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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十二章 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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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加倍小心,在漫天飛雪中往封德舞的府第潛去,昨晚寇仲的遭遇給他很大的啟示,只要一個錯失,他們將失去一切優勢。
  條地換氣,從空中落下,來到一所宅院的後巷處,盡頭處人影一閃,雖只驚鴻一瞥,徐子陵心中生出熟識的感覺。
  他不敢遲疑,全速追躡。
  寇仲和跋鋒寒返抵司徒宅,只內堂仍有燈火,原來是宋師道和查傑正挑燈圍棋夜戰。
  宋師道的棋藝肯定比查傑高上幾籌,殺得他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宋師道指點查傑道:「下圍棋就如兩國交鋒,必須顧全大局,而非一時一地的得失。」
  見分在兩旁坐下的寇仲和跋鋒寒臉乏喜色,愕然道:「爾文煥竟不曉得火器藏處?確出人料外。」
  查傑點頭同意,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因為以兩人的才智身手,十個爾文煥也飛不出他們的指隙。
  寇仲歎道:「一切順利,爾文煥比我們想像中更貪生怕死,我們先以指風弄暈春香,然後同時出手把老爾制著逼供,唉!」
  跋鋒寒頹然道:「問題在火器竟然藏在李建成的東宮內,除非我們硬闖東宮,否則有什麼辦法!」
  宋師道向查傑道:「今晚到此為止,你先去睡足精神,明天再向喜兒討教。」
  查傑知三人有密事商量,收拾棋子乖乖去上床睡覺。
  寇仲和跋鋒寒瞧著宋師道,生出希望。
  宋師道沉吟片晌,啞然失笑道:「我該恭喜你們才對。李建成把火器收在東宮禁苑內,只要來一把火,不但可毀掉火器,還可讓秀寧公主欣賞到一場在東宮舉行的煙花匯演,一舉兩得。」
  寇仲苦笑道:「問題在李建成把火器藏在東宮正中聚寶殿的地庫裡,封庫的鐵板有尺半的厚度,外面不用說是守衛重重,耗子也闖不進去,這樣一個處所,我們如何入手?」
  跋鋒寒道:「在刺殺趙德言前,我們不宜有任何打草驚蛇的行動,若讓李淵曉得我們知道地道的秘密,則一切休提。最糟是會被石之軒識破我們的計劃。」
  宋師道油然道:「事在人為,既然有一個清楚明確的日標,就有可能把事情辦到。在下為皇上鑒別古物的聲名在上趟到長安時廣傳開去,成為比胡佛更有名望的鑒賞大家,富商巨賈來求教者大不乏人,今早裴寂向我提及太子殿下想請在下入宮盤桓兩天,不用說是想利用我在這方面的專長。」
  寇仲狠狠道:「要你看的肯定是元吉為他從洛陽搶回來的珍寶奇玩。」
  跋鋒寒問道:「定下日子沒有?」
  宋師道道:「裴寂說得很客氣,要讓我看那天有空,然後回覆他,再由他安排。」
  寇仲抓頭道:「聚寶殿顧名思義,大有可能是收藏珍玩的地方,大殿之下本是存放寶物的地庫,現在則改為放殺人的歹毒火器,他娘的,怎樣好好利用這機會,而事後又沒有人會懷疑到二哥身上?」
