小主的,也可能是來找柳貴人的。”小沈子低著聲音問道,“要不要奴才去打听打听。”

    “不用,隨她去吧。”

    徐秀兒之前給我的感覺是膽小怕事的人,小沈子若是去打听,恐怕更是要嚇得她不敢來了。如果真有什麼事,她自己自然會上門來,抓準的也就是皇後和溫依雪不在的這幾天,真發生了什麼,在事後被追問起來,也能抵死不認撇個一干二淨,咬定了就是串門子。

    只是這徐秀兒,到底是要找誰?又想要說些什麼?
轉眼,皇上他們已經去了五日了,這後宮的氣氛,終是因為少了太後她們三人而顯得輕松了許多。

    方和珞每天會來給我請脈,看完後我都會讓他去瞧瞧柳碩彥。今天他倒是告訴我,說是柳貴人這幾日氣色有點好轉,但這心病怕還是解不掉的。我知道他已經知道了我前幾日與柳碩彥談過話的事情了。

    想到此,我又想起了前幾日遇到徐秀兒。這幾日也沒有見著她,若是她真有什麼事情要與我或柳碩彥說,再不來可就沒有機會了。

    “恕臣冒昧。”方和珞收拾完醫藥箱,交與手下,見我出神問道。

    “方太醫要問什麼?”我看了看他,不知道他想問什麼。

    “武嬪好像有心事。”方和珞淺笑道。

    方和珞著實是一個耐看的男子,在他身上我找不出一絲的官場的氣息。抬頭看他,他站在門前,門後的光照進來正好模糊了他臉上的表情。但我卻清楚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很熟悉,很相似。

    ……葉小儀?

    我猛地顫抖了一下,我怎麼會看著方和珞想起葉清呢?

    隱隱察覺到這是種不好的預感,我便著急著想打發方和珞走了。我對他搖搖頭,道︰“這宮里,有心事的又何止我一個呢。”

    “也是。”方和珞一拱手,“武嬪一直來是慧黠的。臣先告退了。”

    方和珞走後,我突然重重吁出了一口氣。素娥姑姑上前半蹲下來,拿了帕子擦了擦我的額頭,道︰“小主,你流汗了。”

    我點了點頭,把剛才的那一瞬間感覺說給了素娥姑姑听。

    “小主還是發現了。”素娥姑姑嘆了一口氣,像是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怪不得那時候素芳說小主與太後相像。”


   我皺了皺眉,以前素芳姑姑是這樣說過。

    素娥姑姑收回了帕子,給我倒了一杯水,慢慢說道,“你也看出了這方太醫與葉小儀的眼神很相似?”

    “嗯。”我點點頭。

    “這也難怪啊……”素娥姑姑關上了房門,又放低了聲音,“方太醫與葉小儀本是相愛之人,兩人從小青梅竹馬,情投意合,怎奈最後雙雙入了宮門,也就沒有回頭路了。”

    我飲著茶,細細听素娥姑姑說了葉小儀和方太醫的事情。

    原來,方和珞家和葉清家是鄰居,本就定了娃娃親。葉清十二歲的時候,方和珞入了宮在以前一個老太醫的身邊打起了下手,方和珞好學又吃得了苦,才兩年便學會了老太醫的所有醫術,在老太醫去世後,方和珞便繼承了老太醫的位置。

    “葉小儀呢?參加了選秀?”

    “是啊。那葉小儀和家里人想方設法逃掉了兩年,到了十五歲那年終于是逃不過去了。葉小儀是個極聰明的人,選秀的時候她盡全力掩蓋\了自己的才華,只讓人誤會她是個徒有外表的女子。”素娥姑姑看上去頗有感觸,我感覺她對葉清和方和珞的事情知道得很清楚,“卻也是陰差陽錯啊,這樣才入了太後和皇後的眼,被選了進來。”

    “為什麼?”我的腦海里一一掠過那些嬪妃的樣子,徐秀兒、沈若婉這些都是性格怯懦之人,柳碩彥是個病懨懨的美人,薛曉筱同雲臻純粹還是個孩子;這樣後宮的嬪妃已經除去了一半了。我恍然大悟,笑了笑,剛才的問題算是白問了。看來這些秀女進宮是經過太後和皇後精心的挑選的。

    “小主聰明,馬上就知道了答案。”素娥姑姑笑看著我的眼底。

    “素娥姑姑似乎知道得很清楚。”我笑了笑,如此,我便理順了思緒,也知道了為什麼這個後宮和我以前看的電視劇里不一樣的原因。除了沒有高官子女,主要的還有人的性格問題,太後和皇後她們牢牢地佔據了龍頭位置,選的人一半是內向或膽小之人,這樣別人又怎麼可能與她們斗起來呢。

    那麼我呢,難道說從前的武槿媛也是一個懦弱之人?這一點已經無從知曉了,只是現在的武槿媛絕對不會隨便讓人欺負了去。

    想來,這方和珞也是個有用之人。如果事情如素娥姑姑知道的,那他應該不會是太後那一邊的人。如果我把他拉入我的這一邊呢?不知道他是否願意?

