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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十章 步伐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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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徐子陵給安置往中殿東門以屏風分隔的玄關坐下,等候李孝恭對他們「妄求」的回應,他們非是希冀李孝恭肯破格通容,而是只求見到李孝恭。何況即使他們能進人延嘉閣,亦肯定難有作為。
  整座延嘉殿十步一崗、二十步一哨,主道和出人門戶更是重重佈防,殿牆外各個關口通路更由唐儉派來的重兵把守,在如此強大的防衛陣容下,即使玄甲精兵和少帥軍傾全力攻打,仍是招來全軍覆沒的後果。
  兩人並排坐在設於一旁的椅上,門階固是守衛森嚴,屏風兩旁的入路亦分由十多名御衛把守,使他們不敢說話。
  他們既擔心能否惑服李孝恭,也擔心是否有機會與李孝恭對話。而更擔心的是仍在殿外等候的李世民、跋鋒寒等人,怕有人對他們起疑,盤問下露出馬腳。
  半刻鐘時間像經年的漫長難耐。
  密集的足音從屏風後傳來,兩人心中大懍,以李孝恭屬皇室人員、河間主的身份,該只有他們往見的份兒,那會變成李孝恭移尊降貴的來會他們。
  心叫不妙時,如狼似虎的御衛軍從屏風兩旁湧出,二十多人手持上膛的弩弓勁箭,以半圓形的陣勢近距離瞄準兩人,齊聲高喝道:「不要動!」
  寇仲和徐子陵耶想得到有此變化,在未弄清楚足什麼回事前,不敢有任何妄動,只好扮作瞼無辜及冤屈的舉高手四手,以示不會反抗。
  如此變化,始料不及。
  李孝恭在廖內和另十多名一看便知是精銳裡的精銳的御衛高手簇擁下,從屏風轉出來,橫排在弩箭手後方。
  廖內向兩人頻打無奈的眼色,表示自己無能為力,一切由李孝恭作主,著他們小心應對。他的神情令兩人生出希望,曉得非是沒有轉機。
  李孝恭冷然悶哼道:「你兩人好膽,竟敢一派期言來誆我,你們可知皇上有令,今晚任何人闖宮,一律格殺勿論。不論領你們進來合又或放行者,均治以叛國之罪,還不給本工從實招來?」
  寇仲再放下-件心事,殿外的冒牌軍仍未被揭破身份,心中一動,七情上臉的道:「河間王明鑒,小人所言字字屬實,若有一宇虛言,教我……嘿!教我……唉我是視眼目睹,穿針引線者是叛賊楊文干。唉!大義當前,河間工該知取捨。」
  包括徐子陵和廖南在內,場上無人不聽得一頭霧水,且肯定他言詞閃爍,立誓不全。只有李孝恭大感錯愕,因為此正為寇仲早前與他說過的話,記憶猶新。
  李孝恭呆看書他,其他人鴉雀無聲,氣氛像條繃緊的弓弦。
  寇仲怕他仍未醒悟,續道:「我兩兄弟冒死犯禁人宮,為的是長年受苦的無辜子民,只有及時稟上皇上,才有可能擊垮敵人,希望河間王能在此緊要關頭,為天卜著想,作出最明智的選擇,如此則是萬民之幸。」
  這番話不怛夾雜著早前向年孝恭說過的舊話,還以同樣語調口氣說出來,李孝恭發時臉色數變,陣白陣青,顯是心內兩個矛盾的念頭,正展開最激烈的鬥爭。
  廖南正要為兩人說好話,李孝恭喝止道:「開嘴!」
  廖內立即噤若寒蟬,不敢把提到咽喉的話說出來。
  寇仲苦笑道:「若河間王肯容我們私下奏稟,定必體諒我們急於驚動皇上聖駕的苦心。」
  李孝恭似經惡戰連場失去一切精力般現出心力交瘁的神態,歎道:「好吧!給本王押解他們兩人到軍堂去,你兩人只要循規蹈矩,本王會以禮相待。」
  軍堂等若延嘉殿的小型御衛軍指揮部,是設於中殿西門的獨立建築物,旁建烽煙台,能以燈號與玄武門或其他烽煙台的禁衛軍所直接通消息,又可以烽煙召集更遠的城衛軍,於太極宮的防禦舉足輕重,故李淵今夜移居此殿,非是無因,進攻退守,主動權全操於他手上。
  寇仲和徐子陵雖像被押送重犯的解往軍堂的議事密室,心中卻對李孝恭非常感激。他一句以禮相待,既不用五花大綁,更令寇仲避過遭搜出井中月和刺日弓之厄,否則真不知如何解釋因何屬於少帥寇仲的東西會出現在他蔡文勇身上。尤其是刺月弓,誰都曉得為天下兩大折疊弓之一,因他和跋鋒寒名傳塞內外。
  兩人被指示在長桌一邊坐下,各由四名提刀御衛侍候,室門和四角均有人把守。稍待片刻-李孝恭駕到,喝走眾御衛,又親手把門關上,坐往另一邊,頹然道:「少帥怎可如此莽撞,你教我現在該怎麼辦?」
  寇仲和徐子陵揭開面具,前者肅容道:「情況的凶險,遠超乎我們想像之外,直到剛才,我們才曉得韋公公是陰癸派的人,在宮內作魔門的內應,而陰癸派新一代的主子婠婠,肯定已混入延嘉合內,皇上的性命危如累卵。」
  李孝恭一震道:「竟有此事?」接著稍作沉吟,搖頭道:「即使韋公公如你所說確是魔門的好細,可是延嘉合內高手如雲,他和婠妖女兩個人能起得多大作用?據我所知,皇上是由宇文閥主、尤老夫人和褚君明夫婦貼身保護的。」
  又問道:「現時在殿外等候的那隊人,是否有秦王在?」
  寇仲點頭應是。
  李孝恭痛苦得以兩手支托額角,沉聲道:「你們是否試圖行弒皇上?」
  寇仲斬釘截鐵的道:「我寇仲絕無此心,今晚僥倖行險,只希望李家能讓最有才能的人成為繼承人,用點手段在所難免,我們要的是皇上隨身攜帶的兵符軍令。若不能成功,我和子陵只好殺出長安,再看看誰是主宰天下的人。但擊退外侮、一統天下的機會就在眼前,河間王一言可決。」
  李孝恭放開雙手,神色回復平靜,顯然終於作出決定,目光凝注寇仲,緩緩搖頭道:「恕孝恭難以從命,你們若要動手殺我,現在是唯一機會。」
  寇仲和徐子陵兩顆心直往下沉,沉入失望無奈的保淵,沒有李孝恭全面的合作,不要說完成目標,根本是寸步難行。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若是這種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人,今天就該擁兵梁都,坐看塞外聯軍入侵關中,樂享漁人之利。」
  寇仲歎道:「你打算如何處置我們?我們當然不會束手待斃的。」
  李孝恭平靜的道:「你們和秦王走吧!」
  徐子陵不解道:「那事後追究起來,河間王肯定犯上殺身之罪。」
  李孝恭瞼上現出正氣凜然的輝澤,道:「若寇仲、徐子陵和秦王命喪長安,天下將再無可對抗塞外聯軍之人,李孝恭死不足惜,卻不願擔上千古罪人的責任。你們走吧!關中再沒有你們容身之所,我可以全力掩護你們撤退。」
  寇仲歎道:「難道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嗎?聯軍殺至,關中將片瓦難全。」
  李孝恭仰望屋樑,緩緩道:「尚有一個辦法。」
  兩人生出希望。
  李孝恭目光移下,掃過兩人,沉聲道:「我們一起人宮求見皇上,請他念在天下蒼生的份上-縣崖勒馬,避過自相殘殺的淒慘結局。」
  兩人聽得你眼望我眼,倒抽涼氣。如此豈非送羊人虎口、自投羅網?正面對撼,他們絕沒有僥倖可言。
  「砰」!
  寇仲一掌拍在桌上,雙目神光大盛,從容道:「就我們兩人隨你去見皇上如何?秦王最好不要牽涉其中,可是若皇上聽不人逆耳忠言,我們將全力突圍逃走。」
  李孝恭道:「只要你們能證實韋公公是陰癸派的人,妮妮已混人宮內,齊王碓與林士宏、楊文干秘密勾結,而太子則與突厥人合謀對付秦王,皇上說不定會回心轉意。」
  徐子陵點頭道:「我們姑且一試,請河間王派人知會秦王,著他們千萬要耐心靜候。」
  李孝恭同意道:「這方面沒有問題,我們立即求見皇上。」
  李孝恭領寇、徐兩人直柢延嘉合外院正門,把門的御衛見頭兒來到,舉兵器致敬,兩人雖已回復本來面目,沒人敢有半句說話,可見軍紀的森嚴。
  李孝恭喝道:「少帥、徐先生求見皇上,立即放門。」
  一把聲音隔門響起道:「皇上正於合內安寢,不宜驚動,請河間王明察。」
  李孝恭不悅道:「李漠你活多廢話,皇上方面」切有我擔當,遢不給我立即開門?」
  李漠惶恐的道:「可是章公公吩咐……」
  李孝恭大怒道:「誰是領軍的人,若不立即放門,軍法侍候。」
  大門綬緩開放。
  延嘉合在燈光映照下,明如白晝,美景展現眼前,不要說刺客,飛進一頭蒼繩恐也難瞞過林立的崗哨。
  門內的將士全體以軍澧致敬。
  延嘉合後靠玄武門的禁衛指揮所,是多功能的群體建築,設有款客、歌舞、球戲、百戲等各種活動場所,分佈於園林之內,在外朝內朝之外,李淵也會在這裡召見親信大臣,被稱之為「人合」,規模之大,可以想見。
  寇仲和徐子陵隨在李孝恭身後,昂然人合,可是表面的風光卻掩不住頹喪無奈的惡劣心情,在這等情況下要說服李淵,是下策中的下策。可是李孝恭堅持如此,他們有什麼辦法。最糟糕是有韋公公在挑撥中傷,攪風攪雨,他們將陷進任人漁肉的局面。婠婠的智慧手段更不可低估,而若非婠婠,他們目下該不致處於如此下風劣勢。
  戀棧權位美人的李淵,應是絕不肯錯過這封好突厥人,一舉去除寇仲和李世民、在宋缺再不構成威脅下一統中原的千載良機。
  三人邁步前進,眾御衛雖感寇仲和徐子陵於此時刻人宮不合常規,但有頭子領路,誰敢異議。
  李孝恭低聲道:「皇上今晚的寢宮設於太液池旁的太液居,位於殿內正北,由帶刀親衛把守,他們只向皇上負責,我只能請他們通傳,再由皇上決定是否接見。」
  寇仲低聲問道:「韋公公該在何處?」
  李孝恭道:「他該在太液宮內打點一切,不過他並沒有阻止我直接見皇上的權力。」
  徐子陵問道:「護駕高手是否亦在居內。」
  李孝恭苦笑道:「我如此向兩位透露宮內的情況,已犯上叛國死罪。
  唉!太液居分前後三進九組建築,若我沒有料錯,一眾護駕應留在前進。到哩!」
  三人鐃過一座建築,只見林木婆娑,一條直路穿林而過,路子兩旁設有宮燈照明,兩旁亭園小橋,在漫天星斗覆蓋下,白石鋪築的林道延伸往另」
  組園林建築,處於較為高曠的地勢下,燈火在林木間掩映,春風拂來-頗有微風徐動、孤涼淒清之意。
  再往前行,一道溪流不知從何渠何州引注,在前方潺潺流過,木橋跨於其上,至此再有御衛把守。
  李孝恭迅快道:「一切由我來應付!」
  兩人曉得進人帶刀親衛護駕範圍,不由也有點緊張。想到先前滿腹大計,要一舉控制皇宮,卻淪落至如此田地,禁不住心中苦歎。
  眾衛人人目光灼灼往他們瞧來,見到隨李孝恭來者竟是寇仲和徐子陵,臉上均現出無法隱藏意外和驚愕的神色。其中官階較高者踏橋迎來,攔著去路,先向寇仲和徐子陵施欖,請安問好,才向李孝恭詢問來意。
  李孝恭肅容道:「少帥和徐先生有天大重要的事情,須立即與皇上商討。」
  那頭領臉露為難神色,低聲向李孝恭說了一番話,李孝恭表現豁將出去的膽色,道:「視衛長不用多慮,由本王一人承擔,皇上若要怪罪下來,可推到本王身上。此事十萬火急,親衛長最好直接向皇上稟告陳情,勿要經由他人傳達。」
  那親衛長再向寇、徐二人施禮,傳報去也,消沒在林道盡處。
  李孝恭偕兩人回到橋子另一端等候,道:「現只好靜候皇上的旨意。」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寇仲和徐子陵耐心靜候,而時間對他們再不重要,即使曙光降臨,對他們並無分別。眼下擺明的形勢,一是李淵回心轉意,讓結盟進行落實,一是他們全力殺出長安,與李淵關係破裂。什麼大計也派不上用場,以後只能在戰場上見真章,所以他們的心反安定下來。
  親衛長終於出現在三人視野內,神色平靜地來到三人前方,恭敬的道「皇上有請少帥和徐光生,河問王請留在此處。」
  李孝恭色變道:「少帥和徐先生由本王領來,本王必須面稟皇上其中情由。」
  那親衛長垂首道:「這是皇上的指示。」
  寇仲微笑道:「是皇上親口說的嗎?」
  親衛長昂然答道:「是由韋公公轉達皇上的口諭。」
  李孝恭與兩人交換個眼色,冷然道:「那到韋公公來對本王指指點點,立即給本王引路。」
  親衛長露出惶恐神色,韋公公或李孝恭,兩方面都是他開罪不起的人。
  李孝恭加重壓力,怒道:「一天本主是宮內御衛統領,皇上的安全一天由本王全權負責,有什麼事當然由本王承擔。」
  親衛長無奈下屈服,掉頭領路。
  三人跟在他身後,穿過林路,前方豁然敞開,三棟庭院並排座列林木間,樓台高聳,下瞰園林,格局寬長,庭廊穿插,紫籐鐃廊、紅藥夾道,又是另一番情景。
  可惜寇仲和徐子陵卻是無心欣賞,位於中間的主堂正門外長階兩旁,左右各列十名親衛,刁斗森嚴。
  三人步上長階,持戈親衛同時舉戈致敬,那親而長退往門旁,恭請他們進人。
  三人步人大堂,登時愕然止步。
  他們看見的非是移駕來會他們的李淵,而是散坐於佈置得像權貴之家的會客堂內的宇文傷、字文仕及、尤楚紅、獨孤峰、獨孤鳳、褚君明夫婦、顏歷等八大高手。
  字文傷攔著內進之路,雙目射出鋒利的異芒,後門在他身後「蓬」的聲關上,尤添他一閥之主的霸道氣勢。
  又再「蓬」的一聲,三人身後的正門合攏,除非破頂而出,否則進退無路。而不用親眼目睹,也知李淵的親衛兵,已把此堂重重包圍,潑水不出。
  「篤!篤!篤!」
  尢楚紅神態悠然的坐在左旁太師椅處,身後站著一臉得意笑容的獨孤鳳,允楚紅邊以青竹杖敲地,邊冷笑道:「這叫禍福無門,惟人自召,你們兩人今夜休想生離此地。
第十一章 龍符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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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孝恭大怒道:「你們這算是什麼意思?少帥和徐先生是我大唐國的貴賓,皇上的盟友,誰敢冒犯。」
  顏歷雙手交叉搭在胸前,在宇文傷身後斜倚門旁,好整以暇的道:「結盟大典尚有兩個多時辰才舉行,一天未結盟,我大唐和少帥國仍處於交戰狀態,是敵而非友。」
  李孝恭雙口生輝,凝望顏歷,沉聲道:「好膽!你是什麼身份,竟以造種口氣和本王說話,以下犯上。」
  獨孤鳳發出銀鈐般的嬌笑聲,道:「河間王的膽子才真大哩!竟勾結外敵,意圖行刺皇上。」
  李孝恭色變道:「你說話小心點,休要含血噴人。本王是否忠心,皇上比任何人更清楚。」
  寇仲和徐子陵只餚顏歷、獨孤鳳的神態語氣,知對方成竹在胸,佔盡主動和上風,立知不妙。
  在宇文傷另一側的宇文仕及從容微笑道:「河間王既聲聲忠於皇上,就給我們以行動證明。」
  接善右手高舉,喝道:「皇上龍符在此,見符如見皇上,李孝恭你給我跪下接令!」
  三人目光不由落在他高舉的手處,金光閃閃、造型奇特的龍符在燈火映照下閃閃生輝,代表著能調動差遣皇宮皇城內所有禁軍御衛系統的最高權力。
  李孝恭胸口如受雷殛,臉色一變再變,再無半點血色,往後跌退,如非寇仲和徐子陵左右把他扶著,保證他會坐倒地上。
  寇仲厲聲道:「我敢以我項上頭顱和宇文佳及你豪賭一場,此令符是由韋公公轉交給你,而非皇上親授。」
  徐子陵心中暗歎,在場者不論敵友,只他明白寇仲為何有這番話。今晚他們本是勝券在握,現在已完全失去把握勝算。棋差一善,滿盤皆落索,他們下錯的一子,是不能先一步看穿韋公公是陰癸派在宮內的奇著伏兵,且未能完全掌握韋公公於秘道內與尹祖文的對話。
  李淵隨身攜帶的至為關鍵的兩大兵符,龍符可指揮宮內禁軍,虎符則指揮外成軍系統,龍虎兩符,等若控制著李淵在長安宮內宮外兩大軍系。
  魔門的計劃比他們急就章的應變遠為完美,而事實擺在眼前,韋公公似不費吹灰之力便達到扶天子以令諸侯的絕對優勢。龍符既可交給宇文仕及來對付他們三人,虎符自應亦落人韋公公手上。唐儉的一萬五千大軍,說不定正是由韋公公召人宮來,乃章公公和婠婠所擬計劃的一部份。他徐子陵雖仍摸不清楚林士宏從秘道潛入宮中的作用,但肯定可鞏固韋公公的優勢。現在長安的兵權落人魔門手上,其他各系,包括建成和元吉在內,全部只有捱打的份兒,他和寇仲等更不言可知。
  而他們的大禍正在眼前發生,一旦被宇文傷、尤婆子等纏上,再湧人李淵的親衛高手,即使以他和寇仲之能,仍是險惡非常。
  動起手來,敵眾我寡下,他們不會佔得任何便宜。
  照情理,持龍符指揮護駕高手和親衛軍對付他們的好應該是韋公公而非宇文仕及,但後者因宇文傷與李淵的深厚交情,投唐後成為得李淵寵愛的大將,當然比韋公公這太監頭子更有授命的資格和較合規矩。可是此絕對非為韋公公把龍符付託他的原因。
  照徐子陵估計,首先是韋公公認定徐子陵仍是內傷嚴重,只會拖累寇仲而不能造成任何威脅。其次是韋公公有更重要的事須他親力親為,不能假他人之手,而最有可能是韋公公要直接控制唐儉手上的一萬五千大軍。
  寇仲正因此詰般原因,先以說話穩住宇文仕及,而目標卻是他手上的龍符,只要龍符落人李孝恭之手,李孝恭比任何人除李淵外更能輕而易舉的把禁衛軍掌牢手上。
  他們並非全無機會,因為敵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寇仲身上,予被誤以為身負重傷的徐子陵有可乘之機。
  兩人心意相通,寇仲幾句說話,令徐子陵明白目下唯一反敗為勝的機會。當然!取得龍符後,要殺出延嘉合仍是難比登天,不過這已成唯一選擇。
  顏歷顯因對寇仲昨晚予他的羞辱沒齒難忘,此時還不有風使盡裡,反手取過藏在身後的長矛,大喝道:「誰有興趣跟你說廢話磨蹭!」
  腳步邁出,長矛一個迴旋,待矛勢使足,始往寇仲似掃似劈,實則直棚的猛攻而至,威勢十足。
  諾人中,宇文家和獨孤家兩方五人,均對顏歷的領先出手視而不見,不但沒有半分配合的行動,獨孤鳳還露出不屑笑意,表現出世家大族高傲身份,根本看不起出身草莽的顏歷,一心看他出醜。
  只有楮君明、花英這雙被美譽「神仙眷屬」的夫妻,從左側迫近寇仲,為顏歷押陣。
  徐子陵心中一動,扯著情緒仍未回復過來的李孝恭往後撤,並以微妙的動作,向對手顯示自己確內傷未癒。
  「鏘」!
