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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 亞洲之鷹羅開系列-死結 作者:倪匡(已完成)

[科幻] 亞洲之鷹羅開系列-死結 作者:倪匡(已完成)

一、重遇故人

    這個亞洲之鷹羅開的故事,叫作「死結」。

    先說一個有關「死結」的神話——神話有的是由於匯集傳說而來,有的純粹是創作
,不管來源怎樣,神話,其實也都是由人想出來的,祇在創作的過程中略有不同。

    這個有關「死結」的神話的來源如何,可以不理,有趣的是它的內容。

    向羅開,亞洲之鷹,說這個神話的是安歌人,那個有著甜膩蕩人,令任何男人聽到
了她的聲音就忍不住會心跳加速的美女。

    而當安歌人用她那動人的聲音,發出呻吟聲,再加上她豐腴瑩白的嬌軀擺動時,任
何男人,不但心跳加速,簡直整個人都會爆炸,沒有例外,連羅開——亞洲之鷹,都不
能例外。

    從羅開和安歌人兩人的動作、神情看來,他們兩人像是同時爆炸的,炸成了無數碎
片,再也不感到自己的存在。然後,在經過了不知多久之後,碎片才又慢慢拼湊起來,
他們才有了自己。

    安歌人把一邊臉緊貼在羅開的胸口,欣賞著羅開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她柔軟的手指
,在羅開身上各處,輕輕地拂著,像是春風輕拂大地一樣。

    當羅開又聽到安歌人那種動人的聲音時,他已記不起有多久沒有見到她了。自從在
「非常物品交易會」中第一次和她見面開始,羅開和她有過不尋常的交往,然後,在蜂
后王國解體,蜂后和浪子高達的複製人,沉浸在愛情的海洋中,再也沒有出現,安歌人
也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不知所終。

    羅開曾找過她,通過黛娜、卡婭——可是東西方陣營的兩個最高級的女性情報人員
,雖然神通廣大,卻也無法把她找出來。

    和羅開有親密關係的女性,每一個都有每一個的特色——誰要是說「所有的女人都
是一樣的」,這個人不是白痴,就是混蛋,或者是根本沒有見識過女人的處男!羅開有
時,也會想起安歌人的柔和膩、嬌和甜、蕩和姣,有時,也不免因為無法得知她的下落
,而輕嘆幾下。

    所以,當羅開又聽到了安歌人的聲音時,他十分高興。雖然他絕想不到會在幾乎沒
有人知道的一個秘密電話中聽到她的聲音——那使一向獨來獨往過著冒險生涯的羅開感
到不自在,但是安歌人的聲音那麼動人,些微的不快樂,自然一閃即逝。

    說明白一點,當時,羅開正駕著車,在倫敦附近的公路上疾馳。路邊一幢一幢各有
特色的小洋房,正在飛快地倒退。

    羅開有一幢十分精緻的房子,就在這一帶,他這時正要前往那屋子去。

    羅開把車子開得那麼快,要趕到那幢屋子去,當然有事情要做。但這件事,和「死
結」這個故事,並沒有關係,而且,羅開在接到了安歌人的電話之後,改變了主意,沒
有再到那房子去,所以更不必理了。

    是的,電話就是那樣響起來的。

    羅開拿起了電話——無線電通訊技術運用在電話使用上,已經十分普遍,手提電話
已是日常生活中常見的物品,但羅開所使用的,自然與眾不同,不但體積小,而且靈敏
度高。

    這具電話,羅開並不隨身攜帶,甚麼時候會在他的身邊,也不一定。所以,電話忽
然響起來時,羅開心中還在想:浪子高達似乎總有運氣,要找人的時候,總會找得到。

    他立時想起了高達,原因十分簡單,因為知道他這個電話的通訊方法和密碼的人,
不會超過三個,其中使用最多和他聯絡的就是浪子。

    當他一手握著駕駛盤,一手拿起電話,按下了一個掣鈕時,他幾乎已要叫出「浪子
」兩個字來了。然而,電話中卻先傳來了一個動聽之極的聲音:「真好運氣,竟然打通
了,鷹,是你嗎?一定是你,對不對?」

    羅開怔了一怔,在一秒鐘之內,他就認出了那是安歌人的聲音,這個神秘地消失了
一個長時期,還會令人時時想起她來的出色美人!

    安歌人是怎麼知道利用這個電話和他聯絡的?羅開立即問過自己,沒有答案,由於
安歌人的聲音令他高興,所以他沒有再想下去。

    他沒有立即回答,安歌人的聲音聽來有點焦切:「鷹,你怎麼不出聲?不記得我是
誰了?」

    羅開愉快地笑了起來:「任何人都可以在電話裏玩『猜猜我是誰』的遊戲,你不能
。小姐,你的聲音,任何人聽過一次之後,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安歌人的聲音之中,也充滿了歡愉:「鷹,你真會誇獎人!」

    羅開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氣。安歌人這時,可能遠在萬里之外,但在這句甜膩的話中
,羅開可以想像她俏臉上滿是嬌嗲,兩頰駝紅的動人情景。

    羅開的吸氣聲,安歌人自然聽得到,於是,羅開也聽到了她的急速呼吸,這倒是羅
開先提出來的:「不論你在哪裏,讓我們儘快相會!」

    羅開聽到的是一陣快樂無比的抽噎和啜泣聲——人祇有在真正的喜出望外,夢想成
真時,才會由衷地發出那樣的聲音來。安歌人顯然不但高興,而且感激:「鷹,這正是
我想要求,而怕你不答應的事!鷹,你竟先提出來,鷹,你真好!」

    羅開感到自己心跳加劇:「我在倫敦,你在——」

    安歌人的聲音,伴隨著急速的呼吸:「天,太遠了,我在可倫坡。」

    羅開也不禁苦笑了一下,他迅速想了一想:「我來找你,行動可能比較快。」

    安歌人的聲音是如此急不及待,以致聽來簡直驚心動魄之至:「可倫坡西七號遊艇
碼頭,我在船上等你!」

    羅開發出了一下歡呼聲:「我喜歡印度洋!」

    羅開其實並不是很喜歡海洋,他喜歡高山。鷹總是在崇山峻嶺上盤旋,很少會飛到
海洋上去的。而海洋之中,他真的喜歡印度洋,尤其是斯里蘭卡附近,印度南端的印度
洋,那座有許多珊瑚礁組成的小島,海水是明媚的粉藍色,清澈得可以數水中游魚的鱗
和看到水中小蝦鬚的抖動。

    還沒有放下電話,羅開注意到公路上沒有別的車輛,他發揮了不可思議的駕駛技術
,陡然踏下剎車掣,轉換排檔,他的車子在急速前進之中,突然轉了一百八十度,在半
秒鐘之內,離開了原來的車道,向相反的方向疾駛而去!

    他改變主意,不再到那幢屋子去,而要爭取儘快趕去和安歌人見面!

    記得羅開有一個相當特殊的身分嗎?他曾被蘇聯最高情報組織當作是「永遠的朋友
」。所以,在車子還未曾到達機場之前,他已經利用電話聯絡到了這個情報機構駐倫敦
的負責人,而且,也順利地使對方答應,派出一架外交飛機,以最快的速度送他到可倫
坡去。

    所以,當羅開高大的身形出現於泊在西七號遊艇碼頭附近的一艘大遊艇甲板上,正
在向碼頭眺望的安歌人一看到他的時候,驚訝和興奮,竟令得她張大了口,一點聲音也
發不出來。

    羅開輕盈地上了遊艇,他們兩人輕輕相擁了一下,安歌人胸脯起伏,低聲道:「船
上,祇有你和我。」

    羅開的左手,摟著安歌人柔軟的腰:「出海去,到真正天和海之間,祇有我和你的
地方去。」

    安歌人咬著嘴唇,深深吸著氣。

    船駛出去,自動駕駛系統把速度提到最高,羅開和安歌人輕擁著,在甲板上迎著海
風,當陸地漸遠,他們再也看不到有任何人時,安歌人身子柔軟地向下倒去,發出的聲
音,簡直可以蕩魂觸魄:「鷹,別叫我再等,我實在忍不住了,給我!」

    羅開不知道自己當時喃喃地說了些甚麼,安歌人的胴體,閃耀起一片炫目的白,雪
白的嬌軀在陽光下,連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女性的誘惑。

    當「碎片」又漸漸還原之後,他們仍然在甲板上相擁著。

    安歌人的手指,在羅開寬闊結實的胸膛上慢慢移動,她忽然說道:「要不要聽一個
神話?」

    羅開沒有開口,一種極度的懶洋洋的感覺,正在侵蝕他的全身,使他一動也不想動
,他祇是在鼻子裏發出了「嗯」的一聲——即使是這一聲,也模糊不清,不知道他是在
反問,還是表示想聽。

    不過,羅開祇是身子不想動,他的腦細胞卻一點也沒有閒著。

    他立時想到:神話?在這種時候說神話?

    當然不是為了說神話而說,一必另有目的,這是不是她和自己聯絡的原因?

    一開始想,想的範圍就愈來愈廣!這些日子,她在從事甚麼活動?她絕不是一個可
以忍受靜止生活的女人,那麼又為甚麼一點訊息也沒有?忽然出現,和自己聯絡,當然
是有所求,有所利用!

    想起剛才那種猛然的「爆炸」,羅開覺得,就算被她利用一下,也是值得的!

    在達到了這一結論之後,羅開伸手撫摸著她的豐乳,同時問:「甚麼神話?」

    安歌人把自己的身體貼得羅開更緊,她自然可以揣知羅開在這一霎間想了些甚麼,
所以她先道:「我真是想你,想你……才和你聯絡的。」

    羅開重複著:「甚麼神話?」

    安歌人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一個有關『死結』的神話。」

    羅開睜開眼,陽光眩目。

二、天神之盒

    在燦爛的陽光下,閉著眼睛,會感到一片鮮紅色,睜開眼來之後,陽光會十分刺眼
,所以眼睛不能完全張開,祇好半閉著。

    羅開在睜開眼之後,安歌人欠了欠身子,變得半伏在他的身上,所以羅開看到的,
是離他極近的安歌人的那張俏臉。

    安歌人在重複著:「一個有關『死結』的神話——你以前也可能聽過。

    羅開笑了一下:「為甚麼?是你的創作?」

    安歌人沒有直接回答,就開始說她的神話。

    以下,就是安歌人半伏在羅開身上說的那個「有關死結的神話」。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個威力無比,萬能的天神,召集了地球上所有的人,向他們宣
布一件事。

    那時候,據說,地球上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沒有甚麼智愚之分,所有人都渾渾
噩噩地生活著。一聽到天神召集,就自然而然聽天神的指示。

    天神取出了一只盒子,盒子用七彩絢爛,會放射光芒的神繩縛著,綁得十分緊密,
而那個繩結,看起來異常複雜,約有拳頭大小,更是光芒燦然。

    天神指著盒子說:「這只盒子之中,是每一個人都希望得到的東西,不論你希望得
到甚麼,都可以在這盒子中取出來。」

    天神說到這裏,所有的人都激動起來,人人踮起腳,伸長了脖子,爭著看那只天神
的寶盒。

    天神又說了:「要得到想要的一切,自然是先得打開盒子,要打開盒子,就先得去
掉綁在盒子外面的神繩,要去掉神繩,一定要解開那個繩結。」

    聽到的每一個人都點著頭,因為天神所說的,是理所當然的事!

    天神又繼續說:「我必須告訴你們,盒子上的繩子所打的那個結,是死結!甚麼叫
死結呢?就是根本解不開的結。現在,你們之中,誰想要這盒子,想解開死結,可以在
盒中取到所想要的一切?」

    所有人都用盡氣力在叫:「我要!」

    天神的回答是:「很好,你們每人都可以有一只我所賜給的,綁有死結的盒子,祇
要誰能解開死結,誰就可以一切如願。」

    天神的話一說完,漫天都飄下了綁著彩繩,光芒閃閃,打著死結的盒子來,不必爭
,不必搶,每人都有一個,一個也不多,一個也不少。

    於是,地球上所有人都有了這樣的一只盒子。

    於是,人人都想從這只盒子中得到自己希望得到的一切。

    開始的時候,每人的動作一致,都各自運用自己的手指,希望解開那個結。很多人
一面不斷解著,一面喃喃自語,表示著自己希望得到的一切,歸納起來,可以看出,人
類的願望,也不算是大複雜,不外是想有健康、愛情、金錢、權力……慾望雖然沒有止
境,可是實在,所要求的也不能算太多。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一年一年過去,完全沒有人,可以解開盒子上神繩所打出的死
結。

    於是,有的人不耐煩了,乾脆拉斷了繩子,或是用刀劍斬開了那個死結。那些人,
自然輕而易舉的就打開了盒子,可是他們卻甚麼也得不到,因為天神說過,唯有解開了
死結,才能得到想得的,違背了天神的話,非但得不到甚麼,而且還受到天神的懲罰。

    另外有一些人,在經過了經年累月的努力,對於解開死結,一點進展也沒有,就開
始不相信天神的話,大聲責罵天神欺騙了他們,還把他們手中的盒子(當日惟恐得不到
的)遠遠地拋了開去,有的將之拋進了大海,有的拋入了深山……總之,他們放棄了!

    再另有一些人,他們在長久的努力而沒有結果之後,感到了極度的失望和沮喪,他
們的行動開始不正常,原來的生活對他們已沒有意義,而他們希望得到的,卻永遠不會
來到,這一類人,變得不知如何生活才好,生活對他們來說,已變成了沉重的負擔和痛
苦!

    更有一些人,在日以繼夜不斷地想解開死結而沒有結果之後,哈哈大笑起來,他們
齊聲說:「我們太笨了!天神既然一早就告訴我們,繩子打的是死結,就根本是打不開
的結,要是打得開,那就不是死結了!我們早該明自這個道理,根本不必浪費有限的生
命,去做永遠不會成功的事。」

    於是,他們也放棄了,不過,他們放棄得很快樂,而且,也能恢復原來的生活,因
為他們明白了自己的愚蠢——任何人,如果知道自己的愚笨,那麼,他就不算是太笨的
人。

    當然,有更多的人,仍然捧著神所給的盒子,孜孜不倦地在解著那個死結,希望在
解開了那個死結之後,打開盒子,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

    於是,地球上就有了各種各樣不同的人。

    從天神宣布那件事開始直至現在,已經過去了許多年,許多年。

    好像,一直沒有人可以解得開那盒子上的死結。

    安歌人的聲音很動聽,當她講述的時候,俏臉上神情十足,每一種神情,都叫人看
了心曠神怡,所以,羅開聽得津津有味。

    當她說完,凝望著羅開時,她淺色的眼珠中,有著一種焦切期待的神情。羅開微笑
著,雙手捧著她的臉頰:「很好的神話,嗯,也可以說是一個寓言。人人都在追求的一
種境界,實際上是不可能達到的!」

    安歌人無切的神情更甚,她連聲道:「不!不!你誤會了,這個故事,聽起來雖然
有一定的寓言性,但請別把它當寓言看!」

    羅開有點不明白:「就算把它當百分之百的神話來看,又有甚麼特別意義?」

    安歌人想了一想:「任何神話,都是由傳說匯集而來的,而傳說,又多少都有點事
實根據。」

    羅開明白安歌人想說甚麼了,先在她的鼻尖上親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你錯了,神話來自傳說,傳說來自不知是甚麼想像力豐富的人的創作。誰都知道女蝸
氏這個人頭蛇身的女神,曾煉石補天,那種神話有多少真實性?」

    女蝸氏煉石補天,那是中國神話,羅開這時隨口說了出來,安歌人當然不是十分了
解,睜大了眼,望著羅開,等他作進一步的說明。

    羅開笑著:「好,你才說了一個神話給我聽,我也說一個神話給你聽。」

    他把安歌人軟綿綿、香馥馥的嬌軀擁在懷裏,向安歌人說女蝸煉石補天的神話。

    (這個神話,中國人大抵都知道的,自然不必詳細寫出來了。)

    羅開講完之後又笑著說:「女蝸所煉的石頭之中,有一塊沒能派上用處,這塊石頭
,後來又演變成為一般中國人人人皆知的故事,不過,你不容易明白,所以不向你解釋
了!」

    安歌人眨著眼:「這個神話,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那是一場史前的星際大戰!」

    羅開睜大了眼,安歌人直視著他,她神情從容:「先是有一場戰爭——一定是十分
激烈的戰爭,連整座大山都倒了,而且,還影響了地球自轉的角度,真難想像甚麼武器
有這樣的威力,所以,可以理解為兩群外星人,在地球上發動的戰爭!」

    羅開笑著:「好,再說下去。」

    安歌人撐起了身子,半伏著:「戰爭的結果,使地球的天空——大氣層,出現了巨
大的漏洞,那是一種甚麼樣的情景,我們無法設想,於是,另一個來自外星的偉人,女
蝸,就來補救這個漏洞,使地球得免於難,這個外星人是人頭蛇身的?她實在是地球的
救星。」

    她說完,側著頭,神情有點俏皮地望著羅開:「我這種說法,可否成立?」

    羅開由衷地道:「可以!」他又補充:「對神話,任何解釋假想,都可以成立。」

    安歌人把整個人都伏向著羅開,嬌聲道:「那是你自己說的!」

    羅開愣了一愣:「寶貝,你究竟想說明甚麼?」

    安歌人笑得甜膩之極,但也叫人一聽到她的笑聲,就感到她「不懷好意」!

    羅開一下子笑了起來,伸手按住了她的鼻尖:「你有了這樣的一只盒子,想叫我幫
你解開盒子上的那個死結?」

    安歌人緩緩搖著頭:「不是。」

    羅開吁了一口氣:「幸好不是——既然那是死結,就絕對解不開,我是你說的神話
中的那些聰明人,不會去做那樣的笨事!」

    安歌人卻自顧自地在說:「我還沒有找到一只當年天神所賜的盒子!」

    羅開仰頭望著藍天白雲,他已經打算不在這個問題上討論下去。他在考慮:「海水
那麼清澈平靜,是不是舒暢地去游上一會?」

    可是,安歌人接下來所說的話卻令他不能不回到這個問題上來。

    安歌人緩緩道:「我知道有一個地方……一座山,出的名字叫『死結山』,在那山
上,有一處十分神秘的所在,叫作『天神之盒』。」

    羅開在一時之間,沒有別的反應,祇是瞪大了眼,盯著她。

三、死結山

    安歌人倒並不覺得自己的話有甚麼不對,她在等著羅開的進一步反應。

    過了好久,羅開才嘆了一聲,攤了攤手:「你必然有進一步的說明。」

    安歌人點頭:「是,就像我剛才解釋『女蝸補天』那個神話的方式一樣!」

    羅開低嘆了一聲,作了一個「請說」的手勢,安歌人盤腿而坐,她有修長的腿,挺
聳的雙乳和細腰,用那樣的姿勢坐著,看來自然十分動人,羅開咕噥了一句:「說吧,
我就算不願意聽,也可以看。」

    安歌人略有嬌嗔之色,吸了一口氣說:「有一位先生說過,人類神話中的神,不論
冠以甚麼樣的名稱,都可能是來自異星的高級生物!」

    羅開由衷地點頭:「我不但同意,而且,對那位先生,我也有無限的敬意。」

    安歌人又道:「設想的情形是這樣,當人類還處於十分愚昧的時期,異星人來到地
球,顯示了他們高級的科技文明,在落後的地球人眼中,他們就是自天而降的各種神明
,等他們離開之後,傳誦他們事蹟的經過,就成了人類的神話!」

    羅開「嗯」地一聲:「有此一說。」

    安歌人挺了挺身子,掠著髮:「所以,那個有關『死結』的神話,極有可能是真在
若干年前,曾經發生過的一件真實事件衍化而來的——神通廣大的異星人,想傳授地球
人一種本領,或賜與地球人一種本領,可以使地球人的心願得遂——」

    聽到這裏,羅開已經完全可以知道安歌人想說的是甚麼了。

    所以,他逕自接著說下去:「不過,要得到這種本領,必須有某一種突破,這種突
破,對地球人來說,一定困難之至——解一個根本解不開的死結,那是一種象徵性的說
法!」

    安歌人興奮得兩頰緋紅:「鷹,你真是最好的伴侶。」

    羅開笑:「於是,你就認為真有那種天神之盒,就在那座叫『死結』的山中?」

    安歌人咬著下唇,點了點頭,羅開又想說甚麼,但是安歌人突然飛快地物了羅開一
下,不讓他說話,自己搶著道:「記得我們的初相識嗎?淹沒在大水庫下面的神廟,百
分之一百是外星人留下來的,而且,也和許多遠古的傳說糾纏在一起!」

    (羅開當然記得那件事,那事件又曲折又驚險,從「非常物品交易會」開始,一切
離奇和風光旖旎的經過,都記載在『蛇神』這個故事之中。)

    可是,他還是有點不以為然,正當他又想說話時,安歌人又以一個熱吻阻止了他開
口,而當他還未曾定過神來時,安歌人又用充滿了哀求,軟綿得叫人無法拒絕的聲音說
:「就算一切都子虛烏有,陪我作一次旅行,算是過分的要求?」

    她不但軟言俏語,而且說話的時候,媚眼如絲,神態撩人之至。

    羅開不忍心再拒絕她,但也有點無可奈何:「好,那死結山在甚麼地方?」

    這是一個十分普通的問題,而且,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問這樣的問題,也正常之至
,在羅開想來,她一定可以立刻有答案的。

    可是,安歌人的反應,卻出乎意料之外,她現出極猶豫的神情,欲語又止,身子向
羅開靠過來,她的身體語言清楚地告訴別人,她的要求可能很過分,所以她不知如何說
才好。

    羅開不禁大奇:「說啊,在甚麼地方?」

    安歌人垂下了頭,仍然不出聲,祇是偷看了羅開一眼。她那種嬌嗲的神態,一定有
原因,可是一時之間,他又想不出原因何在,祇好笑:「可是地方很遠,不容易去得到
?」

    安歌人立刻連連點頭,羅開「呵呵」地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十分爽朗:「當年,充
滿傳奇的原振俠醫生,曾和一個美麗的女特工,一起到過新幾內亞的腹地,一處叫『倒
放的天哨』的怪地方,那地方,甚至有『鬼界』之稱!」

    羅開這樣說,等於在告訴安歌人,不論那「死結山」在甚麼地方,他既然答應了,
那麼,就算這地方再窮山惡水,他也一樣會去!

    可是,安歌人的頭卻垂得更低,一聲不出,羅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究竟是在
甚麼地方?祇要在地球上,就沒有到不了的地方!」

    直到這時,安歌人才抬起頭來,長嘆了一聲,羅開大吃了一驚——他不是一個大驚
小怪的人,可是這時,安歌人的神態,卻不由得他不吃驚。

    安歌人沒有說話,祇是望著他,羅開陡然吸了一口氣:「不在地球上?」

    安歌人垂下眼瞼,長睫毛抖動著,緩緩點了點頭,羅開再吸了一口氣:「在哪個星
球上?」

    安歌人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月亮。」

    羅開一聽,陡然轟笑起來,安歌人用極奇怪的神色望向他,不知他何故發笑,羅開
一面笑,一面將安歌人緊緊擁在懷裏:「我運氣真好,宇宙中九十億顆星,我們要去的
那顆,離地球最近,平均距離,祇不過三十八萬四千公里而已!」

    安歌人苦笑:「鷹,別諷刺我。」

    羅開嘆了一聲:「真的,如果一定要離開地球,月亮是最佳選擇!」

    當羅開在這樣說的時候,他抱著開玩笑的心情,因為安歌人從敘述那個神話開始,
便設想神話不是有寓言性,而是真有其事的,又說有一處名叫「死結山」的地方——要
是那個地方真是在月球上,她怎麼能知道?

    月球上的地名,全是天文學家定下來的,大多數採用人類歷史上著名的科學家來命
名,例如哥白尼環形山、愛迪生環形山、居里夫人環形山等等,就算真有一處被命名為
死結山,那也決計和這個神話,扯不上任何關係。

    所以羅開祇當安歌人是在開玩笑,他心想,這個出色的美女,一定有十分難辦的事
想求自己,所以才先假裝要求要到月球去,看見到月球去都可以答應,那麼,不會有比
這個更難的事,其餘的事就更容易答應了!

    因之羅開的態度,不算是太認真。

    安歌人卻恰好相反,她不但認真,而且還顯得很焦切,竟然不由自主在喘著氣:「
不但是在月球上,而且還在月球的背面。」

    羅開的手,自安歌人的背際滑下,直滑到她豐盛的臀部,口中「嗯」地一聲:「在
背面,有那樣一處地方,你是怎麼知道的?」

    安歌人雙手用力抓住了羅開的手臂:「鷹,我們是不是有希望去的?有沒有?」

    羅開伸手在自己的額頭上拍了一下:「天!寶貝,你是認真的!」

    安歌人十分悲哀地叫起來:「甚麼?你一直以為我在開玩笑?」

    羅開深深吸了一口氣,凝視著安歌人足有一分鐘之久,他沒有再問任何問題,祇是
用十分誠懇的聲音道:「對不起!」

    他向安歌人道歉,那表示,他已經知道安歌人是認真的,可是他也沒有問任何問題
,他想問也無從問起,安歌人竟然由於一個神話的啟示,而要到月球的背面去,羅開一
生之中的怪誕經歷極多,要以怪誕程度的高低來排列,這件事,絕對是在前三名之內了


    所以他根本不問,祇在等安歌人的解釋,他伸手在安歌人的臉頰上,輕輕拍了一下
,身子一挺,彈身而起,向船艙走去。

    安歌人立時嬌呼:「鷹!」

    羅開一揮手:「我需要一點酒,你需要一點時間來準備你的故事!」

    羅開回到甲板的時候,手中拿著兩隻杯子和一瓶酒,他斟滿了兩隻杯子,遞了一杯
給安歌人,安歌人把一杯酒全倒進口中,然後急速喘氣,當她喘氣的時候,胸脯起伏,
極之動人。

    羅開則一口一口啜著酒,等安歌人的氣息稍為平穩時,他才作了一個手勢,又在安
歌人手中的空杯中添滿了酒。

    安歌人把一手按在自己雪白的胸口上,沉著聲音:「假設那個神話中,天神召集地
球人的地點,根本不在地球,而是在月球——天神並不是真正召集了全部人類,而是被
認為值得接受賞賜的一部分地球人!」

    羅開仍然慢慢地喝著酒,不提問題。

    安歌人伸出舌頭來,在唇上舔了一下,可知她的心情相當焦急:「如果假定『天神
』是神通廣大的異星人,當然可以有飛船載運許多人到月球去,從地球到月球,對有星
際航行經驗的外星人來說,自然輕而易舉。」

    羅開想起三晶星人、八角星人,以及許多曾和他打過交道的外星人,想起不知建立
在甚麼地方,可能遠遠在月球之外的外星人對地球的「觀察地帶」,他自然同意安歌人
的話,也自然地點了點頭。

    安歌人看到她的假設,居然得到了羅開的認同,興奮莫名,用力吻了羅開一下,又
一口氣把杯中的酒喝完,兩頰也就泛出玫瑰般艷麗的紅色來。

四、羊皮卷

    這時,夕陽西斜,天空和海面上,都泛起一片金燦燦紅艷艷的光芒,肌膚賽雪的安
歌人,在這樣的環境中,本來就美艷動人,再加上臉頰的緋紅,眼波流轉之間,也更增
勾魂攝魄的風韻。

    羅開愣愣的看看她,她忽然嘆了一聲:「在月球上,天神給予每個人一只盒子,祇
要能照天神的指示,解開死結,人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羅開張開了雙臂,安歌人立時柔軟地撲進她的懷中,羅開嘆了一聲:「寶貝,我不
明白,你還有甚麼想要的?你已經擁有了一切——幾乎擁有了一切!」

    安歌人低聲道:「我要真正擁有一切,不是幾乎擁有一切!而且我……我……至少
就沒有擁有你!」

    羅開把她推開了些,用近乎責備的眼光望向她,安歌人一點也不退縮,和羅開對視
著,而且十分堅決地重複著:「我要擁有你!」

    羅開直視著她,安歌人有著十分動人的淺色眼珠,這時,在她的眼珠中,反映出羅
開的臉,羅開甚至可以看到他自己臉上驚詫的神情!

    安歌人帶著挑戰的神情:「怎麼,你認為我永遠不能達到目的?」

    羅開淡然一笑,輕擁了她一下:「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女人……至少,
你是一個聰明的女人!」

    安歌人陡然交抱著羅開,把頭靠在羅開的肩上,輕輕哭了起來,羅開可以感到她的
淚水濡濕了他的肩頭。他緩緩拍著她的背。

    羅開剛才的那句話,聽來有點問非所答,但是安歌人自然一聽就可以明白,羅開在
告訴她:任何女人,如果存心想擁有一個男人,那麼這個女人就是笨女人!尤其,如果
想擁有他,亞洲之鷹羅開,那麼,這個女人更是笨到宇宙之間罕見的地步了!

