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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媛妃賦 作者:玖拾陸 (已完成)

  出了詠鳳宮已經是日上三竿,火辣辣的太陽曬得人說不出的煩躁。許是皇后也怕曬著,腳步比來時快了不少,我們只好在後面緊緊跟著。

  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我一直無法靜下來,倒覺得心跳得比之前還要快了。四個秀女之中,太后為何偏偏盯上了我,還讓素芳姑姑來做了我的教引姑姑?我只想在宮里求了平安,今天卻一直在做人群里的焦點。武槿媛何德何能,竟然如此入了太后的眼?她到底看中了我的什麼?

  許是眾人都存了心事,這一路上都很安靜,不像來的時候還有人交頭接耳,氣氛倒是頗為凝重。

  “哎呦!”

  我被這突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腳步沒收住,撞在了蕭吟身上。好在蕭吟站得穩,沒讓我們兩個都倒到地上去。

  我往前一看,原來是柳碩彥摔倒在地上。幾個宮女急忙過來,七手八腳地將她扶了起來。

  走在最前面的皇后也停住了,轉頭問道:“怎麼了?可是摔疼了?”

  “回皇后,是臣妾一不小心摔倒了,不礙事的。”柳碩彥半靠在一個宮女身上,小聲答著。

  “沒事就好。所以我說呀,心思千萬重不得,一重這腳下的步子就犯虛。大伙看看我們的武美人,心里頭有什麼說什麼,在太后面前進退自如,出了詠鳳宮走得也踏實呀。”皇后說完便笑了起來,也不管後頭的人,轉身又走了。

  我心里一陣叫苦,怎麼又繞回到我頭上來了,今兒個真是犯沖了。再看一眼柳碩彥,發現她正瞅著我,眼睛里浮著一層水汽,仔細看了看,她那眼神與其說是憤恨,不如說是哀怨。想到這我渾身一冷,真是一個林妹妹了。

  柳碩彥不走,我們四人也走不了。本以為會在這長廊里糾纏許久,不想柳碩彥把頭撇了開去,推了身邊的宮女一把,道:“你怎麼扶的,都弄痛我了。”說罷,也不等那宮女出聲,由另一邊的宮女扶著往前走了。

  為了趕上前面的眾人,我們走得有些急,不想在長廊的拐角住見到了駐足在那里的后妃們。我疑惑,便順著她們的目光往長廊對面看去。

  長廊邊上就是一個小湖,岸邊種了不少柳樹,兩岸有木橋相連。此時橋上站了兩個男子,一個我認得出,是皇上,另一位我不曾見過,隔得遠些,容貌也看不清晰,看身板應該也是個翩翩佳公子。

  那邊的兩人也注意到了這邊,我再看,發現妃嬪中有幾個已經在整理衣擺了。皇后帶頭,改了方向朝木橋走去,我們也只好跟上。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后對著皇上行了一禮,又對另一位男子道,“見過北辰王。”

  被稱作北辰王的那人的年紀看起來比皇上還小一些,只是做勢一拱手,輕笑地道了聲,“皇后娘娘”。那聲音聽來很不真切,仿佛縈繞著仙云薄霧,似乎是直跳進人的腦中,容不得半點拒絕。

  我有些不解,王爺見了皇后的禮節僅僅只是如此嗎?但眼下由不得我多想,跟著眾人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見過北辰王。”

  “都起來吧。”皇上說完,問皇后道,“是去給太后請安了嗎?”

  “是,帶著新晉的四位美人去了詠鳳宮。等下回寧鳳宮去分配寢宮。”

  “皇后辛苦了。”皇上點頭應了應,便將視線移到我們這邊來了。

  也許是不想想起園子里的初遇,我本能一般地低下了頭,思量著他什麼時候會把目光從我們這邊移開。突然又是“哎呦”一聲,我回頭去看,就見柳碩彥倚在宮女身上喘氣。

  見我們都看著她,柳碩彥道:“臣妾無意驚駕,只是剛才摔了一下,腳還痛著,才……”

  我瞧著她看皇上的眼神,恍然大悟。這位林妹妹是真的把皇上當成了她一個人的賈寶玉了。難怪太后說到不要“眷戀”皇上時會狠狠瞪著她,也難怪她被太后說的心驚出了詠鳳宮就摔了一跤。

  這樣的女子要在後宮之中生存,即使別人不對付她,她自己就能把自己郁悶死了。我在心底暗暗嘆了口氣,這樣性子的女子盡量還是少招惹為好。我又看了看其他人,皇后冷冷笑著看著這一切,溫依雪的臉上滿是不屑,曹寶珍和姜嵐乾脆撇開頭不看她,別的幾個根本不管她,拿著帕子擦著額上的汗水。

  云臻附在我耳上低聲說:“痛成這樣,似乎是摔得不輕呢。”

  我看了看云臻,示意她先不要說話。云臻也機靈,閉了嘴乖乖站在一旁。

  皇上見柳碩彥如此卻並沒有上前扶住,只是道:“夏天太陽大,走路自己要當心些。皇后,等下讓太醫給柳貴人看看,別是傷到筋骨了。”

  皇后重重應了一聲“是”,又說,“臣妾先帶各位妹妹回寧鳳宮。”說罷,又帶著眾人行了禮,往之前的長廊走去。

  柳碩彥再深深看了皇上一眼,才轉身跟上。我被那一眼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一時慢了步子,陳霖韻和云臻已經先行走了,落了我和蕭吟在最後頭。

  “武妹妹發什麼愣呢,該走了。”蕭吟拉過我的手,低聲道。

  我“恩”了一聲正欲走,卻見蕭吟沖皇上和北辰王笑了一笑才跟著上來。果然,就如素芳姑姑所說的,蕭吟企圖心明顯。

  我們才走了沒幾步,就聽到後面的交談。說話之人沒有壓低聲音,似乎並不在乎被我們聽見。

  聲音是北辰王的,只聽他道:“你的後宮恐怕是安穩不得了。光是落在最後那兩個,就足夠起一陣波瀾的了。”

  我強迫自己裝出一副沒有聽到的樣子,一步一步走得謹慎。卻明白蕭吟也的的確確聽見了,她握著我的手松了一松,雖然並沒有放開。
到了寧鳳宮宮門口的時候,祥安低了嗓子問著皇後娘娘準備什麼時候用午膳。皇後娘娘眯了眯眼楮,拿起絹子擋著嘴輕輕打了一個呵欠後,說道︰“就照著平時的時間準備著吧。”末了,她頓了頓,回身掃了一眼跟在後面的我們,又叫住了準備退下的祥安,“等等,今兒個是新進小主正式入宮的日子,以後這皇家後院又熱鬧些了。咱們後宮姐妹雖然不多,但去年也沒有聚齊過幾次,難得今天大伙兒都到了,就都留在寧鳳宮用午膳吧。”

    我一听,心里暗嘆不妙。本以為等皇後娘娘分完了宮室,這一天也就算完了,而現在又要留在寧鳳宮用午膳,今天上午已經讓我十足不安了,等會兒皇後會不會繼續刁難,也是件說不準的事情。心里想歸想,但還是跟著眾人謝了皇後。

    皇後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我細細觀察眾人的表情,看得出,絕大多數人都不太情願留下來吃這頓飯,也只有溫依雪和曹寶珍顯得比較平淡。

    不經意間,我看到了素芳姑姑,她正認真地看著我。我的耳邊頓時一陣嗡嗡的響聲,太後對那個宜嬤嬤說的話就像無數蒼蠅擾得我更加心煩起來。

    “武姐姐,你怎麼又發呆了?”

    恍惚間,雲臻拉過我一齊跨過了門檻,並趁機小聲地對我說。我沖她笑笑,這麼多事情只一個上午就如潮水一般蜂擁而來,我自己都消化不了,更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了。而有些事情別說現在的場合不允許\,就算回了承和宮,我也是無論如何不會說給別人听的。

    比如素芳姑姑的事情,說錯了,便是自找麻煩的事情了。

    雲臻見我笑了好像也就放心了,而我突然意識到蕭吟拉著我的手,已經松開了。

    “小明子,”皇後娘娘坐回了上方,喚出了寧鳳宮的一名小太監,“去請方太醫來寧鳳宮一趟,給柳貴人瞧一瞧有沒有傷著筋骨。”

    好像皇後娘娘這一說大家才又想起剛才摔了一跤的柳碩彥,紛紛把目光對準了她。只見柳碩彥臉色難看,眼楮里仍舊霧蒙蒙的一片,哀怨得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虧欠了她似的。

    “是。”小明子細聲細氣地應道後,隨即沒了蹤影,走路快得讓人難以置信。

    “好了,這會兒空著也是空著,等方太醫來之前本宮先來分配下四位美人的宮室吧。柳貴人若是痛得不行,也只能先閉上眼楮歇歇忍一會兒了。”皇後看了柳碩彥蹙眉的樣子,忍不住冷哼了一聲,說話的語氣也冷漠了三分。

    柳碩彥听了這話,拿起絹子擦掉了眼里久久沒有滾落的淚\,不去看皇後,卻狠狠地瞪向了我。我一愣,也明白太後明著說我暗著諷她的那番話已經讓我將柳碩彥給得罪了。不過我實在想不明白這個柳貴人都在思量著些什麼,于是只能把目光撇開,任由她瞪,而我不去看她。

    “雲臻這丫頭生得小巧玲瓏,看上去就討喜。”皇後看了看柳碩彥,再順著她的目光沖我一笑,卻是向姜嵐問道,“延翎宮如今只有姜才人一人住著吧?”

    “回皇後娘娘的話,延翎宮只有姜嵐一人住著。”姜嵐長得確實美貌,說起話來也是溫溫和和的,很是一副知書達理的樣子。

    “本宮把雲臻安排去你那里住著如何?”

    “姜嵐會好好照顧雲臻妹妹的。”

    皇後微微一笑,頗是滿意姜嵐與她說的話。再看了看陳霖韻,皇後側過臉對溫依雪說道︰“我看這陳美人與溫貴嬪眉宇之間有股神氣特別相似,就由溫貴嬪替本宮照顧陳美人如何?”

