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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 亞洲之鷹羅開系列-妖偶 作者:倪匡(已完成)

[科幻] 亞洲之鷹羅開系列-妖偶 作者:倪匡(已完成)

               《妖偶》

                怪廣告的挑戰

    報上登著相當大的廣告:「鷹,有一件禮物給你,如果你不敢接受,請通知你
  最接近的人。」

    廣告的用詞相當怪,不說「如果你敢接受」,也不說「如果你想接受」,而說
  「如果你不敢接受」,一看就知道充滿了挑戰的意味。

    羅開看到了這個廣告,他只是置之一笑,就順手把報紙翻了過去,盯著一幅半
  裸美女的相片,看得津津有味。

    那廣告是登給他看的,他可以肯定,因為雖然叫「鷹」的人,世上有千千萬萬
  ,但是在那個「鷹」字邊,那個由簡單的線條組成,卻神態如生的那個鷹的圖案,
  卻是他特有的標誌。

    這種事,本來是很能引起羅開的興趣的——他喜歡各種各樣的挑戰。但是這時
  情形,卻有點不同。他才從美國回來,在美國國防部大廈總電腦室中發生的怪事,
  一直縈迴在他的腦際。

    他和黛娜就那些怪事,作過詳細的討論,可是一直不能肯定那個會活動的鐘,
  究竟是什麼東西。羅開會將之設想為外星人——一個看來像是一座數字鐘一樣的外
  星人,雖然太古怪了些,但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如果這活的鐘是外星人的話,它如今在什麼地方?是不是仍然躲在世界
  最大的電腦中心,在操縱著電腦,幹著懷有不可告人目的的勾當?還是它已經銷聲
  匿跡,離開了地球?還是它在用另一個方式,又在地球上製造動亂和災禍?

    羅開對這些問題,都沒有答案,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這件事,和世界最大型
  電腦有關,和那鬼魂也似的活的鐘有關的事,絕沒有結束。非但沒有結束,更可能
  是才開始!

    這帶給羅開相當大的困擾,他不但和黛娜商量,而且,向很多有學問的人提起
  過,希望能得到一點別人的見解,各種各樣的意見,聽來都不甚著邊際,只有一位
  哲學家的話,雖然不能實際上解決問題,但是聽起來,倒充滿了哲學意味,令得羅
  開一再回想。

    這位哲學大師在聽了羅開的敘述之後,「呵呵」笑著:「大有意思了!鐘,控
  制著大型電腦,展開種種的活動。朋友,鐘是時間的代表,要是沒有時間,就根本
  用不著鐘,對不對?可是時間是什麼呢?有人說,時間是人類文明創出來的一個抽
  象名詞。不對,朋友!時間是一切的主宰,時間主宰了宇宙間一切的生命,包括星
  球本身的壽命在內,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和時間對抗,時間的力量是如此巨大,它掌
  握了一切,在時間的主宰下,任何事、物,皆要聽命於它!所以,你看到了一個時
  間的具體的代表——一具活的鐘,這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因為事實上,你看到
  的正是一切的主宰!」

    哲學大師的話,有時總會故作一下深奧,但那一番話倒是很容易懂的:沒有任
  何事物可以逃得過時間的控制,幾萬億年之後,整個太陽系都可能下再存在的!

    不過羅開畢竟不是哲學家,他寧願有比較實際一點的假設。

    他已經決定,略為休息一下,就和黛娜一起聯手,再進一步去調查這件事。

    在這樣的情形下,雖然那廣告有挑戰的意味,自然也引起了他的興趣,他在看
  完了報紙之後,順手放下報紙,拿起電話來,按了一個號,自動跳號的電話發出輕
  微的「格格」聲,在還未聽到黛娜的聲音之前,他又想起和黛娜討論過關於那隻鐘
  的情形。

    (事實上,羅開幾乎每時每刻都想到那隻鐘,這可以說是他有生以來遇到過的
  怪事之最,令他無法不想,像是一個一直環繞著他,而且不斷在擴展的噩夢一樣!)

    羅開的意見不被黛娜接受,兩人之間的對話是:

    羅開:那一隻鐘,一定有問題,它可能是一個特殊形態的外星人,也可能是這
  世界上最大電腦的主宰,或者是電腦本身,不知用了什麼方法,使它有了生命,足
  以控制一切。

    黛娜:你想像力太豐富了,我已根據你的提議,請工程人員作過徹底的檢查,
  那只不過是一隻極其精確的石英鐘,是世界上最準確的鐘,如此而已!

    羅開:難道它和整座電腦沒有聯繫?

    黛娜:當然有,電腦之中,有關時間的資料部份,全由這隻鐘控制,而且,它
  還控制著電腦主要部份的運行,可以說是整座大電腦的極重要部份,你卻叫我吩咐
  國防部,叫人把它拆下來。

    羅開:我仍然堅持,這隻鐘,它是活的,以一種我們不知道的方式活著,就像
  ——鬼魂一樣,它是一隻「鬼鐘」!

    黛娜: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呀!

    (雖然黛娜在這樣說的時候,那種嬌嗔發怒的神態,極度迷人,可是羅開居然
  也無暇欣賞。)

    羅開:妳別忘了,一個龐大的組織,就是由這座電腦來指揮的。

    黛娜:錯了,只不過是某些人,利用了這座電腦而已。

    討論進行過許多次,但是每次都大同小異,羅開的意見和黛娜的全然不同,而
  最主要的是,羅開的意見,並沒有多少事實的支持。

    不過羅開卻憑他的直覺,深信這件事,一定還只是開始,未曾結束,一切謎團
  ,遲早會有解答的!

    當他思緒紊亂地在想著的時候,黛娜的聲音,已經從遙遠的美國傳了過來:「
  鷹,看到今天的報紙沒有?有人要送禮給你!」

    羅開「哦」地一聲:「妳也看到了?」

    黛娜的聲音聽來有點激動:「看來,登廣告的人,立心非要你看到這則廣告不
  可,我已接到報告,紐約、倫敦、柏林、香港……至少有四十個以上大城市的報紙
  上,都有用當地文字刊出的同樣廣告!」

    羅開伸了一個懶腰:「隨它去吧!黛娜,妳什麼時候,再考慮我的提議?」

    羅開這時所說的「提議」,是和一切無關的,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當寶娥死
  了,組織看來也已停止了活動之後,羅開和黛娜,曾有一個月極愉快的假期,他們
  兩人揀了黃石公園去紮營,每天在各種各樣的噴泉之旁,在青天白雲之下,在松濤
  泛泉之間,享受著寧靜甜膩的生活。那種毫無目的,只求身心舒暢的生活,很使羅
  開領悟到了一些人生真諦。

    也就在那一個月中,羅開不住向黛娜提議:「把妳的情報工作拋開,我們找一
  個任何人找不到的地方,就這樣過一輩子算了!」

    第一次他這樣提議的時候,他們是相擁著,躺在柔軟鮮嫩的草地上,在月色下
  草地上,紫色的、黃色的、白色的小花,環繞在黛娜潔白瑩滑如玉的肌膚一邊,使
  她看來就像是神話中的美女一樣。羅開順手摘下了一朵小花,放在她飽滿高聳的雙
  乳之間,經過剛才的忘我顛狂,她的雙乳之間,還冒著晶瑩細小的汗珠,就像是清
  晨草尖上的露珠一樣。

    黛娜在聽了羅開的話之後,胸脯起伏著,她睜著眼,望著星星閃耀的天空,長
  睫毛在輕輕地抖動,那表示她真是十分認真地在考慮著羅開的提議。

    羅開在這時候,把臉貼向她的胸脯,隔著柔軟豐滿而有彈性的乳房,聽著她的
  心跳。

    過了好久,黛娜才長嘆了一聲:「鷹,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我能退出,
  你也脫離不了你的生活,我們……如果我們是普通人就好了,可惜我們不是!」

    羅開輕輕地在她的乳尖上咬了一下,那令得黛娜的身子,陡然縮了一縮,發出
  了一下嬌吟聲:「我以為你的提議是不認真的!」

    「當然是認真的!」羅開立時回答,然而他的聲音聽來模糊不清,黛娜的身子
  在不由自主顫抖著。

    羅開又道:「讓我們變回普通人!」

    黛娜緊緊擁住了他:「不可能,蝴蝶不能變回毛蟲,我們……已經定了……」

    她沒有再說下去,不是她不想說,而是她不能說了,她只是張大了口,把手指
  掐進了羅開背部寬厚結實的肌肉之中。

    在歡愉之中,日子過得特別快,黛娜的假期過去,他們又分手了,羅開一直在
  重複他的提議,可是黛娜的回答,每次都和這時在電話中的答覆一樣:「別一直重
  複沒有意義的話,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

    羅開嘆了一聲:「我想你,我來看你!」

    黛娜也不禁長嘆了一聲:「你一定注意到,那廣告登得十分巧妙!」

    羅開怔了一怔:「巧妙?什麼意思?我——」

    他一面說著,一面向被他剛才翻過去的報紙看去,一看之下,他也不禁「唔」
  了一聲:「是的,很巧妙。」

    羅開在才看到廣告的時候,只看到文字,這時,才注意到在文字的背面,翻過
  報紙來之後,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大小,是四幅漫畫式的連環圖畫,畫中一個主要
  的人物,人身鷹首,第一幅是這個人雙手捧著一盒禮物,神情害怕,第二幅是這個
  人把禮物拋了出去,第三幅是這個人雙手搖著,身子發抖,第四幅是這個人跪在地
  上叩頭。

    這四幅畫,一看便知道是在諷刺羅開不敢接受廣告中所說的禮物!

    羅開吸了一口氣,他不會因此而生氣,和看到了廣告文字一樣,他只是一笑置
  之,這種挑戰伎倆,甚至是十分拙劣的!

    黛娜的聲音又傳了過來:「請通知你最接近的人,我懷疑那個人是誰?」

    羅開考慮也不曾考慮:「你!」

    黛娜立時追問:「那麼,你是接受,還是不接受?」


                  誰是送禮人?

    羅開這一次,考慮了大約一秒鐘:「不接受!」

    黛娜笑了起來,她的笑聲聽來極動人,羅開向著電話,發出了兩下親吻的聲音
  。黛娜道:「如果我是你最接近的人,那麼我該通知誰你拒絕接受他的禮物?」

    羅開也笑了起來:「誰知道?世界上每一個人都可能刊登這樣的廣告。」

    黛娜傳來了一下不以為然的笑聲:「你有沒有留意到那四幅畫中的禮物?在禮
  物盒子上,都有一個綢帶紮成的蝴蝶結?」

    羅開「唔」地一聲,他早已留意到了。禮物的盒子上,有著綢帶紮成的結,這
  本來是極其普通的事,但是羅開也留意到了,因為那四個結不一樣,四幅畫中,四
  個禮物盒子是一樣的,就是上面的結不一樣。不過,他當時只是留意到了,沒有進
  一步去想,這時給黛娜一提,他才又向那四幅畫看了一眼。

    就在這時,他陡然一怔,不過他還未曾說什麼,黛娜的聲音已傳了過來:「這
  四個不同的結的組成線條,看來像是四個不同的字,我對中國漢字不是很懂,想來
  你一定可以看得出來?」

    羅開苦笑了一下,他是忽略了!當他剛才一眼看去之際,他也看出了那是四個
  字,四個古篆,而且,他一下就可以認出那四個是什麼字來。

    那四個字是:「浪子高達」!

    他立時道:「不錯,是四個字,浪子高達。」

    黛娜在那邊,靜了一會,顯然羅開的回答,很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過了一會之
  後,她才問:
    「你……認識這個聲名狼藉的浪子?」

    羅開笑了一下:「不認識,但相信我們之間,一定互相知道有對方這樣一個人
  ,至於妳加在他身上的評語,我不敢苟同。浪子高達是一個傳奇性的人物,據說,
  也有著良好的信譽!」

    黛娜悶哼了一聲:「要送禮物給你的是他?」

    對於這個問題,羅開覺得十分難以回答。浪子高達大名鼎鼎,他亞洲之鷹,也
  非同凡響,兩個都是在冒險生活中打滾的傳奇人物,只不過浪子高達似乎比他來得
  入世一點,或者來說,更來得現實一點。作為男人,每一個都欣羨傳說之中,浪子
  對付女人的態度,但是卻並不是每一個男人都可以做得到的。譬如他,就沒有法子
  忘懷黛娜,他自己覺得和黛娜之間已經有了愛情,因而不能像浪子高達一樣,把每
  一個和他有過關係的女人,都當作是一件衣服,隨時可以拋棄!

    如果要送禮物給他的是浪子高達,羅開一點也想不出是什麼原因來,他和高達
  之間,至多只是互相慕名而已,從來沒有任何活動是在一起的,甚至連見也沒有見
  過——或許曾見過,但至少就算見了,也互相之間,不知道對方的身份。

    那麼,高達為什麼要送禮物給他,而且還要採取這種明顯的挑戰的形式呢?至
  少,那不是充滿了友情和尊敬的做法!

    如果不是,那麼,又何以在禮物的綢帶結上,顯示了「浪子高達」四個字?

    另一個可能是,有人希望在亞洲之鷹和浪子高達之間起了衝突,所以故意採用
  了這種挑撥的手法!可是羅開也想不起,就算兩人之間起了衝突,會對什麼人有好
  處?

    在他思索期間,黛娜的聲音已充滿了妒意——雖然她是那麼出色,那麼與眾不
  同的女人,但只要是女人,就會有妒意。

    黛娜冷笑著:「你在想什麼?是不是在想那傢伙會送什麼給你?我看你不必想

  了,浪子高達的禮物,多半是半打各國出色美女!」

    羅開不禁啼笑皆非:「黛娜!我已經拒絕接受禮物了啊!」

    「那是你剛才的決定,現在還可以改變主意!」黛娜的聲音冰冷,「或許他有
  事求你,向你討好?」

    羅開嘆了一聲,又打了一個呵欠:「討論這種事情,多麼無聊,你有假期沒有
  ?你不能把自己賣給情報工作!我們到非洲去怎麼樣?我知道在坦桑尼亞的雪山腰
  上,有一家十分幽靜的旅館……」

    黛娜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頭:「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過,我倒
  真的想知道,你會收到什麼樣的禮物!」

    羅開陡然叫了起來:「黛娜,如果浪子要送禮物給我,為什麼要我告訴妳收還
  是不收,你和浪子……」

    黛娜聲音之中充滿了憤怒:「你再說下去,那是對我最大的侮辱!」

    在聲音之中,聽出黛娜真的生氣了,羅開不禁伸了伸舌頭,不敢再說下去。任
  何男人,在戀愛中,心情和行動,都會像是初戀的中學生一樣。連亞洲之鷹也不例
  外,他忙道:「好,如果妳想知道我會收到什麼禮物,妳可以表示,我願意接受。
  」

    黛娜遲疑了一下:「很怪的是,我該去告訴誰?」

    「或許,妳也登一個廣告?」羅開提議。

    「怪就怪在這裡,」黛娜回答:「為什麼不直接要你自己登廣告,表示接受或
  拒絕?」

    羅開也覺得這一點很難解釋,看來雖然是多此一舉,但是既然對方這樣做,一
  定是有目的的,只不過一時之間還猜不透而已。

    羅開在想了一想之後,道:「如果我拒絕,同類的廣告一定會不斷出現,我不
  想自己老成為報紙上的怪人物,還是接受了吧——無論是半打美女,或者是半噸烈
  性炸藥,都不要緊。」

    黛娜也思索了一下:「你要小心,我覺得這其中,包含著巨大的陰謀!」

    羅開笑了一下,他才不會將什麼陰謀放在心上,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在他的
  心目中,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他又道:「妳如果不喜歡非洲,我在紐西蘭有一
  個農莊,那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黛娜的聲音突然變得聽來十分冷漠:「我要留在總部,我已經說過了,正有重
  要的事!」

    羅開嘆了一聲,黛娜說有重要的事,那事情一定十分重要,說不定影響到世界
  大局,當然那是她工作範圍內的秘密,她絕不會告訴他那是什麼事的,所以他只好
  嘆息。他還想用話打動黛娜:「妳聽著,人的生命是這樣短促,我們都不是很年輕
  ,再不及時——」

    他只能講到這裡,傳來「答」的一聲響,那邊電話已掛上了。

    羅開只好也按下了停止通話的掣鈕,雙手交叉著,抱住了後頸,心中在想:天
  下最沒有情趣的女人,大約就是有工作狂熱的那一類了!

    但是,羅開又不自禁地想起黛娜的嬌羞和熱情,想起和她在一起的種種,他只
  好又長嘆了一聲。

    對工作有狂熱的女人,也有一個好處,就是工作的效率十分高。

    第二天,羅開一取過報紙來,就看到了廣告,那自然是黛娜代他刊登的,只有
  很簡單的三個大字:「送來吧。」具名是「最接近鷹的人。」

    羅開一看到廣告,就不禁發出會心的微笑,他知道,黛娜是給想要送禮的人,
  出了一個難題。她叫人把禮物送來,可是全世界,連黛娜在內,也不知道亞洲之鷹
  羅開,這時是在什麼地方!他們之間的電話聯絡,全是羅開打過去的。

    世界上已經有很多地方,長途通訊可以直接進行,而不必通過什麼總機接線生
  了。接到了一個長途電話,如果不是對方說明從何處打來的,那就可能來自世界的
  任何角落!當然,通過詳細而繁複的調查,可以知道結果,但那是多麼費事失時!

    他,羅開,如今是在馬來亞半島的金馬倫高原的一所精緻的別墅之中,在陽台
  上,可以看到連綿的高山和蒼鬱的森林,氣候怡人,環境幽靜,世上誰會知道——

    羅開剛在得意洋洋地想著,但是陡然間,他卻怔住了!在那一剎間,他想起了
  過去一年多來,不論他怎麼躲避,都可以知道他所在的組織!

    在美國國防部電腦室的那間神秘房間中發生爆炸之後,那個組織好像已不存在
  了,他也用特殊的方法,把他的牙齒從新清洗過,可以肯定在他的身上,沒有任何
  會發信號的裝置!

    可是,過去一年多來,那種無論如何躲避,結果都不免被組織找出來的經驗,
  真是十分可怖的,連羅開回想起來,也有點不寒而慄!

    如今,這個送禮的廣告是什麼意思呢?是不是「組織」又恢復活動了,想展示
  一下它的威力,讓自己知道,自己仍然是在「組織」的控制之下?

    一想到了這一點,羅開再也笑下出來了。非但笑不出來,而且還有點坐立不安
  ,尤其,當他想和黛娜聯絡,但是得到的答覆卻是一個呆板的聲音:「對不起,黛
  娜中校正在執行重要任務,無法和她取得任何聯絡!」

    羅開甚至有點神經質,怕突然有人把禮物送上門來。這是難怪他的,「組織」
  曾以如此可怕的陰影籠罩過他,而且他也知道,那隻活的鐘還是一個未可解的謎團
  ,要是他根本沒有擺脫組織的陰影,那也不是什麼值得奇怪的事!他一直擔心著,
  直到第二天,專職送報的人來時,他還嚇了一跳,以為他在那裡,已經被人知道了
  。直到他打開了報紙,才吁了一口氣。報上出現了第一幅廣告:「很高興你有膽量
  接受,由於無法送達,敬請大駕到下址,收取禮物。」

    下面是一個地址,看了那個地址,羅開又不禁一怔,感到了極度的不自在。


              一個金髮碧眼的「少婦」

    一個地址,本來是絕不應該引起不自在的感覺的。就算這個地址是在埃及大金
  字塔的底層,也不會引起亞洲之鷹的不自在感覺。

    這時,說羅開有點不自在的感覺,實在是一種十分客氣的形容詞,實際上,羅
  開感到了有一股寒意。

    那地址,實實在在,是一個普通的地址,但是對羅開來說,卻有著特殊的意義
  :地址是在澳洲,就是他和寶娥見面的那幢小房子!

    在那幢小房子中,他和寶娥第一次正面相對,在快樂之中,有花靈的屍體被送
  來,那時候,他全然不知道寶娥的真正身份。就是那幢小房子!現在,送禮者把禮
  物放在那裡,等他去拿。

    這是什麼意思?羅開早就想到,寶娥不是「組織」真正首腦,真正的首腦……
  說起來有點滑稽,羅開認為是那隻活的鐘!

    寶娥當然已經死了,為什麼那幢小房子又被提出來?「組織」陰魂不散的可能
  性實在太大了!

    看到廣告時才吁了一口氣的羅開,有連心都在抽搐的感覺!

    但是,他亞洲之鷹的外號,畢竟不是白得來的,那種感覺只維持了極短的時間
  ,他就抬起了頭,挺起了胸,心中在叫著:「就算是組織陰魂不散,該來的就來吧
  !」和組織鬥爭的第一個回合,經歷雖然可怕,但結果,還是自己勝過了組織,那
  又何必怕第二個回合的鬥爭呢?

    一當有了決心,要開始行動,羅開就會全身都充滿了活力,別看他這時,仍然
  懶洋洋地半躺在籐椅上,他可以隨時行動,就如同在半空中盤旋翱翔的鷹,看來是
  那麼閒適,但是卻隨時可以高速下擊一樣。

    他先在想:自己應該是親自去,還是派一個人去?

    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對方可能估計自己會派一個人去,因為莫名其妙,
  去接受一份不知道什麼東西的禮物,又是在這樣的一個地址,那是一件極其危險的
  事,不會有什麼人願意去冒這樣的險。

    如果對方的目的是要對付他,那麼,當然會跟蹤他派出去的人,以達到目的。

    在這樣的情形下,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還是自己去,比較容易佔上風,當然
  ,親自去,不是用本來面目去,而是以被派去的人的身份去。也就是說,出現在那
  個地址中,去收取禮物的人,看起來是他派去的,實際上是他本人。當然,那要經
  過精心的化妝,先要假定對方十分厲害,化粧必須天衣無縫。

    羅開想到這裡,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因為他想到了一個十分有趣的化粧念
  頭。

    接著,羅開就思索整件事,和浪子高達這個人,是不是有關連。

    這時,他倒寧願事情和浪子有關,那比「組織」陰魂不散好多了!

    不過這個問題是無法設想的,必須在到了那個小房子之後,才會有答案,那時
  ,必須隨機應變,羅開對自己這方面的能力,倒也絕不妄自菲薄。

    他伸了一個懶腰,把雙臂盡量伸直,令得臂骨發出了一陣格格的聲響來——他
  的手臂在盡量伸直的時候,看起來比他手臂應該的長度,要長出三公分,這是他勤
  習的一種西藏密宗秘傳的武術,這種武術,是由氣功作為基礎,經過苦練而成的。

    東方的武術,一向被披上一層極其神秘的色彩,但是如今,氣功甚至已被廣泛
  地應用在醫學治療方面,神秘的色彩漸漸淡薄,實用的價值得到了承認,但是雖然
  如此,要在東方武術方面有成就,這是極度艱難的事,不但要忍受鍛鍊時無比嚴酷
  的考驗,而且也要求有天生的練武的體能。

    羅開在伸了一個懶腰之後,一挺腰,整個人已從籐椅上彈了起來,然後,他就
  駕車離開了金馬倫高原。他先到了檳城,經了一天,從那裡上機,飛到香港,又經
  了一天。在報紙上,他看到那廣告還在登著,每天不同:「等了一天,你沒有來。
  」「等了兩天,你沒有來。」

    羅開在第三天,就已經到了澳州,當地的報紙上還是有廣告:「等了三天,你
  沒有來。」

    羅開根本不理會廣告,他人在澳洲的束岸,那裡有世界上最美麗的珊瑚礁。他
  在一艘遊艇上住宿,遊艇就停泊在大堡礁的附近,那一帶,是潛水愛好者、海洋生
  物研究者的天堂,大大小小的船隻極多,誰也不會去注意一艘普通的遊艇。

    羅開的日子看來十分悠閒,白天晒太陽,太陽晒夠了,就配備著潛水設備下海
  去,沉醉在色彩繽紛,迷離奇幻的海底世界中。

    他在等著,等著要和黛娜取得了聯絡之後,才開始行動。可是他用盡了方法,
  所得到的回答,只是「黛娜中校在執行任務中,無法用任何途徑和她取得聯絡,也
  不知何時才能與她聯絡。」

    羅開只好苦笑,因為他知道,黛娜的工作範圍十分廣,「執行任務中」,可能
  只是開開會,也可能是隱瞞了身份,到鐵慕地區去了。

    一連等了七天,羅開沒有法子等下去了。那天傍晚,在喧鬧的湯斯凡里市的一
  個碼頭上,一個金髮碧眼,身材迷人的少婦,穿著只堪掩遮她豐滿身材的衣服,姿
  態動人地走著,而迎面來的幾個小伙子,看得雙眼有點發直,被他們身邊的女伴,
  推得急速地走了過去之後,還忍不住回頭看看,發出尖銳的口哨聲。

    那少婦像是習慣了別人向她吹口哨一樣,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向前走著
  。

    半小時後,這個少婦,穿上了比較正式的衣服,登上了飛往雪梨的飛機,當她
  上機的時候,幾乎所有男女乘客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她坐了下來,心中感到十分滿意:現在的化粧術,加上高度的適應技巧,完全
  可以使人脫胎換骨,可以使他——亞洲之鷹,看起來是一個迷人的金髮少婦!

    這是他過去七天來,用盡了他在化粧方面的知識,逐步逐步達成的結果。首先
  ,他用一種防水的改換膚色的膠液,塗勻全身,那種膠質物體,在塗上了超過五層
  之後,就可以把原來的膚色掩去,而改變為任何顏色,如果他想扮金星人的話,他
  就可以使自己變成全身是亮綠色的。而且還有一個極大的好處,這種膠液,能夠掩
  住男性儂密的毛髮,這時,羅開露在短裙外的半截大腿和整個小腿,就滑膩得使看
  到的男人,要竭力壓抑著,才能壓下伸手去摸上一下的衝動。

    比較起來,改變頭髮的顏色和眼珠的顏色,就容易多了,那是易容術的高級課
  程。困難的是要令得聲音變成尖利,那得利用一種產自西非洲的草藥,一連七天,

  不斷服食,使得聲音暫時收縮,變窄,於是,粗嘎的男聲,聽起來就會是嬌媚的女
  聲了。

    富有彈性的,和改變了之後的膚色完全相配合的假胸和假臀也是簡單的事,最
  困難的,就是那一塊該死的,當年亞當一吃驚,未能吞下去的蘋果——男人的喉結
  。羅開一方面利用了軟膠,使自己喉結附近的頸部,看起來比較粗一點,再加上利
  用陰影來掩飾,然後,再俏麗地加上一條色彩艷麗的小絲中,不但增加嫵媚,而且
  也使得本來已沒有什麼破綻的化妝,又得到一重掩護。

    然後,他不斷地練習女性動作,直到他自己看來,也發現不到破綻為止。

    羅開在一生之中,不知道曾經過多少次易容,多得連他自己對自己本來的面目
  ,幾乎都有點陌生的程度,但是把自己的外型作這樣徹底的改變,卻還是第一次,
  這也就是為什麼當他一想到這個念頭時便忍不住哈哈大笑的原因。

    不過,羅開立時發覺,自己這樣的化粧,有一個很大的缺點:他幾乎沒有法子
  安靜地休息,不斷有人借故來向他兜搭,一個頭髮已禿了九成,滿面油光的中年男
  人,甚至在兩小時之內,向他問了七次時間,氣得羅開幾乎想當面給他一拳,或者
  把他殘餘的頭髮全部拉了下來,可是他卻還不得不裝出女性應有的溫柔笑容來!

    下機之後,他一刻也沒有停留,駕著一輛租來的車子,直向那小屋子駛去。

    到快接近那小屋時,已經是凌晨時分了,羅開想起自己上次來這裡的情形,多
  少有點傷感。

    這幢房子,曾經是寶娥住過的,而且,曾經過寶娥悉心的佈置,寶娥是「組織
  」中的重要人物,如果不是羅開認定了「組織」實際上還有幕後神秘力量的話,寶
  娥簡直就是組織的首腦。而今,又重臨這幢房子,來的原因又這麼詭異,這實在不
  是很令人感到愉快的事。羅開在車子慢下來之際,幾乎想踏下油門,盡快地離開這
  裡,再也不理會那廣告的事!

    但是,他終於深深吸了一口氣,令車子在房子前面,停了下來。

    他下了車,來到了房子前,黑漆漆地,一點燈光也沒有,他伸手在鈴上按了一
  下,就看到門縫下有燈光透出來,接著,門就打開來。門內的佈置,和他上次來的
  時候,一模一樣,可是他卻沒有看到開門的人。自然,他立即明白門是自動的,或
  者是遙遠控制的,但是他還是裝出訝異的神情來,問:「請問有人嗎?」

    一個相當動聽的男人聲音傳了出來:「請進,請進,你是——」

    羅開一時之間,辨不清聲音是由什麼地方傳來的,他仍然維持著訝異的神情:
  「一個叫鷹的人派我來的,說是這裡有一份神秘禮物給他!」


             感到有一個關係重大的謎團

    他一面說著,一面神情疑惑地,向屋內走了進去。他自信這時的演技是一流的
  ,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他原來的面目。唯一的缺點是當他進了屋子之後,他不由自
  主,向通向樓上的梯級,望了一眼。就在那鋪著柔軟的栗鼠皮的梯級上,寶娥晶瑩
  如玉的胴體,曾給他帶來過那麼瘋狂的歡樂。

    他進來之後,那男人的聲音又傳了出來:「原來是鷹派來的,等了你好久了,
  請坐!」

    羅開把視線自樓梯上拉回來,移向咖啡几上的一隻盒子,聲音是從那裡傳出來
  的。當他走向沙發去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陣嬌笑聲,自樓上傳了下來,接著,自
  樓梯上,有兩個女郎,腳步輕盈地走了下來。羅開看到了她們,就不禁呆了一呆。

    自從他按了門鈴開始,在應他的,一直是男人的聲音,可是忽然之間,下樓來
  的卻是兩個俏麗得令人怦然心動的女郎!