    安歌人慢慢抬起頭來,雙眼之中,淚花蕩漾,那使她看來更加動人,她咬著下唇,
仍然用甚為堅決的聲音,道:「如果我能解開死結,打開天神之盒,那麼,天神的許諾
必然實現,我就能得到我想得的一切!」

    羅開知道,女人固執起來,尤其是美麗的女人固執起來,根本沒有甚麼法子可以使
得她轉變。他本來不想再多說甚麼,可是安歌人實在是一個十分可愛的美女(當然有絕
不可愛的美女,美麗和可愛,是兩回事),所以他嘆了一聲,捧住了她的俏臉,十分誠
懇地道:「寶貝,在你的神話中,天神的那番話,你到底留意了沒有?」

    安歌人吸了一口氣:「當然留意到了,我研究了傳說中的每一個字!」

    羅開訝異地問:「每一個字?」

    安歌人吸了一口氣:「是,傳說是以一種非常古老的文字寫成,有關神話的記載,
寫在一卷羊皮上,一直被當作十分寶貴的文物,在一次大逃亡中,由一個重要人物隨身
攜帶到了印度。」

    安歌人在那樣說的時候,神情十分認真。羅開本來就準備問她,那個傳說,和那個
在月亮背面的死結山等等,她是從哪裏得來的訊息。如今聽她這樣講,羅開自然知道另
有新的經歷。

    他略想了一想,決定先說出自己的忠告:「那很好,剛才你說了甚麼?你說:『如
果我能解開死結』?」

    安歌人重複著她剛才說過的那句話:「是,如果我能解開死結,我就能得到我想得
到的一切。」

    羅開吸了一口氣:「問題就在這裏,寶貝,打不開的結才叫『死結』,要是那個結
叫你打開了,它就不是死結,是死結,你根本解不開!」

    安歌人顯然也早已想到過這一問題,所以她連想也沒有想,就有了回答:「邏輯上
來說是這樣,但是邏輯觀念是人創造的,天神自有天神的方法,天神既然頒賜了天神之
盒,就必然會有辦法把它打開,在未曾找到天神之盒之前,誰都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羅開沒有出聲,祇是揚了揚眉,用他的神情詢問:「如何才能找到天神之盒呢?」

    安歌人也一揚眉,一字一頓,語音清脆玲瓏:「到月亮背面的死結山去!」

    羅開望著她,半晌不說話,安歌人也不說話,卻盈盈地站了起來,羅開從低角度望
她,使她粉光纖纖的玉腿,看來更加修長迷人,她俯視著羅開,吐出動聽的聲音:「有
興趣來看看那卷羊皮?」

    羅開多少感到有點意外,他剛才已經知道「那卷羊皮」的來歷,如今安歌人這樣說
,顯然表示「那卷羊皮」已經在她的手上了!

    安歌人曾提及那次發生在西藏和印度之間的「著名的大逃亡」——誰都知道那次逃
亡是怎麼一回事。西藏的宗教和精神領袖韃瀨刺痲,由於政治的原因,率領了許多喇嘛
逃亡。這次逃亡,被認為是一個神蹟,逃亡的人數多,所帶的物件更多,沿途交通不便
,山路崎嶇,路途又極其遙遠,堵截攔阻的軍隊,數量之多又令人咋舌。可是逃亡群還
是順利地到達了印度。

    從此之後,韃瀨刺痲就開始了流亡生涯,至今已超過三十年,三十年,超過四分之
一世紀,西藏人一看到韃瀨刺痲的相片,還是會頂禮膜拜。宗教的影響力之深入人心,
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

    「那卷羊皮」縱使不是韃瀨刺痲親自帶出來,但既然是「重要人物」,當然非同等
閒,很可能就是刺痲身邊的那幾個活佛、大喇嘛。能在倉卒的逃亡之中,還帶著「那卷
羊皮」,可知它在人心目之中的重要地位,那怎麼又會到了安歌人的手中?

    羅開在想著,安歌人已向他伸出手來,他自然不必扶持已能站起來,但是他卻樂意
去握一隻美麗柔軟的手,所以,他也伸出手去,安歌人輕輕一拉,他趁勢起來,神情仍
充滿了疑惑。

    安歌人的臉頰,忽然紅了一下,略轉過頭去,膩聲道:「活佛、喇嘛也全是男人,
而且,都是對性有十分研究的男人!」

    羅開吸了一口氣,安歌人的那兩句話,聽來雖然簡單,但其間自然包括了許多曲折
驚險的經歷在內,自然更有難以形容的旖旎風光,活佛、大喇嘛在嬌豔如花的安歌人面
前,祇怕也和普通男人沒有甚麼分別!

    羅開想到這裏,想起自己剛才和安歌人的狂熱,心中略有點不快,用力揮了一下手
,才嘆了一聲:「如果那真是重要之極的文物,祇怕也到不了你的手。」

    安歌人向船艙中走去,咬著下唇,並沒有回答羅開的話,可是看她的神情,顯然是
對羅開的話,並不同意。

    進了船艙之後,安歌人移開了一幅畫,現出了一具保險箱來(不知道為甚麼,保險
箱,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放在一幅畫的後面),然後,飛快地按著保險箱上的數字和
字母鍵盤。

    羅開轉過身去,不去看她纖巧的手指的動作,他來到一張方桌前才坐下,安歌人已
捧著一只盒子走過來,把盒子放在桌上。

    看到了那只盒子,羅開就發出了一下驚嘆聲。盒子並不大,和一只普通的五十支裝
大型雪茄盒差不多,用一種看來黑沉沉的木料製成,由於年代久遠,木頭泛起的烏光,
竟然有金屬的光澤。

    盒子的扣子、四角,都包著黃金,黃金是歷久不變的金屬,依然金光閃閃。而盒子
不分底面四邊,長方形的六面,每一面都鑲滿了各種各樣的寶石。

    那些寶石的本身,並不一定太名貴,例如被用得最多的松石,雖然青綠可愛,但市
場價格也不是很高。令羅開驚嘆的是,這盒子的手工精細之極,一望而知是西藏文化在
全盛時期的製品,有著難以估計的歷史文物的價值。

    安歌人手按在盒上,腴白豐滿的纖手,在燦然的寶石光芒之中,看來更動人,羅開
由衷地道:「如果真有天神之盒,這盒子也就是了!」

    安歌人微笑著:「盒子是專門造來放置那卷羊皮的,據說,已有上千年的歷史,那
卷羊皮,繪製和書寫的日子,自然更加久遠。」

    羅開大為訝異:「不但是文字,還有圖畫?」

    安歌人現出佻皮的神情,點了點頭,可是她卻又不立時打開盒子,望著羅開:「上
次和你……分開之後,我一直在各地閒蕩,在印度北部的一個避暑聖地,無意中參加了
一個聚會,那是我第一次聽到有關『天神之盒』的傳說,你要不要聽詳細的經過?」

    羅開瞇著眼:「長話短說!」

    安歌人挺了挺胸,羅開已經把她按在盒上的手,輕輕移開,打開盒子來。

    盒子中,其實並不是「一卷」羊皮,而是「一疊」羊皮。在紙張還沒有發明之前,
人類要用文字或圖畫記錄一些甚麼,就利用羊皮。通過特別的消製方法,把羊皮弄得又
薄又軟,再切成大小相若的一塊一塊,不但實用,而且可以長久保存。

    在盒子中的那疊羊皮,一共有十來幅,都對摺了三次,攤開來,每一幅都相當大,
約有四十公分見方。羅開伸手拿起了最上面的那幅,安歌人的神情有點緊張:「小心點
,年代太久遠了!」

    羅開隨口問:「多久? 」安歌人的回答十分令人驚詫:「約莫是三萬年!」

    羅開陡然怔了一怔,先不去攤開羊皮,向安歌人望來。超過三萬年!這簡直難以想
像!人類有歷史可稽的時代,不超過五千年,文字是甚麼時候出現的,雖然有關學者亦
在爭論不已,但也不會上溯到三萬年之前!

    安歌人吸了一口氣:「這是一間精密化驗所在作了碳十四放射性檢驗之後得出的結
論,化驗所說,結論不一定正確,因為實際的年數,可能更久遠,久遠到了難以想像的
地步!」

五、神祕的圖文符號

    羅開望著安歌人,不由自主,喃喃地道:「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安歌人吁了一口氣:「鷹,如果一點根據也沒有,祇有傳,我會來找你嗎?」

    從安歌人一開始提到神話,羅開實在沒有把她的話,真正放在心上,祇當是她的幻
想。可是事情發展到了這一地步,羅開也覺得不能「等閒視之」了,世上,宇宙之間,
古怪的事太多,說不定真有幫上了死結的天神之盒存在!

    他吸了一口氣,攤開了第一張羊皮,羊皮已經舊得呈焦黃色,原來繪在羊皮上的圖
形是甚麼顏色,自然也不得而知,這時看來,祇是一種較深的焦黃色,所以,如果不很
用心,根本看不清楚。

    羅開在攤開羊皮的同時,安歌人去調整了一下燈光,使羅開容易看清羊皮上的圖形


    陡然之間,羅開震動了一下,盯著羊皮上的圖形幾秒鐘,又抬頭望向安歌人幾秒鐘
,再低頭看去,又再抬頭盯向安歌人。

    他的行動,證明他心中的驚詫,已到了極點!

    安歌人的神情也相當怪,她用眼神告訴羅開:「現在你知道我所說的神話,不是普
通的神話了吧!」

    羅開維持著同樣低頭、抬頭的動作,至少有六、七次之多,才大口吸著氣:「不是
和我開玩笑?」

    安歌人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祇是作進一步的解釋:「化驗所說,繪畫的料料
,應該是一種深赭色的土。古代人用這種土作繪畫顏料的例子很多,歐洲南部的一些山
洞之中,發現的壁畫,就是用這種顏料畫成的,經歷幾萬年,色澤仍然鮮明!」

    羅開的聲音有點乾澀:「我知道那些壁畫,畫的是野獸或狩獵。可是這上面畫的是
……是……」

    羅開說到這裏,由於心中的極度駭異,思緒相當紊亂,竟至於說不下去——這種情
形,對英明神武、久經冒險生活的亞洲之鷹來說,簡直罕見之極!

    其實,這幅羊皮上所畫的圖形,絕不駭人,非但不駭人,而且普通之至。

    乍一看,那祇是兩個圓形——不是百分之百的規則,但是是圓形。在圓形之中有明
暗不定的陰影,有許多小圓環繞其中,大小不一。

    中學生,甚至,祇要是小學生,一看到這樣有著陰影的圓形和它裏面的環形口,也
可以一下子就知道,那是月亮,地球的唯一衛星。

    羅開自然也一眼就看出了那是月亮,而令得他吃驚的,也正是為此。

    兩個圓形,一個,圓形中的陰影,看來影影綽綽,像是一株大樹——中國的傳說,
有個叫吳剛的人,正在砍這棵樹,而這株樹,是桂花樹。一看就知道,那是月亮永恆地
對著地球的一面。

    而另一個圓形之中的陰影,看來十分陌生,不過羅開也可以知道,那是月球的背面


    月球背面,雖然在地球上的人,永遠不能用肉眼看到,但是通過太空船的探測,不
斷把拍攝到的圖片傳送回來,多少也可以拼湊出一個輪廓來了。

    在這幅羊皮上,月亮的背面近左下方處,有一點相當奪目的黑色點,在那黑色點之
下,有兩行深赭色顏料寫的文字,文字的形式看來十分怪異。羅開對各種古文字,算是
有一定的認識,可是他看了那兩行文字,卻一點也不知道代表著甚麼!

    (人類的文字和語言,是一種十分奇特的現象,通過長時間的記憶訓練,將之固定
成為記憶之後,就十分容易明白那一連串音節和符號是甚麼意思,但如果根本未曾接觸
過,就根本無法了解到音節和符號所要傳達的訊息是甚麼!)

    已經有上萬年歷史的一幅羊皮上,有著月亮正面和背面的繪圖!

    如果祇有正面,雖然繪得如此精確(決不可能祇靠肉眼的觀察繪成),還不至於叫
人如此震驚,可是,月亮的背面,一萬年之前,怎麼也聯結不起來的事,卻實實在在擺
在面前!

    羅開怔怔地注視著羊皮,好一會不出聲,安歌人先打破沉默:「可以相信,傳說中
的天神就是異星人?

    羅開喃喃地道:「毫無疑問。」

    安歌人十分高興,她移過了那幅羊皮,又打開第二幅來。第二幅,一半是看不懂的
文字,從外形來看,和上一幅月球背面的那兩行小字一樣,寫得密密麻麻;而另一半,
也是畫,畫面是一道強烈的光芒之中,有許多小黑點,正在向下落。

    羅開疑惑地望向安歌人:「這是天神之盒……散落下來的情形?」

    安歌人聽得羅開這樣說,知道這代表羅開完全接受了她的想法,她興奮得雙頰緋紅
,用力親了羅開一下:「應該是。」

    她又打開了另一幅——一共是十幅,從第二幅到第十幅,在羊皮上,都是一半文字
,一半繪畫,就算完全看不懂文字,在繪畫中,正是安歌人說過的那個神話。這九幅畫
,可以說是那個神話的九幅描畫!

    羅開的視線,又回到了第一幅,著了一會之後,他才道:「我不相信有人讀得通這
些文字!」

    安歌人抿著嘴:「世界上祇有一個人懂得這種文字,就是那個喇嘛!」

    羅開搖頭:「如果祇有他一個人懂,那就等於沒有人懂,不論他怎麼說,都無法知
道他是對還是不對。」

    安歌人不出聲,並不反駁。羅開頓了一頓,又道:「聰明一些的人,單是根據那幾
幅畫,也可以編出這樣的一個神話來。」

    安歌人低嘆了一聲:「那個大喇嘛,是在一次靜思之中,忽然感到自己對這種文字
異常熟悉——那時候,他還根本未曾見過這種文字。」

    安歌人說到這裏,望向羅開:「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時,全然不知是甚麼意思,
鷹,你明白嗎?」

    羅開仔細想了一想,才小心地回答:「我明白。」

    一個人,忽然感到對一種文字十分熟悉,可是實際上,他根本未曾見過這種文字!
這種情形不是很怪異嗎?

    所以,連經歷過許多怪異事情的羅開,也要想一想,才能有肯定的回答。

    在那一剎那間,他想到的先是喇嘛的靜思。靜坐冥思,是有道行的喇嘛的日常課程
,羅開自己,有一個時期,也十分熟悉靜坐冥思。

    在靜坐冥思的過程中,人的腦部活動,處於一種十分奇異的狀態,不是幾乎完全靜
止,就是超乎尋常的活躍。在完全靜止的情形中,自然甚麼也不去想,甚麼都摒除在思
想之外,但是在異常活躍的情形下,卻又可以產生一種怪異莫名的現象——思想和人的
身體脫離,可以走到任何距離的遠方!

    這種現象,通常稱為「神遊」。

    思想如果在那種情形之下,忽然遇上了一組記憶波,那組記憶波,和一種文字有關
,那麼,這個靜坐冥思的人,祇要接收了那組記憶波,他就在一剎那之間,完全熟悉那
種文字,可是實際上,他的身體,他的眼睛,從來也未曾見過那種文字!

    設想雖然十分複雜,但羅開既然是如此不平凡的人,也就迅速有了結論。

    他又說了一句:「我可以理解。」

    安歌人用略為疑惑的神情望著羅開,因為她直到那時,還不明白。羅開明白她的意
思:「等一會向你詳細解釋。」

    安歌人又道:「大喇嘛不但忽然間懂得了那種文字,而且,也感應到了有一股力量
令他知道,在甚麼地方可以看到那種文字。」

    羅開點頭,儘管安歌人的神情更加疑惑,但羅開可以知道,那一定是這個大喇嘛在
「神遊」的過程之中,遇上了一組記憶,把這組記憶納入了他自己的記憶系統之故。

    安歌人吸了一口氣:「於是,他就出發去尋找,終於,在一個十分偏僻的小喇嘛廟
的一個枯井之底,揭開了三層石板,找到了這盒羊皮。」

    安歌人的神情有點激動,特別強調:「若不是他有天神加在他身上的感覺,任何人
都不能想到在那枯井下,會有那麼重要的東西在!」

    羅開在這時,才把自己的假設向安歌人說了一遍,安歌人一點就明,有恍然大悟的
神情。然後,她的神情變得十分嚴肅:「他打開了盒子,知道了若干年前,天神賜下天
神之盒的事,當然,他把這個當作大秘密,藏在心底,直到……直到……」

    她說到這裏,略微遲疑了一下:「直到他遇到了我,就像是……著了魔一樣,說是
和我有一種特殊的緣分,一定要把那個神話說給我聽!」

    羅開心中又閃過了一絲不快的感覺,他又揮了一揮手:「別把詳細的經過說給我聽
!」

    安歌人有不知如何才好的神情,羅開勉強笑了一下:「佛經上倒有這種故事的,看
來你比伽藍魔女更能令人動心,活佛尚且不免!」

    安歌人紅著臉,嬌聲叫:「鷹!」

    她神態動人,聲音更令人心醉,羅開反倒感到了一股歉意,忙道:「對不起。」

    安歌人略停了一停,繼續道:「他向我說了故事,又指著月球背面的繪圖,告訴我
,那一個黑點,文字特別註明,叫死結山,死結山的一處地方,叫天神之盒,就是當年
天神頒賜神盒之處。」

六、康維十七世

    羅開聽到這裏,伸了一個懶腰:「於是你就想去,那麼多年了,你怎知道還可以見
到天神?」

    安歌人道:「我不必見到天神,我祇要得到一只天神之盒,設法解開死結!」

    羅開皺著眉:「大喇嘛告訴你,那地方會有天神之盒在?」

    安歌人吸了一口氣:「是,他說,文字中記載著,很多人放棄了,在那裡,幾乎到
處都是被拋棄的天神之盒,根本不必怎樣去找,問題就是如何可以到得了月亮的背面,
畢竟,那是太不尋常的旅程,即使對你來說,鷹,也是絕不尋常的!」

    羅開沉默了片刻:「問題在於得到了天神之盒之後,一定仍是失望的,因為死結是
解不開的!」

    安歌人雙手挽住了羅開的手臂,搖動著:「鷹,得到了天神之盒再說!我有一個想
法,『天神之盒』、『死結』等等的說法,都可能是一種象徵性的說法,真實的情形如
何,難以設想。」

    羅開閉上了眼睛,他的思緒十分混亂,整件事,如果加以簡化,倒十分容易接受—
—無非是得了一張藏寶圖,要去尋找寶物的故事的翻版。可是,那「藏寶」的地點,是
在月亮的背面,而且,所藏的「寶」,是一個可以使人達到任何願望的天神之盒!

    這就令一個事實上相當平凡的故事,充滿了不可測的冒險和無比的浪漫!

    船艙中有十分舒適的軟椅,羅開雙手交叉,托在腦後,把安歌人所說的一切,仔細
的想了一遍,然後,他發現自己也有一種躍躍欲試的衝動——事情那麼怪異,而衝破怪
異,尋求真相,正是他一貫的生活目的。

    他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在他沉思的時候,安歌人一聲也不出,祇是溫柔地偎在他的
身邊,安歌人的身子,就柔得像是可以作任何姿態的倦伏,就像一隻貓。給這樣一個動
人的女性胴體這樣偎依著,是任何男人都會感到十分舒適的事。所以,羅開雖然心中已
有了一些結論,可是他祇是略睜開了眼,並不想變換坐著的姿勢。

    安歌人看到羅開半睜開了眼,把自己的身子貼得他更緊,低聲說著:「會很困難?


    羅開祇是「唔」了一聲,不置可否。

    安歌人靜了片刻——在那片刻之中,羅開可以清楚地感到她胸脯的起伏。然後,又
是她那動聽之極的聲音:「如今,能到達月球的交通工貝,祇有蘇聯和美國才有……兩
個國家的高級官員中,我都有熟人,但是我想不出有甚麼方法,可以叫他們提供這種交
通工具給我。」

    安歌人把可以將太空船送上月亮的探月火箭,稱之為「交通工具」,那令得羅開微
笑,他伸手輕撫安歌人的臉,然後,又捧住了她的臉,令她面對自己:「你當然沒有辦
法,如果有,就不會來找我了,對不對?」

    安歌人幽幽地嘆了一聲:「鷹,你就算明知事實是那樣,也可以不說穿的!」

    羅開鬆開了手,安歌人把頭靠向他的肩,輕輕地向羅開的頸際吹氣,令羅開頸上有
一種癢酥穌的快感。她又嘆了一聲:「不過,我也想不出你有甚麼方法可以得到我們需
要的交通工具!」

    羅開陡然轟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十分洪亮,安歌人的神情有點尷尬,羅開一面笑著
,一面道:「你在用激將法?那相當拙劣!」

    安歌人垂下了頭,露出雪白的一截後頸:「對不起,我實在太想……成事了!」

    羅開的手指在她嫩滑的後頸上緩緩移動:「你說得對,我絕沒有辦法動用蘇聯或美
國的探月火箭。」

    安歌人仰起頭來,用一副極度失望的神色望著羅開。說她是一個經歷豐富無比的女
人,當然恰當之極,可是這時,她那種失望的神情,看來也恰如一個得不到自己渴望得
到的東西的小女孩。

    那種神情,足以令得任何以保護、取悅女性為己任的男人,赴湯蹈火,以使她得到
滿足!

    羅開本來不準備那麼快就說出自己的行動計劃,但這時,在安歌人現出了這種神情
之後的五秒鐘之內,他就改變了主意。

    他輕輕地把安歌人雙眉之間,代表了失望的那個皺紋撫平:「地球上的交通工具太
落後了,我相信我有朋友,可以用更先進的方法,幫助我們!」

    安歌人的身子震動了一下,在那一剎間,她動人的雙眼之中,迸射出喜悅的火花,
這種喜悅,迅速地傳遍了她全身,此時羅開可以清楚地感到,她緊靠著她的身子,在有
韻律地、自然地顫動。

    體會到懷中嬌美的身軀,從頭到腳,都因為喜悅而在顫動,那是一種極奇妙的感覺
,羅開也不由自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安歌人的聲音本來就動人之至,這時再加上由於極度的喜悅而產生的顫音,自然更
叫人聽了心醉:「鷹,你是說,你有……外星朋友,可以幫助我們?」

    羅開點了點頭:「是,至少有兩個,他們來自一個十分遙遠的星體,對他們來說,
從地球到月亮的這段旅程,比渡過英法海峽更簡單一百倍!」

    安歌人的聲音更顫:「他們……肯幫忙?」

    羅開笑:「要是我沒有把握,就不會想到他們!」

    安歌人陡然叫了起來:「鷹!」

    隨著她的叫聲,她身子挺立了起來,可是立即又張開雙臂撲向羅開,把羅開緊緊地
擁在懷中!羅開感到撲向自己的,簡直是一團熔岩,而他也樂意在近乎窒息的情形之下
,被這團熔岩包圍!

    羅開想到的「外星朋友」,自然是來自三晶星的康維十七世和遠,他也想到了,遠
比較難找,根本不知道他在甚麼地方,天上地下,宇宙浩淼,還可以隨心所欲的飛天遁
地,和神話傳說中的任何神仙,不相上下!

    「所有的『神仙』,全是外星人?」

    但是康維十七世,卻比較容易尋找,這個三晶星機械人,十分喜歡地球人的生活,
簡直已有被地球人同化了的趨勢,到他那座在希臘北部的古堡前,就算找不到他,也可
以設法和他聯絡。

    祇要他肯出手相助,別說從地球到月亮,是最短的星際旅程,就算再遠一些,也沒
有問題。

    所以,羅開沒有再繼續想下去——既然身子已被一團熔岩包圍了,誰還會去想別的
甚麼?他儘量使自己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享受著那團熔岩給他帶來的那種燃燒般的快
感。一直等到灼熱的熔岩溫度漸漸降低,變成了一團溫暖的、柔軟的雲團時,他才長長
地吁了一口氣:「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他在說了這一句話之後,又補充道:「把那盒羊皮帶著,請他鑒定一下,還有,見
了他之後,別表現太多的好奇,不要胡亂發問!」

    羅開說一句,安歌人答應一聲,她答應用的是「噢」的一聲,那應該是女性發出的
,令男人聽了最心曠神怡的順服之聲。

    羅開把兩大強國的探月火箭(那是人類智慧在現階段的最高發揮)稱之為落後的交
通工具,真一點也不錯。比較起探月火箭來,其他的交通工具,自然更落後。在那麼小
的一個星球的表面上移動,所需要的時間,對生命短暫的地球人來說,簡直叫人想起來
就心如刀割!

    例如,羅開和安歌人,都不是普通人,他們都有辦法用最快的方法,來完成他們的
旅程,可是,從可倫坡附近的印度洋海面,到希臘北部,通向喀斯托里亞湖的公路上,
也花了他們三十小時。

    (地球人的平均壽命如果是七十年,那祇不過是六十一萬三千二百小時。)

    (三十小時,就是地球人生命的兩萬分之一。)

    (地球人的生命,實在是十分短暫的,所以,每一個地球人,都應該珍惜生命的每
一分每一秒——禁不起浪費,因為太少了。)

    安歌人駕車,車子在公路上飛馳,羅開十分舒適地坐在她的身邊。安歌人在把車子
駛得飛快的同時,還不時伸出手來,在羅開的手背上輕按一下,表示她對他的感激和關
懷。

    車子到了古堡大門前,還不等羅開有任何表示,古堡的大門就徐徐打開,安歌人用
詫異的目光望了羅開一眼,表示心中的詫異:「古堡的主人,怎麼知道來的是老朋友?


    羅開嘆了一聲:「別問我,我也不知道。我們和他們之間的距離太遠了,他們的許
多能力,我們都無法理解,就算他們努力解釋,我們仍然無法明白!」

    羅開在這樣說的時候,有一個極短暫的時間,他如同雕像一樣的臉上,有著一種深
切的悲哀,悲哀於地球人的愚昧和落後。

    雖然那祇是一閃而過的一種神情,但是安歌人看到了之後,也有好一會兒不敢再說
甚麼,唯恐令羅開的心情更加憂鬱。

    車子駛進古堡的大門,在石階前停下,立時有兩個穿著制服的僕人,打開車門,躬
身行禮。接著,康維「呵呵」的笑聲,也已傳了出來,他張大雙臂,一下子就把羅開擁
在懷裏,然後,又張開雙臂,迎向安歌人,也輕輕擁了她一下,轉頭問羅開:「鷹,你
的女伴,怎麼都那麼出色?」

    安歌人俏笑著:「因為不出色,根本不能成為鷹的女伴!」

    康維顯得極高興,搖著手:「好極了!不論有甚麼事,先進來再說!」

    安歌人在走進古堡時,用詢問的眼神望了羅開一眼,羅開點了點頭,回答了她的問
題。

七、根本改變生命的力量

    安歌人的問題自然是:「這就是你的外星朋友?」羅開的回答是:「是。」

    羅開的回答很簡單,沒有說明康維是一個機械人,像康維這樣的機械人,實際上,
已超出了地球人所能理解的範圍了!

    他是活的機械人——雖然他是被製造出來的,但是他的思想活動,已經能自由組合
,產生新的、獨立的、屬於他個人的思想,那是一個高級生命的必須條件,他早已逸出
了機械人的範圍!

    羅開沒有作進一步的解釋,一來是為了要說明這一切,太複雜太費唇舌了。二來,
他知道,康維絕不會喜歡被人提及他是機械人這個事實,這也正證明了他是一個活的機
械人,他甚至有人的虛榮心!

    進了小客廳,安歌人雖然見慣世面,但是對於一切令生活更舒適的布置和設施,還
是嘆為觀止。羅開慢慢的喝著美酒,注意到康維的目光,已不止一次地望向安歌人帶進
來,一直放在身邊的那只盒子,臉上也有相當訝異的神情。

    康維自然也有好奇心,羅開於是伸手指向那盒子:「你知道了盒子放的是甚麼?」

    康維半瞇著眼:「十分古怪,盒子的東西,像是超過了一萬年的古物!」

    本來坐著的安歌人一聽,不由自主陡然站了起來,她行動太急了,以致手中的酒濺
出了不少。羅開低嘆了一聲,在她的肩頭上拍了一下:「鎮定些,寶貝!在這裏發生的
一切,要是不夠鎮定,會心臟病發作的!」

    安歌人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仍然是滿面驚訝之色地瞪著康維看。由於太驚訝了,她
甚至顧不得禮貌。美麗的女人,可以享有很多特權,卻不會有人去計較她們是不是有禮
貌,便是其中之一。

    康維雖然是機械人,可是對安歌人這樣的美女,也一樣欣賞,他吏笑吟吟地回望著
她。安歌人又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脯挺聳,她的聲音,即使是在驚呼,仍然那樣膩人:
「天,你的眼睛,竟然有X光般的透視能力!」

    康維指著自己的眼睛:「小姐,你說得不對,X光能立即鑒定出盒中東西的年代麼
?」

    安歌人更張大了口,康維開玩笑地把頭湊近她,安歌人怎麼也想不透這個外表上看
來和地球人一模一樣的人,怎麼會具有這樣超特的能力!她想起羅開的感嘆,也不由自
主嘆了一口氣。

    康維笑著,伸手在她嬌嫩的臉頰上輕拍了兩下:「我的構造和你們不同,各有各的
長處,我們在……體能上比較高強,可是地球人的豐富感情,簡直無窮無盡——」

    他說到這裏,又伸手向自己的腦袋指了一指:「我這個資料庫,可以儲存許多資料
,但祇怕連地球人十分之一的感情,都儲存不了!」

    康維十七世指著自己的頭部這樣說,安歌人自然再也想不到,他說的「資料儲存庫
」,是真的資料儲存庫!