    “依雪自然樂意替皇後娘娘分擔,”溫依雪說著斜瞥了旁邊的徐秀兒一眼,“不知道徐貴人怎麼想?”

    “啊。”徐秀兒的品級比溫依雪低,本來不用說什麼,況且這皇後分宮室問問也只是擺\擺\樣子,又有誰會說不同意呢。溫依雪這麼說話,分明是想難為難為徐秀兒。只見她臉因緊張而微微潮紅,急道,“秀兒怎麼會不願意呢!”

    我看了看,溫依雪這人的氣勢倒是凌厲,而徐秀兒怎麼看也只像一個老實人。

    “徐貴人不必緊張,溫貴嬪不過是與貴人開個小玩笑呢。”皇後看著徐秀兒笑了笑,雖然像是寬慰,但我卻覺得皇後看徐秀兒的眼神里流露著很明顯的不屑。

    “蕭吟麼,”皇後想著想著又打了一個呵欠,然後啐道,“這什麼鬼天氣,直叫人想睡覺。蕭美人——”皇後的視線最後還是落在了姜嵐的身上,“姜才人再辛苦一點,本宮把蕭美人也交給你了。你一人在那延翎宮住了一年也怪冷清的,如今來了新的姐妹,也該讓你那里熱鬧熱鬧了。”

    “姜嵐謝過皇後娘娘美意。”姜嵐起來欠了個身,在皇後示意後才坐了回去。

    “最後剩下的就是——”皇後說話的速度放慢,兩眼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心里一寒,還沒有分配宮室就只剩下我了,听皇後這口氣,下面的話應該不會讓人舒服到哪里去。

    皇後雙手按了按太陽穴,從一旁的素琴姑姑手中接過一個小瓶子,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好像讓為了讓自己清醒一下,然後道,“武美人,你說本宮該把你安排在哪個宮里呢?”

    我站起來走到殿中,對著皇後欠了個身︰“槿媛愚鈍,一切還听皇後娘娘安排。”

    “哎?你哪里愚鈍?剛才太後不是還夸了你才貌雙全麼。”皇後笑著,慢悠悠說,“武美人你就不用謙虛了。說起來,倒也只有你的宮室問題,皇上關心過。”

    皇後的話說得像在扯一件家常小事,我心里卻咯 一下,不用說,我注定要成為馬蜂窩了。皇後沒有叫起,我只能保持著欠身的姿勢,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感覺所有人都在瞪著我,那些目光讓我的後背都燒了起來。深宮出怨婦,皇後是想將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我身上?

    “槿媛何德何能。”我緩緩說道。

    “起來吧,這樣你不累我看著還累呢。也就是前天晚上吧,皇上來我寧鳳宮,閑來無事便聊起了今年選秀的事情。皇上還特意囑我要給你安排個好宮室。”

    皇後娘娘並不願意打住著個話題,我不能插嘴,只是照她說的起了身。

    皇後又接著說下去︰“皇上一直都忙于前朝政事,鮮少來過問後宮的事情,像安排宮室這點小事他來囑咐還是第一次,看來我們的武美人將來的日子一定……”

    皇後沒有把話說完,只是留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這一個笑,讓我渾身蒙出了一層汗,濕了整一片衣衫。雲臻皺著眉頭看著我,滿眼的擔憂。蕭吟看我的目光也說不上來怎麼樣,但感覺就像是變了味兒。陳霖韻向來沒給過我好臉色,這會兒听皇後娘娘這麼一說,更是不看我一眼了。

    那上面依次坐著的嬪妃,個個表情不一。

    “延清宮離月暢園挺近的,听幾個奴才說起過武美人與雲美人在承和宮的時候有去逛過,也罷,武美人就去延清宮吧。”

    原來,那個讓我遇見皇上的園子叫做月暢園。

    皇後見我不說話,又笑了一記,目光一凜,尋到了小臉緊皺還輕輕發著病吟聲的柳碩彥,“柳貴人在延清宮住了一年,可要好好照顧我們的武美人啊。”

    “是,皇後娘娘。”柳碩彥有氣無力地應道,卻仍在閉目以前瞪了我一眼。

    我頭皮發麻,乖乖坐回到位子上。

    後宮里本來就沒有不透風的牆,皇後既然知道我和雲臻去過月暢園,那我見過皇上一事她也應該是清楚的了。其他的嬪妃,像溫依雪這樣進宮久位子又高的肯定也是知道的。恐怕那日我對皇上說了什麼也都被這些人的眼線給記了下來一一回報。

    只是皇後說皇上關心過我的宮室這一點,我卻無法全信。也許\只是她的一個說辭,為的也就是在新來的四人之中制造一個焦點,為了爭寵,不用她們動手,四個新人就足以攪得一塌糊涂\。

    而此時我也已經無力去再深想什麼事情。只是深深地感覺到一種無力感,後宮,真真是可怕的地方,尤其是對一個像我這樣低位的可以任人揉搓的美人來說。

    我掃了一眼坐在著宮妃們,多數都是低位的。除了我們今年的四個美人,還有姜嵐和沈若婉兩個才人,一律都是從六品。再往上就是徐秀兒、柳碩彥和薛曉筱三個正六品的貴人,之後是從四品的曹寶珍曹芳儀。能夠稱為主子,掌一宮之事的只有正三品的溫依雪溫貴嬪。

    我多少有些疑惑,很多人都還是停在剛進宮時的封號上,一級都沒有晉過,不知是何原由了。

    如今分了宮室,毓靈宮里的徐秀兒看起來老實,可畢竟是有個主位溫依雪,陳霖韻又是那樣的脾氣,住進去日子恐怕不會太舒服。毓衾宮沒有主位,曹寶珍、薛曉筱和沈若婉都只能住偏殿。延翎宮里姜嵐、雲臻和蕭吟三個都是同級,雲臻天真,另外兩個大約是誰都不肯讓對方佔了便宜去的。

    至于我住的延清宮,我又看了閉著眼楮細細喘氣的柳碩彥一眼,這樣一個柔弱美人,真不知道要怎麼去相處呀。同住一個宮里,抬頭不見低頭見,也不能不理會。若她真把皇上當成了寶哥哥,听了皇後的那些話,現在在心里許是已經剮了我不知道幾刀了。

    接下去的日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吧。
皇後娘娘分完了宮室,稍稍挪了挪身,低頭與溫依雪低語了幾句。時間越來越接近正午,空氣開始悶熱起來了,這讓我感覺時間過得更加緩慢。

    我又看了看周圍的幾個嬪妃,似乎都眼巴巴地看著門口。

    “方太醫到——”

    門口傳來了小明子的聲音,所有人的注視都集中到了隨著小明子進來的男子身上。他看上去大約二十五歲的樣子,身材勻稱,穿一件藏青色的官服,黑色頭發用發帶束在腦後,相貌算得上英俊,皮膚被太陽曬得有點黑,看上去有很好的教養。

    他的眼珠子顏色很深,深得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而我突然詫異地發現,他正看著我。

    見我察覺到了,他也沒什麼反應,只是平靜地把目光收了回去,穩穩走上前,向皇後娘娘拜道︰“臣方和珞見過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這麼熱的天要方太醫趕來寧鳳宮,辛苦了。”皇後抬了抬手,示意方和珞起身。

    “不敢。”方和珞只簡單地說了兩個字。

    “小明子,帶柳貴人去偏廳躺會兒,讓方太醫給好好瞧瞧。”皇後又支了支手,看小明子領著柳碩彥與她的貼身宮女去了偏廳後,對方和珞說道,“方太醫還沒有見過新進的美人吧?可須本宮引見?”

    方和珞微微動了動嘴角,似笑非笑︰“剛剛都看見了。”

    “哼。方太醫眼楮倒是靈光。”皇後娘娘抿嘴一笑,眼楮一眯,道,“後宮新添四位美人,以後可要辛苦方太醫照顧了。”

    “這是臣的責任。”方和珞一拱手,說道,“臣先給柳貴人看病了。”

    “去吧。”皇後揮揮手,方和珞也就去了偏廳。

    待方和珞去給那柳碩彥看病,皇後娘娘閉目養起了神,殿里便安靜了下來。我坐在椅子上漸漸安心起來,暫時可以長舒一口氣了。

    我看了眼對面的雲臻,瞧她似乎是頗為無趣地絞著手帕,到後來干脆用帕子折起了老鼠,我心里好笑卻又不能笑,只好忍著。又見殿上另一人也一臉好奇地看著雲臻,正是薛曉筱。她盯著雲臻看了許\久,最後也拿出帕子折了起來。

    再過了一會,方和珞才從偏廳走出來,對著皇後行禮︰“臣診完了。”

   “柳貴人如何?”皇後娘娘輕輕按了按額頭,問道方和珞。

    “回皇後娘娘,”方和珞答道,“柳貴人扭到了筋骨,臣給她開些活血止痛的藥品,好好休息三月便無事了。柳貴人體弱,氣不足,臣又輔以補氣養身的藥材,以調理身子。”

    “補氣養身?”皇後听了此話斜眯了從偏廳出來的柳碩彥一眼,“這補氣的藥品補得了身子,哪里補得了心?”

    我抬頭看了柳碩彥一眼,皇後的話顯然是故意說給她听的。她一听,又立即紅了眼楮,跟著眼淚\就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

    “哼。”皇後娘娘皺了眉,搖了搖頭,說道,“罷了罷了,柳貴人早些回去休息吧。本宮今日特別困,想休息了,這頓姐妹飯咱們留著下次再吃吧。”

    幾位嬪妃听了這話,面上都有些喜色,可還是不緊不慢地站起來,行禮應道︰“是。”

    我隨著眾嬪妃一起欠身,心里想著這一日總算是過得差不多了,能不在皇後這里用午膳實在是天大的恩賜了。皇後所說的下次,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

    方和珞是第一個離開的,走時又看了我一眼。我疑惑不解,卻也只能把這份疑惑壓下。之後溫依雪帶頭,按著品級一個一個出了主殿,我們四個慢慢跟上。

    出了詠鳳宮,我們按著來路經由月暢園回承和宮,其他的嬪妃自己回自己的寢宮,與我們都不順路。

    雲臻過來拉住我的手,道︰“可悶壞我了。一直坐著,不說話又不能打瞌睡。”

    我搖了搖她的手︰“不是還可以折老鼠嘛。”

   “姐姐看見了?”雲臻吐了吐舌頭,“我那是實在沒意思死了。”

   “那個老鼠借我看看可好?”