    “素娥在這宮里待得久了,有些事情不清楚也難。”素娥淡淡一笑,不深不淺地帶過了我的問題。

    我沖著素娥姑姑笑了笑,既然她不願意說,我也不勉強。雖說後宮之中,防人之心不可無,但我對素娥姑姑還是百分之百的信任的,可能是因為她是我來這個世界第一個遇見的人的關系。

    “這屋子關門關窗的怪悶的,開一會兒透透氣吧。”我對素娥姑姑說道,她遲疑了一下,開了窗子,也只是開得小小的。估計也是怕開大了冷風吹進來吹壞我。

    “怎麼一會兒,這天就黑了?”

   我看著窗外,也奇怪,我不過與素娥姑姑關了門窗說了一小會兒的話,外面的天卻是徹底地變了臉。黑沉沉地雲層好像要直墜到了地上,整個宮里靜悄悄的,只剩下呼呼的風聲。偶爾瞥見小沈子帶著幾個小太監在一個房間一個房間關窗。

    這春天還沒有來,就要下雷雨?

    “這天真奇怪。”素娥姑姑蹙起了眉,看向我道,“這樣的天氣還是關了窗子吧?”

    “不。”我笑笑搖頭,起了身,慢慢走向窗邊。素娥急忙找了一件外衣披在了我的身上,又執起了我的手,道︰“不要著涼了。”

    “嗯。”我輕輕應了聲,站定到窗邊不遠處,抬頭望著那灰暗的天。

    這一場雨下得並不爽氣,空氣沉悶了很久,隔著厚重的布料我的後背都蒙出了一層細汗,它才瞬間倒了下來。

    一時間,天與地便被模糊了。

    最強的一陣雨過去後,素娥姑姑說道︰“關上窗吧,真著涼就不好了。我看小主的手都已經涼了。”

    我點了點頭,伸出微微發涼的雙手,若是用剛才那場雨前的沉悶拿來和單家控制著前朝後宮的氛圍來比,那我要做的就是等這一場雨沖刷干淨一切,然後用我的雙手親自撥開那一層厚重雲層,找到出路。

    “小主,以後的路可是會更苦的。”素娥姑姑提醒我道。

    我釋然一笑,道︰“這一場雨一下,不是正好什麼都重新開始麼?
大約是昨天下了一場雷雨的關系,天氣變得格外清爽。只不過天沒有放晴,淅淅瀝瀝地斷續下著雨。空氣清醒,我腦袋又昏乎的厲害,扯了扯被子,也就醒了再睡,睡了再醒。

    等真的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了。素娥姑姑半蹲在我的床前,拿一塊帕子擦著我的額頭,碧兒站在後面面盆前擰著另一塊帕子。

    “怎麼回事?”素娥姑姑擔憂地說,“做什麼噩夢了嗎,出了好多汗。”

    “沒什麼。”我伸手探了探的額頭,冰涼的,“大約是換季的關系吧。”

    “這樣就好。懷了孕,暫時還不用想太多。”素娥姑姑扶我坐了起來,幫我穿好了衣服後又說道,“方太醫已經來了一會兒了。”

    我應了一聲,下了床,洗漱了一下,出了臥室,準備讓方和珞例行每天的請脈。

    我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夜里做的夢讓人並不舒服。我夢見了小舞,在大學的校門口,小舞沖我揮手,我興沖沖地跑過去,才看清了那張臉,不是小舞而是太後,太後笑著,笑得我毛骨悚然。

    “武嬪沒有休息好?”

    我猛然抬眼看著出聲的方和珞,一瞬間又想起了葉清,那種變化和夢里的感覺相似,忍不住顫了一下。

    “剛起來還有些迷糊罷了。”我決定轉開話題,于是問道,“胎兒可好?”

    “很好。多多休養就沒有關系。”

    方和珞走後,小沈子進來跪道︰“小主,陳美人來看您了。”

    “陳美人?”我一抬眉,“毓靈宮的陳美人?”