    當然,即使是地球人的腦部,也是資料儲存庫,但是天然發育生長的腦記憶細胞,
和製造出來的記憶系統,多少有點不同吧——羅開在一旁,不由自主這樣想,可是他隨
即又想到:真有不同嗎?至少,康維比地球人的記憶方式,就進步得多!

    安歌人聽得十分高興,由衷地道:「先生,你真會稱讚地球人!」

    康維又盯著盒子看了一會,笑了起來:「真的很古老,文字還寫在羊皮上,請拿出
來看看,疊在一起,不是看得很清楚——我相信你們是為了這個盒子中的東西而來的,
是嗎?」

    羅開答應了一聲,同時向安歌人點了點頭,回答了她眼色的詢問,安歌人不想把「
天神之盒」有關的事擴散開去,所以才向羅開詢問,羅開心知,若是要康維幫助送他們
到月亮去,絕沒有隱瞞目的之理,所以才立即示意安歌人打開盒子。

    安歌人打開了盒子,取出了羊皮來,康維立時伸手,把羊皮一幅一幅抖開來看,他
看得極快,一面看,一面口中「嘖嘖」連聲,又搖著頭,神情古怪,他不說話,連羅開
的觀察力如此敏銳,都無法知道他心中在想甚麼。

    等到他看完了十幅羊皮,他用力一揮手:「我不相信地球上有人能看得懂這種文字
。」

    羅開道:「有人懂,一個資格很深的喇嘛,在一次『神遊』之中,和一組記憶波結
合,使他懂得了這種文字。」

    康維睜大了眼睛,呆了半晌,才道:「竟有這種情形,那和『鬼上身』差不多?」

    羅開道:「可以說是,一組記憶,也就是一個靈魂,靈魂,也就是鬼,祇是名稱不
同,實際上是一樣的。」

    康維忽然嘆了一聲:「好,那麼,請問這長篇大論,在說甚麼?」

    康維忽然之間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來,羅開和安歌人都大是愕然!看他剛才審閱羊
皮的情形,他們都以為他認得羊皮上的文字,誰知道他也不認得!

    羅開在驚愕之餘,不禁失笑:「我以為沒有你不懂的文字。」

    康維神情苦澀,又指著他自己的腦袋:「我這裏,儲存著超過一百萬種不同的文字
,都是宇宙中各星體的高級生物所使用的,可是,這種文字不在其內,連和它接近的都
沒有!」

    安歌人可能還不是十分了解康維這番話的意思,但是她也可以從羅開驚訝的神情上
,看出事情有非同小可之處,羅開吸了一口氣:「那就是說——」

    康維揚了揚眉:「那就是說,以銀河系為中心,半徑五十萬光年之內的星體上,沒
有高級生物使用這種文字,它來自極遙遠的星空,在我們能探測得到的範圍之外!唉,
宇宙實在太浩淼莫測了!」

    地球人常感嘆宇宙無限,那不足為奇,因為地球人對宇宙的探索才起步,可是連康
維那樣,來自三晶星,在宇宙探索上,不知比地球人進步了多少倍,也會這樣感嘆,自
然更加令人有更深的感嘆!

    三個人沉默了一會,羅開向安歌人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她說說羊皮上文字所記述的
故事。

    安歌人先慢慢地喝了一杯酒,才開始敘述。她的聲音十分動聽,羅開雖然早已聽過
了,但是再聽她講一遍,一點也不會煩悶。

    等到安歌人講完,康維十七世已高舉起手來:「我宣布三件事!」

    羅開望向他,安歌人十分緊張,來到羅開的身邊,握住了她的手。

    康維的神情十分嚴肅,可是他宣布的第一件事,卻令得羅開和安歌人愕然。他道:
「第一,小姐,我可以肯定,你的聲音,是地球女性之中最動聽的一個!」

    安歌人笑得極甜,她知道這樣的稱讚,出自康維之口,就算有點誇張,也不會太多
!每一個女人接受了這樣的讚美,都會高興,何況安歌人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聲音好聽,
所以她就用她那好聽的聲音道謝。

    康維又揚起手來:「第二件,據我推斷,這十幅羊皮上的記述,是被地球人神話化
了的。我認為,神話中的所謂天神,當然是來自不可測的宇宙某處,有超特能力的人,
這個外星人,把一批地球人接載到了月亮上,於是,一切事就在月亮上發生!」

    康維所說的,還是安歌人和羅開兩人在周詳討論之後得出的結論,所以安歌人忍不
住鼓起掌來。羅開在康維向他望來之際,也點了點頭——輸出了表示同意的訊號。

    康維繼續發表他的意見,羅開知道,康維的意見,是他體內的資料儲存庫分析研究
的結果,大有價值,和普通人的分析研究不同,是實實在在的宇宙資料!康維提高了聲
音:「我不能肯定『天神之盒』究竟是甚麼,但既然聲稱能使人滿足一切願望,就有理
由相信,盒子之中,有著根本改變地球人生命的力量!」

    羅開和安歌人都不出聲,顯然他們對於康維的這種分析,不是十分了解。

    康維神情肅穆:「地球人有無窮無盡的慾望,地球人的生命歷程,說穿了,就是不
斷滿足慾望的一個過程,可是已絕對沒有人,可以在生命歷程之中,滿足所有的願望。


    羅開和安歌人都苦笑——康維把地球人的生命歷程剖析得那麼徹底,那麼赤裸裸,
作為地球人,聽來自然十分不自在。

    可是,康維的話卻無可反駁——地球人的生命歷程,確然就是如此!

    他們兩人都保持著沉默,沒有表示甚麼意見。

    康維的聲音很沉重:「所以,如果能滿足地球人的一切慾望,那必然是對地球人的
生命歷程,作徹底的改變。」

    羅開在半分鐘之後,才道:「這個假設可以接受。」

    康維又道:「而且,這種改變,對地球人……整個人類來說,一定有極其重大的影
響。天神的最終目的是甚麼還不得而知,但是他先召集了一批人,希望這一批人能改變
生命。當然,改變生命的經過,可以通過這一批人,傳授給在地球上的所有人!」

    安歌人的臉上,有著一種難以形容的驚訝,她也曾對「天神之盒」作過種種揣想,
但卻沒有想到,竟然可以作如此驚人的假設——天神之盒中的力量,可以改變全人類的
生命歷程!

    她小巧精緻的鼻尖上,由於心情緊張,滲出了細小的汗珠,羅開伸出手指,在她的
鼻尖上,輕輕蘸了去,安歌人趁機握住了羅開的手指。

    羅開的心中,也和安歌人一樣吃驚,因為他也沒有想到可以有這樣的假設!

八、觀察地帶

    康維望著羅開和安歌人,安歌人小心地道:「天神的行動,是先訓練一批人,希望
他們在改變了生命之後,再回到地球上,去傳授給所有的地球人?」

    康維道:「正是如此,位於月亮背面的死結山,顯然就是那個訓練基地!」

    羅開苦笑:「結果,沒有一個地球人能成功地因接受訓練而改變生命,所以,地球
人一直遵照古老的方式來度過生命歷程?」

    康維側頭想了一想:「恐怕情形正是如此,因為沒有人打得開『死結』,所以沒有
人成功。」

    羅開和安歌人異口同聲問:「所謂死結,究竟是甚麼意思?」

    康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羅開的思緒十分亂,人在思緒紊亂的時候,會胡思亂想,羅開這時,就忽然想到:
康維吸氣,不知有甚麼作用,他是一個機械人,機械人根本不需要空氣,他吸氣,祇不
過是為了模擬地球人的動作,使他看來像人!

    康維又緩緩吁氣:「我不能確定,這要具體地見到了天神之盒再說。」

    羅開和安歌人互望了一眼,都感到會有點意料之外的事發生。

    康維來回走了幾步:「鷹,雖然你神通廣大,但也決計沒有辦法到達月亮背面。」

    羅開相當自負,他適當地糾正了康維的話:「極度困難,但也決非絕無可能!」

    康維揮了一下手,表示無意在這個問題上爭下去:「我可以很容易使你和你的美人
兒到達目的地。」

    羅開笑:「你以為我們來找你,祇是為了講一個故事給你聽?」

    康維一手托著頭,看來像是在沉思,羅開注意到牠的雙眼之中,有一種細小的光芒
在急速地閃動,也祇有在這一霎間,他看來才像是一具電腦。羅開立即自問:他在想些
甚麼?

    羅開立即有了答案:他一定有甚麼附帶的條件!

    羅開笑了一下:「即使是你,要送我們上月亮,也不是容易的事吧!」

    康維笑得相當狡黠:「不難,先到觀察地帶,再由觀察地帶,直接到達月亮的背面
,地球上的任何監察站,都無法發現!」

    他說到這裏,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月亮永遠祇用它的一面對著地球,真是
一件妙事,在月亮背面發生的事,地球上不能知道。事實上,許多年來,月亮背面,一
直被各種星體上的高級生物用來作為基地!」

    羅開悶哼了一聲,這種事實,康維覺得好笑,他一點也不覺得有趣。安歌人疑惑地
問:「觀察地帶?」

    羅開對於在離地球不遠之處,有一個「觀察地帶」,一直耿耿於懷。所以他的語氣
,也不覺生硬:「幾個星體上的高級生物,包括康維所屬的三晶星在內,建立了一個對
地球進行窺伺的區域,他們稱之為觀察地帶!」

    康維「嘖嘖」有聲:「鷹,你不高興?」

    羅開冷冷地道:「如果地球人在三晶星附近,也建立一個觀察地帶,你也會不高興
!」

    康維望了羅開一會,欲語又止,羅開一攤手:「有話,祇管說。」

    康維嘆了一聲:「如果地球人有這個能力,而三晶星人又那麼落後,我想我也祇好
接受事實!」

    羅開的怒意在上升:「總有一天,我要設法消滅這個窺伺區域!」

    康維搖頭:「對地球沒有好處,老實說,我們替地球做了不少好事。地球人天生有
排他性,總以為外星人一定是侵略地球,毀滅地球的,不知道地球人自己正拼命在毀滅
地球。大量的核爆炸,使地球的臭氧層稀薄,你以為是誰在補救?真是你們中國人傳說
中人首蛇身的女蝸?還不是我們!」

    康維忽然長篇大論起來,羅開不禁默然,氣氛有點尷尬,安歌人這時發揮了她美人
兒軟言輕笑的作用,自她的口中,吐出極動人的聲音:「人首蛇身的女蝸,我一直假設
是外星人!」

    康維用力鼓掌:「好設想,女蝸補的也是地球的臭氧層?」

    羅開有點不耐煩地揮了一下手:「你甚麼時候能送我們上去?」

    他說著,自然而然,向天上指了一指。康維十七世目光炯炯的盯著他,一字一頓:
「隨時,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必須答應。」

    羅開深深吸了一口氣,安歌人緊張得俏臉有點發白。康維用力一揮手,加強語氣:
「我要參加!」

    康維提出了這個條件,又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在意料之外的,用羅開的
問題作代表,羅開立時問:「你幾乎甚麼都能做得到,也希望通過天神之盒,實現願望
?」

    康維的回答十分直接:「不,我祇是想知道,天神之盒究竟是甚麼,也想通過它知
道,天神究竟來自何處,以求擴展我對宇宙的認識!」

    羅開嘆了一聲:「別再嘲笑地球人了,三晶星人也一樣慾望無窮,尤其你,一個—
—」

    他本來想說「一個機械人,居然也有慾望」的,但話說到了一半,就隨即住了口,
康維自然知道地想說甚麼,現出了一個尷尬的神情。

    在羅開意料之中的是,既然曾發生在月亮背後的事如此神秘,康維自然不會放棄探
索的機會。康維被三晶星人製造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探索字宙的奧秘,而現在,他成
了活的機械人,探索宇宙奧秘,當然也成了他自己的一種願望。

    羅開在剎那之間,改變了話題:「我不是原始資料的擁有人——」

    羅開的話還沒有說完,安歌人已經叫了起來:「好極了!歡迎參加!」

    她是表示由衷的歡迎,一面說,已一面向康維伸出手去,康維這時握住了她的手,
並且在她的手背上,輕吻了一下。

    安歌人向羅開望去,羅開作了一個「沒有意見」的神情,康維十分高興,高舉酒瓶
,斟了三杯酒,當三個人在一起高舉酒杯之時,康維忽然臉色略變,當他喝了酒之後,
有一個短暫時間的沉默,康維才望向羅開:「鷹,你知道我和三晶星之間,有點糾紛—
—」

    羅開自然知道那是甚麼糾紛,他皺著眉:「我以為已經解決了!」

    康維嘆了一聲:「算是解決了,我不必再躲避,他們也不再追究我,可是,那並不
等於我可以隨意使用三晶星的設備和隨意進入觀察地帶!」

    羅開打了一個「哈哈」:「那你快點去申請吧!」

    康維的神情,像是誇了口的孩子一樣,急急地道:「好,兩位等我一下,等我一下
!」

    康維說著,放下酒杯,一陣風一樣地走了出去,安歌人的神情興奮之極,摟住了羅
開:「鷹,你真有辦法,我再也想不到,真能到達月亮的背面去。」

    羅開皺著眉:「別高興得太早,我看不會那麼順利,等康維回來再說!」

    安歌人十分訝異:「有甚麼問題?」

    羅開想了一想:「本來,我不想別人知道有天神之盒這回事,但為了要到達月亮背
面,不能不找康維,也不能不把一切資料告訴他。」

    他說到這裏,頓了一頓,握住了安歌人的手:「我沒有想到,他並不能運用個人的
力量來幫助我們,所以,有關天神之盒的訊息——」

    安歌人搶著道:「就會擴散開去,有更多的人知道?」

    羅開略為改正了她的話:「有更多的三晶星人會知道。」

    安歌人明白了羅開的意思,她發出一個低呼聲,愣愣地望著羅開。

    羅開神情有點苦澀:「有一個三晶星人,他的名字是遠,那是我的好朋友。我也曾
為三晶星人做過一件幫助他們的大事,但是,那並不代表其他的三晶星人在知道了這個
訊息之後,會不……先去找尋天神之盒!」

    安歌人雙手緊抓住羅開的手背,她由於心情緊張,手指十分用力,陷進了羅開的手
臂之中。

    三晶星人,要到月亮的背面去,太容易了!

    如果三晶星人先到了死結山?

    這情形,就像是首先握有藏寶圖的人,無法到達藏寶地點,而由於訊息的擴散,別
人反倒輕而易舉地到達了一樣!

    羅開看到安歌人那種焦急的神情,安慰她:「事情也不會太壞,記錄上不是說許多
天神之盒留在那裏嗎?你需要的,祇是一個!」

    安歌人嘆了一聲,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羅開看了這種情形,不禁大為感慨,撫著
她的秀髮:「看!據說天神之盒可以令人滿足所有的願望,是不是真能這樣,還不能肯
定,可是你現在,至少已失去了快樂!」

    安歌人垂下眼瞼,幽幽地回答:「你錯了,我沒有失去甚麼,因為我本來就沒有快
樂!」

    羅開想不到她會有那樣傷感的回答,也就祇好默然不語——每個人對快樂的定義,
有千百種不同的解釋,但不論怎樣,誰是真正快樂的?

    安歌人的聲音之中,充滿了嚮往:「要是打開了天神之盒,能夠令我快樂,那也足
夠了,甚麼全是虛空的,祇有快樂的感覺才實在!」

    羅開仍然不知說甚麼才好,祇好把她輕擁在懷中。

九、永遠無法實現的願望

    安歌人偎在羅開的懷中,滿足地吁了一口氣,兩個人都不說話,默默地喝著酒,享
受著兩人生活之中罕有的寧靜,一直到一小時之後,他們都覺得,康維十七世離開得太
久了。

    安歌人先用疑惑的神色望向羅開,羅開站了起來,他手臂仍然環著安歌人柔軟的細
腰,推開了門,門外兩個僕人立刻躬身問:「有甚麼吩咐?」

    羅開問:「你們主人呢?」僕人現出為難的神色來,羅開也沒問下去,在古堡中的
僕人,全都是普通的地球人,連主人的真正身分都不知道。康維若是有心要避開去,僕
人怎知道他在哪裏,再問下去,也沒有用。

    而就在這時,房間的一角,突然傳出了康維的聲音:「鷹,我們是朋友,你應該相
信我!」

    羅開立時轉身,聲音自一個隱蔽的發音裝置中傳出來。羅開悶哼一聲:「朋友和朋
友之間,不會用這種方式對話,除非三晶星人對朋友的定義,另有解釋!」

    康維的聲音十分委屈:「別那麼說,鷹!事情可能比你想像的還要好,你祇管在古
堡中休息,一切都和屬於你一樣,我不會超過二十四小時,就和你再見!」

    羅開怒吼一聲:「快現身,不然我把這座古堡炸成平地!」

    康維「哈哈」一笑:「你不會!」

    他在說了這三個字之後,羅開喝罵了好幾分鐘,可是再無回音。

    安歌人壓低了聲音:「二十四小時,他去幹甚麼了?二十四小時,他能幹甚麼?」

    羅開先喝了一聲采:「問得好!」

    接著,他回答,「二十四小時,不論他想去幹甚麼,都可以幹得成功!」

    安歌人緩緩地吸了一口氣:「他會……會到月亮背面的死結山去?」

    羅開來回踱了幾步:「很有可能。但是我也相信,他若有所獲,不會不和我們分享
。」

    安歌人的神情也漸漸寧貼:「或許更好,或許他能幫我們忙,或許他有辦法,可以
解得開死結?」

    羅開站沒有說甚麼,連喝了三大口酒,才通:「這裏有一具大型電腦,資料儲存豐
富之極,不妨去查一查,看看是不是有天神之盒的資料?」

    安歌人自然一切隨羅開的意思行事,羅開離開了小客廳,堡中的一切僕人,包括若
干在古堡中自由行動的機械人,顯然都曾受過囑咐,對他們兩人的行動,一點也不加阻
攔。

    到了電腦室,羅開按下了幾個掣,那個和電腦聯接、坐著的半完成機械人,就轉動
著頭部,兩盞發出柔和光芒的小燈,光線陡然加強,在安歌人身上掃來掃去,發出聲音
:「地球美人真多!」

    羅開直截地問:「康維才來過? 」

    電腦的回答也很乾脆:「是,我給了他一定的警告,怎麼,事情和你們有關?」

    羅開悶哼了一聲:「死結,天神之盒,至少一萬年前曾在地球上出現的異星人,曾
把大量地球人送到月亮的背面丟,有甚麼資料?」

    電腦先發出了幾下乾巴巴的笑聲,才道:「一個傳說,說是解開了用神繩綁成的死
結,就可以在天神之盒中得到一切願望的實現。」

    安歌人發出了一下驚呼聲:「你……早就知道了有這樣的一回事?」

    電腦居然謙虛的道:「不知是甚麼時候注入的資料,我的系統之中,有一個自動搜
集資料的部分,以游離狀態存在的一些記憶,祇要經過我的自動搜集範圍,就會進入我
的資料儲存系統,這一部分資料,就是經由這個系統來的。」

    羅開與安歌人互望了一眼,這種情形,和喇嘛在神遊時遇上了一組記憶,情形是完
全一樣的,祇不過一個是由於先進的科學設施所達成,一個是由於個人天然的意志力所
達成的而已。

    他們兩人齊聲道:「請把你所有的一切資料都告訴我們,謝謝你!」

    電腦的聲音顯得十分愉快:「你們真好,電腦也喜歡有禮貌的對待,傳說是這樣…
…」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之中,電腦詳細地講著那「傳說」,和羅開、安歌人從那些羊皮
上獲得的資料,一模一樣,等電腦講完,兩人呆了半晌,電腦才又道:「我有自動求證
的系統,祇會把相類似的資料歸納在一起——關於這個傳說,沒有任何具體的事實證明
,或許是由於發生得太久遠了,所以才會這樣!」

    羅開聽出話中有因,忙道:「是不是有相類似的事件在你的資料庫中?」

    電腦回答:「有,不多。編號之一的同類事件是,自動資料搜集系統,收到過一個
警告:天神之盒極度危險,它十分容易得到,不必求天神頒賜,就會自天而降,千萬別
試圖解開死結,死結絕解不開,天神並沒有騙人,不過天神的意思,不是人類所能明白
,千萬則碰,見到了天使之盒,也祇當它是一塊普通的石頭,不然,會墮入痛苦的深淵
,不能自拔!」

    電腦一口氣的說到裏,羅開和安歌人不禁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足有半分鐘之久,羅開才問:「這警告……是以甚麼方式的訊息被收集的?」

    電腦過了片刻才回答:「相信是一個地球人的記憶訊息——說得明白一點:有一個
地球人可能曾經歷過天神賜贈天神之盒的場面,當然留下了記憶,在他死後,他的記憶
留存下來,一個偶然的機會,給我接收到。」

    羅開苦笑:「一個死去了超過一萬年的人的鬼魂的警告!」

    電腦同意:「可以這樣說,人死了之後存在的記憶,就是鬼魂。」

    羅開望向安歌人,安歌人的俏臉上,有倔強的神色:「我不信,至少達不到目的,
也不會因之而增加痛苦,這種警告是哲學性的,並沒有實在價值!」

    羅開嘆了一聲,表示了他的不同意見:「寶貝,你錯了,很有實在價值,當你得到
了一個天神之盒,你就等於得到了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願望——一個解不開的死結。在
這樣的情形下,怎麼能不痛苦?」

    安歌人緊抿著嘴,神情仍然倔強,看來相當可愛。羅開沒有再說甚麼,電腦主動告
訴他們:「康維在知道了有這樣的一段資料之後,就說:鷹是我的好朋友,看來他一直
很快樂,不能讓他痛苦,我要進一步去弄清一點事實,再和他討論這個問題!」

    羅開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一揮手,他對康維的決定,有著由衷的感激,電腦接著
道:「康維知道你一定會來這裏,所以留了一段話,你請聽。」

    隔了兩秒鐘,就是康維洪亮的笑聲:「鷹,現在你明白了!你有很多朋友,大家都
以你為榮。你快樂,可以感染你的朋友,你痛苦,也能感染你的朋友。既然曾有過這樣
的警告——你祇要想一想,就可以知道警告很有道理;沒有人會在一個解不開的死結前
感到快樂的!而且,更有可能有別的意義在內。所以,我要去作進一步的探索,預算二
十四小時後必能回來,如果在死結山真有天神之盒,而且數量甚多的話,我可以帶一打
回來給你們——雖說一個已經足夠,但多一些地無妨,是不是?這樣,也可以免得你們
長途來回,老實說,地球人的身體結構,是很難在星際旅行之中感到舒暢的!」

    聽完了康維的留言,安歌人有一個短暫時間的激動:「他一個人去了!」

    羅開則十分悠然:「古堡面對的湖,是南歐幾個風景最美麗的湖之一,我們到湖上
去泛舟,美酒佳餚,都在湖上享受,好嗎?」

    安歌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嘟起了嘴,一副「我能說不好嗎」的神情,令羅開忍不住
在在她的肩上重重地吻了一下。

    兩小時之後,在湖中心的船上,他們已享用過了豐富的食物,天色早已黑了下來,
恰好是月圓之夜,滿月已然升起,映得湖面之上銀光粼粼,蕩漾得人的眼中,都閃耀著
不定的、活潑的銀光。

    湖水打在船頭上,發出輕輕的啪啪聲,湖中有一種魚,不時忽喇一聲跳出水來,帶
起幾股細小的銀泉,令得湖面上生出一層一層擴展出去的水圈,優美之至。

    安歌人仰躺在甲板上,一直看著月亮,羅開躺在她的身邊,知道她的心意,所以低
聲道:「看太久了,月光也損害視力。康維就算在月亮正面,你也看不到他,何況他在
月亮的背面。」

    安歌人輕咬著下唇,牙齒在月光之下,閃耀著一片眩目的瑩白:「如果那天神之盒
是極有價值的甚麼……寶物,他會不會……吞沒了?」

    羅開笑起來:「寶貝,你的價值觀,是地球人的觀念,別忘了,他是一個三晶星人
。」

    安歌人嘆了一聲,神情十分幽怨:「沒有辦法,誰叫我們到不了月亮背面?」

    羅開聽了安歌人這樣的埋怨,心中略有一絲不快,安歌人顯然立時覺察了這一點,
向羅開靠了靠,把頭枕在羅開的懷中。

    兩人靜默了好一會,安歌人才道:「從地球上發射出去的太空船,繞月飛行,飛到
月亮背面時,和地球的通訊就中斷,不知道在月亮背面的康維,是不是有辦法和地球上
取得聯絡?」

    她說著,望定了羅開,等待回答。

十、漫長的等待

    羅開也自然而然向月亮望了一眼:「不知道,應該可以的,他們的通訊方式,已經
超越了利用無線電波,不過也有可能無法聯絡!」

    安歌人忽然俯起身來,半伏在羅開的身上,月色之下,她雙頰有緋紅色的暈,她的
氣息加上淡淡的酒香,中人欲醉。她嗔聲道:「本來,我以為可以和你有月球之旅,能
夠在月亮上親熱……那多浪漫,現在看來,多半沒有希望了!」

    羅開笑:「如果你一定要去,也不是不可以!」

    安歌人半轉過頭去,望向湖面,她的神情雖然像一個撒嬌的小女孩,可是語意極其
堅決:「我不要借助外星人的力量,地球人雖然落後,但也早已有人登上了我們自己的
衛星!」

    羅開的反應來得相當遲,過了足有一分鐘,等到安歌人以為他生氣了,轉過頭來看
他時,他才吐出三個字:「說得對!」

    安歌人凝望著他,深深吸著氣:「聽說,你和蘇聯的特務機構有聯繫?」

    羅開皺起了眉,顯然他對安歌人這個說法,十分不滿意,安歌人忙改口:「對不起
,是……有良好的關係?」

    羅開望望她道:「他們稱我為永遠的真正朋友。」

    安歌人神情帶著挑戰:「能夠使他們撥出火箭來送你……送我們到月亮去?」

    羅開回答得十分小心:「當然不會那麼容易,但不是做不到,可以把你的「神話」
告訴他們,去打動他們!」

    安歌人嘆了一聲,忽然叫:「鷹!」

    她把那下叫聲,拖了一個相當長的尾音,羅開完全明白她的意思,是在怪他不應該
來找康維,應該一開始,就去找蘇聯人!

    康維有隨時可以到月亮去的能力,一知道了在月亮背後有「天神之盒」的秘密,他
就自己去了,蘇聯人再神通廣大,也不能說走就走,而且,蘇聯人必須倚仗羅開的能力
,不會出賣他!

    一想到「出賣」,羅開的臉色變得相當陰森,安歌人連忙用手在他的臉上輕撫著,
可是一開口,她的聲音也十分猶豫:「康維……他說得……很有理,可是會不會他在騙
我們?」

    羅開望著星光閃耀的天空,半晌不出聲,才道:「他再出現之後,不論他說些甚麼
,我們都沒有選擇信或不信的權利——祇好相信他的話。」

    安歌人又吁了一口氣,不再說甚麼,羅開也感到自己一下子就對康維付出了那樣的
信任,把一切全告訴了他,可能十分不智。

    可是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再想糾正,也來不及了。他也望向咬潔渾圓的月亮,心
中在想:康維這個三晶星機械人,究竟會怎樣對待自己?機械人當然也會撒謊,而且,
在撒謊之前,還經過精密的邏輯推算,也就是說,要戳穿機械人的謊話更難!

    羅開和安歌人都有點意興闌珊——就算蘇聯人或美國人一日答應肯幫忙,安排一次
登上月球的行動,不知要動用多少人力物力,可是康維卻說走就走,從地球到月亮,對
他來說,就像是學童坐巴士從家裏到學校去一樣那麼容易!

    他們在湖上一直耽到了天亮,當曉色漸明時,湖上起了一層薄薄的霧,霧圍在碧藍
的水面上飄來飄去。羅開駕著船,駛了上岸,相擁著進了古堡中設備豪華舒適之極的客
房,輕擁著進入了睡鄉。

    二十四小時的等待,會使人覺得時間極長,和歡樂的時刻,一閃即過,不大相同。

    但不論多麼漫長,時間祇是一種感覺,總會過去的。

    二十四小時過去了,康維十七世並沒有出現。

    安歌人顯得十分焦躁,她不說話,不住地踱來踱去,不斷地喝酒。羅開表現得相當
鎮定,可是臉上的神情也愈來愈陰沉。

    等到第二個二十四小時也過去了,羅開和安歌人已經花了十小時在電腦室中,雖然
電腦一再表示,無法和康維取得聯絡,羅開仍問電腦:「若是他有了甚麼意外,你是不
是會知道?」

    電腦嘆了一聲:「宇宙中祇有一種力量,可以使他有意外,而那種力量,不久之前
雖然曾出現過,絕不會傷害他,你應該十分清楚!」

    羅開嘆了一聲,他自然清楚,能夠使康維發生意外的力量,是固體穿越固體的力量
,擁有這種力量的一個異人,是通過三晶星人的幫助,才能回到原來的星體去,自然不
會再去傷害康維!