    他們一面笑著,一面幾乎是跳躍著下來的,兩人膚色,一個晶瑩潔白,另一個
  卻晒成了耀眼的古銅色,當她們用跳躍的步伐下樓來之時,四條修長的玉腿移動著
  ,腿上肌肉的跳動,單在視覺上,已經使人感到彈性和結實。

    兩人都穿著短到不能再短的短褲,而且只用了一條絲巾,紮在胸口,算是上衣
  ,羅開並不是色情狂,可是看到了這樣的美女,卻也無法把自己的視線挪開。

    那兩個女郎,一下了樓,就向他走了過來,帶著一種看來相當曖昧的笑容,來
  到了沙發前,竟然不由分說,一邊一個,就緊擁著他,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羅開感到氣溫彷彿陡然之間升高了不少,連喉際也有點發乾,他幾乎要忍不住
  雙脣伸出去,去摟抱那兩個女郎的細腰了,但是他卻沒有動,他沒有忘記自己這時
  的裝扮,也是一個女人!

    那兩個女郎坐下來之後,羅開聞到了兩股不同的幽香,在鼻端飄盪著,膚色古
  銅的那個,散發著一種被烈日晒乾了的青草一樣的特有的清香,而膚色瑩白的那個
  ,散發著玫瑰花的香味,使人如同站在一大簇盛開的玫瑰花旁邊一樣,那種香味,
  羅開並不陌生,是來自一種叫「TEA ROSE」的香水。可是那種清香的乾草
  味,他卻分辨不出是什麼香水,或許是那女郎身上自然散發的幽香?

    羅開在兩個美女緊貼著坐下來之後,不免有點精神恍惚,胡思亂想,但是他立
  時警惕了起來,一切還在那樣不可側的情形之下,他實在不應該這樣子的!他迅速
  地轉著頭,打量著身邊的兩個美女,古銅膚色的那個向他發出迷人的微笑,用磁性
  的聲音先開口:「你就是他要等的人——」

    羅開搖著頭:「我是受僱來的。」

    那女郎誘人的口唇,張成了一個圓圈,發出了「哦」地一聲,又笑了笑:「你
  能使他對你有興趣?」

    羅開心中一凜,那女郎的這句話,聽來像是大有弦外之音在!縝密的推理思考
  方法,在剎那之間,可以把許多無關緊要的事,一環一環連接起來,變成一條鍊子
  。

    那女郎話是指他而說的,他這時是一個看來很動人的黑髮美女,能使什麼人感
  到興趣呢?自然是好色之徒,答案接近了:浪子高達正是好色之徒!

    那個送禮人,本來就可能是浪子高達,這樣一來,又得到了一個確切的證明!

    羅開剛想說什麼,咖啡几上的那盒子,又傳出了那個男人的聲音:「妳們快把
  禮物交給這位美麗的小姐帶回去,別胡言亂語。」

    那男人的聲音聽來很溫柔,可是卻也相當有男性的權威,那兩個女郎一聽,立
  時站了起來,互望著,互相作了一個鬼臉,又跳躍著走了開去。

    羅開盯著那盒子,心中迅速地在想:那是不是浪子高達的聲音,他躲在那裡?
  在樓上?他為什麼下現身,這個神秘程度不在自己之下的人,究竟在鬧什麼鬼?

    他一面想著,一面看著那兩個女郎,看到她們走到客廳的一角,兩人合力,搬
  著一隻包裝得很好的箱子,看起來,那箱子十分沉重,兩人要彎著腰,吃力地才能
  夠搬得動。

    如果是在平時,羅開一定趕過去幫助那兩個女郎了,那是一個紳士所應有的起
  碼風度。事實上,羅開的身子,也不由自主,欠了一欠,可是他立時想到了自己這
  時的女性裝扮,他就仍然端坐著不動。

    那男人的聲音繼續從擴音器中傳出來:「鷹自己本身不來,我很失望。」

    不管對方是誰,人不露面,通過了通訊設備來講話,這一點,令得羅開十分不
  高興,他冷冷地道:「大概是他不想參加『查理的天使』的演出吧!」

    「查理的天使」是風行一時的電視片劇,劇中的查理,永不露面,只是通過擴
  音器來講話的。那男人立時發出了幾下笑聲:「小姐,你真幽默,如果鷹親自來了
  ,我當然會出現!」

    他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在這樣的情形下,他是不會現身的。羅開真有一股
  強烈的衝動,告訴他,自己就是亞洲之鷹,至少也好看看對方究一竟是何等樣的人
  物。

    但是他又忍住了這個衝動,因為一則,情況未明,二來,易容術並不是什麼人
  的專利品,人人都可以把自己的本來面目徹底隱去的。

    就在這時,那兩個女郎已經把那隻長方形的,紮著綢帶的箱于,吃力地搬了過
  來,放在離羅開相當近的地方,然後,又一起退了開去,用十分優美的姿勢站著,
  目不轉睛地打量著羅開,在他們的注視之下,羅開甚至感到有點不自在,因為如果
  他的化粧,被人揭穿了的話,傳了出去,將是天大的笑話,對他的名譽,有相當程
  度的打擊!

    他緩緩伸出手去,把手按在那豎放著的箱子上,那箱子大約有八十公分高,各
  三十公分寬、厚,是一個柱形的箱子。

    羅開的本事再大,自然無法藉手按在箱子上而知道箱中是什麼東西,他緩緩地
  道:「鷹囑咐我,要問送禮人幾個問題!」

    那男人的聲音道:「歡迎!歡迎!」

    羅開裝出想一想的神情:「鷹想知道,送禮人是什麼人?」

    那男人聲音答:「這是明知故問,在第一次的廣告中,他早就知道送禮人是誰
  了!」

    羅開表面上看來,不動聲色,心中在想:嗯,這等於承認了自己是浪子高達了
  !他沉聲道:「鷹不明白的是,為什麼素無來往的閣下,會突然和他聯絡,要送禮
  物給他?」

    那男人發出了一下嘆息聲,聽來十分沉重,像是有著什麼極大的心事一樣,這
  又令得羅開呆了一呆,傳說中的浪子高達,本領高超,風流快活,似乎和這樣的嘆
  息聲極難聯繫在一起!

    在嘆息聲之後,接著是他的聲音:「我為什麼要這樣做,鷹只要看到了我的禮
  物,就會明白,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是很難說的,有時,再習慣於獨立獨往的人,
  也會感到孤單的!」

    羅開仔細地聽著,可是一時之間,實在不明白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聽起來,
  像是講這話的人,遭到了什麼重大的困難,想要求助!

    但是,浪子高達會有什麼困難呢?

    他沒有再問,只是道:「我會轉達你的話,還有一個問題,鷹想知道,何以你
  選擇了這裡來交禮物!」

    那聲音道:「我不知道鷹在何處,我和我的手下,花了不知多少時間,想知道
  他在何處,可以直接把禮物送過去,但是卻失敗了,所以只好請他來。」羅開聽到
  這裡,不禁有一股自豪感,是的,他在何處,人家是不可能找得到的。但是這種自
  豪感,立時又化為烏有,因為至少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內,「組織」隨時可以知道
  他在何處。

    他吸了一口氣:「那麼,又何以是這裡呢?」

    那聲音有點奇怪:「何以鷹對這裡特別感到興趣?我選擇這裡,並沒有什麼特
  別的意義,這裡本來就是我的產業,是屬於我的一處住所!」

    羅開絕想不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剎那之間,他的思緒紊亂到了極點!這裡,怎麼會是這個人的產業呢?明明這
  是寶娥的房子,這個人——如果這個人是浪子高達,為什麼他說這是他的房子呢?

    這其間,又有著什麼樣的聯繫?羅開隱隱感到這一點關係十分重大,但是他又
  無法作直接的詢問,因為他這時隱瞞著身份,問得太直接,會露出破綻來的。但是
  ,事情卻又非弄清楚不可!

    他先發出了「哦」地一聲,拖延著時間,心中急速地在轉著念,想著應該如何
  技巧地發問,然後才道:「原來是這樣,不過鷹對這幢房子,好像有特別的印象,
  他在指示我來的時候,把屋子中的情形告訴過我,囑咐我如果在危急時候,該如何
  應付!」

    擴音機中,傳來了一下表示驚訝的聲音,接著道:「怎麼會呢?嗯……有一個
  時期,我在格陵蘭……這裡曾借給我的一個好朋友使用過——」

    他講到這裡,語調之中,充滿了思念的傷感。羅開立時明白了,他指的那個「
  好朋友」,一定是寶娥!

    寶娥是那麼出色的美女,而高達是風流成性的浪子,兩個人是相識的,並不令
  人驚詫,但是,他們的關係就是這樣嗎?

    羅開越來越感到,其中有著一個他未能解得開的大謎團在,而且,他還想到,
  這個謎團,一定關係重大!

    但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他卻無法再進一步問下去了。

                  【待續】
                 《妖偶》02

                兩個女郎的來歷

    在當時情形下,羅開只好裝著對這件事並沒有多大興趣的樣子,順口道:「好
  ,我會轉告鷹。」

    自擴音機傳來的聲音,變得有點焦急:「等一等,我也有幾個問題,想問鷹,
  請你轉達……不必了,你只要告訴他,在他看到了禮物,明白了我為什麼要送禮給
  他時,請他和我見見面。」

    羅開已經站了起來,他點著頭:「好的,高先生。」

    他故意在「高先生」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擴音器中傳來了一下悶哼聲,羅
  開雙手去捧那隻箱子。由於剛才看到那兩個女郎,將箱子搬過來時,十分吃力,估
  計那箱子一定很重,所以他雙手去捧的時候,用足力道。誰知道雙手向上一提,那
  箱子卻輕飄飄地,沒有什麼份量,羅開的力道沒有了著落,幾乎向後仰倒。」

    而也就在這時,那兩個女郎一起發出「格格」的笑聲來。剛才,他們故意裝出
  很吃力的樣子,來搬那隻箱子,顯然是一個惡作劇!

    羅開也未曾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陰溝裡翻船,在那兩個女郎分明是沒有什麼惡
  意的玩笑中,栽了小小的一個筋斗!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望向那兩個笑成了
  一團的女郎:「妳們剛才裝得真像!」

    那兩個女郎笑得胸脯起伏,體態撩人,一副佻皮的神情,透過她們全身散發著
  的青春活力,直逼了過來,叫人再也不能責怪她們。

    羅開沒有說什麼,只是向樓上望了一眼,就向門口走去,那兩個女郎忙急步走
  向門,替他打開,羅開向外走去,那兩個女郎卻跟在他的後面。

    羅開走出了十來步,轉過頭來,望向那兩個女郎:「不必送了,我車子就在這
  裡!」

    那膚色瑩白的一個道:「帶我們進城去玩好不好!這裡真悶!」

    羅開又是陡然一呆,心想:今晚的怪事雖然多,但不會再比這個女郎的話更怪
  了!這真是天下一大奇聞!除非根本不知道有浪子高達這個人,不然,人人都可以
  知道,只要是女性,從三歲到八十三歲,浪子都可以令她們感到和他在一起,是最
  快樂的事!

    而這兩個那麼美麗的妙齡女郎,卻感到「悶」!

    羅開又立時感到,這其間又有他所猜不透的事情在!他立時又問:「悶?妳們
  知道妳們是和什麼人在一起?」

    古銅皮膚的那個,一副不屑的神情,撇了一下嘴:「知道,一個性無能的男人
  !」

    羅開幾乎直跳了起來!他可以設想世界上任何形容詞加在浪子高達的身上,可
  是對不起,「性無能」,那絕對是扯不上關係的!可是那女郎卻又千真萬確地這樣
  說!一時之間,由於驚訝太甚,羅開甚至忘了自己的化妝,只是直視著那女郎。

    那女郎笑了起來:「我想我們沒有冤枉他,他甚至未曾用你現在看我的這樣眼
  光望過我們。」

    羅開覺得事情越來越古怪了,看來只有一個可能:在樓上,通過了擴音器和他
  講話的人,根本不是浪子高達。不然,這樣出色的兩個美女,竟然連看也不向她們
  看一眼,那是絕不可能的事,就像是餓狼看到了大塊肉而不撲過去一樣,簡直是違
  反了生物天性的怪事!

    羅開也從語言之中,聽出這兩個女郎,和她們口中的「那個男人」相識不是太
  久,他感到必須和這兩個女郎,好好談一談。

    他又回頭向那幢房子看了一眼,屋子中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他道:「好,兩
  位請上車!」

    那兩個女郎十分高興,跳躍著上了車,一起擠在前面駕駛人旁邊的座位上。羅
  開把那隻箱子,放在車子後座,也上了車,駕著車向前駛去。

    他一開始駕車之後,就在盤算該如何向那兩個女郎發問,緊捱著他坐的,是那
  古銅皮膚的女郎,當他還未曾想到如何開口之際,那女郎的動作,令他嚇了老大一
  跳,幾乎無法駕駛!

    這時,如果那女郎忽然拔出了一柄手槍來,指住了他的咽喉,他也不會更吃驚
  。可是,那女郎的動作卻是突然伸過手來,按向他的胸口,按在他胸前的假乳之上
  ,望著他媚笑:「你身材保持得真好!」

    在這樣講了一句之後,她又媚態十足地咬著下唇,用甜膩的聲音道:「你當然
  知道,就算沒有男人,我們一樣可以享受性的歡樂!」

    羅開陡然吸了一口氣,低眼看了一下,他看見那女郎的手,不但按在他的「胸
  脯」之上,而且手指還在最敏感的部份輕輕捏著——當然,羅開是不會有任何感覺
  的,那只不過是一團軟膠而已。

    羅開立時用一隻手,把那女郎的手,輕輕移開,當他觸摸到那女郎的手時,柔
  軟膩滑的感覺,令得他心跳有點加速。

    那女郎的手被他移開之後,卻又放到了他的大腿上,羅開嘆了一聲:「有意想
  不到的事會發生,妳別心急!」

    羅開所指的「意想不到的事」,自然是指他原來是一個男人而言,可是,他這
  句話才出口,一下隆然巨響,陡然傳了過來。

    羅開立時踏下剎車,他停車停得如此之急,車身劇烈地震動了一下,車子還未
  完全停下,羅開已經轉頭向爆炸聲傳來的方向看去,他看到了迸射的火光,然後,
  又是一下爆炸聲,火光竄起更高。

    那兩個女郎也嚇得有點怔呆,羅開盯著冒起火光的地方,心中像是被利刺刺了
  一下一樣,那地方,正是他才離開的那種房子!

    他立時又踏下油門,急速地轉了一個彎,以極快的速度,往回駛去,那兩個女
  郎不斷在問:「你!你怎麼知道立即會有意外發生?」

    羅開懶得向她們解釋,只是把車子駛得飛快,他離開那屋子之後,根本沒有駛
  出多遠,所以很快就駛了回來,而當他停下車時,那兩個女郎也呆住了,她們一起
  發出一下驚呼聲。

    那兩下爆炸,一定猛烈之極,因為那幢精緻的小房子,已經整座不見了,剩下
  的瓦礫堆,有火舌在竄冒著,爆炸的破壞力是如此徹底,好好一幢房子,已變成了
  平地!如果屋子中有人的話,那麼這人的生還機會是多少呢?羅開簡直不敢想像!

    這時,附近的房子都已亮了燈,還有不少車子,正向這裡駛過來,那自然是附
  近的人,聽到了爆炸聲,紛紛趕過來探視究竟。

    羅開沒有停多久,在那些車子還未曾到達之前,他就駕著車,以正常的速度駛
  了開去,一直到警車和消防車,在他的車旁飛駛而過之後,那兩個女郎才以驚駭莫
  名的聲音叫:「天!就是那幢房子!」羅開吸了一口氣:「是,如果妳們不是跟我
  坐了車,現在已——」

    那兩個女郎身子顫動著,互相緊緊摟在一起。這時候,羅開的思緒更亂了,他
  先要肯定一件事,所以他立時問:「和我講話的那個人,是在樓上?」

    兩個女郎一起點頭,她們的身份,本來是十分可疑的,尤其是她們及時離開了
  那房子。但這時,她們臉上那種驚惶失措的神情,卻又不是假裝的!

    羅開又問:「妳們不知道他是誰?怎麼會在他的住所中?和他認識多久了?」

    那兩個女郎仍然一副驚惶的神色,語聲之中,帶著哭音:「我們真的什麼也不
  知道,今天下午我們搭順風車,在這裡附近下了車,一時又找不到車子再搭,只好
  向前走,看到他拿著一杯酒,站在門口出神,我們就走過去,問他能不能請我們進
  去喝一杯酒,他的樣子十分英俊神氣,很少看到那麼高大神氣的東方人的!」

    羅開一面駕車,一面問:「就是這樣?」

    兩個女郎又一起點頭:「我們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他只告訴我們,他在等一個
  人,已經等了好久了,可是那個人還沒有來。我們進屋子去一看,天,他一定是一
  個極有錢的人,我們……自然不想走……現在,又有錢,又能引起女人興趣的男人
  太少了!」

    羅開揮了揮手:「妳們的職業是——」

    兩人齊聲道:「模特兒,有什麼關係?」

    羅開聳了聳肩:「沒有關係,再繼續說下去。」

    古銅皮膚的那個嘆了一聲:「我們……用了點方法,想使他對我們感到興趣,
  可是他卻連看也不向我們看一眼,我們兩人甚至要去強吻他,他也將我們推開去,
  所以我想他不是同性戀者,就是性無能!」

    羅開喃喃地:「他不是浪子高達,不是!」

    那膚色瑩白的道:「你說什麼?」

    羅開搖著頭:「沒有什麼,說這個人的情形。」

    那女郎側著頭:「他看來像是心事重重,我們怎樣撩撥他,他都沒有興趣,他
  說他在等人,又說他本來是一個最喜歡女人的人,我們只是聽著,他待我們不錯,
  讓我們在他豪華的浴室中洗澡,天,那真豪華,後來,你就來了,就是這樣。」

    羅開心中不禁苦笑,如果這兩個女郎說的是實話,他在那屋子之中,還自以為
  縝密的推理頭腦,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兩個女郎又問:「這個人,究竟是什麼人?」

    羅開苦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一面說,一面停了車,打開了車門,自車後面,取出了那隻箱子來,放在行
  李箱蓋上,那兩個女郎也下了車,十分有興趣地看著他,羅開扯開了包紙,裡面是
  一隻紙盒,他揭開盒蓋,盒中是滿滿的軟膠粒,撥開了軟膠粒,是一隻十分精緻,
  鑲著許多寶石,甚至在黑暗中也閃耀著奪目光華的小盒子。


                坐著輪椅來的少女

    一看到了那隻小盒子,那兩個女郎都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讚嘆聲來,問:「
  這些寶石,全是真的?」

    羅開並沒有回答,當然那是真的,如果送禮人是浪子高達,他會用假寶石嗎?
  金錢,對於高達或羅開這樣的過著冒險生涯的人來說,簡直不是一件事。但是冒險
  生涯也有代價的,浪子高達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呢?他已經在爆炸之中,化為飛灰了
  嗎?

    一想到這裡,羅開的心中,不禁抽搐了一下,事情太詭異難測,他之所以迫不
  及待在路邊停下了車,拆開禮物來,就是想看一看那究竟是什麼禮物,有什麼作用
  ,因為在那屋子中,送禮人曾告訴過他!鷹只要一看禮物,就會明白的。

    當他把那隻小盒子取出來之後,那古銅皮膚的女郎忽然道:「你是受僱來取禮
  物的,怎麼可以私自取出禮物來?」

    那白女郎也道:「你是想……作什麼不法的事?」

    羅開聽得她們這樣說,真是啼笑皆非,要向她們解釋,那實在是不可能的事,
  他怎麼能使那兩個女郎相信,他就是禮物的接受人?因為他這時,是一個體態動人
  的少婦!他只好叱道:「走開!」

    那兩個女郎互望了一眼,突然間,一起把手放到了盒子上,道:「你想吞沒這
  盒子,我們三個人平分!」

    羅開先是一怔,若不是剛才那一下爆炸,和事情的詭異,浪子的生死未卜,心
  中充滿了疑問的話,他真要哈哈大笑起來上這兩個女郎,竟然向他,亞洲之鷹,提
  出勒索,要求分贓!

    他並沒有和這兩個女郎糾纏下去的意思,所以他連話都懶得去說,只是迅速地
  踢出了兩腳,正好踢在那兩個女郎的小腿上。

    這兩腳,羅開要是使足了勁的話,足可以令得被踢中的人,小腿骨碎裂到無法
  接合的程度。羅開當然不會用那麼大的勁道,他的目的,只是小小懲戒那兩個女郎
  一下,使她們痛上幾分鐘,那就夠了!

    他對自己的出手,極有信心,可是一個人如果大有信心了,往往就是失敗的開
  始。他,亞洲之鷹羅開,本來也不是太自信的人,所以這一次,他的失敗,他引以
  為一生之中的奇恥大辱!

    當他迅速踢出了兩腳,而且分明踢中之後,那兩個女郎卻沒有發出尖叫聲跌倒
  !

    就在那一剎間,羅開已經知道事情不對頭了!那兩個女郎,絕非她們自己所稱
  的那種身份!可是當羅開想到這一點時,卻已經遲了,那兩個女郎中的一個,陡然
  一揚手,羅開只看清她的手中,多了一支如同唇膏也似的東西,一蓬水霧,已向他
  迎面噴了過來!

    羅開的反應極快,那蓬水霧,又帶箸他一聞到就可以肯定是強烈麻醉劑的氣味
  ,所以他立時屏住了呼吸,頭向側轉去。

    如果對付他的只是一個人的話,那麼,他還不至於失敗,可惜對付他的是兩個
  人,當他一轉過頭去之時,先是自然而然吸一口氣,而就在那時,另一個女郎手中
  ,同樣有噴霧,射了出來,恰好全吸了進去!

    剎那之間,羅開只覺得天旋地轉和一股強烈的作嘔之感,令得他身子連退了幾
  步,退到了車子旁邊,反手扶住了車子,才算勉強站住。

    這時候,強力的麻醉劑已生了作用,要是換了普通人,早已昏迷過去,但羅開
  畢竟不是普通人,對於控制呼吸,甚至控制心臟跳動的本領,十分高強,這種本領
  ,世人以為印度的瑜伽術是其中之最,卻不知道瑜伽只不過是西藏密宗氣功傳過去
  的一個旁支,而羅開對密宗氣功有著極高的造諧。所以這時候,他的情形是,全身
  一點氣力也使不出來,就像是處在夢境之中一樣,看出去的東西,也在旋轉不定,
  但是在他的意志力的控制之下,思路還保持著清醒。

    在他後退之際,那隻盒子,已被那兩個女郎,奪了過去,羅開聽到她們發出一
  下歡呼聲,短髮的那個,急急忙忙,把盒子挾在脅下,兩人一起向他走來,十分粗
  魯地抓住了他,用力向他一推,推得他離開了卓子,羅開在地上打了一個滾,眼看
  著她們快要帶著盒子,登上車去了!

    這時候,羅開的心中,真是懊喪到了極點,不知道罵了自己多少遍,他自己罵
  自己的那些話,如果是出自別人之口,那麼這個人絕說不到第二句,就會這一輩子
  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來了。

    在那兩個女郎快上車之際,長髮的那個伸手向他拍了一拍,說了一句:「這女
  人怎麼辦?」

    短髮的那個道:「別管她,我們去交貨要緊!」

    就在這兩句話的功夫,在路旁的一條小徑上,忽然有一輛十分小的車子,駛了
  過來。羅開躺在地上,恰好面對著這條小徑,所以看得見。當他才一看到那輛車子
  之際,一時之間,還弄不清那是什麼車子,只見到車子向前衝過來的速度十分快。

    而等到他看清了那是什麼種類的車輛之際,他真的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
  那一定是麻醉藥令他產生的幻覺!不管是幻覺也好,是真實情景也罷,這時,躺在
  地上的亞洲之鷹羅開,所看到的是,自那崎嶇不平的小徑上,以極高的速度駛過來
  的,並不是什麼車輛,而是一張輪椅!

    對,是一張輪椅!就是那種不能行走的殘廢者所坐的輪椅!

    那張輪椅,看來比普通的要大一點,但始終是一張輪椅。坐在輪椅上的,是一
  個身形十分苗條,淺棕色的長髮飛揚的女子。由於輪椅的速度相當高,她的一頭秀
  髮飛拂著,有一小部份緊貼在她的臉上,所以她的臉孔,不是十分看得清楚。

    輪椅一下子就從小徑,衝到了公路之上,直向汽車駛了過來。

    那兩個女郎,顯然也被這種奇異的現象弄得呆了一呆,一起向輪椅望去。

    就在那一剎間,輪椅陡然停下,真是說停就停,幾乎連十分之一秒的間歇都沒
  有,輪椅才一停,坐在輪椅上的那個女子,像是一頭覷準了獵物的美洲豹一樣,騰
  空而起,直撲了過來!

    她的來勢是如此之快,相距又不遠,一下就撲到了那兩個女郎的身前,羅開可
  以肯定,那兩個女郎一定連發生了什麼事都沒有機會想!那撲上來的女子,雙手已
  經擊出,斜斜兩掌,分別擊中在那兩個女郎頭側的大動脈上,那兩個女郎連聲音都
  沒有出,身子一軟,就倒了下來。那女子直到這時,才以一種十分優美的姿態,落
  下地來,穩穩站著。從她剛才那種矯捷絕倫的身手看來,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她絕
  不會需要輪椅的,可是她剛才卻又的確是坐著輪椅來的!

    有誰會用輪椅來作為交通工具呢?而且,這張輪椅看起來性能極佳,剛才衝向
  前來的速度,至少超過時速一百五十公里!而她出手擊人的手法,又如此乾淨俐落
  ,要不是羅開因為麻醉劑的藥性,喉嚨乾得像火炙一樣,無法發出聲音來的話,他
  一定要大聲喝采了。

    看來這個女子的年紀並不大,她——

    羅開才想到這裡,心頭陡然震動了一下,想起了一個人來,那個傳奇人物,由
  於小兒痳痺症,小時候是在輪椅上渡過的。據說,她是中了南美洲獵頭族的一支毒
  箭之後,毒箭上毒藥的毒性,反倒令她的宿疾,得到了奇蹟似的意外痊癒!

    這個女子……

    羅開只感到心頭有巨大的震動,因為這個女子有著非同小可的來歷,是世界各
  地,大大小小犯罪組織,即使是再窮兇極惡的罪犯,一聽到了她的名字就頭痛的一
  個傳奇人物!

    羅開寧願自己料錯了,因為他實在不願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和這個享盡了
  盛名的人見面。他,亞洲之鷹,究竟也不是泛泛之輩,可是這時他的處境,卻狼狽
  如斯,不但扮成了一個女人,而且還被兩個無名小卒,毛手毛腳地弄得處在半昏迷
  狀態之中,這種事要是傳了出去,他會成為笑柄!

    羅開再機智百出,在這樣的情形下,也使不出辦法來,他只好眼睜睜地看著,
  他看到那女子一落地,就一俯身,取起了那隻盒子來。她的身形相當高,可是那一
  頭淺棕色的柔髮,卻長得驚人,泛著自然的大波浪紋,當她俯身之時,長髮碰到了
  地上。

    她一取了盒于在手,立時直起身子來,掠了掠頭髮,連看也不向那兩個女郎看
  一眼,卻向羅開望了過來!

    這時,羅開也可以看清她的臉容了,那是一個極其清秀的少女的臉,鼻子異樣
  地挺直,襯著大而烏黑的眼睛。她看來相當瘦,所以,當她只是站立著不動,長髮
  隨風飄拂之際,給人的印象,是十分文靜的,可是羅開剛才卻看她出過手,知道一
  頭豹子,未必會比這個少女更加敏捷。

    那少女看了羅開一眼之後,在她看來竭力裝著成熟,但卻又有著明顯稚氣的臉
  上,現出了幾分訝異的神色,逕自向羅開走了過來!

    羅開的心中暗嘆了一聲,他真恨不得路上忽然有一個大洞,好讓他躲進去!

    可是,一直到那少女來到了他的身前,他還是只好躺在路上,無法動彈,那少
  女俯身,盯著他,訝異的神情,變為一種揶揄,向他笑了一下,羅開竭力想在自己
  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來回報,可是他整個臉部肌肉,都是麻木的,根本無法做到這
  一點。

    那少女看了他一會,又直起身子來,搖著頭,用一種十分柔和動聽的聲音道:
  「你這種化粧,只好騙騙小孩子!」


               兩個女郎的真正身份

    羅開的臉部肌肉,依然麻木,他也無法知道自己的臉是不是發紅,他只感到慚
  愧,自己那麼精巧的化粧,那少女一竟然在半分鐘之內就識破了!那令得羅開苦笑
  ,他想:浪子高達未曾和他正面相對,如果曾正面相對的話,以高達的機智,和他
  對女人的豐富經驗,是不是也一下子就可以拆穿他這個男扮女裝的把戲呢?

    那少女說完之後,就轉過身,向前走去,羅開用盡了氣力,想叫:「那盒子是
  我的!」

    可是他卻無法發出聲音來,那少女來到輪椅之前,坐下,控制著輪椅,一下子
  就駛入了小徑,不到一分鍾,就看不見了。

    羅開心中長嘆了一聲,閉上了眼睛,盡量令自己的呼吸,變得緩慢。漸漸地,
  他的腳趾尖和手指尖,開始有了知覺,而且在逐漸擴大,大約半小時之後,他已經
  可以支撐著,勉強站立起來,當他再作了幾十下深呼吸之後,他可以行走了。

    他來到那兩個女郎的身前,發現那兩個女郎,依然昏迷下醒。剛才那少女的一
  擊,看來只是快,並不是太重,但羅開旱就看出來,那是極其精妙的東方武術,一
  下擊中要害,頸際大動脈受擊,是最容易令人昏迷過去的。羅開遲疑了一陣,這兩
  個女郎顯然另有來歷,和她們自己所說的不同,她們是什麼身份呢?