  寇仲掣出井中月,看也不看隨手一刀劈往顏歷聲勢十足攻來的長矛,仍有餘暇道:「不但不是廢話,還關係到你們的生死榮辱……」
  「噹」!
  出乎所有人料外,寇仲漫不經意的一刀,竟命中顏歷多次變化的長矛尖處,變成雙方硬拚一記。
  螺旋勁發下,顏歷雄軀劇顫,硬生生被他劈得連人帶矛倒跌回原處,「砰」的一聲撞在門旁,足足挫退十多步,雖沒有吐血,可是臉色立轉蒼白,可見寇仲隨意一刀令他負上不輕的內傷。
  連宇文傷和尤婆子兩大宗師級的前輩高手,亦為之動容。他們的本意是先讓顏歷摸摸寇仲底子,看通看透寇仲後始一舉而上,擊殺寇仲。巖知不但事與願違,且更感寇仲寓巧於拙,深不可測,刀法已臻圓熟無瑕的至境。看似一刀,卻是兩刀,第一刀以精巧絕倫的手法化去對手的矛勁,接酋不發出任何聲響的一刀才是挫辱顏歷的真兇。
  褚君明夫婦大感意外,一時不敢冒進,顏歷更是說不出話來。
  獨孤鳳對寇仲哂笑道:「你這人真是死性不改,自身難保,還要胡說八道。」
  寇仲知道對方動手在即,更畫蛇添足,惟恐別人不曉得徐子陵負傷似的橫刀護在徐子陵和李孝恭前方,搖頭笑道:「若你們曉得韋公公的真正身份是婠婠的師伯,尹祖文是『天君』席應的師弟,而婠婠刻下正在皇上的寢宮內,當不敢指我胡言亂語。」
  宇文傷冷哼道:「這些話你留待到陰間對閻王說吧!」
  寒氣侵迫而至。
  寇仲知他已臻化境的冰玄功蓄勢待發,忙道:「且慢!可否先讓我交待一件與你老人家有關的後事。」
  獨孤掌快意道:「寇仲啊!你終於有今天哩!」
  宇文仕及則在皺眉思索寇仲的話,聞言道:「快說!」
  寇仲歎道:「我們不但沒有殺死宇文化及,還讓他為貞嫂殉情自殺,雙雙合葬於惟我知道的秘處,陪葬品有侯希白為貞嫂晝的肖像畫。」
  宇文傷愕然道:「你在胡說什麼?」
  宇文仕及大訝道:「貞嫂!你們說的是否貞妃?」
  寇仲苦歎道:「貞嫂以前在揚州賣菜肉飽子,是我和小陵的恩人,我們第一位的娘。唉!想到她,什麼仇恨恩怨都消解了,若非為她,我們怎會觸怒小師姨傅君穡,惹怒師公。鳳小姐與牆姨相熟,該知我所言屬實。」
  獨孤風冷笑道:「原來英雄一世的寇仲竟會搖尾乞憐,死到臨頭便隨處套交情,現在牽涉到的是我大唐國的興亡,任你舌燦蓮花,仍是難逃一死。」
  李孝恭待要說話,卻被徐子陵阻止。
  寇仲聲調忽變,變成丑神醫莫一心的神態語氣,道:「老夫人的哮喘病,正由於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間協作大調,禍及肺經,經年累月下,罹此疾患。」
  這番話是他當日為尤楚紅診病時說的,難得他一宇不漏,重說出來。
  獨孤鳳一聲尖叫,花容慘白,瞪著寇仲,露出不能置情的神色,又不住搖頭,似乎要令自己相信這不是真的。
  獨孤峰和尤婆子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顏歷勉強站定,戟指寇仲,喝道:「不要聽他妖言惑眾,咳!」
  寇仲大笑道:「心虛哩!你這小子既與楊虛彥和烈瑕勾結,不會是好人。你明白我剛才說什麼嗎?那到你插嘴。」
  楮君明露出凝重神色,沉聲道:「少帥可否交待得清楚點,宇文將軍手上的龍符,確由韋公公轉授。」
  寇仲向宇文什及道:「我嬴哩!頭顱得保。我敢以項上人頭擔保,因為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魔門伎倆。倘仍不信,可派個人去求見皇上,我敢以人頭再賭另一鋪,包保見不著龍顏。」
  宇文傷道:「少帥勿要危言聳聽。」
  他的語調變得客氣,顯是因曉得寇徐兩人非是殺死宇文化及的人,又有安莽之德,仇恨之心為之大減。寇仲是情詞懇切地說出與貞嫂的關係,兼之宇文傷和宇文仕及清楚貞嫂的出身來歷,更知道寇仲非是借這種事求情著,故大增寇仲的可信性。
  徐子陵於此時插口道:「唐儉的人入宮換防,是否由韋公公代傳皇命詔書?」
  李孝恭道:「確是如此。」
  寇仰道:「現在事情變得作常簡單,我們制住顏歷這小子,再由你們派出一人往見皇上,事情自會水落石出。我不是危言聳聽,如讓魔門奸計成功,你們不但在長安再無立足之所,後果還不堪設想。以魔門一貫心狠下練的作風,必會挾持皇上,然後把所在反對勢力連根拔起,獨孤家和宇文家正是他們的眼中釘。」
  獨孤鳳皺眉道:「這樣做對你寇仲有什麼好處?」
  寇仲從容笑道:「好處非常大,首先我不用當什麼勞什子皇帝,一切由世民小子代勞。其次是我有機會率領天下最強大的正義之師,與頡利那傢伙一決雌雄。不瞞諸位,你們不要以為可吃定我們,事實上陵少沒半點兒傷,若他攻你們不備,再由小弟配合,大有機會奪取仕及兄手上的龍符,不信讓陵少表演一下。」
  話猶未已,徐子陵從他旁閃出,展開徐子陵式的「幻魔身法」,倏忽間現身宇文仕及左側,手往宇文仕及抓去。
  宇文仕及那想得到徐子陵身法迅疾至此,駭然下往旁移開,無力反擊。
  宇文傷終是一閥之主,臨危不亂,雙掌推出,冰玄勁發,眼看擊中徐子陵,豈知徐子陵逆轉真氣,改變勢子,一個旋身,來到顏歷前方,顏歷大吃一驚,勉強舉矛,徐子陵與他乍合倏分,當他退返寇仲身旁,顏歷頹然坐倒,被他點中穴道。
  眾人無不動容,包括寇仲在內。
  宇文傷更是難以相信,他明明擊中徐子陵,竟被他一個旋身完全化掉,如此武功,確是駭人聽聞。
  寇仲意氣飛揚的道:「看到吧!我們是本著以和為貴的立場,才和各位說這麼多話,若秦王登位,不但立即天下一統,和平降臨,出現長治久安的局面。你們獨孤和宇文兩家因立下大功,繼續倡盛。告訴我,當今之世,誰比秦王更有資格當皇帝?」
  李孝恭正容道:「少帥此來求見皇上,是要勸皇上懸崖勒馬,避免明天宮廷慘變。」
  寇仲暗叫慚愧,直至此刻,他仍是一心要蕩平建成、元吉,李孝恭想的實是一場誤會。
  尤婆子乾咳一聲,道:「老身不是懷疑少帥的話,即使韋公公有婠婠協助,要像現在般不動聲息的制住皇上,仍是沒有可能。今夜情況特別,皇上和我們均提高警覺,帶刀親衛半步不離,他們是韋公公無法收買的。只要有打鬥聲,守在四周的親衛會蜂擁馳援,韋公公絕無機會。」
  寇仲問道:「皇上有上床就寢嗎?」
  宇文傷道:「我親自把皇上送到寢室門外,然後由親衛重重把守,如非皇上召見,韋公公亦不得其門而人。親衛之首是李凡,為人精明謹慎,不會輕易受騙。」
  寇仲抓頭道:「這確教人難以明白。」
  他的態度大得褚君明夫婦好感,花英代他想道:「今晚陪侍皇上的又非尹德妃,他們該沒法取得軍符。」
  只聽她這兩句話,曉得她的心靠向寇仲一方。
  今晚寇仲可說出盡渾身解數,動之以情、陳之以利害、懾之以威。徐子陵的配合當然重要,更關鍵處是種善因得善果,以往的善行在此時此地得到回報。
  徐子陵心中一動,問道:「今晚是那位貴妃侍候皇上?」
  獨孤鳳仍呆瞧著寇仲,夢囈般道:「是皇上新納的寵妃清貴人,我曾徹底搜查過她,一切沒有問題。唉!如今你說什麼奴家也相信你啦!」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失聲道:「白清兒!」
  宇文傷、尤婆子、獨孤掌等全體動容。
  寇仲拍額歎道:「千算萬算,卻算漏她。」接著把她的長相扼要形容出來,解釋清楚她的出身來歷。
  尤婆子霍地起立,叱道:「我立即去看個究竟。」
  宇文傷道:「且慢!」
  眾人愕然朝宇文傷瞧去。
  宇文傷沉聲道:「仕及,把龍符交給少帥。」
  宇文任及猶豫道:「這個……」
  尤婆子向宇文傷豎起拇指,讚道:「做得好!少帥肯以德報怨,我們還有什麼信不過他。河間王更是對皇上忠心耿耿,絕無可以懷疑之處。」
  轉向宇文仕及喝道:「還不照你爹的意思辦。」
  宇文仕及猛下決心,大步踏前,雙手把龍符遞予寇仲。
  寇仲哈哈一笑,接過龍符,看也不看的遞與河間王,道:「我代秦王深切感謝各位,我們為的是天下蒼生,中上榮辱。首光我們要弄清楚現在的迫切處境,然後採取最適當的策略,到寢宮救駕。河間王請主持一切。」
  河間王肅容道:「接令!」
  宇文傷道:「救人如救火,憑我們的實力,那到魔門的魅魑妄呈威風。」
  寇仲哈哈笑道:「給閥主提醒,我的計劃立即提成,先讓我們不動聲息把寢宮重重圍困,再與李凡聯繫,就那麼硬攻進去如何?」
第十二章 首株待兔



  「砰砰磅磅」!