    我這一問真的是多此一舉,這後宮之中本來也就只有一個陳美人。我其實是在等徐秀兒來延清宮的,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先來的是陳霖韻。陳霖韻是個凌楷之人,做事情向來非常的模式化、非常的原則化,永遠都是一絲不苟的。雖然不是什麼壞事,卻上順不了太後、皇後的心,下得不到宮女太監們的心。

    好在她也沒什麼出跳舉動,才使得毓靈宮到目前為止都是平靜的。她此時來找我,不知是吹了什麼風。

    “主子可忘了?那陳美人可是與您一起的進的宮啊。”

    “沒有忘。”我笑了笑,看著跟著我一起裝糊涂\的小沈子,他倒是向來機靈,“大概睡覺睡得有些糊涂了,腦子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了。”

    “嘿嘿。”小沈子笑笑,“咱小主才貌雙全,將來生個大胖小子就是皇子,必定像主子一樣冰雪聰明,像皇上一樣帥氣挺拔。”

    “哼嗯。”我被小沈子夸張的表情逗笑了,揮了揮手叫他起來。素娥姑姑在後也被他逗笑了,說道︰“這小子倒是伶牙俐齒,十分會說話。”

    “嘿嘿。“小沈子又大大鞠了一躬,歪笑道,“謝謝小主夸獎,謝謝素娥姑姑夸獎。”

    “瞧瞧,還貧上癮了呢。”素娥姑姑忍不住啐了一句。

   “好了,小沈子,你叫陳美人在浮星閣等我,我這就過去。”

    “小主行動不方便,外面還下著細雨,是不是還是要陳美人來瓊薈樓吧。”素娥姑姑不放心地說道。

    “不用了。”我揮手叫小沈子去報了。雖然懷了孕,可也不能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偶爾走動走動對身體里的寶寶還是有好處的;下雨天走上一小段路也能呼吸呼吸清新的空氣,應該沒什麼壞處。

    碧兒在左扶著我,素娥姑姑跟在我右邊,我們緩緩地走到了浮星閣。陳霖韻帶著芳兒立在門口等著我。

    芳兒見了碧兒眼楮里掠過了一絲雀躍,卻被陳霖韻狠狠瞪了一眼,立即又縮回了身子。我抿嘴笑了笑,陳霖韻本性是個講規矩的人,還是一樣。

    “武嬪吉祥。”

    “陳姐姐不用多禮了。”我輕輕抬了手,陳霖韻卻看了看我,目光並不溫和,還有些挑剔。她說︰“武嬪的品級比我高,我給你行禮是自然的。”

    我本想與陳霖韻說幾句姐妹情誼這類的客套話,素娥姑姑卻先一步扶上了我騰空的右手,說道︰“小主,陳美人,外面天涼,進屋說話。若是感染風寒之類的,素娥可擔當不起責任啊。”

    我不解素娥姑姑的意思,但仍順著她的意思做了。陳霖韻看了看碎碎的雨簾子,又把目光落在我的小腹處,幽幽開口道︰“倒是忘記了,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自然是要注意的。這一點,是我疏忽了。”

    我笑了笑,明白素娥姑姑要阻止我說話的原因了。陳霖韻就是這麼個循規循矩按著禮章辦事的人,我再多說也是無益。

    在浮星閣落座後,我看了看兩個不安分的小丫頭,便開口對陳霖韻道︰“陳姐姐來找我說話,可否讓這兩個小丫頭也敘敘舊呢。”

    “武嬪都這樣說了,我能不同意?”芳兒看上去開心萬分,陳霖韻睨了她一眼,道,“別去太遠的地方,過一會兒我就回去,可別找不到人。”

    我側了側頭放碧兒走了,碧兒一笑,拉著芳兒急急出去了。說到底,還都是孩子,碧兒與喜兒見面還容易些,芳兒就算是有機會見也不一樣有機會說上閑話。

   “陳姐姐特特意來我?”素娥姑姑給我們倒了水,也有浮星閣的宮女端來了水果與幾樣小點心。我沒有吃午膳,所以素娥姑姑特意讓人弄了點紅棗銀耳羹,讓我先墊墊肚子。

    “武嬪。”陳霖韻直直地看著我,也不怕她眼里的神情盡數落到了我的眼里,“大家都入了宮,是皇上的人;又常常把姐妹掛在嘴邊,我也就不想說什麼客套話了。”

    “陳姐姐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我開門見山地跟你說了吧,皇上寵你,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對此我也沒有任何異議;你從武美人一路走到武嬪自然也是應得的。但是,不論怎樣,凡事有個先來後到,即使徐貴人現在品級比你低,但怎麼說她也比你早入宮。我實在看不下去,她來延清宮見你許\多次了,就真的一次就不能見她嗎?”