    安歌人的聲音雖然仍動聽,但是在這樣焦躁不安的情形下,她的聲調自然也高了不
少:「我不相信你的話!我祇給你一小時,不管你用甚麼方法,要康維在我面前出現。
不然,我就把整個古堡炸平,包括你在內,將不再存在!」

    電腦機械人的「雙眼」發出的光芒,射在安歌人的臉上,羅開在一旁冷冷地道:「
你看清楚一些,最好相信她的話,就算她做不到,我也會幫助她達到目的!」

    電腦發出了一下長嘆聲:「一小時太短了,你們甚至無法安排炸藥,對不對?」

    安歌人悶哼一聲:「要多久?」

    電腦裝置上的許多大小不同的燈,一起急速地閃動著,過了好久,才有了答案:「
十九小時二十五分十六秒,倒數從現在開始!」

    一幅螢光幕上,立時出現了跳動的數字,一秒一秒,在迅速地減少,羅開憤怒地向
電腦重重踢了一腳:「你一直在說謊!」

    電腦又嘆了一聲:「不能怪我,一切設計都模擬地球人的行為,說謊是地球人行為
之中,不能缺少的一種!」

    羅開緊握著拳,揚起手臂來,如果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真人,他早就一拳揮出去了。
可是在他面前的,祇是一具電腦——打電腦一拳,唯一的結果,就是自己的拳頭生痛,
而要一具承認說了謊的電腦「口吐真言」的方法,祇怕地球人再過幾千年,也想不出來


    所以,羅開那一拳,並沒有揮出去,安歌人這時雙手握住了羅開的拳,用嘴唇去親
它,低嘆了一聲:「鷹,惹你生氣了!」

    羅開「哈哈」笑了起來:「真是,和一具電腦生甚麼氣?」

    電腦這時道:「是啊,和電腦生甚麼氣,而且,倒數時間,絕對正確。」

    安歌人問:「他現在在哪裏?在幹甚麼?」

    電腦叫了起來:「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安歌人又問:「那你又怎麼知道他曾在十九小時之後會回來?」

    電腦又嘆了一聲(第三次嘆息了):「怎麼向你們解釋呢?你們無法明白的,是一
種……類似震盪波的訊息傳遞,自他發出來,這裏接收到。建議兩位輕鬆一些,在過去
的幾小時中,兩位的生理變化,都對身體的健康,十分不利!」

    羅開和安歌人都有啼笑皆非之感,和這樣的電腦打交道,地球人似乎不是對手!連
羅開,亞洲之鷹,都覺得不是對手!

    接下來的時間,羅開和安歌人都在焦急地等,等到電腦預計的時間祇有半小時了,
他們又到了電腦室,電腦一見到他們,就道:「他會在古堡後面的空地上降落,你們在
那裏等,可以看到相當難見的現象。」

    羅開和安歌人在十分鐘之後,來到了古堡後面的空地,空地上鋪著方形的石板,乾
淨的石板在陽光下閃光。天色很好,萬里晴空,時間一分鐘一分鐘過去,安歌人在不知
第幾次舔著嘴唇之後,才問:「他會用甚麼樣的方式出現?」

    羅開沒有立時回答,安歌人又道:「從天上落下來,還是從地下冒上來?」

    羅開向天上指了一指,他們並排站著,在時間漸漸接近時,他們都自然而然抬起了
頭。

    羅開腕上那多性能手錶,也經羅開調校了倒數的時間,這時,開始有蜂鳴聲傳出來
,表示離預定的時間,祇有一分鐘了!

    安歌人緊握著羅開的手,目光焦急的向天空搜索著,羅開緊皺著眉,看來他的眼睛
祇是半開半睜,但是他目光縱使不能真正銳利如鷹,也是人類目力的極點了——也許有
很多人不知道,一個目力正常的人,視力所及的距離是無限的!

    等到倒數的時間祇剩下三十秒時,羅開陡然吸了一口氣,向左上方一指:「他來了
!」

    安歌人立時循他所指看去,開始幾秒鐘,甚麼也看不到,接著,看到了一個極小的
黑點,正以快捷到難以形容的速度,在向地球接近,轉眼之間,已變成手指大小,然後
,拳頭般大小,然後,一股極烈的氣流,使得他們身子都搖晃起來。

    強力的氣流,令安歌人不得不閉上眼睛,羅開多支持了兩秒鐘,但是也無法看到康
維真正著陸的情形——在最後幾秒鐘,他不得不閉上眼睛,最後,氣流的強烈,令他要
扶住了安歌人,連連後退。

    然後,一切靜止,他們都在第一時間睜開眼睛來,看到身形高大的康維十七世已站
在他們的面前——說起來令人難以置信,這個三晶星機械人的臉上,有著明顯的、極度
的疲倦!

    安歌人這時踏前一步,康維不等安歌人開口,就搖了搖頭,他的動作十分慢,和他
剛才自天而降的聲勢比起來,簡直有天壤之別。

十一、恐怖的景像

    安歌人想開口問,可是羅開已搶在她的前面:「你搖頭,是甚麼意思?」

    康維仍然搖頭,安歌人和羅開一起伸手指向他,他挽住了他們的手:「進去再說。


    不但他的臉容疲倦,他的聲音之中,也充滿了倦意,羅開和安歌人互望了一眼,心
中都充滿了疑惑。這時,康維高大的身子已轉了過去,羅開在他轉動身子的時候,曾發
力拉了他一下。

    以羅開的臂力而論,這一拉連一頭牛,都可能會停上一停,不過康維非但不停,反
而把羅開拉出了半步。羅開不禁苦笑,立時鬆開了手。

    安歌人用眼色詢問著:「怎麼辦?」羅開也用眼色回答:「隨機應變。」

    康維的步伐,一開始十分慢,後來漸漸加快,羅開和安歌人緊跟在後。進了古堡,
康維直趨他的書房——康維雖然是三晶星機械人,可是他擁有一個極大的書房,藏書超
過一萬冊,而且他是真正看書,自然他看書的速度快絕,真正的「過目不忘」,一經他
「看」過,書本上的一切,就化為資料,儲入他的記憶系統之中。這種情形,和人腦接
受知識的過程十分相似,祇不過人腦的功能還不如電腦,過程十分緩慢而已。

    進了書房之後,康維在書桌後坐了下來,雙手捧住了頭,一聲不出。安歌人心急想
問,羅開向她使了一個眼色,接著就在一張大皮沙發上坐了下來。

    過了足有三分鐘,康維才抬起頭來,他神情仍然疲倦,連聲音聽起來也十分疲累:
「若是我提議你們完全忘記天神之盒這件事,你們能不能接受?」

    安歌人連百分之一秒都沒有考慮就回答:「不能!」

    羅開則冷冷地向安歌人說:「別激怒他,他神通廣大,我想他有能力發出一股細小
的激光,消滅我們腦子中的一些記憶細胞,使這件事在我們的記憶之中消失!」

    安歌人知道羅開是在譏諷康維,她於是故意十分誇張地叫起來:「是嗎?他祇要一
抬手,我們有關天神之盒的記憶就會消失?」

    康維的神情十分惱怒:「沒有那麼簡單,但我的確有能力使你們的記憶消失一部分
!」

    羅開伸手直指著他:「可是你無法消滅指定的部分,人類記憶和腦細胞發生作用,
在外表上毫無跡象可尋,你祇能消滅腦細胞,無法消滅特定的記憶!」

    康維嘆了一口氣:「我們是朋友,我不想讓你們陷在無比的痛苦之中,所以才作這
樣的提議。」

    羅開沉聲說:「如果我們是朋友,你就應該把這幾天的行動告訴我們。」

    康維用力一揮手:「我以為你們知道我到月球去了。月球背面,死結山上。」

    安歌人不由自主「嗖」地吸了一口氣,握住了羅開的手,羅開也有點緊張:「情形
怎麼樣?」

    康維說得相當緩慢:「月亮的背面,和正面一樣,全是大大小小的火山,那死結山
,也是一個火山口,我在它的上空……盤旋了很久……沒有勇氣……降落下去。我知道
那是我的目的地,可是我沒有勇氣降落下去!」

    羅開和安歌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康維是三晶星機械人,能力高超得難以想像,宇宙
之間,唯一能令他受損的,祇有固體穿越的那種力量,難道在死結山下,就有這種力量


    不然,有甚麼會令得他感到害怕呢?

    可是這時,康維的臉上,真有十分害怕的神情現出來。

    羅開和安歌人都不出聲,等著康維進一步的解釋。康維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撫摸了一
下:「你們都知道,我的一切,從外型到內在,都是根據地球人來設計的,我有地球人
的一切感情,包括好的和壞的,有著地球人的情緒和反應。」

    羅開聽他說得十分誠懇,也有點明白了他的意思。羅開問得十分小心:「是不是在
那裏……有甚麼異象,是地球人看了會害怕的,雖然對你無害,可是你卻也感到了害怕
,所以不敢降落?」

    康維用力點了點頭,他不等羅開再發問,就雙手伸向前,作了一個拒絕的手勢:「
我不會告訴你們,那是甚麼樣的一種情形。」

    羅開霍然站起,神情是明顯的不滿,可是康維接下來的一番話,卻使他又坐了下來


    康維道:「我想勸你們把一切忘記,如果你們不肯,我就準備讓你們自己去看看那
種可怕的景象!」

    羅開和安歌人都感到十分意外,康維接著說:「景象十分駭人,看到了之後,絕不
會愉快,可能會有好幾年,成為惡夢的內容,所以,你們還是可以考慮不去看的。」

    安歌人一挺胸:「我們去!」

    她看到羅開皺著眉,沒有立時回答,所以又立時補充:「至少,我去!」

    羅開把手按在安歌人的手背上,用行動表示自己當然和她一起行動,安歌人忙把他
的手放在自己的雙手之中,溫柔地搓揉著。

    羅開緩緩地問:「那恐怖的景象……你能不能先說一說,會看見甚麼?」

    康維陡地提高了聲音:「不能!我要你們在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一見到,就受到
極大的震撼,祇有這樣,才能使你們不再想要那天神之盒!」

    安歌人緊張得連她那動聽的聲音也有點變樣:「你見到了天神之盒?」

    康維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安歌人站起又坐下,焦急得連想問甚麼都問不出來,康
維搖頭:「我沒有帶來,因為我不想你們擁有它!」

    安歌人的聲音,由於緊張,有點發顫:「你真的見到了天神之盒?」

    康維陡然笑了起來:「當然見到了,我為甚麼要騙你們?你們一去,也可以見到,
多的是,滿山遍野都是,比石頭還多!」

    安歌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淺灰色的眼珠中,迸射出異樣的光芒,那是興奮、刺激
和慾望的混合。康維忽然嘆了一聲:「知道有天神之盒的存在,就是煩惱的開始,人人
都想解開死結,結果沒有一個人能成功!」

    安歌人輕咬著下唇:「我一定要試一試,不然,我也不甘心!」

    康維又長嘆一聲,這次,他沒有再表示甚麼意見。

    羅開問:「你怎樣安排我們到死結山去?」

    康維道:「我會用最快的速度,替你們製造一艘小飛船,準備三天的飲水和食糧、
空氣,讓你們在月亮上停留三天。」

    羅開有點駭然:「你製造出來的小飛船,竟然有可以來回月球的動力?」

    康維苦笑:「當然沒有!」他拍著胸口:「動力是我,不過我不會再降落,我不想
再一次看到那種情景,我會在附近等你們!」

    安歌人追問:「你製造小飛船需要多久?」

    康維側著頭,想著。在這時候,如果你細看,可以看到他的眼中,有細小的光芒閃
耀,那是他正迅速地根據各種資料在計算。

    大約一分鐘之後,他才道:「十天。如果你們自己可以設法找到月球上漫步的裝備
,例如太空衣和足夠的壓縮空氣,那麼我的工作可以縮短為八天。」

    安歌人在聽到「十天」的時候,輕輕頓了一下腳,神情焦急得很,這時,她忙道:
「我們可以去準備!」她立刻想問羅開說:「鷹,如果甚麼也不做,等十天,我不知道
是不是可以忍受得住焦急的壓力。」

    羅開笑起來:「隨便你,反正我已上了賊船,祇好由你擺布。」

    安歌人湊近羅開的耳朵:「不是上了賊船,是上了賊美人的胴體。」

    她在這樣說了之後,俏臉陡然紅了起來,她連忙用雙手撫住了雙頰,神態看起來動
人之至。

    羅開望了她片刻,伸手在她的鼻尖上,輕輕點了一下:「為了你這樣的美人,到月
亮去一遭,也不算甚麼!」

    安歌人感到心滿意足,發出誘人的笑聲,康維悶哼一聲:「別打情罵俏,浪費時間
了,你們所要的裝備,祇有龐大強國的太空總署才有,你們準備向哪一方面索取?」

    羅開想了一想,他自然可以通過黛娜,自美國方面獲得裝備,但是他向身邊的安歌
人看了一眼,想起黛娜若是知道了他和安歌人一起到月球背面去,縱使不會拒絕,行動
起來,也必然不會那麼愉快,倒不如向蘇聯方面去商量還好。

    雖然卡婭已脫離了蘇聯的特務系統,不知所終,但以他的地位而論,自己也可以直
接跟組織接觸。

    他祇想了極短的時間,就拿起書桌上的電話,要求接通雅典的蘇聯大使館,和大使
通話。羅開在電話中說:「大使先生,我要和莫斯科的國安會首領通話,請你安排,我
的名字是羅開,會儘快來到大使館。」

    他得到的回答,先是四分鐘的沉默,然後,便是一連串的「好好好,歡迎閣下前來
。」

    羅開和安歌人到達雅典是四小時之後,不但當時和莫斯科通了電話,羅開提出了要
求,對方一口答應,而且安排了外交飛機,把他們送到莫斯科去。

    羅開和安歌人都不是第一次到莫斯科,但受到一級國賓式的招待,自然各方面的享
受,大不相同。當他們在奢華之極的房間中坐下來,正享受著美酒之際,敲門聲傳來,
羅開打開門,進來的是局長和另外兩個官員。

    羅開看見過局長,那是若干時之前卡婭的安排,所以局長十分熱情地過來和羅開握
手,又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安歌人。

十二、取得裝備

    局長給安歌人的讚語是:「唉,可惜我年紀大了,不然,值得與你這樣的美人拼命
。」

    安歌人以動人的笑聲和流利的俄語回答:「謝謝你的讚美,我不認為你是老人!」

    局長挺了挺身子,作了一個很年輕的表情,然後,倏然轉身,望向羅開:「好朋友
,你要的裝備,足可以在月球逗留三天,莫非你們想到月亮去?」

    羅開道:「是,遠離塵囂,看來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局長呵呵大笑,來回踱步,然後,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乾,雙臂揮動,作身飛之狀
,神情帶著好奇的詢問:「在手臂上縛上翅膀飛到月亮去?」

    羅開微感不快,冷冷地道:「一點也不幽默!」

    局長的脾氣很好(當然是裝出來的),他仍然「呵呵」笑著:「那麼,請問兩位用
甚麼方法,可以飛達月球?」

    羅開感到更不快:「是不是為了取得那些裝備,就必須答覆盤問?」

    局長的臉色,有一剎那間的陰暗,和他一起進來的那兩個官員,臉色也難看之極,
不過還是局長沉得住氣,他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來:「我認為好朋友之間,是甚麼都可
以說,沒有甚麼祕密的!」

    羅開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攤開手:「如果我不想說,那又怎麼樣?」

    局長來回踱了幾步,忽然壓低了聲音,聽來好像是改變了話題:「我國最近發展了
一種超級雷達探測的技術,嗯,那還屬於一級國防機密。」

    羅開搖頭:「我對於刺探他人的秘密,毫無興趣。」

    局長自顧自說下去:「這種超級的雷達探測技術,配合人造衛星使用,可以使我們
測到任何自地球出發,飛往太空的物體!」

    羅開聽到這裏,已經忍不住想發笑,可是他知道局長的話,必然還有下文,所以姑
且忍住了。

    局長果然往下說:「日前,我們就探測到有一個體積相當小的飛行物體,以不可思
議的高速度,飛往月球,可能……還會繞到月球的背面,又回到了地球。」

    他講到這裏,略頓了一頓,盯著羅開,羅開懶懶地道:「了不起的科學成就!」

    局長的聲音很焦切:「鷹,那個來自月球的飛行體,和你有關?」

    羅開並沒有回答局長的這個問題,祇是爆發出了一陣笑聲,然後,和安歌人一起站
了起來,羅開對安歌人道:「真倒楣,怎麼找到這種地方來了?走吧!」

    安歌人也嬌聲笑著:「早就知道俄國人靠不住,可是也料不到會這樣對待好朋友。


    羅開聳了聳肩:「人有時總不免會上當的!」

    他們兩人旁若無人的嘲笑著,一起向門外走去。局長在這時候,偽裝出來的好脾氣
,已消失了一半,神情變得十分可怕。

    那兩個官員更立即有了行動,各自跨出了一步,按在門前,阻住了羅開的去路。

    羅開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十分冷峻,如同一座雕像一樣。笑著看他的安歌人,未曾
看到羅開有過那樣的神情,不由自主離得羅開遠了一些——當羅開現出這種神情時,他
甚至有著不可接近的莊嚴和神聖!

    羅開並沒有停步,當那兩個官員跟著局長進來時,他憑著敏銳的觀察力,已經看出
兩人的上衣內都有著武器,所以這時,他打算先發制人,目的就是先把這兩個人身上的
武器奪過來。

    羅開是突然發動攻勢的——那兩個人攔阻在門前,羅開向前跨出了一步,不,實際
上祇是半步,甚至於也不能算是半步,祇是略抬了抬腳,他如狂飆一樣的攻勢,就發動
了!

    看了羅開那麼迅疾的攻勢,才知道他「亞洲之應」這個外號是怎麼來的,他在那一
霎間,簡直就是一頭早已盯定了目標,然後自高空中,飛撲而下的大鷹!

    那兩個官員,顯然都是曾受過嚴格訓練的特務,可是在羅開的攻擊之下,連起還手
念頭的機會都沒有。

    羅開一撲向前,雙手齊出,強有力的手指,已分別抓向兩人的胸前,兩人都本能地
伸手來擋,這早在羅開的計算之中,所以羅開一下子就抓住了他們的手腕,翻手一扭,
骨臼鬆開的聲音,聽來十分清脆。

    緊接著,羅開鬆手,挑開兩人的上衣,疾伸手,把兩人佩在胸前的兩柄槍,一起抓
在手中,然後,他疾轉身,在手中的兩柄槍對準了局長的同時,雙肘一起向後撞出。

    在中國武術之中,這種用手肘撞向敵人的手法,稱之為「肘錘」,十分具有攻擊力


    羅開不必回頭,就可以知道,他的手肘撞中了對方的胸口之後,甚至可以令對方的
心臟,有一剎那間停止跳動,那會令對方不由自主彎下身體,至少有兩分鐘之久直不起
身來,自然也喪失了一切攻擊力。

    這一切,全發生得那麼快,簡直看得人眼花撩亂。安歌人首先嬌聲叫好,熱烈地鼓
著掌。局長的聲音,在兩柄巨型手槍的槍口之前,有點發顫:「鷹,我們之間,何至於
要動武?」

    羅開冷笑:「你剛才應該看到你兩個手下的行動!」

    局長苦笑了一下,攤了攤手:「鷹,你要了解我們的處境,那個速度高得不可思議
的飛行體,曾經接近我國的歐洲部分,如果那是……攻擊性的武器,我們絕對無法防備
……恰好你又有這樣的要求,想在你這裏,多少得到點情報,不算是太過分吧!」

    羅開祇是冷冷的看著他,不置可否,局長最後一句話,簡直如同哀鳴:「卡婭上校
如果在的話,她也一定會向你套問消息的!」

    也直到這時候,受到羅開攻擊的兩個人,才能發出呻吟聲來!

    一聽到局長提到了卡婭,羅開的心中暗嘆了一聲,想起了卡婭的嬌小,想起了卡婭
的柔膩白嫩,想起了卡婭的種種柔情,鐵漢也有心軟的時候,羅開把兩柄槍垂了下來,
聲音也和順了很多:「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那高速飛行體對貴國的安全,毫無威脅。還
可以進一步的告訴你,這一類的高速飛行體,不知多少,你所謂的高技術雷達探測,根
本測不到他們!」

    局長不斷地眨著眼:「可是……我們測到了一個……」

    羅開一揮手:「我相信那是一次意外,那個飛行體,由於十分急於到目的地去,所
以忘了使用反雷達探測的設備,所以,你們根本不必擔心甚麼!」

    局長作了一個同意的手勢:「好,你們所要的裝備,正從基地運來,六小時之後可
裝上飛機——那架外交飛機,會送你們回——」

    羅開接上去:「——回雅典去。」

    局長點頭:「外交飛機奉命聽你的命令,可以飛到任何地方去。」

    羅開轉過身,那兩個官員雖然已可以站直身子,但是仍然掩不住痛楚的神情,羅開
來到他們的身前,把槍插回他們身上的槍套之中。局長走過來,揮著手,令那兩個官員
先走出去,接著他自己也走出去,在門口,態度曖昧地笑了一下:「兩位可以趁這五個
小時,好好休息一下!」

    局長走出去,關上了門,安歌人壓低聲音:「俄國人還會出甚麼花樣?」

    羅開笑:「我提供的情報,相信也可以滿足他的要求了,就算再有花樣,也不難對
付!」

    安歌人偎近羅開,把手伸進了羅開的衣服中,在他堅厚的胸膛上輕輕地撫摸著,膩
聲說道:「鷹,你剛才的動作那麼快捷,我從來也想不到,人類的動作,竟然快速到這
個程度!」

    羅開輕吻著安歌人,在開始的時候,他也自然而然有自傲的神情,可是接著,他就
嘆了一聲:「人類應該多發揮自己的腦部功能,而少發揮體能。體能是低等動物才發揮
的!」

    安歌人眼波流轉,忽然湊上去,在羅開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然後,咯咯矯笑
著,在羅開還沒有伸手抓向她之時,她就帶起一陣香風,閃了開去。

    羅開給安歌人剛才在耳邊所說,充滿了挑逗的那句話,撩撥得心頭起了一陣異樣的
興奮。安歌人作了一個阻止他過來的手勢,然後不由自主喘著氣,胸脯急速地起伏著,
接著,又一手按向胸口,一手向浴室的門指了一指,身子向後退去。

    她一直返到了浴室的門口,才算是能講得出話來:「給我十分鐘私人時間!」

    羅開走前幾步,拿起一杯酒來,向她舉了一舉,安歌人用十分優雅的姿勢,進了浴
室,然後,把浴室的門輕輕關上。

    羅開慢慢地喝著酒,打量著這裝飾豪奢之極的房間,開始,他想到安歌人自浴室出
來之後的情形,可是接著,他就皺起了濃眉:俄國人一貫的技倆,偷窺和竊聽設備,在
這裏,一定有著高度的發揮。一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可能有幾十個人在監視的時候
,羅開起了一陣極度的厭惡之感,一口喝了杯中的酒,望著浴室的門,心中在想:那些
監視人員,如果通過偷窺設備看到了安歌人晶瑩如玉的胴體之後,不知會有甚麼反應?

    一想到了這一點,他惡作劇地大叫了三聲,在他的第三下叫聲才發出不久,安歌人
打開浴室門,驚惶地問:「鷹,甚麼事?」

    安歌人把浴室的門打開才三十公分左右,但已足以使羅開看到她的裸體,在半掩半
映之間,也分外動人。他笑了一下:「我想,你的身體,一定使俄國監視人員忘掉他們
本身的任務了!」

十三、不見了一分鐘

    安歌人「啊」地一聲:「真是,怎麼一時之間,沒想到這一點!」

    她身子縮回去,並沒有關上門,不一會,就披著浴袍走了出來,向羅開作了一個鬼
臉,俏皮可愛:「我猜你不會有當眾表演的興趣,真掃興!」

    羅開大笑起來:「壓縮空氣該多要一些,在月球上,劇烈運動會消耗許多空氣!」

    安歌人的雙頰現出紅暈,喃喃地道:「該死的俄國人!」她說完之後,又咬了咬下
唇:「要是根本沒有偷窺裝置,我們不是錯失了幾小時?」

    羅開也有點受不住她那種挑逗神態的引誘,一伸手,把她拉了過來,擁在懷中,恣
意搓摸撫弄了一番,才道:「想要蒼蠅不叮膿血,那違反生物的天性!」

    安歌人給羅開的愛撫弄得嬌喘細細,她整個人酥軟得貼在羅開的身上,用力咬了咬
下唇,才能說出話來:「鷹,再這樣下去,你我將成為世界最暢銷的小電影主角了。」

    羅開有點依依不捨地把雙手自安歌人的浴袍之中,移了出來,安歌人在這時候,皺
了皺眉,神情遲疑,像是想說甚麼,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說。

    羅開用鼓勵的神情望著她,安歌人伸手掠了掠頭髮,膩白的手臂內側呈現了一個動
人的姿態,羅開又忍不住輕吻了她一下。

    安歌人的語音,仍然充滿了遲疑:「剛才……你為甚麼忽然大叫了一聲?」

    羅開解釋了原因之後,才道:「我不是大叫了一聲,而是大叫了三聲!」

    安歌人怔了一怔,神情更是遲疑,望了羅開半晌,羅開不明她的神態何以如此疑惑
,低聲問:「有甚麼問題?」

    安歌人舐了舐唇,羅開輕輕推開她,一躍而起,在一個櫃子中拿起一瓶酒來,自己
先就著瓶口喝了一口,再遞給安歌人。

    安歌人接了過來,也啜了一口:「鷹,我是聽到你一下叫聲!」

    羅開在這時候,仍然不以為然,因為當他突然大叫的時候,安歌人正在浴室中,關
著門。可能聲音受到了阻隔,也可能洗浴時的水聲,掩蓋了他的叫聲。所以他聳了聳肩
:「那有甚麼分別?」

    安歌人深深吸了一口氣,視線移向浴室的門,在那片刻之間,她滿臉都是沉思的神
情,緩緩走向前,同時向羅闢作了一個手勢,示意羅開跟著她。

    羅開心中充滿了疑惑,和她一起來到浴室的門前,安歌人扶住了門框,視線投向浴
室內。

    那自然是一間設備豪華之極的浴室,所以無論如何,都不值得安歌人那樣的注視。

    羅開在她的豐臀上輕輕拍了一下:「你想在這間浴室中發現甚麼?」

    安歌人卻十分正經地問:「剛才我在浴室中停留了多少時間——我進去了多久,你
才大叫的?」

    羅開笑得大有歉意:「真對不起,我真的沒有留意,我想,大約是三分鐘。不過,
我記得你進浴室前所說的話是:給我十分鐘私人時間。」

    安歌人「啊」地一聲:「我為甚麼會這樣說?對了,這說明我進入浴室的目的,並
非沐浴,而是……」

    進入浴室,目的不是為了沐浴,是為了甚麼,自然不必說出來。

    安歌人之所以說「私人時間」,自然也由於這個原因,不然,以她和羅開的親密程
度,她要沐浴,大可不必「私人」。

    這時,羅開已看出安歌人正在苦苦思索一個甚麼問題,而這個問題對她來說,還在
有頭緒和沒有頭緒之間。

    在這樣的情形下,最好是不要去打亂她的思緒,所以羅開不出聲,祇是輕輕握住了
她的手,表示給她精神上的支持。

    安歌人的視線,在淺藍色的廁具上停了一停,低聲道:「是,我曾使用過廁具……
」她的視線,又移向同色的大浴池,「然後,我一面脫衣服,一面走向大浴池,準備淋
浴……」

    羅開跟著她的視線,也用心聽著她說話,安歌人說到這裏,抓住羅開的手,忽然緊
了一緊,神情也有點緊張,氣息急促:「鷹!我不見了一分鐘,或者兩分鐘!」

    羅開吃了一驚,安歌人的話,究竟是甚麼意思,一時之間,他還不能完全明白,可
是就在安歌人逗留在浴室中的那兩三分鐘的時間之中,一定曾有過十分不尋常的事情發
生過,那是可以肯定的事!