  門窗粉碎,徐子陵、寇仲、宇文傷、尤婆子、跋鋒寒、侯希白相偕破窗碎門而入,以如此強大的陣容,即使挾制李淵的是石之軒和婠婠,恐也要措手不及。
  一切在不動聲息下進行,李凡先被親衛召出,說明一切,更從李凡處獲悉韋公公把龍符授予宇文仕及後,匆匆離去。
  眾人商議後,肯定寢宮內只有李淵和白清兒,一致同意以雷霆萬鈞之勢,入室救駕。
  沒有白清兒的尖叫聲,寢宮內靜得不合乎常理,只李淵一人擁被仰臥龍床上。
  六人撲至床邊,只見李淵臉如金紙,氣若游絲,正處於彌留狀態,半隻腳跨入鬼門關。
  李世民、李孝恭、李凡從破門處撲入,一見下魂飛魄散,跪倒痛哭。
  寇仲喝道:「不要哭!」右掌按上李淵胸口,又叫道:「子陵助我!」
  徐子陵掀起下截龍被,探手抓著李淵雙足,掌心緊貼湧泉穴,提議道:「寇仲你試從天靈穴輸入長生氣,我在丹田穴與你會合。」
  尉遲敬德、段志玄和長孫無忌攔著室門,阻止其他人進入,以免騷擾倆人。
  眾人屏息靜氣,壓下激動的情緒,把希望寄托在兩人名震天下的長生真氣上。
  小半炷香的功夫後,李淵的臉色開始變化,漸轉紅潤,胸口輕起輕伏,呼吸漸暢。
  寇仲首先收手,欣然道:「白妖女那什麼娘的奼女大法真厲害,幸好皇上底子深厚,有驚無險,渡過難關。」
  眾人齊聲歡呼。
  徐子陵亦鬆開兩手,道:「千萬不要移動皇上,只要讓他睡上幾個時辰,自然醒來,將是健康如常。」
  李世民和李孝恭從地上站起來,李凡仍臉如死灰的跪在地上,顫聲道:「李凡護駕不力,罪該萬死,請秦王賜罰。」
  李世民探手被內,為李淵把脈,證實徐子陵所言屬實後,放下心頭大石,那還會與李凡計較他是否失職,道:「過不在你,起來!」
  李凡如獲皇恩大赦,誠惶誠恐地垂手恭立。
  李孝恭皺眉道:「白妖女沒可能在不驚覺任何人下溜掉的。」
  寇仲問李凡道:「韋公公有否隨人同行?」
  李凡答道:「是一向跟隨他的小公公……」
  李世民不待他說完,喝道:「給我搜!」
  接著向宇文傷等人道:「時間緊迫,父皇這裡一切如舊,由各位護駕高手和親衛負責保安,外面由我們應付。延嘉宮內一眾侍臣裨奴,不准離屋半步,違令者格殺勿論。」
  說罷大步踏出寢宮,寇仲等則以截然不同的振奮心情,追在他身後,這一刻,他們充分感覺到李世民再非以前受盡壓迫的秦王,而是大唐王國的繼承者,成為天下之主勢是早晚間的事。
  而他們亦到了與魔門和一切長安反對勢力正面對撼的時刻。
  寇仲、徐子陵、李世民、跋鋒寒、侯希白、李孝恭、尉遲敬德、段志玄、侯君集、長孫無忌、王玄恕、蕭讓在寢宮外的御花園共商大計,擬訂下一步的行動。
  李世民道:「現在離天亮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我們若不能盡早奪回虎符,唐儉的人和城衛一旦落入韋公公的手上,我們將只餘死守延嘉宮一途。」
  侯希白不解道:「一道令符能起這麼大的作用嗎?」
  李孝恭解釋道:「龍符虎符,乃皇上信物,配合蓋有國璽的敕書和皇上簽押,可任命有資格的王公大臣,調動禁軍和戍兵,應付城內外種種緊急情況。韋公公本身沒有領兵的權力,但卻是最使人信任的傳令人,若果他把虎符令書授予太子或齊王,操控戍兵的大權將落入他手上,除非皇上親自把兵權收回來,否則沒有人可有異議,只能尊其敕命奉行。」
  跋鋒寒道:「但他們總不能指揮戍兵攻打皇城吧!」
  長孫無忌歎道:「現在形勢微妙複雜,對方倘或訛稱河間王與我們聯成一氣,起兵謀反,挾持皇上,便有大條道理攻打皇城。最教人頭痛的是韋公公先一步調動唐儉大軍入宮換防,再加戍兵軍權被控,等若太極宮落入對方手上,而我們僅餘延嘉宮這一隅之地,除死守外別無他法。」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此人肯定是李元吉,甘被魔門利用以遂他弒父殺兄、登上皇座的狼子野心。」
  跋鋒寒沉吟道:「幸好龍符沒有落入他手上,否則我們更沒有立足之地,此是否韋公公的失著呢?」
  李孝恭搖頭道:「這是韋公公迫不得已下行的險著,因為只有龍符才可從我手上把御衛的控制權奪去,再支使護駕高手配合親衛殺害我們幾人,而他根本沒想過事情會像目下般發生變化。」
  寇仲一對眼立時亮起來,道:「只要韋公公和婠美人不曉得延嘉合內的發展,我們可用守株待兔這蠢招中的奇招。」
  眾人精神大振。
  因韋公公播種而去,當然要回來收割成果。當他控制了唐儉的大軍,必須立即趕回來,追回龍符,再假傳聖旨,如此長安兵權,在理論上便全落入李元吉手上。
  此時李凡來報,於與寢宮相連的小寢室搜到小公公的屍首,對韋公公及白清兒李代桃僵的懷疑終被證實。
  李世民問李凡道:「父皇指示應於何時起床?」
  李凡恭敬答道:「韋公公最後離開前吩咐,天亮前勿要驚動皇上。」
  跋鋒寒欣然道:「這就成哩!韋公公將於天明前回來受死。」
  李世民下令道:「立即行動,所有人均要好好配合。」
  李孝恭、尉遲敬德、長孫無忌、段志玄、李凡、蕭讓領命而去。
  他又向侯君集道:「君集你去弄清楚今夜所發生與父皇有關的所有事情,立即來報。」
  侯君集又領命去了。
  眾人暗讚李世民小心謹慎時,李世民續道:「現在還有四件事,弄清楚後我才敢言擁有勝算。」
  徐子陵等生出奇異的感覺,自把李淵從鬼門關扯回來後,李世民就像回復洛陽之戰時的英發雄姿,不但信心十足,舉手投足,一言一語,均是胸有成竹,思慮無遺,可見他終因解開背叛家族的心結,回復重返戰場上指揮若定、算無遺策的巔峰狀態。他不但再非反叛家族,而是拯救家族,寇仲的預言成為現實。
  徐子陵仰望天色,道:「願聞其詳!」
  李世民沉聲道:「父皇若因白妖女不幸駕崩,韋公公這麼折返豈非把所有嫌疑全攬上身。兼之白妖女又不知所蹤,韋公公則是昨夜屢次覲見父皇的人,更難卸責。即使元吉大權在握,仍難包庇韋公公。」
  跋鋒寒微笑道:「想通哩!」
  侯希白訝道:「想通什麼?」
  跋鋒寒欣然道:「我想通的是魔門的人為何要從秘道潛入皇宮,目的是既暗算秦王的尊翁,更進而殺人放火,嫁禍我們。形勢愈亂,對掌握兵權的元吉愈是有利。當發現李閥主駕崩床上,元吉更有大條道理指揮全城各系軍隊,一舉收拾所有反對他的人,然後由韋公公宣讀偽冒的遺詔,讓他名正言順的登上皇座。那時可肯定秦王和建成均不在人世,下面的人縱有懷疑,然元吉大權在握,隻手遮天,又得魔門和突厥人支持,誰敢反抗?」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好險!唐儉的換防正好予林士宏的人潛入皇宮的機會,幸好我們搶先一步,加上封閉地道,使他們連我們的後塵都吃不到。可見冥冥之中,確有主宰。」
  侯希白笑道:「林士宏的奇兵是被擱在城外,即管地道敞開,仍是心有餘力不足。」
  跋鋒寒道:「沒有林士宏的奇兵仍有魔門的高手,配合臥底的婠婠,仍可達致目的。」
  寇仲歎道:「這一招真絕,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李世民道:「第二件事是秘道現時的情況,尹府的出口是開還是閉。」
  徐子陵道:「應仍是封閉的。當韋公公和婠婠發覺己方的人沒依約定潛過來配合行動,而換防已告完成,沒有人再可從地道出入,他自然再不敢開啟地道的出口。」
  李世民道:「第三個疑問是婠婠會否仍在延嘉宮內?」
  要知唐儉以一萬五千人,在太極宮內代禁衛佈防,其兵力是在原本禁衛軍十倍之上,可把延嘉宮和外界徹底隔絕,任何人要離開延嘉宮,只有硬闖一途。假如婠婠沒有隨韋公公離去,則可肯定她仍混在宮內。
  跋鋒寒微笑道:「真有趣!誰有興趣和我賭一鋪,我賭她仍滯留宮中,進退兩難。」
  李世民從容笑道:「恐怕沒有人會曉得明輸也要和你老哥賭此一鋪,最後是元吉是否已控制了玄武門?」
  寇仲正審視週遭的場地情況,向王玄恕道:「親衛方面不要有任何調動,以免惹起姓韋的那老傢伙生疑。玄恕你率領兄弟在寢宮尋找有利地點埋伏,以弩弓勁箭為主,我們今趟只求盡殲敵人,不留半個活口,不用講他奶奶的什麼江湖規矩。」
  王玄恕領命去後,寇仲才答李世民先前的疑問道:「我敢保證玄武門仍牢牢控制在常何手上,何況龍符仍在我們手中。」
  李世民欣然道:「現在對整個形勢有一個大概的認識,只要我們能與掖庭宮、劉弘基的城守軍、常何玄武門的禁衛軍建立得連繫,裡應外合,唐儉的大軍再不足慮,甚而可兵不血刃的把危機化解。」
  侯希白道:「我們只要能重回秘道,一切當可迎刃而解。」
  寇仲大力一拍徐子陵肩頭,哈哈笑道:「天下間,只一個人有此能耐。」
  各人目光全集中到徐子陵身上。
  徐子陵就那麼脫掉軍服,露出底下的夜行衣,微笑道:「這叫當仁不讓。我會盡力一試,希望宮內不會見到刀光劍影。」
  李世民顯然心情極佳,長笑道:「子陵出馬,必可馬到成功。」
第十三章 成者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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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黃易

  徐子陵一身夜形黑衣,蒙上黑頭罩,隱伏在延嘉殿鄰近南門的外院牆後,靜待御衛軍為他製造離殿的良機。
  由於延嘉殿為李淵所在處,唐的外戍軍把軍力和注意力集中在殿外四周,任何異動休想瞞過對方,等若把延嘉殿徹底封鎖起來。沒有李孝恭的幫忙,確是寸步難離。
  整齊的足音響起,一隊二百人的禁衛由廖南率下操往南門,立即惹起預期中的反應,守在南門內外的戍軍將領立即喝止。
  徐子陵曉得除非是李淵親臨,否則縱使李孝恭以河間王的身份試圖離開,亦會被趕回來,何況是軍階低幾級的廖南。
  他沒暇聽雙方的爭吵,心靈提升至似那一趟到玉鶴庵向石青璇求婚的境界,心靈澄澈空明,以他徐子陵式的「幻魔身法」,剎那間伏身牆頭,見牆外守軍人人別頭朝廖南那方瞧去,即從牆頭斜掠而起,沒入道旁一棵大樹枝濃葉茂的深處,廖南部隊的足音,為他的破風聲、枝搖葉動的異響,提供最有效的掩飾。
  天地變得圓滿起來。
  一切全繚然於心,超乎聽覺、觸角、視覺的靈應,讓他一絲不漏地捕捉到週遭所有的人事變化。
  神動意到,體隨心行。下一刻他遠離延嘉宮,像一頭翱翔的鳥兒,朝目的地起伏而去。
  「皇上決定移駕延嘉殿一事決定得狻為倉促,黃昏時份,尹祖文、斐寂聯袂來見皇上之後才作決定,下令河間王準備護駕事宜,當時韋公公亦在場。到戌時一刻,諸妃先起行,皇上於亥時中移駕。太子和王於子時二刻到延嘉饋見皇上,丑時初與尹祖文、斐寂同時離開。然後皇上親自下令換防,聖旨由韋公公送達唐,後者於準備妥當後,於寅時經玄武門入駐太極宮,展開換防行動。此前韋公公從寢宮旨出來,吩咐李凡召清貴妃往寢宮侍候皇上,其後韋公公於傳召後回去,入寢宮向皇上稟報情況。約半炷香的時間,親衛長來報,河間王親少帥和徐先生求見皇上,李凡知事態嚴重,忙隔門奉稟,片刻後公公持龍符出來,召來護駕高手,把龍符交予宇文將軍,以褫奪河間王兵權。而韋公公吩咐不准任何人驚擾皇上後,著那隨行的小公公匆匆離開,整個過程便如上述。」
  聽罷侯君集的匯報,李世民目光掠過寇仲、跋鋒寒和侯希白,道:「憑令符接管一支部隊,有一定的程序和規限,代替者的軍階必須是被代替者的同級或其上,假設此人是元吉,受命後雖偕同傳令人往見被代替者,然後召集營主級以上的將官,當眾宣讀詔令,展示令符。經此程序,元吉成為該軍的行軍統帥,可任命唐為副統帥,亦可換入同級將。諸事底定後,眾營主各返本營,把消息逐級傳達下去。所以若元吉於寅時得令,應在數刻前才能成功接管唐的大軍。由於韋公公必須在天明前返此取回龍符,我敢肯定元吉尚未有接觸城衛軍的機會。」
  寇仲大喜道:「希望元吉與韋公公一起回來,我們便可兵不血刃,重新控制唐的部隊。」
  李世民搖頭道:「照我看韋公公應是孤身回來,弄清楚狀況後取回龍符。而元吉必使人代替唐作副統,最有可能是薛萬徹,即使擒著元吉,薛萬徹仍可揮軍攻打延嘉殿,故事情進展不會如此簡單。」
  跋鋒寒淡淡道:「提著元吉的首級予薛萬徹過目又如何?我們可以燈號指揮玄武門的軍隊,封鎖對方返回西宮之路。說到底薛萬徹的地位遠比不上李元吉,未必指揮得動唐的軍隊,何況攻打目標是令父皇所在的宮殿。」
  侯希白歎道:「我現在開始明白,誰夠狠誰就能活下去的道理。」
  李世民苦笑道:「對自己的兄弟,我始終是心軟一點。」
  寇仲斷然道:「就這裡決定,我不想在皇上醒過來後,除李世民外尚有別的選擇。」
  李孝恭、尉遲敬德、長孫無忌、段志玄四將從前殿方向飛掠而至。
  寇仲一拍懷內的刺日弓,嘴角逸出微笑,神態從容的道:「貴賓到了!」
  徐子陵真的感謝石之軒,如非得他傳授心法,以「生為死,死為生」的內氣變化,配合逆轉真氣,他至少三次有暴露行藏的可能,現在卻都僥倖過關,潛進御花園中假石山所在的入口處。
  一隊巡兵操過。
  由於此非是宮內重地,並沒有人站崗把守,只是出入通道有人把關。唯一要留神的,是能由此眺望位於兩座哨樓上的守軍,這當然難不倒他徐子陵。
  他從深藏的樹叢內竄出,倏忽間沒入假石山內哨兵目光難及之處,開啟入口的蓋子後,徐子陵整個人輕鬆起來,閃入地道,關上蓋子,再從地道往太極宮的方向掠去。
  他身上懷有李孝恭簽押的令書,並有龍符拓印,只須交到李靖手上,可調動皇城的禁軍,特別是程莫的步隊。他並不怕程莫生疑,因為程莫可登上西北城衛所的烽煙台,以燈號向李孝恭印證令書,結果當然是惟有依令行事。
  徐子陵從龍座的出口鑽出來,再把龍座移返原處,接著往空曠無人的太極殿正中處入口掠去,毫不停留地開啟進口。
  心中忽然想到尹府的出口,如若出口已被解封,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況?旋又暗怪自己幻想力過於豐富,照先前的分析,出口仍該是封閉的。
  就在此時,異響從後方傳至。
  以徐子陵的冷靜功夫,仍禁不住大吃一驚,立從入口處彈將起來,面對台階上龍座的方向。
  龍椅緩緩移開,像來自地獄的魔神般的「邪王」石之軒,輕飄飄的從地道口升上來,坐入龍椅內。
  徐子陵感到整條背脊涼颼颼的,不由自主的把注意力延伸進身後的地道內,若有大批魔門高手從地道殺上來,他肯定小命不保,更無法完成身負的重任。
  石之軒搖頭苦笑,柔聲道:「子陵不用擔心,地道仍是密封的。唉!你們怎能辦得到的?此著勝過萬馬千軍,把我們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破解。」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回復冷靜,沉聲道:「邪王既知地道被封,何不拆掉礙?」
  石之軒歎道:「太遲哩!當我發覺事情有變,太極宮寸步難行,這又叫作繭自縛。當我看到子陵要從秘道離開,終曉大勢已去,懶得去做任何事。」
  接著微笑道:「子陵冒著天大風險仍要離宮,是否有重要的事情急須待辦?」
  徐子陵心叫「來哩」,暗中凝聚功力,點頭道:「若邪王沒有別的表示,子陵必須立即離開。」
  石之軒眉頭大皺,旋又釋然,拍額笑道:「我明白哩!原來三個出口外尚有第四個出口,子陵可否告訴我是通往何處?」
  徐子陵毫不隱瞞地答道:「是通往秦王府的地道,與楊公寶庫同時建成。」
  石之軒雙目神光劇盛,凝注徐子陵。
  徐子陵心中暗歎,他和石之軒的生死決戰始終避不了。而石之軒偏偏是他未婚妻的父親大人,造化如斯,教人感歎。
  李世民、寇仲、跋鋒寒、侯希白一眾人等,分別埋伏在寢宮廣場等各戰略地點,恭候敵人大駕。
  或者因天明在即,來者除韋公公外,赫然還有李元吉,在秦武通、丘天覺和近五十名親兵簇擁下,打正李淵召見的旗號,趾高氣揚地昂然朝寢宮走來,茫不知正一步一步的往陷阱深進,投進天羅地網去。
  寇仲目光投往躲在寢宮門後另一邊的李世民,心中一陣感觸。
  從認識李世民的第一天開始,到今夜此刻在長安宮禁內並肩作戰,為一統天下奮鬥,中間經歷多少波折和人事的變遷。若非有徐子陵從中斡旋,雙方肯定是勢不兩立的死敵,而自己則將失去幸福美好的未來,腦袋仍是充塞著仇恨和鬥爭,不知何日方休。想想也教他脊生寒意,湧起不寒而慄的感覺。
  探手懷內,緩緩取出刺日弓,當日在洛陽城外射失的一箭,今夜將不會歷史重演。竇建德的血仇,將於今夜討回來。在背後首肯的李淵,亦會得到應有的懲罰。當他的勁箭貫穿李元吉胸膛的一刻,李建成將注定要命喪玄武門外。
  身後的跋鋒寒沉聲道:「是否賞給李元吉的?」
  寇仲微一點頭,心中忽然湧起對刀頭舔血生涯的厭倦,只希望一切能盡快過去,以後就讓井中月封塵。
  跋鋒寒道:「照我看韋公公有本事捱過勁箭,突圍逃走,就讓我親自侍後他吧!」
  寇仲淡淡道:「小弟為你押陣如何?」
  驀地「齊王駕到」的吆喝聲從入口處傳來,足音自遠而近。
  李世民的目光往寇仲投來,射出傷感無奈的神色,又似向他求情,懇請他放李元吉一馬。
  寇仲露出一絲苦澀的表情,然後神色堅決的微微搖頭。
  在戰場上,敵我雙方均是追求成功,不擇手段,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沒有憐憫和心軟的容身之所,就如高手相爭,絕不容有絲毫弱點破綻。
  捨刀之外,再無他物。
  自他們進入長安開始,他們早踏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不歸路,而決戰正由李元吉的來臨全面展開,直至一方大獲全勝,長安才會回復往日的和平繁盛。
第六十三卷

第一章 陣前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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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之軒不眨眼地凝視徐子陵,神采大盛,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再非陷身於悔疚、痛苦和矛盾深淵中不能自拔的石之軒,淡淡道:「我在慶幸傳子陵不死印法的決定,否則說不定我仍存有僥倖之心,試圖把你毀掉,但也毀掉青漩,更毀掉自己。當我曉得自己仍是敗在魯妙子的楊公寶庫上,忽然想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天地間因果循環,報應絲毫不爽的道理。子陵該知魯妙子乃秀心的忘年之交。」
  接著輕拍龍椅扶手,溫柔撫摸,雙目射出思索和緬懷的神色,似是心滿意足的道:「自我隨師尊習藝,我一直夢想坐上這張龍椅的滋味,並朝這方向努力奮鬥。可是就在勝利似是唾手可得之際,敝門的人卻沒有依的定從秘道入宮。適才瞧春子陵進入秘道,我忽然湧起萬念俱灰、一切皆空的感覺,我石之軒的所有妄念、追求,到頭來得到的是什麼?為的是什麼?唉!這是何苦來由?縱使我真的登上寶座,不外如是。」目光上下掃視大工洞廣闊的宏偉巨殿。
  徐子陵找不到可安慰他的說話,默默聽著。
  石之軒往他瞧來,唇角飄出一絲充滿苦澀和蒼涼的笑意,像說著與自己沒半點關係的事,平靜的續道:「江山代有才人出,由今夜開始,天下再非宋缺、寧道奇、李淵又或我石之軒的天下,而是子陵、寇仲和李世民的天下。罷了!子陵去吧,告訴青漩,後天石之軒必到她娘靈前上香致祭,人世間的所有鬥爭仇殺,與我石之軒再沒有半點關係。」
  宇文傷、尤楚紅並立在寢宮外的白玉台階下,木無表情地瞧著李元吉領著韋公公、秦武通、丘天覺和五十二名親兵,昂首闊步的來到身前,立於廣場上。
  李元吉不可一世的哈哈笑道:「只看宇文老和尤老安然在此,元吉便曉得兩位不負父皇所托,令奸邪伏誅授首。」
  宇文傷淡淡道:「宇文某有一事不明,今夜情況特殊,皇上有令,非得他欽准,任何人不得擅闖太極宮,然而齊王殿下卻直闖至此,不知有何解釋?韋公公又如何向皇上交待?」
  韋公公移前半步,來到李元吉左側,神態仍是那麼謙卑恭敬,作揖道:「正因今晚情況特殊,所以皇上命小人授齊王虎符,全權主理宮城一切防衛事宜,現在齊王是奉召來見聖駕,小人一如過往般是皇上的傳令人。」
  尤楚紅知是時候,李孝恭該完成包圍行動,嘿嘿怪笑道:「這確是奇怪,皇上剛召見老身和宇文閥主兩人,說他失去虎符,還著我們立即擒拿竊賊,格殺不赦,原來小偷竟是齊王和韋公公。」
  李元吉和韋公公立時色變。
  三十名飛雲衛和二十名玄甲精兵,手持弩弓,潮水般從敞開的大門迅速湧出。且形成跪地、半蹲、昂立的橫列三排,箭鋒瞄準李元吉一眾人等。
  同一時間,左右兩方牆頭紛有親衛現身,無不手持上箭強弩,封鎖逃遁之路。後方入口則是李孝恭與過百御衛,在旁助陣者尚有尉遲敬德、長孫無忌、段志玄、侯希白、褚君明夫婦、獨孤峰父子和宇文仕及。
  形勢剎那間改變,李元吉等陷進重重包圍內,四周火把燃亮。
  熊熊火光驅走黎明前的黑暗,更令被圍者無所遁形。
  李元吉等駭然大驚之際,寇仲和跋鋒寒左右傍著李世民,昂然步出大門,越過箭手,來到台階邊沿處,俯首瞧著雙目射出驚怒神色的李元吉。
  韋公公俯頭垂目,神態回復冷靜沉著。秦武通、丘天覺和李元吉的一眾親兵早給嚇得臉無半絲血色。
  李世民迎上李元吉怨毒的目光,搖頭歎道:「元吉你為奪皇位,不惜引狼入室,以卑鄙手段弒害父皇,畜牲不如,你可知罪?」
  李元吉反手從親兵處取過長矛,急怒道:「呸!那到你來管我?只要我能闖離此處,包保你們沒有人能屍留全骸。說到勾結外人,你能比我好到那裡去?我和你拚了!」
  韋公公挽手攔著李元吉,道:「讓我們先來談一宗交易,皇上所中之術,天下間只我韋磷吞一人可解,否則曙光一現,皇上將返瑰乏術。秦王若不想負上不孝惡名,放我們一條生路,我們可一併命薛萬徹交出虎符,免去太極宮內血流成河的慘況。」
  李世民等暗呼厲害,韋公公在此等劣勢下,仍能侃侃的與他們談條件。旋亦明白過來,韋公公和白清兒是故意留下李淵一命,只要如計劃般成功控制御衛,李淵還不是在他們手中任其漁肉,而即管失敗,李淵駕崩,亦會做成長安無主的大亂殘局。
  寇仲目光落在李元吉身後手下群中一名親兵臉上,笑道:「清兒姑娘真認為你那什麼奶奶的奼女大法,可難得倒我寇仲嗎?別忘記我另一個丑神醫的身份,是專治各種奇難雜症的。」
  與宇文傷退上台階的尤楚紅笑道:「這點老身可以身作證。」
  扮成李元吉親兵的白清兒氣得俏臉煞白,狠狠道:「你們當然恨不得皇上死掉。」
  李世民大喝道:「棄械投降者生。」
  跋鋒寒接下去道:「齊王李元吉除外。」
  李元吉一振手上長矛,道:「我們拚啦!」
  韋公公二度阻書李元吉,沉聲道:「秦王三思!」
  李世民從容道:「韋公公你可知已沒有與本王討價還價的籌碼?首先,我並不相信元吉不把虎符隨身攜帶,其次是父皇已被少帥和子陵聯手救回來。」
  韋公公冷然道:「儘管如此並沒有分別,延嘉宮外的戍軍已落入我們掌握內,只要韋某人發出煙花火箭,薛萬徹將揮軍攻打延嘉宮,秦王當不願見到那樣的情景吧!」
  「鏘」!「鏘」!