    “姐姐喜歡就給你好了。”雲臻說完,掏出帕子老鼠塞到我手里。

    我想想沒推,收下了。蕭吟走在我們邊上,一言不發。我看她那樣,又想起了橋上北辰王的話,心里不免又是一沉。

    我們四人回了承和宮,陳霖韻借口不餓先回了房間,我被一上午的事情折騰得夠嗆,已沒有什麼心情吃飯了。雲臻倒是一臉憂心地看著我,蕭吟低聲對她說了幾句,她才肯放我一個人回房間去了。

    回了房間洗了把臉人才算清醒了些,身上的衣服早已經滲出了汗,沒有叫碧兒進來幫忙,我也就自己換下了。剛換完,碧兒便敲門進來了,手里還端著一碗綠豆湯。

    “小姐,”碧兒看著我,“稍微喝點綠豆湯吧,雲美人很擔心您啊。”

    “是嗎?”我拿起調羹攪了攪綠豆湯,看著有些混沌的湯水,忽然覺得這後宮的是非就同這碗湯一樣,讓人看不清道不明,有多少湯水多少細末子,只有喝的人自己才知道。我放下調羹,道,“碧兒,我實在沒有胃口。”

    “小姐,好歹吃一點吧。”碧兒勸道。

    我搖了搖頭,推開了碗。看了看住的屋子,東西不多也不算很少,今日起便要收拾收拾,然後三天之後搬到延清宮去。想起延清宮,腦海里就浮現出那位柳碩彥柳貴人,忍不住又頭疼起來。

    “碧兒,雲美人與蕭美人去哪里了?”

    “雲美人被薛貴人叫到毓衾宮去了。”碧兒想了想答道,“蕭美人倒不知道做什麼去了,好像是回了房沒再出來過。”

    “嗯。碧兒,我想睡一會兒,你也下去休息吧。”

    “那好吧,碧兒把綠豆湯給小姐留著,若是餓了便起來吃?”

    “好。”我見碧兒這樣說,也只能點頭應道。

    躺在床上,我什麼都不去想。一時間,周遭的事物都變得虛幻起來。半夢半醒間感覺有人在搖我。

    “做什麼?”我模模糊糊地睜開眼,好像見著的是碧兒。

    “小姐小姐,不好了!”

    我身子還酸痛著,腦子卻先清醒了過來,果真是碧兒在搖我的身子。

    “什麼事?”我稍稍動了動,碧兒就扶我起來了,“今天又是誰不好了?”

    “小姐,你趕緊起來看看,陳美人那里出事了。素芳姑姑要我過來叫您。”
素芳姑姑怎麼還在承和宮?

    我一愣,人是完全清醒過來了。不是太後要那個宜嬤嬤傳話給素芳姑姑,要她早些回詠鳳宮麼,怎麼這會兒陳美人出事她還在呢。

    “碧兒,咱們趕緊出去看看。”

    說完我便下了床,急急穿了衣服,便領著碧兒往陳霖韻的房間走去。

    還沒走到那里我就已經感受了嚴肅的氣氛。遠遠就見陳霖韻的房門開著,正一臉生氣地坐在房內,一手重重按在桌子上。芳兒本就膽小,見陳霖韻氣成了這樣,縮著身子在後面也不敢亂動什麼。素芳姑姑立在房門門口,門前跪著一排宮女和太監。

    再走近一看,蕭吟也坐在陳霖韻房里,一臉思索樣子。倒是沒看見雲臻,可能是還在毓衾宮薛曉筱那里沒回來。

    我走了過去,素芳姑姑見我便行了禮,道︰“武美人吉祥。”

    “嗯。”我點了點頭,問道,“陳美人這里出了什麼事情,怎麼氣成這樣?”

    素芳姑姑搖了搖頭,轉身對怒斥跪著的宮女和太監道︰“還不快說,到底是哪個這麼大膽,趁這幾日偷了陳美人的玉玲石!”

    原來是陳霖韻丟了東西。我進到屋內,陳霖韻並我理我,一旁的芳兒急急行了個禮。

    “陳妹妹可好好找過了?”蕭吟向陳霖韻問道。

    “蕭美人沒瞧見?”陳霖韻睨了蕭吟一眼,能回答她的問題,已經算不錯了,“我這里的東西一件一件打了包,又一件一件拆開找。我與芳兒找了一遍,素芳姑姑帶人找了一遍,難不成我的玉玲石還會長了翅膀自己飛了?”

    “陳妹妹莫要急,我的意思不過是怕著急了漏找了什麼地方。”

    “哼。”陳霖韻冷冷應了一聲,“蕭美人大可自己帶著丫頭也找一遍。”

    蕭吟的表情僵了僵,也不再說話了。

    陳霖韻起了身,朝門邊走來。素芳姑姑見狀立即回身跪下,蕭吟也跟了出來。只看陳霖韻秀眉緊蹙地問道跪在最前面的兩人,“這三日來,我的屋子都是由你們兩人打掃的吧?”

    “陳美人,懷夢和芷杏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膽,也沒有膽子偷拿陳美人的玉玲石,還請陳美人明察。”兩個宮女被氣勢洶洶的陳霖韻嚇得不輕,抖著聲音說道,又連連磕著頭,踫著這水泥地上咚咚直響。

    “哼哼。”陳霖韻冷笑兩聲,問起了素芳姑姑,“素芳姑姑,這後宮里可有什麼規矩是用來對付這些手腳不干淨嘴巴又不老實的奴才的?”

    一听陳霖韻要懲治奴才來問話,我心里一驚,想到這可不是什麼小事了。咱們四人來承和宮不過三天,卻已經大大小小情況一堆了。如果今天再來個逼供,不曉得多少人看熱鬧看得高興呢。陳霖韻在氣頭上,不問出個結果肯定不罷休,萬一出了人命,之後的麻煩恐怕就是一籮筐了。早上太後和皇後剛訓過話,下午就鬧出這樣的事情……承和宮再出什麼狀況,我也不會有舒坦日子過。

    “陳美人先不要氣,氣壞了身子反倒是不值得。”我上前道,“能不能告訴槿媛,陳美人的玉玲石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寶貝?”

   陳霖韻看了看,不說話了。蕭吟本來是想說什麼的,看見了陳霖韻那副臉色,動了動嘴,終于還是沒說什麼。

    “陳美人,”素芳姑姑開了口,“都怪素芳教導無妨,還管不住這十幾個宮女太監,真是枉稱姑姑。陳美人若是要打要罰,素芳都毫無怨言。”

    “素芳姑姑,也不是我陳霖韻做人小氣,這一小塊玉石我也可以不放在眼里,”陳霖韻沉默了一會兒,有些不甘願地說道,“只不過現在還在承和宮就有人能偷掉我的玉玲石,這種人若是跟我去了毓靈宮,哪天說不定就拿去的是我的命,那又讓我怎麼安心的下來?”

    陳霖韻這番話說得明白,若再听不明白,那就是笨了。

    “那容易,”我笑道,“陳美人不知道有沒有見過我那里的兩個宮女?雖然人生的小但都很勤快,人也還算機靈。若還能入得了陳美人的眼,不如讓她們兩個和還夢與芷杏調換調換如何?這樣可安心了?”

    “嗯。”陳霖韻看了看我,見我不是取笑也不是譏諷,才點頭道,“這樣最好。”說完就回了房間里面,一進去就讓芳兒將門帶上,把我們一群人擋在了門口。

    蕭吟看著她搖了搖頭,帶著她的丫鬟靈兒與我們說了一聲也就回房收拾東西了。

    素芳姑姑見陳美人回了房,蕭吟也走了,便對我歉意地笑笑,說︰“這可委屈武美人了。”我搖了搖頭準備回房,誰想素芳姑姑又說道,“素芳送武美人回房。”

    我一愣,隨即問道︰“這麼人怎麼辦?一直跪著?”

    “雖然免得了刑法,可還是要施以懲戒。”素芳說道,“罰跪已經算是薄懲了。”

    “這……”我想起了那一日見芳兒站在這里的情景,這跪著可比站著還累,跪一下午膝蓋\都能跪出瘀青來。可憐這些宮女太監一天還有很多活計要干,于是我便說道,“素芳姑姑放他們一馬如何?這大夏天的,我想剛才大家都已經跪了很久了吧?”

    “還不趕緊謝謝武美人!”素芳姑姑高興做個順水人情。

    底下跪著的幾個趕緊磕頭謝恩。我擺\了擺\手,讓他們散了。別的人趕忙走了,只有還夢和芷杏還站著沒動。

    “你們兩個以後就跟著我了。先都下去洗把臉,把眼淚\什麼的擦擦干淨,等下來我房里。”

    那兩個丫頭听我這麼說,也就行禮下去了。

    我轉頭又對素芳姑姑道︰“素芳姑姑也去忙吧,不必送我了。”說實話,我現在有點害怕與素芳姑姑獨處。

    “武美人在怕?”素芳姑姑躬身看上去十分恭維,但她一針見血指出了我的心虛,讓我不寒而栗。

    “素芳姑姑,你是在詠鳳宮當差的姑姑,自然是一心為太後著想的。太後若想知道我的真心,請你回她說今日在詠鳳宮我所說的都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怎麼的,竟把心里想的話直接就說了出來,說完之後就開始懊惱起來,這一些,原本都是不應該說的。

    素芳姑姑沒有起身,慢悠悠說道︰“武美人怎麼知道我不是真的想再尋個好主子?”