    我听陳霖韻一口氣把話說完,並沒有打斷她。我與素娥姑姑互看了一眼,原來徐秀兒來延清宮找的真是我。但是,好像是陳霖韻搞錯了什麼。

    “陳姐姐切莫生氣,徐貴人來延清宮找過我的事情,我並不知道。”我假裝生氣,蹙起眉頭,“定是那些狗奴才懶得通報便使了花招,等下我必定好好責罰。”

    “這些便是你延清宮的事情了。”陳霖韻飲了飲茶,道,“我不過是過來提醒與你,有些禮儀還是不可以廢的。”

   “是。陳姐姐的話,我記下了。”我看著陳霖韻,道,“陳姐姐下午都做什麼?”

    “我一般是睡一覺,再看看書或練練字。”

    “我也是要睡午覺的,不過我起來後一般會去月暢園逛逛。”我伸手握了握陳霖韻的手,“陳姐姐等下回去可否幫我問問徐貴人,有沒有時間陪我逛逛園子?”

    陳霖韻抽回了自己的手,冷淡地抬眼看我,道︰“好。”

    下午到月暢園的時候,果真遇見了徐秀兒。我知道她有話要說,也就沒讓別人跟著,只留了素娥姑姑在邊上。徐秀兒走在我邊上,低著頭不肯說話,我原先想著等她自己慢慢說,不料走了半個多鐘頭了她還是不開口。

    “徐貴人,眼看著就元宵了,皇後她們也要回宮了吧。不曉得這宮里的元宵節是怎麼過的。”她不說,只好我先開口,提醒她現在不說明白,等皇後回來她想說也晚了。

    徐秀兒听了我的話腳下踉蹌了幾步,幸好素娥姑姑扶住了才沒有摔著。她低著頭,輕聲說︰“也沒別的什麼,就是,小心溫貴嬪,她……”

    徐秀兒欲言又止,我皺著眉頭看她,追問道︰“溫貴嬪怎麼了?”

    徐秀兒一咬牙,下定決心似的,道︰“溫貴嬪不是好相處的,薛貴人是第一步,她真正的目標是你。”

    “你是說,薛貴人是溫貴嬪給毒害的?”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從徐秀兒的嘴里說出來,我卻是頗為震驚,“你怎麼知道的?”

    “武嬪別懷疑我的動機。做了貴人這輩子沒指望出宮,就想好好活著。原以為小心翼翼不出岔子就可以了,可是出了薛貴人的事,我也明白上邊人斗起來我們這些不起眼的一樣要被波及到。”徐秀兒抬頭看著我,眼楮里是掩飾不住的慌張和不安,“不過是給自己尋條路子,起碼武嬪你不會像溫貴嬪一樣不給人活路。我與她同住毓靈宮,她那點脾氣花招還是明白的,溫玉帝姬是她親女兒她有時下手也狠的去了,何況是對別人。”

    “她怎麼對帝姬了?”

    “帝姬隔三差五的生病,不是奶娘不盡心,是溫貴嬪自己……”

    我立在原地抽了口涼氣,溫依雪真的是連自己女兒都能下手的嗎?為了讓皇上對她們母女上心,她竟然能讓女兒一直病怏怏的!

    這個女人,果然是狠的。

    “徐貴人,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也要當心。”正說著,我余光瞟到了遠處亭子里,曹寶珍一人坐在那里休息。

    徐秀兒也看見了,頓時臉色慘白。我拉過她的手就往反方向走,估摸著曹寶珍應該是沒看見我們。

    繞了幾繞出了月暢園,徐秀兒便走了。

    第二日便是元宵,皇上和皇後要回宮了。
十五那日起了大早,準備著要去晴嵐門接駕。剛換好衣服就有太監來報,傳了太後的懿旨,下著小雨就不讓大家忙活了,接駕免了。

    能偷懶我自然是高興的,回床上睡了個回籠覺,再起來正好中午。隨便用了些午膳,記掛著元宵總要好好吃頓湯團。原先每年都是自己裹湯團吃的,不動手就有些不自在。

    小福子他們一听我要親自動手,就急了,說什麼都不答應,最後只好擺出主子的架子來,才讓他們在主廳擺\了長桌,一樓的人都動手一塊裹。

    “小主,皇上回宮了,什麼時候會來看小主呀?”芷杏問道。

    “皇上?”這個問題我倒是沒想過,只好答,“一回宮肯定有不少事要忙,總得要兩三天吧。”