  兩張折晏弓同時在寇仲和跋鋒寒手上張開,以快至肉眼看不見的速度上箭瞄準韋公公。
  寇仲微笑道:「韋憐香,哈!韋憐香,原來韋公公愛憐香惜玉,只可惜韋公公今夜不斷錯失良機,現今再錯失另一個機會。鋒寒兄負責射下煙花火箭,小弟負責射人,看誰的手腳乾淨和迅快些兒。」
  韋公公眼神轉銳,盯著寇仲持弓的手。
  跋鋒寒笑道:「或者由我射人,你老哥射烴花火箭如何?」
  以韋公公的深藏不露,仍禁不住臉色微變,要應付寇仲和跋鋒寒任何一張弓射出的箭已不容易,何況成為兩矢之的。
  台階上、廣場下鴉雀無聲,只呼吸起落和火把燃燒的聲響,混成一片,氣氛沉重緊張至極點。
  一陣寇仲熟悉至乎親切的嬌笑聲在寢宮殿頊邊沿處傳下來,接著一把甜美動人的聲音無限溫柔的道:「我的少帥郎君啊!若由婠兒發放煙花火箭又如何?外戍軍把延嘉殿重重包圍,只要看見火箭信號,曉得皇上有難,必人人奮不顧身強攻進來,你們這區區二千多人,能捱得多久呢?娘兒真想知道。」
  唉!
  寇仲暗歎一口氣,道:「至少該可捱到我們宰掉想宰的人,對嗎?我的婠美人兒。」明知婠婠仍藏在延嘉殿內,因無法有充足時間先一步收拾她,致成眼前的僵局。
  婠婠像一朵白雲般赤足從上方冉冉而降,落在李元吉和韋公公前方,一臉甜蜜笑容的瞧著寇仲。敵我雙方均大惑不解,只有寇仲、跋鋒寒和侯希白曉得她天魔大法已成,有十足信心可擋格寇仲和跋鋒寒的神箭,但仍未能完全摸透她的心意,因為在殿頂進可攻、退可守、當然比面對箭陣化算。
  婠婠甜甜笑道:「寇仲啊!奴家今趟向你認輸低頭好嗎?就當是看在子陵份上,若你肯高抬貴手,放我們三人一馬,我們可任由你派人押我們回尹府,待在那裡直至你們放人離城。不放心的可把尹府重重包圍,人家要的只是你一句承諾,少帥向來一言九鼎,絕不食言,對嗎?」
  寇仲自問無法對她狠心發箭,苦笑道:「這裡話事的人是秦王而非我。」
  李世民道:「少帥的話就是我李世民的話。」
  婠婠撒嬌的道:「別你推我讓,此事沒得推三推四的!」
  李元吉終按捺不住,勃然大怒道:「這裡話事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婠婠別頭往李元吉瞧去,淡淡道:「現在不是啦!」
  纖手閃電後拍,李元吉那想得到她會忽施毒手,來不及施展長矛,待要舉掌護胸,一縷指風戳正脅下要害,李元吉驚覺是韋公公驟施暗襲時,婠婠拍中他胸口。
  一陣骨折的聲音響起,李元吉七孔噴血,當場斃命。屍身卻沒有應掌倒跌,就像婠婠的玉掌充滿吸攝的磁力。
  全場敵我雙方,人人呼吸頓止,呆呆地瞧著正發生的事,沒有人稍動半個指頭,有如上演著一場無聲的啞子戲。
  婠婠若無其事的收回殺人的纖手,淡淡道:「誰敢不棄械投降,向秦王求免死罪。」
  「蓬」!
  李元吉往後倒跌,仰屍地上,長矛橫跌,發出「噹」的一聲。
  不知誰先開始,丘天覺等紛紛棄械投降,全體跪在地上,只餘婠婠、韋公公和白清兒三人立在場內。
  李世民呆望親弟的屍身,雙目射出悲痛複雜的神色。
  婠婠平靜的道:「韋師伯是唯一可以阻止宮內流血的人,薛萬徹是聰明人,只要秦王准他戴罪立功,李建成再不足慮。」
  寇仲往李世民瞧去,後者仍呆瞧著李元吉屍身,木然道:「一切由少帥拿主意。」
  寇仲向婠婠歎道:「我好像永遠鬥不過你的。唉!大姐怎麼說就怎麼辦吧!小弟再不持異議。」
  轉向韋公公道:「有幾句話想私下向韋公公請教。」
  李靖接過李孝恭寫給程莫的手令,道:「既有皇上的龍符拓印,又有河間王簽押加暗記,那到程莫不連命行事。」
  龐玉移前接過手令,道:「我立即去辦。」
  說罷登上手下牽來的戰馬,朝掖庭宮南門急馳去了。
  李靖道:「至於劉弘基方面,我會親自去見他,讓他清楚目前的情況,真想不到事情會如此發展。」
  徐子陵仰望天策殿大廣場上的夜空,東邊天際現出第一道曙光,殘星欲落,道:「我要立即趕回延嘉殿去。」
  李靖勸道:「太極宮仍然平靜,可推知秦王和小仲已控制大局,子陵不若留在這裡靜候消息。」
  秦叔寶、程咬金點頭同意。
  徐子陵心中忽然湧起要見石青漩的強烈衝動,道:「好吧,我偷點時間到玉鶴庵去,把青璇接到掖庭宮來。」
  寇仲與韋公公移到一旁,沉聲道:「畢玄等人究竟藏身何處?」
  韋公公淡淡道:「這似乎並不包括在剛才談妥的條件內,對嗎?」
  寇仲微笑道:「在剛才的交易裡,林士宏在城外那支部隊似乎也沒被包括在內。」
  韋公公冷笑道:「少帥確名不虛傳,畢玄的使節團已離開長安。」
  寇仲一呆道:「什麼?」
  韋公公聳肩道:「騙你於我有什麼好處?我也不想瞧書林士宏的人全軍覆沒。」
  寇仲感到糊塗起來,皺眉道:「可達志有否隨團離去?」
  韋公公淡淡道:「少帥似乎並未保證放人?」
  寇仲不悅道:「若換作是婠美人,當不會說這種廢話,我讓林士宏的人全體安全撤退又如何?你認為他仍有作為嗎?你最好教林士宏識相點,早日歸降,那說不定未來的大唐天子尚可賞他一官半職,下半輩子風風光光。」
  韋公公寒聲道:「不勞少帥為士宏費神,可達志與他本族的三百名突厥戰士,仍是長林軍中的主力部隊。」
  寇仲大感頭痛,只好暫時把煩惱擱往一旁,道:「公公準備如何對付薛萬徹?」
  韋公公道:「少帥放心,我會去向他痛陣利害,他是聰明人,當知所選擇。」
  寇仲搖頭道:「這並不妥當。公公只須代皇上傳令,召他立即入延嘉殿,讓他以為元吉成功控制一切,老薛將不疑有他,乖乖的進來投降。」
  韋公公扣不過他,苦笑道:「一切依少帥吩咐。」
  徐子陵來到玉鶴庵石青璇寄居的小屋時,天色發白,薄薄的雲朵預告著美好的一天。
  他直覺感到石青璇不在屋內,鳥語花香的園林內亦不見她的倩影,仍忍不住推門入屋,透過把小屋分隔為前廳後寢的垂簾,床子被鋪整齊,佳人卻蹤影杳杳。
  正要往找常善尼問個究竟,心中忽現警兆,徐子陵閃往敞開的門旁,一把男子的聲音在屋外響起道:「烈瑕求見青璇大家。」
  徐子陵大感錯愕,這小子怎會來找青璇?
  烈瑕笑吟吟的在屋外道:「愚蒙曉得青璇的愛郎沒空相陪,所以主動請纓,好填補青璇大家的空虛寂寞,若再不肯賜見,愚蒙只好入屋相就。」
  徐子陵醒悟過來,暗叫卑鄙,一顆小彈穿門而入,在小廳空中爆成一團紅煙霧,迅速擴散,瀰漫全屋。
  卑鄙的人,卑鄙的手段。
  徐子陵暗叫僥倖,不知是否宋金剛在天之靈暗中庇佑,教自己鬼使神差的碰上此事,否則青璇在沒有防備下,說不定會著他的道兒。烈瑕仇恨的人,首推石之軒,其次是他徐子陵,若能傷害青璇,是一舉兩得,同時令他和石之軒痛不欲生,而烈瑕更觀準時機,以為石之軒和他徐子陵正忙於唐宮之戰,沒法分身,故選擇這時刻落手。
  外面的烈瑕「咦」的一聲道:「青璇大家不是以為閉上呼吸便可阻止毒霧入侵吧?這種我們大明教秘傳的寶貝毒霧,可從大家你嬌嫩柔滑的肌膚入侵,令貞女變成淫婦,讓你我都能享受到前所未有的歡樂,就當是愚蒙送給大家的見面禮吧,哈!」
  蓄勢以待的徐子陵兩掌齊出,喝出真言,向掠入門內的烈瑕全力出手,毫不留情。
  「蓬!蓬,蓬!」勁氣交擊之聲不絕如縷,烈瑕在真言的影響下,早魂飛魄散,勉強擋善徐子陵的內縛印和外縛印一輪排山倒海的反覆密襲,應接不暇、左支古拙時,徐子陵下面飛起一腳,正中他小腹。
  烈瑕應腳拋飛,滾出門外,再彈起來時披頭散髮,七孔溢血,形如魔鬼,再沒有半分以前的瀟灑從容。
  徐子陵綬緩步下門階,負手從容道:「多行不義必自斃,烈瑕你今天惡貫滿盈,宋兄在天之靈該可安息。」
  烈瑕眼珠亂轉,厲聲道:「徐子陵!」
  徐子陵微笑道:「奇怪我沒有受傷嗎?我兮趟可以算是與邪王聯手收拾你,適才我閃躍騰挪用的是邪王的『幻魔身法』,其他才是我的真功夫。真可惜,若你痛改前非,於大明尊教雲散煙消後如你所言的脫離大明教,何須弄至今天的田地?去吧!希望烈兄求明得明,死後能悟破明暗之別、善惡之分。」
  烈瑕雙目神辨漸淡,忽然仰身倒跌,一命嗚呼。
第二章 仇消恨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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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萬徹在韋公公的陪同下,甫入寢宮廣場,已陷身飛雲衛重圍之內,宇文傷、尤婆子、褚君明、花英、獨孤鳳現身四周,封死他所有逃遁之路。
  薛萬徹容色劇變,向韋公公厲聲道:「你竟敢出賣我。」
  韋公公若無其事的道:「我是為你好而已。」
  鼓掌聲響起,寇仲拍著掌與李世民並肩由寢宮從容步出,笑道:「韋公公說得精彩,薛兄確是錯怪好人,元吉已逝,薛兄若想保有榮華富貴,一家大小平安,眼前只有一個選擇。薛兄是聰明人,不用小弟畫人像畫出腸臟來吧?」
  薛萬徹臉色陣紅陣白,旋即像鬥敗公雞般頹然跪倒,向李世民俯首伏地道:「秦王在上,薛萬徹從今天開始效忠秦王,若有二心,教我身首異處,死無葬身之所。」
  李世民搶前把他扶起,欣然道:「只要薛卿肯為我大唐盡心盡力,忠貞不貳,我李世民絕不會薄待薛卿,有天為證。」
  薛萬徹現出感動神色,說不出話來。對他來說,在這樣的形勢下,能保命已出乎料外,何況可保有眼前的權力富貴。
  韋公公木無表情的道:「我們可以離開嗎?」
  寇仲微笑道:「韋公公能在深宮禁苑藏身這麼多年,該比任何人更有耐性,何不再耐心稍候片刻,待小弟親自恭送。」
  又道:「給我送韋公公去稍事歇息,記著勿要缺茶缺水。」
  王玄恕一聲領命,與眾飛雲衛押著韋公公去了。宇文傷和尤婆子仍不放心,自發地跟在後面。對此魔門元老高手,沒有人敢掉以輕心。
  薛萬徹垂首道:「有何差遣,請秦王指示。」
  寇仲道:「楊虛彥那小子現在何處?」
  薛萬徹毫不猶豫的答道:「他在我們臨時的指揮部承慶殿內等候指示。」
  承慶殿位於兩儀殿和甘露殿之西,背靠掖庭宮。
  此時天色大明,陽光從東方灑至,充盈著春晨慵懶的況味。
  李孝恭、尉遲敬德、長孫無忌、段志玄四將來到一旁,靜候吩咐,薛萬徹見李孝恭亦投向李世民,曉得大勢已去,忽然像想起什麼,卻是欲言又止,始終沒說出來。
  寇仲明白他的心事,道:「先讓小弟和薛兄說兩句知己話,轉頭回來再商量大計。」
  探手摟著薛萬徹肩頭,往一角走開去,低聲道:「皇上仍然健在。」
  薛萬徹容色再變。
  寇仲知自己料得不差,薛萬徹因李元吉勾結魔門,謀害李淵,他薛萬徹自難卸責。縱使戴罪立功,只要李淵一天坐在皇座上,他休想有好日子過。
  寇仲微笑道:「所以你不但要支持秦王,更要支持我。只我才有決心與能力要皇上退位讓賢,此事且會在今天發生。李世民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寇仲是怎樣的一個人,薛兄該心知肚明。」
  薛萬徹感動得雙目通紅,去卻心事,斷然點頭道:「為秦王和少帥,我薛萬徹若仍不知恩圖報,就是畜牲。」
  寇仲又摟著他轉回去,放開手笑道:「下一著棋該如何走,請秦王賜示。」
  李世民與寇仲交換個有會於心的眼神,冷靜的道:「有萬徹站在我們一方,加上虎符,問題可迎刃而解。我們先與常何和程莫取得連緊,再調動人馬,把承慶殿不動聲息的重重圍困,來個甕中捉鱉。」
  又問道:「唐儉是否在承慶殿內?」
  薛萬徹恭敬答道:「唐總管給調往把守承天門。」
  李世民道:「這更好辦!我們取得唐儉的合作,處理戍軍的調動可如臂使指。」
  寇仲沒有聽下去的興趣,笑道:「一切由秦王安排,我去找我的兩位兄弟,好護送我們的婠美人到尹府休息,了卻心事。」
  說罷返寢宮去也。
  「篤!篤!篤!」
  徐子陵不知該先尋石青璇,還是處理好烈瑕遺下的皮囊,木魚聲自遠而近,令他生出木魚聲在超渡烈瑕的蒼涼感覺。
  常善尼緩步而至,合什垂眉一句「阿彌陀佛」,道:「這位施主可交給貧尼安頓,青璇的安全子陵不用擔心,她刻下正在東大寺,參與由荒山師兄、智慧師兄、嘉祥師兄和帝心師兄主持的法事,普渡天下苦眾。子陵辦妥一切事後,可到東大寺見她。」
  徐子陵心中一震,竟是天下四大聖僧齊集長安,難怪石之軒不敢守在青璇之旁。
  合什回禮,徐子陵匆匆離開。
  寇仲踏入寢宮的外大堂,負責保護李淵的李凡迎上來請安後道:「皇上仍熟睡不醒。」
  寇仲目光落在一旁安坐閉目養神的跋鋒寒和侯希白處,道:「小心點!」
  李凡壓低聲音道:「皇上醒來時該怎辦好?」
  寇仲苦笑道:「這是個令人頭痛的問題,嘿!待我想想,有哩!你去通知秦王,著人把秀寧公主請來,由她穩住皇上,希望他沒這麼快甦醒吧!」
  李凡領命而去。寇仲來到跋鋒寒另一邊坐下,淡淡道:「楊虛彥今趟完啦!除非他真能化為幻影,不過日光日白!什麼幻影也逃不出我的手指縫。」
  跋鋒寒和侯希白同時張開眼睛。
  寇仲把情況說出,跋鋒寒搖頭道:「我們並非十拿九穩,以楊虛彥的狡猾多智、身法劍術,又熟悉宮內環境,大有可能在我們把他纏上前突圍逃走,若讓他及早通知李建成,事情會橫生枝節,不利我們。」
  侯希白皺眉道:「那怎辦好呢?」
  跋鋒寒微笑道:「那就要看他的人快,還是我們的箭快。」
  寇仲拍手喝道:「老楊的生死這麼決定,待我好好安排。陵少該回來哩,我們先送婠美人一程,如何?」
  徐子陵從秘道回到宮中,一切準備就緒。在表面不覺任何異樣下,除承慶殿外皇宮皇城盡入李世民手上,唐儉和一眾禁衛、戍軍將須全體向李世民宣誓效忠。不但因他有龍符虎符在手,更因他一向深得軍民之心。常何和劉弘基兩方更沒有問題,在這種佔盡優勢的情況下,李世民於諸將前呼後擁,直柢承慶殿大門。秦叔寶、程咬金兩人扯大喉嚨嘴齊喊道:「秦王駕到,跪者生!立者死!」
  把門的全屬李元吉系統的親兵,見殿外廣場全是聲勢洶洶的戰士,駭然大驚,不知所措。
  李元吉手下的十多名心腹將領,匆匆從殿門湧出來,包括宇文寶、金大椿、刁昂、谷駒、衛家青等在內,人人面如土色,獨不見楊虛彥。
  薛萬徹喝道:「齊王勾結外敵,意圖謀反,被皇上下令處死,爾等若執迷不悟,不隨我向秦王請罪投降,將誅家滅族。」
  宇文寶等聽得元吉伏法,又見薛萬徹投降李世民,誰敢堅持,紛紛棄械下跪。
  就在此時,人影一閃,楊虛彥趁此混亂時刻,從大門掠出,似要襲擊李世民,眾兵不敢發箭,怕誤傷降軍,錯將紛舉兵器護駕之際,楊虛彥騰翻而起,落往殿頂邊沿,引得勁箭齊發,卻紛紛射空,楊虛彥早一步閃往殿頂箭矢不及之處。
  寇仲、跋鋒寒、侯希白和徐子陵卓立皇宮最高聳的太極宮殿頂西北角,一絲不漏地把握承慶殿那邊情況的發展。寇、跋兩人背負箭袋,刺日、射月兩大名弓在手,把守太極宮的軍隊則全被調離。
  侯希白讚歎道:「少帥果然料事如神,楊小子力圖逃往東宮去,那是他唯一生路,至不濟可先遁人西內苑,再由西內苑入東宮。」
  寇仲凝望遠方,道:「兩位老前輩出手攔截,楊小子不敢戀戰,以手上影子劍撥掉一排勁箭,改往我方遁來。嘻,我是否像個說書先生?」
  徐子陵朝他瞧去,寇仲雖以說笑的聲調道來,可是雙目冰寒,知他心懷舊恨,動了殺機。
  跋鋒寒沉聲道:「希望不會驚動東宮方面的人。」
  寇仲道:「所以我們重重佈防,不讓楊小子越過太極宮的中軸線,眾兄弟更不准喧嘩,只看旗號進退攔截。」
  徐子陵道:「我去啦!」
  一個翻騰,躍離瓦面-斜掠而下,奔往太極宮的後大門去。
  侯希白道:「我為子陵押陣。」語畢亦隨之去了。
  寇仲彎弓搭箭,冷然道:「當楊小子進入箭程範圍之時,將是他命喪的一刻。」
  跋鋒寒亦搭箭上弦,微笑道:「不要小瞧老楊,他『影子劍客』四字是憑實力賺回來的。你的第一箭只是為他敲響喪鐘,至於那一箭決定他生死,就要看他的能耐。」
  話猶未已,楊虛彥從太極宮西牆外的御園竄出,後方徐子陵和侯希白銜尾窮追,追得他躍上院牆。
  寇仲心神晉入井中月的至境,一箭射去,恰是楊虛彥點牆躍起的一刻。楊虛彥厲叱一聲,影子劍閃電疾劈,命中寇仲螺旋而至的一箭。
  勁箭硬被磕飛,楊虛彥全身劇顫,升勢難保,滾落牆頭。
  「颼」!