    羅開蹲下身,毫不客氣地在她們的身上搜索著,這兩個女郎身上所穿的衣服如
  此之少,看來並不能藏下什麼秘密,羅開自那個短髮女郎的外衣中伸進手去,當他
  的手指滑過飽滿的胸脯之際,他也不禁有點異樣的感覺,在雙乳之間,如果是胸脯
  豐滿的女郎,那兒是藏上一些小秘密的地方。可是羅開觸摸到的,只是西方女子的
  濃密的汗毛。

    他再在那長髮女郎的身上撫摸著,一樣一無所獲。這不禁令他感到有點躊躇,
  但是他並沒有再猶豫了多久,就先把那短髮女郎的上衣,脫了下來,當一雙豪乳彈
  跳出來之際,他看到在左乳上,那女郎有一個小小的刺青記號,只有指甲般大小,
  刺的是一個嘻笑的面具,和一個啼哭的面具,這種面具的造型,和常見的並無不同
  。

    羅開吸了一口氣,直了直身子,他不必再去看另一個女郎,就已經知道這兩個
  女郎是夏氏兄弟手下的人物了。

    夏氏兄弟,在羅開這樣身份的人看來,並不是什麼狠角色,不過是一個新崛起
  的犯罪集團的首腦,「業務」集中在販賣人口上面,阿拉伯酋長在大發石油財之餘
  ,自然想享受一下各國美女,夏氏兄弟主持的集團,就提供了這種方便。他們自己
  大言不慚,用兩個面具作為他們的標誌,意思是得罪他們的人就要哭喪著臉,而順
  從他們的,就可以得到歡樂。

    羅開知道有這樣一個集團,也知道他們在販賣人口之際,也做點私運軍火的不
  法勾當,但是在羅開看來,那全是微不足道的事。

    這樣的角色,居然敢去向浪子高達下手,這真是出人意表的事,可能是他們自
  己知道地位不夠高,所以急於成名,找一個有名人物來挑戰一下?如果那場爆炸是
  由這兩個女郎製造的,浪子高達一時大意,死得實在太冤枉了!

    羅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機智百出的浪子,真的會就此消失了嗎?

    這個問題,暫時沒有答案,另一個問題更令他困擾,浪子要送給他的禮物究竟
  是什麼呢?

    那個用輪椅做交通工具的少女,如果自己所料不錯,她真是大有來頭的話,為
  什麼她也會參與這件事之中呢?

    想到這裡,一連串的問題,似乎有必要把這兩個女郎弄醒來問上一問!

    羅開繼續搜摸著,在兩個女郎的大腿內側,又各找到了一支可以噴射強烈麻醉
  劑的噴射器,羅開對準了她們的臉,狠狠地噴著,估計兩人至少昏迷超過六小時以
  上。這時,他的體力已經完全恢復了,他打開行李箱,把兩個女郎塞了進去。這一
  來,令得行李箱蓋合不上,而差了約莫十公分。羅開扯開了一個女郎的上衣,把行
  李箱蓋綁了起來。這樣,除非有人向那十公分的空隙張望,不然看起來就像是放了
  過多的行李一樣,下會有人注意的。

    他駕車向前駛,在駛過那條小徑之際,略為猶豫了一下,考慮是不是應該去追
  蹤一下那突如其來,像是自天而降的女神一樣的少女。

    但是他想了一想之後,就決定慢慢來,這時他最想做的事是恢復自己的本來面
  目,那少女和浪子高達不同,正義凜然,他不想在和對方打交道的過程之中,貽人
  笑柄。所以,他立時踏下油門,車子飛快地在公路上直馳出去。

    半小時之後,在一種看來十分普通,就像是一般澳洲人家庭的房子之中,羅開
  在忙碌完了之後,已經使他看來,回復了八九成原來面目,只是膚色還有點蒼白,
  瞳孔的顏色還有點藍,以及頭髮是淺金色的而已,但無論如何,他已經回復了是一
  個氣宇軒昂的男人,再也不是女人了。

    然後,他把那兩個女郎,自車子的行李箱後,拖了出來——這所房子,和羅開
  在世界各地,經過精心選擇而準備了的住所一樣,說不定十年八年,派不到一點用
  處,但有時,就會用得著。羅開選擇這類房子的原則是:外貌盡量普通,不引人注
  目,最近的鄰居,至少也在三百公尺之外,等等。所以都有他可以放心行事的條件
  。

    他把那兩個女郎,拖進了大型的浴缸之中,然後扭開了水龍頭,令得急驟的冷
  水,淋在兩人的身上,又取了一大盆冰來,向著她們,沒頭沒腦地倒了下去,把冰
  塊用力按向她們的臉部。

    不到五分鍾,那兩個女郎就發出呻吟聲來,羅開後退了幾步,任由冷水繼續淋
  著,她們開始在浴缸中掙扎,終於一起掙了出來,伏在地上喘氣。

    這時,那短髮女郎用來作上衣的絲巾,已經被羅開扯去了,她是赤裸上身的,
  當她伏在地上喘氣之際,水滴順著她的乳尖向下信著,看起來十分動人,尤其她一
  身古銅色的皮膚,但是有著明顯的兩截泳衣的痕跡,在陽光晒不到的地方,膚色又
  是那麼白膩。

    那長髮的一個伏在地上喘氣,還沒有撐起身子來,羅開走過去,用腳把兩人的
  身子轉了過來,使她們仰躺奢。

    兩人都現出十分驚懼的神色來,顯然她們都認不出羅開是什麼人了。羅開站著
  ,冷峻地望著她們。當羅開用這種眼光望人的時候,他的目光極其懾人,可以令膽
  子極大的人,感到震慄。

    這時,那兩個女郎在他的注視之下,掙扎著坐了起來,短髮的那個,甚至忘記
  了遮掩自己的胸脯,只是充滿了驚懼,身子在微微發著抖。

    羅開冷冷地道:「好了,我不喜歡重複我的話,我問,只問一遍!」

    兩個女郎喘著氣,神情更加驚駭。羅開揚了揚手:「妳們在浪子那裡出現的目
  的是什麼?」

    兩個女郎互望了一眼,驚懼使她們的身子抖得更甚,羅開冷笑一聲:「像夏氏
  兄弟這種沒出息的東西;如果為了怕他,太不值得了!」

    短髮女郎喘著氣:「先生,你……你是……」

    羅開冷冷地道:「是我在發問。」

    長髮女郎幾乎哭了出來:「我們只是……只是奉命把一隻小盒子,放進那房子
  去,根本不知道什麼浪子高達……我們總算完成了工作,忽然,又有一個女子進來
  ,說是代表什麼人來取禮物的,那女人……後來自己打開了禮物,是一隻鑲滿了寶
  石的盒子,我們……」

    她說到這裡,推了推短髮女郎,短髮女郎忙道:「我們起了貪意……可是才將
  盒子取到手,又被人搶走了……」

    羅開皺著眉,事情實在十分容易明白,這兩個女郎,可能只是貪圖金錢,墮進
  了夏氐兄弟人口販賣集團中的無知者,她們遲早會被賣到阿拉伯去,而她們奉命帶
  去的那隻小盒子,當然是遙遠控制,或是定時的爆炸裝置,目的是對付浪子高達,
  看來夏氏兄弟根本沒將這兩個女郎放在心上,要不是她們恰好離開,就一定會死在
  爆炸之中了。

    浪子高達和夏氏兄弟之間又有什麼衝突呢?羅開對這一點,不感興趣,他能想
  到的是,浪子風流成性,不知有多少美女是他的親密女友,可能其中有個人吃了夏
  氏兄弟的虧,所以他們之間,才有了衝突。

    羅開想到這裡,嘆了一聲,揮著手,就他所知夏氏兄弟的所為,簡單地講了幾
  句,那兩個女郎驚呼了起來:「對!他們說,下個月,就派我們到中東去,演出一
  個盛大的時裝表演!」

    羅開笑著:「在阿拉伯的後宮,你們根本什麼衣服也不必穿!」

    兩人又互望著,一起站了起來,慢慢地,看來神情有點扭怩地來到了羅開的身
  邊,羅開忙舉起了手:「不必了,我不想佔你們便宜?」

    兩個女郎動作一致,一起伸手,撫摸著羅開寬厚的胸膛,膩聲笑:「怎知道一
  定是你佔我們便宜,不是我們佔你的便宜?」

    在這種大膽的挑逗之下,羅開也不知該如何應付才好,那短髮女郎已慢慢地跪
  了下來,當她跪下來之際,她柔軟的胴體,看來像是一條水蛇一樣扭動著,而且是
  緊貼著羅開的身子在扭動著的,那令得羅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長髮女郎已經用
  她灼熱的唇,封住了他的唇。

    羅開不再說什麼,在這樣的情形下,只有傻瓜才會再說話,他拉開長髮女郎身
  上的絲巾,長髮女郎熟練地解開他上衣的扣子,使她自己的胸脯,和羅開的緊緊貼
  在一起,這兩個女郎顯然是個中老手,兩個人的動作,配合得極其純熟。


              木蘭花的妹妹天使俠女

    當羅開終於長長地吁了一曰氣,攤開手腳仰躺之際,那兩個女郎全身都是透濕
  的——那不是浴缸中的水,水早已乾了,那是她們的汗。短髮女郎身子縮成一團,
  蜷伏在羅開的腳旁,長髮女郎伏在羅開的身上,還令得羅開感到一陣陣異樣的舒暢
  。

    對於這樣的變化,羅開自己也感到有點意外,他伸手可及,撫摸著兩人的頭髮
  :「等一會我會給你們錢,回到你們的家鄉去吧!」

    兩個女郎仰起臉來,用帶著祈求的神情望著他,羅開卻神情堅決地搖了搖頭。
  他在將那兩個女郎趕出房子之前,只再問了一句話:「那個坐輪椅來的少女,你們
  以前見過沒有?」

    他得到的答案是:「沒有,想也沒想到過會有人……坐在飛快的輪椅上。」

    羅開簽了兩張支票,支票上的數字,令這兩個女郎驚愕得不約而同,流下淚來
  。在她們離開之後,羅開練了大約二十分鐘氣功,然後,他打算著如何去找回被那
  少女搶走的那隻盒子——浪子高達給他的禮物。

    要去找那少女,並不十分困難,只要沒有猜錯她的來歷,這個少女,自小和兩
  個出色的、傳奇性極濃的女俠一起長大,情同姐妹,那兩位女俠雖然行蹤不定,但
  羅開自信一定可以找到她們。

    問題是:找到了以後,怎麼應付呢?羅開並不低估自己的能力,可是他更不低
  估對手的能力!

    羅開感到了真正的為難,因為那少女絕不是容易對付的人,而那隻盒子又非弄
  回來不可。雖然,他有沒有那隻盒子,對他來說,一點損失也沒有,那是浪子高達
  給他的「禮物」,就當他沒有收到過好了。但是羅開知道自己不能那樣做,如果這
  樣做的話,他會自己看不起自己。

    一個人,若是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別人如何還會看得起他呢?

    羅開嘆了一聲,從熱水中姑了起中,事情不論如何困難,他必須去進行!

    就在他剛從浴缸中跨出來之際,浴室的門柄上,有一盞小小的紅燈,不斷地閃
  耀了起來,同時發出「滋滋」的聲響。

    和所有在冒險之中生活的人一樣,羅開在他處於世界各地的住所之中,都有著
  十分先進的電子科學裝置。這一類的裝置,在許多情形之下,可以成為屋子主人生
  命的保障。這時,看到那盞紅燈在閃耀,羅開就知道有人在按門鈐了。

    他略怔了一怔:是那兩個女郎又回來了?那兩個女郎雖然迷人,羅開也不會輕
  易忘懷剛才他那種皇帝式的享受所帶來的愉快,但是他卻絕不想再和她們糾纏下去
  ,至少,他不能因為這種的風流際遇而失去了黛娜——那是他和浪子高達不同的地
  方,浪子絕不會在乎任何女子,但是他會,會認真。

    他有點厭惡地把洗臉盒上的一個水龍頭,向上拉了一拉,那是一個隱蔽的控制
  鈕,一拉之後,洗面盒上面的鏡子,向上升起,現出了一個螢光幕來,使他可以看
  到,是誰在門口按鈴。

    他在這樣做的時候,已經下了決定:要是那兩個女郎又回來了,反正她們不知
  道他的身份,至多犧牲了這間屋子不要,也不要再和她們糾纏不清。

    可是,當他望向螢光幕,看清了站在門口的是什麼人時,他卻呆住了!

    他絕想不到在門口按門鈴的會是那個長髮少女!就是在公路上,坐著輪椅出現
  ,一下子就搶走了那隻盒子的那個少女!也就是剛才他浸在熱水之中,思量著如何
  去對付她才好的那個少女!

    現在,那少女反找上門來了!

    剎那之間,羅開的思緒極混亂,一連串的疑問,涌上了心頭,她是怎麼知道自
  己在這裡的?她來的目的是什麼?不過問題雖多,當那少女現出不耐煩的神情,又
  按了一次門鈴之後,羅開知道自己總不能躲在浴室中不出去的!他吸了一口氣,對
  著螢光幕,道:「請進來,請隨便坐,我立刻下來!」

    他順手在螢光幕下的一個掣鈕上按了一按,就匆匆離開浴室,進臥室先換衣服
  。

    兩分鐘之後,他走進了客廳,看到那少女以一種十分閒適的姿態坐在沙發上,
  自然而秀麗,一點也沒有緊張的神態。

    這一點,令得羅開十分佩服,因為他知道,這屋子,對她來說,是一個陌生的
  所在,而他,就算對方已知道了他的身份,也應該知道他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物
  。可是那少女這時的神態,不是鎮定。鎮定還是要經過一番努力之後的表現,她這
  時,簡直是自然地當作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

    那少女的這種態度,也多少使羅開感到右點狠狽,他還在樓梯上時,就故意加
  重腳步,那少女抬頭向他望來。羅開先開口:「小姐,妳是……」

    他這樣開口,算是很得體的了,可是那少女笑了一下:「我們已經是見過面了
  ,你不必假裝不記得!」

    羅開若是本來只有一分狼狽的話,那麼這時,他的狼狽程度,增加到了三分。
  他除了勉強一笑,來掩飾自己的窘態之外,別無他法。

    那少女伸手,向她面前的茶几拍了一下:「對不起,我弄錯了,那是你的東
  西,和夏氏兄弟集團無關。第二個對不起的是,我打開看了一下才知道!」

    羅開的尷尬,從三分增加到了五分,那少女說她打開盒子看過——那盒子就放
  在几上,羅開剛才竟會沒有留竟到!而浪子高達曾說過,只要打開盒子,就可以知
  道送禮的目的,那麼,那少女是已經知道他的身份的了,這豈不是尷尬之極?

    他勉力定神,保持著微笑,雖然這時來保持微笑,令他的臉部肌肉發僵,他作
  了一個手勢,那多少可以掩飾一下窘態:「真不好意思,還叫妳送了回來,妳是在
  車子上留下了微波發射儀?」

    那少女笑了一下,表示承認:「我正在對付夏氏兄弟集團,夏老二已經喪生在
  地中海,夏老大逃走了,我追到澳洲來,恰好路過,認出那兩個女人是夏老大的手
  下,所以順手牽羊,不知道那是你的東西——」

    她講到這裡,忽然又佻皮地眨著眼:「其實妳的易容術已經相當高明,我只不
  過是說笑。」

    羅開有點沮喪:「要是高明,就下會一下子叫妳看出來了!」

    那少女神情更佻皮:「那是你一個小小的疏忽,你頸際結著一條絲巾,絲巾的
  結在右邊,通常,女人總是把結放在左邊的,那和男女服裝鈕扣方向不同有關,是
  從小養成的習慣!」

    羅開只好苦笑,他不想再討論下去,令自己更尷尬,所以他轉變了話題,拍著
  那盒子:「這是一位朋友所送的禮物,我還未曾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

    那少女在忽然之間,臉色變得十分莊嚴,令人有一種肅然起敬之感:「高達是
  一個聲名狠藉的浪子,你把他當作朋友?」

    羅開這時道:「我和他沒見過面,但是我不同意妳對他的評語!」

    少女現出一絲不屑的神色來:「對於你,我姐姐倒常說,你是一個十分耿直,
  富有正義感的人!」

    羅開高興了起來,他是感到真正的高興,他由衷地道:「能聽到女黑俠木蘭花
  的一語之褒,真是比什麼都光榮,真叫人高興!」

    那少女略怔了一怔:「原來你早知道我是誰了?」

    羅開笑了一下:「看到了那張輪椅和妳的身手,再要認不出妳是天使俠女安妮
  ,那真別再混了!」

    「天使俠女」的名字,是早兩三年才傳出來的,她自己也很喜歡這個名稱。而
  女黑俠木蘭花的名字,舉世皆知,安妮是木蘭花、木秀珍姐妹自小收養來的一個孤
  兒,她有著木蘭花的機智,深邃,也有著木秀珍的勇敢和衝動,名聲響亮,已不在
  她兩位姐姐之下了。

    這時,她略現矜持地笑了一下,站起身來:「我要告辭了,對於高達這個人,
  我還是堅持我的評語。」

    羅開聳了聳肩,表示不想爭論下去,他很高興可以認識安妮,也很高興大名鼎
  鼎的女黑俠木蘭花對他的評語,他也站起身來。

    安妮已向外走去,可是在走出了一步之後,又轉過身來,指著那隻盒子,現出
  一絲奇訝的神情:「這盒子中有一個人,看來像是著名的雙重間諜寶娥。」

    羅開陡然一怔,安妮的話,他有點不明白,什麼叫「盒子中有一個人」?那個
  人,又怎麼恰好會是寶娥?

    羅開心中想到「恰好是」的原因是,寶娥和那個控制了他一年多的那個組織有
  關,而那個組織的神秘,還有許多謎,他至今未曾解開。

    他忙道:「請妳等一等,或許,我心中有些謎團,妳可以幫我解決。」

    安妮略考慮了一下,看她的神情,像是也因為那盒子中的東西,使她感到十分
  好奇,所以她才在考慮,是不是應該留下來。她想了極短的時間,就點了點頭:「
  恐怕我不能幫你什麼,這盒子裡的東西,我只看了一眼,可能是你和浪子之間約定
  的密語?」

    羅開見她願意留下來,而且對自己並無敵意,心裡更是高興,他一面去打開那
  盒子,一面道:「我和他之間,沒有任何密語的約定!」

    盒子蓋只是用一個簡單的扣子扣著,伸手一拔,就拔開了扣子,當羅開向盒子
  中看去時,他怔呆了一下,這才明白了「盒子中有一個人」的意思。

                  【待續】
                《妖偶》

               浪子的一封怪信

    盒子中當然不是真的有一個人,因為盒子十分小,放不下一個人,但是盒子中
  又真的有人,不止一個,是兩個,那是兩個栩栩如生的人像,每一具,大約有三十
  公分高,一眼望去,就可以知道那是中國傳統的手捏泥人.上面還塗著彩色,那兩
  個人像——其中一具是,另一具還不能說是人像,為什麼會這樣說,下面會解釋—
  —之中有一個,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女人,可是塑像卻把她塑成了一個兩面人,一面
  臉,泛著甜膩的笑容,另一面.卻是美麗得帶著濃重的煞氣。

    捏塑這具人像的,一定是第一流的藝術家,因為臉部的神情,表現得這樣維妙
  維肖,任何人一看,就可以知道這具泥像,塑的是寶娥!

    這具人像的姿勢也十分奇特,是跪著的,雙手高舉,看來是準備五體投地膜拜
  之前的姿勢。盒子之中,有著象牙色的絲絨襯墊,泥像是橫放著的。

    毫無疑問,那是寶娥,藝術性的雙面造型,也十分技巧地表達了寶娥這個厲害
  人物的雙重性格。

    由於泥塑是如此逼真,所以羅開怔怔地看著,不由自主地回想著和寶娥在一起
  的那段時光。

    但是他當然下會一直想下去,因為另一具泥塑,早就吸引了他。那是一具奇特
  無比的泥塑像,看得出是一個男人,或者說,從塑像所表示的強有力的肌肉上,看
  得出那是一個男性的身體,塑像是半裸的,單看身體,像是希臘神話中大力神赫寇
  力斯的造形,優美而生動。

    這具塑像也有一個頭,奇怪的是,塑像的頭,和人頭沒有不同,但是又絕不能
  說這是一具人像,因為在臉部,並沒有眼耳口鼻五官,只是一隻數字跳動著的錶!
  就和普通六位數字顯示時間的那種電子錶一樣!

    當然,那可以說是一隻鐘,是一隻有裝飾作用的鐘,放在床頭或是寫字抬之上
  ,但是羅開卻知道,事情絕不是那麼簡單,那是一種象徵,就像他曾經在半昏迷中
  見到過的情形一樣,一具活的鐘。

    他嚥下了一口口水,竭力鎮定著,把兩具塑像,一起從盒子中取了出來,放在
  茶几上,然後,他向天使俠女安妮,望了一眼。

    安妮緩緩地搖著頭,表示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兩具塑像取出來之後,看來是那個有著鐘臉的人昂然站著,在接受著寶娥的崇
  拜。

    羅開盯著兩具塑像,安妮先打破沉默:「這兩個玩偶,意味著什麼?」

    「玩偶?」羅開重復了一遍:「我不認為那是玩偶,那是……那是……」

    「不是玩偶,是什麼?」安妮進一步追問。

    羅開的思緒十分亂,不是玩偶,是什麼呢?他也說不上來,他只是有一個糢糊
  的概念,如果要說的話,必須自他如何進入那個組織說起,說到如何認識寶娥,如
  何看到過一具活的鐘,而那具活的鐘,又像是一切的主宰為止。

    那個有著鐘面的玩偶,是不是正象徵著寶娥的主人?

    這一切,要說的話,實在太複雜了,羅開不由自主搖了搖頭,把視線從自盒中
  取出來的玩偶,移到了盒子上,在盒蓋上,附著一封信,信封上十分簡單,寫著:
  「給鷹。」下面並沒有署名,只是用十分簡單的線條,但是畫出一個十分生動的,
  看來一副毫不在乎,有點嘻皮笑臉的男子的全身,這是浪子高達的記號,十分有名
  。

    羅開又向安妮望了一眼,安妮立時道:「我只是打開了盒子的蓋子,並沒有動
  裡面的東西。」

    羅開吸了一口氣,伸手去取信,安妮又道:「如果我是你,我會小心一點,浪
  子高達並不是什麼人格高尚的人!是不是?」

    羅開嘆了一聲:「小姐,這一點,妳可能不是很明白,他聲名不好,我們也從
  未會見過面,但是我相信,他是一個可以成為朋友的人!」

    安妮冷冷地道:「所謂男人的第六感?」

    「可以這樣說,」羅開說著,已經取下了那封信來,並且打開,「女人也有第
  六感,而且往往比男人的第六感更靈敏!」

    安妮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羅開把信紙打了開來,立時攤在他和安妮的中間,
  那表示他願意和她分享任何秘密,不準備有任何隱瞞。

    安妮對於羅開這一行動,看來十分欣賞,她的視線也移向信紙,信是用法文寫
  的,看來浪子高達十分講究生活的情趣,信上的字體優美。看起來,還是用古式的
  鵝毛筆蘸著墨水寫成的。現代人已經絕少用這種方式來表達文字了,就像是沒有什
  麼人再用毛筆來寫信一樣。

    整封信,羅開和安妮大約花了不到五分鐘,就看完了,看完之後,兩人呆了半
  晌,都說不出話來,在他們互望一眼之際,羅開注意到安妮的臉色,變得相當白。
  同時,他也感到自己的臉頰上,有點麻痺.想來臉色也不會好到什麼地方去。

    事實上,這封信在一開始,已經給羅開帶來了極度的震撼,因為它一開始,就
  提到了那個組織!


                浪子與寶娥的相處

    以下就是那封信的內容:

    「鷹:

    我們互相聞名,但是沒有見過——是真的沒有見過嗎?當然不是,還記得那個
  組織嗎?你曾是其中的一員,是不是?而且在幾次會議之中,都有人誤以你是我,
  相信你還記得這種可笑的情形——是的,看到這裡,你一定已經知道,我也曾經在
  這個組之中。你沒有認出我,我認出了你,這並不是說我的能力比你強,而是有人
  肯定地告訴我,你在組織之中。如果你肯定地知道了我在組織之中,你只要稍加留
  意,一定可以在十多個人之中把我辨認出來的,是不是?

    「告訴我你在組織之中的,就是寶娥,現在,你看到的兩具玩偶,是寶娥給我
  的,那是在一種十分奇異的情形之下給我的,詳細的經過我不說了。你注意到這兩
  具玩偶的神態是何等生動嗎?寶娥和我,有一段時間,十分親密,我是一個浪子,
  而寶娥是這樣出色的一個美人,我們曾有一段十分快樂的光陰,那種快樂。足以令
  得一個再沒有人性的人,也激發出人性中隱藏的一面來,或許,這是我這個浪子對
  女人的特殊本領。有一天,她也感到極度的快樂之後,忽然對我說:『浪子,你在
  一個組織之中,你千方百計想擺脫這個組織,可是你做不到,是不是?告訴你,別
  再努力了,你無法做得到的,好多在組織控制下的人都在努力,譬如說亞洲之鷹,
  他盡力想擺脫控制,但是他做不到!』

    「朋友,你可以想像,身受組織控制的我,當時在聽了這樣的話之後,所受到
  的震撼,是如何之甚?但是我還是盡力維持著鎮定,用說笑的口吻說:『寶貝,聽
  起來,妳像是組織的首腦一樣!』

    「寶娥伸了一個懶腰:『是的,我可以說是,但是真正的主宰,浪子,不是人
  ,是神!』

    「我哈哈大笑了起來:『神?我倒要見識見識,神是什麼樣子的!』

    「寶娥神情忽然變得嚴肅,一個千嬌百媚的女人,又是在玉體橫陳的情形下,
  忽然現出了這樣的神情來,我立刻就知道,事情一定十分不尋常了,於是我繼續取
  笑,她在我繼續取笑了幾分鐘之後,一躍而起,離開了一會,然後就取來了那兩具
  玩偶。

    「玩偶的精巧程度,你一定已經欣賞到了,當時,她指著那個鐘,說:『這就
  是神,時間之神。時間是一切主宰,雖然它被解釋成一種抽象的觀念,但是地球上
  沒有任何一種現象,沒有任何一種生物,可以擺脫時間的控制,在時間不斷的轉移
  之中,任何生命,都受著控制,從開始到結束!』

    「當時我的回答是:『這算是什麼?一種新的宗教的教義!』

    「寶娥說:『不是,時間之神,並不是抽象的,而是具體的,它使我相信了它
  的存在,組織是由它在控制的,而我是它選中的得力助手!』

    「這實在是很駭人聽聞,而且難以想像的,是不是?當時,我不可控制地感到
  了一股寒意,一種妖異莫名的感覺侵襲著我,我甚至不由自主地,大聲講著話:『
  妳在胡說些什麼,這不過是一個玩偶,一種擺設,一具設計別具心思的鐘!』

    「我一面在說著,一面用力把這具玩偶,向牆上摔去,我想一定可以把它摔成
  粉碎,但是它卻絲毫無損,寶娥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看,你不能損害時間大神
  的造像的!你不能,我也有一具造像,也是時間大神賜給我的!』她說奢,又取出
  了自己的塑像來。

    「這兩具塑像,我曾用各種方法,檢驗過它們的質地,但是卻沒有結果——它
  們不知道是什麼質地製成的?怪不怪!兩具妖異的玩偶,據稱是時間之神為了表示
  祂的存在而製造的!

    「像這種怪異的事,我知道有一位先生和他的夫人,十分有興趣,會鍥而不捨
  地追尋結果。你一定知道我指的是誰,是的,可是那位衛斯理先生和他的夫人白素
  ,實在太忙,我用了許多方法想和他們接觸,未能成功。我也曾想到過和著名的女
  黑俠木蘭花聯絡,雖然我知道她私下對我的評語,不是怎麼好。可是一件事發生了
  ,使我改變了主意,和你聯絡。

    「這件事,是寶娥給我的一個訊息。

    「你或許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如果我說寶娥給我的信息,是她瀕臨死亡之際
  一剎那間發出來的,或者甚至於是她死亡之後發出來的,只怕你更加不明白了,是
  不是?」

    羅開在看到這裡的時候,不由自主,喃喃地道:「不明白!真是不明白!」

    這時,他向安妮看去,看到她緊抿著嘴,顯然她也感到極度的疑惑。

  令自己也難以相信的假設

    羅開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看下去:

    「這,要解釋起來,十分複雜,我假定你看到了我的信之後,一定會設法和我
  見面,所以我保留到那時候,再向你詳細解釋,或許,這是我玩弄的一個小手段,
  引起你的好奇心,非和我見面不可。因為我也假定,我用登廣告的形式,要你接受
  一件禮物,你不會親自來取——換了我,我也不會親自來,生活中的各種陷阱,實
  在太多了,朋友,是不是?

    「奇怪的是,組織近期,活動好像停頓了,我想這和寶娥發生了意外有關——
  我肯定她遭到了意外,是根據那段信息來判斷的。所以,我認為現在是對付它,對
  付所謂主宰一切的時間大神的良好機會。組織中曾有超過十個成員,但對他們的身
  份,我只能揣測,只有你,我才是肯定的,所以我首先聯絡你,希望能和你共商對
  策,我們不能一直由這個組織控制下去的,對嗎?