   “太後娘娘是這宮里最好的主子了。”說完,我又看了她一眼,“而我也經不起素芳姑姑一而再的試探。”

    素芳姑姑听了這話沒有生氣,只是微微笑著。最後她輕聲笑道︰“像,實在是像。素芳進宮二十幾年,宮里人的嘴巴說緊很緊,說松也松,能知道的事情多得去了。雖然沒經歷過太後剛入宮的那段時日,但也听說了一些。武美人你不知,你與那些老宮人記憶里的三十幾年前的太後,實在是太像了。”

    這句話,如同一捅冰水一般,頓時澆得我呆若木雞。
陳霖韻的玉玲石事件解決了以後,素芳姑姑也就沒在承和宮露面了。這兩天的日子算是過得平靜的了,我們幾個都說在房里整理行李,不過彼此都心知肚明這不過是借口罷了。陳霖韻本就不喜歡同我們往來,我與蕭吟的關系在去過詠鳳宮和寧鳳宮後,就變得微妙起來了。

    “碧兒,這幾日雲美人都在忙什麼?”我放下手里的書卷,揉了揉太陽穴,想到這兩天都很少看見雲臻,整行李這事其實頂多也就花上小半天的工夫,以她的性格又怎麼可能一個人在房間里悶著呢。

    “嗯?”碧兒放下了手里的刺繡,看著我眨巴眨巴眼楮,道,“雲美人這幾天總被召去毓衾宮,好像那薛貴人很喜歡雲美人。”

    “薛貴人?”我一听不由皺起眉頭,就是那日在寧鳳宮學雲臻折手帕老鼠的那個薛曉筱。雖然她也生得小巧玲瓏,看上去十分活潑可愛,但是畢竟沒有接觸過,我也說不上來她是真單純還是別的什麼。雲臻這人又想法簡單,不善識辨人的真假面目,現在這麼頻頻的相處,不知道會不會又是後宮里的什麼陷阱。

    我尋思了一會兒,也沒了看書的念頭。明天一早,我們幾個就要搬入不同的宮室,雖然幾個宮相隔不遠,但也只能自求平安了。

    “小主。”

    門口有人輕輕敲了敲門,听聲音是芷杏。

    我看了碧兒一眼,她便起身打開了門︰“什麼事?”

    “是小沈子有事想見小主。”

   我一愣,小沈子找我要做什麼。

    碧兒過來附我耳邊道︰“我大約知道。之前他就來找過我,說想跟著小姐去延清宮,現在大概也是來說這事的。”

    “讓他進來吧。”

    小沈子進了屋子就跪下磕了個頭︰“奴才給武美人請安,武美人吉祥。”

    “什麼事?”

    “奴才就想跟著小主去延清宮伺候著。”小沈子說完又是一磕頭,“上次奴才和碧兒姑娘說了,但她也沒告訴我小主答不答應,眼看著明天就要搬了,奴才一時心急,就自個來求小主了。”

    我眯著眼楮看著他,眼前浮現了小沈子抱著被陳霖韻扔出來的珍珠粉和茯苓糖給素芳姑姑回話的那一幕,不免猜測他是不是也是太後那里的人。

    “為什麼想跟著我?”

    “小主也知道,小沈子我就是好熱鬧,話多。這承和宮之後的三年都不會有秀女住進來,要是不跟著四位小主走,那就只能悶死在這里了。陳美人的性格,奴才自問伺候不來,也不想去溫貴嬪宮里做事;蕭美人和雲美人都是好主子,只是延翎宮的姜才人,她去年選秀進宮住在承和宮的時候就是奴才伺候的,恐怕是奴才犯了她的沖,她一點也不喜歡奴才,那奴才也不去她面前轉悠以免她心煩。武美人,你待下人好,不然也不會收了芷杏和懷夢,柳貴人雖然不好伺候,但待下人也還客氣。”說到這里,小沈子重重磕了三個頭,“我的小主呀,您看我都說到這份上了,句句都大不敬要掉腦袋的話呀,您就算是可憐可憐我,帶我過去吧。”

    我瞅著他,揣測他話里幾句是真幾句是假,不過被他磕頭磕得有些不舒服,一時也想不清楚。只好道︰“敢情我這里是挑了再挑,最後的一條路了呀。”

    “小主,奴才這不是總要給您說出個理吧……”

    “我還怕你這張嘴以後東說西說給我找麻煩呢。”

    許\是听出我口氣松了,這個鬼靈精笑了︰“哪敢呀,奴才一定好好伺候武美人。”

    我點頭表示應了,揮手讓他出去,心里重重嘆了一口氣。若小沈子不是太後或別的後妃的人,他跟著也就跟著了,若是誰的人,我不讓他跟,她們也會派別的人來,也許\會給自己招來大麻煩。也就只能先這樣,走一步算一步。

    當夜不知為何特別累,第二日醒也比平時晚了些,叫碧兒進來幫忙換好衣服打點完,便急忙往主廳走。

    小沈子候在主廳門口,見我來了就先行了禮,道︰“蕭美人和陳美人都已經走了,雲美人正在里頭等您呢。”

    果然,雲臻已經迎了出來,眼楮紅紅的似乎是剛哭過。

    我拉著她的手,問︰“怎麼了?”

    “以後就不跟武姐姐住一個宮了,雲臻難過呢。”

    “傻妹妹,以後妹妹和蕭姐姐住在延翎宮,我住在延清宮,並排的兩個宮沒隔著多少路,妹妹隨時可以來找我,我也會常去看你。”我拍著雲臻的背,輕聲安慰著。

    過了一會,雲臻才好一些,又與我扯了幾句,才讓喜兒帶上人走了。我進主廳坐下喝了碗茶,小沈子已經帶人在廳里一排站開了。

    “小主,再挑一個吧。”

    按規矩,新入宮的美人除了一個姑姑和一個從宮外帶來的家生丫鬟外,還有兩個宮女和兩個太監伺候。我已經定了懷夢、芷杏和小沈子,還需要再選一個。

    我一個個看過去,有幾個很面熟,經常和小沈子在一起聊天的,有幾個倒是極為眼生。掃了一遍之後我又看向了第二個。那人我見過一次,有一回我沒認清楚路,走到了小廚房那里,就見他一個人在搬柴火,看見我就行個禮,然後又去干活了。

    我細細打量起來,他長得挺干淨的,個子不高看起來挺瘦弱,眼楮卻極為有神。見我正瞧著他,急忙低下了頭。

    小沈子也機靈,過來跟我道︰“那個是小福子,平日里就在廚房那里干活,不太到前面來。”

    我笑了笑︰“那就他吧。”

    小福子听我選了他,臉上有些驚愕,但很快便鎮靜下來,面無表情地說︰“謝小主。”聲音听不出悲喜。

    定了人之後,碧兒就指揮著五個人拿好東西,一路朝延清宮走去。

    延清宮在月暢園的正北方,與雲臻和蕭吟所在的延翎宮是挨著的。我剛踏進延清宮就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

    剛進宮就是一片碧綠的湖,不算大也不小。沿著湖上的曲折廊橋走進去,先到延清宮的主殿,也不是一般的宮殿造型,而是一座樓閣,叫“浮星閣”。再往東西兩邊看去,嬪妃們住的宮室也都造型別致。

    整片景色之中,樹映水,水照閣,讓我真真贊嘆設計者的別出心裁。

    小沈子、小福子拿著我的行李,懷夢和芷杏在後跟著,碧兒扶著我走在最前面。到了浮星閣卻沒見到柳碩彥。照理說,她雖然不是主位,但還是應該在浮星閣等著我請安的。

    浮星閣里只有素娥姑姑侯著。

    “素娥姑姑。”我一見素娥姑姑,心里涌出一陣激動,忙走上前叫道。

    “武美人吉祥。”素娥姑姑對我親切一笑,伏了身行了禮。

    “姑姑快請起。”我伸手扶起了素娥姑姑,真心道,“有姑姑在,槿媛也就放心不少了。”

    “小主客氣。”素娥姑姑看了看我,說道,“一段時日不見,我看小主眉宇間已經有了一股毅氣,也算是成長了。”

    我看著素娥姑姑,想來這些天發生的這些事情,她也一定听說了不少。

   “素娥姑姑,怎麼不見那柳貴人?”我問道。

    “柳貴人傷了腳,不便出行,也就不等你來請安了。”素芳姑姑看了看跟在我後面的幾個下人,繼續說道,“小主的宮室在延清宮西南的瓊薈樓,素娥這就領小主過去。”

    “也好,那就先去吧。”我想了想,柳碩彥既然不在,我也不用干等著,還是先將宮室整頓好,等下再找個合適的時間去她那里請安吧。
瓊薈樓的正北邊正中是主廳,左右分別連著我的臥房和書房。西邊是小沈子和小福子的房間,旁邊一間是雜物室,東邊兩間分別是給宮女和姑姑住的。

    院子中間布置得簡單,倒是東北角和西北角各有一道月亮門,通到主廳後頭一牆之隔的小花園里去,從小花園有扇門可以出到瓊薈樓的外面去,不過平日里都是鎖著的。西南角有一扇木門,听說連著小廚房。

    我讓小沈子與小福子把行李放在主廳,叫他們四個先去收拾自個的屋子。碧兒和素娥姑姑一起,把我的東西整好。

    臥室比我原先想得大些,一張拔步床靠牆放著,床位後頭的一塊地方被屏風擋著看不見,我猜想應該是放著沐浴用的木桶。房間里還有一套圓桌椅,一個大衣櫃和一張梳妝台,整個空間並不覺得擁擠。

    “碧兒睡哪里?”在慶遠的時候,我睡里間碧兒睡外間,承和宮里碧兒也就住在我隔壁屋里。見這三間房間只有一張床,我不由疑惑問道。

    素娥姑姑先是一愣,然後笑了起來︰“平日里在書房給碧兒搭個床也不打緊,但皇上若在這過夜……”

    我一听也明白過來,不免有點懊惱,也覺得臉微微燙起來,只好道︰“那碧兒就和素娥姑姑一屋住吧。”

    這時小沈子四人也整好了屋子過來,正好解我了的窘迫,急忙走回主廳坐下,叫他們四個過來說話。

    “搬宮之後的訓話雖然是歷來的形式,說的也無非是那麼幾樣,但听過後還是要好好記在心里的。”我看了一眼微微頷首規矩站著的四人,“小沈子是自願跟著我的,芷杏和懷夢,你們是我跟陳美人換來的,願不願意在我這里做?”