  跋鋒寒張滿的弓倏地收縮,送出勁箭,疾取其咽喉,既准又辣,且是楊虛彥觸地前的剎那。
  楊虛彥確是了得,左手轉黑,揚指掃擊,勁箭應手橫飛。
  徐子陵此時從天而降,雙手化作漫天掌影,鋪天蓋地的往他罩擊而下。楊虛彥點地後劍往上衝,化作點點劍雨,迎擊徐子陵全力以赴的凌厲殺著。
  勁氣交擊聲爆竹般響起。
  徐子陵在空中不停拋高降下,然後一個倒翻回歸牆頭。
  楊虛彥曉得為保性命,必須避過寇仲、跋鋒寒嚴免威脅他性命的勁敵。唯一方法是重返牆外,人急智生,不待降到地面,就那麼反掌下扣,借反揮之力,凌空騰升,影子劍全面展開,護著上方,便耶麼往陣腳未穩的徐子陵直攻上去,招招均為同歸於盡的手法。
  倏地侯希白貼著牆頭滑翔而下,趁楊虛彥窮於應付守牆玻的徐子陵的當兒,美人扇合攏的戳點他胸口。
  楊虛彥怒叱一聲,影子劍脫手射出,直取徐子陵,然後兩手轉成邪惡的黑色,下按美人扇。
  侯希白一聲長笑,美人扇由合攏變成張開,橫掃楊虛彥雙掌,道:「讓希白送楊師兄一程如何?」
  「蓬」!
  楊虛彥闖牆避箭之舉宣告完蛋,與侯希白分向相反上向錯開。
  徐子陵笑道:「楊兄忘掉你的影子劍哩!」
  一掌下切,正中劍鋒,影子劍立即陀螺般旋轉,發出風車般的破風聲,往凌空疾退的楊虛彥追去。
  弓弦聲響,震盪善楊虛彥耳鼓,勁箭只左頸側。
  楊虛彥使出壓箱底本領,憑腰力往後挺仰,以毫釐之差避過勁箭,同時雙腳一頓後再疾撐,然後踏中徐子陵回贈他的大禮。
  楊虛彥渾體劇顫,因不能全力應付徐子陵,立時受創,噴出漫天血濤,一個觔斗,往地面落下。
  若讓他踏足實地,確有可能憑其絕世輕功,從太極宮南牆逃遁,進入橫貫廣場。
  忽然勁箭再幸,就在他觸地前的一刻,透背而入,穿胸而出,帶出蓬血雨。
  瞧著楊虛彥頹然倒地,殿頂上的跋鋒寒撫弓笑道:「兄弟!論箭術還是我比你行。」
  寇仲收起刺日弓,卸下箭袋,從殿頂連續三個觔斗翻騰而下,落在楊虛彥身前,徐子陵等均留在原處。
  楊虛彥胸口血如泉湧,臉如死灰的撫胸坐地,出氣多入氣少。跋鋒寒的一箭乃他全身功力所集,破掉楊虛彥的護體真氣,震碎他五臟六腑、全身經脈,楊虛彥能撐至此刻,沒有當場氣絕,非常難得。
  楊虛彥勉力台頭往他瞧來,神色出奇地平靜,咯血道:「你羸啦!」
  寇仲但感對他的仇恨消失得無影無蹤,苦笑道:「楊兄有否感到不公平?」
  楊虛彥搖首道:「勝者為王,有什麼好說的!」
  接著雙目亮起來,嘴角曳出一絲苦澀淒滄的笑容,道:「天下本應是我的天下,我看善它溜掉,又力圖把它奪回來;可是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是多麼愚不可及。今趟我敗得莫名其妙,也心服口服,換過另一種時勢,我們或者是兄弟而不是敵人。」
  寇仲曉得他迴光返照,隨時斷氣,忙蹲下問道:「楊兄有什麼遺願,小弟定必盡力為你完成。」
  楊虛彥眼神轉淡,辛苦的道:「告訴淑妮,她是我心中唯一的女人,我對她不起。」
  寇仲不嫌血污的把他摟著,道:「放心吧!我不但會如實轉告,還會助她離開李淵。」
  楊虛彥雙目閉上,道:「謝謝!」
  就此氣絕。
  寇仲心中湧起莫以名之的悲傷,一切是何苦來由?人與人間的仇恨鬥爭何時方休?看著這瞑目而逝、曾名懾一時的年輕高手,心中百感交集!
  跋鋒寒、侯希白、徐子陵來到他旁,瞧著揚虛彥死後安祥的臉容,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寇仲將楊虛彥緩緩放倒,歎道:「他正因拋不開以前的包袱,落得如此收場,否則以他的人才武功,天下還不是任他快意逍遙。」
  跋鋒寒提醒道:「時間無多,還有玄武門之戰,收拾李建成後,我們可到福聚樓吃午鱔。」
  李世民此時率眾趕至,寇仲領先往他迎去,道:「好好安葬他,老楊始終是個了不起的敵人,只是運氣沒我們那麼好吧!」
  李世民吩咐左右,自有人妥善處理楊虛彥的遺體。
  寇仲一把搭著李世民肩頭,頹然道:「我有點吃不消。真奇怪,反而在戰場上我沒有現今的感覺。」
  李世民點頭道:「我明白!」
  寇仲訝道:「你明白什麼?」
  李世民道:「遲些告訴你,現在我們必須立即趕返掖庭宮,準備玄武門的事。」
  寇仲道:「我有個要求。」
  李世民道:「是否要我放過可達志?」
  寇仲道:「我不但要求你放過可達志,還希望把傷亡減至最低,若你皇兄肯認輸投降,我們把他流放邊塞了事,我老啦,心兒都軟了。」
  李世民鬆一口氣道:「難得你老兄有此心意,我當然要全力做到。此事交由我安排,希望你復原後,能硬起心腸應付塞外聯軍。」
  後面的跋鋒寒笑道:「照我認識的寇仲,秦王實不必為他擔心。」
  寇仲哈哈一笑,放開李世民,昂首闊步而行,後隨者均生出奇異感覺,就是天下間再沒有能難倒寇仲的事。
第三章 玄武門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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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李世民並肩步出掖庭宮北門,朝玄武門方向走去,隨行者有王玄恕、長孫無忌、尉遲敬德、三十名飛雲衛、三十名玄甲精兵。
  玄武門北門敞開,禁衛軍如常站崗把守,沒有絲毫異樣。
  寇仲仍在思索楊虛彥死前的肺腑之吉,事實上每個人心中都存在著慾望的妖魔,一個不好給它控制,成其奴隸,像楊虛彥般至死方休。他寇仲何嘗不是有過平霸天下的心魔,幸好終從造慾望的泥淖脫身,不致令中上陷進無休止的戰火內。
  當他想到在大草原縱情馳騁!凝視廣闊無垠的地平及其以外無所知的境界,他更感覺到接近自己,接近生命的中心。自決定助令世民統一天下後,他心靈的地平無限地開闊,而決定性的時刻就在眼前。
  玄武門守衛肅立致敬,深長的門道,代表通往未來的捷徑。
  把門的將頜是常何副於之的敬君,趨前沉聲道:「稟告秦王,少帥,盾牌置於門道內,臣將死守入口。」
  從寇仲和李世民的角度瞧進去,三重門道靜悄無人,兩邊城牆如常有禁軍站崗,東西兩堡和六座哨樓矗立兩旁,氣象肅穆。
  李世民點頭道:「敬卿小心,不求殺敵,只求自保。」
  敬君弘恭敬道:「末將明白,願為秦王、少帥效死命。」
  寇仲清楚感受到「秦王、少帥」的效應,他和李淵的結盟之所以受全城軍民歡迎,皆因他已成大唐國最可怕可畏的敵人,其威脅尤在塞外聯軍之上。現在他捨棄一切,把帝座拱手讓子李世民,而李世民又一向被唐室上下視為英主,加上知李淵阻力盡去,自是上下一心,擁戴他和李世民。即使沒有龍符,敬君弘仍會欣然隨常何投誠他們的一方。
  眾門衛齊齊致敬。
  敬君弘發出命令,排列在門道內兩旁的持後禁軍近百人全體移前,現出後面挨牆的數十面大型鋼盾。
  李世民打出行動的手勢,與寇仲並肩步入門道,飛雲衛、玄甲精兵流水從兩旁急步奔入,取得鋼盾後朝前衝去。
  王玄恕大喝道:「列陣!」
  戰士們搶出深長達五丈的門道,在外面闊逾十二丈的通道佈防,分作三排,前排坐地、第二排蹲立、後排站起,各舉盾牌,形成可柢御箭矢強攻的盾牌陣,最後一排盾牌斜舉,狀如鐵桶,密不透風。
  同一時間以百計的長林軍從第二重門道殺出,前矢如飛蝗般射來,「叮叮咚咚」,盡被鋼盾擋飛。
  馬蹄聲轟天而起,從東宮北門傳來,顯示李建成正如常何早先密函所透露的,須長林軍從東宮殺至,斷他們後路。
  掖庭宮方面足音雷動,由徐子陵、跋鋒寒、侯希白助陣,麻常、宋法亮、宋爽、宋邦卒須指揮的三千精銳,從掖庭宮趕來迎擊李建成的部隊。
  寇仲和李世民更曉得李孝恭會於此時率領程莫的五千禁衛軍,從橫貫廣場進入東宮,斷去建成後路,令建成不能於失利時退守東宮。而以李靖為主、秦叔寶和程咬金為副的二千玄甲精兵,則從延嘉宮開出,令可達志在玄武門的五百長林軍前後受敵,進退無路。
  不待李世民吩咐,敬君弘的人全體退入門道內,結陣把守,讓寇仲和李世民沒有後顧之憂。
  寇仲向尉遲敬德和長孫無忌道:「有勞兩位留在大門為敬副統頜押陣。」
  尉遲敬德和長孫無忌你眼望我眼,皆因他們的職責是不離李世民左右,拚死維護李世民的安全。
  李世民微笑道:「有少帥在此,你們還須擔心本王安全嗎?何況本王有自保之力,還不遵從少帥之令,否則大門有失,我們休想有一人能活命。」
  話猶未已,玄武門外殺聲震天,長林軍開始以快騎矛箭,硬攻第一重門道。眾人可以想像李建成此時的狼狽,如非常何投向他們,敬君弘的人當是配合而非阻截,任長林軍長驅直入,與可達志的人前後夾攻,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尉遲敬德和長孫無己心忙領命而行。
  李世民與寇仲對視一笑,道:「可達志該識相吧?」
  寇仲從容瞧去,王玄恕指揮的盾牌陣沒有還過一箭,而敵人的箭根本不能損傷己方分毫,此時箭勢衰竭-無復先前的凌厲,可達志只餘近身強攻一途。牆頭、哨樓和東西堡壘禁軍湧出,人人手持弩弓,卻按弓不動,李世民所謂「可達志該識相」便是指此,因他們居高臨下,可輕易射殺任何對手。
  寇仲不理後方激烈的攻防戰-大喝過去道:「達志還不收手?」
  可達志的聲音響起道:「住手!」
  「叮咚」不絕的箭觸鐵盾聲倏地停止,這邊靜下來,尤顯得玄武門外的吵鬧。
  寇仲輕拍李世民肩頭,接著往前一個翻騰,越過鐵盾陣,面對神色慌惶的敵人。
  可達志排眾而出,刀子仍留在鞘內,啞然苦笑道:「我可達志從未試過陷身如此四面受敵的窘局,少帥確有出神入化的謀略,達志服啦!」
  李世民騰身而起,落在城頭處,常何現身他旁,高呼道:「秦王萬歲!」
  牆堡和哨樓眾軍齊聲吶喊,重呼一喔。接著是斷去可達志後路的玄甲精兵的呼應,聲音直衝雲霄,雖仍稱李世民為秦王,但此時不啻已視之為大唐天子,否則何來「萬歲」。
  「秦王萬歲!」
  第三輪吶喊是從外牆傳至,顯示李世民和寇仲控制全局。
  寇仲微笑瞧善可達志,道:「非是你達志作戰不力之罪,只是建成無能,不得人心。哈!我和你一場兄弟,由始到終仍是兄弟。今趟不用你投降,只要你一句說話,我們可並肩到福幾樓喝酒聊天。你的人當然大搖大擺的離開。太子的人只要願意改向秦王效忠,秦王既往不咎。」
  可達志報以苦笑,接著別轉雄軀,先掃視己方將士,見人人臉色如土,喝道:「你們聽到嗎!」
  李建成方面的將領以馮立本軍階最高,聞言應道:「我們願向秦王投降,任憑秦王發落。」然後喝令道:「棄械投降!」率先拋掉兵器,領頭下跪,不片刻建成方全體兵將,全體棄械下跪,只餘三百突厥戰士,靜候可達志的命令。
  可達志以突厥話從容道:「我們可保留兵器弓矢,卻必須退出這場戰爭。」
  轉向寇仲道:「我們該到那裡去休息,請少帥賜示?」
  寇仲欣然道:「李靖將軍會為達志妥善安排。我和秦王先處理好建成,再回來找你去喝酒,哈!上天真的待我們兩兄弟不薄。」
  寇仲、李世民、常何並肩立在外牆頭,整個形勢呈現眼下。
  麻常的三千精銳,隊形整齊的移師至玄武門外,布成陣勢,追得李建成那近三千人的長林軍不得不撤往玄武門右側,列陣以迎。玄武門外伏屍處處,可見攻打玄武門,令建成方面損失慘重,徒勞無功。
  李孝恭接收東宮的軍隊仍未見蹤影,不過該可在任何時刻出現。
  寇仲大喝過去道:「奉秦王之命,肯投降者免死。」
  李建成策馬而出,雙目噴善急怒交集的火焰,狂喝道:「常何你竟敢出賣我,枉我一手把你提拔,你還算是人嗎?」
  常何昂然應道:「太子心存不軌,卻來怪我不是。常何只知大義所在,其他一切無暇顧及。太子若肯投降,秦王可念在兄弟情份上,免你死罪。」
  千軍萬馬對峙於玄武門外,卻是鴉雀無聲,只餘兩人的對答,震響門外。
  李建成厲聲道:「要我投降?你們已經中毒,是外強中乾,將士們!上!勝利必屬我們。」
  寇仲和李世民聽得你眼望我眼時,李建成一聲發喊,狀如瘋漢般領頭往麻常指揮的兵陣衝去。
  長林軍力面卻沒有一個人肯隨他送死。人人勒馬原地,只剩李建成單人孤騎衝擊少帥、宋家聯軍的兵陣。而教人可憐的是李建成竟似茫不知沒有人跟隨般,還不住高喊著「上!上!上!」
  寇仲和李世民心叫不妙,麻常狂喝道:「發箭!」
  寇仲偕李世民抵達御書房外,李神通和封德彝迎上來,前者道:「皇上甦醒後,堅持要到御書房,我們不敢阻攔。」
  寇仲皺眉道:「他清楚發生過什麼事嗎?」
  封德彝答道:「秀寧公主向皇上解釋清楚,皇上只聽不語。」
  李世民道:「秀寧呢?」
  李神通道:「仍在御書房裡,陪伴皇上。」
  寇仲攔著要進御書房的李世民,堅決道:「最好讓我一個人人去見他。」
  李世民發呆片刻,終點頭同意。
  李神通向寇仲道:「少帥隨我來。」
  兩人進人守衛重重的御書房,直抵禦書房門外,李神通隔著緊閉的門道:「稟告白三上,少帥求見。」
  會後,房門張開,露出李秀寧疲倦的玉容,迎上寇仲的目光,秀眸射出令寇仲心顫的複雜神色,柔聲道:「少帥請進。」
  寇仲與李秀寧擦肩而過,李秀寧在外輕輕的為他關上房門,只剩下寇仲和坐於龍桌後的大唐皇帝李淵。
  李淵的神識仍未完全回復過來,臉色蒼白,在書在廣闊的空間映照下,不單更顯其孤獨淒涼,更令他像忽然衰老許多年。
  他默默瞧善寇仲接近,沉聲問道:「建成?」
  寇仲頹然道:「我們本意留他一命,可是他執迷不悟,於玄武門外被亂箭射殺。」
  李淵龍軀一顫,仰首望往屋樑,雙目淚花滾動,倏地長身而起,負手移到後窗,背善寇仲道:「李淵尚未謝過少帥救命之恩。」
  寇仲行到龍桌前止步,歎道:「皇上不用放在心上。」
  李淵沉默片刻後,緩緩道:「你們如何整頓殘局。」
  寇仲恭敬的道:「現在文武百官齊集太極殿外,等待舉行結盟大典,若皇上願借此機會,向群臣公佈繼承人選,寇仲可代表少帥軍、宋家軍和江淮軍宣誓向大唐效忠,如此大唐統一天下之大業,十成八九,請皇上定奪。」
  李淵旋風般轉過身來,雙目精光大盛,冷然道:「少帥功業得來不易,竟肯輕易放棄?」
  寇仲夷然道:「若我寇仲有一字謊言,教我永不超生。皇上該比任何人更明白當皇帝的苦與樂,我寇仲棄皇座而不惜,是要棄苦得樂,此當由世民兄去擔承,而我則是樂觀其成。現時大唐仍處於成敗未定的關鍵時刻,必須立即穩定軍心,振奮士氣,萬眾一心的迎擊塞外聯軍,皇上明察。」