   正說著,外面卻傳來了德順公公的聲音,扯著嗓子喊︰“皇上駕到——”

   一屋子的人都嚇了一跳,收拾桌子已經來不及了,只好各自擦了手,走出去接駕。

    碧兒小聲笑我︰“還說兩三天呢,皇上這不就來了,肯定是想死小姐了。”

    皇上已經到了前院,我也沒心思跟碧兒貧嘴,走到門口輕輕福了福︰“臣妾給皇上請安。”

    “槿兒這里在忙什麼呢?”皇上攬著我就往正廳走,“門口連個通傳的人都沒有。”

    “在裹湯團呢。自己裹的吃了香。”我沖皇上一笑,道,“皇上可要一塊裹?”

    皇上稍稍猶豫了一會,看著滿桌子的糯米粉和豬油餡變得躍躍欲試了,碧兒端了盆溫水讓皇上洗了手,我幫著他卷好袖子才算可以開工。

    因為皇上在了,碧兒他們是說什麼也不肯一塊裹的,一個一個尋了理由都出去了,連素娥姑姑也沒留下。

    皇上第一次裹湯團,露餡了幾次,但這本就不是什麼難事,多裹了幾個就有模有樣了。

   “槿兒,這些天過得怎麼樣?孕吐還厲害嗎?”

    “時好時壞,不過也習慣多了。”

    一邊裹一邊扯了不少瑣事,不該說的則絕口不提。皇上說了些祭天路上的趣事,難得出宮他也過得開心。

    把裹好的湯團交給小福子,煮好了撒上桂花糖,香氣撲鼻。

    我胃口大開,一口氣吃了好幾碗。皇上吃完了兩碗就坐在一邊看著我吃,無奈最後攔住我︰“真喜歡明天也能吃,一頓吃這麼多當心脹著。”

    我摸了摸肚子,似乎是有點撐了,這才放下了湯碗。

    “人家孕婦都喜歡吃酸的,怎麼你就喜歡吃甜的。”皇上邊說著,邊伸手刮了一下我的唇角,“還粘著餡呢。”

    皇上很自然地把刮下來的餡舔干淨,我的臉霎時紅了,一時有些無措,只好嗔道︰“皇上不也喜歡甜食。要是不喜歡,下次裹空心湯團了。”

    皇上聞言怔了一下,眯起眼楮,揚著嘴唇笑了︰“槿兒可千萬別給我吃空心湯團,消受不起。”

    皇上說的和氣,我卻听出了一股威脅的味道。我也笑了,答道︰“我喜歡吃甜的,空心湯團也是絕對不吃的。”

    皇上听完打量了我一會,才嘆道︰“我怎麼舍得。”

    說罷,牽著我的手坐到了窗邊的軟榻上。外面的雨有了春天的味道,纏纏綿綿地下著,皇上雙手環著我,也不說話,靜靜感受著彼此的心跳聲,一瞬間,周圍的空氣跟著變得曖昧了起來。

    許是從昭日壇回皇城坐了挺長時間的馬車,皇上後來是睡著了。我看著他睡著以後輕輕攏起的眉頭,突然感觸他背負在肩膀上的壓力是別人體會不來的。

    皇上在快用晚膳的候醒了過

    “是啊。”我喚了碧兒打水進來,然後親自去擰了帕子。

    皇上單手撐起半身,眼光落在我的肚子上,半晌,說道︰“也有三個月了吧?”

    “嗯。”我應道。

    “三個月……”皇上接過帕子擦了擦臉,若有所思地自語道,“還有半年……”

    我听出了皇上這是在算時間,可是算孩子出生的時間又是為了什麼呢?