    他也握緊了她的手:「請說得明白一點!」

    安歌人指著浴池:「就在我站在浴池中心,準備淋浴的時候,不知是甚麼原因,我
喪失了知覺,從我在浴室中逗留的時間來看,大約是一分鐘左右!」

    羅開眉心打結:「何以你會有這樣的想法?」

    安歌人深深吸了一口氣:「聽到了你的叫聲,我有如夢初醒的感覺,而且,我立時
打開門,我身子,是濕的還是乾的?」

    羅開「啊」地一聲,視線立時移向毛巾架,毛巾架上所有的浴巾,都沒有被使用過
的痕跡。

    安歌人站在浴池中心,不可能呆立一分鐘——一分鐘雖然十分短暫,但沒有人會在
浴池中呆立一分鐘。

    羅開感到事態有異,他半轉過安歌人的身子來,直視著她:「在這一分鐘之內,發
生了甚麼事?」

    安歌人急急道:「我不知道,我猜我祇是呆立著,腦中一片空白,沒有知覺,要不
是你大叫,我可能呆立更久,你叫了三聲,我祇聽到了最後一聲,因為前兩下你叫的時
候,我沒有知覺。」

    她停了一停,喘了幾口氣:「要不是你忽然大叫了起來,我祇怕會呆立更久!」

    羅開駭然:「在這……一分鐘時間內,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你儘量想一想,究竟發
生了甚麼事?」

    羅開雖然有豐富的冒險生活經驗,可是安歌人在浴室中發生的事十分怪異,連他,
亞洲之鷹,一時之間,也難以想像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安歌人的俏臉上,滿是迷惘的神情,她呆了片刻,才伸手指著自己的額頭:「好像
是有人……有一種力量……在我腦中偷走了甚麼,有一種空空洞洞的感覺!」

    羅開一揚眉:「俄國人慣於運用催眠術套取別人的秘密——。」

    不等羅開說完,安歌人就搖頭:「我不是那麼容易被催眠的人,而且,浴室中當時
除了我之外,沒有別的人。」

    羅開盯著浴室,看了半晌,他知道俄國人一定在安歌人進浴室時,做了甚麼手腳,
可是他卻無法知道俄國人採取了甚麼具體的行動。

    他作了幾個假設,包括忽然有了高壓電使人失去知覺,高頻聲波使人腦部暫停活動
等等,可是似乎部不能成立。他和安歌人急速地討論著,甚至不明白俄國人玩這個花樣
的目的是甚麼。

    使安歌人喪失知覺一分鐘,或兩三分鐘,有甚麼作用呢?看來,一點作用也沒有!

    在作種種設想而沒有結果時,羅開甚至用疑惑的眼光,望向安歌人,安歌人這時,
卻有相當的自信:「我的這種感覺,絕不是無緣無故,而是一定曾經有甚麼事發生過!


    羅開嘆了一聲:「祇有等到俄國人再露面時,直接問他們!」

    安歌人的口唇掀動了一下,可是沒有出聲,羅開自然知道她想說的是「俄國人既然
鬼頭鬼腦做了這樣的事,如何肯承認?」

    俄國人再出現,是五小時後的事。局長親自出現,仍然帶了兩個隨員,但當然不是
曾經受過羅開攻擊的那兩個了!

    局長一進來,就發出洪亮的笑聲:「一切都準備好了,你們可以立即啟程,當然,
如果有意在莫斯科多逗留幾天,也歡迎之至。」

    羅開冷冷地道:「本來倒真想多停留幾天,可是又怕不明不白中了暗算。」

    局長現出了驚訝之極的神情來:「暗算?這世上,有誰敢暗算亞洲之鷹?」

    局長的神態十分誇張,充滿了虛偽的恭維,羅開用嚴峻的目光盯著他,但嚴厲的目
光,當然也嚇不倒蘇聯國家安全局的局長——這個職位,需要過人的機智、冷靜,還要
曾經九死一生,身經百戰的人才能擔任,羅開其實是知道這一點的,但這時為了表示他
真的十分認真,所以他用嚴峻的眼神。

    他一字一頓地道:「當然是你,或你領導的一些人!」

    局長攤開了手,長嘆一聲:「鷹,當你有需要的時候,想到了我們,那簡直令我們
感動,最高領袖甚至準備接見你,那證明你是我們的好朋友,所以,你剛才的話,十分
令人傷心!」

    局長的話,圓滑如玻璃蛋,抓不到任何破綻,而且,他也適當地表示了他的委屈。
可是羅開自然不會相信他——這個職位,還需要匪夷所思的狡猾和欺詐,過人智慧的偽
裝和卑鄙,才能擔任。

    羅開向安歌人指了一指:「我不知你們用甚麼方法,可是肯定你們曾用十分卑鄙的
方法,對付過她!」

    局長攤著手,搖著頭,表示無話可說,羅開的手指直伸到他的鼻子前,喝:「把全
部監視我們的錄影帶給我們看,尤其是她在浴室的那幾分鐘的情形!」

    安歌人一聽羅開提出了這一點來,不禁發出了「啊」地一下低呼聲;要是可以看錄
影帶,至少可以知道那失去知覺的短暫時間之中,自己曾有過甚麼動作,發生過甚麼事


十四、更先進的方法

    安歌人跨前一步,站在羅開的身邊,等著局長的反應。局長祇是怔了一怔,像是根
本不知道羅開在說些甚麼,接著,他又顫笑了幾下:「如果告訴你,這裏根本沒有竊聽
和偷窺設備,你信不信?」

    羅開冷笑了三下,他沒回答,當然是表示不信。

    局長也有了怒意:「好,現代科技的偷聽設備,幾乎已等於無形,不易查覺,但是
偷窺裝置如果有錄影裝置的話,羅開先生,以你的能力而論,應該很容易發覺。我給你
三天時間,提供一切需要的儀器,如果你找得出來,我對著全世界向你道歉!」

    羅開料不到局長會這樣說——他知道,局長這樣說,那就證明,這裏真的沒有偷窺
的裝置!

    他又冷笑了一聲:「很好,那使我知道,你們已有了更先進的方法!」

    他這時這樣說,本來是為了自己的指責落空,而說的門面話,好使自己下台。可是
他的話一出口,卻令局長在極短的時間內,有錯愕的神情!

    羅開心中一動,立時知道,那一定是自己在無意之中,說中了對方心中的秘密,對
方才會有這種反應!

    他立即又想到:俄國人一定真有「更先進的方法」,可是他卻無法想得出「更先進
的方法」的內容是甚麼。

    局長驚愕的神情,早已消失,羅開的目光再嚴厲,對局長來說,也不起絲毫作用。
羅開冷笑了一聲:「你們剛才究竟對在浴室中的女士,做了甚麼手腳?」

    局長搖頭:「我不明白你在說甚麼。鷹,你至少應該弄明白一點,是你們請求要到
莫斯科來的,並不是我們請你來的!別說是還對我們還有所要求了!」

    羅開想想,局長的話也有道理,雖然明知安歌人在浴室之中的感覺,必有原因,但
感覺始終祇不過是感覺,拿不出絲毫真憑實據來,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甚麼用處。

    他揮了揮手,也不覺現出疲倦的神態來:「請送我們到機場去!」

    局長點頭:「一切都準備好了,這是清單,二十分鐘之後,我在大堂等你們!」

    他甚至向羅開和安歌人兩人,行了一個軍禮,這才和兩個隨員,一起離去。

    安歌人和羅開互望了一眼,安歌人的觀察力也十分敏銳,她壓低了聲音:「剛才,
提到有更先進的方法時,局長的神情好像不怎麼正常。」

    羅開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她穿衣服,安歌人脫下了浴袍,把她晶瑩美麗的胴體,毫
無保留地展現在羅開的面前,她把腳擱在一張几上,把深黑色的通花長襪慢慢套上她的
粉腿。

    等到她全身祇穿上一雙黑色長襪時,她雪白的大腿,在黑色襪子的襯托之下,更是
自得炫目。

    然後她挺直了身子,作了一個鬼臉:「蒼蠅居然不叮膿血了?」

    羅開冷笑:「一樣叮,祇不過方法更先進了……嗯,如果不是我忽然高叫了三下,
把你從失神的狀態中驚醒過來,不知會怎麼樣?」

    安歌人把一個薄而半透明的胸圍,套住了她那雙豐滿挺聳的乳房:「你說我從『失
神的狀態』中驚醒過來,形容得真好,我……在那一分鐘之中,真是失神之極,真的好
像有人在我的腦中,偷走了甚麼!」

    她說到這裏,現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來:「我……或許是不知道如何形容才好。當然
不是真的有人從我腦中偷走了甚麼,祇是……祇是……」

    她現出無可奈何的神情,望著羅開,羅開心中陡地一動,失聲道:「如果有甚麼力
量,在那短暫的時間中,得到了你腦中的一些記億,那也等於是在你腦中偷走了甚麼!


    安歌人吃了一驚,羅開的設想,乍聽有點匪夷所思,可是想一想,卻十分可怕,她
俏臉發自,把手掩住胸口:「這……不可能吧。有甚麼方法可以把我的記憶弄走?」

    羅開揮著手:「我也沒有甚麼實在的概念……不一定是把你的記憶取走,祇是感應
到了你的記憶,你也就像是遭了盜竊一樣了!」

    安歌人點頭:「是啊,被人偷看了日記,和偷看日記的人把日記撕走了,全是一樣
的。如果我被催眠,就有可能發生這樣的事,可是真的沒有人對我施術!」

    羅開又想了一想:「或許,那就是局長所說的『更先進的方法』!」

    安歌人已穿好了衣服,俏生生地站在羅開的面前,羅開輕摟著她的腰,到了大堂,
局長在大堂來回踱步,看到了他們,滿臉笑容:「看了清單了?準備的裝備,在我國,
嗯,在全世界,都是最先進的,夠了吧?」

    羅開剛才約略看了一遍清單上所列的裝備,的確十分齊全。他想,在那麼短的時間
內,能得蘇聯人拿出那麼多東西來,其中絕大部分又是列於最高國防機密的物資,還由
局長親自接待,那真是絕不容易的事!

    全世界,可以做到這一點的人,祇怕絕不超過五個!

    雖然,其間發生過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而且還有一個謎困在心中,但是羅開還是十
分由衷地道:「謝謝,真的,對貴國政府,十分感激!」

    局長感嘆地道:「我們之間的友誼,是通過卡婭上校建立起來的,那是牢不可破的
朋友關係!」

    他一面說,一面用力拍著羅開的肩頭。由於他個子矮小而羅開十分魁偉,所以他在
做這個動作之際,神態看來十分滑稽。

    局長甚至親自送他們上了專機,當飛機起飛時,仍可以看到他在揮著手。

    安歌人學著局長的聲音,雙手掛在羅開的肩上,在羅開的耳際低聲道:「我們的友
誼是通過卡婭上校建立起來的,你那位嬌小的小寶貝在哪裏?」

    安歌人的話中,大有酸味,羅開如何會聽不出來,不過這至少令他感到有點意外,
因為像安歌人那樣的美女,和普通的女性不同,她應該不會有尋常女性都有的那種感情
。而如今,她卻表現了這種感情,這說明了甚麼?

    愛情是自私的!

    當一個女人對男人有了強烈的愛意之際,不論這個女人多麼浪漫,多麼出色,多麼
能幹,也不論她以前的經歷是多麼豐富,多姿多采得令人目眩,她都會妒忌!

    那是女性的本能!看來,安歌人說如果她能解開天神之盒的死結,能使自己的願望
實現,她的願望就是要得到羅開,並不是說著玩,而是她真實的心意!

    一想到這一點,羅開不知道說甚麼才好,他覺得滑稽,也覺得怵然,他未曾有過這
種經歷——一個異性企圖用愛情縛住他,他也不必想如何去應付,因為他知道,那種情
形變成事實的可能性太小了。

    安歌人卻顯然誤會了羅開在那一霎間發怔的原因,她張口,在羅開的耳垂上咬了一
下,又膩聲道:「想她,想得那麼入神?」

    羅開嘆了一聲:「不是,愛情突然在卡婭和一個可以說十全十美的男人之間爆發,
她和那個人在一起,相信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安歌人的頭向後略仰:「我不喜歡十全十美的男人,也不相信世上會有十全十美的
男人——」她嬌聲笑著:「十全十美的人,不論是男人或女人,一定是假人,不是真人
!真人,都有缺點。」

    羅開十分同意安歌人的話,所以,在她的鼻尖上輕吻了一下,同時,他心中在想:
事實上,卡婭所愛的那個男人,雖然已具備了人的一切形態和人的一切感情,可是他的
確是個假人!

    羅開自然不會把這個秘密說出來,他祇是道:「讓我們計劃一下在月球背面,怎樣
消磨時間。我在清單中看到,我們可以在一小時之中,搭起一間小屋,屋子中有空氣供
應,是兩個人三天的所需!」

    安歌人陡地吸了一口氣:「三天!那一定是我一生之中最難忘的三天,想想,鷹,
在整個月亮上面,祇有你和我。三天!俄國人想得太周到了。」

    羅開在興奮莫名的安歌人的額上,輕輕點了一下:「別太早感激他們,你究竟著了
他們甚麼道兒,現在還完全不知道!」

    佈置舒適的專機機艙之中,祇有他們兩個,所以他們可以儘量打情罵俏。

    可是,當安歌人想緊偎向羅開之際,駕駛艙中,一個軍官走出來,神情嚴重之極,
先向羅開行了一個軍禮:「我們的目的地雅典機場封閉了,不准任何飛機降落,封閉令
特級緊張,完全是特級緊急的作戰狀態!」

    羅開怔了一怔:「希臘和哪一個國家開戰了?」

    軍官搖頭:「不清楚,我們問過,回答是絕對不可能在雅典降落,所以我們祇好改
飛塞浦路斯。」

    羅開站了起來:「事情重大,一定有各方面的廣播,請把播音轉到機艙來!」

    軍官答應一聲,轉身走回駕駛艙,不一會,就傳來了雅典電台廣播,播音員的聲音
十分激動:「我國受到了極度的挑釁,十架國籍不明朗的轟炸機,利用了反雷達探測設
備,侵入我國領空,在我國空軍還未能升空攔截之前,向我國北部一個湖邊的古堡,進
行了毀滅性的轟炸,轟炸的目標,位於……」

    播音員說出了那個古堡所在的地名,和那個古堡的名稱。

    羅開和安歌人兩人,不約而同,發出了一下低呼聲來。

    康維十七世的那座古堡!

    那座古堡遭到了毀滅性的轟炸!

    這真是難以想像之至!那地方並不是甚麼軍事要地,何以會招來攻擊?

十五、毀滅性攻擊

    羅開的神情,疑惑之至,他避開了安歌人的詢問目光,示意她繼續聽廣播。

    播音員的聲音,愈來愈激動:「估計發射向古堡的飛彈,所引起的爆炸力,超過一
萬噸黃色炸藥。古堡在遭到了襲擊之後,被徹底摧毀,連一塊完整的磚頭也不復存在。
襲擊全程祇歷時三分鐘,附近的湖面和所有的建築物都遭了殃,估計至少有一個人以上
死傷,一百公里之外的建築物的玻璃,也被震裂!

    「我國國防部立時宣佈全國進入特級作戰狀態,十架國籍不明的入侵飛機在摧毀目
標之後,迅速升高離開,這種形式的攻擊機種,從未有過記錄,所以難以辨明究竟屬於
何方。我國上下,對這種卑劣的入侵行動,感到無限的憤怒。

    「被摧毀的古堡,屬於我國公民康維十七世所有,康維先生交遊廣闊,世界各國的
達官貴人俱是相識,消息傳出之後,各方都大為震驚,如果康維當時在古堡之中,絕無
生還的機會……」

    安歌人聽得緊握住了羅開的手:「怎麼會這樣?誰下的手?」

    羅開一面聽著廣播,一面也在不住地問自己同樣的問題,可是卻沒有答案。

    廣播在持續著,都是一些古堡受到毀滅性襲擊之後的報導,聽得出由於事情突如其
來,而且嚴重之極,所以正處於一種極其混亂的緊急應變的狀態之中,也不斷有政府官
員呼籲民眾保持鎮定,更有記者和官員的對答。

    有一個記者問:「這種突如其來的襲擊,如果襲擊目標是首都的話,會怎麼樣?」

    負責回答的官員聲音之中充滿了沮喪:「當然是對方想摧毀任何目標,都能成功!


    也有些專家評論這次襲擊,雖然他們的聲音、語調都憤慨之極,但是又不能不承認
這次行動,是「人類歷史上最成功的一次偷襲」!

    一直到飛機在塞浦路斯機場降落,各個電台仍在評論、報導這件事故。由於在希臘
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塞浦路斯機場也採取了特別戒備——這種近乎神出鬼沒的突襲,沒
有人會不吃驚。

    外交飛機在戒備森嚴的機場降落之後,羅開提出的問題是:「有甚麼方法,可以盡
快趕到被襲擊的古堡現場去?」

    接待羅開和安歌人的,是蘇聯大使館的一個官員,他一聽羅開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不禁大為訝異,反問:「為甚麼你要到那裏去?據我們得到的報告稱,那裏方圓一百公
里都已經被封鎖,列為軍事禁區,希臘軍方已經下定決心,要在被毀滅的廢墟之中,找
到偷襲者使用的武器碎片!」

    羅開「嗯」地一聲:「是,如果有碎片,可以鑒定出武器的來源,從而知道偷襲者
的身分。」

    官員吸了一口氣:「所以嚴禁閒人出入,連記者都不准進入……當然,以閣下的身
手,要闖進禁區,不是難事,但何必在人家最緊張的時刻去做這種事?」

    羅開沒有表示甚麼,祇是問:「希臘政府有沒有尋求國際援助?」

    官員悶哼了一聲:「事情一發生,幾個強國都成了有嫌疑的偷襲者,各國政府自然
都發表聲明,說事情和自己無關,並願意作出任何幫助,可是被希臘政府拒絕,我知道
他們暗中和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有過接觸,那等於是把我們當作設想中的敵人了,真豈有
此理!」

    羅開冷冷道:「基於貴國政府的一貫作風,把貴國放在第一號嫌疑上,理所當然。


    那官員現出又是憤然又是驚訝的神情:「我以為閣下是我國的好朋友!」

    羅開一瞪眼:「正因為是好朋友,所以才應該想到甚麼就說甚麼!」

    那官員神情激動:「當然和我國無關,希臘已向聯合國安理會投訴,安理會要是有
不利我國的決定,哼哼,那將是嚴重的外交風波!」

    安歌人揚了揚眉:「閣下何以肯定事情和貴國絕對沒有關連?」

    那官員一挺胸:「事前事後,我一點都不知道,怎麼可能和我國有關?」

    安歌人立時想說甚麼,但被羅開的一個眼色阻止,羅開道:「請保留飛機運來的一
切設備,我們隨時需要使用,也請保留飛機隨時供我們使用的權利!」

    那官員一口答應,羅開和安歌人表示不必再受使館的招待,自行離去。

    半小時後,他們已經住進了當地最豪華的酒店的蜜月套房之中。

    在離開機場之後,他們都沒有說甚麼,祇是各自在思索著。

    一直到他們兩人半躺在放滿了水,倒上了玫瑰花香味的浴精的粉紅色心形大浴缸中
,面對面,羅開在安歌人膩白的大腿上輕輕撫摸著,那種舒服的感覺,令安歌人的腳趾
踡曲,口中發出不規則的呻吟聲來。羅開才突然用手攪了一下水,攪起了一堆泡沫,道
:「襲擊一定是蘇聯人幹的。」

    安歌人道:「當然是,大使館的那個官員,自視太高了,這種要受到世界譴責的行
動,當然祇有最高階層的領導人才知道!」

    羅開的聲音低沉:「參加行動的所有人,祇怕在事後非但不會有獎勵,弄得不好,
還會殺人滅口!」

    安歌人吃了一驚,發出了一下驚呼聲來:「蘇聯人為甚麼要對付康維十七世?」

    羅開皺著眉,這個問題他也思索過,但仍然沒有答案,他祇是道:「我們一離開莫
斯科,就發生了這樣的事,如果假設事情和我們的莫斯科之行有關?」

    安歌人搖頭,雙手在撥著水:「不可能,他們不知道我們和康維的關係。」

    羅開的眉心仍然打著結,他隱約感到這樁嚴重之極的事故和自己有關,可是卻又找
不出把事情聯起來的環。

    安歌人嘆了一聲:「康維,這個三晶星機械人,是不是在攻擊中被毀滅了?」

    羅開陡然挺了挺身子:「安全局長說過,蘇聯的先進探測設備,最近曾探測到高速
飛行物體來回月球——那就是飛往月球背面的康維。會不會蘇聯方面,感到這種『高速
飛行物體』是一種極大的威脅,所以便發動了這場偷襲,想將之毀滅?」

    安歌人想了一想,緩緩搖頭:「康維不會那麼不小心,他不會暴露自己的降落地點
,蘇聯人不可能知道他在這裏!」她說到這裏,又補充了一句:「我們又沒有向蘇聯人
透露過絲毫口風!」

    羅開聽得安歌人那麼說,心中又動了一動,可是全然捕捉不到甚麼具體的想法,他
嘆了一聲:「古堡中的那具資料豐富之極的電腦,當然被毀滅了,真可惜。那是地球上
儲存資料最多的電腦!」

    安歌人曾和那電腦交談過幾次,大有同感:「真是的,那電腦,不但會讚人美麗,
而且還會稱讚人的聲音動聽。康維呢?要是他那時在古堡中,會不會……也被毀滅了?


    這個問題,安歌人早就想提出來了,可是就怕會有肯定的答案,所以一直不敢提。
這時她終於問了出來,聲音之中,自然而然,充滿了關切和焦急——不單是由於她要靠
康維的幫助才能到月球背面去,她有豐富的感情,在和康維的短暫交往中,對這個神奇
的三晶星機械人,也有著相當的好感,所以才會有自然流露的關切。

    羅開嘆了一聲:「遠對我說過,三晶星機械人所用的金屬,不是地球上任何力量所
能摧毀的,可是那是強烈的攻擊,會對他造成甚麼傷害……誰也難以預料,我必須盡快
趕到現場去,尋求這個答案,因為祇有我才知道康維的真正身分!」

    安歌人道:「除非你得到希臘軍方的批准。」

    羅開想了一想:「有一個人可以幫助我。」

    安歌人咬了咬下唇:「到這時才想到,應該早已想到了!當然是北大西洋組織的高
級情報官黛娜!」

    羅開又皺了皺眉,這是安歌人在他面前,由於提到另一個女性所以表現不愉快,已
是第二次了。這絕不是好現象,若是一次又一次這樣下去,竟然成為習慣的話,即使是
安歌人這樣的美女,也會變得絕不可愛,非但不可愛,而且還討厭之至。

    所以他用十分嚴肅的態度道:「一個人如果要自尋煩惱,一定可以如願以償,你剛
才所表現的不快,也不是第一次,希望到此為止。」

    安歌人垂下了頭,一聲不出,羅開又道:「我是認真的!」

    安歌人的聲音大為哽咽:「我知道……我不是故意的,祇是自己無法控制自己!」

    她說到這裏,抬起手來,想在眼部抹拭一下,可是已經遲了,一滴眼淚落了下來,
滴進了浴池的水中,竟然引起了一個水圈。

    羅開呆了一呆,心想:安歌人的眼淚,是為了甚麼而流的呢?

    一想到這一點,他,亞洲之鷹,鐵一樣的漢子,心頭也不禁大為茫然!

    他用力一揮手,語音仍然十分堅定:「如果希臘政府曾和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有過聯
絡,那麼黛娜就可以安排我得到軍方的批准。」安歌人仍然低垂著頭——她在這樣的姿
態時,露出瑩白的後頭,看來格外動人,她心中在想甚麼,羅開自然知道,她一定在想
:你還可以和她見面。

    羅開也知道,在受了叱責之後,她不會把這句話說出來,他一伸手,握住了安歌人
的手,把她抱向自己。

十六、烈性炸藥

    浴池中的水一陣波動,安歌人整個人就勢偎依在羅開的懷中,水的浮力,使他們的
動作更加輕柔,更加流暢。安歌人的兩條玉臂像蛇一樣纏住羅開的頸,儘量把她的頭向
後仰,把她的朱唇化為熱烈的吻,獻給羅開。

    羅開緊摟著安歌人的細腰,隨著浴池中溫水的起伏,把自己一個人的生命,化作兩
個人的生命,兩個生命交融在一起,水花四濺之中,迸發出來的是兩個生命合而為一的
歡樂的、激情的呼叫。

    等到他們都仰躺在浴池中時,兩人的手互握著,停了好一會,他們才不約而同地緩
緩轉過頭,互望了一眼,各自都在對方的眼神之中,找到了瞭解。安歌人的口角,有無
可奈何的微笑,她伸手拍打著,發出「啪啪」的聲響,並濺起大量的水花,她的聲音輕
柔:「我知道現在……不可能,要是等我解開了死結——」

    羅開不等地說完,就陡然一挺身,在浴池中站了起來,帶起的一大蓬水花,淋得安
歌人一頭一臉,也把她想講的話都淋了回去。

    羅開站著,他高大強壯的身體,猶如一尊石刻鐵鑄的雕像,足以令任何女性升起崇
拜之感,何況是心中對羅開起了異樣感情的安歌人!她自然而然跪在浴池中,浴池中的
水,在她豐滿的雙乳之間蕩漾,然後,她仰起頭,用十分虔敬的神情,像是面對的是神
祇一樣,雙手向上,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羅開看到了她臉上的那種神情,也不禁陡然震動,雙手緊握住她渾圓的雙肩,身子
向後仰,也發出了原始的、野性的叫聲來。

    在那一霎間,他們又從現實進入了幻境,一男一女在原始的歡愉之中,進入了夢幻
境界——那電話鈴聲響了又響,響了不知多久,等到羅開在進入戰慄的震撼之中,聽到
了那電話鈴聲時,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摘下了在浴池邊的電話,在那一霎間,他甚
至感到了電話鈴聲之中,有一種火燙的焦急。

    他才拿起電話,就聽到了焦切的聲音:「鷹!」

    羅開陡地吸了一口氣,這一下叫聲,安歌人也聽到了,她仍然跪著,仰著臉,臉上
滿是水珠,看來有一股無可抗拒的異樣的美麗。

    羅開的吸氣聲,顯然也傳到了電話的那一邊,那邊傳回來的聲音是:「鷹,意外?


    羅開勉力使自己的聲音低沉:「是,要不是你先找我,五分鐘之後,我也會通過一
切方法找你。」

    才聽得那一下「鷹」的叫喚,羅開就知道,那是他剛才想到,可以使他到達被毀滅
的古堡的黛娜,祇有黛娜,這個有「烈性炸藥」之稱的美女,才會在叫她的時候,也像
是充滿了爆炸性!

    這一點微妙的感覺,也祇有曾和她有過許多次親熱經驗的羅開才能感覺得到!

    安歌人沒有說甚麼,祇是垂下了眼瞼一會,就輕輕地在浴池中滑向後,羅開跨出了
浴池,黛娜的聲音,聽來十分平靜:「鷹,我們知道你最近的行程!」

    羅開悶哼了一聲:「我寧願是『你』知道我的行程,而不是『你們』!」

    羅開並不是在咬文嚼字,而是「你」和「你們」之間,大有差別,單是「你」,那
表示黛娜本人:如果是「你們」,那就是黛娜和她的組織,一個強而有效的情報工作系
統!

    黛娜呆了一會,才發出一下冷笑聲,聲音也很冷:「沒有甚麼不同!」

    這就是黛娜,她和羅開其他熟悉的女性不同,剛才她靜了片刻,明明是想發出一下
嘆息聲的,可是結果,她卻發出了一下冷笑聲——她以為自己的性格堅強,更以為用堅
強的性格,就可以掩飾自己情感中脆弱的一面。

    羅開既然知悉她的性格,自然也不會再在這個問題上討論下去,祇是「嗯」了一聲
。黛娜的聲音有點激動:「你向俄國人要的那些東西,我們也有!」

    羅開苦笑:「我知道,可是我急著要!祇有在極權政治之下,才能爽快地得到我要
的東西,不必經過許多層的同意!」

    他講到這裏,頓了一頓:「何況,要找你,是多麼的困難!」

    黛娜終於忍不住,也發出了一下低嘆聲,可是她立時又把那一下低嘆聲變成了冷笑
聲:「鷹,如果你一定要找我的話,就一定可以找得到的!」

    羅開並沒有為自己分辯,祇是再次「嗯」了一聲。黛娜的聲音變得十分憤怒,那是
毫不留情的責問:「鷹,你們為甚麼把康維十七世出賣給了俄國人?」

    黛娜的聲音十分響亮,連在一旁的安歌人,也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在那一霎間,羅開還在考慮黛娜那樣說是甚麼意思,安歌人已直跳了起來,衝著電
話叫:「我們沒有出賣任何東西給俄國人!」

    黛娜的冷笑聲,雖然通過電話傳過來,但聽來還是像一柄鋒利之極的匕首。

    隨著她的冷笑聲,她的聲音忽然又變得十分柔和:「鷹,我想和你立即見面。」

    那種柔和的語聲,和她那一下冷笑聲,十分不調和,可是卻令羅開十分感動。羅開
知道黛娜對自己的了解,已達到極深刻的程度!

    如果她以冷淡的語氣說同樣的話,那麼,羅開雖然也極想見她,但結果一定是半秒
鐘也不考慮,就立即加以拒絕,而且絕沒有轉圜的餘地。他,亞洲之鷹,絕不能容忍任
何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情形,任何人都不能!