  李淵容色綬和下來,歎道:「少帥確是很好的說客。」
  寇仲苦笑道:「過去的已成過去,我們必須面對將來。長安全在世民兄的控制下,只待皇上向群臣宣示聖意。」
  李淵頹然道:「罷了!今次我大唐險為奸邪顛覆,朕且自身難保,凡此都要由我李淵負上最大責任,我再無顏坐在這個位置。少帥請著世民來見我,我會立即把皇位讓出,在太極殿外宣示後,即退居安義宮,至於建成和元吉方面,就向眾文武百官交待,他們勾結外人,意圖破壞結盟,行刺少帥,伏誅於玄武門。」
  寇仲為給足他面子,連忙下跪道:「謝主隆恩,微臣寇仲尚有一個請求,萬望皇上俯允。」
  李淵繞桌而前,把他扶起,苦笑道:「坦白說,我自曉得少帥亦是神醫莫一心之後,對少帥不但非常佩服,且是真心歡喜少帥,難得你勝而不驕,建成和元古實是望塵莫及。有什麼請說。」
  寇仲尷尬的道:「董妃想獨自往洛陽定居。」
  李淵微一錯愕,幸好局立即准碓捕捉到寇仲說話背後的含意,嘴角逸出一絲蒼涼的笑意,點頭道:「如少帥所請,淑妮的性子,確不適合長居保宮之內。尹妃亦須與乃父一起離城,我以後再不願見到她們。」
  寇仲踏出御書房,在外面等候的李世民、封德彝、李神通、李秀寧忙圍攏過來。
  寇仲卻道:「畢玄等人的忽然離開,令我生出不祥的預感。」
  四人摸不看頭腦,不明白他為何忽然說的是跟與李淵見面風馬牛毫不相關的事。
  李世民點頭道:「確令人生疑。」
  寇仲道:「我們不得不作最壞的打算。假設是塞外聯軍已潛近關中,所以畢玄接報後立即離開,因為成敗再非決定於城內而是在城外。對敵人來說,我們是意亂意對他們有利。以畢玄的身份地位,也不宜直接介入政治的鬥爭中。更何況畢玄以為我們必敗無疑,根本不用勞他大駕出手。」
  李神通點頭道:「少帥之言甚是,突厥人一向來去如風,攻人之不備,怎肯錯過趁亂一舉攻破長安千載一時的良機。」
  封德彝額手稱慶道:「幸好我們現在雨過天晴,長安沒有絲毫動搖,皇上究竟有什麼指示?」
  他最後一句說出眾人的心聲。
  李秀寧微嗔道:「寇仲!」
  笑意從寇仲嘴角擴展,忽然一把執起李世民雙手,哈哈笑道:「趁世民兄這對手尚未變成龍手,先握個夠本。
  李神通和封德彝喜出望外,要知若讓李淵仍居帝位,雖說權勢大幅轉入李世民之手,可是他終是名義上的大唐天子,背叛他的人不會有好日子過。李世民當上皇帝則完全是另一碼子的事。
  李世民一呆道:「勿要誇大。」
  寇仲笑道:「世民兄清楚我的性格,不過今趟卻捉錯用神。你父皇要立即見你,當知我沒半字虛言。結盟大典將變成傳位大典,也是我寇仲宣誓效忠李世民兄的大典,哈!」
  李世民反平靜下來-道:「我們該如何應付頡利的大軍。」
  一個反應盡顯李世民的優點,不但沒有被喜訊沖昏做袋,且掌握到寇仲提及塞外聯軍的背後深意。因為決定權己來到他李世身上,須他把握時機,作出決定。
  寇仲道:「既蒙新皇信任和恩准,此事立即由微臣去辦,以飛鴿傳圭白送出信息,保證九天之內,大唐國來自各方的精銳勤王部隊,將於關中平原、長安之北、大江之南集結,向人侵的外族顯示我中土軍民的勇氣、精神和團結。」
  說罷放開李世民雙手。
  李世民笑道:「我仍是那兩句話,寇仲說的,就是我李世民的話。」說畢晉見李淵去也。
第四章 福聚午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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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跋鋒寒、侯希白、劉弘基四人跨馬並排,瞧善從尹府開出長達半里的篷車隊,在城衛軍押解下,經由指定路線開往西門,沿途均有城衛站崗看守。
  眼前的放逐,代表著魔門話系的嚴重挫敗,在以後一段悠長的歲月裡,魔門勢難東山再起,回復先前力能爭奪天下的形勢。縱有林士宏在南方應個景兒,徒屬強弩之末,不足為患。除非新大唐國的主力大軍慘被塞外聯軍擊垮,否則僅餘肅銑和林士宏的兩支反動勢力,根本沒有興風作浪的本錢。
  最後一輛馬車駛離尹府,低垂的簾幕忽然掀起,現出婠婠的如花玉容,櫻歷輕吐道:「子陵!」
  徐子陵策騎與馬車並行,跋鋒寒、侯希白、劉弘基和一隊城衛策馬跟隨車隊,另有一隊軍人馳入尹府,進行搜查接收的行動。
  徐子陵俯身淡淡道:「婠大姐有何吩咐?」
  婠婠雙目蒙上淒迷神色,輕輕道:「子陵仍在惱恨奴家嗎?」
  徐子陵沒好氣道:「難道你認為我該感激你?」
  婠婠輕歎道:「對不起,行嗎?現在一切成為過去,婠兒衷心希望你們旗開得勝,擊敗頡利的大軍。」
  徐子陵微笑道:「坦白說,我從沒有生你的氣。你我雙方只因立場有異,成為敵人。過去的一切我不想作計較,只希望你能從此退隱,並勸林士宏、蕭銑放棄作無謂的抗爭。」
  婠婠柔聲道:「有很多事是不到我理會的,你們若能擊退頡利,一切自然迎刃而解。我相信李世民是個好皇帝。楊文干和池生春均不在車隊內,我絕不介意你們去找他香家算賬。事實上香家已是七零八落,更因你們抽空他們僅餘的財富,現在連長安這最後的據點亦要拱手讓出來,再難有任何作為。」
  徐子陵道:「倘若他們仍在長安,我們的人終會把他們找出來,搜捕在玄武門之戰結束後開始!由世民兄親自下令,諸葛德威和王伯當是其中兩個目標。」
  婠婠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改朝換代便是如此。」
  徐子陵搖頭道:「這番形容對世民兄該不盡合,世民兄的一貫作風是既往不咎,酌才而用,是和解而非鏨除異己。不過因這些人牽涉到其他事始會成為追捕的目標。」
  西門在望。
  婠婠歎道:「此地一別,我們恐怕再無相見之期。」
  徐子陵淡淡道:「我們眾兄弟間有十年之約,屆時重返長安,瞧瞧世民兄是否如我們猜想般是能治國愛民的好皇帝。你若有空,可來一聚。」
  婠婠喜孜孜道:「原來子陵心中真的沒有討厭人家。」
  徐子陵笑道:「仇恨只是負擔和痛苦始大姐珍重。」
  婠婠的馬車緩緩駛出西門,長蛇般的車隊揚起漫天塵土,在正午的春陽,令人生出夢幻般不真實的奇異感覺。
  「砰砰砰」!
  爆竹聲響徹長安每一個角落,李世民登上皇位和寇仲向大唐效忠的消息雙喜臨門下,全城仕民欣喜若狂,爭相奔告,家家戶戶紛紛張燈結綵迎接一個全新時代的來臨。
  侯希白從福幾樓的三樓透窗俯視街上充滿節日歡樂的情景,歎道:「當你看到眼前的情景,會感到以往的一切努力和所流的血汗,是值得的。」
  三樓擠滿客人,鬧哄哄一片,談論的當然不離寇仰和李世民,若非受到囑咐,恐怕所有人均會圍攏到他們這張桌子來,現在只是發自真心的恭敬問好,累得跋鋒寒、徐子陵和侯希白不停頻頻回應,到此刻才稍能歇息下來。
  福幾樓的大老闆親自領導夥計們侍候三人,添酒上菜,自以為榮,令三人頗為吃不消,比對起以前的待遇,有善天淵之別。
  跋鋒寒舒服的挨善椅背道:「宋二哥那方面不知情況如何?」
  徐子陵道:「寇仲安排一隊人馬乘快船趕去最遲黃昏時該有捷報。」
  侯希白道:「怎麼尚未見雷大哥來呢?」
  徐子陵道:「寇仲早派人去請駕,隨時抵達。」
  跋鋒寒道:「今晚若皇宮舉行國宴,請想我缺席,我跟這類場合,總是格格不入。」
  侯希白笑道:「你是否怕見到傅君瑜呢?不用擔心,傅大師於令早離城北返高麗,由皇上與寇仲親自送行。」
  跋鋒寒苦笑無話。
  徐子陵皺眉道:「芭黛兒是否真的已離長安?」
  侯希白笑道:「肯定沒有離開,否則我們的老跋何用到尹府前失蹤達整個時辰,我的娘一個時辰可以做很多事哩!包括結婚生子。」
  跋鋒寒啞然笑道:「去你的!小白你何時學得像寇仲般誇大,兼滿嘴粗言穢啊?」
  徐子陵幫腔道:「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小侯是否猜對?」
  跋鋒寒坦然道:「猜對一半。我先往見君瑜,向她道別。接著去見芭黛兒,讓她曉得我依然健在,因為根本沒有與畢玄動手的機會,並答應她一件事,解開我們間的死結。」
  徐子陵和侯希白大感好奇,連忙追問。
  跋鋒寒望往窗外,長長吁一口氣道:「我答應她只要畢玄不來找我,我也不去惹他。」
  侯希白失聲道:「什麼?」
  徐子陵大喜道:「恭喜跋鋒寒終迷途知返,不再迷溺於什麼爭雄鬥勝。」
  跋鋒寒微笑道:「恰恰相反。而是我的眼界因寇仲而擴闊,把目標提高至擊垮整個塞外聯軍。」
  侯希白不解道:「這豈非是你和芭黛兒間另一死結,她豈容你令她的族人傷亡慘重?」
  跋鋒寒解釋道:「我針對的是頡利的金狼軍,與芭黛兒所屬以突厥為首的族系不同。她的族系多年來還不斷受頡利的凌迫欺壓,否則突厥不用和頡利再度開戰。而她不想我挑戰畢玄,是因為怕我丟命。從我答應她的一刻開始,她變得像依人小鳥般快樂,因為曉得我終將她置於心內最重要的位置明白嗎?」
  侯希白鍥而不捨的問道:「你和傅君瑜有什麼話兒說?」
  跋鋒寒苦笑道:「這是我最後一次答你有關女人的問題。我與她像返回初識時的情況。此段情根本沒有開始的機會,不過我會珍惜往日與她共處的時光。」
  此時回復本來面目的雷九指大搖大擺而至,後面跟著的是黃河幫大龍頭陶光祖,前者因是春風滿臉,後者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三人欣然起立迎接,惹得滿座賓客還以為寇仲駕到,紛紛引頸爭睹。
  雷九指和陶光祖抱拳向四方致意,登時喝彩聲和掌聲雷動,益添歡樂的氣氛。
  陶光祖趾高氣揚的坐下,看著徐子陵為他注酒,大笑道:「我陶光祖不知多久沒試過這般風光。當日投誠秦王時,還以為最少要犧牲一半兄弟,而如今竟沒人損半條毛髮,還以為他怯戰失蹤,事實卻是被奸人擄去的三思也安然回來,這一切全賴雷老兄的關照。」
  三思是指「生豬葛」吳三思乃是黃河幫的副幫主。
  雷九指怪笑道:「我雷九指何時點過黑路你去走。待你把大道社的生意全搶過來,你才明白什麼是風光。」
  陶光祖舉杯道:「我們喝酒,視賀秦王榮登帝座,一統天下。」
  雷九指接下去道:「更賀少帥可以榮休。」
  大笑聲中美酒一飲而盡。
  「光祖的兄弟是誰。」
  雷九指舉杯道:「這杯是賀黃河幫重振聲威,上上下下打通所有關節。」
  陶光祖正容道:「大家曉得皇上是怎樣一個人,我以後正正當當的做生意,光顧中日老哥的貞觀錢莊,哈……」又盡一杯。
  侯希白訝道:「錢莊不是用來作個幌子嗎?」
  陶光祖笑道:「老雷是做出癮來呢,何況長安很多人真金白銀的拿銀兩來投資,豈是說不干便不幹,不怕給人拆掉鋪子嗎?」
  徐子陵笑道:「雷大哥可找小俊拍檔,宋二哥肯定不會跟你胡混。」
  雷九指狠狠道:「小俊乳臭未乾,摟善彤彤暈其大浪,不知人間何世,那來像老子我的做遍天下生意的雄心壯志。他奶奶的,整天嚷著回去幫大小姐幹買賣,不明白男兒須創立自己的事業。」
  徐子陵、跋鋒寒和侯希白哄然大笑。
  陶光祖向雷九指擠眉弄眼道:「幸好老雷你有青青夫人在大力支持,說不定小傑也會因喜兒姑娘被強徵入伙,不用你那麼孤零零、淒淒涼涼的一個老傢伙去艱辛創業。」
  雷九指雙眼一瞪道:「我很老嗎?」
  令趟徐子陵二人笑得嗆出淚水來。
  忽然全堂哄動,紛紛起立,原來是寇仲偕可達志雙雙登樓。
  福幾樓大老闆早有準備,率全體夥計列隊歡迎。
  少帥之聲震堂響起。
  寇仲以笑容和不斷向各方拱手回報,自抵桌子,與可達志坐人夥計為他們拉開的椅內。老闆欣然道:「這頓飯請容福聚樓致敬,少帥與各位萬勿推辭,那是我們的榮幸。」
  寇仲爽快答應,酒樓倏地靜立,人人豎起耳朵,聽他們有什麼話說。
  寇仲長身而起笑道:「各位鄉親父老、達官貴人,請繼續用鱔,喝酒猜拳,以掩護我們談論軍事機密,避免敵人探子乘機滿載而歸。」
  一陣哄笑後酒樓氣氛終回復正常。
  寇仲坐下。
  雷九指道:「我遲到是因為去找老陶來湊熱鬧你遲到卻欠理由,罰你一杯。」
  寇仲苦笑道:「我的理由比你多千百倍,你可知在街上寸步難行,全賴前五百刀斧手,後五百刀斧手,左一千禁衛,右一千御衛,我才能成功到此與你們相會。」
  眾人大笑,跋鋒寒忍俊不禁的搖頭哂道:「都說這小子膽大。」
  侯希白嚷道:「就為他的誇大罰一杯。」
  眾人轟然對飲,充滿大事底定的歡慰情懷。
  可達志歎道:「真沒想過仍可和你們共醉一堂。」
  徐子陵道:「可兄有什麼打算?」
  可達志苦笑道:「有什麼好打算的?小弟有一個請求希望少帥能為我傳達。」
  寇仲拍胸口道:「只要是可達志提出來的,我怎也會為你辦得妥妥當當,是否要我向李世民說話?」
  可達志道:「我當然曉得你寇仲是這種人,否則怎敢開口。我手下的三百戰士,盡屬我本族的人五年前奉大汗之命來中土,助李淵攻打長安,歷經多次戰役從五百人減至三百餘人,大部份均在本地娶妻生子,若把他們驅逐,會是人間慘事。他們早習慣長安的生活方式,只有少部份人願意隨我離開。希望少帥請李世民格外開恩讓他們願留的能留下來。只要對抗的不是突厥人,他們會全心全意為大唐效力。」
  眾人明白過來,難怪可達志難以敘齒。除此以突厥人為主的塞外聯軍南下的非常時期,從軍事角度考慮李世民定會把所有突厥人逐離長安,以免軍情外洩。
  跋鋒寒沉聲道:「你有否想過這等同背叛頡利。」
  可達志冷笑道:「打開始趙德言一直排擠我。龍泉之役,趙德言和燉欲谷更拿我和你們的關係大造文章,惡意中傷我可達志。今趟趙德言故意要我們留下來助李建成,不論事情成敗,我們均陷於非常不利的處境。我可達志一向恩怨分明,別人如何待我,我必有同樣的回報。」
  眾人掌握到他的意思,建成敗亡,可達志和他本族戰士當然難逃一死,即使建成勝利,聯軍南來,建成亦會先向可達志和手下開刀洩憤。趙德言此著是明害可達志。而在這種形勢下,可達志不但進退兩難,且是別無選擇。
  侯希白擔心道:「達志不怕頡利向你的族人報復嗎?」
  可達志道:「我會派人通知族酋,著他們往北遷徙避禍,只要頡利和突厥仍有矛盾,我的族人不會有危險。」