    兩個小姑娘听了這話就跪下了,芷杏先說道︰“小主,奴婢們願意。那日若不是小主幫著說情,奴婢們也許\早就沒命了。”懷夢也不住說︰“一定好好伺候小主。”

    我點頭示意她們起來,又看向小福子︰“你呢?”

    “奴才願意。”小福子的聲音依舊听不出情緒,垂眉順目。

    “你們都願意在我這里做事,我也就當你們是自己人了。平日做得好了有賞,做得不好肯定也是要罰的,這一點每個宮里都是一樣的。做什麼說什麼都要掂量清楚,別給自己惹麻煩更別給我惹麻煩,要是鬧出了什麼大事,說句實話,我一個從六品的美人救不了你們。”接過碧兒遞過來的茶水,淺淺喝了一口,我才繼續道,“在我這,只要做事認真麻利,做人踏實規矩,也就可以了。若哪天不想做了,跟我說一聲,也好換個人來。要是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來,也別怪我不留情面了。”

    說完,我讓碧兒給他們四人打了賞錢。

    素娥姑姑這時開了口︰“芷杏和懷夢從陳美人那里換過來的事已經報到上面了。小沈子,你晚些把你和小福子到延清宮伺候武美人這事報給福安公公去,記住了?”

    小沈子應下後,帶著四人收下銀子磕頭謝恩後也就出去了。

    待他們都下去了,我起身對素娥姑姑道︰“剛才那樣說可以嗎?”

    “可以。”素娥姑姑上下瞧瞧我,又笑了,“武美人果真是和選秀女那時不一樣了,這段日子經歷了不少,人更加沉穩了。”

    我暗暗舒氣,素娥姑姑看起來並沒有懷疑我不是她原來認得的那個武槿媛。那些訓導的話,都是按著記憶從以前看過的宮廷電視劇里東拼西湊來的,沒有什麼問題我也算放下不少心了。

    “姑姑,槿媛有些事想跟你聊聊。”

    “正好,素娥也有些話想跟小主講。”

    我讓碧兒在主廳看著,便和素娥姑姑一塊進了臥室

    等我在桌邊坐下,素娥姑姑問道︰“小主要說的是什麼事?”

    “姑姑也坐吧。”待她坐下,我便猶豫著怎麼開口,想問的太多倒弄的自己一個問題都說不出來。

    “素娥大概知道小主想知道些什麼。”素娥姑姑拍拍我的手,“在宮里,知道的太多是危險,但什麼都不知道也很危險。宮里人際復雜,不搞清楚很可能得罪的人都不知道。我撿些大概跟小主說說吧。”

    素娥姑姑在宮中已經經歷了三朝,嘉晟十五年、她十四歲的時候入宮,在如今的太後當時還是太子妃的的單秀英身邊做事。當年年底,嘉晟帝駕崩,慶和帝登基,單秀英封後,次年慶和元年六月,弘熙帝也就是當今的皇帝姬寧邑出生了。弘熙帝的生母並非單秀英,而是慶和帝的茗貴妃,她生下龍子後身體就一直欠佳,弘熙帝也被帶到詠鳳宮由單秀英代為撫養,熬到了慶和七年去世了。素娥在慶和四年被調去照顧弘熙帝,直到慶和九年慶和帝駕崩弘熙帝繼位,六年後大婚,才被太後派去做了皇後的教引姑姑。

    “一年前皇後不幸小產,素娥這個隨奉左右的姑姑難辭其咎,因此向太後自請離開了詠鳳宮。”素娥姑姑說到這里淡淡笑了笑,“雖然從前是在太後和皇後那里做事的,皇後前幾日也找過我,但既然跟了小主,以後自然是一切先為小主考量,吃里扒外的事情,素娥不做的。”

    素娥姑姑說得坦蕩,我對她又極有好感,也就不想懷疑她是誰安在我邊上的眼線。听她說了這些,到是解去了我心中的一個疑惑,為何皇上和太後單秀英一點也不像,他們原本就不是親生母子。

    素娥姑姑又告訴我,太後所屬的單家並非普通的家族。單秀英的父親娶的是嘉晟帝的胞妹七公主,公主為單家生下三個孩子,長女就是如今的太後單秀英,老二是如今封了德親王的單政,他就是當今皇後單苓的父親,女嫁給慶和帝的弟弟豫親王姬向明做了王妃。弘熙帝八歲繼位,豫親王、德親王、殿閣大學士齊可善和太師王君實輔政。豫親王是個閑散王爺逍遙慣了,齊可善和單家是姻親關系,王君實孤單一人,說話分量遠遠不夠,因此到了最後,朝中基本都是單家一派的人。弘熙帝今年十七歲了,名義上是親了政,但要真正親政還非常難。

    “小主知道為何這三年選的秀女,封的品級越來越低?”

    我搖了搖頭,這個也是我之前好奇過的。

    “因為秀女們的父親兄長的官都不大。”

    我一愣,立刻反應了過來,抬頭看著素娥姑姑,姑姑大約也看出我已經明白,沖我點了點頭。

    單家是想繼續專權。新進的宮妃沒有後台,即使受寵家里也無法跟單家叫板,而且為了生存,宮妃們不得不向單家示好,她的家族也就跟著成了單家的黨羽。

    “所以,在這宮中……”

    素娥姑姑正要繼續往下說,我撇見窗戶外頭有個人影閃了閃,心道不好,莫非之前的話被這人听了去了。

    “素娥跟小主說這些,也是為了讓小主明白一些宮里的事情。”素娥姑姑顯然也注意到了,她稍稍提高了聲音,不重卻也足夠讓外頭的人听到。

    我此時也回過了神,順著她的話說︰“素娥姑姑的意思槿媛明白。槿媛不是一個不知好歹的人,那日在太後娘娘面前解釋了槿媛的這個名字,雖有奉承之嫌,但卻也是槿媛的真心話。作為宮妃,服侍好皇上,侍奉好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都是槿媛的職責。”

    素娥姑姑對我笑了一笑,一邊往窗外走一邊說︰“若是每個人都能像小主這麼明白事理,皇後娘娘也就不會這麼辛苦了。今天怪熱的,開開窗子透透氣才好。”說完,一把推開了窗子。

    此時窗外已經沒有人了,遠遠看見一個穿著太監衣服的人穿過了月亮門,不見了。

    素娥姑姑嘆了口氣︰“疏忽了,沒留意到窗外的人。不過小花園里的門鎖著,他怎麼著也要繞到前面來的。”

    我輕輕“恩”了一聲,這搬過來的第一天,就有人來偷听了,以後怕也不好過。

    許是見我有些呆,素娥姑姑過來握住我的手︰“武美人,素娥說句實在話,宮里這地方,你不找麻煩麻煩也會來找你,想過安穩日子難得很。若想爭些什麼的,一步一步來;若不想爭的,一旦在皇上跟前得了寵,別人也會來跟你爭,那時候能把皇上推出去說別來瓊薈樓嗎?七年進宮的四個秀女如今少了一個,就是因為這個理。”

    “姑姑,我明白。”我不由揉了揉額頭,素娥姑姑說了很多,這麼多信息要一下子消化干淨不是容易的事情。一個個陌生的名字,一個個陌生的身份,說是前朝,但前朝後宮什麼時候有分離過?他們代表的勢力會給我們這些低位宮妃造成什麼影響?

    “小主今日先休息會,素娥出去了。”

    素娥姑姑走了後,我直接躺在了床上,心里一團亂。

    若得了寵,不向單家示好,我會度日如年。少了的那個秀女的情況我並不清楚,素娥姑姑也不想多說,但大抵能夠想象,也許是死了,也許是生不如死。
再睜開眼楮的時候已經快黃昏了,這才醒悟到,之前躺床上想事情的時候竟然不知不覺地睡著了。起身一看,鞋子被脫下了,身上也蓋\了條毯子,大約是碧兒進來過了。

    出去到主廳,就見碧兒在繡花。她抬頭看到我,就起來給我倒了杯水︰“小姐這幾日累壞了嗎?早上睡遲了,剛才又睡著了。”

    “躺著躺著就睡過去了,也不到累。”

    我剛答完,素娥姑姑就進來了。

    “小主休息得可好?”素娥姑姑沖我一笑,走過來附我耳邊道,“下午我問了在前院打掃的芷杏了,小福子一直窩在廚房那里,只有小沈子去了花園。小沈子後來急急跑出來,芷杏問他做什麼,他說要去福安公公那里報他和小福子的事。”

    我心里一緊,這個小沈子難道真是別人派來的眼線?

    “小主放心。下午我們說的話就算傳到太後皇後那里應該也不打緊,而且她們現在還相信我,要是召我去問話我說說圓也就行了。”許\是見我皺起了眉頭,素芳姑姑安慰道,“小沈子這奴才,以後盯著點就成,真踹了他得罪了他背後的那個,可能更麻煩。”

    我听素芳姑姑說的在理,也就點頭應了。

    “倒是小主,該去見見柳貴人了。”

    柳碩彥住的瓊萃樓位于延清宮的西北面,有一條長廊一直通到浮星閣外邊。我第一次去不認得路,素娥姑姑一邊扶著我一邊給我指路。

    瓊萃樓的宮女見我來了,匆匆行了個禮後,進屋去報了柳碩彥,過了一會才出來︰“柳貴人請美人進去。”

    “槿媛來給柳貴人請安。”我進了柳碩彥的寢房,來不及細細打量屋子,先欠身行禮。

    “起來吧。”柳碩彥的聲音較前幾日有些沙啞,輕咳了兩聲,“怎麼到現在才來呀。”

    “搬完東西就過了中午了,猜想柳貴人可能要睡一會,便不敢來打攪,因此現在才來。”

    “哼。”柳碩彥撇過腦袋去,幽幽道,“天天躺在床上休息,怎麼會還想睡呢。”

    見她沒有在意我,我才觀察起她的房間來。明明是臥室卻被她布置得像書房。牆上掛了幾幅工筆仕女圖,還有一副是落雪紅梅的風景畫,牆邊放著一個書架子,上面密密麻麻擺\滿了書。

    “怎麼?武美人也喜歡看書?”