    我們各自想著,守在門口的德順進來道︰“皇上,武嬪,到時間用晚膳了。”

    “這麼快?”皇上說道,“就在瓊薈樓吃吧。”

    德順應了一聲,出去張羅了一陣。皇上在瓊薈樓簡單地吃了一些又囑咐了我要好好養身體等等這些話後便擺駕回賞心閣了。

    因為顧著我的身子,皇上不讓送,我也只能差小沈子代替我送皇上出延清宮。等小沈子回來報的時候,他的臉上表情看上去很復雜。

    “怎麼了?”我問道。

   “這……”小沈子顧慮地看了一眼素娥姑姑一眼。素娥眉一皺,說道︰“小主問話了你就說。”

   “哎……這……”小沈子把頭一埋,一骨碌地把話倒了出來,“剛才我替小主送皇上出宮,沒想到卻看見了蕭美人,看樣子在門口候了好一陣子了。那蕭美人似乎與皇上有話要說,皇上遣奴才先回來,我其實沒走,在後面偷偷看著。就看見蕭美人與皇上兩人說了幾句,皇上就沒去賞心閣,而是跟著蕭美人往延翎宮走了。”

    “嗯,我知道了。”說不驚訝是騙人的,卻也沒有什麼難受的感覺,我囑咐道,“我有身孕不適合侍奉皇上,皇上去哪個宮留宿也不是我們能管的。小沈子,听說了什麼就回來報我,但你千萬不要粗心大意失了言語而丟了命啊。”
    我的言下之意就是讓我宮里的人別為了這事出去嚼舌根,小沈子立即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我也就揮手要他下去了。

    合上門,我不解地回頭與素娥姑姑說道︰“蕭美人喜歡高調,但也不笨,肯用這麼招人怨恨的手段,她到底要圖什麼?怎麼叫我看不明白?”

    “我也沒有看明白。”素娥姑姑說道,“蕭美人這一招走得用意不明。如果只是想得到皇上的寵愛,那麼她今天來延清宮門前找人可算是下下策,等皇上走遠些在月暢園里堵人都好听些。若是其他意思,我也就不明白了。”

    “嗯。”素娥姑姑與我想的是一樣的,我想了想,道,“再看看情況吧。”

    第二日小沈子來回說皇上昨晚在蕭吟那里宿夜了。

    “留了嗎?”

    小沈子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道︰“留了。”

    接下來的兩天,有點出乎我的意料。皇上都是下午先來我這里坐一小會兒,問問身體舒不舒服等套話之後就走。蕭美人晉位成了蕭貴人,我不提蕭吟因為覺得沒必要,皇上也不提估計是有他的考量。

    看著那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延翎宮走去,我看著遠去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的,總覺得這陣勢有些眼熟,這種寵愛的姿態可一點不比我當初少。皇上,又在計劃些什麼?

    這日皇上走後,雲臻過來了。

    她穿了一件粉紅色的衣裳,看上去像只小蝴蝶。一見我,便親昵地挨了上來,笑道︰“雲臻可想武姐姐了!”接著又拉著我,左看看又看看,捂嘴笑道,“武姐姐好像圓潤了不少。”

    “想我也不見你來看我。”我故意氣道。

    “那還不是因為皇上哥哥總在瓊薈樓,雲臻不敢來啊。”雲臻說著似乎想起了什麼,“這幾日皇上哥哥怎麼總在延翎宮呢,那一群太監宮女在延翎宮里徘徊,看得我心砰砰砰地亂跳。”

    “心跳什麼?”我取笑她說。

    “雲臻就怕一個不小心說話大聲或者做錯什麼被人抓住啊。”雲臻可憐兮兮地說,“那一群都是我不認識的人,可危險著呢。”

    “一段時間不見,你倒是成精了啊。”我眼楮一眯。雲臻嘻嘻一笑,點頭道︰“是啊,這些是昨天姜姐姐教我的。”

    姜嵐?我笑了笑,姜嵐看起來溫吞實際怕也不好應付,這延翎宮的兩位,怕是又要對上了。

    “對了,武姐姐,前幾天我在景禧宮那里發現了一個花園哦,我們去逛逛吧?”雲臻突然提議。

    素娥姑姑似乎覺得景禧宮那里遠了些,我倒是覺得無所謂,反正時間很多,也就去了。現在我還沒有搞清楚蕭吟在做什麼,也不知道皇上在走哪一步棋,但蕭吟能一句話就把皇上請去她那里,足可見那句話分量不少,正好對了皇上的胃口,但具體是什麼,我還弄不明白,索性就什麼都不想它。或許\等姜嵐在里面攪和出什麼,我就能理出個頭緒了。

    雲臻說的園子在景禧宮的北面,與延清宮和月暢園的位置正好相反,布景以各種形狀的假山為主,伴著層層疊疊的矮樹林,倒是別有一番意味。這園子大小一般,卻只在園中央設了一個亭子。

    走過去的時候,我微微怔了怔,正是應了一句話,世界有時候真的很小。溫依雪和曹寶珍兩人正坐在那里聊天。溫依雪對我笑了笑,那個笑擺\明了她在看我的笑話,大約她以為我被蕭吟氣到了。