    可是黛娜卻在那一剎間,在語氣之中,充滿了柔軟的哀求,所以,羅開連半秒鐘都
沒有考慮,就道:「好,怎麼見?」

    黛娜道:「你在半小時之後出酒店,就會有車子來接你,我在一艘希臘的戰艦上等
你。」

    羅開一張口,一個「好」字還沒有出口,黛娜又道:「派來接你的車子和直升機都
是小型的,沒有多餘的空間。」

    羅開立時明白,他的回答極快,也極堅決:「不論空間多麼小,祇要肯擠,也就可
以擠得下兩個人。她在這件事中,從頭到尾都和我在一起,我不會遠離她而去!」

    黛娜約有五秒鐘沒有出聲。

    羅開完全可以想像在那五秒鐘之內,她是如何緊咬著下唇的情形,也在那五秒鐘內
,安歌人再度跪在她的面前,雙臂緊抱著他的雙腿,而且把她由於激動而變得滾燙的臉
,緊貼在羅開的腿上。

    黛娜終於又有聲音傳來:「好,隨便你。」

    羅開放回了電話,雙手捧起安歌人的臉,安歌人的俏臉上,仍然滿是水珠,所以也
無法分辨她是不是曾流過淚。安歌人喃喃地,聲音有點顫抖:「鷹,謝謝你!」

    羅開把她輕扶了起來,在她的頰邊親了一下:「奇怪,他們好像已經肯定是俄國人
幹的好事了。」

    安歌人側著頭:「不難推測,我們無愧於心,未曾出賣過任何人!」

    羅開仍在思疑:「他們是根據甚麼來肯定的呢?」

    大約四十分鐘之後,他們便離開酒店,見到一輛來接應他們的車子——車子當然不
是真的很小,到了一個軍用機場,在那裏,乘坐希臘海軍的直升機,降落在一艘戰艦的
甲板上。

    黛娜全副軍裝,英姿颯爽,站在甲板上迎接,羅開本來想擁抱她一下,可是黛娜一
見羅開,就立正,來了一個十分正統的軍禮,使得已經張開雙臂的羅開,不得已神情尷
尬地把雙臂垂下來。

    然後,他們到了會議室,會議室中有許多國籍不同的軍官,也有便裝人員,黛娜並
沒有向羅開介紹所有人,祇是向所有人介紹了羅開:「羅開,亞洲之鷹。安歌人,鷹的
伴侶。」

    她立即又向一個軍官道:「鷹想知導我們何以肯定是俄國幹的好事!」

    那軍官立時站了起來,作了一個手勢,會議室暗了下來,螢光幕也開始操作——羅
開料不到黛娜機構下的工作效率竟然那麼高,他自然也立即投入了工作。

    在一幅巨大的螢光屏上,出現一些看來模糊不清的飛鳥似的物體。那軍官解釋:「
這是三個月之前,通過間諜衛星拍到的,蘇聯境內中亞部分的一個軍事基地的情形,判
斷是:那是一種新型的飛行攻擊機。」

    軍官在作解釋時,螢光屏上的畫面在變,由遠距變成近距,可以清楚看見,那是一
種外貌十分奇特的飛機。

    那軍官又道:「攻擊那古堡的機群,來去快絕,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是根據目擊
者的敘述所得的繪圖,證明就是這種新型飛機——這種飛機,俄國人是在甚麼樣的情形
下發展、製造的,我們事先一點也不知道!」

    黛娜在這時更補充了一句:「這證明西方陣營的情報工作實在太差了!」

    在座有幾個人發出了悶哼聲,算是對黛娜的話的反應。羅開也悶哼了一聲,他想的
自然和在座所有人都不一樣。他想到的是,像康維十七世這樣的三晶星機械人,甚至已
可以隨時從地球飛到月球去,這種所謂新型飛機,又算得了甚麼,值得緊張嗎?

    羅開沒有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祇是道:「沒有確鑿的證據可以在聯合國上提出控
訴!」

    黛娜的聲音聽來極嚴肅——一個如她那樣的美女,竟用那麼嚴肅的聲音來說話,那
實在是一件十分可惜的事。她說:「沒有人要和蘇聯在會議席上糾纏不清,我們要知道
俄國人這樣做的目的是甚麼,所以,要請亞洲之鷹提供若干資料給我們。」

十七、出賣

    會議室的燈光又恢復明亮,每一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在羅開的身上。

    羅開對這樣的安排,多少有點反感,他向黛娜望去,卻發現黛娜並沒有望他,可是
卻顯然向著他,作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小手勢——她用她的食指,在一支鉛筆的尾端,輕
輕搓揉著。

    一看到了黛娜這樣的小動作,羅開的心中,不禁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每次他和
黛娜在熱烈無比的親熱之後,黛娜都會有同樣的小動作,用她的手指,在男性的敏感部
位輕輕地搓揉,使得才如同經歷過地震一樣震盪之後,又有程度不同的餘震!

    黛娜現在這樣做,是甚麼意思呢?是表示羅開和她之間不平凡的關係,從而要求羅
開理解!

    羅開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他把心中的不快硬壓了下去。

    他變換了一下坐著的姿勢,然後,用一種近乎冷漠的聲調說話,他道:「康維十七
世,是一個十分奇特的人,他的真正身分——」

    羅開講到這裏,故意頓了一頓,留意著各人的反應。幾乎在會議室的所有人,都現
出了急切想知道下文的神情來。

    在座的人之中,有幾個便衣人員,肯定是十分有經驗的情報人員,也未能例外,由
此可知所有人對康維十七世的神秘身分,探索已久,也由此可知,所有人並不知道康維
的真正身分,包括黛娜在內。

    羅開的試探有了結果——既然沒有人知道康維的真正身分,羅開自然不會洩露康維
的秘密,所以,他在略頓了一頓之後,立即接了下去:「——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可以
說是一個極度神秘的人物!」

    當他這樣說了之後,所有人又很明顯的、掩飾不住失望之情。

    羅開想起為了追尋康維的身分之秘,自己所作過的努力,黛娜也曾參加過,可是當
弄清楚康維的真正來歷時,黛娜並不在場,所以她一定仍然在不斷追查,也一定並毫無
結果。

    康維的神秘身分,本來就惹人注意之至,現在他所擁有的古堡,又遭到了毀滅性的
攻擊,自然更成為各國情報機構矚目的大事!

    羅開又變換了一下坐姿:「我和他在十分奇特的情形下相識,是好朋友。可能有人
會誤會我曾向俄國人出賣他,那是可怕的誤會,最好立刻糾正,不然,我不會原諒他!


    羅開在那樣說的時候,聲音十分嚴肅,他雖然沒有望向黛娜,可是黛娜也不由自主
震動了一下,她感到羅開聲音中的責備是針對她——祇有她,曾在電話中指責過羅開。
她並沒有說甚麼,祇是眼珠略偏,向一直不出聲的安歌人投以一瞥。

    羅開看在眼中,自然明白黛娜的意思是:我不是指責你出賣甚麼人,可是她呢?

    羅開立即補充:「我和我的伴侶,正在進行一種十分奇特的行動,需要康維的幫助
,我的伴侶更不會在極需要康維幫助的時候,有對他不利的行動!」

    羅開這樣說的時候,安歌人挺直了身子,樣子十分嚴肅的坐著。

    羅開這個美麗的伴侶,本來就惹人注目,這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望向她。羅開伸
手過去,她也伸手過來,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握了一下。

    黛娜在那一霎間,要盡一生之中最大的努力,才不至使自己失態,可是她一開口,
聲音還是有點不正常,以致令得她先嗆咳了好幾聲,才能繼續說下去:「你們要進行的
事,不但需要康維的幫助,也需要俄國人的幫助?」

    羅開自然而然發出了一下嘆息聲。

    他當然可以向黛娜解釋他和安歌人在進行的是甚麼事,可是絕不是在這種情形之下


    所以,隨著他一下嘆息聲,他的聲音十分冷漠:「那是我們的事,嗯,對不起,我
不能提供甚麼幫助,誰安排我們離去?」

    他說著,已站了起來,安歌人立時也跟著站了起身,會議室中的氣氛,變得十分僵
,大家都等著黛娜的反應。黛娜保持了七、八秒鐘的沉默,不斷轉動著手中的鉛筆,然
後,她抬起頭來,望著羅開,她淺藍色的大眼睛中,眼波流轉,像是不如有多少言語,
要傾瀉而出,這種眼神,羅開自然熟悉之至,也愛憐之至,所以,在那一剎間,羅開心
中暗嘆了一聲。

    可是黛娜一開口,聲音卻十分冷漠:「鷹,你說康維是你的好朋友,在他的古堡遭
到了毀滅的攻擊之後,你難道不關心他的死活嗎?」

    羅開陡然震動,黛娜的指責,不是沒有道理的,事實上,羅開自然關心康維的下落
——這是為甚麼他急於和黛娜見面的原因,祇有通過黛娜的安排,他才能到古堡的廢墟
去,至於到了那裏,會有甚麼發現,這時他也說不上來。

    羅開凝視著黛娜,他相信黛娜也可以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他要表達的心意。他道:
「我當然關心,所以我想請有關方面,安排我到被攻擊過的古堡去一次,看看是不是有
甚麼發現。」

    會議室中又靜了片刻,一個希臘軍官道:「可以的,祇希望鷹先生有了發現之後,
能和我們共享!」

    羅開以一下悶哼聲代表了答案。

    會議室中的討論,看來一點結果也沒有,本來坐著的一些人,紛紛站了起來,都對
羅開有著顯著的不滿,羅開也祇裝看不見。

    一架巨型的雙機翼直升機,幾乎把在會議室中的所有人都載了進去,當直升機升空
之後,羅開的右邊是安歌人,左邊是卻黛娜,兩個美麗的女人都不說話,羅開在「軋軋
」的機翼轉動聲之中,卻聽到了黛娜所發出來的一下幽幽的嘆息聲。

    羅開心中也嘆了一聲,伸手在黛娜的手臂上,輕輕按了一下,表示對她的撫慰。黛
娜的雙眼之中,立時射出異樣的光采來,羅開甚至不敢和她的眼神接觸,因為這時自黛
娜雙眼之中所發出來的誘惑力,實在太強烈了,連他,亞洲之鷹,都不能肯定自己是不
是可以控制自己,不在眾目睽睽之下,有特異的行動。

    在機艙中,幾個高級軍官仍在討論著那次突襲,一個軍官在感嘆:「防衛系統,絕
不足以應付同類性質的突襲,不單是西方陣營,蘇聯也是一樣,一個青年可以駕駛小型
飛機在紅場降落,由我領導的攻擊機,也就可以衝進去攻擊克里姆林宮!」

    那軍官說話的口氣和神態,都很倨傲,在大聲說了之後,還故意向羅開瞪了一眼。
羅開自然不會和他去爭辯甚麼,在他雕像一樣的臉上,甚至一點反應也沒有。他祇是在
想:康維究竟是不是還存在?如果他逃出了這次毀滅性的攻擊,他為甚麼不露面?

    如果康維在攻擊中被消滅了,三晶星人,或者別的三晶星機械人,會不會有甚麼行
動?

    許多問題,都沒有答案,令得羅開也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嘆息聲。

    她的一下嘆息聲才發出一半,他就感覺出,他左右手臂都有柔軟的手握了上來!

    羅開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時,已有人叫了起來:「到了被攻擊現場的上空了!」

    羅開立時把視線投向下面,在他身邊的安歌人也是一樣,他們一看清楚下面的情形
,都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驚呼聲來。

    本來,他們以為可以看到古堡的廢墟,可是這時,向下看去,卻甚麼也看不到,祇
看到湖水近半島的一端,相當混濁。古堡本來是建築在半島的尖端處的,現在,半島的
尖端卻不見了,哪裏還有甚麼廢墟?

    羅開定了定神:「用了甚麼武器,才能夠造成那麼徹底的破壞?」

    機艙中沉默了片刻,才有一個看來並不起眼的軍官,對羅開的問題,作出了答覆:
「一種新型的火箭,發射之後,可以深入地底超過兩百公尺才爆炸,爆炸的威力,可以
造成中級地震的傷害。」

    他說到這裏,略停了一停,又道:「俄國人一定瘋狂了,估計他們至少使用了六十
枚這樣的火箭,那是他們全部的所有,用來對付一座古堡,太過分了,六十枚若是分散
開來使用,可以毀滅整個雅典了!」

    黛娜補充:「若是配上核子彈頭,六十枚這樣的火箭,可以毀滅全世界了!」

    羅開這時,也完全明白了機艙中各軍官和情報人員心情焦切的原因,因為這次的攻
擊行動,實在太瘋狂、太駭人聽聞了!

    他問:「這次,有沒有核武器牽涉在內?」

    黛娜苦笑:「沒有,大概俄國人還不想地球毀滅,祇想稍為攻擊一下這裏——」

    這時,直升機正在下降,黛娜又問:「鷹,在這樣的情形下,會有甚麼發現?」

    羅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黛娜也沒有再問,等到直升機著陸,羅開步出了機艙,他
長嘆一聲,攻擊把一切消滅得如此徹底,還能有甚麼發現呢?

    他默然站了相當久,其餘的人顯然都在等他的思索結果,他在十分鐘之後,說出來
的話,令人人都感到極度的意外。

    他不是對所有人說的,而祇是對安歌人說的,他道:「你到巴黎去等我,在那小房
子中等我!」然後,他又對黛娜說:「如果你想去,也可以去。」

    話一說完,他就大步走了開去。

十八、尋找康維十七世

    黛娜和安歌人同時追了上去,同時問:「你呢?你到哪裏去?」

    羅開並不回頭,祇是大聲答:「我祇想一個人找一個靜僻的地方,做一點事!」

    這一次,幾乎是所有人齊聲問:「做甚麼?」

    羅開站定了身子,昂首向天,一字一頓,十分清楚有力的回答:「設法使康維知道
,我極需和他會面,請他立即在我面前出現!」

    羅開的這個回答,令各人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但有一部分人,認為羅開是在開
玩笑!

    羅開當然不是在開玩笑。

    在剛才的沉思之中,他想到的是,以康維上天入地之能,蘇聯的突襲行動,能夠使
希臘的國防雷達毫無所覺,是不是也可以瞞得過他?祇要他事前知道,就算在一秒鐘之
前知道,他也可以逃得過被毀滅的命運!

    一想到這一點,羅開對康維未被消滅這一點,信心大增,所以他才說了以上的那番
話,決定自行採取行動,暫時和安歌人分開。

    黛娜看到羅開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知道羅開已立定了主意,那也就是說,沒有甚
麼力量可以令得他改變行動了!

    她對一個軍官低聲吩咐了幾句——那使得羅開在走開了大約兩百公尺之後,就有一
輛吉甫車駛來,停在他身邊,驅車的軍人跳下車,恭敬地請羅開使用這輛車子。

    當羅開上車的那一剎間,安歌人按捺不住奔向前去的衝動,她的上半身甚至已傾斜
向前了,但是黛娜的手,有力地按到了她的肩上,同時冷冷地道:「如果你還想見到鷹
,就得照她的話去做!」

    安歌人的身子慢慢挺直,她咬著下唇,心知黛娜的話是一片好意。這時,羅開的車
子,早已出了視線,她才十分疲倦的問:「你去不去?」

    安歌人、黛娜和卡婭,在位於巴黎著名的聖母院附近的那幢舒適的小房子中,曾和
羅開有過畢生難忘的三日三夜的歡樂。安歌人這時這樣問黛娜,使黛娜有全身發熱的感
覺,她當然想去,但是又考慮到自己的公職,又可能走不開,那神情就和餓極了的人面
對著美食,而又不能吞吃一樣難過。

    安歌人嘆了一聲:「鷹曾經邀請你去,他一定也忘不了那三天三夜!」

    黛娜的雙頰,有一種火辣的感覺,她自然而然伸手在俏臉之上,輕輕按了一下,她
的這個動作,看得她身邊好幾個軍官,不是深深吸一口氣,就是大口吞嚥著口水。

    安歌人又嘆了一聲:「你不去,我就可以單獨和鷹在一起,可以獨佔他!」

    黛娜冷笑:「沒有人可以獨佔他!」

    安歌人第二次嘆息:「可以的,如果我可以解開死結,打開天神之盒。」

    黛娜並不知道「死結」和「天神之盒」是甚麼,當然也聽不懂安歌人的話,她祇當
安歌人在痴心妄想,於是繼續她的冷笑:「我如果能走得開,我一定去,不過你一定比
我先到!」

    兩個美女互望了片刻,忽然同聲問對方,問的竟然是同個問題:「鷹會到甚麼地方
去,你有沒有概念?」

    兩個人同時問了出來,自然同時苦笑,鷹會到甚麼地方去?沒有人會有任何概念,
鷹一直是獨來獨往、高傲冷漠的!

    事實上,當羅開駕車離去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到甚麼地方去。

    他的概念是:他需要和康維聯絡,讓康維知道自己急欲和他會面。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康維在甚麼地方,如何向他傳遞這個訊息呢?

    對於同是地球人來說,可能就會束手無策,但是康維是神通廣大的三晶星機械人,
羅開知道他有接收腦活動時所發射出來的能量的功能。

    那也就是說祇要不斷地想著這個意念,全神貫注地把這個意念一遍又一遍地想,康
維就有可能接收到訊息。

    人類腦部細胞的活動,肯定有能量發射,這種能量已經可以繪製腦電圖,但是這種
能量十分微弱,如果在離康維較近的地方發出,自然比較遠的地方發出的好。

    可是,根本不知道康維在甚麼地方,如何決定遠近呢?是不是在高山之巔比較好,
還是在湖海之濱較適合?

    羅開的思緒十分亂,他甚至祇是憑習慣動作在駕車,連路面的情形,也不是十分留
意,直到眼前忽然黑了下來,他才發現自己已經駕車進入一條隧道之中,他定了定神,
著亮了車燈,也就在這時,他徒然覺得車子震盪了一下。

    那種震盪相當怪,像是有甚麼重物陡然壓進了車子!羅開也立即知道那重物是甚麼
了,他不必轉過頭去,也可以知道身邊的座位上,多了一個人!

    他也不必轉過頭去看,就可以肯定,身邊突如其來,不知用甚麼方法上了車的人,
正是他不知該如何去找他的康維十七世。

    同時,他也知道,自己急欲想會晤康維的腦部活動,已經收效了!

    他先不出聲,康維的聲音聽來不是很友好:「你想見我!有甚麼貴幹?」

    羅開若無其事:「老朋友了,聽到了消息,不知你吉凶,當然想念!」

    康維的話更不客氣:「鱷魚流眼淚是甚麼意思,你不會不知道吧?」

    羅開一字一頓地回答:「請你明說,你知道你的智慧遠在我之上,和我打啞謎,我
答不上來!」

    康維悶哼一聲:「好,明白告訴你!」

    這時候,車子已轉出了隧道,陽光奪目,羅開從倒後鏡中看了身邊的康維一眼,康
維的臉色,難看之極——他全然照人類的反應製造出來,說一句「巧奪天工」,絕不算
是過分。

    不過羅開已很有信心,因為康維肯出現,那就表示他雖然十分不滿,但是還不至於
不能轉圜,所以他的語調甚為輕鬆:「洗耳恭聽!」

    康維道:「從月球歸來時,由於在月球背面看到的現象太難忘,所以我有點精神不
集中——」

    他說到這裏,羅開的反應是身子略動了一動,發出了一下不能分類的聲音,康維卻
十分敏感,這時提高聲音問:「你笑甚麼?笑我一個機械人,哪有甚麼精神,是不是?
說!」

    羅開苦笑:「不是,你是活的機械人,自然有思想有精神,我祇是在想,你在月球
背面,究竟看到了甚麼,上次問你,你又不肯說。」

    康維吸了一口氣:「我回來的時候,忘了全面發動反雷達裝置,恰巧蘇聯新研究出
了一種新的探測儀,靈敏度極高,所以,我以高速掠過蘇聯的歐洲部分——在列寧格勒
的高空掠過時,被他們探測到了!」

    羅開點頭:「是,俄國人向我提起過這一點。」

    康維冷笑一聲:「他們一探測到了我,我也立即覺察,一切反探測設備自動發生作
用,所以蘇聯的探測儀,祇測到我向南飛,最後消失在蘇聯邊境,進入東歐的上空,絕
不知道我降落的地點!」

    當康維說到一半的時候,羅開已經知道他這樣說的用意是甚麼了。

    羅開是人,自然有人的正常反應,他這時臉色青得可怕,那是由於心情激動和憤怒
的緣故。他的聲音也因之提高:「我沒有洩露過你的行蹤。」

    康維竟然立時同意:「我也相信你沒有!」

    羅開立時開口,可是開了之後,卻沒有立時發出聲來,他本來想說的是:「安歌人
也不會告訴俄國人甚麼的。」可是,他突然之間想到的是:可以保證嗎?可以保證安歌
人沒有告訴俄國人嗎?

    他又想到,在莫斯科,安歌人曾離開過自己,雖然時間極短,但足夠說上十七、八
遍:「那高速飛行物體在希臘北部……」了。

    人要了解自己已相當困難,更何況是要徹底了解另一個人,太難了!

    羅開可以說十分了解燕艷,可是燕艷不是地球人!地球人和地球人之間,要有十足
的了解,是不可能的事,因為一個地球人永遠不可能知道另一個地球人口中說著「白色
」的時候,腦中在想的是甚麼顏色!

    羅開在那一剎間,祇覺得自己虛弱之極,他的聲音也很乾澀:「她?」

    康維攤著手——他的手異常大而紅潤:「不是你,不是我自己洩露行藏,還有誰?


    羅開苦笑,問題一擺明,簡直就像二加二等於四一樣簡單,他緩緩搖了搖頭,突然
之間,又感到了一陣心痛,使他的身子縮了一下,他嘴角泛起苦笑:「為甚麼呢?做任
何事,總有一定目的,她為甚麼呢?」

    康維也嘆了一聲:「我也不明白——蘇聯人一知道我降落的地點,就立刻有了決定
,他們根本不想知道我是甚麼,因為根據探測儀所測到的資料分析,我的存在,是極度
的危險,所以必須立即毀滅,所以才有了這場攻擊。我的處境極險,第一批火箭發射之
後,我祇有八分之一秒的時間逃到安全地帶,保持自己完整!」

    羅開仍然在苦笑,康維又道:「當她向俄國人透露我的消息時,她應該知道我會有
甚麼遭遇的。」

    羅開喃喃地道:「是的!那會殺死你!她……她……唉……她……」

    很少有這樣的情形,羅開竟然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十九、被偷窺的記憶

    康維道:「你們人類,中國人,早就有一句話:知人知面不知心。反正我損失得起
,祇是連累了不少無辜的人喪失了生命財產!」

    羅開用力一揮手:「你當然有反擊的能力,為甚麼不還手?」

    康維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抹了一下,在那一霎間,他有厭惡的神情:「我不想導致地
球毀滅的核子戰爭由我這個外星人來引發。地球人再這樣下去,遲早都會發生那樣的大
災難,何必由我來代勞?」

    羅開苦笑:「有那麼惡劣?」

    康維用一下悶哼聲,代替了回答,顯然他認為地球人的前途,絕不樂觀。

    羅開略為昂起了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知道,一座古堡被毀滅,也包括了大型
電腦的被毀,對康維十七世來說,都算不了甚麼,康維感到難過的是,他對兩個地球人
寄以無限的信任,而且,盡自己一切可能去幫助他們,甚至願意為他們製造一艘小型的
登月飛船,可是,結果,兩個地球人之一卻出賣了他!

    雖然羅開仍不相信安歌人會做這種事,可是事實放在那裏,他自然可以肯定自己未
曾有過這種卑劣的行為,那麼,除了安歌人之外,還有甚麼人呢?

    他想到這裏,不禁長嘆了一聲,康維反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你一直和那女人
在一起,所以我也不想露面,直到你終於一個人了,我才現身!」

    羅開苦笑:「你也會因為這種行為而……難過?」

    康維的神情,又是憤怒,又是悲哀:「何止難過,簡直——」他伸手指著自己的心
口:「簡直心痛!要不是我對你還有信心,我根本不會再見你!」

    羅開抿著嘴,把車子開得極快,然後,陡然轉進一條小路,駛進了一個林子,停了
下來。

    那時,正是落葉季節,林子的地上,滿是紅色的、黃色的落葉,羅開停定了車子之
後,下了車,來回踱著步,落葉在他的腳下,發出清脆動聽的碎裂聲。

    康維在車上伸了一個懶腰:「我答應的事,我看不必再進行了?」

    羅開知道他說那是幫助他和安歌人登陸月球,到達月球背面,去死結山的事。他這
時,在想的,也正是這一點,他仍然踱著步,抬了抬手:「現在我們一口咬定是安歌人
洩露了你所在的秘密,是不是對她不公平?」

    康維用手拍著頭:「我想不出有甚麼更公平的推測了!」

    羅開走近車子,神情嚴肅:「當我們在莫斯科的時候,我們一直在一起,祇有極短
暫的分別——她進了浴室,可是那浴室中肯定沒有別人!」

    康維翻著眼:「有八百多種方法可以把訊息留下來給俄國人知道。」

    羅開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他知道要為安歌人辯護,十分困難,可是他仍然覺得事情
大有疑點,他又想了一會,才道:「有一些情形,十分特別,我和她,都分析不出究竟
來,她曾有一個短暫時間,感到自己不見了一分鐘,或是半分鐘的時間!」

    康維揚著濃眉:「甚麼意思?」

    羅開把當時的情形,和安歌人事後的感覺,以及他們兩人的分析,都詳細說了出來
。康維開始時神情不耐煩,可是愈聽愈是聚精會神,而且,神情凝重。

    等到羅開講完,林子中極靜,有一個短暫的時間,羅開肯定他們之間,祇有一個人
在呼吸,康維是不是由於緊張而有了「屏息靜氣」的反應?

    (羅開記得,康維有一次曾向他說過,他的「呼吸」,並不是僅僅模擬人的動作,
使他看來和真人無異,而是真有作用的,空氣中許多成分,在吸入之後,在他的體內起
變化,是他動力的主要來源。)

    羅開也不禁緊張了起來,急急問:「那是甚麼現象?你有概念?」

    康維緊瘦著眉,托著下顎,目光看來並沒有注視的目標,但是有異樣的光采,在迅
速地閃耀,羅開知道,他正在使他那記憶系統,作極強的運作。

    兩分鐘之後,他才長長吁了一口氣:「照這種情形來看,我可能錯怪安歌人了!雖
然俄國人得到訊息的來源仍然來自她,可是卻不是她自己拿出來,而是給俄國人偷走的
。」

    康維的這幾句話,講得十分清楚,字字明白,可是整段話是甚麼意思,羅開不是理
解力不高的人,也聽得目定口呆,不知所云。

    他望著康維,康維指了指自己的頭,又指了指羅開的頭:「俄國人一直在研究人腦
的活動,成績遠超過西方,已經發現人腦活動時所產生的力量他們稱之為『意念』,意
念強烈的時候,能夠使物體移動、變形,這已經經過許多次的實驗證明的了。」

    羅開吸了一口氣,他自己也致力於腦部活動產生能量的研究,自然明白這時康維所
說的話。

    他「嗯」了一聲:「是,尤其在精神感應方面,他們的研究更成功,相信你的記憶
系統中,必然有許多實例?」

    康維點頭:「是,早在一九五九年,一艘在北極冰層下航行的潛艇,就和幾萬公里
之外的地面基地,進行過成功的精神感應通訊。」

    羅開陡然吞了一下口水,康維最早所說的那段他聽不明白的話,他已經有些明白了


    康維仍在繼續:「一九六六年,蘇聯一個生物物理學家尤里,所作的精神感應試驗
,距離是三千公里——從莫斯科到西伯利亞,一個叫卡爾的演員,有腦部活動的異能,
他能百分之一百的接收訊息,不用任何儀器,祇是靠他的腦部活動。」

    羅開保持著沉默,不出聲。

    康維神情感慨:「地球人的腦部活動,究竟還有多少潛能可供發掘?答案是:簡直
無窮無盡,所以,地球人大可不必自卑。」

    羅開低聲抗議了一句:「我沒有自卑,祇是為地球人的許多劣行,感到悲哀。」

    康維用力揮了一下手,大有同感:「說得對!像對精神感應、強烈意念的研究,已
經有了一定的成就,可是卻運用在盜竊他人記憶這種卑劣的行為上,真叫人氣憤,也叫
人悲哀。」

    羅開急急地問:「安歌人,她……她……當她在浴室中的時候,她有一部分記憶被
偷走了?」

    康維搖頭:「不能說是被偷走了,因為記憶還在,祇能說,她的記憶,被人偷窺了
!」

    羅開又深深吸了一口氣,過了片刻,才道:「利用意念和精神感應?」

    康維道:「應該是。我想,俄國特務利用了腦部活動特別、具有異能的人,把意念
侵入安歌人腦中的記憶部分,得到了她的記憶,得到了他們所要的訊息。」

    羅開大是駭然:「他們……竟已掌握了這種本領?」

    康維「哈哈」大笑起來:「若是地球人每一個人都有了這種能力,人和人之間再無
秘密可言,人人都可以知道別人在想甚麼,那豈不是更好?」

    羅開默然和憤然,因為康維的話,有著對地球人明顯的取笑和奚落。

    康維繼續大笑:「不行不行,整個地球人的社會生活,全靠彼此之間的謊話來維持
,一旦謊話不再存在,人類勢必單獨生活,因為世上決無可能兩個都不說謊的人生活在
一起。」

    羅開冷冷地道:「你不必替地球人擔心了,真有這種情形出現,那就是人類進化的
大突破,每一個人,都可以省下不知多少時間來去從事有用的活動,不必花費生命去勾
心鬥角,欺詐說謊!」

    康維停住了笑聲,在羅開的肩頭輕拍了一下:「當然不可能人人都有這種能力,也
不是有這種能力的人,都可以侵入他人的腦部進行活動。我相信,俄國人的本事再大,
也無法在你的腦部獲得任何資料,因為你有極其堅強的意志,不曾向任何力量屈服。」

    羅開不禁現出自傲的笑容來。在和「時間大禍」不屈不撓的鬥爭之中,那個來自宇
宙深處的邪魔力量,多次想侵入他——亞洲之鷹的腦部控制他,結果都失敗,「時間大
神」就曾這樣評論過羅開的意志力!