  寇仲道:「達志放心,李世民方面不會有任何問題。你的族人可在長安安居樂業,或增編入大唐軍系內,此正為李世民華夷一家的政策。向北遷不如往南移,只要成為新大唐的藩屬,可受到大唐的保護。」
  徐子陵道:「達志本身有什麼打算?」
  可達志現出解決所有難題後的輕鬆,挨往椅背,油然道:「杜大哥曾多次遊說我到山海關助他發展生意,繼承他的事業,我也想轉換個環境,諸事妥當後,我立即動程。」
  寇仲欣然舉杯道:「為達志光明的未來喝一杯。」
  眾人舉杯痛飲,菜餚不斷送上,擺得桌面插針難入。
  雷九指放下酒杯,扯著陶光祖起身道:「我們有要事去辦。今晚何不再到青青處喝個痛快,不醉無歸。」
  寇仲想起尚秀芳之約,道:「打完頡利那場仗,喝起來才真的痛快。」
  雷九指哈哈一笑,借陶光祖興高采烈的去了。
  寇仲問徐子陵道:「向我們的石美人報平安了嗎?」
  侯希白代答道:「子陵連上茅矛廁的時間亦欠奉,那有空到東大寺去。」
  寇仲喜道:「子陵你乖乖的去興慶宮等我。我和達志辦妥他的事後,立即到來會你,一起去見青漩。」
  此時一名城衛十萬火急的來到桌前,立正敬禮,報告道:「稟上少帥,宋家二小姐由南門入城,現該抵達興慶宮。」
  寇仲整個人彈起來,失聲道:「玉致到哩!」
  徐子陵笑道:「達志的事,由我代辦吧,還不快滾去迎接,記著我說過的話。」
  寇仲望向可達志。
  可達志欣然道:「我對子陵比對你更有情心。」
  寇仲一聲失陪,剛踏出第一步,全堂過百人立即全體起立,鼓掌歡送。
  侯希白舉杯道:「他有他去,我們匆要辜負老闆的一番盛意。」
  徐子陵從內心中湧起溫暖,就是和平統一的滋味。
第五章 春風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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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一陣風般衝入興慶宮,花萼樓前隨來的二十多名宋家好手,在飛雲衛協助下,正從馬車卸下行裝,見到寇仲篤臨,拋下手上的工作,肅立致敬。
  寇仲匆匆打個招呼,衝上台階,直入花萼樓底層大堂,宋玉致在四名女婢侍候下,身穿湖水綠色的衣裙,肩披輕紗,垂青燕尾形的髮髻,令她優美的嬌軀仿若蒙上一層薄霧,正風姿綽約、輕盈地移步走向靠近龍池的一扇窗門,似要欣賞窗外迷人的春光湖色。
  四名女婢首先發現寇仲,忙欠身施禮,整齊有致的嬌聲嚷道:「參見少帥。」
  宋玉致秀軀輕顫,「啊」的一聲轉過身來,讓寇仲得暗使他夢縈魂牽的如花嬌顏。
  如非四名女婢在旁,寇仲肯定自己會不顧一切把她擁入懷,先親個嘴兒,輕憐蜜愛更不在話下。此刻只能衝至她身前,執起她一對柔荑,嗅著她陣陣迷人的體香,激動的道:「玉致。」
  宋玉致任他握著玉手,俏臉飛上兩朵紅暈,喜上眉梢的道:「寇仲。」
  寇仲忙向她打個眼色,宋玉致連耳朵都紅透,輕輕道:「你們退下。」四婢應聲而去。不待四婢離堂,急不及待的寇仲早一把摟個軟玉溫香抱滿懷,正要尋找她的香肩,宋玉致熱情如火的舉起香臂,水蛇般纏上他的頸背主動獻上初吻。外面的世界忽然消失,只剩下火熱的激情,過往所有恩恩怨怨,對他們再無關重要。他們的關係似在這刻開始,直抵天終地極的極盡。假如天地在此一刻崩塌他們會一無所懼、兩心合一的共渡宇宙的盡頭。唇分。宋玉致嬌軀抖顫,不住喘息秀臉火紅,星眸半閉。
  寇仲差點要抱她進房,只恨忽然浮現尚秀芳的玉容,心中湧起神傷魂斷的罪疚感覺,歎道:「唉!玉致我……」
  宋玉致勉力張開美唇,高挺筆直令她性格盡顯的鼻子正嗅吸著他呼出的氣息,秀眉輕蹙,審視他道:「為何你欲言又止?在玉致心中,仲郎的功業是曠古爍今,沒有人可以比擬的。適才玉致入城看到舉城歡騰的情景,感動得哭起來。人家今趟來是要好好獎賞你,全心全意的愛你。」
  一陣爆竹聲道於此時從宮外城中某處傳來,為她的說話作最佳的說明和陪襯。
  寇仲發覺她確眼皮微腫,忍不住輕親她眼睛,親她令自己越看越愛的鼻子,道:「我又犯錯哩!」
  宋玉致蟯首稍仰,離開他少許,喜孜孜的道:「你是指楚楚姐嗎?傻瓜,人家只會高興仲郎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怎會怪你。玉致會派人到梁都把楚姐姐接來長安,我們會相處得很好的。」
  左一句仲郎、右一句仲郎,寇仲給她喚得心酥骨軟,也更添歉疚慘然道:「不是楚楚,是尚秀芳。」
  宋玉致的反應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只橫他一眼,仍是滿臉歡容,輕柔的道:「還有別的美人兒嗎?快一併給玉致從實招來。」
  寇仲搖頭道:沒有哩!真的沒有。唉!是我不對,我不該……」
  宋玉致封上他嘴,在他想進一步索吻前離開,以這甜蜜的動作阻止他說下去,柔情似水的道:「就當功過相吧!尚才女肯作玉致的姐妹,是玉致的榮幸。」
  寇仲大喜道:「真的嗎?」
  宋玉致佯作不悅道:「人家何時騙過你呢?仲郎啊!你為天下百姓做的美事,令玉致只希望能在下半輩子好好獎賞你,使你快樂。」
  「秀寧公主到。」
  宋玉致一把推開聞得李秀寧到即心懷鬼胎的寇仲,道:「玉致和秀寧公主有很多私話兒要說,快去辦你的事。爹著我暫不告你,頡利的大軍會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刻出現。」
  「踢。誰?」
  忙至此刻,仍有大批臣僚在恭候李世民召奐。
  負責安排見駕的杜如晦和房古出見徐子陵、可達志聯袂而來,不敢怠慢,一邊使人飛報李世民,一邊領兩人逕入書齋。
  李世民親自迎出房來,欣然道:「我正和魏卿談得高興。大家是自己人不用任何避忌,噢!免去一切宮廷禮節。」
  徐子陵笑道:「皇上該自稱為朕才合君臣禮規。」
  李世民神采飛揚啞然笑道:「子陵竟來耍我?哈!好!恭敬不如從命,子陵以後勿要怨我竟敢向你和寇仲稱孤道寡。」
  一手挽著徐子陵,另一手挽著頗為受寵若驚的可達志,跨步入御書房。魏征起立迎接,滿臉笑容,顯是與李世民相處融洽,如魚得水。
  李世民沒有坐往龍案,先著可達志和魏征坐往一邊,自己則扯著徐子陵並排坐對席,笑道:「魏卿教朕選拔人物而不黨於私,負志業者則鹹盡其才。字字金石良言,朕省情良多。魏卿所言甚是,在現今的情勢下,只有不問親疏不念仇怨,唯才是用,信任無疑,我大唐始有望振興,不致辜負未間主對我們的期望。」
  徐子陵有會於心,事實上李世民早有這番心意,卻仍耐心聆聽魏征同樣的忠告,且出言誇讚正顯露他的寬容大度,樂於聽臣下發表意見,鼓勵他們表示意見。
  魏征心悅誠服的道:「皇上適才對微臣指出人臣之對帝王,多順從而不稍逆,甘言以取客,而此正為皇上保痛惡絕者。所以囑微臣等以後發言,不得有隱定要直言皇上過失。」李世民欣然點首道:「凡能直諫無己心,可以施於政教者,朕必以師友之禮待之。」
  別頭向徐子陵道:「我不知多麼希望能到福發樓找你們把酒言歡,只恨無暇分身。」又向可達志道:「可將軍是子陵兄弟,有什麼話直說無礙,朕必盡力完成可將軍心願。」
  李世民的精明曠達,使可達志為之動容,遂把事情出來。
  李世民哈哈一笑道:「此等小事,若朕竟然拒絕,還有顏面見子陵嗎?」
  接著向內侍吩咐,立即傳召溫彥博。
  可達志想不到如此順利,連忙起立正要跪倒謝恩,被李世民一把扶起,情詞懇切的道:「子陵和少帥之所以看得起我李世民,是因他們認為我李世民能為天下帶來統一與和平,而非災難和戰事。於朕眼中,華夷一家,且有楊廣前車之鑒,朕絕不容自己犯上同樣錯誤。不同的民族是可以和平共存,對各方都是有利無害的。」
  可達志露出感動神色,道:「皇上打算如何應付塞外聯軍?」
  李世民微笑道:「這方面朕交由少帥全權負責。少帥的心現在變得很軟,聯軍中不乏他的戰友兄弟,達志應可放心。」
  魏征起立躬身道:「臣下之見,眼前實不宜與塞外聯軍正面交鋒硬撼。雖然微臣對少帥有十足信心,且肯定在少帥領導下,我們贏面較大。」
  李世民著可達志和魏征兩人坐下,負手步至桌前,目光落在案頭李淵親傳予他的國璽處,眉頭輕蹙道:「魏卿這提議教朕好生為難,少帥不顧生死、視權位如草芥來助朕,請的是一個義字,現在若我甫登皇位,立即推翻前諾龜縮於長安而不出,坐看塞外聯軍到處破壞搶掠,怎對得起少帥,更無法原諒自己。」
  可達志露出讚許神色,徐子陵卻有另一套想法,對李世民如何駕御群臣,人盡其材,他早有體會。現在其話鋒犀利逼人,非是要魏征啞口無言,而是要激勵魏征再動腦筋,想出方法解決難題,冒死極諫。更以此秤量魏征魏征待要起立陳詞,李世民又移到徐子陵旁坐下,微笑道:「我們就當魏卿關鏘門關賠。」
  魏征顯然被李世民虛心納諫的誠意感動,沉吟片刻,恭敬道:「有兩個原因,可以支持微臣的看法,首先皇上今天即位,而太子和齊王餘勢未消,國內百廢待舉,統一大業尚有餘波,不宜因征戰致有重大傷亡,影響國情民情的安定發展。其次是即使戰勝,徒加重中土與塞外諸族的仇怨,早晚必將再為患於我。微臣愚見,請皇上參詳。」
  (缺一行)
  魏征道:「少帥大智大勇,只要我們如實告訴少帥,他必有兩全其美之法。」
  可達志拍腿道:「這是最佳辦法。達志亦有八字真言,讓皇上參詳,就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李世民、徐子陵、魏征三人同時動容。
  徐子陵道:「達志是否在提醒我們?」
  可達志微笑道:「可以這麼說。其中的一個原因是大汗並沒有向我透露絲毫他的作戰計劃,顯示他對我的猜疑,令我再不願追隨他,效忠於他。更重要是我認為以寇仲之能,必可達到魏先生的要求,把兵禍化解於無形。而我這般進言,說到底仍是為突厥族著想,不想我族樹立新大唐如此強大的勁敵,且深信皇上華夷如一的誠意,相信寇仲中外和平相處的承諾。最後仍是一點私心,希望皇上善待我留居長安的本系族人。」
  李世民冷靜的道:「達志純是揣測猜想,還是把握到蛛絲馬跡。」
  可達志沉聲道:「聯軍集結於太原北疆的時間長得不合情理,更不符大汗愛用奇兵的一貫戰術。從北疆至此千里之遙必難避過你們耳目。即使能抵關中,途中必飽受狙擊摧殘。我敢肯定聖者之所以匆忙離開,正因聯軍已成功偷入關中,可於數天中抵達長安城外。」
  李世民猛地立起,斷然道:「朕立即要見寇仲。」
  御書房內寇仲聽罷可達的見解笑道:「哈!好小子。我不是說你達志,指的是頡利那老小子,我岳父更是目光如炬,囑致致提點我,聯軍可在任何一刻突然出現。」
  徐子陵淡淡道:「少帥的心情很好哩!」
  寇仲輕鬆的道:「好得差點要高歌一曲,只怕你們受不了我的腔子。哈!咦?你們的神情為何如此凝重?有什麼大不了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老子根本不怕什麼聯軍。」
  李世民歎一口氣,向魏征道:「魏卿可把心中想法,如實稟年少帥。」
  寇仲向坐在他旁的魏征訐道:「有什麼話要和我說的?」
  魏征遂再把己見說出。
  寇仲聽得眉頭大皺,先往徐子陵瞧去,後者笑道:「有什麼好看的?你不認為魏先生的話有道理嗎?」
  李世民懇切道:「一切由少帥定奪。」
  可達志默然不語。
  寇仲向徐子陵賠笑道:「陵少認為對的,我這個小少帥怎敢反對,我只是在心中比較敵我形勢。魏先生說得對,我們是名副其實的陣腳未穩,民情如此,軍事上如此。即使少帥軍、宋家軍、江淮軍三軍及時趕至,我們仍有指揮和配合上的問題,新來甫到立即投入作戰,對方卻是蓄勢而來,演練充足,我們將更難以樂觀。他奶奶的熊!他頡利小子若來個什麼實則虛之,我就還他一個虛則實之,一切包在我身上。」
  李世民大喜道:「少帥想到應付之法?」
  寇仲笑道:「我的腦袋今天特別靈活,頡利潛行千里,終要現形。不過待他來至近處,我們才怵然驚覺,那就非常糟糕。所以眼前頭等大事,是要弄清楚對方經由那條路線攻來長安?」
  李世民道:「頡利要避開我們采子耳目,會……」
  可達志起立施禮道:「達志想往見族人,告訴他們皇上的恩賜,請皇上俯允。」
  李世民尚未說話,寇仲笑道:「大家兄弟,有什麼避忌的,快給我坐下。」
  可達志搖頭道:「我待會立即起程赴山海關,異日有緣再和各位兄弟把酒談心。」
  李世民點頭道:「達志放心,你的族人會在長安安居樂業,是朕對達志的承諾。」
  徐子陵起立道:「我送達志一程。」
  兩人去後,李世民續下去道:「他們會採取較偏西的路線,涇州的山川地勢,最適合隱蔽兵馬行藏,倘他晝伏夜行兼之在今日之前,我方無暇分神確能避開我們耳目。」
  寇仲問道:「涇州有什麼重要城池?」
  李世民道:「涇州最重要和具戰略性的城池是武功,位於渭水之北,有官道直抵咸陽,離長安不到百里,距咸陽更近。倘若攻陷咸陽,即可控制渭水便橋切斷渭水南北兩岸通道,進可攻長安,退可守咸陽。」
  寇仲雙目亮起來,道:「我們如能守穩武功和咸陽,頡利豈非進退兩難?」
  李世民欣然道:「世民正有此意。頡利若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涇州,必須大幅削減兵員,輕騎簡裝,更不能攜帶大量糧草,故若不能迅速攻陷城池,補給方面立即出現困難。」
  魏征道:「咸陽和其北面的涇陽城齒相依,我們必須同時固守三城。塞外聯軍雖可從武功至咸陽途上的高陵縣取得糧草補給,不過數量有限,只夠他支持多十天至十五天,還得看人數而定。」
  寇仲訝道:「先生對關中形勢,竟嫻熟至此,教人驚異。」
  魏征歎道:「昔年追隨密公時,曾多番替密公定進攻關中的計劃,如今一切已成過去!」
  李世民道:「長安形勢的變化,肯定大大出乎敵人料外,不但長安軍民一心,不傷絲毫元氣,且消息不會外洩,對我們非常有利。世民先派出軍隊,大幅加強武功、咸陽和涇陽城防,其他一切全權交給少帥負責,即使少帥決定與頡利正面對撼,世民全無異議。」
  寇仲笑道:「魏先生的提議發人深省,我寇仲更非好勇鬥狠之人,何況聯軍中有我許多兄弟在其中。哈!忽然問我又感到勝券在握,皇上請下令犒賞三軍,昨晚辛苦的兄弟全體好好休息,一切事全交給我的屬下去做。只要三城穩如鐵桶,此戰必成。」