    「請你和我見面,相信那對我們兩人來說,都有莫大的好處。」

    信到這裡結束,信末,仍然是浪子的那個標誌——一個線條簡單,看來像是什
  麼都不在乎,吊兒郎當的一個男人。

    羅開在看完了這封信之後,感到了震憾,是有原因的。他沒有想到,浪子和寶
  娥聞的關係,是那樣地密切。

    這當然就是寶娥曾利用過浪子的那間房子的原因,而更令他震動的是,浪子怎
  麼肯定寶娥遭到了意外呢?在那間發生爆炸的電腦室之中,爆炸一發生,寶娥就應
  該死了,她哪有時間去發出什麼信息給浪子?

    如果不是浪子的住所,也發生了爆炸,看了這封信之後,他一定會應邀見面,
  因為浪子的信中,還提及了一個古怪的名稱:「時間大神」!這個名稱,是寶娥提
  出來的,羅開看到了這個名稱,臉上的肌肉,就忍不住跳動了一下。「時間大神」
  !這個神是什麼樣子的?是不是就是一個活的鐘?有數字不斷在跳動的那種鐘,可
  是,卻是活的?

    羅開的思緒十分紊亂,在他對面的安妮,也一直不出聲。過了一會,羅開才緩
  綏地吁了一口氣:「關於那個組織,我想先和妳解釋一下。」

    安妮卻出乎意料之外地搖了搖頭:「不必,我知道有關那個組織的事!」

    羅開有點駭然:「安妮小姐,妳也——」

    他本來是想說「你也曾被那個組織控制過?」但是安妮立刻揮著手,打斷了他
  的話頭,她道:「不是我——是——」

    她略為猶豫了一下,羅開故意半轉過頭去,表示如果她不想說,大可以下說。
  但安妮還是說了出來:「是我姐夫,高翔。」

    羅開深深吸了一口氣,十二個成員之中,有一個是高翔!和木蘭花、木秀珍三
  人,合稱「東方三俠」的高翔!安妮又道:「所以,我對那個組織的一切,已經知
  道得很清楚了。」

    羅開在那一剎間,產生了一股自豪感。曾被組織控制,那當然不是十分愉快的
  經歷,但是想想,曾被組織控制的,都是那麼出色的人,結果,由他,亞洲之鷹發
  難,而消滅了寶娥,炸毀了組織活動的總部,令得組織暫時停止了活動。

    他指了指浪子的信:「組織暫時停止活動,或者,永久停止了活動,是我造成
  的!」

    安妮睜大了眼,神情倒並不是不相信,只是充滿了驚訝地望著他。羅開道:「
  如果妳有興趣,我可以把經過,簡單地向妳說一下。」

    安妮連連點頭道:「當然有!在你說的時候,可以錄音嗎?我想高翔一定更有
  興趣!」

    羅開爽快地答應,開始講述,他也沒有看到安妮有什麼特別的動作,那自然是
  在使用一種超小型的錄音設備了。羅開也知道,安妮的另一個姐夫,木秀珍的丈夫
  ,是雲氏企業集團中的核心人物,而雲氏企業集團,一直在向尖端科學進軍,屬下
  幾座精密儀器製造工廠,是世界上同類工業的頂尖,在太空科技方面的成就,連幾
  個大國的太空研究發展工作,都要依靠他們的出品!

    安妮有這樣的關係,一具不為人所覺察的小型錄音機,那自然是微不足道的事
  情了。

    羅開把那一段經歷,簡單扼要地講述了一遍(這段經歷,記述在「鬼鐘」這個
  故事之中),安妮用心聽著,一直到羅開講完,她才問了一個最主要的問題,也就
  是羅開心中一直解不開的謎:「一具……活的鐘?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羅開的神情多少有點苦澀:「我也下明白,但是當時我的確看到,而且強烈地
  感覺到,那是一具鐘,可是……卻是活的,像是鬼靈一樣!」

    安妮蹙著眉,緩緩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一具活的鐘,你所指的『活』
  ……是……」

    羅開沉聲:「它會活動,而且,並不是指那種機械動作的活動,你知道,看到
  一個機械人在動,和看到一個真的人在動,感覺是不同的,很容易分辨出來。」

    安妮的眼睛,大而明亮,可是這時,在眼神之中,卻充滿了疑惑:「你有什麼
  想法?」

    羅開緩緩搖頭:「我說不上來,一點概念也沒有。」

    安妮的語調相當沉緩:「去年,我和蘭花姐,一起和一位先生見過面,那位衛
  斯理先生,他有一種十分超卓的見解——」

    她講到這裡,頓了一頓,羅開忙道:「衛斯理!豈止有超卓的見解而已!」

    安妮在停了一停之後,繼續著她的話:「他說,過去,現在或將來,地球人想
  像外星生物的外形,都是根據地球上的生物外形衍化出來的,脫不了地球生物的造
  型,最多把一個頭變成兩個頭,把兩隻手變成八隻手,把皮膚變成綠色,等等。而
  實際上,他說,外星生物的形狀,可能是完全超乎想像之外的,看起來,可以像任
  何東西,甚至,像……像是一個鐘!」

    羅開又「嗖」地吸了一口氣,這一點,他也曾想到過,不過不如衛斯理所想的
  這樣具體而已。

    安妮不由自主地搖著頭:「一個看起來像是數字鐘一樣的生物,這真是難以想
  像,但如果這假設成立,假設你看到過的那『活的鐘』,寶娥口中的『時間大神』
  ,是一個外星來的生物,這個外星來客,運用了他的技能,控制了美國國防部的大
  型電腦,在從事他的活動,這是唯一可以解釋何以這個組織是如此神秘的原因。」

    羅開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在眾多的設想之中,他也會作過這樣的解釋。但一
  來,他是獨來獨往慣了的,所作的假設,沒有和別人商量的機會。二來,他總覺得
  自己的假設離奇了些,連自己都無法相信。

    這時,安妮也作了同樣的假設,那登時令得他信心大增,覺得那並不是不可能
  的事。

    安妮又這:『由此推測下去,那個外星來客,不是那麼容易被消滅,他一定還
  存在!」

    羅開嘆了一聲:「這些日子來,我就是在擔心這一點!可是,他的活動方式怎
  樣?是不是一定要佔據一座電腦,還是有別的方式,我們對他……一無所知,這才
  是真正的困難!」

    安妮走近茶几,把那具鐘面人塑像,拿了起來。仔細看看。羅開心中一動:「
  如果從這具玩偶中,可以找到什麼線索的話,妳大可以拿回去,交給雲氏企業集團
  屬下的工業實驗所,去作詳細的研究!」

    安妮點頭:「我正這樣想,方便嗎?」

    羅開笑了一下:「我想,我們有共同的目標,至少,我和高翔之間,有共同的
  目標!」

    安妮沒有表示什麼,只是皺了皺眉,羅開倒可以明白她的意思,那自然是她想
  到了,除了他,高翔之外,還有一個「聲名狼藉」的浪子,也有著共同的目標之故
  。羅開嘆了一聲,又把那所屋子突然爆炸,浪子不知吉凶如何的經過說了一遍,他
  在說的時候,聲音之中,自然而然,充滿了憂慮。

    安妮聽了之後,卻冷笑了一聲:「我看也不必為他擔心,你什麼時候見過魚在
  水裡淹死的?一場小小的爆炸,怎會叫浪子高達送了命?」

    羅開怔了一怔:「妳對他的評價——」

    安妮立時道:「我只是對他的行為不敢恭維,聲名狼藉,可是一點也沒有否定
  他適應冒險生活的能力之意!」

    羅開抬起了頭:「如果他沒有事,一定還會和我聯絡,請問我怎麼和妳聯絡!
  」

    安妮笑:「這正是我想問你的問題!」

    他們交換了聯絡的方法之後,安妮拿著那個鐘面人玩偶:「很高興認識你!」

    羅開送她出去,自嘲地笑著:「下次我再扮女人,會注意這些小節的!」

    安妮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羅開有點窘,但他也爽朗地笑著,既然雙方已是朋友
  。被朋友取笑,那是沒有關係的。安妮走出了沒有多久,一揚手,羅開看到她手中
  有一具小巧的無線電遙控器,在她一揚手之際,灌木叢中,一輛輪椅,已經緩緩駛
  了過來,安妮坐上了輪椅,笑著:「小時候的習慣,有時是很難改的!」

    她一坐上輪椅之後,速度加快,向前駛了出去。羅開在門口呆立了片刻,才轉
  回身來。

    他在送安妮出來的時候,並沒有關上屋子的大門,所以,當他轉過身來之際,
  他可以從敞開的大門,看到屋子中客廳的情形。

    他一看之下,不禁怔住了!

    客廳中多了一個人!那個人,坐在沙發上,翹起腿,銜著煙,樣子悠閒得看起
  來,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樣!


             被稱為「生命之屏」的儀器

    當羅開看到了那個人,怔了一怔之際,那人甚至還向他揮了揮手!羅開一時之
  間,真不知是生氣好,還是也和那個人打招呼好!那是他的地方,這個人是什麼時
  候進去的?如何進去的?他是什麼人?剎那之間,羅開不但迅速地轉著念,而且,
  在外表看來,他若無其事地向前走去,實際上,他至少已有了七八種應付突變的方
  法!

    可是,他準備的應付方法,卻一樣也沒有用上,他才踏進門去,那個人就以一
  種十分瀟洒自如的動作,站了起來。向羅開伸出了手:「鷹,我是高達!」

    羅開怔了一怔,雖然浪子高達大名鼎鼎,可是他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但這時,
  他只怔了不到一秒鍾,就可以肯定,這個人,就是浪子高達!

    在他面前的這個人,大約三十上下年紀——男人的年齡,一到了成熟之後,是
  很難判斷的,身形高而健壯,可以肯定他是一個運動健將,而最主要的,還是他那
  種滿不在乎的神情,一個人若不是真正在他的人生觀上,抱著什麼都不在乎的態度
  ,是決不可能全身都散發著這種滿不在乎的神情的。

    而這種神情,又維妙維肖地表現在高達那封信最後的那個代替簽名的人形上。

    羅開也伸出手去,和高達握著手:「很高興認識你,剛才安妮說得對,魚是不
  會在水中淹死的。」

    高達皺了皺眉:「如果某方面也這樣判斷的話,那我的一切安排就白費了!」

    羅開揚了揚眉,高達又自顧自坐了下來,揮著手:「先說我這方面的情形,我
  的信,你已收到了,事實上,在寶娥死後——我假定她已經死了,我感到那個『時
  間大神』對我的威脅,一直未曾停止過!」

    羅開嘆了一口氣:「不必假定,寶娥的確已經死了!」

    高達作了一個十分可惜的神情,這種神情,使罹開感到有點不舒服。因為看來
  ,高達只是在痛惜一件什麼美好的東西損壞了一樣,而不是為一個曾和他有密切關
  係的女人的死亡而難過。

    高達的這種神情,使人感到他這個人,甚至是不懂得什麼是人和人之間的感情
  的,使人感到他的冷漠,幾乎接近冷血!

    高達並沒有追問寶娥的死因,繼續道:「為了減少這種威脅,所以我必需安排
  ﹂場自己的死亡。我故意和夏氏兄弟作對,破壞了他們幾樁買賣,引得他們派了兩
  個殺手來放炸彈——那兩個美麗的女殺手,還不錯吧?」

    羅開沒有料到他在敘述如此嚴重的問題之際,忽然這樣問了一句,他感到有點
  尷尬,只是含糊其詞地答應了一句。高達又用力一揮手:「我的目的,是想要令到
  對方以為我已經死了!」

    羅開直截地問:「你心目中的『對方』究竟是什麼人?」

    高達搖頭:「不能確定,但如果必需要有一個名稱的話,『時間大神』是恰當
  的。」

    羅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並沒有說什麼,高達把背靠在沙發上:『我感到一個
  人的力量,是不足以對抗的,所以才想起聯絡你,終於能和你見面……」

    他說到這裡,忽然笑了一下,顯得有點輕佻:「你的易容術其實已經很好了,
  安妮不過是故意挑剔而已!」

    羅開咕嚕了一句:「去扮一個女人,大概是我一生之中最蠢的事了!」

    高達居然同意了他的說法:「不要緊,人總是會做點蠢事的,你對寶娥的說法
  的意見,我已經知道了——對不起,我一直在偷聽你和安妮的對話。」

    羅開不由自主,皺了皺眉,他知道,眼前這個人,看起來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但是如果他真的是敵人的話,那可能會是最可怕的敵人!

    既然自己扮成女人一事他都知道,那麼可知他一直在暗中跟蹤自己,他是如何
  進屋子來,利用了什麼先進的儀器來偷聽的,其中的經過,實在不必再問了,問了
  ,反而顯得自己的低能!現在值得慶幸的是,浪子高達是朋友,而不是敵人!

    羅開在想著,沒有說話,高達問:「你說曾見過一座活的鐘?我真無法明白那
  是什麼意思?」

    羅開嘆了一聲:「連我見過,也無法明白,而且我發現也十分難以形容。」

    高達在那一剎間,居然現出了一絲嚴肅的神情來:「鷹,如果你假設那是一個
  外星生物,我不會反對。」

    羅開直視著他,等著他作進一步的解釋。

    高達揚了揚眉——他有濃而秀氣的眉毛,那使他看起來,相當英俊:「那兩具
  玩偶,是什麼原料製成的,我不認為雲氏工業機構可以化驗得出來!」

    羅開遲疑著:「你的意思是,那……不是地球上的物質所塑製的?」

    高達點著頭:「還有,我信中向你提及我收到了寶娥的信息。」

    羅開「嗯」地一聲:「是的,我全然不明白。」

    高達略欠了欠身,自衣袋中,取出一樣東西來,順手向羅開拋了過來,他的動
  作自然而瀟酒,羅開遲疑了極短的時間,一伸手,把高達拋過來的東西,接在手中
  。

    事後,羅開很為自己那一剎間的遲疑而感到慚愧,因為那表示他對高達始終還
  是不能全無戒心,而如果作為朋友來說,是丁應該有任何戒心的!

    當時,羅開一接住高達拋過來的東西,就是一怔,那是一隻粉盒。粉盒,是極
  普通的東西,幾乎每一個成年女性的手提袋之中,都有一隻。這隻粉盒看來比普通
  的略為大一些,六角形,看起來像是銀質的,而粉盒的表面,看來十分光滑,而在
  盒的外面,更沒有任何裝飾花紋。

    羅開向高達望去,高達作了一個「打開來看看」的手勢,羅開按下了一個小小
  的掣,粉盒打了開來。一打開之後,羅開就知道,那盒子,不是粉盒,而且一時之
  間,他也說不出那是什麼東西來。

    盒子打開之後,兩面都是螢光屏,也是銀灰色,看起來,倒有點像極小型的電
  視接收機。

    高達在解釋:「這是寶娥的東西,當我們關係十分密切的時候,她對我沒有什
  麼秘密,她說,那盒子,是她的生命之屏。」

    羅開苦笑了一下,事情真的似乎越來越玄妙了,除了「時間大神」之外,還有
  「生命之屏」!他緩緩搖著頭:「我不是很明白。」

    高達指著那盒子:「在寶娥活著的時候,她腦部活動所發射出來的一種波,可
  以被這副儀器所接收。」

    高達的話,語調聽來十分平淡,可是羅開聽了之後,心頭所受的震撼,真是無
  可比擬的。他可以相信,那絕不是他的大驚小怪,而是任何人一聽,只要了解到這
  兩句話中的含義,都會這樣震驚的!

    羅開陡然一怔之後,整個人直跳了起來,盯著高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高達的反應很奇怪,他望著羅開,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像是放下了心頭的大石
  一樣:「看到你反應那樣吃驚,我很高興,我當時在聽到了這東西的作用之後,吃
  驚程度比你更甚,那甚至使我懷疑自己的應變能力,現在我知道,那是正常的反應
  。」

    羅開的聲音有點苦澀,一時之間,仍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高達又道:「那也
  就是說,當寶娥在生的時候,螢光屏上,不斷有雜亂的線條活動著,閃耀著,代表
  了她的思想。我曾經作過試驗,當她情緒激動的時候,線條的波動幅度極大,而當
  她平靜的時候,線條也顯得平靜。」

    羅開盯著螢光屏,卻看不到什麼線條,高達道:「不論她人在什麼地方,都可
  以在螢光屏上看到線條的波動,我甚至可以知道她什麼時候在想念我,可是突然之
  間,螢光屏上什麼也沒有了,這就等於我收到了她遭到了意外的信息一樣。她死了
  ,腦子不再有任何活動,所以便不再有線條出現。﹂

    羅開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雖然腦部活動產生的電波,已被廣泛地運用在醫
  學上,可以作有系統的記錄,但是那需要通過極複雜的儀器裝置,像這樣輕巧的一
  隻盒子,又可以不受距離的限制,就接收到微弱到幾乎不可測的腦電波——」

    高達嘆了一聲:「衛斯理最喜歡說的一句話:那不是地球上的東西!」

    羅開覺得自己的脖子有點僵硬,但是他還是努力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他又問:「這東西是——」

    高達的聲音,聽來右極度的無奈:「她說過,那是時間大神給她的。」

    羅開震動了一下,好一會,兩個人都不開口,然後,突然地,兩個人又一起開
  口:「應該可以肯定了!」

    他們的話,在不明清由的人聽來,當然莫名其妙,但是他們相互之間,卻全然
  可以明白:可以肯定了!可以肯定的是,時間大神,是一個來自外星的高級生物!

    在肯定了這一點之後,接下來的問題,不知有多少,那許多問題,令得他們兩
  人,又沉默了好一會。

    好一會之後,羅開才道:「我們知道,『時間大神』曾經盤踞在美國國防部電
  腦中心,通過了若干活機械人,成立了一個組織,做了若干事。』

    高達點頭,羅開在這時,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自己在心中問自己:當
  時,如果自己知道要對抗的,是一個來自外星的高級生物,他是不是還會有勇氣興
  之抗爭?因為很明顯,地球人和外星生物相比較,強弱懸殊,相去實在太遠了!

    而如今,又面對著同一問題,他自然而然,感到寒意流遍了全身!


               受時間大神控制的人

    坐在羅開對面的高達,像是可以在羅開的神情變化之中,揣知他的心意一樣:
  「鷹,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幾乎是不能對抗的,是不是?不但是普通人,連像我們
  這種出色的人,也無法抗拒,地球人註定了要做外星人的奴隸,你是不是在這樣想
  ?」

    羅開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嘆了一聲。他正是在這樣想,這是令人極度沮喪的事
  實。高達也嘆了一聲:「本來我起初想法也和你一樣,可是,你的行動,卻給我極
  大的鼓舞,我曾經沮喪得想投降——」

    羅開道:「是,那兩個女郎曾敘述過你的情形,我甚至懷疑她們見到的是不是
  你!」

    高達指著羅開:「你的行動,已經証明了就算時間大神是外星的高級生物,也
  不是全然不可對付的,至少,你就令它受到了挫折。」

    羅開挺了挺胸:「這……只可以說是偶然!」

    高達提高了聲音:「當然不是偶然,是你出色的努力的結果,鷹,不要妄自菲
  薄!」

    羅開自然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他微笑著,接受了高達的讚揚。

    高達又道:「我們如今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那個『時間大神』找出來!它
  自己暴露了自己的缺點,它在受了挫折之後,就躲了起來,因此可以證明它是相當
  脆弱的!」

    他頓了一頓,補充道:「至少,它不是那麼不能對付,我們不必太被動!」

    羅開凝思著,高達的話是有道理的,主動去把那個神秘的「時間大神」找出來
  !可是,該如何著手呢?這個外星生物,可以躲藏在任何地方,因為它的外形,就
  是一隻鐘,而像這樣的鐘,世界上可能有超過一億隻!

    他把手中的盒子合上:「這種儀器,如果可以隨意接收到每一個人腦電波活動
  的話,那就可以知道每一個人在想些什麼?」

    高達表示同意:「理論上來說是這樣。」

    羅開有點不明白地望向高達:「如果時間大神有這種能力,你為什麼還要詐死
  ?」

    高達攤了攤手:「從寶娥和活機械人的例子看來,時間大神本身的行動能力有
  限,看來,它必須通過受命於他的一些人,才能有所行動,我的目的,是想騙過那
  類人!」

    羅開又問:「浪子,是不是你已經感到了受到這類人的威脅?」

    高達略為遲疑了一下,但是他立時道:「對不起,我是不應該猶豫的,我們既
  然已經決定了合作,我就不該有任何隱瞞,只不過我還不能肯定,所以才在回答之
  前,想上一想!」

    羅開坦然道:「你不必為了這種小事道歉。」

    高達吸了一口氣:「我感到我在受監視,一種目的不明的監視,經過了反擊,
  發現監視是來自西方國家的一個高級情報組織!」

    羅開的神情,表示了他心目中的訝異:「你……和西方國家的情報組織。應該
  是扯不上任何關連的!」

    高達點頭:「本來就是,我生活糜爛,只知道追求享樂。當然,我也追求金錢
  ,可是為什麼會和西方情報組織扯上了關係,連我自己也不明白!」

    羅開猶豫地問:「或許是你的調查,有了什麼差錯?」

    高達搖頭:「絕不會,我想,可能是我手中,有著那兩個玩偶,和這個儀器的
  原故。」

    羅開倒不同意:「那更說不通了,如果是為了這個原故,要找你的應該是時間
  大神,不是西方陣營的情報組織!」

    高達神情訝異:「鷹,你怎麼啦?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是在說:時間大神,通
  過了西方陣營的情報組織,在對付我?」

    羅開的心境,十分苦澀,他當然不是不知道,以他的反應之敏銳,高達一提出
  來,他就已經想到了。可是他卻竭力想否定這一點。原因很簡單,他內心深處,不
  願意那是事實,是因為黛娜的原故。

    黛娜,他內心深處,知道自己已經愛上了的女子,就是西方陣營高級情報組織
  中的重要人物,如果這個組織已被時間大神所控制,那麼黛娜的處境,就十分危險
  ,羅開是為這個原因,才想否定高達的想法的。可是在高達直截了當的詢問之下,
  羅開無可回答,只好道:「可以作為一種設想來處理。」

    高達用力一揮手:「不是設想,鷹,我已經有確實的証據,知道了主持這件事
  的人是什麼身份,要追查時間大神的下落,必須在這個人身上著手!」

    羅開望向高達,發出無言的詢問。

    高達道:「這個人本身絕不簡單,是西方陣營情報機構中的一張皇牌,有極輝
  煌的工作紀錄,有一個外號,叫作『烈性炸藥』——」

    高達講到這裡,羅開發出了一下叫聲,整個人直跳了起來,他的行動是如此之
  怪異,以致高達不但突然停止了講話,而且身子向後,疾翻而出,在半空中轉了一
  個身,才站定在地上。

    這兩個在冒險生活之中,如此出色的人物,就這樣對峙著,兩人之間,都明顯
  地可以感到在兩人之間,充滿了敵意。

    兩個人都一動都不動,但是從高達剛才如此敏捷的反應看來,任何一方,只要
  先有任何動作,接下來的爭鬥,一定驚天動地!

    時間在僵持之中,飛快地溜過去,足有三分鐘之久,高達才道:「好了,就算
  我們以後不能再做朋友,也讓我知道,我犯了什麼錯誤?」

    羅開沒有立時回答,面肉抽搐著,樣子又怪又難看,高達陡地怪叫一聲,伸手
  指向羅開,羅開厲聲喝著:「別指著我!」

    高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剛才,他那種戒備的神情,使他看來像是一頭豹子,
  但立即地,他又恢復了那種滿不在乎的神態,甚至轉過了身去,以背對著羅開,用
  一種悠然的語調道:「烈性炸藥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女性,鷹,你愛她?」

    羅開也慢慢把微彎著的身子挺直,可是他的神情卻絕不輕鬆,以致他在伸直身
  子之際,骨節發出一陣輕微的「格格」聲來。

    他十分簡單地回答:「是。」

    高達一點也沒有過份驚詫,甚至並不轉過身來,只是喃喃地道:「我早就說過
  ,天下男人,都應該像我一樣,不被任何女人的感情牢籠所困!」

    羅開又厲聲道:「證據是什麼?」

    高達這才慢慢轉過身來,望定了羅開,又緩緩搖著頭:「算了,不論我提出什
  麼證據來,你都不會接受的——」

    他做著手勢,表示一切都別再提了,然後,向門口走去:「真對不起,是我不
  好,我怎麼會不知道你和她之間的關係呢?應該知道的。」

    他的行動十分快捷,在這兩句話之中,已經來到了門口,而就在他伸手去開門
  之際,羅開已經喝道:「別走!」

    高達嘆了一聲:「鷹,與你為敵,是我最不願意做的事之一,別硬留我,我不
  會笨到認為和一個熱戀中的男人可以理智討論任何問題!」

    羅開喘著氣:「證據!」

    高達不加理會,仍然伸手去抓門柄,他的手才一碰到門柄,突然,是「拍拍拍
  拍」七下響,七枚看來藍殷殷的銅釘,全釘在門柄附近的門上。

    這七枚小釘,如果射向他的手,或是射向他的身體任何部份,他是不是可以躲
  得開,實在一點把握也沒有,因為它們的來勢,是如此之快,如此主動。

    高達真的感到了吃驚,他縮回手,在縮回手來的時候,他以極快的動作,在釘
  在門柄旁的七枚小釘上,各彈了一下。

    然後,他才轉過身來,望著羅開,冷靜地道:「要不要手帕?你在冒汗!」

    羅開是在冒汗,在高達提出了對黛娜的指責之後,羅開的心情起伏,精神緊張
  之極,所以他的行動,實在是失常的,當高達這樣問他之際,令他緊張的神情,得
  到了一個鬆弛的機會,他頹然坐了下來,用一種聽來微弱的聲音道:「證據呢?」

    高達低嘆了一聲,羅開垂下頭片刻,當他再度抬起頭來時,看來已經完全恢復
  了正常:「浪子,發現活機械人的秘密,導致美國國防部電腦室的爆炸,也就是說
  ,我和不可測的組織鬥爭,沒有她,是不會成功的。」

    高達點頭:「我同意,雖然其中的經過我不知道,但只要你這樣說,我就同意
  。」

    羅開又有一點激動,但迅速平復了情緒:「可是你剛才卻指責她受了時間大神
  的控制,正在為虎作倀!」

    高達鎮定地道:「一點也不矛盾,從那次爆炸起到現在有多久了?在這段時間
  內,你們接觸了多少次?」

    羅開用力揮了一下手,從那次之後,他見到黛娜的次數並不多,尤其是最近,
  他根本無法和黛娜聯絡,他每次企圖和黛娜聯絡,得到的答覆,都是她在從事重要
  任務。

    所以,羅開無法回答高達的問題,他只好先道:「剛才我有點失常,真對不起
  !」

    高達笑著:「不,我要多謝你,雖然你在極度失常的狀態之中,但是你仍然沒
  有傷害我的意圖。」

    羅開的神情極度尷尬,高達又向前走來:「好,你要証據,我可以提供給你,
  你大約不知道現在,她在什麼地方?在幹什麼?」

    羅開的神情,驚呆之極,因為他的確不知道!

                  【待續】
                《妖偶》

               有關黛娜的一段記錄片

    羅開和黛娜的聯絡,一直是通過電話來進行的,當羅開打電話到黛娜辦事機構
  ,得到的回答是她有重要任務在執行,無法接聽電話之際,羅開就無法和黛娜聯絡
  了,最近的情形,就是這樣。

    可是,那廣告,浪子高達刊載的那個廣告,刊出了之後,黛娜和他通過話,討
  論過,是不是從那時開始,黛娜已對高達加以特別注意,以致使高達誤會了?

    他想到這裡,感到一陣輕鬆,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直指高達:「你誤會
  了,我絕對可以肯定,你誤會了,她是在注意你,但完全是為了你登的那個廣告!
  」

    高達以一種不置可否的神情望著他,羅開繼續說著:「所以,她開始注意你,
  多半在代我追查你會玩什麼花樣,那自然使你誤會了她在對付你!」

    高達仍然不出聲,可是臉上卻現出了一種近乎哀憫的神色來,那令得羅開十分
  惱怒:「我說的是事實,你以為我是在替她辯護?」

    高達作了一個手勢:「我要說的也是事實,雖然我是一直不願意說的,你愛她
  ,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

    羅開悶哼了一聲:「別說這種廢話,只要有事實,我不願相信,也得相信!」

    高達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在我感到有人一直在注意我的行動之後,我展開
  反擊,知道了留意我的是那個情報機構,也查明了主事人是烈性炸藥——」

    羅開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頭:「這,我已經有了我的解釋!」

    高達緩緩搖著頭:「你聽我說下去,在我知道了事情和烈性炸藥有關之後,我
  就反跟蹤——當然,我有許多得力的手下,其中有一、兩個,是一流的跟蹤專家—
  —」

    羅開這時,又發出了一下不滿的悶哼聲,令得高達的話,頓了一頓。但高達像
  是胸有成竹一樣,心平氣和,繼續道:「當然,所謂一流專家,跟蹤的本領,與你
  、我是不能相比的!」

    羅開悶哼:「這正是我的意思,就算像我親自跟蹤,想要不被黛娜覺察,也是
  十分困難的事!」

    高達有點不安地挪了一下身子:「鷹,聽我說下去好不好?」

    羅開半轉過頭去,顯得他對高達的話,十分反感。黛娜是受時間大神控制的?
  和已死的寶娥一樣?神秘的時間大神,將會通過黛娜和她服務的機構,做出一連串
  對地球不利的事情來?

    這一切,對深愛著黛娜,願意放棄一切,和黛娜去過隱居生活的羅開來說,都
  是全然不能接受的事!