  跋鋒寒捧頭道:「我真的想不出辦法。縱使二哥有機會在聚寶殿鑒賞東西,李建成必使人跟隨左右,負責看守的人更是寸步不離,這樣的情況下能有什麼作為?」
  宋師道道:「大家一起想想,老天爺既予我們這麼難得的機會,當然會另有安排,我們只須多寶腦筋和見機行事。」
  寇仲頹然道:「那即是說只好聽天由命啦!」
  宋師道搖頭道:「我們首要之事,是通知陳老謀立即趕來長安,最好他能偕雷大哥一起回來,沒有他兩人的奇工巧藝,等若有紙無筆,寫不出精彩的文章。」
  寇仲和跋鋒寒兩對眼睛同時亮起來。
  夜行人出現一道小巷深處,往另一端出口疾竄,徐子陵此時肯定自己沒認錯人,加速前掠,束音成線的迭過去道:「彤彤!是我徐子陵!」
  夜行人嬌軀劇顫,猛地停下。
  徐子陵在她別轉嬌軀前,揭開頭罩,來到她後方,與她打個照面。
  正是劉黑闥的得力助手,擅用飛刀的清秀少女邱彤彤。
  彤彤揭開頭罩,露出消瘦了的玉容,雙目熱淚泉湧,顫聲道:「真的是徐爺,你怎會在這裡的?」
  徐子陵沉聲道:「彤彤是否要去刺殺諸葛德威!」
  彤彤淚珠淌下,泣不成聲的點頭。
  徐子陵道:「不要哭,此處不宜說話,隨我來。」
  彤彤終於收止哭泣,雙眸早哭得紅紅腫腫,香肩還不時抽搐,令人我見猶憐。
  看著她的徐子陵、寇仲、跋鋒寒和宋師道,的心中側然,已發生的事,卻是沒有人能改變的。
  彤彤往寇仲瞧去,道:「劉師聽到少帥安然返回梁都的消息,當時高興得四處找人喝酒,還對我說他要全力支持你統一天下。」
  跋鋒寒歎道:「你劉師是很懂用兵的人,為何要在天寒地凍,冰雪對路之時發動攻勢?」
  彤彤道:「這正是劉師高明處,原因有四,若非諸葛德威這奸賊出賣劉師,他的計劃定可成功。」
  寇仲皺眉道:「有什麼原因?」
  彤彤道:「我們河北人最擅雪戰,不畏嚴寒,且開戰的區域是我們熟悉的地方,對我們有利無害。」
  寇仲點頭道:「這很有說服力。」
  彤彤道:「其次是時機,唐軍殺害竇爺,不講道義,激起河北與山東人民的公憤,劉師不想在這股熱情冷卻後起事。」
  頓頓續道:「更重要的是唐軍因攻打洛陽,主力集中在黃河之南,雖乘勢攻佔我們河北大幅土地和十多個城池,仍是陣腳未穩,兵力薄弱;如我們待至春天起兵,難收奇兵突襲、攻其不備的效用,所以劉師決定風雪行軍,而事實證明劉帥是對的,連李世績的部下也被我們打得七零八落,只他僅以身免。風雪本利守不利攻,不過因唐人所佔的城內百姓均心向竇爺,抵消這不利因素。李世績棄宗城改守洛州,正因城內民心不穩。」
  寇仲同意道:「這麼說大風雪反成對劉大哥最有利的條件,待到劉大哥盡復故土,唐軍始有機會組織大規模的反擊。」
  跋鋒寒道:「問題在黃河仍在李家控制下,可以水師船隊調動兵員,不怕風雪對路。」
  彤彤道:「劉師正是要在天氣回暖前奪取大河東段的控制權,不讓唐人有出海南攻你們的機會,更要把唐軍牢牢牽制,再與少帥會師洛陽,豈知諸葛德威這奸賊不斷在暗中洩露我軍虛實,使我們慘遭敗績。」
  說到淒然處,熱淚再灑下來。
  寇仲生出不想聽下去的反應,打認識劉黑闥的第一天開始,這好漢一直對他們兩兄弟情深義重,直至成為一方霸主,仍沒有絲毫改變。