    曹寶珍倒還是大大咧咧的傻大姐樣子,沖我們招手要我們一起過去坐坐。

    “武嬪你在後宮還真是好人緣,今天是雲美人陪你。上次在月暢園看見你和徐貴人一起逛園子,好像是隔太遠了,差人過去叫你們的時候,你們已經不見了。”

    听了曹寶珍的話,我心里一動,這麼說她那天是看見了?
第三十九章 挑撥
溫依雪听了曹寶珍的話,臉色頓了一頓。曹寶珍還是不會看面色地叫著我們過去。我猜想著過去坐溫依雪必不會擺什麼好臉色,雲臻估計也不願意與她們一道坐,于是便對溫依雪和曹寶珍笑道︰“兩位姐姐先來的地方,你們慢慢聊。我和雲妹妹也出來一段時間了,差不多該回去了。”

    曹寶珍還想說什麼挽留之類的話,卻被溫依雪搶先開了口︰“是啊,武嬪現在有了身子,還是要好好養著的。況且最近皇上……哎呀,這做女人,還是應該自己多愛惜自己一點的好啊。”

    我笑著听完了溫依雪充滿嘲笑意味的話,這些話不痛不癢的听過也就算了,只跟著隨意應對了幾句,便與雲臻離開了。

    回延清宮的路上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從景禧宮走到延清宮,即便是隔得有段距離,也能看見隔壁延翎宮的輝煌燈火。皇上現在與蕭吟在一起,我知道這些事情少去想為妙,心底卻仍然有股難言的滋味。

    第二日是這個月的二十號,雖然皇後也說過些有了孕可以不用去請安之類的話,但我听得出那只是表面的客氣話。起了個早,我還是按時去了寧鳳宮。

    我去的時候,溫依雪、曹寶珍她們都已經到了,柳碩彥把自己折騰得已經下不了床了也就有一段時間沒有露面了。蕭吟是最後一個來的,臉上還微露困倦之色,看起來昨晚睡得並不好。

    皇後睨了她一眼,執起了我的手道︰“我說這後宮之中,人人都該向武嬪學習。武嬪有了身孕的人了,還早早的來向我請安;遇上了那些個不知道規矩禮儀的人也大度地沒有計較,真是難能可貴。”

    我看了皇後一眼,她正笑眯眯地看著我,她的手還是一如往常的冰冷。我對她笑了笑,謝了恩。皇後話里的那人自然說的是蕭吟,說她不知道規矩禮儀也就是說她來我延清宮門口堵皇上的事情。

    其實這句話又有些在嘲笑我,笑我懷了孕,沒法留住皇上,在自己的地盤門口被別人帶走了皇上。

    蕭吟此時只是笑笑,似乎也不計較這許多。

    我不禁眼楮一眯,暗忖著她究竟要布一個什麼局?

    又隨意地說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後,皇後便讓我們散了。我起身欲走,卻被她留了下來,說是要與我說些私話。

    我不能推卻,只能又坐了下來。

    “武嬪與蕭貴人是一起進的宮吧?”皇後上了茶水點心,看上去真像是同我在聊天一般,“在後宮眾人之中也算是相識的比較早的了吧。”

    “是。”我點點頭,答道。

    “那你覺得蕭貴人這人如何?”皇後飲了口茶,斜眯了眼楮問道,“可像是這麼不知道禮儀的人?還是她心計頗深,我們都沒有看出來?”

    我搖了搖頭,道︰“槿媛愚鈍,實在看不出來。那時只與蕭貴人在承和宮住了三日,也不算太過于相熟。”

    “算了算了,不提她也罷。”皇後笑了笑,見我這副樣子似乎很是滿意。我知道她有意挑起我對蕭吟的不滿,也就裝給她看,故意撇清說自己與蕭吟不熟。

    “武嬪的心情其實本宮是很理解的。”皇後頓了頓說道,“像我那個時候也是有了身孕的人,皇上都是隔幾天來看我一次,比你現在的情況不知道要淒慘多少;況且那時候葉小儀也懷了孕,對我的傷害也就更大了。皇上天天留在延清宮陪葉小儀,我卻一個人在寧鳳宮……”

    說到此處,皇後像是回憶起了傷心往事,獨自發了一會呆,才繼續說下去,“如今看見你有了身孕,想到總算是可以為太後再添子孫了,也算是一件大喜事。至于其他的你也就不要多想了,好好地養胎,可不要再像我當年那樣,氣急了葉小儀的事情弄得自己心情郁結,最後連孩子都保不住。”