    高達的語氣仍然很平和:「在跟蹤的過程之中,我的一個手下,拍攝到了一個
  過程,時間是兩個月之前,請注意,那是我刊登廣告找尋你之前。」

    羅開震動了一下,兩個月之前,那時,他在那裡?他沉著地問:「請說出精確
  的日子!」

    高達說了一個日子,羅開略為想了一下,那是他和黛娜在黃石公園渡過了畢生
  難忘的愉快假期之後的半個月,他已經離開了美國,黛娜留在她的工作崗位上……
  羅開一想到這裡,斷然揮了一下手:「你不必說下去了,如果你在那時就開始跟蹤
  她,就應該知道,她曾和我一起在黃石公園渡過愉快的假期!」

    高達眨著眼:「誰說我不知道?」

    羅開的身子又震動了一下,盯著高達,高達一翻手,像是魔術師在玩弄魔術一
  樣,手上突然多了一具微型錄音機。這種快速的手法,在羅開,亞洲之鷹的眼中,
  自然不算得什麼,所以他只是冷笑了一下,可是緊接著,當高達接下了微型錄音機
  中的一個掣鈕之後,羅開卻像是遭到電殛一樣,彈跳了起來!

    錄音機中,清晰地傳出了他的聲音:「讓我們變回普通人!」然後,又是黛娜
  的聲音:「不可能,蝴蝶不能變回毛蟲……」

    高達又按下了停止掣,用一種抱歉的神情,望著羅開,羅開的臉色,極其難看
  ,高達攤了攤手:「對不起,鷹,我手下說那個男人是你,可是我不相信,我還罵
  我的手下,說如果是亞洲之鷹,你們這些人的腦袋早就被踏扁了。可是,別責怪自
  己,我一直說,男人要保持清醒,最大的要訣是別談戀愛,一旦被愛神纏上了,就
  會變得盲目、無能!」

    羅開其實並沒有十分聽清楚高達的那番話,他耳際只是一陣嗡嗡作響,他竭力
  想記起當時遇到了一些什麼樣的可疑人物,以他的機警來說,是應該可以留意到的
  。但是這時,他回想起來,卻什麼也記不起,在記憶之中的,只是黛娜,黛娜的一
  顰一笑,黛娜的嬌嗔淺怒,黛娜晶瑩的身體,黛娜的一切……正如高達所說,在戀
  愛中的男人,是盲目的!

    羅開咽下了一口口水,神情苦澀,喃喃地道:「是,你的手下很成功。」

    高達的聲音十分誠懇:「我是一個沒有愛情,只知玩樂的浪子,所以我很不明
  白一個在戀愛中的人的心理,但是我認為,不論在什麼樣的情形下,人總是不能否
  認事實的!」

    羅開挺了挺胸,他臉上那種堅強的線條,眼中那種接近嚴峻的眼神,又回復了
  原狀,顯然在那一剎間,他已經準備好接受任何打擊。

    人總是有脆弱的一面的,連亞洲之鷹也不能例外,像浪子高達,難道沒有脆弱
  的一面嗎?當然也有,只要是人,就有。而像亞洲之鷹那樣,難能可貴的是,可以
  在極短的時間內,由脆弱回復堅強,堅強到可以接受任何打擊!

    羅開的聲音也變回堅定:「拍攝到甚麼?」

    高達身邊的小道具真多,他又取出了一隻看來像煙盒大小的東西來,打開,那
  是一具微型放映機,銀幕只有三十五厘米,他把放映機放在几上:「你可以自己看
  。」羅開鎮定地微笑了一下:「一起看,或許我需要你的解釋。」高達點頭:「好
  ,一起研究一下,事實上,我對於這一段紀錄,也還有不明白之處。」高達說著,
  按了掣鈕,一陣輕微的聲響過後,灰白色的銀幕上,出現了形象,先是一片黑暗,
  接著,有了一點光亮,但還是十分暗,幾乎什麼也看不到,只是模糊一片。

    羅開「嗯」了一聲,表示什麼也看不到,高達道:「紅外線攝影的性能已經調
  到最高了,可是效果還是不好,我懷疑可能有什麼對抗紅外線的設備在起作用,但
  看下去,有點東西看。」

    在高達說話間,銀幕上已可以看到一些朦朧的景象了,看得出,那是一間房間
  ,一間全然是空的房間,沒有任何陳設。可是在房間中間,卻可以看到一個人,這
  個人以一種十分奇特的姿勢跪著,雖然不是看得很清楚,但是也可以辨認出,那是
  一個女人。這個女人跪著,雙手高學,看起來是準備作五體投地式的膜拜。

    羅開一看到了這樣姿勢的一個女人,就立時道:「那具玩偶!」

    在高達送給他的那兩具玩偶之中,有一具和寶娥維妙維肖的,正是這樣的姿勢
  !

    高達吸了一口氣:「看下去!」

    羅開也陡地緊張了起來,儘管光線不足,而且在拍攝的時候,可能由於環境的
  惡劣,畫面在顫動,可是由於他對黛娜的極度熟悉,他依稀感到,那個跪在地上的
  女人,就是黛娜。

    他心中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懼之感,在小銀幕上看到的一切,實在太妖異了,妖
  異得使人不寒而慄,尤其這種妖異的景象,和自己所愛的人可能有關連之際,更是
  叫人不由自主,遍體生寒!

    羅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他感到自己的手心中全是冷汗。他緊盯著小銀幕,
  連眨一眨眼都不敢。

    那女人開始膜拜起來,從她的體態中可以看出來,她對於膜拜的對象,心中是
  如何地充滿了虔誠,即使是最忠誠的回教徒,在崇拜真神時,也不會給人如此萬分
  虔誠的感覺。

    她膜拜了八次之多,才又跪直了身子。

    由於在銀幕上現出來的,一直是這個女人的背影,看不見她的臉孔,所以,當
  她跪直了身子之後,儘管羅開感到這個女人,越來越像是黛娜,他心中還存在著萬
  一的希望,希望那是另一個人。

    可是就在這時候,羅開看到了那女人的臉,那女人轉過頭來!

    在剎那之間,羅開只感到自己胸口的肌肉在急速地收縮,像是要把他的心壓扁
  一樣。

    毫無疑問了,這個女人是黛娜!

    當這個女人一轉過臉來時,銀幕上的景象,劇烈地震動了一下。

    高達在這時沉聲道:「她發覺了有人在窺伺,射出了一枚子彈,我竟看不出她
  是用什麼槍械,如何發射這枚子彈的,你和她那麼熟,你看得出嗎?」高達一面說
  著,一面按動了微型放映機上的一個掣,使銀幕上的景象倒回去,又重放了一遍,
  兩遍,三遍,看起來,只看到黛娜回了回頭,看不出她有別的任何動作。

    羅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我也看不出她用什麼方法。」

    高達的聲音低沉:「我那個手下被子彈射中,可是他還是堅持到了見到了聯絡
  人才死去,所以這段紀錄才會到我手中。」

    羅開沒有表示什麼,這時,高達放開了手,銀慕上的景象繼續下去,羅開愈往
  下看去,愈是顯得震駭了,他所看到的,令他驚駭得張大了口,但是卻一點聲音也
  發不出來。


                 時間大神的奴隸

    能令得亞洲之鷹驚駭到這種程度的,一定是有極其可怖的景象出現在銀幕上了
  ?

    其實,一點也不,這時出現在銀幕上的景象,看在任何普通人的眼中,都不會
  引起什麼驚駭,因為那實在十分普通,不足為奇。

    那只不遇是一隻鐘——當黛娜轉回頭去,畫面在劇烈的震盪之中,就在黛娜的
  身前,出現了一隻鐘,有著閃光的、跳動的數字。

    那隻鐘的出現,只不過十分之一秒,紀錄便終止了,顯然是拍攝者在受了傷之
  後,急著要離開,所以那一段紀錄,就到此為止了。

    一隻鐘!

    那隻鐘,看起來像是浮在空中一樣,那和羅開上次在半昏迷狀態之中見到的情
  形是一樣的,而黛娜的膜拜對象,就是那隻鐘!

    羅開要過了好久,才能用聽來十分微弱的聲音問:「剛才,你……看到了什麼
  ……最後的……那是什麼?」

    高達的聲音苫澀:「一隻鐘,看起來像是一隻鐘,但是我假設,那……就是時
  間大神。」

    羅開望向高達,面肉抽搐著,高達立時舉起一隻手來:「這是我一個得力手下
  ,犧牲了性命換回來的,我絕不懷疑它的真實性。」

    羅開喃喃地道:「可是……可是……」

    他的思緒一片紊亂,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高達又從口袋中取出了一枚又細
  又長的子彈來,放在几上:「你認得這鎗彈嗎?就是它令得拍攝這段紀錄片的人死
  亡的。這種子彈,好像是屬於一種巨大的軍用手鎗的。」

    羅開無力地點著頭,想起他第一次和黛娜見面,黛娜就曾經因這樣的一柄鎗指
  著他,看來,她對於那種巨大的德國軍用手鎗,有著特殊的愛好。

    高達伸出手來,在羅開的肩頭上,輕輕拍了一下,那自然是表示友好的一種動
  作,可是羅開卻敏感地震動了一下。高達沉聲:「現在,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要把
  禮物送給你的原因了吧?」

    羅開「嗯」地一聲:「因為我和她的關係?」

    高達吸了一口氣:「我不能肯定她和你的關係,但既然有這個可能,我就想,
  通過你和烈性炸藥的關係,去追查時間大神的下落,是可行之道。可是我不知道原
  來你對她的感情那麼深!」

    羅開感到了惱怒:「你在利用我和黛娜的感情,你……我代你感到悲哀,你根
  本不懂得感情!」

    高達冷冷地道:「那是另外一回事,現在的事實是:你所愛的黛娜,已經完全
  被時間大神控制了,就像以前的寶娥一樣,會在那個外星怪物的指揮之下,做出任
  何可怕的事情來,我們一定要對付那個外星怪物,也就一定要從她的身上著手!」

    高達的話,說得如此堅決,羅開是無法辯駁的,他伸手在自己的臉上,重重撫
  摸著,他的神色看來很疲倦,但是卻十分堅強。

    他用極緩慢的速度點著頭:「好,我不怪你,但是,浪子,在這次事件之後,
  我實在不想再見你!」

    高達聳聳肩,裝出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來:「不過在這件事上,我們需要充份
  的合作,我裝死的計劃,相當周詳,不會那麼容易被人識穿,所以在你見到了你的
  愛人之後,別提起我,我相信你有你的應付方法,但是有我在暗中協助你,總會有
  用得多,是不是?」

    這一點,是羅開無法不承認的,他由衷地道:「有用得多了!」

    高達微笑:「謝謝你的誇獎。鷹,真的,我們只知道那個鐘,可能是一個外星
  怪物,但是不知道它通過什麼方法來控制地球人,所以,黛娜如今的處境,我們也
  一無所知。或許,一種神秘的力量,已經侵入了她的腦部,改變了她的思想,使她
  變成了奴隸,也許是另外一種方式,總而言之,她現在是我們的敵人,敵人!」

    高達連說了兩遍「敵人」,羅開揮著手:「你剛才說得對,我有我自己處事的
  方法,你似乎說得大多了!」

    高達揚了揚手:「是,說得太多了。」

    他用一種看來十分輕鬆的腳步,向門口走去,到了門口,他才轉過身來:「無
  論任何一個男人,對女人都有他們自己不同的態度,我一直以為我自己的態度是最
  正確的,沒有苦惱!」

    羅開淡然一笑:「也沒有快樂。」

    高達翻了一下手:「或許我應該是說,我是有生理上的快樂,但是沒有心理上
  的快樂吧!」

    羅開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陷入了沉思之中,高達也沒有多逗留,打開門,吹著
  口哨,他吹的口哨音節豐富而變化靈活,十分動聽,在門關上之後,羅開還聽到口
  哨聲在漸漸地遠去了。

    那具微型放映機還留在几上,羅開凝視著它,他一動也不動,看來就好像是一
  具石像一樣。

    當他需要思考的時候,他總是這樣一動不動。這時,他的思緒極亂,黛娜,他
  首先肯定,黛娜是不幸的犧牲者,她再能幹,也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地球人。普通
  的地球人,在外星怪物面前,是不是有能力保護自己,實在是一大疑問。

    羅開這時,倒感到剛才對高達太不客氣了。雖然高達帶給他的是一個如此不愉
  快的消息,但是旱知道了這種情形,對他,對黛娜,對如何對付「時間大神」,都
  是有極大好處的。

    當然,先要和黛娜接觸,見到她,才能有進一步的行動。羅開有了決定,他欠
  了欠身子,移過電話來,又按了他熟悉的號碼。

    電話接通之後,他聽到的,仍是秘書的聲音:「對不起,黛娜中校正在執行重
  要任務,無法和她取得任何聯絡。」

    羅開沉聲:「那麼,請接黛娜中校的上司。」

    秘書的聲音更冷峻:「如果你真有事要找黛娜中校的上司,你應該有他的電話
  號碼!」

    秘書甚至不等羅開再說什麼,就掛上了電話,羅開只好苦笑:正在執行重要任
  務,那是什麼任務?是替她工作的情報機構執行任務,還是替時間大神,那個鐘形
  的外星怪客在執行任務?

    一想到這裡,他不由自主,感到一陣寒意。雖然極度不願意,但是他還是把那
  一段紀錄片,看了又看,直到閉著眼睛也能想出其中每一個細節來為止。然後,他
  又一動不動,手托著頭坐著,一直到天色漸漸黑了不來。當天色一片濃黑之後,他
  才有了開始行動的決定,黛娜不論在何處,一定會看報紙的,就用浪子高達找他的
  辦法,在世界各大城市的報紙上,刊登廣告,要黛娜和自己主動聯絡。

    就在這時候,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羅開拿起電話,聽到了熟悉的口哨聲,接
  著,便是一個聽來相當蒼老的馨音:「先生,我是高先生的手下,如果你有什麼事
  ,自己不想去做,可以吩咐我去做。」

    羅開想了幾秒鐘,就道:「好,請你幫我在全世界各地主要城市的報紙上,刊

  登一則廣告。」

    那蒼老的聲音問:「請給我詳細的指示,世界各地主要城市,是那些城市?」

    羅開道:「外蒙古的烏蘭巴托,和冰島的雷克雅未克,全部算是重要城市。」

    對方的回答很恭敬:「是,請告訴我廣告內容,還有,羅先生如果要找我的話
  ,我的電話號碼是……任何事,我只要做得到,我一定會盡力去做。」

    羅開的心中苦笑了一下,多少年來,他喜歡獨來獨往,多困難的事,也是獨立
  應付的。可是這一次,他顯然不能獨立應付了,他感到這對自己「亞洲之鷹」的外
  號,是一種侵蝕,可是卻又無可奈何!

    他把要刊登的廣告內容唸了一遍,對方又覆述了一遍,羅開才掛上了電話,然
  後整理了一下,提著一隻箱子,離開了那屋子,他在離開那屋子的時候,回頭看了
  一眼,心中很清楚,他再也不會到這裡來了。

    他變得很不喜歡這屋子,因為安妮來過,浪子高達也來過,還有甚至浪子高達
  的手下,也打過電話來,使他感到在這屋子中沒有安全感。

    放棄一間屋子,對羅開來說,當然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屋子中重要的東西
  ,全部收拾在那隻箱子之中,其餘的,沒有什麼值得留戀。

    他提著箱子,來到了車子旁邊,先打開了行李箱,把箱子放進去。

    羅開所使用的每一輛車子,看起來都相當普通,但是卻都經過精心改裝,有著
  許多別的車子中所沒有的設備。有些,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設備,可是卻有相當高
  的實用價值。

    譬如說,在車子的行李箱蓋內,裝有小小的鏡子,可以使他在行李箱蓋打開的
  時候,面對著車子,卻可看到身後的情形。

    這種小設備,全是羅開自己想出來的,這時,他放好了箱子,在合上行李箱蓋
  之前,自然而然向那面小鏡子望了一下,看到在他身後,約莫五十公尺處,有一輛
  車子停著。路邊有車子停著,當然是十分正常的事,可是羅開卻立時看到,那輛全
  熄了燈的車子,裡面至少有兩個人坐著,而且那兩個人,儘量在隱藏自己,不讓別
  人看到。

    當然,那有可能是一雙借車廂在幽會的男女,但像羅開這樣,過慣了冒險生活
  的人,所想到的更大可能,是有人在窺伺跟蹤。

    他連頭都不回一下,合上行李箱蓋,上了車子,很快地駛上公路,也很快地發
  現那輛車子,以近乎拙劣的跟蹤技巧,跟了上來。那種拙劣的跟蹤法,簡直令羅開

  感到受了侮辱!


               歐洲情報組織的跟蹤

    羅開本來是準備到機場去的,他要離開這裡,因為在那段廣告上,他用了幾句
  和黛娜有默契的隱語,告訴黛娜如何和他聯絡,所以他必需到那個地點去,等候黛
  娜的信息。他要離開澳洲,到紐西蘭南部的一個城市去,那個城市叫英伐卡吉爾,
  在那裡,他希望可以等到黛娜的消息。

    但是,既然有人用那麼拙劣的方法在跟蹤他,那令得他感到非要浪費一點時間
  不可。

    他維持著普通的車速,後面的車子,保持著五十公尺左右的距離。然後,羅開
  突然轉進了一條彎路,在後面那輛車子,還未曾跟著轉進來之前,他已經飛快地掉
  了頭,而且,以極高的速度,開亮了車頭燈,向著那輛車子,疾撞了過去!

    後面那輛車子的駕駛人,顯然慌了手腳,想逃,已經來不及了,只好停車,羅
  開的車子,已經攔腰撞了上去。

    那令得那輛車子的車門,立時凹陷了進去,羅開自車中撲出來,到了那車子的
  另一面,那車子中有兩個人,一個顯然已撞昏了過去,另一個正打開門要衝出來,
  羅開一到,一伸手,已將他的手臂,反扭了過來。

    羅開這一下反扭,十分有力,令得那人發出了一下慘嗥聲,身子不由自主,轉
  了過來,把背部完全暴露在羅開的面前。

    羅開一隻手緊抓著那人的手腕,另一隻手,輕輕在那人的背上拍了兩下,令得
  那人又發出了兩下驚駭絕倫的抽噎聲來。

    羅開的聲音冷峻:「別多浪費我的時間,我的脾氣不是太好!」

    那人嘎著聲:「放開我,我是政府官員!」

    羅開怔了一怔,這是他意料不到的一個答案,「政府官員」?那是什麼意思,
  他冷笑一下:「是公共環境計劃部的?」

    那人又驚又怒:「當然不是,我是情報人員,你快放開我!」

    羅開又怔了怔,略鬆了鬆手,那人的動作倒也很快,立時轉過身來,可是羅開
  也早有準備,一伸手,就在那人轉過身來,面對著他的一剎那間,右手的食指和拇
  指,已經捏住了那人喉間的軟骨。

    羅開所用的力度,恰到好處,那人可以出聲,但是絕不敢亂動——因為羅開只
  要一使勁,就可以把他喉際的軟骨捏碎。

    一個情報工作人員——如果他自稱的身份不假,那至少應該知道喉際軟骨被捏
  碎之後的結果,是如何之可怕。

    那人瞪大了雙眼,望著羅開,驚駭莫名,羅開攤開左手來:「先生,身份証明
  文件?」

    那人十分艱難地吞了一口口水,用極其小心的動作,自他的上衣袋中,取出了
  一隻小黑皮夾來,羅開一伸手接了過來,打開,就看到了一張工作證件。

    要不是羅開曾在黛娜那裡,見過這種工作証件的話,儘管他識多見廣,一下子
  也不易辨認得出來,因為他畢竟不是慣和情報機構打交道的。

    但這時,他卻一看就看了出來,這張看來十分普通的證件,卻表示著證件持有
  人的特殊身份,那是北大西洋組織中,情報機構的工作証,持有人是這個機構中的
  人員!

    剎那之間,羅開想到的是高達的話:我發現西方情報機構在注意我……經過反
  擊……又發現那是一個外號叫烈性炸藥的出色情報人員主使的……

    羅開緩緩地吸了一口氣,把那小皮夾還給了那個人,用他嚴峻之極的眼光盯著
  那人:「你們的行動,是受了誰的命令?」

    那人的聲音有點模糊不清:「你以為……我會說出來?」

    羅開冷笑一聲:「以你們兩人的這種跟蹤方法,我只要對你們的上司去說一說
  ,只怕你們會立即被調走,專做清理辦公室垃圾的工作!」

    那人的處境雖然不利,但是口倒還很硬:「上司?你怎能見到我們的上司?」

    羅開悠然道:「或許能夠,譬如說,黛娜中校,就不會拒絕見我!」

    那人的面色變得怪異莫名,羅開在這時候,鬆開了手,後退一步,那人像是立
  即要伸手去取武器,可是卻又猶豫了一下,終於沒有什麼異動。這時,車子中那個
  昏過去的人,也已醒過來,大聲呻吟著,羅開指著自己:「你們知道我是什麼人?
  」

    那人又猶豫了一下,搖著頭:「不知道,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羅開又問:「目的是什麼?」

    那人的神情更古怪,羅開冷冷喝道:「說,別浪費時間!」

    羅開的呼喝聲中,有一股說不出的威嚴,令得那人陡然震動了一下:「當你出
  賣情報的時候,把你拘捕,如果抗拒,格殺勿論!」

    羅開在一時之間,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鼎鼎大名的亞洲之鷹,怎會給西
  方情報機構,當作是一個小特務了呢?

    浪子高達的遭遇,是不是和自己一樣,這其中,究竟是有著什麼花樣?

    這時,在車中的那個人,捧著被撞破了的頭,踉蹌走了出來,一面出來,一面
  已拔了槍在手,羅開陡然發出了一下嘯聲,整個人,疾逾鷹隼地跳起來,在半空之
  中,腳已飛踢而出,在那人還未明白發生什麼事情間,已經把他手中的槍,踢得飛
  了開去,飛出了至少有二十公尺遠!

    兩個人都呆住了,羅開在半空中一挺身,穩穩站在地下,指著他們:「帶我去
  見你們的上司!」

    兩個人互望著,羅開吸了一口氣:「如果你們在澳洲的上司不夠資格,那也就
  算了!」

    那兩個人異口同聲:「黛娜中校是最出色的情報工作者,怎麼會不夠資格!」

    羅開心中的疑惑,更是到了極點!

    黛娜中校!黛娜在澳洲?這真是不可想像的事情,難道黛娜真成了外星怪客的
  奴隸?羅開感到事情可能比自己想像的更加複雜,更加嚴重,更加神祕!

    他並沒有想了多久:「那更好了,我和她本來就是認識的,我叫羅開,她一定
  會見我!」

    那兩個人一聽得羅開自己報出了名字,現出了訝異莫名的神情來:「羅開?亞
  洲之鷹?」

    羅開點了點頭,其中有一人更是訝異,轉過頭去,和他的同伴道:「怎麼會?
  電腦資料顯示,我們要對付的,只是一個小角色!」

    另一個道:「電腦資料是不會錯的!」

    那個道:「當然,要是錯了,那還得了,北極星號的海對地導彈,就可能由於
  錯誤的資料而發射,把列寧格勒夷為平地!」

    在那兩個人說話之間,羅開的心情也緊張之至!電腦!又是電腦,是不是那個
  外星怪客,在離開了美國國防部的電腦之後,又進據了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電腦呢
  ?如果外星人擾亂了這樣重要組織的電腦程序,那十分容易就可以引發一次毀滅性
  的世界大戰!

    他陡然大聲道:「別再討論下去了,帶我去見黛娜中校!快!」

    那兩個人急急應著,其中一個,作了一個手勢,令他稍等一下,另一個奔到車
  前,在儀表板上,取出了通訊儀,低聲講著,羅開和另一個人走近車去,那人已通
  完了話,神色遲疑:道:「中校說可以立時接見他!」


               大卡車內有電視機

    羅開沒有說什麼,只是自顧自上了車,一上車之後,他就雙手抱膝,閉上了眼
  睛,那兩個情報人員又交換了一下眼色,那個未受傷的駕著車,以極高的速度,向
  前疾駛了出去。

    羅開心中急速在轉著念:黛娜怎麼會在澳洲呢?她在幹什麼?

    如果她真的已被時間大神控制了,自己見了她,應該怎麼辦呢?

    羅開感到緊張,手心在微微冒著汗,他沒有想到,那麼快就可以見到黛娜!當
  然那是好事,可是,電腦資料說他是一個小角色,那又是什麼意思?

    一切似乎全是不可解釋的!羅開想在那兩個人的口中問出點什麼來,但是那兩
  個人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車子一直向前駛著,不一會,就看到後面,有一輛大型的卡車,追了上來。

    一看到了那輛大卡車,車子便停了下來,等那大卡車在車邊停下來,那兩個人
  道:「你要見中校,我們帶路,只帶到這裡為止。」

    羅開悶哼了一聲,下了車,大卡車密封的車廂,有一扇門自動打開,羅開一躍
  而上,進了車廂,門又自動關上,車廂中也亮起燈光。

    羅開略為打量了一下,車廂中的陳設,十足是一個舒適的小客廳,羅開在一張
  沙發上坐了下來,順手打開身邊的酒櫥,取出了一瓶酒來,就著瓶口,喝了一大口
  。在他面前,一具電視機已亮了起來,使他可以看到駕駛室中的情形。

    在駕駛室中,有兩個人,只是冷冷地對他說了一句:「中校在等你,很快就可
  以見到她了!」

    在講了這一句話之後,電視又自動熄滅。羅開儘量使自己坐得舒適一些,他感
  到事情十分不合情理,除非黛娜知道她的身份已經暴露了,不然,以他和她之間的
  關係,何必採用這種見面的方式?

    會不會黛娜已有了意外,還是這一切,根本全是一個圈套?


                 奇異之極的現象

    羅開一想到一切可能是一個圈套,心中不禁一凜,如果是圈套,那麼,從最初
  兩個人拙劣的跟蹤起,就已經是圈套的開始了。

    圈套的目的是什麼?

    一想到這一點,羅開不由自主,伸手在自己的頭上,打了一下。那還用問,如
  今他在一個密封的空間之中,這自然就是圈套的目的了,要不是有那兩個拙劣的跟
  蹤者,他怎會進入這個車廂之中?

    一想到了這一點,羅開冷笑了一下,這個密封的車廂,當然是有著監視他行動
  的設備的,他坐著不動,只是向四周圍略看了一下,就發現了三處監視的設備,那
  是三枝微型的電視攝像管。

    羅開站了起來,走動了一下,裝成不經意地在車廂壁上,伸手扣了兩下,以他
  的經驗,發出的聲音這樣堅實,那是至少超過三公分厚的合金板鑄成的。要破壞這
  樣厚度的合金板,需要熱度高達攝氏五千度的燒焊火焰。

    他又半轉過身來,看了一下車廂的門,門和門框之間的縫,緊密得幾乎覺察不
  出來,可知是高度工藝的結晶,羅開知道,這樣的門,甚至不必加上什麼精密的鎖
  ,只要在門外,加上兩道堅固的橫栓,在裡面的人,就沒有什麼法子把它打開了!

    羅開又坐回了沙發上,慢慢呷著酒,情勢已經十分明白了,他,亞洲之鷹,已
  經進了一個籠子裡面。

    羅開靜默了極短的時間,就對著一個電視攝像管,冷冷地道:「好了!魔術應
  該玩完了,你們的目的是什麼,乾脆說罷!」

    在最初的一分鍾,他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只覺得車子還在向前駛著。在他把同
  樣的話,又說了一遍之後,才聽到一個聲音回答他:「我們的目的?先生,你大概
  弄錯了,是你有目的,你要見黛娜中校,現在我們就帶你去見她,這是你的目的!
  」

    羅開習慣地揚了揚眉,他雖然已經覺察到自己的處境不是很好,但如今他是無
  法可施的——或者說,有法子,他也不必施出來,車子不能一直向前駛,總要停下
  來的,到時再看情形好了。

    就算真是敵人佈下的圈套,羅開也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敵人的一切是如此飄
  忽,有接近敵人的機會,都是好的,就算是中了圈套,披人愚弄了來,也是好的。

    他冷笑了一下:「原來是這樣,那我真可以見到黛娜中校了?」

    他得到的回答只有兩個字:「當然!」

    羅開索性閉目養起神來。當然,他雖然閉著眼睛,可是還是保持著極度的警覺
  ,他感覺得出車子已離開了平整的公路,而在崎嶇不平的地面上行駛著,而且車子
  的速度正在減慢之中。

    羅開根據時間,和他估計的車速,約略計算了一下,車子這時,不是駛向近郊
  的山區,就是駛向海邊了。當他正在這樣想的時候,他感到車身陡然向下沉了沉,
  然後就劇烈地幌動起來。
    羅開心中「啊」地一聲:車子是水陸兩用的,現在已經變成了一艘船,在海面
  上行駛了。

    羅開暗笑了一下,喃喃地道:「其實不必玩這種把戲,只要告訴我,黛娜在什
  麼地方,就算她在海底,我也會去的!」

    他自言自語的話,才一出口,心中又是一凜,他的感覺,整個車廂,就是在海
  底!這是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他人在密封的車廂之中,根本無法看到外面的任何
  情形,可是他就是有那種被密封的感覺更甚之感!

    雖然那還不能使羅開感到害怕,但是也確實使他感到了不安,他甚至連換了三
  次坐著的姿勢!

    那車子的性能,不但是能夠水陸兩用的,而且,它還能夠潛入海底中行駛!像
  潛水艇一樣。

    以現代科技而論,要建造這樣一輛「車子」,甚至再加上可以噴射飛行的性能
  ,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可是,他卻從來也沒有聽說過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情報機
  構,有這樣的設備!