    我急忙轉過頭去,柳碩彥正盯著我,不曉得是何時注意我在觀察她的房間的。

    “平日里看些做消遣的。不比柳貴人,博學多才。”

    “這架子書都是我進宮的時候帶進來的,早就讀了好幾遍了。宮里弄新書也不方便,武美人那里若有什麼書,可否借我看看?”柳碩彥應該是真的喜歡書,說起書來,神色也和悅了不少。

    “槿媛先看看柳貴人這里有些什麼書,以免帶來的書是柳貴人已經看過的。”

    柳碩彥就點了點頭,我就走到書架邊抽出一些來翻看,發現各種類別的書都不少,最多的是詩詞類的,再一看,婉約詞佔了八九成。書頁空白處加了不少批注,粗粗一看,都是些傷春悲秋的情緒。心理暗暗搖了搖頭,她真的很像林妹妹呢。

    再回頭,就見柳碩彥已經撅起了嘴︰“武美人看書就是了,為何還要看我寫了些什麼!”

    我听她的口氣似有不悅,就將書放了回去,對她笑了一笑︰“柳貴人的一手小楷寫得那麼漂亮,槿媛一時被吸引住了,請柳貴人見諒。”

    柳碩彥听我夸她的字,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你倒是會說話,在太後面前也是一張巧嘴,倒顯得我們別的姐妹笨拙了。”

    知她是在惱那日太後暗諷她的事,我一時不知怎麼說,只好低下頭。

    “行了,我也差不多要用晚膳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我這些日子要養傷,你沒事不用過來。”

    我正不知怎麼尋了理由回去,听柳碩彥這麼說,自然是行禮出來了。

    回到瓊薈樓時,碧兒已經把御膳房送來的晚膳準備好了。吃過晚飯洗了個澡,就想早早休息了。

    太後那里的請安是初一和十五,皇後也說只要在初十、二十和三十去寧鳳宮,所以第二天一早沒有什麼事情,心想可以睡一個安穩覺了。

    果不其然,早上醒來已經快中午了。

    小沈子和芷杏懷夢在院子里聊天,卻不見小福子的人,我一問,才知道又去了廚房了。素娥姑姑在指點碧兒刺繡,我坐在椅子上開始想,以後的每一天有什麼是我能干的。

    琴棋書畫女紅,樂器我只簡單學過一點琵\琶,但這屋子里沒有,讓小沈子去弄一把回來也不妥,現在我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有什麼動靜,先安穩著習慣了再說,而且也不知道原來的武槿媛會不會琵\琶。棋,我大概只能和自己下下五子棋了。女紅會一點,僅限十字繡和不織布。剩下的書畫,還是練練字比較適合。

    之後的兩天,除了去後頭的小花園透透氣喂喂魚,別的空閑時間就窩在書房里練字,曾經因為念書而中斷的書法學習,如今倒是有機會重新撿起來了。

    小沈子的人脈廣,每天黃昏都會帶回來不少消息,關于各個宮里的。听他說這兩天都沒有什麼情況,我讓他留意了雲臻的事,他回我說挺不錯的,還是經常去薛曉筱那里做客。

    那日晚上正打算休息,素娥姑姑進來了。她過來低聲對我說︰“小主,從日子看,皇上這幾天會接觸一下四位美人。據素娥所知,皇上對小主的印象不錯……”

    “姑姑,有一事我一直沒有問。”我看向素芳姑姑的眼楮,道,“選秀那日福秀殿上,皇上可有問過我名字的含義?我又是怎麼答的?我那日太慌了,事後怎麼都想不起來。”

    “這事其實素娥也不是很清楚,那日我們都是站在殿外,只有待選的秀女可以進去。但後來听人說起來過,似乎是有這麼件事。”

    “唉……”我長長嘆了口氣,我這是典型的自作孽不可活,若沒有本能反應一樣的沖口而出,說不定就棄了,不用進宮做這個美人。

    “若是侍寢的事,小主不用太擔心。”

    雖然素娥姑姑猜錯了我煩惱的事情,但對于她下面會說的話我還是非常好奇的,侍寢難道是不值得擔心的事情嗎?

    “皇上的心思原本就不在後宮,在皇後小產後,為了給死去的孩子積福,告上天說將半年不召寢後妃,當月進宮的柳貴人她們也只能見見聖顏卻得不到聖眷。如今都一年了,皇上也沒有讓誰侍寢的意思,連皇後那里都不留夜。”

    我听完才恍然大悟,難怪去年的四位秀女過了一年都沒有晉過位,因為她們沒有侍寢過。听素娥姑姑的口氣,恐怕一開始也不會召寢我們四人里的任何一人。

    我稍稍安了些心,素娥姑姑卻又說︰“但就像之前說的,皇上對小主印象不錯。召不召寢都是皇上的意思,素娥猜不準的。說句大不敬的話,皇上畢竟十七歲,年輕氣盛,若真中意小主……因此,還是要做兩手準備的。”

    “不讓我侍寢最好。”我咬了咬嘴唇,“要真侍寢了……姑姑,我在這宮里就想求個中庸呀。”

    素娥姑姑輕輕搖搖頭︰“小主這樣的人,想要中庸,難啊……”

    我知道素娥姑姑說的是實話,不免對之後幾天的日子提心吊膽起來。看小說就去翠微居cuiweiju.com
轟隆隆——

    我從床上直直坐起身來,還沒緩過神,窗外又是一道白光。心下一驚,急忙伸手去捂耳朵。剛捂上,就是一聲巨大的雷響。

    穿越了之後,還從沒遇到過這麼大的雷雨,不由有些慌。除了雷聲外,還有大雨聲,整個人都跟著緊張起來。

    正猶豫著要不要下床點蠟燭,隱約听見門開了,一個人走進了正廳。腳步聲被雨聲蓋\著,听得並不清晰,我甚至想是不是听錯了,深夜里有誰會來?

    “小姐,是碧兒。你別怕,是我。”

    听到熟悉的聲音我才鎮靜下來,碧兒一連說了好幾遍,又過了一小會,才拿著一個蠟燭台進來了。

    “小姐果真醒著。我就擔心你醒了听見外間有動靜會嚇著,一遍遍喊你。”碧兒把蠟燭台放在桌上,坐到了床邊,“這麼大的雷雨,小姐肯定睡不好,所以我就過來看看。”

    碧兒只穿了褻衣,看樣子是被雷聲吵醒後直接來找我了。衣服有幾處已經被雨水打濕,頭發上也濕漉漉的。

    “先擦擦干,拿件我的衣服換上,別著涼了。”外頭依舊雷聲不斷,可有個親近之人在身邊,倒真的沒有那麼害怕了,“換好了跟我一塊睡吧,這麼大的雨,也別回去了。”

    等碧兒換好衣服熄了蠟燭上床來,我又問︰“幾更天了?”

    “快四更了。小姐也睡吧。”

    我再醒時天早就大亮了,碧兒已經起了,並不在房內。我開口叫了一聲,碧兒便領著芷杏和懷夢進來替我更衣梳妝。

    這一日原本是十分平靜的,雷雨過了,空氣濕潤且涼爽,讓人不禁有了份好心情。到了下午,地也干了,碧兒她們在院子里踢毽子,一片歡聲笑語。小福子在廚房里炖湯,听說加了能壓驚的材料,晚上就能吃了。我也沒有去書房,和素娥姑姑一塊在院子里聊天。小沈子一人不緊不慢地整理著雜物室。

    等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小沈子跟送晚膳的公公一塊進來了,之前不曉得是說了什麼,小沈子的臉色並不是太好看。

    等那位公公走後,小沈子輕聲和素娥姑姑說了些什麼。素娥姑姑笑了下,回了幾句後,小沈子便急急忙忙出去了。

    我滿心疑惑,便問︰“怎麼了?”

    “是有件事,我讓小沈子出去打听打听清楚,再來報小主。”素娥姑姑看起來並不著急慌張,將筷子遞到我手中,“小主先吃飯,再過個把時辰,肯定會有個準信的。”

    我見素娥姑姑如此鎮定也就放下了心,此時小福子正好端著熱湯進來,香氣撲鼻,我也就顧不上猜測,決定先填飽肚子再說。

    小福子炖的湯清淡不膩口,非常對我的胃口,忍不住多喝了兩碗。又讓小福子給大伙都分一碗,昨夜的雷雨恐怕是嚇壞了不少人。眾人謝了恩端著碗站在一邊喝,都是小口小口的,連小福子喝湯都比我文雅,不由在心里暗自嘆了口氣。我現在的行為舉止雖然比穿越之前規整了不少,但從一個古代小姐、皇帝嬪妃的角度上來說,是一點也不夠。

    一個時辰以後,小沈子就回來了,小眼楮轉了轉,行完禮後卻沒有繼續說。素娥姑姑讓其他人出去後,小沈子才道︰“皇上下午去了毓靈宮了。”

    根據小沈子的打探,今兒個一大早,溫依雪就請了太醫,說是剛滿周歲的溫玉帝姬被雷雨嚇得不輕苦惱到了天亮,還發燒了。晚膳之前,皇上去了毓靈宮看望帝姬,然後下令今晚毓靈宮加菜,他要在那里吃晚飯。除了溫依雪,作陪的還有同住在毓靈宮的徐秀兒和陳霖韻。結果飯局上,溫依雪和陳霖韻鬧得不是太愉快,皇上因為還有政事未了已經回御書房了。

    我听完一愣,轉頭看了看素娥姑姑。姑姑對我點點頭,看來我們昨日的猜想應準了,皇上開始接觸新晉的秀女了。

    “小沈子,辛苦你了。小福子下午炖了湯,廚房里給你留了一碗,晚飯也留在那里,自己熱熱。”

    小沈子應了聲下去了。

    我讓素娥姑姑搬了把凳子坐下來,問︰“小沈子說的這些可信嗎?”