    “是,槿媛會牢記皇後娘娘這番話的。”

    “那就好,想你也是一個聰明人,可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皇後說道,“懷孕的人脾氣往往是大了些,有時候也無須忍著,該發就發,可別憋在心里,礙著了胎兒就不太好了。”

    “嗯,槿媛知道了。”

    “時間不早了,我也就不多留你了。”皇後起了身,素琴姑姑扶了她,“我要去太後那里,跟她一起念念經靜靜自己的心。你也就早些回宮休息吧。”

    我點了點頭,與素娥姑姑一起離開了寧鳳宮。

    下午一覺睡醒的時候覺得有些熱,又想起了皇後早上的那一番話,便沒來由地把小沈子叫了進來,訓了一頓話,說得小沈子是一愣一愣的。然後素娥姑姑在旁說了一句小主懷孕脾氣大,皇後娘娘交待了切莫憋在心里。他便領回了意思,低著頭任由我無關痛癢地責罵著。

    “哎呀哎呀,一會兒不見,武嬪的脾氣怎麼大了這麼許多。”

    聞言,我不禁愣了一下,門口站著的是姜嵐,旁邊還有雲臻陪著。

    “姜才人和雲美人來了怎麼也沒個通報的?”我抬眉問道,“我著瓊薈樓里還有沒有一點規矩了!”

    姜嵐似乎也曉得我暗的是說她逾越了規矩,如今我怎麼也是個嬪,她這樣隨隨便便地進來不成體統,只是訕訕笑了。

    “武嬪莫生氣,我和雲妹妹來了一會兒,在門口都沒有見到什麼人,也就只能自己進來了。這不,一進來,就看見你在訓下人。”姜嵐福了福身,極其規矩有禮地說道。

    她這麼說,我也就不再多問什麼,只是她這會來找我做什麼呢?

    姜嵐也聰明,自然看清了我眼里的疑惑,便自己說了起來︰“我見雲妹妹要過來延清宮看你,也就一起跟著過來了。”

    “哦。”不用說,這也不過是個過來的理由。我退了小沈子,要芷杏和懷夢拿來了水果點心,又上了一壺茶,與她們坐在一起。我突然來了興致想听听姜嵐能說些什麼。

    隨便說了些以前誰家鄉的小時候,姜嵐先嘆了口氣,幽幽地道︰“我進了宮也有快兩年的時間了,這延翎宮我住了這麼久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你們也知道的,我是個喜歡靜的人,現在那麼熱鬧了我反而就覺得別扭了。听雲妹妹說還是你這里安靜,我一個人在宮里也被吵得慌,就跟著過來坐一坐。這樣子也挺好的,我們三個聊聊天,說些女人之間的話,也免得各自寂寞。”

    “皇上現在在延翎宮了?”我問道。

    “嗯。”姜嵐點點頭,“皇上一來就跟來了一大幫宮女太監,雖然一個個跟木頭似的不說話,可光站在那里就看得不舒服了,覺得吵了。”

    “既然喜歡我這里,有空也就多來坐坐吧。”我笑了笑,听得出姜嵐對皇上寵愛蕭吟很是不滿。

    我心下覺得奇怪,怎麼個個都是先跑我這里倒苦水的,挑撥離間,就等著看我和蕭吟扯破臉皮為了爭寵鬧得天翻地覆?姜嵐剛才拼命說延翎宮熱鬧我這里安靜,也不過是想讓我對蕭吟不滿,早上在寧鳳宮也是,皇後一心想要讓我和蕭吟唱對台戲去,這幫女人真真是會打算,自己不動手就等著我去當炮灰。

    只可惜我沒有那個心,皇上有他的計劃,眼下也沒有撇開我的意思,我這個時候插一腳跟蕭吟過不去,跟皇上吵鬧,不等于壞他的計劃嗎。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哭都來不及。

    不過皇後那里的話還是要听著點,我不去找蕭吟,對著宮里人發發脾氣總還是可以的。

   喝了一口茶,我對姜嵐道︰“反正延翎宮與延清宮挨得近,過來挺方便的。你看雲妹妹不就喜歡往我這里來嘛,姜貴人也可以常過來坐坐,也讓我這瓊薈樓也熱鬧一下。”

    “武嬪這樣說,可算是厚待我了。”

    我看著姜嵐的笑容,純純的看不出什麼心思來。可就是這麼一個女子,讓我不禁對蕭吟,也對她多留了一個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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