    康維又道:「就算對普通人,也不是那麼容易,必須趁人不備,我相信,那位美女
當時在浴室中,一定全心全意在想著不知甚麼事,所以才被俄國人趁虛而入。俄國人從
你們的行動中,知道你們必然有異樣飛行物體的情報,所以才那麼做的!」

    羅開苦笑:「他們直接從安歌人的腦部得到了情報,立即展開行動!」

    康維攤開了手:「他們甚至不必研究情報的可靠性和正確性,用這種方法取得的情
報,不可能是假的!」

    羅開不禁苦笑,除非有人自己騙自己,不然,直接自記憶部分偷出來的情報,當然
是真的。

    康維顯得十分高興:「事情發生之後,我真的十分傷心,雖然我絕未對你有過懷疑
,但總不開心。現在知道是俄國人玩了這個把戲,我也不必再難過了!」

    羅開場了揚眉:「你肯定是這樣的情形?」

    康維一揮手:「可以肯定九成,我再去查證一下,就可以全部肯定了。哼!俄國人
這樣對付我,我也要小小的報復他們一下。」

    羅開望了他片刻,沒有問他準備如何「小小的報復」,但可想而知,那一定夠俄國
人受的!

    康維又側頭想了一想:「你們還準備到月球的背面去?我最後一次勸你,可以不去
的話,還是不去的好,那決不會是一次愉快的經歷。」

二十、一對一的愛情

    羅開道:「我沒有甚麼一定要去的理由,如果你能說服安歌人的話,我可以放棄!


    康維聳了聳肩:「要說服女人別做傻事,我寧願造一艘小飛船給你們了。嗯,我已
沒有了古堡做基地,三天之後你們到芬蘭的北部去,我會和你們聯絡,你們可以在那裡
起飛。」

    羅開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他眼前已現出了巴黎那小屋子中的風光,他搖了搖頭
:「五天!兩天用在旅程上,其餘三天,我……需要休息。」

    康維笑了一下:「希望你休息得舒服!」

    康維說著,下了車,也來回踱了幾步,踏著碎葉,羅開發出了一下呼嘯聲,駕著車
子,駛離了林子。

    羅開十分急於再和安歌人見面,但是他另有工作必須進行——那批在月球上要用到
的裝置,必須先安排運到芬蘭的北部去。

    為了向蘇聯人要這批裝備,導致安歌人的腦部被強烈的意念侵襲,而使康維的古堡
遭到了毀滅性的攻擊,這批裝備的代價之高,真是難以想像。

    羅開心想:幸虧受損失的是三晶星機械人,他們損失得起,若是普通人,那不知將
會是多大的打擊!

    羅開花了大半天的時間,處理了轉運那批裝置,然後,他登上了飛機,閉上了眼睛
,慢慢地喝著酒,等待著飛機在巴黎降落。

    當他步履輕鬆地走出機場大廈之際,正是華燈初上時分,羅開一出來,就有一輛跑
車一下子衝到了他的面前,停了下來。

    駕車的黛娜並沒有轉頭望向他,祇是維持原來駕駛的姿勢坐著,甚至連神情也木然
,像是她祇是把車子停在交通燈的紅燈之前,根本不知道羅開在身邊一樣。

    羅開笑了一下,伸手打開車門,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在黛娜駕著車疾駛出去時,
他的手早已按在她的手背上,撫摸著,然後,又把她的手握在手中,一下緊,一下鬆,
黛娜的呼吸開始急促,可是她仍然不望向羅開。

    羅開一直握著她的手,黛娜一隻手應付駕駛綽有餘力,羅開把她柔軟的手提起來放
在嘴邊輕吻著,然後,又輪流輕吮著她每一隻手指的指頭。

    等著從小指吮到中指時,黛娜忍不住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來,她咬著下唇:「你想到
哪裡去?」

    羅開笑了起來:「當然是我們約定的地方,應該已有人在等我們了!」

    黛娜一聲不出,祇是咬著自己的下唇,她淺藍色的眼珠中,有著憤怒和怨恨的神色
。羅開嘆了一聲:「從甚麼時候開始,你們都變了?」

    黛娜抽開了被羅開握著的手,掠了掠髮,她豐腴的手臂舉起時,手臂內側的肌膚賽
雪,滑膩無比,羅開忍不住撲過去,輕輕咬了一口,車子在剎那間,瘋馬也似的跳動了
一下。

    黛娜眼波蕩漾,一時之間,祇是喘息,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過了好一會,她才道
:「你不知道是甚麼時候開始的?」

    羅開搖頭:「真的不知道,真要命!」

    黛娜嘆了一聲:「兩件事給我的刺激很大,相信也給了別的女人同樣的刺激。」

    羅開作了一個手勢,示意黛娜說得詳細一些,黛娜再嘆了一聲:「蜂后和她的情郎
,他們愛得如此之深,連浪子高達,也可以專心一意的愛上一個女人!」

    羅開搖頭:「你錯了,蜂后愛的那個男人,不是真正的高達,祇是高達的複製人!


    黛娜揚眉:「有甚麼不同?總之,他們是一對一的真正的戀愛!」

    羅開沒有表示意見。當黛娜和安歌人這樣身分的女人,這麼美麗突出的女人,忽然
之間,想追求一男一女間的愛情,本來也是很正常的事,人總是人,不論多麼出色,都
有追求愛情的慾望。

    如果她們的對象不是他,羅開或許還會鼓勵她們那樣做,可是事情發生在他的身上
,他除了逃避之外,卻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他當然喜歡安歌人,也喜歡黛娜,可是那祇是喜歡,不是愛情,他不能想像自己會
為了安歌人或黛娜或他也喜歡的燕艷,以前的卡婭,個個不同的美女而徹底改變他的生
活。

    他,是亞洲之鷹,早已習慣了孤獨地在空中盤旋翱翔,祇是偶然和同類插翼而過,
那才是鷹!若是一直和異性卿卿我我,形影不離,那祇是水面上的鴛鴦,絕不是天空上
的大鷹!

    所以他默然不語,表示他絕不會接受,甚至一點也不了解黛娜所表示的柔情蜜意。

    黛娜看來,也早已知道自己的表白,不會有任何結果,所以她的失望和傷感,看來
也十分冷漠。

    她又道:「聽說,卡婭,這個俄國俏嬌娃,也有了一個如意郎君!」

    羅開悶哼了一聲:「是的,可是卡婭的男人是——」

    羅開陡地住口,卡婭的愛郎是一個三晶星機械人,這是一個秘密,和康維是三晶星
機械人一樣,絕不能隨便透露,所以他及時住了口。

    黛娜轉頭望了羅開一眼:「鷹,我現在才知道我們的關係竟如此生疏,你有太多的
秘密不肯告訴我!」

    羅開嘆了一聲,由衷地道:「寶貝,就算我們的關係再親密,互相之間也必然有許
多秘密,你絕無可能把一個人心中的秘密全發掘出來的!」

    黛娜的長睫毛抖動著,可見她在那一剎間心情的激動:「如果我想知道的,不是你
的秘密?」

    羅開揚了揚眉,祇嘆了一聲,他自然立刻意會到黛娜想知道甚麼,所以他不等黛娜
問出來,就道:「和你完全無關的事,何必浪費生命去探索?」

    黛娜像是料到羅開必然會有這樣的回答,她提高了聲音:「和我有關,和我太有關
了。如果有人得到了『天神之盒』,就可以擁有你!」

    羅開打了一個「哈哈」,本來想說「那也祇是我和那個人之間的事」,不過他話還
沒有出口,看到黛娜講了之後,神情悽苦,眼中淚花亂轉,口唇微微發顫,神情惹人憐
愛之極,她本來是那麼堅強的一個女人,「烈性炸藥」的外號豈是平白得來的,可是此
際的女性情懷,卻又這樣動人。

    車子恰好在交通號誌前停下,羅開俯過身去,唇已經印上了她的唇,旁邊的駕車人
,看到了這種情景,都紛紛吹起口哨來。

    黛娜並沒有接受羅開的熱吻,反倒一下子,在羅開的唇上,不重不輕地咬了一下,
以表示她心中的恨意。

    羅開又好氣又好笑,捉住了她的手臂,輕撫著:「那祇是一個神話,根本不可能實
現的。神話說,天神在月球的背面,留下了天神之盒,盒子上有繩子縛著,繩子打著死
結,必須解開死結,才能打開盒子——」

    羅開是在向她解釋傳說是十分無稽的,不必相信,但是黛娜卻聽得悠然神往,長長
地吸了一口氣:「打開盒子之後會怎樣?」

    羅開啼笑皆非:「你希望會怎樣?」

    黛娜忽然甜甜地笑了起來,笑得美麗的眼睛之中,春波蕩漾,然後她膩聲說:「不
告訴你!」

    羅開縱聲笑:「不告訴我我也知道,你希望跳出一個人來,見風便長,長成一個由
得你搓圓捏扁的如意郎君,一切全都聽從你的意思,做你的奴隸的男人?」

    黛娜一字一頓:「一個男人如果深愛一個女人,就一定會那樣對待他所愛的女人!


    羅開顯得十分疲倦:「那是女人的邏輯,實際上沒有那樣的男人,原因是真有了這
樣的男人,不必多久,女人就會覺得日子平淡,生活苦悶,毫無刺激,了無生趣,如果
世上的男人全那樣,說不定女人會一批一批的集體自殺!」

    黛娜笑了起來:「也許是,說說,盒子打開之後,會得到甚麼?」

    羅開沉聲道:「天神的許諾是可以實現任何願望。」

    黛娜有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於是,安歌人就不顧一切,一定要得到天神之盒,你
們向俄國人要的那批裝備,是準備到月球的背面去?」

    羅開在他雕像一樣的臉部,現出了明顯的不滿。他的行動,任何人無權過問,黛娜
自然也毫不例外,他那種帶怒的冷漠,令黛娜陡然住了口。

    羅開的聲音更冷淡:「如果你不喜歡到我那小屋子去,可以在這裡停車!」

    黛娜並沒有停車,可是卻把車速降到緩慢之極,神情陰睛不定,顯然對於要不要到
那小屋子去,心中猶豫不決之至,足有三分鐘之多,她才陡然停下了車,然後,深深吸
了一口氣:「你要小心些,在月球背面如果有甚麼意外,沒有人可以幫你!」

    羅開打開了車門,一隻腳已跨了出去,黛娜忽然又冷冷地道:「我知道你神通廣大
,可是俄國人除了給你那批裝備之外,並沒有調動太空探索火箭的跡象,不知你怎麼到
月球去?」

    羅開整個人都出了車子,他揮動雙臂,作振翅欲飛狀,道:「縛上翅膀,飛上去!


    黛娜冷笑:「很幽默!」

    羅開俯下身:「寶貝,過去二十分鐘,你非常不可愛,希望這種不可愛,以後再也
不會發生!」

    黛娜發出了一下憤怒的低吼聲,車子陡然箭一般的向前射出去,可是射出了二十公
尺,突然停住,又箭一樣地後退回來,在羅開的身邊停下來,探頭向就在車邊的羅開望
來。

二十一、幕天席地好風光

    這一來一去,至多十來秒時間,可是車子在射出去時,她憤怒無比,像一頭母豹,
而退回來時,她卻笑留如花,像一隻溫柔的小貓。

    她的聲音也是那樣的輕柔:「是,我再也不會那樣不可愛了!」

    她其實並沒有刻意賣弄她的美麗和性感,可是那兩句話,叫任何男性聽了,都會像
羅開一樣,雙手捧住了她仰起的臉,俯下身子,在她嬌俏的臉上,輕輕地物著。黛娜一
面發出動人的嬌吟,一面已急不及待地用她自己的唇,尋找羅開的唇。

    她的吻那麼熱烈,以致口唇交接時,羅開有被火灼的感覺,而那種火熱的感覺,以
驚人的速度,向他的全身傳佈,當他終於抬起頭來時,看到黛娜的俏臉,紅得像是才經
過烈火烤炙一樣。

    他們兩人都不由自主喘著氣,羅開再打開車門,坐到了黛娜的身邊,他想令自己的
呼吸正常一些,可是隨即發現,他,亞洲之鷹羅開,竟然連那麼簡單的動作,他都無法
做得到!

    而黛娜則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就踩下了油門,車子像受了驚的野牛一樣衝向
前,而且立刻衝離了公路,就在田野中飛馳,直到馳進了一座白楊林子,才陡然跳動著
停了下來。

    在車子瘋狂地跳動時,黛娜和羅開的心跳已不斷地加快,所以,車子一停了下來,
他們竟然在那一刻間,可以聽到對方的心跳聲。

    可是在那樣的情形下,誰還會去理會對方的心跳聲呢?羅開一手打開車門,一手拉
著黛娜,已經一起滾出了車子。林子中有著柔軟茂密的草地,草地上有著落葉,當他們
兩人緊摟著在草地上打滾的時候,可以看到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投在地上的許多小
圓點,可以聽到枯葉被他們的身子壓碎的唰唰聲,可以聽到鳥鳴聲,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在大自然的種種聲音之中,是他們發出的歡樂的叫聲,和瘋狂的喘息聲。

    他們的身子不知在甚麼時候,開始直接親炙了大地和青草,黛娜雪白的嬌軀,在碧
綠的青草地上,顯得格外奪目。當她渾圓挺聳的雙乳,由於她胴體的翻滾,而忽然壓碎
了一簇不知名的、鮮紅色的小花時,乳房上就印上了斑斑紅色的花汁。

    羅開用力吸吮著那些花汁,花汁的香和黛娜的體香混在一起,更能叫人心醉,也更
能叫人瘋狂,那使得黛娜把她雙手所能觸及處的青草和野花,一把一把拔了起來。她的
頭髮上,沾滿了花瓣和青草,落葉在她飛快扭動著的頭下,變成粉碎。

    她雙腿蹬踢著,終於,她無可遏止地自口中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呻吟聲來,把原來棲
息在樹上的一些飛鳥,驚嚇得振翅飛了起來,在空中盤旋著,像是想弄明白下面的草地
上,發生了甚麼事。

    究竟發生了甚麼事?羅開和黛娜,在事前和事後,當然再明白不過,可是在事情發
生的時候,他們卻也一樣不明白——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泡浸在極度的刺激和盡情的
享受之中,沒有任何一個細胞肯放棄這時的歡愉,而去作沒有意義的探索。黛娜的足趾
,都自然而然地彎曲,誰說不是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通力合作,全力參與?

    騰空而起的飛鳥,又回到了樹上,除了他們的喘息聲之外,林子中也靜了下來。

    陽光透過樹葉空隙形成的小圓點,落在羅開和黛娜的身上。

    (為甚麼在林子中,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地上都形成小圓點?那是一個十分
普通的物理現象,也十分有趣,那是「倒影現象」。)

    有兩個明亮的小圓點,恰好落在黛娜的乳尖之上,把她挺聳的乳尖,映成了奪目的
粉紅色,隨著她胸脯的起伏,猶如兩個興奮的小妖精,在跳舞跳得筋疲力盡之後,作暫
時的憩息。

    羅開把頭枕在黛娜柔軟的小腹上,平視過去,可以看到黛娜半張著的朱唇,他閉上
眼睛一會,才緩緩撐起身子來,和黛娜四日交投,互望了很久。

    他們之間,雖然誰都沒有開口,可是在互相凝望之間,在眼神的變換之中,實在已
經交換了千言萬語——他們都是那麼善於了解別人心意的人,若是一切還必須依靠語言
來進行,那才不可思議!

    結果是,兩人在同樣的時候,不約而同,一起低嘆了一聲,黛娜坐了起來,踡起身
子,抱住了雙膝,她嬌美胰白的胴體,現出了一個極美麗動人的姿勢。

    羅開輕柔地把沾在她身上的草、枯葉和花瓣拂去,黛娜把下顎抵在膝上,用極低的
聲音問:「如果我說,我也要去?」

    羅開笑:「我會說,你何必去?據說,在那地方,漫山遍野,都是天神之盒,你如
果要的話,我可以帶幾個給你。」

    黛娜仍然維持著那個姿勢,那使她看來,像是一具玉雕像,她也不作聲。

    羅開又道:「或許,每一個女人都希望擁有一個天神之盒?」

    黛娜緩緩搖頭:「為甚麼祇是女人?每一個人,無論是智是愚,都會有許多想實現
而又不能實現的願望,窮人希望富有,富人希望健康長壽。誰沒有願望?而每一個願望
,又幾乎全不能達到,所以,才會人人都想得到一只天神之盒,希望願望能夠實現。」

    羅開挪動了一下身子,他和黛娜背靠背的坐著,林子中的清風,溫柔地吹拂著他們
的身子。羅開忽然之間長嘆了一聲:「許多願望,其實是很容易實現的,祇不過是在這
個願望實現了之後,人會立刻又想到要另一個願望,毫無止境!」

    黛娜雙臂反向後,勾住了羅開的脖子:「所以我奇怪,天神的許諾,是不是包括了
滿足能解開死結那人的所有願望?」

    羅開也反過手去,雙手按撫著黛娜飽滿的胸脯:「誰知道?必須明白的一點是,沒
有『解開死結』這回事,在邏輯上,沒有這回事!」

    黛娜的觀點和安歌人一樣——或許,女性的觀點都相類似——她十分有自信地道:
「邏輯上沒有,不等於天神的許諾是虛妄的。試舉三個理由,說明你非拒絕我一起前去
不可!」

    羅開笑了起來——他俏皮的模樣,令黛娜的身子挺直,深深吸氣。羅開的回答是:
「一個理由就夠了,我那用來登陸的飛船十分小,小得除了兩個人之外,連一隻兔子都
容納不下!」

    黛娜的身子,明顯地震動了一下:「是俄國人的新發明?」

    羅開嘆了一聲:「寶貝,當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能不能盡量使你的身分,祇是一
個可愛的女人?」

    黛娜也嘆了一聲:「一個被人離棄的可愛的女人——是俄國人的嗎?」

    羅開不耐煩起來:「俄國人、美國人、中國人、日本人……告訴你,在地球上活動
的人,有許多人,不屬於任何國家,甚至不屬於地球!」

    黛娜半晌沒有出聲,才轉過身子來,自羅開的背後,抱住了他,把她自己的身子緊
貼著羅開,一雙修長的粉腿,環住了羅開的腹,頭靠在羅開的背上,幽幽地道:「鷹,
你的脾氣愈來愈壞了!」

    羅開苦笑:「你可知道在其他星體的高級生物心目之中,地球人算是甚麼?」

    黛娜不理會:「我不管異星人怎麼看法,就算我們是低級生物,不過我可以肯定,
高級外星生物,必然不能享受我們剛才擁有的快樂!」

    羅開又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黛娜所說的雖然十分武斷,焉知外星人不會有那樣的
歡樂,但是管它外星人是不是會有這樣的歡樂,他覺得自己心滿意足之至,不必再額外
去追求甚麼了。

    一直到透過樹葉,可以看到漫天紅霞的時候,他們才走到車子上。

    黛娜把車子駛回公路之後,才開口說話:「鷹,對不起,我不到你那小屋子去了。


    羅開默然無語,他當然不會去問「為甚麼」,他祇是知道,當年,他、卡婭、安歌
人、黛娜四個人一起在那小屋中的快樂,再也不會重現了!

    他也忽然想到,當年一男三女,四個人在一起,真正感到快樂的,是四個人呢,還
是祇有他一個人?

    很可能,祇有他一個人,若是四個人都真正感到快樂,為甚麼這種情形,不能再現


    一想到這一點,羅開不禁惆悵之極,感到了一陣疲倦,不由自主嘆了一口氣。

    所以,當他告別黛娜,來到那小屋子,安歌人跳躍歡呼著來迎接牠的時候,羅開的
神態甚至有些無精打采。女性在這一方面有特殊的敏感,安歌人靠在羅開的身上,她也
不會笨到先問,祇是道:「鷹在空中盤旋久了,是不是也會需要休息?」

    對於安歌人的這種善解人意,羅開自然感到由衷的欣賞,他輕吻了她一下:「我曾
見過一頭鷹,在不斷的翱翔中,筋疲力盡而死去,自高空中直跌下來——牠是死了之後
才能下來,而不是跌下來才死的!」

    安歌人把身子偎得羅開更緊,喃喃地道:「牠為甚麼不在適當的時候休息一下?」

    羅開的回答,令安歌人心頭發熱,淚花亂轉,她的身子漸漸向下移,變得跪在羅開
的面前,雙臂環住了羅開的腿,緩緩仰起頭來。

二十二、奔月小飛船

    當安歌人仰起頭來時,淚珠兒已經奪眶而出,順著她俏嫩的臉頰,一顆又一顆地流
了下來。她睜著眼,像是想阻止淚水的湧出,可是卻不成功,反倒把一顆淚珠,擠到了
她顫動的——長長的睫毛上,終於,淚珠在睫毛上破裂,晶瑩閃爍,此情此景,動人之
極!

    羅開捧住了她的臉,安歌人忽然之間這樣激動,自然是由於剛才羅開的回答。

    羅開的回答,甚至有著俏皮話的性質,可是聽在安歌人的耳中,卻令她激動,全身
發熱,不由自主,在羅開面前,她寧願自己是一個女奴!

    羅開說了些甚麼呢?

    安歌人的問題是:他為甚麼不在適當的時候休息一下?

    羅開的回答是:因為他要陪一個美人兒飛到月球的背面去!

    羅開說得不是很認真,可是他真的是要陪安歌人飛到月亮的背面去,安歌人的情緒
被這句話引發到了最高峰,在那一剎間,她願意自己化為一股氣體,被羅開吸進去,成
為他身體中的一部份!

    羅開捧住了安歌人的臉,由安歌人的口中,喃喃地吐出了一些不連貫的聲音,那根
本不是語言,祇是一連串的聲音,可是那比任何語言更動人,更能表達這時安歌人的心
境!

    羅開俯下身,雙手伸進安歌人的脅下,把她扶了起來,安歌人緊張地抱住了他,她
現出極甜蜜的笑容,可是淚水仍然不斷湧出來,可是同時,她卻又發出了真正充滿了歡
樂的笑聲。

    羅開輕輕拍打著她的臉頰:「別傻了,這樣子又哭又笑,怎麼作長途旅行?」

    安歌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情緒漸漸穩定了下來,滿是喜悅光輝的臉,看來更加嬌
俏,更加動人。

    羅開再次捧住她的臉,十分認真:「問你一個問題,必須據實回答!」

    安歌人用眼神作了肯定的答覆,於是羅開問:「那次,在莫斯科,你進了浴室之後
,專心一致地在想著甚麼事?」

    安歌人發出了一下低吟聲,羅開感到了她的臉頰在微微發燒,她眼波流轉,聲音低
得聽不見:「我一進浴室,就想著沐浴之後,你能給我的歡樂……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
候,我彷彿已經真的得到了那種歡樂……」

    她聲音愈說愈低,雖然她和羅開之間的親密關係,由來已非一日,可是女性總有女
性的矜持,要她口述出當時她的綺思來,還是有一份動人的羞澀,令得羅開把她摟得更
緊。

    過了好一會,安歌人才問:「為甚麼要這樣問?」

    羅開輕撫著她的嘴:「你想得太專注了,因此給俄國人利用了特強的意念襲擊,偷
窺了你腦中的一部分記憶!」

    羅開抱起了安歌人,坐了下來,把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摟著她,然後把他和康維
推測到的經過,講給安歌人聽,安歌人聽得駭然:「我是有異樣的感覺,可是不知道事
情竟那麼可怕!」

    羅開在她的頸際輕吻著,安歌人忽然又激動了起來:「鷹,謝謝你那麼信任我,要
不然,康維一定認為是我出賣了他,我含冤莫白,再也洗不清。」

    羅開望著她:「我沒有理由懷疑你,真的,理論上來說,人人都可以懷疑,但是我
真的沒有理由來懷疑你!」

    羅開在這樣說的時候,心中同時想到,除了安歌人之外,也還有些人是他不會懷疑
的——不會懷疑的意思,就是在任何情形下,都可以絕對信任。

    這幾個人,包括了浪子高達、卡婭、水葒,當然還有燕艷,甚至連康維十七世也可
以算上。

    誰說人和人之間不能有充分的信任?當然可以有,但自然,這種充分信任的人際關
係,並不普遍,十分罕有。

    安歌人在羅開的身上伏了一會,雙頰又無緣無故地紅了起來,在羅開的耳際,用極
低的聲音道:「我又想到了那次在浴室中想到的事!」

    羅開抱著她,站了起來:「不必解開天神之盒的死結,你這個願望一定可以達到!


    安歌人用手指,在羅開的額上點了一下:「但願你也有能侵入我腦部的意志力,就
可以在我的記憶之中,知道我為甚麼非要達成那個願望不可!」

    羅開「哈哈」大笑了起來:「我不能侵入你的記憶系統,可是能——」

    他把下半句話的聲音壓得十分低,在安歌人的耳際,悄悄說了出來,安歌人一聲嬌
吟,粉拳出勁,搥打著羅開寬厚的肩頭,羅開的笑聲,也就更加歡暢。

    在那小屋子中,羅開休息了三天,那是閒適之極的三天,祇有他和安歌人,雖然在
那座奢華的城市中,可是他們與世隔絕了。

    在這三天,他們在許多時間之中,不使用語言,而祇是發出一些原始的聲音——根
本還沒有語言能力的原始人,也會發出同樣的聲音。

    比較正式的對話,祇有寥寥幾句。

    羅開先說:「康維要我盡最後的努力,勸你別到月球的背面去,他說,那絕不會是
一次愉快的經歷。」

    安歌人的回答很簡單:「不,我要去!」

    羅開又道:「在月亮背面,那個叫死結山的地方,一定有著十分奇特的情景,連康
維看了,都大為震驚,你能受得了不可想像的震撼嗎?」

    安歌人神情堅決:「沒有經歷過,怎能知道?」

    羅開笑了起來:「我早對康維說過,是沒有法子說服你的,果然如此!」

    安歌人嘆了一聲:「鷹,實在因為關係太重大了,鷹,請幫助我!」

    在那一霎間,羅開的心中,又陡然起了一種十分難以形容的感覺——他才把安歌人
列入可以信任的人之一,可是這時,仍難免會有這樣的感覺!

    安歌人宣稱,她要盡一切可能,到死結山去,得到天神之盒,然後,再解開死結,
目的是為了要實現一個願望,這個願望,是因為她愛上了羅開,要羅開從此之後,祇屬
於她一個人。

    作為一個男性,羅開明知那絕無可能,但總也有三分飄然的自豪。

    可是,這時一看安歌人的情形,叫人感到她的目的,不單是如此!

    她是不是另有目的呢?

    羅開這時,真想自己有強烈的意念,可以截取安歌人的記憶,知道她心中真正在想
什麼?他在這樣想的時候,凝視著她,她也回望著,在她眼神之中看得到的,祇是一片
深情,別無其他。

    到了和康維約定的日子,羅開和安歌人,和他們得自俄國人處,要在月亮表面使用
的器材,一起在芬蘭北部的一個小鎮出發向北駛,機動雪撬在雪地上的速度十分高,雪
地上的積雪,濺得很高,十分壯觀。

    當日黃昏時分,當極目看去,一望無際的積雪,都被映成金紅色,而四周圍幾十公
里之內,都沒有人跡時,他們看到了一艘小飛船,正自高空下降,下降的速度相當快,
也相當穩。

    說是小飛船,體積也至少有一架貨櫃車那麼大,長方形,尾端噴出大量的氣流,把
地上厚厚的積雪,全部捲走。積雪至少有一公尺厚,被捲走之後,露出黑色的凍土層來
,飛船就直立地降落在堅硬的凍土之上。

    雪撬來到飛船的旁邊,羅開以為康維會在飛船上,可是並沒有,飛船上傳出康維的
聲音:「鷹,我遵守了我的諾言,飛船的駕駛方法極簡單,去和回,你都祇需要按一下
掣鈕便可,其餘的一切,全部自動,會有小型的機械人,替你們運載器材——」

    聲音講到這裏,已有兩個小型機械人,自一個打開的門口中,靈活地飛出來。羅開
帶來的器材,在托運時曾有正確的重量記錄,一共是五百三十四公斤。那兩個小機械人
祇有一公尺高下,可是到了運載器材的箱子之上,各自伸出鉤子,鉤住了箱角的鐵扣,
一下子就提著箱子,再飛了起來。

    羅開看了這種情形,心中不禁苦笑,他忽然想起,埃及大金字塔的建造,動用了無
數塊二十噸重的巨大石塊,如何搬運那些石塊,一直是考古學家研究的目標,也有說有
外星人幫助建造,克服了地心吸力,如果有外星人協助,派出了這種小型機械人,那麼
,搬運大石建造金字塔,也輕而易舉之至了。

    聲音在繼續著:「飛船中可供活動的空間不多,我不能在你們發生意外的危險時刻
給予幫助,所以你們仍然有最後的機會放棄原意。」

    羅開發出了一下縱笑聲:「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我也不肯放棄了!」

    安歌人高興地在他冰冷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她自己的嘴唇也是冰冷的,在冰天
雪地之中,一切全是冰冷的。

    聲音又道:「請進入飛船!」

    羅開和安歌人都不知道如何進入飛船,那兩個把器材搬上了飛船的小機械人,忽然
又在他們的面前落下,伸出一個鐵架來,羅開和安歌人各自抓住了一個鐵架,機械人帶
著他們,進入了船艙。

    飛船的船艙,可以活動的空間,遠在羅開的想像之上,比地球上的民航機的頭等客
艙還要寬敞,羅開心中想,如果黛娜一定要跟了來的話,也有的是空間。

    康維的聲音,繼續在說著:「你們面前的電腦,會提供這次航行的一切資料——雖
然一切全是自動的,但知道一些資料,也是好的,至少在旅途中不會悶!」

    安歌人坐上了座位,用金屬架固定了身子,望著做了同樣動作的羅開,笑:「我們
絕不會悶。」

二十三、四分五裂的震盪

    羅開對安歌人的話,表示同意,過去三天,在巴黎的小屋中,他們一點也沒有覺得
悶,在這艘飛船之中,他們又怎會覺得悶?