    “應該錯不了。這事現在應該已經是全宮皆知的了,小沈子沒必要為了這個騙我們。”素娥姑姑拍了下我的肩,“小主莫要急,這事是在我們的預料之中的,不用慌神。”

    按照我和素娥姑姑的推測,溫依雪是借溫玉帝姬生病這事,想請皇上去毓靈宮看看她。皇上順水推舟,正好以此為理由去了毓靈宮。但溫依雪沒想到,皇上探望完帝姬後就說要和宮里的幾個嬪妃一起吃飯,心里肯定不高興了。陳霖韻那麼個冷冰冰的脾氣,溫依雪也不是什麼好性格,前幾日兩個人不可能沒有摩擦。皇上為了探探陳霖韻的品性,用晚膳的時候怕是多聊了幾句,溫依雪原就有氣,出言嘲諷也是能夠想象的。陳霖韻一定是不依不饒,最後鬧得一拍兩散。這些推測雖然不可能百分之百準確,但估摸著也能夠八九不離十。

    素娥姑姑稍稍搖了搖頭︰“那個陳美人啊,同住一個宮,自己也沒有得寵,就這麼得罪溫貴嬪,之後的日子怕是……”

    听了這話,我心中劃過一絲不安的感覺。突然就想起了素芳姑姑找我夜談那日,她看著小沈子撿回來的珍珠粉和茯苓糖,說陳霖韻“在宮里終是留不久的。”我莫名地就覺得渾身有些發涼,這不是什麼舒服的感覺。

    “小主這幾日也想想,皇上若來了,要說些什麼,要給皇上一個怎麼樣的感覺。”

    “姑姑覺得我應該怎樣?”我抬起頭看著素娥姑姑的眼楮。

    素娥姑姑並沒有將目光移開,反而是認真地看著我︰“這是小主自己該想的事,不是素娥可以幫忙拿主意的。無論小主做什麼決定,爭也好,不爭也罷,素娥都會站在小主這邊。”

    我點點頭,笑了。

    翌日是個陰天,空氣卻悶得人喘不過氣,我索性走出瓊薈樓,在延清宮內一片湖水上的廊橋內坐下。這廊橋曲曲折折,一頭對著宮門口,一頭連著浮星閣,再過去,就可以繞到柳碩彥住的瓊萃樓。湖水碧綠,中央有幾株殘荷,水中養了不少錦鯉。

    我一邊想心事一邊喂著魚,沒注意到四周的動靜,等听到有人請安才回過了神,一回頭,就見方和珞站在我身後不遠的地方。

    “方太醫怎麼在延清宮?”

    “臣剛給柳貴人診完脈,順便換換腳上的傷藥。”方和珞說到這里頓了一會,抬起眼盯著我道,“武美人可是在喂魚?現在是新晉美人們最緊張的時候,武美人真是好興致啊。”

    方和珞的眼神極為大膽,卻沒有任何輕薄之意,更多的是一種探究,讓人察覺不出他究竟是好意還是敵意。

    不曉得方和珞懷著怎樣的心思,我干脆轉了一個話題︰“柳貴人的傷如何了?”

    方和珞見此也沒顯示出不悅,只是微微揚起了唇角︰“傷筋了,一動自然是會痛的。臣那日在皇後娘娘那里也說了,要大好恐怕需要些時日。”

    “辛苦方太醫了。”如此說完,我也不知道要再說些什麼,方和珞又沒有走的意思,我只好轉過頭去繼續給魚兒扔餌料。

    “武美人可知道一件事?”見我回頭,方和珞又道,“魚兒追搶餌料並非因為它們餓了,明明已經很飽了,但看見餌料,還是會一窩蜂地上去搶,直到撐死。魚兒很笨呢,有時候人也不比他們聰明。”

    待說完了,方和珞便走了,留下我一人坐在那里一臉復雜表情。

    方和珞是拿這些魚兒在比後妃,只要有往上爬的機會就會爭個你死我活,因此喪命的人比比皆是。但是說這些與我听對他有什麼好處?他是站在什麼立場上說這些的?我根本弄不明白這些。

    惦記著這事,中午飯也沒有多少胃口。素娥姑姑听說之後,臉色也變了一變,卻沒有說什麼。

    到了傍晚,小沈子急沖沖進來了,報道︰“皇上在月暢園呢,奴才听說蕭美人和雲美人已經去了,小主要不要也趕緊換件衣服過去?”

    我呆了下,看向素娥姑姑,心里想著這到底唱的是哪出!
除了小福子不在,別的人此刻都聚集在正廳里,一時間鴉雀無聲,一個個都看著我。

    我也有些慌神,半響沒說話。

    此時懷夢著急了,道︰“小主,要不我們也去吧。蕭美人和雲美人都搶在前頭了。”

    旁邊的芷杏拉了懷夢一把︰“說什麼呢。小主這麼急匆匆地去了,不是自掉身價嘛!”

    懷夢還要再說,我對她擺了擺手︰“兩個人都別爭,我知道你們是為我考量。只是有些話,還是不該說的。”

    芷杏顯然是听明白我的意思了,低下頭不再說話。我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氣,掉身價一說要是傳到了延翎宮,肯定是要惹了蕭吟的。

    被她們兩人這麼一爭,我腦袋突然清楚了不少,對小沈子道︰“你也別急,把知道的情況慢慢說出來。”

    小沈子應了一聲,開始把事情將了出來。

    原來,他一下午都在延清宮門口和柳貴人那里的小明子聊天,就在剛才,柳貴人那兒的另一個太監急急忙忙從外頭跑回來了。小明子問那人出了什麼事,這麼慌張。那人急道,剛才在月暢園遇見了皇上身邊的德和公公,說是皇上等下要來小憩片刻。他一听完就趕著回來了。小沈子因為不確信,又急急忙忙往月暢園跑想探個究竟,到了半路就撇見了蕭美人和雲美人也正在往園子里趕,因此就回來報我了。

    我明白了個大概,又追問道︰“除了那兩位美人,別的宮里可有什麼動靜?”

    “平日里會在月暢園活動的宮人也就只有我們延清宮和隔壁延翎宮的人了。另外幾個宮離得遠,一般不會過來,所以這事,目前也就只有兩個宮的人知道了。姜才人听說是睡著午覺還未醒,柳貴人那里,是腳傷著想去也去不了。”

    我咬了下嘴唇,將所有的事情努力串成一條線,來來回回想了幾遍之後,終于想明白了。

    皇上是沖著我們三人來的。就好像他昨日見陳霖韻借的是看望帝姬的名頭,今天他想見我們三人也同樣不明著說,讓德和公公放出口風來,等著我們去月暢園。到時候要裝出偶遇皇上的是我們,他想聊天就聊幾句,不想說了轉身走了就是。既然皇上打的是這麼一盤算盤,我又何必傻傻去撞槍口?

    蕭吟也不是笨人,怎麼就沒看出來呢。莫不是急功\近利,才根本沒有去細想這事?雲臻一定是被蕭吟以逛園子之名拉去的,一個人去“偶遇”皇帝,可能是大勝,也可能是完敗,蕭吟不會賭這麼大,好歹會留條路。

    想到這里我也就有了計較,對小沈子道︰“我不過去了。你再去趟月暢園,看看有什麼進展沒有。”

    听我這麼說,所有人都神色一變,但誰都沒有多說,各自做該做的事情去了。

    小沈子沒一會就回來了,說皇上和蕭吟雲臻說了會話之後就走了,具體說了什麼,他站得遠了听不見。蕭吟她們回延翎宮時,表情上也看不出什麼。小沈子悄悄跟到了延翎宮門口,就听見里頭姜才人在嘲諷蕭吟,估摸著應該是姜才人並沒有得到過情報,蕭吟又只拉上雲臻沒有轉告她,因此在不滿。

    我揮手讓小沈子下去,問素娥姑姑說︰“姑姑,今天這事,算是對了還是錯了?”

    “小主,宮里的事哪里有什麼絕對的對和錯呀。”素娥姑姑按著我的肩,“今天去了不是什麼好選擇,沒有去,以後也躲不過。總是要見到的,能躲到什麼時候?”

    我一听心里頓時一沉,素娥姑姑說的在理,四個美人他總是要都接觸一遍的,我躲也躲不掉。早知道今天還是去了,讓皇上覺得我是一個存心討好他的人,以後說不定就對我避而遠之了。

    只是,若說接觸,之前在月暢園里我也與他說過幾句話,不曉得那個能不能當做頂替,讓我過了這一關?

    當然事情並不如我所希望的。

    第二天下午,一個老太監來了延清宮傳旨,說皇上一會就過來了,讓我先準備著。我腦袋“嗡”的一下,炸了。

    素娥姑姑很冷靜,問道︰“賢公公,皇上可還有什麼交代?”

    賢公公笑了︰“素娥你也莫緊張,雜家老實跟你說,皇上沒有翻誰的牌子,只是來坐會兒。你在皇上身邊伺候的日子也不少,皇上的意思你還不能揣摩揣摩?”