    到了這一地步,圈套更明顯了!

    他吸了一口氣,道:「希望途程不要太遠,我不以為這個交通工具是原子能發
  動的,而且,海底逃生的設備究竟在那,可以告訴我嗎?」

    這一次,他得到的回答,是一陣笑聲。笑聲聽來十分平板,不含任何感情,所
  以羅開也無法知道那一種笑聲的用意。

    羅開苦笑了一下,又喝了一大口酒,去見黛娜,還要在海底航行,那真是出乎
  意料之外的事。羅開一生之中,曾經應付過不知多少出乎意料之外的事,但是身在
  密封的車廂中,又是在海底,他有什麼辦法?

    這種處境自然令他十分不舒服,他站起來,走動了兩步,就在這時候,車廂忽
  然向前一傾,令他向前衝出了兩步,扶住了一張桌子,才穩住了身子。

    他才一站定,就發覺速度更慢,那種在向下沉的感覺,極其明顯——這種感覺
  ,別說敏銳如羅開,就算是普通人,置身於一架速度比較高的升降機之中,也可以
  感覺得出來的。

    大約在十分鐘之後,是一下輕微的震盪,然後,一切都靜止了。

    羅開站直了身子,屏氣靜息的等著,他沒有等了多久,就聽到了指令:「在那
  張半圓椅子之下,你可以找到一副潛水用具,帶著它,對你有用!」

    羅開苦笑了一下,有點惱恨自己在悠長的歲月之中,為什麼總是喜歡親近山,
  而不喜歡親近水。他可以在海拔七千公尺的山上,在空氣稀薄的情形下,完全適應
  。當然他的泳術也十分精明,但是這時他自問:對深海的了解有多少?他卻答不上
  來,在深海中,遇到了意外,如何應變?在深海中,遇到了危險,如何脫險……種
  種問題,他沒有一個答得上來!

    意外吧?其實一點也不,人沒有十項全能的,他是亞洲之鷹,不是亞洲之鯨!

    既然深海的環境對他來說是陌生的,他自然是聽從指令比較好,他來到了那張
  椅子前,掀開了椅墊,看到了一副十分精巧的潛水用具。

    那是一個頭罩和一副水肺,水肺的大小,只有二十公分寬,五十公分長,拿了
  起來之後;份量也相當輕,水肺內當然是壓縮空氣,羅開自己問自己:這裡面的壓
  縮空氣,可以維持多久?

    在深不可測的海底,不知會遇到什麼事,弄清楚這一點是十分重要的。可是在
  整副用具上,一個字都沒有,羅開無法明白這一點。

    他把水肺配戴好,也戴上了頭盔,他才做好了這些事,車廂的門,就打了開來
  ,羅開期待著卓廂門一打開,就有海水湧進來。

    可是事實上並不是如此,門打開之後,外面是一條甬道,緊銜接著車廂的門。
  情形和航機停下之後,乘客必須經過的那條甬道一樣。

    甬道中,有著暗淡的燈光。羅開吸了一口氣,向前走去,走出不到五公尺,前
  面就是一道門,羅開輕而易舉地推開了那扇門,再向前走,前面又是另外一道門。

    一直到羅開推開了五道門之後,他高山生活的經驗,還是有用的,他身上的感

  覺,使他知道,每進入了一道門之後,氣壓就在增加,每兩道門之間有空間,是一
  個增壓室。

    人體對忍受壓力的能力是有限的,從海底升上來,要經過逐步減壓的步驟,相
  反,如果進入深海,也要經過逐步加壓的手續。

    羅開心中嘀咕了一下,對方這樣做,那至少是不想在身體上傷害他的了?

    他一面想著,一面在繼續向前走,第五道門被推開後,他看到了一個前所未見
  的奇景。

    在他面前,是一堵水牆,或者說,在他面前,就是海水,看起來,那麼深邃,
  那麼幽黑,閃耀著像是幽靈一樣不可捉摸光芒的海水!

    可是,在他和海水之間,卻一點阻隔也沒有,他伸手出去,可以插進海水之中
  ,當他的手縮回來之際,帶進一點海水來,但是整堵看起來如牆一樣的海水,卻顫
  動著,並不倒下——並不以雷霆萬鈞之勢涌進來!

    羅開一生之中遇到過的怪異環境再多,這種奇詭的情形,他卻未會見過,是以
  他在縮回手來之後,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盯著前面的海水。

    亞洲之鷹並不想欺騙自己,當他乍一看到這種情景之際,他心中的確會有過短
  暫的慌亂,但當他後退了兩步之後,他已經完全明白這種奇異景象造成的原因了!

    他站著的甬道中,是有空氣的,空氣形成的阻力,阻止了海水向前涌進來,把
  海水阻在一定的地方,再也難以前進一步!

    空氣的阻力十分強大,可以做一個十分簡單的實驗:把一隻水桶,急速翻轉,
  倒插進水中,如果這個桶是透明的話,就可以看到,就算把整個桶都壓進了水去,
  還是有半桶。或小半桶的空氣,進不了水,空氣的阻力阻止了水浸進去。羅開這時
  的處境,就是那樣。

    羅開弄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之後,知道自己需要在這裡,進入水中了。

    他把連結水肺的一個吸氣口,咬進口中,又整理了一下頭罩,向前走去,水牆
  顫動著,他已進入了水中,當他在這種情形之下走進水中去的時候,他有從一個空
  間步入到另一個空間的那種奇幻之感。

    一進入海水之中,他的身子就浮了起來,他發現自己還是在一個甬道中,只不
  過這甬道中充滿了水而已。


               連血液都為之凝結

    羅開向前游著,一面計算著向前游出的距離,一面在想:現在,全世界,除了
  敵方之外,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在什麼樣的處境之中。

    本來,這一點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因為他一直是獨來獨往慣了的。可是連
  日來,他和女俠安妮、浪子高達見過面,大家都感到,「時間大神」可能是來自外
  太空的一種高級生物,也都同意了要同心合力來對抗。羅開想到這裡,心情自然苦
  澀:同心合力,他現在的處境,誰能幫助他?

    如果他從此在海底,不能再出去,那麼安妮也好,高達也好,一定以為他從此
  失蹤了,做夢也想不到他會在海底!羅開有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惑,他用力划著水,
  想把這種預感驅走,可是這種預感卻越來越沉重地壓向他的心頭,幾乎令他速呼吸
  都感困難!

    這時候,他如果不是身在水中的話,他一定要大聲呼叫,以驅散心中這樣的感
  受。

    他游出了兩百公尺左右,感到身子在向上升,已經游出了甬道。

    他儘量控制著上升的速度,不使自己上升得太快。潛水人都知道,快速的上升
  是最危險的事。

    可是他大約是上升了十公尺左右,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已經冒出了水面!那令
  得羅開陡然一怔!這實在是不可能的事,他在深海之中,絕不止十公尺深,這一點
  ,他可以絕對肯定的!

    可是如今,他又確然冒出了水面!

    由於他戴著頭罩的原故,一出了水面之後,他反倒看不清眼前的情形,他雙足
  蹬水,脫下了面罩來,才發現自己是在一個相當大的海底岩洞之中。

    岩洞中十分幽黑,只有在右方,有一列昏黃的燈光,一直伸延向前。那一列昏
  黃的燈光,伸延出去相當遠,不見盡頭。

    就是那些燈光,映得岩洞中嶙峋的岩石,發出奇形怪狀的陰影,再加上海水微
  弱的反光,令得整個岩洞之中,如同一個魔窟一樣。

    羅開定了定神,游向一堆岩石,攀了上去。岩洞中的空氣,不知道是在幾千萬
  年之前,地殼變動之際,被密封在海底的,羅開解開了水肺之後,深深吸了幾口

  氣,未見有什麼異樣。

    露在水面上的岩石,十分崎嶇不平,而且又滑又濕,在上面行走,要極度小心
  才行。羅開來到了那一列燈光之前,向前看去,看出那是海底岩洞中的一條天然甬
  道。

    已經到了這種情形之下,當然不容他退縮了,他沿著燈光,向內走去。羅開在
  一開始的時候,已經留意了燈光的形成,燈光是嵌在岩石中的,看來像是電燈,但
  光芒卻相當昏黃,不如一般電燈明亮。

    羅開這時,心中的疑惑,也真是到了極點,不論這種燈光是由什麼能量來發光
  的,那決不會是天然形成的現象,必然是由人工來做成的!

    那麼,是什麼人,在這個深海的岩洞之中,做了那樣偉大的工程?

    羅開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時間大神」!它是一種具有高度智慧的外星生物,
  要在地球上某一處深海中的一個岩洞之內,添上了一些特別的裝備,那應該是再容
  易不過的事情了吧?

    他腳高腳低的向前走著,又走出了近兩百公尺,才看到前面是一扇門,他一到
  門前,門就自動打開,裡面是一間不算很大的房間——那真是一間房間,而不是一
  個山洞,房間的上下四面全是一種淺銀灰色,看起來像是一種金屬。

    羅開一看到這種色澤,就感到十分眼熟,可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這種色澤的
  金屬,有什麼特殊的意義。這間房間之內,並無一物,奇特的地方是,除了他走進
  來的那扇門之外,在房間中另外的三面牆上,也都是有著一扇門。

    羅開才一進來,門就在他後面,無聲地關上,羅開轉回身,看了一下,心中就
  不禁苦笑,那門關上了之後,看來是沒有辦法打得開了的。

    他四面看看,大聲道:「好了,我來了,黛娜在什麼地方?」

    他叫了兩聲,沒有回答,在對面的一扇門,卻緩緩地向一旁,移了開去。羅開
  一個箭步,竄到了那扇門前,那扇門移開之後,有相當強烈的光芒,透了進來,所
  以羅開在向前竄去之際,一時之間,看不清門外是什麼。他來到門口時的速度相當
  快,在他自以為快可以竄出門去之際,他陡然感到,前面有什麼東西,阻住了去路
  。

    他連忙伸出手來,向前按了一按,按到了一種又冷又硬的奇怪物體。

    這時候,他的眼睛,已完全可以適應門外射進來的強光了。

    也就在那一剎間,他不但看清楚了門外的情形,也弄清楚了自己的處境,他盯
  著外面,在接下來的一分鐘,他不但整個人都僵硬了,幾乎連體內的血液,也像是
  全身都凝固了一樣似的!

    他,亞洲之鷹羅開,若不是在極度的震撼的打擊之下,是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情
  形出現的!

    羅開在一剎那之間所看到的事,那是他在瞬剎之間的感受。任何人,都可以在
  極短的時間內,同時看到和聽到許多事,弄明白許多事,但是敘述起來,文字卻沒
  有同樣的功能,必需一層一層來說。

    羅開手一伸出去,按到又冷又硬的物體,接著,他的眼睛已經適應了強烈的光
  芒。他首先看到,自己手按著的,是一幅玻璃牆,或者說,是和玻璃一樣的,全透
  明的一種固體——由於處境實在太奇詭了,所以使羅開連玻璃這樣普通的東西,都
  不敢絕對肯定。

    原來門移開之後,門後面是一幅透明牆,如果羅開不是在突然感到有東西阻住
  去路,而及時伸手按向前的話,那麼,他一定要重重撞上去了。

    而當他在知道了有一道透明牆阻住去路之後,他也已看到了前面的情形。

    由於他一眼就看到的情景,實在太奇特——比較起來,一堵顫動的,像是半凍
  體一樣的一幅水牆,簡直就不算什麼。所以,他只看了一眼,就一直盯著看下去,
  視線就集中在那一點上。

    他看到的,是一個圓形的轉盤,那個轉盤的直徑,大約兩公尺,有一股強烈的
  光柱,照在那轉盤之上,情形就像是燈光射向舞台上的主角一樣。

    在轉盤之上,羅開看到,有一具小小的塑像放著。那種塑像,羅開並不陌生,
  就是由於高達在寶娥處得到了這樣一具的塑像,所以,才和羅開聯絡的。

    在羅開和高達的交談中,曾把這種維妙維肖的塑像,稱之為「妖偶」,因為那
  種小偶像,的確給人以一種十分妖異的感覺。

    當時,看到了寶娥的偶像,看到了用跳字鐘來代替五官的「時間大神」偶像之
  際,為什麼會有妖異之感,兩個人都說不出究竟來。

    但這時,羅開卻毫無疑問,可以說出眼前,在那圓形的轉盤之上的那具小偶像
  的妖異之處何在:那小偶像,羅開在才一看到它之際,和寶娥的偶像,同樣大小,
  可是那轉盤轉動著,每轉一圈之後,那偶像,竟然就在長高,在長大!

    羅開是一個意志十分堅強的人,而且,對於如何控制自己的意志,他還曾有過
  十分深入的研究。這樣的人,一定是充滿了自信的。而一個自信心堅強到像羅開這
  樣的人,是絕不會認為自己眼花的!

    可是在這一剎那間,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認為是自己眼花了,看到的只是幻象
  !

    那真是幻象,羅開一面把眼睛睜得不能再大,一面心中還是這樣想著:那一定
  是幻象!怎麼可能是事實?一個看來明明是金屬鑄成的偶像,怎麼會長大呢?

    但是眼前的事實是,那偶像確實在不斷地變大,圖形的轉盤,每轉一轉,它就
  變得大一點。當羅開目定口呆,看了大約一分鐘之後,那轉盤大約已轉了五六十轉
  ,那具偶像,已變得將近有一公尺了!

    當羅開才一看到那具偶像之際,由於距離相當遠,偶像又小,所以羅開還看不
  清楚偶像是什麼人,等到偶像漸漸變大之際,他可以看清楚那偶像的臉孔了,那更
  令得他震驚莫名,連血液都有凝結之感!

    那偶像是他!

    絕對是他!除非世上還有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不然,那偶像就是他!

    而當他處於極度震驚時,那圓形轉盤停止了轉動。當轉盤停止轉動時,那具和
  他一模一樣高矮肥瘦的塑像,就恰好面對著他。

    羅開直到這時,才感到自己的心在跳,不但在跳著,而且跳得十分劇烈,至不
  可控制的劇烈。

    可是,接下來再發生的事,更令得羅開像是跌進了一個充滿噩夢的深淵之中一
  樣!他感到自己,像是被無數惡夢在推來推去,終於被那些噩夢擠得連氣也喘不過
  來,要被那些噩夢活活擠死。

    他連自己在大口地,急速地喘著氣也不知道,光是盯著前面看著。

    在轉盤停止了轉動之後不久,籠罩在轉盤上的黃色光柱,光芒的顏色,在發生
  變化,忽明忽暗,變幻出來的顏色之奇特,有些顏色,羅開只能感覺到那是一種異
  樣的色彩,那是他未曾見過的一種顏色。

    通常,人只有在大腦皮層受到某種麻醉——譬如說,在吸食了大麻之後,才會
  在感覺上出現這種現象的。而顏色的變幻,實在也不算什麼,那偶像的變化,才真
  要命!

                  【待續】
                 妖偶變成活人

    在色彩的急劇變幻之中,羅開突然之間,看到了那具和他一模一樣的塑像,一
  具偶像,突然緩慢地,揚起了手來,揚起了雙手來。

    羅開這時,張大了口,他實在是想用盡氣力大聲喊叫的,可是,卻一點聲音也
  發不出來。

    那具偶像是活的。

    他親眼看著它自小變大的一具塑像,竟然是活的!

    那具偶像不但揚起了手,而且它的膚色,看來也像是活人一樣,剛才,由於不
  斷變幻的色彩,照射在它的身上,羅開還不是十分注意這一點,但這時,照射在偶
  像身上的光芒,已變成了一種暗黃的顏色,所以羅開可以看到它的膚色,是黝黑的
  ,就像他的膚色一樣!

    再接著,面對他的那具偶像,眼睛也慢慢睜了開來,眨動著。看那具偶像的動
  作,像是一個才睡醒的人,正在伸懶腰一樣。

    羅開這時,心中的疑異,正是至於極點。他無法知道發生在眼前的是怎麼一回
  事,那是全然超乎人類知識範圍之外的事!

    當那具偶像睜開眼來之後,像是也發現了他一樣,現出一種十分具挑戰性的神
  情,伸手指了羅開,又指了指它自己。

    看它的那種動作,像是在問羅開:你看我像不像你?

    羅開在那一剎間,真是到了忍受的極限,他大聲叫了起來:「你……你是誰?
  你是什麼東西?」

    他那句「你是什麼東西」絕不是罵人的話,而是他真正在問對方,是什麼樣的
  東西,何以能在光芒的照耀之下,迅速變大而且還會動作!

    羅開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可以聽到他的叫聲,他只是非這樣問不可。

    他的話才一叫出口,就見到那具偶像,笑了起來,它笑得十分艷異,帶著一股
  妖氣,不但笑著,而且離開了那個圓形的轉盤,向前,向著他,走了過來!

    羅開盯著它,剎那之間,遍體生寒,明知道兩者之間,有透明的物體隔著,可
  是他還是不由自主,向後退出了一步。

    他只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在不住發著抖,他甚至可以聽到肌肉發抖時發出
  的一種怪聲音。他緊握著拳,手心在冒汗,看著那個和他一模一樣的偶像,一直來
  到了透明的牆前。

    它來到了透明牆前之後,站定了身子,先是又向羅開發出了一個十分古怪的笑
  容,接著,整個臉,向著透明的牆上湊來,一直到鼻尖壓在上面,變成扁扁的,看
  來十分怪異的樣子為止。

    然後,它就保持著這個姿勢,除了眼珠轉動之外,一動也不動。

    在經歷了剛才那種極度的震驚,他在情緒上幾乎完全喪失了控制能力之後,這
  時,羅開連連喘著氣,已經漸漸鎮定了下來。

    他迅速地轉著念:眼前看到的情形,有可能是一種什麼魔術嗎?現代魔術,在
  各種的聲光效果掩飾之下,的確也可以在人的視覺上造成諸如此類的幻象的!

    然而,羅開立時否定了他這個想法,因為那甬道、海底岩洞,岩洞中的一切裝
  置,全不是魔術,是實實在在的存在。

    儘管,海底岩洞中的一切,還是不可解釋的,但是那絕非虛象,是可以肯定的
  了!

    那麼,眼前的情景,說明了什麼?說明了有某種力量,可以製造出一個人來,
  可以製造出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來!

    這個「人」的製造過程,是將一具小玩偶,放在一個轉動的圓盤上,然後,用
  變幻的光線去照射,玩偶就會迅速長大,變成一個「人」!

    是什麼力量可以造成這種不可思議的奇蹟呢?

    羅開這時,已經完全鎮定了下來,在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他非但不再後退,
  而且,還可以慢慢向前走去,一直來到那透明牆之前。

    當他來到了透明牆前面時,那個「人」仍然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不變,羅開再吸
  了一口氣,也把自己的鼻尖,向透明牆上,壓了上去!

    那「人」的高度,和他一模一樣,所以當他把鼻尖也向透明牆上壓去之際,兩
  個被壓扁了的鼻尖,完全在同一高度之上。

    那情形,就像他在一面大鏡子面前,把鼻尖壓向鏡面一樣。

    而羅開卻又明明白白知道,自己面對著的,不是鏡子,是一堵透明牆,在牆後
  ,是一個和他一模一樣,不知是用什麼方法製造出來的「人」!

    當然,羅開做這樣的動作,是需要極大的勇氣,因為一切全是那樣妖異!

    但羅開既然已經克服了內心深處的極度恐懼,這時他只是迷惑,知道自己正面
  對著一種不可測的力量,這反而激發起他爭鬥下去的堅強意志,他也一直維持著這
  樣的姿勢不動,視線一直盯著對方的雙眼,在下意識中,他要和那個「人」比試一
  下,看誰更能持久,看誰先退縮開去!

    羅開這樣站著,由於極度的緊張,他根本無法知道自己站立了多久,他只覺得
  冷汗在他的背上慢慢淌下來。

    終於,透明牆外的那個「人」,動了一下,慢慢後退,又站到了那個轉盤之上
  。

    羅開直了直身子,他覺得頸骨有點僵硬,他轉動著頭部,又做了幾個可以令他
  全身保持充沛活力的動作,視線一直盯著那個「人」。

    那「人」退到了那個圓形的轉盤之上,突然之間,雙手高舉,雙膝跪了下來,
  身子再俯向地,作出五體投地式的膜拜的動作來。

    羅開一看到它做出這樣的動作,失聲「啊」地一下,叫了出來。

    一時之間,他心中不知是難過好,還是高興好!

    他在那一剎間,明白了浪子高達的手下,所拍攝到的那段影片的來由了!

    在那段影片之中,向「時間大神」在膜拜的,不是黛娜本人,而是一個和黛娜
  一模一樣的假人!就像此際在轉盤上忽然膜拜起來的那個「人」,任何人看了,都
  會以為那是他,亞洲之鷹羅開,但是,那只不過是一個不知用什麼方法製造出來的
  假人!

    黛娜並沒有被時間大神制服,向時間大神膜拜的,只是一個假人,這自然使羅
  開十分高興,但是,黛娜本人,在什麼地方呢?這又令得羅開極度擔憂!

    就在羅開思潮起伏間,他又一次看到那隻鐘了。

    羅開不是第一次看到那隻「鐘」,在美國國防部的電腦室中,當時他在半昏迷
  的狀態之下見過,在那段紀錄影片中,他見過。

    這已是他第三次看到了,而這次,他又是在極清醒的狀態之下!

    那隻鐘,是在黑暗之中,在一種柔和的光芒環繞之下,載沉載浮,飛現出來的
  。鐘面上的數字,在不斷跳動著,變幻著。

    而那個假人,在那隻鐘一出現開始,就已經向之膜拜,情形和那段影片中,黛
  娜向時間大神膜拜一樣!

    羅開屏住了氣息,看著那「鐘」出現的時間並不長,一下子就隱進了黑暗之中
  ,消失不見了。那假人也站了起來,面向羅開,走下了轉盤,大踏步向前走了出去
  。

    突然之間,羅開的眼前,變得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了。透明牆的那邊,所
  有光芒,一起消失,只有他存身的房間中,還有昏黃的光芒射出來。

    羅開呆了極短的時間,便開始用手掌拍向面前的透明牆,又用腳踢著。一面不
  住地叫:「你們是什麼?你們是什麼?」

    他踢拍了沒有多久,門又迅速移上,羅開仍在大聲問:「你們是什麼?」

    然後,他忽然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任何人,自己聽自己的聲音,並不是通過耳膜的震動來聽的,而是通過耳後
  一塊骨骼的振動,傳達到腦部的中樞神經中,專司聽覺的部位。)

    (所以,一個人,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和別人聽到這個人講話的聲音是有差
  別的。)

    (用錄音機錄下自己的聲量,再放出來聽自己的聲音,任何人都可以發現這種
  明顯的分別。)

    (羅開曾經訓練自己熟悉自己的聲音,所以,這時他一聽到自語聲,就可以肯
  定,那是他的聲音!)

    (羅開甚至可以肯定,這聲音和他的聲音,如果一起用最精密的儀器來分析,
  聲波的頻率,一定也是一樣的!)

    羅開聽到的,自己的聲音(和他聲音一樣的聲音),先發出了一下冷笑聲,然
  後道:「那還用問麼?剛才你已經看到了,時間大神是萬能的!」

    羅開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噤。這時,他的處境,真可說是糟糕透了!他在海
  底深處,被困在一間房間中,全不知道如何可以離開,而且,又面對著那麼不可思
  議的神秘力量!尋常人,在這樣的處境之下,精神早已崩潰了!

    可是,羅開不是尋常人,他有堅韌無比的意志力,雖然在事情才一開始之際,
  他也會驚惶失措,但這時,他卻一點也不氣餒。

    他也冷笑一聲:「利用海底岩洞,製造一些假人,那有什麼大不了,不知多少
  電影小說之中,就曾有過這樣的情節,甚至不能算是新鮮!」

    他故意使自己的語調,表現出他心中的輕視。


                 濃黑中另外有人

    羅開這樣說,目的是想對方會激怒,會再現身出馬,那麼,他就有可能進一步
  弄清楚對方究竟是什麼?可是,他仍然只聽到他自己的聲音:「時間大神是萬能的
  ,地球上所有的生物、生命全掌握在時間大神手裡,時間大神是統洽一切的大神!
  」

    羅開大聲叫:「胡說,什麼時間大神!我看只不過是一個鬼頭鬼腦,不知來自
  什麼地方的怪物!」

    他又想出了許多表示輕視的話,一連串地叫了出來,可是卻再得不到任何反應
  。

    羅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退到房間的一角,慢慢坐了下來。

    到了如今這地步,他不能單和敵人鬥氣,他必需要好好想一想,如何擺脫目前
  的困境才好。

    當然,最好是可以離開這間房間,可是儘管房間四面都有門,所有的門,顯然
  都是受機械力量控制的,他知道無法打開。

    那麼,剩下來可以做的事,就是儘量節省體力來應變了。當他坐了下來之後,
  他估計這房間內的空氣,就算沒有新的供應,只要如今情形不起變化,大約可以供
  他維持八十小時。

    在這八十小時之中,他就算完全沒有食物,沒有水,當然,體力會有某種程度
  的衰弱,但是距離死亡,還會有一大段距離。他苦練的密宗武術,有特殊的本領,
  在最艱苦的環境之下,維持生命。

    不過,羅開卻無法不想到,八十小時之後,又怎麼樣?那時,他的體力會迅速
  減退,就算他憑著堅強的意志,和已經刻苦的鍛鍊再堅持下去,是不是能再支持八
  十小時也真成問題!

    當他想到這裡的時候,他不禁苦笑起來,是的,剛才他聽到的話,在某種程度
  而言,是十分有道理的:時間大神控制著一切!

    他現在的生命,不就是被時間控制著嗎?每過去一秒,生命就少了一秒!

    一百六十小時,或是兩百小時之後,生命就會消失,不再存在!

    羅開把雙手按在臉上,他有了決定:不能坐以待斃!

    他慢慢放下了雙手,一躍而起。這時,他本來並沒有什麼確切的打算,只是想
  試圖去弄開門,或是看看有什麼可做的。

    可是,他一躍而起之後,卻看到左首的那扇門,慢慢移了開來。

    門移開了之後,門外一片漆黑,看不到什麼東西,但羅開卻還是立即來到了門
  前,當他肯定可以由這扇門中走出去,門外並沒有透明牆擋著的時候,他毫不猶豫
  ,就向外走了出去。

    走出去之後會發生什麼事,他全然不知,但是再壞,總也不會比留在這小房間
  中更壞的了!

    他在黑暗中,急速向前走著,那是真正的黑暗,什麼也看不見,羅開盡量使自
  己的眼睛適應黑暗,希望看清一下四周圍的情形。

    本來,羅開是有著在黑暗中看東西的特殊本領的,這種本領,也是密宗武術中
  的一環,叫作「夜眼」。可是,所謂能在黑暗中視物的本領,是相對比較而言的。
  練過夜眼功夫的人,比起普通人來,可以在更暗的環境之中看到東西。

    「更暗的環境」,就是光線十分微弱的環境,甚至微弱到了普通人無法感覺到
  的程度,像羅開那樣,仍然可以依稀看到一點形象的。

    可是,若是在完全沒有光線,百分之一百黑暗的環境中,羅開也就沒有辦法了
  !

    這時,羅開就是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之中。

    所以,不論他如何努力,他還是什麼都看不見,他只好摸索著,小心地向前走
  著。大約走出了一百步左右,他伸向前面的手,就摸到了一個平滑的表面。

    他的手才一按上那平滑的表面,他就感到那表面在移動,他又可以向前走出去
  ——看來,那像是一扇門!

    他跨向前,再反手按出去時,門己在他的身後關上。

    羅開屏住了氣息,四周圍靜得出奇,也黑得出奇,他又向前走,但不到二十步
  ,就碰到了平滑的表面,這一次,平滑的表面,並沒有移動。

    他手摸著,沿著那平滑的表面向前走,又是二十步,他又被阻擋,於是他轉彎
  。

    很快地,他就知道,四面平滑的表面是牆,他是在一間四面各有二十步左右的
  一個空間之內。

    情況似乎更糟了,剛才,還有光芒,現在,卻是被濃漆一樣的黑暗包圍著!

    羅開在一個角落處,停了下來。

    一個密封的,漆黑的空間,人被困在其中,真有被活埋了的感覺,又像是已經
  墮入到了無邊的黑暗地獄之中,永世不得超生了!

    羅開緩緩吸著氣,呼著氣,憤然之間,他又屏住了氣息,在那一剎那,他陡然
  感到,在這個密封的空間之中,除了他之外,另外還有一個人在!

    他根本沒有聽到任何聲響,只是有了這種感覺。羅開是一個感覺十分敏銳的人
  ,尤其在黑暗之中,其他的官能無法發揮之際,感覺也就更加敏銳。

    他屏住了氣息之後,一動也不動。他知道,如果這裡另外還有人的話,這個人
  不能不呼吸,一個受過訓練的人,可以屏住呼吸幾分鍾,像他自己,甚至可以持續
  到將近五分鐘之久。

    他不以為有人可以比他更長久不呼吸,這時他只是感到有人在,當然是對方也
  屏住了氣息之故,但對方一定要再開始呼吸,不論對方多麼小心,只要一開始呼吸
  ,他就一定可以肯定有人在了!

    羅開耐著性子等著,果然,在大約兩分鐘之後,他聽到了極其細微的呼氣聲,
  是從他的左邊傳出來的。

    羅開轉向左,用十分低的聲音問:「誰?」

    他已經儘量使自己的聲音減低,可是由於四周圍實在太靜了,一開口,他自己
  也不禁心中一凜。

    他問了一聲之後,等了一會,沒有得到回答。他吸了一口氣,又道:「我已肯
  定你的存在,你是誰?是這裡的主人,還是被害人。」

    這幾句話,他說得十分誠懇,在講完之後,在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團光芒
  。那團光芒,實在是極其微弱的,而且那種暗綠色的光芒,明顯地是一種冷光,多
  半是燐光。不過,在極度的黑暗之中,突然有了這樣一團光芒,已經足可以便羅開
  看到東西了!