  李世民道:「少帥用的當是精兵戰術,要世民撥多少人馬給你?」
  寇仲微笑道:「不用勞煩皇上一兵一卒,我的三千精銳便成。」
  李世民道:「少帥須我如何配合?」
  寇仲沉吟道:「問題在我的部隊徹夜未眠,至少要好好休息四個時辰,才可出發,事實上你的手下亦有同樣情況。」
  李世民思量道:「那我作兩手準備,一邊下令須出戰的部隊休息,另一方面集結船隊,把裝備糧食運上戰船。三支先頭部隊於戌時前出發分赴三城,定可在天明前鞏固城防。然後我親率主力大軍與你會合。」
  寇仲伸個懶腰道:「趁現在尚有點時間,我要逼陵少帶我去見他的美人兒,看能使陵少傾心的女子,究竟如何令人心動。」
第六章 虛實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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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在御書房外與徐子陵商談,道:「達志那小子呢?一場兄弟,我們好該為他餞行。」
  徐子陵道:「讓他悄悄離開吧!鋒寒和希白往接苣黛兒到興慶宮,剛才李大哥告訴我,裴寂、王伯當和諸葛德威三人已被拘押,等候發落,楊文干和池生春等則仍沒有影蹤。」
  寇仲皺眉道:「婠婠不會騙我們吧?」
  徐子陵搖頭道:「她沒有騙我們的必要,致致方面有什麼話說?」
  寇仲得意道:「我從未想過她可以這般好說話的。我還未有機會說什麼一夜恩情,或是慷慨陳情,她竟主動鼓勵我納尚秀芳,當然下不為例。」
  徐子陵道:「那真要恭喜你!此正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最好例證。」接著現出凝重神色道:「達志離宮前特別提醒我,畢玄和趙德言等人是在清楚建成發動政變的時間後立即離開的。照達志猜估,畢玄等如此急著趕往與頡利會合,是為催促頡利把握長安大亂、軍心不穩的時機揮軍來犯。所以頡利的先頭部隊,大有可能於今明兩天任何時刻抵達,不予長安有喘一口氣的機會。」
  寇仲色變道:「那我如何赴秀芳今晚的子時之約?」
  徐子陵沒好氣道:「今晚不成還有明晚,擊退頡利後更將有無數個晚上等著你這色鬼。」
  寇仲斷然道:「教訓得好。你立即去找老跋和小侯,我和李小子交代一聲後,我們四大高手立即出發。嘻!你對著青璇時不也變成好色之徒嗎?」
  徐子陵駭然道:「你不是說笑吧!憑我們四個人去應付頡利,這與送死有什麼分別?何況我們不曉得敵人來犯的真確路線。」
  寇仲微笑道:「這正是虛則實之的戰略,只要拖到明天,我軍完成進駐各戰略重鎮的行動,頡利將注定無功而返的命運。」
  寇仲再大步跨入李世民的御書房,向正覲見李世民的六名元老大臣歉然笑道:「請勿怪寇仲不敬,因為小子有刻不容緩的事,必須立即與皇上密議。」
  六名元老大臣大吃一驚,想到的都是有關塞外聯軍的事,那還有心情怪他,忙識相的急步離開。
  李凡為他們關上房門。
  寇仲得意笑道:「終過了當宰相和大將軍的官威癮兒,且是權傾一朝,不用皇帝老子同意,各大臣立即自動離開。」
  李世民啞然笑道:「幸好有你常在我煩於應對時來給我解悶兒,唉!你的想法是對的,當皇帝確是非常辛苦。」
  寇仲歎道:「我亦想常為皇上解悶兒,只恨刻不容緩,我們要立即出發,希望能把頡利嚇停,予我們一晚的時間,完成三城的佈防。我提議改用麻常的人守武功,麻常是我最出色的頭號大將,必能不負所托。」接著把改變計劃的因由道出。
  李世民道:「好!我隨你們去。」
  寇仲大吃一驚道:「你是說笑吧?你走了,誰坐鎮長安?」
  李世民油然道:「你的李靖大哥如何?不論才幹威信,他均可以代替我,人品方面更是絕無問題。」
  寇仲苦笑道:「坦白說,這並非我不想你去冒險的真正理由。真正的理由是怕你武功低微,反拖累我們。明白嗎?皇上。」
  李世民捧腹笑道:「直到此刻,我才感到你真的當我有如子陵般的好兄弟。我武功低微,你可是說笑?有那場戰爭我不是身先士卒?有時只慎善幾個人由陣前殺到陣尾,每一趟都有千百對眼睛看著的。」
  寇仲頹然道:「你是皇帝老子,最後的決定璀當然是操於你手上,」人之下原來可以這麼不好受的。哈……」
  李世民欣然道:「我終偷得浮生半日閒,暫時不用當皇帝。」
  單梔風帆轉入渭水,往武功的方向駛去。
  高逮船上載著的不但有名震天下的少帥寇仲、徐子陵、跋鋒寒、侯希白,尚有大唐新主李世民。
  李世民坐在操帆的徐子陵旁,檢查帶來的箭矢,聲明道:「千萬勿要喚我作皇上。今晚我是以兄弟身份與你們並商作戰的。」
  挨在船身,神態悠間,正抹拭偷天劍的跋鋒寒,斜眼瞧著李世民,淡淡道:「既然你暫時不當皇帝,我不用對你客氣,請問你為何有皇帝福不享,卻要陪我們來淌這渾水?」
  在船尾與寇仲喂五匹戰馬吃糧草的侯希白笑道:「據寇仲說當皇帝比上戰場更辛苦呢,哈哈!」
  李世民油然道:「首先,我們要用虛實難測的惑敵之計,有世民參與,至少增加自己的說服力。敵人見到少帥。會想起少帥軍埋伏在後方某處;見到世民,自該想到長安已在我們牢牢掌握中,正傾全力來迎擊他們。」
  徐子陵同意道:「確是如此。」
  李世民微笑道:「其次是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那邊的地理形勢,只有找可以準確把握敵人行軍的路線。」
  寇仲笑道:「我正因為想到此點,故無法拒絕你的參與,在洛陽時我們早領教過世民這方面的本事。」
  跋鋒寒沉聲道:「如世民兄猜錯,我們不但白走一趟,可能還要痛失長安附近某一座重要的城池!」
  寇仲望嚮往西山下降的太陽,道:「世民在這方而是不會出錯的。不過我們若要行動成功,那天上有多少頭獵鷹,我們就要射多少頭下來。可惜世民兄的靈駑留在洛陽,否則此問題可舉手解決。」
  侯希白咋舌道:「而頡利帶得百來頭猾鷹,我們豈非疲於奔命?」
  跋鋒寒,哂道:「能被訓練作偵察敵人的狠鷹千中無一,全軍能有二頭巳相當不錯,而對付這類聰明的畜牲我們是經驗豐富。先誘之以餌,一旦進入我射月弓的箭程,包保沒有一頭可返回他主人身邊去。」
  李世民仰觀天色,道:「太陽下山前,我刪該可越遐式功、抵達最佳的登岸點!」
  五騎衝出密林匾的小道。登上一座小丘之頂。渭水在左方流過。前方是武功西面一片十里的唐闊琉林干野匾,右方遠處層層山巒丘野;明月逐漸攀往天空,清輝的亮光,把人馬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住前方丘坡。
  寇仲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侯希白答道:「約是酉戊之交。如敵人此時抵達,全逮趕往功武功,可在找軍進駐武功前把武功拉制和封鑽!」
  李世民以馬鞭這措前方道:「敵人若來攻打武功,此為必取之途;且因有渭水在誇。不虜缺水、草原匾可為戰馬提供嫩草!頡利既有香玉山帶路措引。不會捨易取難。浪賞寶貴的光陰!」
  稍頓又道:「頡利的目標既是戒陽便橋,須同時攻陷式功和涇陽,那成陽將成他囊中物,我們第一支從長安出發的部隊,由敬德率頃,此時該抵涇陽、應有從容佈置的充裕時間!觀乎現在頡利的先頭部隊仍未抵達此地。頡利分撥出來越過山區攻擊涇陽的奇兵。最快要在丑時後始能對涇陽發動突襲。」
  旭的分析,使四人充份體會到旭運籌帷喔,料敵如神的本領,正因他對地理形勢了如措掌、精通兵法。故能處處佔盡機先。從容佈局、不負善守的美名。
  跋鋒寒、躍下馬背,奔下丘坡。於十野處伏地貼耳,施展炮「地聽」之侯希白道:「頡利狡猾如狐,故意在劉武周舊地盤北面祚作集結大軍之術。」
  「令我們臥為他會偷襲太原郡,渡黃河闖關中,原來卻是暗渡陳倉,在粱師都掩護下,潛至渭水,由西而束的來犯長安上右給他攻我不備的佔據武功、涇陽、咸陽三城,長安大軍將動彈不得,其他城池勢危矣。」
  徐子陵徽笑道:「幸好長安的危機在一夜間解決,否則頡利確有很大機會得逞。」
  跋鋒寒回掠至,欣然道:「世民所料無誤,」隊超過千人的輊騎隊,正從四里許外全速趕來!」
  寇仲大喜道:「事成一半了!」
  侯希白仰天張望,訝道:「為何仍不見獵鷹的影?」
  寇仲神態輕鬆的道:「因為頡利小兒還以為長安烽!處處、血流成河、屍如山疊,根本沒夢想到我們會在此關要處枕軍迎候,而在他的憧憬中,武功能捱過他一個時辰的攻打。巳非常了得,所以不必派獵鷹探察前路、鷹兒肯定仍躲在魔籠內,」
  李世民不解道:「被揭破!如此說假若頡利放出獵鷹我們的空林、且非?」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現到對付獵鷹。還是我比較在行,獵鷹見到下方有敵人,會在敵人上方盤旋繞飛,鷹主可憑鷹兒繞圈的大小,測知敵人的分佈範圍所以只要老跋、小侯和陵小子三人。於林內不同方向隔遠斃丟。鷹兒會太繞圈子、令敵人誤以為在密林通道兩旁有大批伏兵!我們不但不用那麼褒忍射殺鷹兒。還可反過來利用它令敵人中計!哈……多麼完美的訐劃。」
  跛鋒寒,躍上馬背,笑道:「若你的計劃行不通。希望你另有一個完美的逃亡計劃,哈……子陵、希白,誰我等幾觸小卒執行少帥的命令!」
  三人策馬掉頭,奔往密林!
  寇仲鈿心聆聽,欣然道:「敵人到哩,真希望現在是白天。那我們可欣賞到敵人驀見我們時的驚異表情。」
  李世民取出火炬。歎道:「我從沒想過會與少帥並肩面對堪稱宇內無敵的金狼大軍,想懋也覺世事的離奇曲折。出人意表。」
  蹄聲漸起,忽然前方辛里許處,全是黑壓壓的突厥騎兵。揚起塵上,早月黠然天色。
  兩支火炬熊熊燃燒,分別插在寇李兩人馬旁地上,尤顯得立馬丘崗之上的兩人狀如天神,而事實上兩人亦代表首當今之世,中上新一代最傑出的軍事天才,看到他們,當會令人想到中原兩股最大的軍事力量合為一。
  號角聲起。
  敵騎紛紛勒馬。
  寇仲向李世民道:「確是頡利的金狼軍,可見聯軍各族間的信任並不足夠,否則頡利大可讓契丹軍、室韋軍或回紇軍任何一軍扛頭陣。」
  李世民道:「若攻打涇陽的敵軍亦是金狼軍。少帥這個想法始可作準。」!寇仲點頭道:「對。」!
  接首以突厥話大喝過去道:「寇仲、李世民在此。恭迎頡利大汗。」
  對方將拍馬而出、狂喝道:「休想我會中你們詭計,上!」
  過千突厥戰士全體吶喊、號角聲再起,戰馬嘶叫。千餘騎先排成前後三列,第一列三百餘人首先策馬衝刺。朝小丘殺來!接首其他兩列相繼衝出。登時蟑聲雷動。喊殺震天。
  寇仲還好整姒暇道:「剛才那出來呼呼喝喝的,不就是康鞘利嗎?」
  李世民也毫無驚駭之容,油然點頭道:「可見頡利來得匆忙。且是片刻必爭,故以大將率頃先頭部隊,抵達後立即攻打武功,」
  第一排的敵人衝至,千五百步的距離。忽然號角再起。敵人全體勒馬。止於一千三百餘步外!
  康鞘利一度排眾而出。大喝道:「任你們有千軍萬馬。只足供我突厥鐵蹄蹼踏之用!」
  寇仲笑道:「康鞘利膽怯哩!你聽得懂他的突厥話嗎?」
  李世民欣然道:「自八歲開始、小弟便學說突厥語。少帥不用翮譯。」
  寇仲以突厥語喝過去道:「康鞘利你竟敢在我寇仲面前亂吹牛皮,當年是誰大破你們金狼軍於奔狼原!你們在自己地頭仍要吃我寇仲大虧。何況勞盹遠征。深入我境!哈……坦白說!我們現在擺的是空城計,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夠膽就放馬過來。看我們是否接得住,不夠膽衝過來是龜孫子,哈……!」
  康鞘利一聲令下,卻非指揮手下殺來,以證明他們非是欠缺膽量的龜孫子。只是吩咐手下燃亮數十個火把,登時火光熊熊,驟顯得寇仲這邊的兩把火炬孤零單薄,難與平輝。
  數騎突厥將領,聚攏到康鞘利旁邊說話,在火光照耀下,爭論該否進擊。
  寇仲傲笑道:「若我們真的想誘敵深進。眼前該采那一個步驟。」
  李世民苦笑道:「當然是遣派兵員主動出擊,惹起敵人怒火,唉!你的對付狙癟之計根本沒有用武之地,因為敵人的先頭部隊沒有獵鷹隨行。」
  寇仲淡淡道:「世民兄請待在這裡看熱鬧。小弟去也……」
  一夾馬腹,刺日弓己來到手上、張開,戰馬衝下丘坡時,從箭筒以獨門手法拔出四支勁箭、望戴陣衡去。
  康鞘利等諸將大吃一驚,無暇再作高議,紛歸本隊,眾突厥戰士不待吩咐。人人彎弓搭箭,準備迎擊名震中外的少帥寇仲,呼吸間寇仲策馬衝下丘坡。四支勁箭於敵人箭程外連珠劫發。蝶旋而進!
  四馬中箭倒地時。他另四枝箭又從剌日弓勤射,以嫘旋勤勢疾飛而去敵人前陣戰馬紛紛倒地,亂成一團!
  十多名突厥戰士給激起凶性,不理指揮。策馬衝出、反令後面的人不敢發箭。怕誤傷己方戰士!
  康鞘利大聲喝止!
  寇仲第三輪箭射出,朝他衝來的十七名戰士中又見四騎倒下、馬背上的戰士均被拋到地上去!
  「鏘」!
  寇仲拔出井中月、右刃左弓。把向他射來的箭矢隨手輊松撥飛。轉瞬間與敵相遇於兩軍之間的原野中!
  康鞘利大喜,發出進攻俞令,三徘騎兵,立即全遠向他衝刺。
  痛呼慘哼聲中。與寇仲相遇者不足被刃背擊中,便是給刺日弓掃下馬來,然後寇仲掉頭便走,展開人馬如一之銜,倏地拉遠至與來騎箭矢不及的距離,奔至小丘坡下。
  胡角聲起。
  突厥戰士救起己方墮馬者,竟往後回撤,宜退至一千步外,始列陣嚴守,回復先前對峙的局面。
  寇仲馳回李世民旁,咧嘴笑道:「露兩手如何?」
  李世民笑道:「少帥此善專門針對聰明的敵人,而康鞘利更沒有令我們失望。」
  寇仲勒定戰馬。凝望遠方。沉聲道:「頡利駕到!」
  李世民亦聽到遠方戰馬疾奔的聲音,仰首望天,道:「可望成功。」
  一點黑影。出現於星空高處。正向他們飛來。
  寇仲忽然色變道:「糟樵,我們疏漏一點!」
  少帥的完美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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