    康維的幫助,十分徹底,他的聲音還在傳出來:「飛船的速度極高,從來也沒有地
球人經歷過那麼高的速度過,你們是不是能夠受得起,我不知道。我的提議是,儘量利
用你們的意志力去克服!」

    羅開和安歌人由衷地道:「謝謝你,康維,謝謝你!」

    羅開向安歌人做了一個手勢,這時,他們面前的螢光屏上,正閃過一行一行的文字
,提示他們在起飛前應該如何把自己安全地「固定」在座位上,他們都照著指示來做,
直到三分鐘之後,螢光屏上便出現了「隨時可以起飛」的字樣。

    羅開和安歌人互望了一眼,都向對方點了點頭,羅開伸出手去,當他的指尖,快要
碰到那個標著「去」字的按鈕時,他也不禁相當緊張。

    對羅開來說,太空漫遊,並不新鮮,他曾到過由幾個星體聯合建立的「觀察地帶」
,他可以肯定,「觀察地帶」距離地球,必然比月球更遠。可是那時,有三晶星人、八
角星人在控制著飛行,這一次,卻祇有他和安歌人兩個地球人!

    康維的警告,語氣聽來十分溫和:運用意志力來克服,但是羅開知道這句話的嚴重
性——若是克服不了,可能就在地球人無法忍受的劇烈震盪之中,他和安歌人身體和心
靈會受到無可挽救的傷害,結果會是怎樣,連想都沒有法子想!

    所以,他,亞洲之鷹羅開,當他的指尖,快要碰到那個按鈕時,他也有極短暫時間
的猶豫,他又轉過頭去,向安歌人望了一眼。

    安歌人澄澈美麗的大眼睛中,也閃耀著幾分恐懼,可是更多堅決,她立時伸出手來
,作用非常明顯,是希望在飛船上升的時刻,能夠和羅開緊握著手。

    羅開點了點頭,然後,指尖向下壓,按下了那個掣鈕,立刻伸手出去,和安歌人的
手緊握著,雙方都感到對方的手很冷,手心都有汗。

    在開始的二秒鐘之內,飛船靜止,一切像是甚麼也沒有發生一樣,雖然說祇有三秒
鐘,可是在他們兩人的感覺上,卻像是過了不知多久——連時間也像是停頓了一樣。

    緊接著究竟發生了一些甚麼事,不但是安歌人,就連羅開,事後也無法有完整的記
憶。事情是突然發生的——康維的警告,措詞實在太溫和了,那震盪一開始,他們甚至
沒有聽到甚麼聲響,或許曾有過悶悶的「轟」的一聲,但立時他們就覺得自己的身子,
已經不知道被一種甚麼力量,一種大到不可思議的力量,拆散了開來。

    羅開比較沉默寡言,事後,沒有向什麼人說起過那次的經歷,安歌人卻有一次機會
,向幾個很傑出的人物,說起了那次經歷的感覺。聽的人,都認為她所描述的,雖然誇
張了一些,可是看她在講述的時候,仍然不免俏臉煞白,鼻尖上冒出汗珠來的情形,聽
的人也都相信那不會離事實太遠。

    安歌人的描述是:「好像聽到了一下聲音,接著,我整個人都散了開來。那情形,
就像是一隻構造十分精緻的鐘,忽然被巨大的鐵鎚擊中了一樣,幾百件本來鑲嵌在一起
運作的零件,全部散了開來。

    「我不知道我的頭在甚麼地方,可是我可以肯定,我看到我的手、我的身體的每一
部份,都在向四處飛濺,沒有血,沒有痛楚,祇有那種極度的恐懼恐懼恐懼感,我看到
自己的一隻手,努力想把一團鮮紅色的血肉抓回來,那團鮮紅色的血肉,我想……那是
我的心臟……

    「在那一霎間,在極度恐懼的襲擊下,我根本沒有任何知覺,甚至也無法知道發生
了什麼事,我想到的是:那一定就是死亡,死亡之前一剎那的感覺,一定就是這樣子,
我死了!我死了!這種可怕的感覺,甚麼時候才會消失呢?要是隨著死亡的確實來到就
會消失,那我願意快點死!快點死!要是那種可怕的感覺,竟然伴隨死亡而長存,那死
亡實在太可怕了。

    「就在這時候,我突然感到,我身體的某一部份,傳來了一股力量,我立刻知道,
那是我的另一隻手,那隻手,似乎沒有迸散,還有一股使我可以安心的力量傳了過來,
我開始可以想一些事,所想到的第一點,就是我要運用我的意志力,運用我的意志力,
去驅除眼前可怕的情景。自那隻手中傳過來的力量相當大,我也開始鎮定下來。

    「在我開始鎮定下來之後,我逐漸感到,我身體的每一部份,都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那隻手,似乎已抓住了我那鮮紅的心臟,把它放回了我的胸腔,我的肺又開始吸進空
氣,我的身子,在逐漸回復正常,我的頭,不知從甚麼地方飄浮了回來,又落在脖子上
,而且,真的,那感覺真好,頭在脖子上居然可以轉動了。」

    安歌人在一口氣說到這裡的時候,曾頓了一頓,然後再繼續:「我轉過頭,向一邊
看去,看到了鷹。鷹的臉,老天,我從來也不知道一個人的臉,可以扭曲到這個程度!
他的臉……那已不是他,而不知道是一個什麼灰白色的東西。然而我知道他是鷹,因為
同時我也看到,他粗大的手緊握著我的手。

    「使我身體各部份又重新組合起來的那股力量,就來自他的手!

    「看到了這種情形,我又驚又懼,我想問他:鷹,你怎麼了?可是我根本無法發出
聲音來,我甚至無法開口——我的嘴,一定還沒有回到我的臉上來!

    「就在這時,我的確一直盯在鷹的臉上,我看到他在迅速地回復正常,在他的臉上
,眼耳口鼻都回到了它們應該在的位置上。雖然他的臉色仍然那麼灰白,可是他總算回
復了正常。

    「我先是聽到他發出了一下……呻吟聲,接著,我也發出了一下呻吟聲。

    「後來,我們想鬆開互相緊握著的手,可是實在是握得太緊了,竟然沒有法子分得
開,要用另一隻手,把緊握著的手的手指,一隻一隻扳開來,才能使手分開。」

    「羅開和安歌人努力使緊握著的手分開了之後,安歌人用盡氣力,才說出了一句話
來:「鷹,你救了我?」

    羅開的聲音聽來十分遙遠:「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你憑你堅強的意志力,闖過了這
一關。」

    安歌人仍然覺得自己虛弱無比:「剛才發生了甚麼事?現在我們怎麼樣了?」

    羅開的聲音,在這時聽來,已完全恢復了鎮定:「我們起飛了,現在,我們已經衝
出了地心吸力的範圍,進入旅程了。」

    安歌人還沒有再說甚麼,康維的聲音又響起:「恭喜你們起飛了,你們身體的一切
都十分正常,放心,從月球回來的時候,由於月球的引力祇有地球的六分之一,所以在
起飛的時候,不會再有那種可怕的經歷。現在,你們可以離開座位,在有限的空間之中
,自由飄浮,因為重量這個名詞,已不再存在!」

    安歌人和羅開互望了一眼,各自按下了幾個掣鈕,當把他們固定在座椅上的金屬帶
移開之後,安歌人的手指,在座位上輕輕一點,她整個人就向上飄浮了起來,事實上,
她想飄向羅開,可是做了幾個游泳的動作,她的身子卻祇是在空中打著轉。

    最後,還是羅開伸手抓住了她飄散在空中的頭髮,輕輕一拉,才把她拉了過來,她
連忙摟住了羅開的脖子,把自己灼熱的唇湊向羅開。

    羅開仍然坐在座位上,他要儘量仰高頭,才能和安歌人熱吻,因為安歌人整個人頭
下腳上,她愈是踢動她的雙腿,腳就愈是向上!

    或許是由於她的頭向下,血液便集中在她的頭部,所以她的臉看來才會那麼艷紅?

    可是顯然不是,因為她在羅開耳際低聲說的幾句話,洩露了她何以會臉紅的原因,
她用甜膩得化不開的聲音說:「鷹!看,多奇妙,我可以在任何姿勢下侍奉你,那……
簡直是把夢幻中的境界,帶到了現實生活中來了。」

    羅開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魚在水中吸進了空氣一樣,羅開的身子,也浮了起來
,他們在半空之中,緊緊地摟成了一團。

    安歌人那次,在敘述她的經歷時,自然沒有把她回復正常之後的情形說出來,祇說
到看到鷹的五官,正迅速回到原來位置為止。

    聽她敘述的幾個出色的人物之中,包括了俊朗的原振俠醫生在內。

    原振俠醫生用他的專業知識作解釋:「劇烈的震盪和突如其來的加速,會使人的腦
細胞活動,受到強烈的干擾,產生許多不正常的活動,也就產生了可怕之極的幻覺,各
種錯亂的情形,若是不能回復正常,那麼,人就會變成無可藥救的瘋子!」

    他在作了這樣的解釋之後,又補充:「你們真有冒險精神,當然,康維預計你們可
以憑意志力——在那種情形下還保持正常活動的腦細胞,來使腦部活動全面恢復正常,
不過所冒的險極大,值得嗎?」

    安歌人當時的回答,斬釘截鐵:「值得!」

    至於安歌人為甚麼回答得那麼肯定,自然有她的理由,而且,她還立即拿出了實實
在在的,具體的證明來。

    不過,那既然是若干時日之後發生的事,自然也不必現在就說,祇是因為那次聚會
,關係十分重大,又涉及安歌人當時的感受,所以才先提上一提。

    羅開和安歌人重又回到了座位上,由於從上面落下來,安歌人的頭髮完全向上豎,
看起來又有趣又怪異,她雙臂放在胸前,微微喘著氣,嬌聲道:「好像有一種捉摸不到
的感覺,鷹,你……」

    她想起剛才的情景,咬了咬下唇,沒有再說下去。

二十四、上千具乾屍

    羅開已迅速地按下了一個鈕掣,在他們左側和右側的金屬片便巧妙地移動,現出了
兩個小圓窗來,他們一起向外看去,都可以看到,在深藍色的無窮蒼穹之中,淺藍色的
地球,正浮沉在宇宙之中。

    人到了這種境地,自然而然會感到宇宙神奇力量的無限,地球是憑甚麼力量懸在宇
宙之中的,四面八方的星體牽引著地球,地球也牽引著它們,巨大的力量,運轉得如此
有秩序!

    誰在主宰這一切?

    一般人類祇怕再也弄不明的力量,隨便給這股主宰力量一個名稱,例如:上帝。

    有何不可?

    安歌人凝視著地球,又望著漸漸變大的月亮,她激動滿足得雙眼之中,淚花亂轉,
一個轉身,撲向羅開,又緊緊地擁住了他。

    她深深吸著氣:「傳說中奔月的嫦娥,不知用的是不是也是這種小飛船?不過旅程
中祇有她一個人,那實在太寂寞太可憐了!」

    說到這裏,安歌人忽然又笑了起來——可能是心中太高興的緣故:「中國的神話,
都不清不楚,語焉不詳,月宮中後來又有了一個砍樹的吳剛,這吳剛是怎麼上月球的?


    羅開對這個古裡古怪的問題,自然無法回答,安歌人把雙手放在腦後,腳尖輕輕地
蹬了一下,使她的身子浮了起來,橫亙在羅開的面前——那是真正的玉體橫陳,她笑得
十分歡暢:「如果月上真有宮殿,我也願意住下去,祇要能和你在一起!」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的身子向上浮了上去,她連忙伸手向羅開,羅開非但不去拉住
她,反倒推了她一下,令她的身子反而升上去,直到了船艙的頂上。

    安歌人嬌呼了起來,在嬌呼聲中,羅開嘆了一聲:「別自己騙自己了,你應該知道
,就算祇有你和我,你也絕對無法在荒涼的月亮上住上一個月!」

    安歌人咬著下唇,神情像一個倔強的小孩子:「我可以的,祇要你答應!」

    羅開伸手指著她:「你不可以,自你懂事以來,過去的那麼多年,是甚麼生活?是
花花世界中繁華之極的豪奢生活,少半分熱鬧都不行,你能隱居的話,何必隱居到月亮
上來,地球上有的是人煙不到的去處!」

    安歌人還想說什麼,可是她想了一想後,她也祇好長嘆一聲,但是她還是不服氣:
「鷹,和你在一起,我才知道人生的快樂,你說的話或者有道理,但沒有給我一個機會
去試一試,也不能武斷我一定做不到!」

    羅開哈哈大笑:「我無法給你機會,因為我無法在月球上長住!」

    安歌人在半空之中轉了一個身,臉向下,充滿了希望地問:「和我在一起,也不能
?」

    羅開的回答,來得乾脆和堅決:「不能!」

    安歌人長嘆了一聲,喃喃地說了一句:「這就是我為甚麼一定要解開天神之盒上面
死結的原因!」

    羅開用力一揮手,表示不願和她再在這個問題上爭論下去。他揮手的動作大了些,
由於「作用等於反作用」的物理定律,他的身子離開了椅子,也向上浮了起來,一直浮
到了安歌人的身邊,安歌人擁住了他,又長嘆了一聲,閉上眼睛。

    羅開自然可以想到她心中在想些甚麼,他卻當作不知道,祇是享受著安歌人溫柔的
擁抱。

    小飛船的速度極快,比地球人製造出來的奔月火箭,速度要高得多。

    電腦螢光幕上顯示的資料是,預算的飛行時間,祇是十二小時,就可以進入月球的
引力範圍之內了。

    羅開在安歌人的臉上輕拍了幾下:「下去,把自己固定在座位上,好好休息一下,
進入月球引力範圍之後,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

    安歌人順從地點了點頭,兩人一起扭動著身子,使自己下沉——在失重狀態之中,
要做到這一點,不是十分容易,極不習慣,那種有氣力無處使得出的情形,十分怪異,
也十分新奇。

    安歌人在座位上半躺了下來,固定了自己之後,閉上了眼睛,羅開在側面欣賞著她
,看著她那輕輕顫動的睫毛。毫無疑問,她是一個出色之極的美女,但是黛娜何嘗不是
,燕艷或許比她更美麗,羅開自己知道,絕無法屬於任何一個美女!

    本來,或許天使可以,然而天使的原來形狀,卻醜惡得如同恐怖電影中的怪物,這
算不算是諷刺呢?

    羅開在思潮起伏之中,沉沉睡了過去。

    他在臨睡著之前,伸過手去,輕捏住了安歌人的手,安歌人發出了幾下滿足的「唔
唔」聲。

    他們兩人都被電腦發出的聲音驚醒。電腦不斷在提醒他們:「即將進入月球的引力
範圍!飛船在進入月球的引力範圍之後,會自動飛向月球背面,電腦控制的自動駕駛系
統,會在離目的地最近處,選擇最適合的地點,自動降落!」

    說到這裏,又傳出了康維的聲音:「兩位,如果我的基地未曾受到破壞,在你們的
航程之中,我們可以一直保持通訊聯絡,甚至你們到了月球背面,也一樣可以。可是現
在設備被毀,我無法給你們任何幫助,你們自己要小心。」

    安歌人嘆了一聲:「康維真好!」

    羅開點點頭:「他是好朋友,比……起許多人來,要好得多了,他一再強調在死結
山,會有十分令人震驚的景象,我們要作好思想準備!」

    安歌人的聲音之中充滿了興奮:「真難想像,我真的可以到達月球的背面!鷹,當
我向你要求幫助的時候,我根本不存任何希望!」

    羅開故意沉下臉,「哼」地一聲:「不存希望,來求我幹什麼!」

    安歌人眼珠轉動:「說不上來,我祇是強烈地感到,在地球上,可以助我達到目的
的,除了你之外,雖然另外還可以列出幾個來,可是我除了找你之外,沒有別人可求!


    羅開握住了她的手,誠懇地道:「到月亮背面容易,或許還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
天神之盒』,可是解開死結——」

    安歌人忙接了上去:「成與不成,總得靠自己的努力,或許,事情會出乎意料之外
的順利?」

    羅開悶哼了一聲,他自然知道安歌人的希望,祇是妄想,但也懶得再和她爭辯。安
歌人在那種狂熱的情緒之中,誰的勸說都不會聽得進去,就像一大堆燒得灼紅的鐵,潑
上去的水,必然化成蒸氣一樣!

    飛船在進入了月球的引力範圍之後,速度迅速減低,從左右的小圓窗中看出去,月
球表面一個一個火山口,充滿著死亡的氣息,那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星球,亙古以來,在
宇宙中轉動著,作為地球的衛星,受到地球上生存的人類的崇拜,從地球上看來,它是
如此皎潔美麗,可是臨近看來,它卻是那麼荒涼,有一種赤裸裸的死亡之氣。

    電腦資料顯示,飛船在距離月球表面五千里的高度,環月飛行,飛向月球的表面。

    安歌人顯得十分緊張,不時緊握一下羅開的手,她的手心冒著汗。電腦螢光屏上資
料顯示,十分詳盡,在現出離目標死結山祇有六分鐘的航程時,安歌人甚至呼吸急促起
來。羅開除了伸手在她的背部輕撫之外,也沒有甚麼別的辦法可以令她鎮定下來。

    這時,高度也在減低,離地面,已經減到了祇有一千公尺左右,還在繼續下降,在
螢光屏上,現出一幅一幅月球表面上的情形,最後停在一處看來相當平坦之處,那是飛
船將會降落的地點。

    資料立即示出,那處降落地點,離目的地祇有兩百二十公尺!

    安歌人在這時候問了一句:「一再提到目的地,那是甚麼意思?」

    羅開沉聲道:「康維曾經來過,他自然知道正確的目的地是在什麼地方!」

    安歌人的聲音有點發顫:「就是……有天神之盒的那個地方?」

    羅開剛想說「是」,可是他一開口,卻沒有發出聲音來,同時,他手背上一緊,安
歌人突然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兩人都同時看到了下面的情形。

    這時,他們的高度,祇有三百公尺了,而且,還正在降落中,所以,下面的情形,
可以看得很清楚——越來越清楚!

    下面是一幅平原,自然,所謂平原,也有著不少起伏的石崗子和巨大的石塊,但總
的來說,那算是平原。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許多凌亂的、佈滿在平原各處的閃亮的小點
。那些閃亮的小點,由於距離還遠,所以看不清楚是甚麼東西。

    而在每一個亮點之旁,都有一個人在——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是人,雖然那些人
的外型,看來十分異特——一種從上面看下去,還難以具體說明有甚麼異特。為數有上
千人,有的坐,有的立,有的躺著,有的伏著,一動也不動,乍看起來,像是上千具塑
像,可是卻又使人強烈地感到,那是人,那些人,曾經有生命,如今,他們仍然是人,
可是他們早已失去了生命!

    上千個死人!死在月球背面的死人!

    當飛船降低到祇有一百公尺時,那些人的異特在何處,已經可以看出來了——他們
全失去了水分,不知多少年前死在月球上的人,體內的水分完全消失。

    上千具乾屍!

    上千具乾屍,在荒涼的、充滿了死氣的月球背面!

二十五、極度失望帶來的痛苦

    飛船掠過了那有著上千具乾屍的平原,在不遠處的一個地方降落,直到完全沒有了
聲音,羅開和安歌人仍然出不了聲。

    在他們的臉上,幾乎也現出了如同乾屍一樣的僵硬!

    康維所說的可怕的景象,真的可怕之極——單是用言語形容,絕不能表達那種可怕
程度的十分之一,一定要親眼看到了,才能體會到那麼多人,可能在幾萬年前就已死在
這裡,一直維持著原來的樣子,那才能感到真正的可怖!

    剛才在飛船掠過去的時候,已經依稀可以看到,那些乾屍臉上的表情,如果接近它
們,祇怕震撼的程度,又會大大提高!

    他們想到的,是同一個問題:「面對這上千具不知死去了多少年的乾屍,需要多大
的勇氣?」

    過了好久,安歌人才低聲問:「鷹,那些人……就是很久之前,被天神帶到……這
裡來,賜以天神之盒的……幸運兒?」

    羅開深深吸了一口氣:「當然是……他們之中,顯然沒有甚麼人能解得開死結,也
沒有甚麼人能夠得到天神所許諾的願望!」

    安歌人也深深吸了一口氣:「那種情景,乍一看,確然十分可怖,可是……那是多
少年前的事了?算五千年,那些人不論有甚麼經歷,也早已死了!」

    羅開十分感慨:「無論如何,總比那麼多具乾屍陳列在一起好多了!」

    羅開說著,用力一揮手,安歌人和他同時大叫一聲:「走吧!」

    他們戴上了氧氣頭罩,通過電腦的指揮,命令小機械人把應用的裝備卸下來,駛出
了一輛適宜在月球崎嶇的表面上行駛的車子,向那幅平地駛去。

    雖然祇有幾百公尺的距離,但是在感覺上,那卻是遙遠之極的過程,等到漸漸可以
看清楚那些乾屍的時候,更叫人覺得詭異絕倫。

    當接近一堆約莫有七八具乾屍之處時,羅開停下了車子,和安歌人互望了一眼,氧
氣頭罩之中,有著通訊設備,他們可以毫無困難地互相交談,這時,他們雖然都沒有說
話,但是也都可以聽到對方濃重的呼吸聲。

    那七八具乾屍,有男有女,都穿著十分怪異的衣服,一律是灰黑色的,看不出是什
麼質地,極目望去,每一具乾屍的衣服全都一樣,猜想起來,可能是天神供應的制服,
這種衣服,一定也為地球人可以適應月球的環境而設計的。

    奇怪的是,並沒有看到別的裝備,例如氧氣頭罩等等,是天神在事後清理過現場,
還是基於別的原因,不得而知。在停下了車子之後,羅開的視線,先停留在那幾具乾屍
的臉上。他立即發現,這些人在臨死之前,一定經歷了無比的失望!

    那種極度失望的神情,都留了下來,雖然肌肉全都乾縮了,眼眶之中的眼珠,也早
已沒有了神采,可是那種失望的神情,卻毫無疑問,都保留了下來,令人一看,就可以
知道,那些人在臨死之前,是多麼失望,多麼因為失望而痛苦!

    乾屍臉上所現出來的那種可怕的神情,令得羅開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心頭
也十分沉重。所以在那一霎間,安歌人究竟發出了多少下歡呼聲,羅開並沒有留意。

    羅開自然知道安歌人發出歡呼聲的原因,因為不但在每一具乾屍之前,甚至可以說
,遍地都是一種方形的盒子:天神之盒!

    在月球背面,一處名叫死結山的地方,遍地都是當年天神頒賜的天神之盒——古老
的傳說如今展現在眼前,百分之一百是事實!

    羅開在安歌人的歡呼聲中,轉過身去,看到安歌人不斷地拿起那盒子來,拿起一只
,又放下一只,再去取另一只,她的行動,顯示出一種異樣的狂熱,她甚至想去拉開一
具乾屍的雙手——那具乾屍乾扁的雙手,還緊緊捧住了一只天神之盒。

    羅開這時候才開口:「別打擾它們,每一隻天神之盒都一樣的!」

    安歌人站了起來,羅開可以聽到她那急速的喘息聲:「鷹,你看看,那麼多天神之
盒!那麼多!」

    羅開在緩緩向前走去——在月球上,每一步,都可以跨出很遠,他已經看到更多的
乾屍,而毫無例外,每一具乾屍的臉上,都滿佈著失望,那種僵硬了的失望的神情,展
示著人生之中最巨大的痛苦。

    羅開的聲音,也因之變得冰冷和堅硬:「請你注意那些人的表情!」

    安歌人的身子震了一震:「是的,我注意到了,他們都十分失望,他們……因為解
不開死結,所以……失望。」

    羅開補充:「失望至死!」

    安歌人高舉起手中的「天神之盒」,大聲叫:「我可以解得開死結,看,祇不過一
個結,怎麼會解不開?我一定能解開它!」

    羅開直到這時,才把視線投向天神之盒。在這裡,天神之盒就像是荒涼上的石塊一
樣,遍地都是,他隨便一抬腳,就踢起一只來,接在手中。

    天神之盒是正立方形的,每一次,羅開一接上手,就用手量度了一下,是二十公分
。拿在手中,分量極輕,盒子用一種閃光的金屬片製成,看來像是鋁片,在空中看下來
,閃光的一點一點,就是天神之盒。

    在盒上——羅開留意到,每一隻都一樣,都縛著極細的繩——那種繩,有著十分絢
麗的顏色,用手摸上去,有一種十分滑膩的感覺。

    那種細繩,把盒子綁紮得十分巧妙,像是精心紮好的禮品一樣,然後,在盒子一面
的正中,有一個結。

    那是一個複雜無比的結,無頭無尾,祇看到許多細繩圍在一起,糾纏在一起。

    那個結,自然就是死結了。

    解開死結,就可以打開盒子,打開盒子,就可以得到天神的許諾!

    可是,這樣無頭無尾的一個結,如何解得開呢?

    如果解得開的,還叫死結嗎?

    羅開在忽然之間,感到了一陣莫名的衝動,他一手托著天神之盒,大聲叫:「天神
愚弄了所有人!看,所有人,沒有一個解得開死結,都努力去做永遠不能實現的事,結
果是極度的失望!」

    他一面叫著,一面已拿出一柄小刀來,「啪」地一聲,彈出了鋒利無比的刀身,就
去割縛在盒子上的細繩。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種細繩,一割就斷,就像是普通的繩子一樣繩子一斷,就全
部自盒子上滑落。羅開收起了刀,伸手拍了那盒子兩下,一揚手,將盒子揭了開來,一
再叫:「天神的許諾,快出來!」

    盒子中是空的,什麼也沒有。

    盒子打開之後,可以看到盒子十分薄,難怪那麼輕。盒子中什麼也沒有。

    羅開把盒子指向安歌人:「看到沒有,空盒子,盒子根本是空的!」

    安歌人的聲音,卻出奇的鎮定,羅開可以看到在頭罩下,她的雙眼閃耀著光芒,她
的回答是:「鷹,你失常了,說得再明白也沒有,必須解開死結,才打開盒子,方能得
到天神的許諾!你剛才的行動,完全違背了天神的話,當然甚麼也得不到!」

    羅開「呵呵」笑著:「是不是還會接受天神的懲罰?」

    安歌人的聲音更鎮定:「你得不到任何東西,已經可以算是懲罰了!」

    羅開拋起手中的盒子,等到那盒子緩緩飄落下來的時候,他又抬起腳來,一下子把
那隻盒子踢出老遠,那盒子落地之後,還滾動了幾下,才停下來。他甚至還想奔過去,
把所有的盒子都踢上一腳,可是安歌人來到了他的面前,用她的目光阻止了他。

    接下來,是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

    「鷹,何必,你不相信就算了!」

    「我要你也不相信!」

    「不,我相信,天神之盒已經到手了,要解開死結,也就不是難事,我一定會找出
解開死結的方法!」

    「你找不到,你將和這裡所有人一樣,帶著極度的失望和痛苦,步向死亡!」

    「鷹,哪一個人的一生不是這樣的?我看不出會有什麼更壞的情形。」

    「好,那你就儘量把這些盒子帶回地球去吧!」

    「不,一個就夠了,如果你要送人,我倒可以代你多帶幾個!」

    「嘿嘿,謝謝了,我不想害人!」

    「唉,鷹,你不了解我!」

    「是的,我也不想了解你!」

    他們的對話,到此為止。羅開突然之間,感到了一股難以形容的疲倦,他再也不想
多逗留一秒鐘,更不想再看到那些乾屍臉上失望痛苦的神情。

    他轉身,走向那輛車子,安歌人雙手捧著一只天神之盒,跟了上來。

    一直等到他們又登上了飛船,羅開伸手去按那個有著「回」字的按鈕之前,安歌人
才道:「鷹,你說過我們在月亮背面,可以有兩三天快樂日子的。」

    羅開的回答很簡單:「對不起,取消了,因為我實在太疲倦了!」

    安歌人咬著下唇,沒有再說甚麼。

    飛船自月球起飛時的震盪十分輕微,安歌人沒有再和羅開手握手。

    天神之盒放在安歌人的膝頭上,安歌人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細繩結成的死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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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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