    他看到,那團光,是從一個人的手中發出來的,綠幽幽的光芒照映之中,他看
  清了那個人!

    剎那之間,羅開心跳得十分劇烈,那個人,是黛娜!是他日思夜想的黛娜!

    羅開陡然叫了起來:「黛娜!」

    他一面叫:一面急速向前走去,可是,當他來到黛娜的面前,張開雙臂。要把
  黛娜緊緊擁在懷中之際,他卻陡然停了下來,非但停下,而且又後退了一步!

    在那一剎間,令得他改變了動作的原因是他突然想到:在眼前的,怎知她是不
  是黛娜本人呢?還是一個和黛娜一樣的假人?

    而就在他後退之際,眼前的黛娜,也作出一個拒絕的動作來。

    然後,他們兩人,就在那團幽暗微弱的光芒互相注視下,凝視著對方。

    過了好一會,才聽得黛娜開口,她的聲音十分低,聽來極甜膩動人,她臉上也
  現出一種十分動人,又甜蜜又略帶羞澀的神情來,她道:「不……不要那樣,我…
  …不懂得如何……應付……」

    羅開陡然震動了一下,他連想都沒有想,就立時道:「寶貝,我告訴妳該怎麼
  應付!」

    兩個人的視線再度接觸,黛娜的神情激動莫名,口唇顫抖著:「鷹!」

    羅開也叫著:「黛娜!」

    他們兩人,立時緊緊擁在一起,擁得那麼緊,像是他們兩人都在努力,企圖通
  過擁抱,使兩個人溶成一個人一樣!

    黛娜剛才的那句話,是羅開和她,在經過了那次催眠之後,她在清醒的情形下
  ,在他們之間最熾熱,瘋狂的時刻講過的。而羅開的回答,也就是他當時的回答。

    這絕對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不會有第三者知道!

    剛才,黛娜顯然也在懷疑,眼前的羅開是不是羅開本人,所以她才用那句話來
  試探的。而羅開在一聽得她這樣說時,自然也知道那是黛娜本人了!

    他們兩人緊擁著,兩人的身子,都在微微發著抖,他們抱了好一會,那團綠幽
  幽的光芒,已經漸漸微弱,但那不要緊,即使是在完全的濃黑之中,他們的唇,還
  是互相可以找到對方的。

    這裡的環境,自然不是情人熱吻的好環境,但是他們隨即四唇相接,吻得那麼
  熱烈,吻得近乎窒息!

    好久,那發出燐光的物體已經只剩下了暗綠色的一點了,他們才分了開來。

    羅開一面輕輕咬著黛娜的耳垂,一面低聲問:「妳是怎麼來的?來了多久了?
  」

    黛娜並沒有回答羅開的問題,身子抖得更劇烈,喘著氣:「鷹,太可怕了,他
  們……有能力製造人……把一個小玩偶……變成一個活人……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
  活人!」

    羅開沉聲道:「我也看到了這一幕!」

    黛娜問:「製造了一個替身,我們……就永遠在海底,替身替代了我們?」

    羅開怔了一怔,沒有立即回答。


               一個最最特別的人物

    羅開沒有立即回答黛娜這個問題的原因是,在那一剎間,他想到了許多令他心
  寒的問題。

    製造出一個假人來,這個假人會動,甚至會說話,當然那已是匪夷所思的可怕
  事件了。可是,若是這個假人,可以替代真人去活動,那就更可怕一萬倍。

    那意味著,這個被製造出來的假人有思想!

    一個有思想的假人!羅開甚至在思緒上,造成了一種混淆:一個有思想的假人
  ,那和一個真人,有什麼分別呢?

    黛娜在這時,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她把自己的身子,向羅開貼得更緊:「
  鷹,不會是這樣,是不是?不會是這樣!」

    羅開沒有說什麼,他知道,真是那樣,黛娜的恐懼,已經是事實!至少,有一
  個假的黛娜,在對時間大神作膜拜之際,被人偷拍下來過,這個假的黛娜,甚至還
  會殺人!

    羅開暫時不把這件事說出來,反問:「寶貝,妳來了多久了?我們先說說自己
  的遭遇!」

    他一面說,一面拉著黛娜,在角落處坐了下來。羅開仍然擁著黛娜,黛娜就坐
  在他的懷中。

    黛娜把臉偎在羅開的胸前:「已經七天了!」

    羅開「啊」地一聲:「七天?妳……靠什麼維持的?」

    黛娜把臉貼得更緊:「有……一種不知是什麼東西……他們給我吃的。」

    這時,最後的一絲燐光消失,四周圍又是一片濃黑,正當黛娜講到這裡時,另
  一團昏黃的光芒,很快地自上而下跌下來,那是一隻會發光的小盒子。黛娜苦笑了
  一下:「就是這種東西!」

    羅開一伸手,把那小盒子取了過來,打開,裡面是兩個好像藥丸一樣的膠囊。
  盒子上發出的光芒,在打開之後,已經消失,只在羅開的眼前,留下了一團光芒的
  虛影。

    黛娜道:「我才來的時候,有聲音告訴我,每天吞一顆……這個,就可以維持
  生命。」

    羅開又把她擁在懷中:「妳……有沒有看到那……那隻鐘?」

    黛娜的聲音有點顫澀:「看到了,我一看到,就想到你曾提及過的情形,鷹,
  那……是什麼?」

    羅開聲音也同樣乾澀:「我的假設是,那是一個生物,來自地球之外,它的目
  的,自然是要在地球上製造混亂,而且,它有著非凡的力量,到目前為止,它最大
  的力量,是侵入大型電腦之中,控制大型電腦,去做它要做的事,它並且自稱時間
  大神,要所有人承認它是一切生命的主宰的地位!」

    黛娜的聲音發顫:「這一切,聽來完全是一個虛幻的故事一樣!」

    羅開舐了舐口唇:「對別人來說,也許是,但是對我們來說,卻是實實在在的
  事實!我們……我們現在——」

    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們先要設法,離開這裡,我
  只知道這是一個海底岩洞,可能是時間大神建造的!」

    黛娜的身子略為挪動了一下:「不,這個岩侗,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期,盟軍
  海軍發現的,曾在這裡建立了一些設施,作為潛艇的秘密基地,這裡一切,全是最
  高的軍事機密,世人知道的極少!」

    羅開嘆了一聲:「那鬼鐘既然會侵入過美國國防部的電腦,現在又可能佔據了
  北約組織的電腦,對它來說,自然沒有什麼是稱得上秘密——」

    羅開講到這裡,心中陡然一動,一時之間,連呼吸也為之急促起來,他在黑暗
  之中,緊握住了黛娜的手,由於興奮,他的手心在隱隱冒汗,他道:「黛娜,妳是
  早知道這個岩洞的?那麼,妳是不是有它的結構圖?知道如何可以離開?」

    黛娜也緊握著羅開的手:「我知道如何可以離開,就是循進來的那個甬道,可
  是甬道有許多閘門,全是由中央控制室控制的,進不了中央控制室,無法打開那些
  門,就出不去了。」

    黛娜沉靜了片刻,羅開在黑暗中,用手指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黛娜按住了他
  的手,親吻著他的手指,過了半晌,才道:「事情的起因很怪,我在看到了高達的
  廣告之後,和你聯絡,之後,事情就開始了。」

    她講到這裡,頓了一頓,雖然在黑暗之中,羅開也可感到她微微地昂起了臉來
  ,羅開俯首吻了一下,卻吻在她的鼻尖上。

    黛娜問:「高達給你的禮物是什麼?」

    羅開以最簡短的語句,把他和浪子高達之間的事,以及天使俠女安妮相見的經
  過,向黛娜說了一遍,說話間,他還是故意省略了那一段記錄影片的事。

    黛娜緩緩吸了一口氣:「那……玩偶,難道到了這裡,就會變成……一個人…
  …能活動?」

    羅開道:「還不知道,妳說事情是怎麼開始的?」

    黛娜嘆了一聲:「一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那是一樁普通的任務——」

    黛娜走進她上司的辦公室,她的上司,北約組織情報機構的首長,是世界情報
  人員中的一個富有傳奇性的人物,幾乎沒人知道他的姓名、來歷,大家都只知他的
  代號:水銀。

    一個看來已有六十多歲,一頭銀髮,面目莊嚴的男人,而有這樣一個代號,看
  起來有點奇特,這個代號是怎麼來的,也沒有人知道,只聽得幾個老資格的情報人
  員說起,那是由於水銀本身是金屬,但是卻又以液體狀態存在,是金屬之中最奇特
  的金屬,也是液體之中最奇特的液體。由於奇特,所以才用「水銀」作為代號。

    除了真正老資格的人之外,其餘人都不會直呼水銀為水銀,而一定在代號之後
  ,加上他的職銜——一致稱他為水銀將軍。

    當黛娜走進去的時候,水銀將軍正在翻閱一疊文件,黛娜立正,行禮之後,水
  銀將軍又翻閱了片刻,才道:「中校,聽說過澳洲西南岸的海底岩洞沒有?」

    黛娜立時道:「去年,在整理檔案資料時,曾經看到過一些資料。」

    將軍把面前的文件推向前:「這裡是全部資料,你要立即啟程到澳洲西南岸去
  ,在路上,你再詳細看這些資料。」

    黛娜答應了一聲,問:「我去那裡的目的是甚麼?」

    水銀將軍皺了皺眉:「據報告,最近在那岩洞的附近,有一些怪現象出現,有
  一艘魚船,和兩個駕艇出遊的人說,看到有形狀十分奇特的物體,一次自海底浮上
  水面,兩次自水面沉進海底去!」

    黛娜不禁笑了起來:「將軍,若是根據這所謂目擊報告,組織就要派人去調查
  ,那麼,豈不是要多招募十倍人手?」

    水銀將軍用他深邃的目光,望了黛娜一下:「說得對,別人的報告。我可以不
  理,但是有一個人的報告,我非重視不可。」

    黛娜用揚了揚眉的動作,代替了詢問。

    水銀將軍的身子向後仰,望著天花板,神情陷入了沉思之中,過了好一會,才
  道:「這個人是我的一個舊相識,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因為一項特殊的任務而
  認識這個人的。這個人,可以說是我一生之中所見過的人之中,最最奇特的一個人
  !」

    聽得水銀將軍這樣講,而且講得如此鄭重,黛娜也不禁大感興趣。

    因為將軍本身,已經是一個充滿傳奇的人物,一生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怪異,
  精采的經歷,也不知曾遇到過多少古古怪怪的人,他說那個人,是他一生之中遇見
  過最最奇特的一個人,那麼,這個人的奇特程度,一定是十分之特出的了。

    她沒有插口,等著將軍講下去。將軍繼續道:「戰後,我們經常有聯絡,那個
  大岩洞,最早就是由他發現的,盟軍在他發現之後,再加以利用。」

    黛娜微笑著,問:「將軍,說了半天,這個人是什麼人?」

    水銀將軍深深吸了一口氣:「你可能聽說過這個人,這個人的名字是都加連農
  !」

    黛娜攤了攤手:「好古怪的名字,聽起來,像是印度名字?」

    將軍點頭:「是的,他是印度南部出生的,他的名字都加連農,在當地的土語
  之中,就是大海之神的意思,都加連農他是在大海之中長大的,他——」

    將軍講到這裡,黛娜便「啊」地一聲,叫了起來,她一面揮著手:「都加連農
  ,就是那個都加連農,那個……據說自小在一次海嘯之中被海水捲走,在茫茫大海
  之中,由一群章魚養大的那個海神。」

    水銀將軍輕輕鼓掌:「中校,妳的見聞真廣!」

    黛娜的神情充滿了疑惑:「將軍,真的有這樣的一個人?我一直以為……那只
  不過是一種傳說,一個有關什麼『非人協會』的傳說!」

    將軍吸了一口氣:「非人協會,是地球上最神秘的組織,每一個成員都是出類
  拔萃的人物,都加連農是其中之一,他由於自小在海中長大,在海裡,他簡直就是
  一條魚,而且,他有特殊的能力,能和海中許多高級生物溝通,使那些海中生物聽
  他的命令!」

    黛娜感到異常興奮,這樣的一個人物,她一直以為是不存在的,是虛構的。她
  只是想:如果能和這樣的一個人見面,那真是令人高興的事!


                一次奇妙的海底經歷

    黛娜當時就問:「他說了些什麼?關於那岩洞,他說了些什麼?」

    (當黛娜講到這裡時,羅開也「啊」地一聲:「都加連農!我也聽人說起過這
  樣的一個人呢?我也以為這是人們的虛構!」)

    將軍又皺了皺眉:「都加連農不喜歡管閒事,他只喜歡自由自在,和各種海中
  生物在海洋中生活,偶然露一下面,大多數是幫助他家鄉的窮苦人。他和地球上所
  有人不同,簡直是一個生活在海中的人,大海是他的家鄉,大海之中,有什麼異象
  ,他自然也最清楚……」

    將軍說到這裡,遲疑了一下:「他一直聲稱,他可以和海洋生物溝通,甚至在
  水母的擴張和收縮之中找到韻律,知道水母要告訴他什麼!」

    黛娜搖搖頭:「這……好像不怎麼可能吧?」

    將軍攤了攤手:「他這樣說,所以,發生在大海中的事,他知道最多,他來告
  訴我,說是有一群海豚,在那岩洞附近無故死亡,他去察看的時候,發現岩洞之中
  ,有一些他不能了解的東西在,他附了拍下的照片來,你可以看一看!」

    黛娜打開了文件夾,找出了一疊攝影技巧十分拙劣的相片來,看上去,像是一
  些十分特別的裝置。將軍繼續道:「各方面的專家都研究過那些照片,說不上是什
  麼東西,所以要派人去看一看。」

    黛娜高興地站直了身子:「是,我一定可以完成這個任務,我曾是世界性的潛
  水運動員!」

    將軍呵呵笑了起來:「要是你見到了都加連農,可千萬別這樣說,這個怪人,
  簡直是一條魚!」

    黛娜更是高興:「我可以和這位怪人……見面?」

    將軍點頭:「是的,他會在澳洲西南岸,一個叫培克的小鎮的海邊等你,他十
  分容易辨認,個子不高,腳特別大,有點像是鴨蹼。」

    黛娜立正行禮,離開了將軍的辦公室之後,立時啟程。

    從那一刻起,羅開就和她失去了聯絡,每次羅開打電話去找她,得到的答覆就
  是「中校在執行重要任務。」

    黛娜在途中,又詳細閱讀了有關岩洞的資料,這時,她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判斷
  ,這個在海底的岩洞,被不知什麼人佔據了在利用,一定是的!

    當時,她雖然已經有了這樣的概念,但也絕想不到岩洞是給什麼人利用的。

    當她來到那個小鎮的海邊時,看到一個膚色黝黑,說不上有多大年紀的人,向
  她走了過來,那人的樣子,看起來,十足是一個普通的印度南部土人,他的腳特別
  大,就像是普通人穿了蛙鞋一樣,在沙灘中走過來之際,甚至是蹣跚難行的。

    可是黛娜一看到了他,就肅然起敬,筆直地站在他的身前,問:「都加連農先
  生?」

    都加連農笑了起來,他的笑容,看來純真得如同嬰兒一樣,用聽來十分不正的
  口音說著英語:「是!妳……是水銀派來的?那岩洞附近……更怪了,我們要快一
  點去看看,妳準備好了沒有?」

    黛娜是攜帶著普通潛水人員用的簡單設備來的,她遲疑了一下:「我是不是要
  再去準備一下……例如船隻什麼的?」

    都加連農「呵呵」笑著:「不必了,我在海中的朋友會幫助我們!」

          □       □       □

    在接下來的兩小時之中,黛娜度過了她畢生難忘的奇異經歷。

    都加連農真正不愧是大海之神!

    當他們踏進海水之後不久,就有一隻大海龜,把黛娜帶向海水較深之處,黛娜
  完全不必出力,只是雙手接著海龜的硬殼。而都加連農則和海龜一起游著。他那畸
  型的大腳,使得他在海水中游動之際,簡直就是一條魚。

    到了海水較深之處,海龜的職責,由兩條海豚來替代。兩條海豚的口中,咬住
  了一根約有一公尺長的大魚骨的兩端,黛娜雙手握住了魚骨的中間,兩條海豚便帶
  著她乘風破浪,向前游出去。

    海豚游得雖然快,可是都加連農游得更快,他一下潛進水中,一下又浮了起來
  ,在有一次浮起來之時,他手中多了一根極美麗的珊瑚,送給了黛娜。

    而在他們的周圍,海中各種各樣的生物,真的包括了水母在內,都在載沉載浮
  ,看起來,牠們全是都加連農的朋友!

    給海豚帶著前進,是一種極其愉快的享受,又快又平穩,黛娜甚至不必用氧氣
  筒,一直等到游出了相當遠,都加連農看了看她,道:「妳別害怕,我的朋友之中
  ,除了海豚之外,就是牠們最聰明——」

    他講到這裡,現出一種十分自傲的神情來:「我是牠們養大的!」

    黛娜在一時之間,還未曾明白他這樣說法是什麼意思時,一蓬水花濺飛,在水
  花飛濺中,黛娜看到一條粗大的,花紋斑駁的,像是海鰻一樣的東西,裂波而出,
  一下子就搭到了她的身上。

    儘管黛娜是一個出類拔萃的情報工作人員,這一下子,也把她嚇了一大跳,不
  由自主,「啊」地一聲,叫了出來。那東西一搭了上來,她身上就有一種被裹緊了
  的感覺,而且有一股相當大的力道,要把她向水下拋去!

    黛娜又發出了另一下呼叫聲,這時,她已經看清,那是一條巨大的觸鬚,在花
  紋斑駁的觸鬚上,有著大大小小無數的吸盤,那些吸盤,有許多已經緊貼在她的肌
  膚之上。雖然在感覺上來說,毫無苦楚,但是那決不是令人舒服的事!

    黛娜知道,那是一條章魚的觸鬚,而章魚是都加連農的朋友,都加連農甚至是
  章魚養大的,那條章魚雖然大得驚人,也不會害她,可是她還是立時向都加連農望
  去,一副求助的神色。

    都加連農呵呵笑著:「別怕,牠會帶妳到海底去,阿花,妳來得太突然,嚇了
  人了!」

    隨著都加連農的話,又是一陣水花,那被都加連農稱著「阿花」的章魚,從海
  水中冒出了頭來,形狀猙獰可怖,但是當牠向黛娜貶了貶牠那足有排球大小的眼睛
  之際,驚魂甫定的黛娜,也只好向她打了一個招呼:「阿花,謝謝你幫助。」

    (當黛娜敘述到這裡的時候,羅開忍不住叫了起來:「不可能,章魚在海洋生
  物之中,智力自然是高的,但智力再高,也不會高到可以聽得懂人類的語言!妳向
  她使用什麼語言?英語還是德語?」)

    (黛娜遲疑了一下:「我不記得了,我只是衷心向牠道謝,而牠的樣子,真的
  是懂的,懂得我是在向牠道說!」)

    (羅開搖了搖頭,仍然一副不相信的神色,不過他沒有再說什麼。)

    都加連農在這時,向黛娜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她戴上氧氣筒,她才一戴好面罩
  ,兩條海豚就仰高著身子,游了開去,那大章魚向下一沉,就把她帶進了海水之中
  。都加連農也跟著潛了下來。

    在潛水的過程中,黛娜連心中最後的一點疑問也消失了。本來她的疑問是,不
  論怎樣,都加連農是人,是靈長類的哺乳動物,是用肺來呼吸的,而且呼吸的方法
  是通過器官,直接自空氣中吸取氧氣。他不是海洋生物,不可能有海洋生物的呼吸
  器官和呼吸方式,那麼,在長時期的潛水過程之中,他如何取得身體維持生命所必
  需的氧氣呢?

    然而,當章魚拉著她潛進了水中之後不久,她就看到,一大群桶形水母,迅速
  地遊近來,桶形水母的形狀,十足是一隻倒轉的桶,當那些水母游近都加連農時,
  他就著桶形水母的下端,呼吸著,每吸一口氣之後,過相當久,才又再用同樣的方
  式呼吸著,而那群桶形水母,就一直環繞著。

    海水清澈,黛娜仰頭望去,可以看到桶形水母有的一浮上海面,一個翻騰,又
  沉了下來。當然是就在那一個翻騰之際,利用了牠們桶形的身體,帶了若干空氣下
  來,供都加連農呼吸之用!

    黛娜真的難以相信世上會有一個如此和各種海洋生物結為一體的人,但這個人
  又活生生地在她的身邊!

    章魚帶著黛娜,一直到了那個岩洞之中,才任由她自己浮上了水面,都加連農
  也浮了上來。

    都加連農浮了上來之後,指著甬道的入口處,道:「就在這裡面,有點古怪,
  我不進去了,在陸地上,我行動十分不方便!」

    黛娜和他握手道別之後,就進入了那個甬道之中。接下來,她的遭遇,和羅開
  是完全一樣的,眼看著在一種奇異的光芒照耀之下,小小的一具偶像,在極短的時
  間之中,竟然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假人出來!

    (「活生生的假人」一詞,好像有點語病,既然是活生生的,就不會是假人,
  但是,那又的確是活生生的假人!這種情形,由於是超越了人類的智力的,所以人
  類的語言文字之中,也找不出十足貼切的稱謂來。)

           □       □       □

    當黛娜講完了她的遭遇之後。兩個人都靜了很久。羅開才道:「這裡,是時間
  大神製造假人的總部!」

    黛娜靠得羅開極緊:「是,只要我們可以出去,一定可以派強大的海軍來將這
  裡的一切,徹底破壞,問題是——」

    她講到這裡,就停了下來:問題是他們怎麼出得去呢?這裡的一切全是那麼不
  可測,又深在海底,他們怎麼出得去呢?羅開迅速地轉著念,突然想到了都加連農
  !

                  【待續】
                苦苦思索關鍵中心

    羅開在突然之間,想到了都加連農,他道:「都加連農送妳來,沒有理由不在
  附近等妳,要是他不見妳出來,可能會設法救我們!」

    黛娜苦笑了一下:「我早想過了,但如果有一個和我酷肖的假人已經離開,都
  加連農是一個十分純真的人,他絕想不到那不是我,只是一個假人!」

    羅開緩緩地吸了一口氣,是的,黛娜的假人已經離開了岩洞,他的假人,也離
  開了岩洞,那也就是說,再也沒有人知道他們被困在這裡!

    當羅開想到了這一點之際,他感到了一股極度的寒意,令得他遍體生寒的,倒
  並不是他現在的處境,而是他想到:黛娜的假人,他的假人,這時正在做什麼呢?

    不論那些假人在幹什麼,所有的人,都會認為那是他們幹的,就像浪子高達認
  為他的手下,是被黛娜所殺一樣!羅開更進一步想到,「時間大神」既然有製造假
  人的能力,又怎知是不是另外還有假人在活動?他遇到過的人之中,有沒有假人在
  ?浪子高達是真的嗎?天使俠女安妮是真的嗎?

    羅開這時,不但遍體生寒,而且身子忍不住發起顫來。這種因為恐懼而引起的
  正常生理反應,對普通人來說,自然是很正常的,但是對亞洲之鷹羅開來說,卻是
  太不尋常了!可是,不論羅開怎麼堅強,怎樣冷靜,他始終是人,當真的恐懼襲上
  心頭之際,他的身體,也會作出和普通人一樣的反應!

    他勉強控制著,緩慢而深長地吸著氣,這時,他感到偎依在他懷中的黛娜,也
  在劇烈地發著抖,黛娜一定是仰著頭,因為他可以感到黛娜呼吸出來,急促的氣息
  。黛娜用發顫的聲音在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羅開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伸手緩緩地,輕柔地撫摸著黛娜的臉頰。他的手是
  冰涼的,黛娜在他的輕撫之下,比較鎮定了一些。羅開知道黛娜也想到了同一個問
  題,所以才會那樣害怕。

    這時,黛娜忽然用十分苦澀的聲音問:「鷹,如果我們……能離開這裡——」

    羅開是一個很實在的人,從來也不對什麼事作不可能的預測或幻想,可是這時
  他忍不住道:「不是如果,我們一定可以離開這裡的!」

    在他講這句話之際,他心中不禁苦笑:一定可以離開,如何離開?

    不過,他儘管心中一點把握也沒有,他講這句話時的語氣,還是堅定和充滿信
  心的,可以使聽他講話的人毫無保留地相信他的話。

    黛娜在略停了一停之後,顯然因為羅開的話,而鎮定了不少,她甚至笑了一下
  :「我忽然想到,我們離開之後,如果面對了我們的假人,如何才能分辨真偽?」

    羅開一聽得黛娜這樣講,先是發出了一下苦澀的乾笑聲,但接著,心頭陡然怔
  了一怔,在那一利間,他模模糊糊地感到,自己應該可以抓住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可是關鍵在什麼地方呢?他又無法確切地抓得住!他必需集中精神,努力向前去想
  ,不然,就可能離那關鍵,越來越遠!

    一時之間,他也忘了自己是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向黛娜作了一個手勢,示意黛
  娜不要出聲,以免打擾他的思緒。在黑暗之中,黛娜當然看不到他的手勢,所以還
  在繼續說著話。

    可是,羅開由於太集中精神思索了,以致黛娜在接下來,說了一些什麼話,他
  根本沒有聽進去。

    羅開在想:剛才,因為黛娜的那句話,究竟使自己想起了什麼?可以解決問題
  的關鍵,好像就在前面了,可是又那麼遙遠和不可捉摸!

    黛娜說:要是離開這裡之後,面對著自己的假人,怎麼分辨真偽?假人自然也
  力稱是真的,那麼,怎麼分辨呢?

    這種情形,當然詭異之極,但卻也帶有可笑的喜劇成份在內,面對一個和自己
  一模一樣的假人,自己當然知道對方是假的,可是別人,怎麼分辨呢?

    這簡直是神話式的場面,要不是羅開已面對過,而且只是隔著一層透明體,那
  麼接近地凝視過那個和他一模一樣的假人,這種情形,還真有點超乎想像力之外,
  但如今,他卻可以知道,這種神話式的情形,是存在的。

    羅開的思緒極紊亂,神話,是的,他想。

    在神話和傳說中,倒還真不乏這樣的例子,連神通廣大,會七十二種變化的孫
  悟空,也曾有過這樣的困擾——忽然出現了一個假的孫悟空,真的孫悟空無法在別
  人面前證明自己是真的,上到天庭,下落黃泉,一直到了有大智慧的菩薩面前,才
  弄清楚了假的孫悟空,原來是六耳獼猴所變化的!

    以神話中孫悟空的通天徹地的本領,尚且遭到了如此的困境,如果他對和自己
  己樣的假人,那該用什麼方法去分辨呢?

    羅開還是想不到關鍵的中心問題,就在這時,他感到懷中的黛娜,忽然震動了
  一下,氣息也急促了起來,拉過了他的手,放在她自己豐滿挺秀的胸脯之上。

    羅開想要移開手,可是他手所碰觸到的肌膚,是這樣柔軟豐腴,對於一個異性
  來說,這種感受,具有異樣的力量,大到幾乎不能抗拒的吸引力,盡管是羅開,是
  意志剛強如鐵的亞洲之鷹,他也無法使自己有力量去離開它!

    黛娜的氣息更急促:「鷹……這裡……我們……」

    她看來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說的話是呢喃的,不連貫的,而她的身子,偎依得
  更緊,羅開感到一股灼熱,黛娜的臉頰是灼熱的,貼向他的臉頰,他的臉略一側轉
  ,更灼熱的兩片唇,已迎了上來。

    羅開不能再去想別的了,他們深深地吻著,那樣的熱吻,足可以把他們兩人溶
  為一體。

    很久,黛娜才仰了仰頭,羅開感到她的呼吸,和她那種甜膩無比的聲音,聽來
  使人感到處身於極度美麗的夢境之中一樣。

    黛娜的聲音,聽來還是呢喃和模糊的:「鷹……我要為你……生一個……孩子
  !」

    儘管身處的環境是如此不妙,而且一片漆黑,種種詭異,可佈的事,一定還會
  接踵而來,可是聽到了自己心愛的人兒這樣講,那還是極其醉人的!

    羅開將她摟得更緊,黛娜完全陶醉在這種愛情的情懷之中:「我們的孩子,鷹
  ,會不會……像我們?還是只像我們中的一個?」

    羅開沒有回答,只是又去吻黛娜,當他們的唇才一接觸到之際,羅開陡然一震
  ,就在那一剎間,他覺得自己又想到了什麼,距離關鍵中心,又近了一步!

    為什麼?為什麼黛娜的話,竟會使他有這種感覺?黛娜如今的情緒,分明是在
  極度的困境之中的一種異常的發洩——反正沒有希望了,何不趁還能尋求歡娛之際
  ,再竭力追尋歡娛!

    這種情形,和能解決困境的關鍵,是毫無關連的,可是為什麼他又能在這樣的
  話中,感到了可以解開困境的關鍵呢?

    當羅開想到這一點時,他努力在思索,以致黛娜的唇又貼了上來,他甚至沒有
  反應。

    黛娜的身子扭動著,她吮吸著羅開的唇,喉際發出令人蕩魂蝕魄的低吟聲,羅
  開輕輕推開了她,雙手捧住了她的臉,問:「妳剛才說什麼?」

    黛娜膩聲答:「剛才,我說我們的孩子……」

    羅開陡然吸了一口氣:「我們的孩子……」

    這時,他的思緒仍然十分紊亂,他無法打破那個障礙,所以,他只好順著黛娜
  的話說下去:「我們的孩子,他不會像什麼人,他是一個獨立的人,一個活生生的
  人,他不是一個假人,是——」

    當他說到這裡的時候,他陡然停住了!