    素娥姑姑連連應聲,看來這位賢公公在宮里絕非等閑人物。

    “好了,雜家還要去趟柳貴人那里。”

    賢公公一走,碧兒她們就進來幫我換衣服。見皇上不能穿得太隨意,素娥姑姑幫我挑了一件湖藍色的宮裝,碧兒手巧,負責梳頭。我不知道這個頭型的名字,但效果卻讓我很是滿意,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等全部準備好了,又坐了小半個時辰,小沈子進來報,皇上快到了。

    等我到了延清宮宮門口,就見柳貴人已經在了。我欠身行禮,她並不搭理。我再一看她的腳,還包著藥呢,真是難為她了。

    我猶自出神,身邊之人已經三呼萬歲,我趕忙要行禮,卻反應過來柳碩彥還未行禮。按規矩,我一個美人是絕對不能搶到她這個貴人前頭去的,一時只好傻愣著,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柳碩彥爭開了身邊宮女的攙扶,小步上前,最後幾乎摔到皇上身上去。只听她幽幽道︰“臣妾給皇上請安。臣妾腳上有傷,還請皇上不要見怪。”

    不知怎麼的,我就是起了一身疙瘩,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好眼觀鼻,鼻觀心,不去看他們。即便如此,我也不能用手捂上耳朵,他們的對話我依舊要听著。

    “柳貴人腳傷未愈,你們怎麼也不扶著點。”是皇上的聲音,“傷筋動骨一百日,柳貴人腳傷大好之前,就不用行禮了,皇後和太後那里也是,都免掉吧。”

    “臣妾謝過皇上。”柳貴人的聲音里透著些喜氣。

    “還是應該多休息。扶柳貴人回房間去躺著。”

    我沒想到皇上這麼快就解決了柳碩彥,吃驚地抬起頭,見柳碩彥邊上的幾個宮女上去扶她走了。柳碩彥走之前還非常哀怨地看了我一眼,我不曉得應該回應她一個怎樣的表情,只好把目光移開。

    “臣妾給皇上請安。”柳碩彥走後,我終于把安給請了。

    皇上也不看我,只是道︰“我去浮星閣坐會,你們不用跟著,武美人陪著就行了。”

    我幾乎是硬著頭皮跟上去的,走在廊橋上,我真想甩自己一個耳光,昨天就該去月暢園的,宮里傳起來,是我和蕭吟雲臻三人去見皇上,而不是皇上今天來延清宮見了我,況且今天還是獨處。
第十九章 對弈
浮星閣一大半是造在水上的,打開窗後閣內會有一股水汽,整個房間也跟著涼爽起來。

    皇上看起來對浮星閣的構造很是熟悉,進到側廳便打開了窗。那窗正好對著風口,微風夾雜著湖水的味道,讓人心曠神怡。

    見皇上在軟榻上坐下,我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走到桌邊拿起茶壺道︰“皇上稍坐一會,臣妾給您沏茶去。”

    “不用,我不渴。”皇上指了指架子,說,“上頭放了棋盤和棋盒,陪我下一會。”

    “臣妾對棋只是略懂規矩,並不精通,怕掃了皇上的興頭。”

    皇上听了卻是笑了起來,淺淺的︰“無妨,就是玩玩罷了。”

    皇上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我也不能在推脫,只好取下棋盤,拭去上頭的一層薄灰,擺\放在榻中的小幾上,又拿了棋盒,在軟榻的另一邊坐下。

    將黑子推到我面前,皇帝道︰“你執黑先行。”

    開始下棋後的幾十手之間我們都沒有說話,各自佔了一角布陣,他不來管我的黑子,我無暇顧他的白字。

    我一直在想,所謂的接觸,總不會就是一言不發地下一盤棋吧。雖說從棋風中能看出人心里的想法,但就我這水平,他看也是白看的。

    況且,我還有一點最為不解,從我第一次在月暢園中見他到現在下棋,這三次我從沒有听他自稱“朕”過,一概都是“我”。記得素芳和素娥兩位姑姑都說過,這位皇上八歲登基,如今九年已過,怎麼還會沒有養成自稱“朕”的習慣?

    想到這里,我悄悄抬眼去看對面之人,卻發現他也在饒有興致地盯著我,心里一驚,手中的棋子差點掉到地上。皇上絲毫不在意我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反倒是對我笑了下。我更加琢磨不透,只好低下頭繼續看著棋盤。

    又過了十幾手,皇上突然開了口︰“我前幾日去給太後請安時,太後提到你了,說你聰明伶俐,她很是喜歡。”

    皇上的這番話听不出口氣,說得極為平靜,如同是在扯家常,但我也知道這並非什麼家常。

    我又抬起頭去看他,他的表情依舊溫和,可臉上的笑意已經消失了,一雙黑眸子看著棋盤卻給人漫不經心的感覺,一枚白子執在右手指尖,一下接著一下地翻著。

    我暗暗深吸一口氣︰“能得到太後娘娘的夸獎是臣妾的福氣。只是臣妾資質平庸,是太後錯愛了。”

    皇上翻動白子的動作頓了一頓,看著我說︰“武美人機智、善言、能讓太後開懷大笑,又怎麼會平庸呢,會是太後錯愛了呢?”

    我心里叫苦,知道那日急中生智應付太後的那番話已經傳到了皇上的耳朵里,錯愛一詞用得也不恰當,趕忙起身跪下,故意頓了一頓,裝作懊惱地說道︰“皇上,臣妾這就又說錯話了。還是皇上厲害,一下就能抓住臣妾話里的錯,在皇上面前,臣妾又怎麼敢稱機智聰明呢。”

    我俯身跪著,一動也不敢動。這個男人是我的丈夫,但他更是天下的君王,今天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來,我是萬萬沒想到的。因為皇上真的生得溫柔,讓我有一種錯覺,忽略了他是萬人之尊、高傲在上的天之驕子。

    在詠鳳宮里說的話會傳到皇上那里,那今天我和皇上說過什麼也就有可能會傳到太後那里,所以,有些話我必須說得百轉千回。我努力地想成為這個宮中的局外人,但事實清爽地擺\在面前,我這個念頭根本是泡沫,是不存在現實中的。

    思索半響,我才听到了一聲淡淡的嘆息,然後一雙手將我扶了起來。

    “下盤棋居然跪到地上去了,太後夸你幾句你跪我做什麼?”皇上在笑,連眼楮都是笑著的,如同我第一次見他時的溫暖,仿佛剛才的驚心都是不存在的一般。

    我正惶惶然不知道說什麼,閣外頭傳來一個太監的聲音。

    “皇上,太後娘娘似有染了風寒,剛請了太醫過去。”這個聲音我有印象,是那日月暢園來尋皇上的那個太監的。

    皇上放開了扶著我的手,對著門口道︰“知道了,我就過去。”說完,又低頭對我說,“這盤棋,我們改日再下。”

    我行禮恭送他出了浮星閣,顫著身子坐回到軟榻上,那種惶恐不安的情緒依舊包圍著我,無法逃離,思緒不受控制地想起了皇上那雙眼楮。

    就如素娥姑姑告訴我的一樣,前朝後宮都在單家的把持之中,外戚專權,他一個少年君王舉步維艱,他一定是恨著單家人的吧?雖然這只是我的猜測,我來宮中不過幾日,能弄清楚的狀況太少,而發生的狀況又太多。眼下,我有一點是非常明確的,皇上與太後、與單家人之間的微妙關系,牽連的著是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員和後宮的嬪妃們。

   我只想平靜度日,可身處的就是斗爭的中心,逃不掉躲不開,在兩股勢力的夾縫之中尋找一個平衡點才是我活下去的辦法。若是偏向了一邊,那另一邊遲早會成為自己的敵人。

    剛才的那一番話中,我努力想表明我的立場,我想皇上是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否則也不會扶我起來。單家我不幫,卻也不對著干,有時卻不得不做出依附之勢,但對皇上不利的事情我也不會做。

    正想著,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我一抬眼便看見小沈子晃身進來了。

    “小主,小主。”小沈子看上去有些急。

    “什麼事情這麼慌張?慢點說。”我示意小沈子緩緩氣。

    “小主……”小沈子跪著順了順氣,說道,“剛蕭美人派了人過來,說今天下午她和雲美人在延翎宮學包了粽子,這會兒要請小主過去嘗嘗。”

    “哦。”我點了點頭,想到若是雲臻請我吃粽子,那也沒什麼可多想的,但若是蕭吟的話,那就有些意思了。皇上剛去詠鳳宮看太後,她便派人來了,時間上已經是一大巧合了。

    回房整了整衣服,我帶著碧兒去了延翎宮。碧兒听聞要去延翎宮徑自開心了好一陣子,我知道這是沖著喜兒去的。

    “武姐姐,你可來了。”我剛到延翎宮,雲臻就迎了出來,親熱地挽起我的手臂往里走,一路依舊絮絮地說個不停,活像一只小麻雀,“好幾天沒有好好和武姐姐聊聊天了,今天本來想找武姐姐一起包粽子的,可沒想皇上哥哥去了姐姐那里。”

    “也沒什麼,不過聊了兩句。”我緩緩笑道,“皇上哥哥?”這叫法,也只適合雲臻。

    “是啊,那日蕭姐姐找我去逛月暢園遇到了皇上哥哥,我覺得他好親切,像是我奶娘家的哥哥一般……”雲臻這麼說道,我急急拿帕子擋住了她的嘴巴,把皇上這萬盛之尊拿來與普通百姓比,可是大不敬的話。

    “姐姐捂住我嘴巴做什麼!”雲臻不解地嗔道。

    我剛要解釋,卻已經來到了延翎宮的主殿\0\0璇殿,正中桌子上放著幾個碟子,上面擺\著粽子還冒著熱氣,旁邊一字鋪開幾個小碟,剩著沾吃粽子的佐料。姜嵐和蕭吟一道站在殿門口正等著我。

    我上前去,拉著雲臻給姜嵐請了安,又對蕭吟笑笑。

    “武美人來了,”姜嵐看著我一笑,轉身道,“既然齊了,我們進去吃粽子吧。”

    我看著姜嵐的背影,卻深深困惑她剛才的笑容,昨天皇上游月暢園的事情不是和蕭吟鬧不愉快麼,今天這麼快就和好,坐在一起吃粽子了?我心里很明白,這絕不是請我來吃粽子的,她們感興趣的,是皇上與我在浮星閣究竟說了和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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