    在那一剎間,他甚至屏注了氣息。他和黛娜,本來是面對面,距離極近,雙方
  都可以感到對方的氣息的,當他突然屏住了氣息時,黛娜由於感不到他的呼吸,也
  陡然震動了一下,用十分惶急的聲音問:「鷹,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羅開的聲音聽來十分鎮定:「妳鎮靜點,有一些事,我還是十分模糊,希望能
  和妳討論一下!」

    他一面說,一面把黛娜誘人的身子,推開了些。當然,他的動作十分輕柔,可
  以使對方十分明確地感到,那決不是拒絕。

    過了好一會,黛娜才「唔」了一聲,同時吸著氣。羅開也開始問:「假人,形
  體上是和我們完全一樣的,可是黛娜,它們有思想嗎?」

    黛娜又靜了一會,才道:「當然有,沒有思想,怎麼行動?」

    羅開的語氣有點急促:「它們的思想,如果和它們相似的人完全不同的話,那
  麼真和假,就十分容易區分。」

    黛娜「啊」地一聲:「你是說,我們將不會有和假人見面的機會?」

    羅開沉聲道:「這還不是問題的關鍵,妳設想一下,如果假人的思想和我們不
  同,行為當然也不同,熟悉我們的人,也一下就能分辨出來——」

    他說到這裡,略頓了一頓:「我在看了高達給我的紀錄片段之後,就絕不相信
  你會向時間大神膜拜!」

    黛娜「唔」地一聲:「可是一個思想行為如果和我完全不同的假人,是全然不
  能替代我的,那就沒有作用了!」

    羅開緊握著黛娜的手:「所以關鍵就在這裡,假人的思想行為,要有一方面,
  至少當它在人前出現之際,和我們十分接近,假定假人的思想,受時間大神控制,
  時間大神就需先要取得我們思想的形態!」

    當羅開講到這裡時,黛娜也明白他的意思了,那令得她發出了一下又驚又喜的
  低呼聲來。


                 只有自己救自己

    黛娜在發出了一下低呼聲之後,羅開感到她的手心,有點潤濕,那自然是她心
  情極度興奮的原故,羅開低聲道:「妳……想到了?」

    黛娜深深吸著氣:「還不……完全,只是一個……概念,這……就是我們為什
  麼會在這裡的原因?」

    聽得黛娜這樣說,羅開真是高興莫名,他知道,黛娜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設想,
  那麼詭異,不可捉摸的設想,黛娜居然不必解釋就可以明白,兩個人之間心意相通
  到這種程度,那真是人生中一大快意之事!

    他立時道:「當然,這也只不過是我的設想,你和我,都目擊在不可測的情形
  下,一個小小的玩偶,變成一個和我們一模一樣的假人的過程!」

    黛娜道:「是……要我們在場的目的是——」

    羅開挺了挺身子:「我進一步的假設是,要我們在場的原因,並不是要我們看
  到時間大神的神通廣大,力量無邊,而是有一個十分重要的目的,那目的是,在假
  人的製造過程之中,必需有我們在,才可以把我們的一些思想,轉移到假人的身體
  中去,使假人更像我們!」

    黛娜打了一個冷戰:「是……可是我又不覺得……我思想少了……什麼!」

    羅開乾澀地笑了一下:「人的思想是無窮無盡的,就像數學上的無窮大一樣,
  減去任何數字,無窮大的數值不變!」

    黛娜靜了片刻,聲音之中,充滿了疑惑和恐懼:「時間大神竟然有這樣的力量
  ,可以攫取一個人的思想!」

    羅開遲疑了一下:「這是我的假設,那種假人,不是一般的機器人,它製造假
  人的目的,是要替代我們,那就必需不被別人識穿,當然,它或者有辦法通過電腦
  來指揮假人——或許現在,它正是那樣在做著,但是我們的思想,一定也在起作用
  !」

    黛娜的語音,仍然遲疑:「你的意思是,我們的思想,先進入由它控制的電腦
  ,再通過電腦去指揮假人?」

    羅開強調了一下:「這是我的假設。」

    在羅開說了這句話之後,他們兩人都靜了下來。由於羅開提出的假設,實在太
  匪夷所思了,黛娜雖然明白了,但是在思路上,還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消化一下。而
  甚至連羅開自己,也需要再作一番整理。

    過了一會,羅開才道:「我有這樣的假設,全是由於妳的話的啟發。」

    黛娜大感愕然:「我說了些什麼?」

    羅開壓低聲音,把黛娜的話重複了一次,黑暗之中,雖然看不見她的神情,但
  是她的甜膩的聲音,還是令得人心曠神怡。

    她靠著羅開,低聲問:「就算事實正如你的假設,那對我們現在的處境,又有
  什麼幫助呢?」

    這正是最重要的一點!羅開沉默了片刻,才道:「如果我的假設接近事實,我
  們可以叫我們的假人來救我們!」

    黛娜怔了一怔,一時之間,實在不明白羅開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因為,照如今的情形來看,他們最大的敵人,自然是「時間大神」,而「時間
  大神」不露面的話,他們的敵人就是那兩個假人!

    如何可以叫最大的敵人來救自己?

    雖然在黑暗之中,根本看不到東西,但由於驚愕,黛娜還是不由自主,張大了
  眼睛,她喃喃地道:「我……不明白——」

    羅開把聲音壓得極低,他這樣做的目的,倒並不是怕說的話被什麼人聽了去,
  他知道,「時間大神」的能力遠在他的想像之上,連思想也可以攫取,講話聲音的
  高低,和秘密能否保持,毫無關係。

    他之所以壓低了聲音來說話,完全是由於他心情的極度緊張!

    他們被困在海底的岩洞之中,能否脫困,全靠他的設想,是不是接近事實!而
  甚至連他自己,對這一點,也絕沒有把握!

    他沉緩而低聲地道:「別忘了,我的假設如果成立,假人之中,有我們的思想
  在!」

    黛娜又怔了一怔,她明白了羅開所表達的意思。

    羅開的假設是:他們的思想,被時間大神利用神秘的方法,紀錄了下來,傳到
  了假人的身上,使假人的行動更加逼真。

    當她想到了這一點之後,她自然而然地點了點頭。

    羅開一字一頓,講出了他心中所想的:「黛娜,在極度的困境之中,當沒有人
  可以解救你的時候,就只有自己才能解救自己了!」

    黛娜低聲道:「聽來……很有點哲學意境!」

    羅開道:「也是很多情形下的實際可行的辦法,黛娜,集中精神,什麼也不要
  想,把我們所有的思想,集中在一點之上,就是:我們要離開這裡!」

    黛娜沉聲道:「利用我們的思想,去影響假人的活動?」

    羅開苦笑了一下:「聽來雖然虛幻一點,可是這是我們唯一可行的辦法了!」

    黛娜又想問一個問題,可是一開口,沒有說出來,就改變了主意。

    她想問的是:「難道受時間大神所控制的電腦,知道我們有這樣的想法,他不
  會截斷我們的思想麼?」

    黛娜沒有問出這個問題的原因是,她知道這種集中思想,利用一個人堅強意志
  力去進行的過程之中,極重要的是對這種行動,有極度的信心。她也知道,羅開是
  這方面的專家,他的精神意志,曾受過嚴格的控制訓練,他精通催眠術,就是一個
  證明。

    想到了羅開的精通催眠術,黛娜又不禁一陣臉紅心熱。

    黛娜對自己有沒有這種集中意志的力量,本來就有懷疑,再加上這個疑問,也
  不算什麼,但如果羅開沒有想到這一點,忽然提醒了他的話,使他對信心有動搖,
  本來可以成功的,也會因之而失敗了!

    所以,黛娜並沒有把這個問題問出來。

    這時,羅開已用一種十分低沉的聲音道:「照我這樣的姿勢來坐!」

    黑暗中,是看不見羅開的坐姿的,黛娜雙手摸索著,才明白了羅開盤腿而坐,
  雙手放在靠近雙腳處,手指擺出了一個相當奇特的姿勢,那是佛教中密宗僧人入定
  時的一種坐姿。一個人,精神意志的高度集中,和一個人的肉體是不是有直接的聯
  繫,這是玄學上一門極其高深的課題,各有各的說法,道家的和佛家的不同,佛家
  之中,各種不同的門派,也各有各的不同的鍛鍊方式。

    羅開採用了密宗的方式,那是他長期受過這一種方式的訓練之故。

    黛娜連忙也照著他的坐姿,坐了下來,她一坐下來之後,就集中精神,只想一
  點:離開這裡,最要緊的,是離開這裡!

    對於不是習慣於這樣倣的黛娜來說,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講起來,摒除雜
  念,只想一件事,是再簡單不過的,但是做起來,卻實在不是那麼容易。

    過了沒有多久,黛娜就忍不住,低聲叫著羅開,可是在叫了幾聲,得不到羅開
  的回答之後,她就吃了一驚,儘管自己還是無法去集中精神,但是再也不敢去騷擾
  羅開了。

    在黑暗之中,時間似乎是無窮無盡的,黛娜甚至覺得,羅開的設想是毫無根據
  的,什麼自己救自己,只不過是一種虛幻的假想!

    她寧願緊靠著羅開,和羅闢肌膚相接,男歡女愛,享受肉體和精神上的極度歡
  愉,就算接踵而來的是巨大兇險,生命的消失,也要使生命在快樂中消失!

    她的思緒越來越亂,她緊咬著牙關,好幾次想去摟抱羅開,可是還是強忍了下
  來。

    這種違反她心意的強忍,甚至於令得她汗水涔涔而下,這時,她根本已不能再
  集中什麼意志力去想了,她只是集中力量在克制著自己。她想到的只是,羅開能不
  能成功,絕無把握,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她一不能克制,去擾亂羅開,羅開就絕
  不會成功!

    黛娜低低地嘆著氣,手心出了汗,就在身上輕輕地抹拭著,而羅開,始終沒有
  再說一句話,黛娜在自己越來越急促的氣息之中,聽到羅開的呼吸,越來越是緩慢
  ,越來越是細長……

           □         □        □

    高達接到了手下的報告,羅開在和兩個人有了小小的接觸之後,就進入了一個
  貨卡車的車廂之中,然後,整個卡車,在一個小鎮的海邊消失之後不久,就覺得事
  情有點不是很對勁,他決定立時啟程到那處海邊去看看究竟。就在他離開之前,他
  接到了安妮打來的電話,電話是從北歐打來的,雲氏家族在北歐有著世界公認,最
  先進的精密儀器製造工廠和設備完善的實驗室。

    安妮在電話中的聲音,充滿了激動,這使得高達十分奇訝,因為在他的印象之
  中,安妮和木蘭花一樣,都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人。安妮在電話中道:「我是
  不想和你聯絡的,但羅開把你當朋友,我又無法找到罹開,所以和你聯絡,高先生
  ,要和你聯絡,真不容易。」

    高達無改他的輕佻,笑著:「美麗的女孩子要找我,總找得到的!」

    安妮的聲音之中,立時充滿了怒意:「高先生,我們要討論一件極嚴肅的事!
  」

    高達還是忍不住喃喃說了一句:「女孩子要來找我,有什麼不嚴肅?」


                研究玩偶的結果

    安妮有半分鐘之久,沒有出聲,顯然她是在考慮,是不是要和高達這樣的浪子
  再講下去,可是由於她的發現,實在太嚴重,所以她還是用極不願意的聲音道:「
  高先生,那兩具玩偶——由你轉交給羅開,羅開又交給我去研究的那兩具!」

    高達「嗯」地一聲:「我知道,其中過程,我是目擊的。」

    安妮又停了片刻,她當然也感到訝異,但那也不值得太奇怪,當她會晤羅開時
  ,高達已躲在那屋子中,也不算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安妮繼續說:「那兩具玩偶,不是金屬的。」

    高達「哦」地一聲:「那是什麼質地?」

    安妮的聲音有點急促:「不是物質。」

    高達怔了一下:「不是物質?那是什麼意思?不是地球上的物質?還是——」

    安妮的聲音鎮定了一點:「不是物質,那是一種生命的組合,是有生命的,由
  一種組織十分奇特的細小生命——類似細胞的形體組成的。」

    高達在剎那之間,感到十分迷惑。他是一個浪子,但不是普通的浪子,他有著
  各方面豐富無比的常識,在各種科學領域之中,他都可以成為一個傑出的人物,可
  是這時安妮的話,真的使他感到了迷惑,一時之間,完全無法理解!

    高達在遲疑間,安妮又道:「那是一種十分奇妙的生命形式,勉強要舉例的話
  ,只有海洋中的珊瑚,可以略作說明。」

    高達吸了一口氣,只怕他一輩子也沒有用那麼正經的語調說過話:「妳的意思
  是,那兩具玩偶,是由無數細小的生命聚集而成的?」

    安妮道:「是,但是和常見的生物,是由無數細胞構成的方式有所不同,幾乎
  所有的生物,雖然由細胞組成,但卻是一個整體,譬如說一隻狗,丟掉了一半,就
  不能活下去了。」

    高達「嗯」地一聲:「植物倒不同,一株樹,砍掉了一半,還是可以活下去的
  。」

    安妮道:「可是植物的本身,也是一個整體,將一株樹的根全部除去,樹也死
  亡了。」

    高達道:「我明白,那兩具玩偶的情形,像是珊瑚,無數細小的個體集中在一
  起,但是它們的每一個,都是獨立的,只不過聚在一起,所形成的形狀,恰好像是
  一個人,甚至於像某一個獨特的人!」

    安妮緩緩吸了一口氣:「我們還認為像人,或是像某一個獨特的人,是故意製
  造成那樣的。也就是說,用許多細小、獨立的生命,製成的一個玩偶。」

    高達更感到迷惑:「真奇特……那有什麼作用呢?這玩偶看來是死物,不會動
  。」

    安妮沉默了一會,才再開口,她的語音聽起來有一種莫名的虛幻,顯然那是她
  心中充滿了疑惑之故:「研究又發現,這種組成的小個體,在某種情形下,是處在
  一種類似冬眠的狀態之中,可是在某種因素的刺激下,卻會迅速復甦,例如在超聲
  波的刺激下,就會復甦,而且,還會迅速變大,變得能活動。」

    她講到這裡,頓了一頓,才又道:「我們是把玩偶切成了許多部份來作各種不
  同試驗的,其中有一隻手,在激光的照射下,變得和真人的手一樣大……連膚色也
  是一樣的,而且……它還會動……和一隻真的人手一樣!」

    即使是天使女俠安妮,在講到這一點之際,她的聲音之中,也不禁充滿了驚恐
  ,而即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浪子高達,在聽了之後,也不由得感到了一股寒意!

    他怔了一怔:「這……是說……」

    安妮吁了一口氣:「蘭花姐的意見是說,這兩具玩偶,如果在某種特殊的因素
  下,會變成和真人一樣大小,也會活動——」

    高達不由自主叫了起來:「天!如果真是那樣,那麼它們算是什麼生物?」

    安妮道:「蘭花姐說,可以算是仿製人。高達,這種仿製人,和地球人所能設
  想的仿製人完全不同,它們由結構……在我們的知識範疇之外,亞洲之鷹的設想是
  對的,那……具鐘……是外星怪物,這種仿製人,是由它製造出來的。」

    高達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羅開在海邊消失,我正準備去找他,如果我
  找到了他,妳,或是木蘭花小姐,有什麼提議?」

    安妮沉默了片刻,才道:「哪裡的海邊?我會用最快的速度趕來!」

    高達說了地點,安妮答應了一聲,就放下了電話。高達呆了半晌,安妮在電話
  中告訴他的事,實在令人心悸,幾乎是不可思議的!

    他知道,木蘭花他們,早就有一樣超時代的交通工具,平時看來像是一艘遊艇
  ,但是卻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變成超音速的噴射機,也可以變為超速的深水潛艇
  ,那遊艇的名字是「兄弟姐妹號」,而且在不斷改良,性能起卓,世界第一,如果
  有安妮趕來相助,那自然再好也沒有了。

    高達雖然不像羅開那樣,一直是獨來獨往的,但是他也並不喜歡和他人合作,
  可是這時,面對的敵人實在太可怕,太不可測了,使他感到,必需有許多力量聯合
  起來,才能有成功的希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不耽擱,立時出發。

            □        □         □

    高達到了侮邊,他到的時候,正是天剛亮的時候,朝陽自海面上冉冉浮起,金
  霞萬道,耀目生花,整個海面上,都是反射出耀目的金光。

    在來的時候,他和他的手下聯絡過,知道了羅開在這裡進入了海中的詳細情形
  ——一輛卡車,直駛入海中,這種先進的設備,不是普通人能有的,但如果對方是
  外星人的話,那自然不足為奇了。

    高達自己並沒有可以潛進海中的設備,當然,他可以有,但是那需要一定時間
  去準備,安妮既然答應了儘快趕來,他還是在這裡等她好。

    高達在海邊上,揀了一塊平整的大石坐了下來。這是一個極其靜僻的海邊,當
  他抱膝極目向前望去之際,海水的濤聲,一陣陣傳入耳際,一直沉醉在燈紅酒綠的
  城市繁華生活中的高達,感到了異樣的清靜。

    只不過他的平靜,也只不過是表面的,他的內心,由於一切奇詭的事而思潮起
  伏,他想到了奇詭莫測的時間大神,想到了羅開,想到了寶娥,想到了許多不能解
  答的問題,又盤算著,當安妮來到的時候,應該如何採取行動。

    一直到太陽漸漸升高,高達感到陽光的灼熱之際,他陡然聽到,天空上傳來了
  一下尖銳刺耳的聲響,他抬頭看去,一架純白的小型噴射機,正以極高的速度,刺
  空而來,來勢快猛,而且正在向著海面,俯衝下來!

    高達一看到這樣清形,就知道安妮來了!

    從他抬頭看去,到那架噴射機的雙翼收起,直衝進海水之中,不過兩三分鐘時
  間,聲勢之駭人,從未會見,要是不明情由的人,看到這種情形,一定會以為那架
  噴射機失事了!

    噴射機一衝進海水之後,海水下面,激起了一股翻翻滾滾的白色水花,形成了
  極度壯觀的景象。

    高達的心中不禁讚嘆!這真是了不起的設計!飛行的速度如此之高,衝進水中
  ,利用海水的阻力,使速度減低!

    當然,高達也知道,在理論上,設計這一點是十分容易的,但實際上要做到,
  卻絕不簡單,首先,要有可以抵抗那股巨大的衝力的金屬,這種金屬的硬度,要達
  到什麼程度才行?只怕要求和太空船一樣了。

    在海水中那道滾滾向前的白色「水龍」,迅速接近海邊,雖然速度已經減低,
  但是看來還是十分驚人。

    高達早已站了起來,海水漸漸變得平靜。然後,是一陣水花,「兄弟姐妹號」
  已經自海中冒了出來。它仍然是一艘潛艇的形態。

    高達揮著手,直到它完全冒出了水面,靜止不動。然後,在它的船首部份,射
  出了一艘小艇來,小艇是密封的,大約有三公尺長,就像是一顆巨大的子彈一樣,
  一直滑上了海灘,才停了下來,頂上的蓋揭開,安妮自那艘小艇中,站了起來。

    高達由衷地道:「真是嘆為觀止,安妮小姐,你們使用的一切,至少超越了時
  代一百年!」

    安妮作了一個禮貌的微笑:「高先生,可是我們要面對的力量,可能超越時代
  一千年!」

    高達聳了聳肩:「不管怎樣,已經拚上了,也就只好一直拚下去!」

    安妮側著頭,打量著高達,心中在想,這個聲名狠藉的浪子,單從外形上來看
  ,倒並不叫人討厭,雖然他的動作,處處都顯著輕佻,但或許在沒有深度的女人看
  來,那正是一種瀟酒!至少,他的談吐也不叫人討厭,那句話,就叫人有好感!

    高達也直視著安妮,當安妮的眼光和他接觸之際,安妮連忙避了過去,可是心
  中又不禁在想:甚至他的眼光,也不能算是無禮的!

    高達走過去,站在小艇邊,把羅開在這裡消失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又道:
  「我手下捉住了那兩個帶羅開到這裡來的人,可是還沒有逼問,那兩個人已經咬破
  了在口中的毒藥囊,毒發身亡,在他們的身邊,有歐洲情報組織的証件,但已經證
  明是假的。羅開有一個……密友,是那個組織中的重要人物,所以我判斷,羅開可
  能是被騙來的。至於那位女士,她的外號叫烈性炸藥。」

    安妮用心聽著,神態十分安詳。


                 人腦和電腦的決戰

    海邊的陽光十分燦爛,安妮在陽光下看來,更有著一股天使一般的安詳。她點
  著頭:「我知道,聽說她十分能幹!」

    高達欲語又止,終於嘆了一聲:「可是我己有確鑿的証據,証明她是受時間大
  神控制的!」

    安妮略皺了一下眉:「你的結論是,羅開在進入海中之後,可能有危險?」

    高達吸了一口氣:「是,我也認為,時間大神的總部,可能就在海底!」

    安妮又想了一想,她沒有說什麼,只是向那小艇,作了一個「請」的手勢。高
  達早已住意到,這艘小艇,可以坐得下四個人,安妮自然是在邀請他上艇,再一起
  利用「兄弟姐妹號」去探索海底了。

    高達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道:「謝謝你!」

    他和安妮,都是聰明絕頂的人,自然安妮也知道了他的意思,是表示能和她一
  起去進行一件事,對他來說,是一種真正的光榮!

    安妮微微一笑,兩人一起上了小艇,由安妮駕駛著,進入了「兄弟姐妹號」的
  駕駛艙中。

    安妮熟練地按下許多按鈕,那些按鈕的作用,高達至多只能明白一半,他看到
  許多螢光屏亮了起來,船身也在開始移動。

    安妮指著一幅螢光屏道:「這是聲波探測裝置,可以測到兩千公尺的深海中的
  異物,請你留意上面的變化,我們可以利用它來找到海底的建築物。」

    高達點著頭,和安妮一起坐了下來,面對著控制台。可是就在這時。安妮「喔
  」地一聲:「海中有潛艇,正在迅速上升!」

    她在這樣講的時候,神情相當緊張,又按下了幾個鈕,一幅最大的螢光屏亮起
  ,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一艘形狀相當奇特的潛艇,正斜斜向上,迅速駛來,看樣子
  ,像是想升上水面。

    高達忙道:「攻擊它!」

    安妮搖頭:「不急,等它先攻擊,兄弟姐妹號可以反擊!」

    就在那兩句話之間,不必通過螢光屏,已經可以從駕駛艙的小窗口,看到那潛
  艇浮上水面。那潛艇看起來,形狀上更像是一輛車子。一升上水面,一扇門打開,
  一個人半探出身來,向他們揮著手。

    高達和安妮齊聲叫了起來:「羅開!」

    一點也不錯,那人是亞洲之鷹羅開!

    等羅開也進了駕駛艙,安妮和高達都用疑惑的眼光望向他之際,羅開一面稱讚
  著船上設備的完善,一面道:「海底有一個大岩洞,本來是二次世界大戰末期,盟
  軍發現的,可是早已廢棄了,什麼也沒有!」

    高達立時間:「你和她——黛娜見面了?」

    羅開點頭道:「是,她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你手下拍攝到的那段紀錄片,只是
  她故意這樣做,希望引起那神秘的時間大神的注意,可以探索它的行蹤,以便對付
  而已!」

    高達和安妮齊聲道:「事情就那麼簡單?」

    羅開呵呵笑了起來:「就是那麼簡單!照我的推測,時間大神,哈哈,並不存
  在……你們要是有興趣,我大可以帶你們到那個岩洞去看看。」

    高達和安妮互望了一眼,他們心中都覺得沒有理由不相信羅開的話,但也覺得
  事情不會那麼簡單。所以,他們在想了一想之後,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好,去
  看看也好!」

    安妮道:「請你指示方位!」

    羅開說出了方位,「兄弟姐妹號」在安妮的操作下,向海中沉下去,在將近八
  百公尺的深處,照羅開指示的方位潛航。

    羅開看來很輕鬆,當高達轉述了安妮研究的結果時,他也表現了一定程度的訝
  異。

    在航行了大約半小時之後,高達和羅開正在閒談著,羅開的身子,陡然震動了
  一下,剎那之間,他的神情突然轉變,真是怪異到了極點!

    高達和安妮陡然一怔,羅開這時,雙眼發直,面肉不住發著抖,雙手緊握著,
  喉際發出咯咯的聲響來,在兩人還未及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之際,他已經陡然站了起
  來,仍然雙眼發直,口中用顫抖的聲音道:「怎麼辦?應該怎麼辦?」一面說,一
  面身子搖幌著欲倒。

    高達伸過手去,想去扶住他,可是他手背一揮,力道極大,把高達揮了開去,
  陡然叫了起來:「快!快提高速度,去救人,去救人!」

    高達和安妮都莫名奇妙,高達大聲問:「救人?救什麼人?」

    羅開的回答,更令得他們吃驚:「救黛娜,救我!」

    「救黛娜」是容易明白的,可是什麼叫「救我」呢?安妮怔了一怔,先問:「
  救你?你是誰?」

    羅開叫了起來:「羅開!羅開!」

    安妮和高達還是不能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安妮已把速度提得更高,不一會
  ,在羅開不斷的叫嚷聲中,已經可以看到了那個岩洞。

    羅開又在催促:「快使我離開這裡,我要進去救人,不,不要你們幫助,你們
  等著就是!」

    安妮按下了幾個掣,羅開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椅子向前滑出去,滑到了小艇
  之中。

    直到這時,他們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安妮還是按下了按鈕,把小艇向
  岩洞中直射了出去。

           □        □        □

    在黑暗之中,黛娜實在無法再忍下去了,羅開一直一動也不敢動地坐著,伸手
  輕輕摸上去,感覺上像是摸在一尊石像上一樣。黛娜伸手輕碰著他的額角,更是嚇
  了一大跳,羅開的額上全是汗。

    就在黛娜忍不住要去推醒羅開之際,黑暗之中,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聲音
  之中,充滿了憤怒:「沒有用的,羅開,沒有用,你企圖利用你的思想,通過電腦
  ,去影響你的複製人?我可以把電腦操作停止!我是時間大神,我控制著一切,我
  的力量!遠叫你想像中來得大,我……」

    聲音講到這裡,陡然停了下來,黛娜在驚駭莫名之中,已經聽到了一連串聲響
  ,自遠而近,迅速傳了過來,有的是金屬的撞擊聲,有的是爆炸聲。

    那聲音又響了起來,聲音在憤怒之中,還有著一定程度的驚惶:「停止!停止
  !你只受電腦的控制,人腦發射電波那麼弱,絕不可能控制你的,停止!」

    緊接著,是一下十分巨大的爆炸聲,黛娜只覺得陡然間有了光亮,一道門打了
  開來,光亮就從門外射進來,也就在這時,羅開陡然站了起來,大叫著:「我成功
  了,快走,快!」

    他拉住了黛娜的手,便向外奔去,當他奔進了那條甬道之際,聽到一連串的爆
  炸聲,自身後傳來,他們回頭看去,只見爆炸引起一陣陣火花,在火花之中,有一
  個鐘形物體,正在急速地上下飛舞,給人以一種它看起來極其憤怒的感覺。

    羅開和黛娜奔出甬道,在水底潛泳了不多久,就看到一艘白色小潛艇,向他們
  駛來,在小潛艇的圓窗內,他們看到了高達焦急的臉!

          □        □       □

    在「兄弟姐妹號」的駕駛艙中,安妮是應羅開之請,向著岩洞,射出了三枚爆
  炸力極強的魚雷,然後才聽羅開的敘述。

    那三枚魚雷,估計可以把岩洞中的一切全化為烏有,附近一帶海中因強烈爆炸
  而引起的暗浪,令得船身也搖幌不已。

    當羅開的敘述告一段落後,安妮和高達才失聲道:「我們先前見到的是……」

    羅開道:「是一個假人,受時間大神控制,可是我利用了自己高度的意志力,
  通過電腦,反轉影響了他!」他直到這時,才吁了一口氣:「這可以說是一場人腦
  和電腦的激戰!」

    高達道:「人腦戰勝了!」

    羅開苦笑了一下:「也不能這樣說,恰好時間大神為了使假人更像真的,要把
  我的思想注入去,如果不是這樣,誰勝誰負,還真難說!」

    安妮的聲音很低:「時間大神已經被消滅了!」

    這時,船已升上了水面,在平靜的海面上,看不出任何曾發生過異樣事件的跡
  象來。

    羅開苦笑:「我不知道,但願是,至少它又遭到了一次挫敗。」

    黛娜嘆了一聲,望著羅開:「你的假人自然消滅了,可是我的假人呢?」

    這個問題,在這時,自然沒有人回答得出來。直到黛娜回到了工作崗位,一進
  辦公室的門,就看到了自己的桌上,放著一具玩偶,看起來和自己維妙維肖,具體
  而微!黛娜吃了一驚,她的上司,水銀將軍走了過來:「這是都加連農送來的,他
  說,你和他好好說著話,忽然身子縮小了,變成這樣子,不知道是什麼妖怪,我只
  當他胡說八道,那會有這樣的事!」

    黛娜卻知道都加連農不是胡說八道,那一定是岩洞遭到破壞之後,迅速脹大的
  玩偶又縮小,回復了原來的形狀,它還是活的玩偶,隨時可以變成她的假人!她有
  點神經質地叫了起來:「把它毀棹,用任何可能的方法,把它毀掉!」

    那具妖偶也被毀掉了。

    至於時間大神是不是已經毀滅了呢?那要在另一部書——「魔像」中去尋求答
  案,「妖偶」到此告一段落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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