  徐子陵沉聲道:「劉大哥是怎樣去的?」
  形形雙目噴出仇恨的人焰,咬牙切齒道:「是諸葛德威夥同李建成的人騙他人城,由楊虛彥這賊子出手殺他,那情景我永遠志不掉。」
  寇仲劇震道:「又具楊虛彥,他娘的,我寇仲不殺你,誓不為人!」
  昨夜的風雪幫了兩人一個忙,皇宮取消所有戶外活動,禁衛趕著清理積雪,寇仲和徐子陵入宮打個轉,向程莫申請早退。程莫那敢開罪皇上御用的紅人,做個順水人情放他們離開。
  他們偷得空閒,往西市福聚樓歎早點,故意揀一張可從窗戶俯視斜下方合昌隆的桌於,留意出入的人。
  寇仲呻一口熱茶道:「該怎樣安置小彤彤,她對李唐仇深如海,若告訴她我們是來助李小於,很難預測她的反應。」
  徐子陵道:「這方面我並不擔心,劉大哥被好人害死,我們成為她可信賴的人,只要告訴她我們會殺李建成、楊虛彥和諸葛德威為她雪恨,她會聽我們的話。暫時把她安置往風雅閣,由青姐照顧她,你看如何?」
  寇仲道:「當然沒有問題,唉!劉大哥死得真不值。」
  徐子陵側然道:「過去的事最好不去想,未來才應是我們注意所在。」
  寇仲苦思道:「你想到辦法嗎?如何可一舉兩得的燒掉那批火器,鬧李建成一個灰頭土臉。」
  徐子陵道:「切實可行的辦法我仍然欠奉,卻想到一個關鍵的人物。」
  寇仲精神大振俯前道:「誰?」
  徐子陵答道:「魏征!」
  寇仲一拍大腿,坐直虎軀,點頭道:「魏征是今趟建成打勝仗的功臣,建成當對他極為倚重,又可進出東宮,確是不作他想的理想內應。唉!可是他能在那方面幫忙呢?」
  徐子陵道:「首先要說服他投向我們,這要冒上點風險,幸好風險不大,美人兒軍師說他非常不滿李淵和李建成等人。」
  寇仲苦笑道:「縱使說服他,他仍沒法進入藏火器的地庫去,即使地庫入口的大鐵門沒有上鎖,他更有力氣掀起鐵蓋,但當火器碎碎膨膨的燒起來,他卻亡命奔出,豈非害他。」
  徐子陵道:「陳公和電九指均得魯大師真傳,這方面的問題由他們解決。你有否想過,宋二哥是沒可能帶任何不明來歷的東西進東宮的,魏征卻沒這方面的問題,只此一點上,魏征已很有用。」
  又道:「魏征比我們熟悉東宮的情況,若投向我們,憑他的才智,想出來的方法會更切實可行,對嗎?」
  寇仲同意道:「對!這是人盡其材,就由美人兒軍師安排我們見個面,以示我們的坦白和誠意。若感到不妥,軌當場把他幹掉。
  接著壓低聲音道:「我們的老朋友來哩!」
  徐子陵早瞧到晃公錯和宇文傷並肩登樓,後面還跟書個獨孤峰,到可俯視躍馬橋的一某坐下。
  寇仲狠狠道人:「這三個老不死走到一塊兒,肯定沒有什麼好事,說不定是商量如何對付我們未來的皇上。」
  徐子陵沒好氣道:「少作胡思亂想,結賬走吧!
  寇仲欲要起身,又再坐下,通:「我還有一件事要求你,希望你能玉成我一個夢想。」
  徐子陵大訝道:「什麼夢想令你如此低聲下氣求我?」
  寇仲有少許兒不好意思的適:「我想夜訪秀寧公主香閨,與她共賞憐宮的煙花會。」
  徐子陵目瞪口呆道:「你老哥不是說笑吧?這個險值得去冒嗎?我可以幫上什麼忙?」
  寇仲一副不愁徐子陵不答應的輕鬆款兒,道:「這等若一趟刺殺趙德言前的熱身練習,也只有你近乎神明的感應,才可在禁宮內通行無阻,來去自如。小弟則依附驥尾,如影附形的跟看你。想出燒煙花的部署後,定下日期,我們就摸入太極宮的公主殿,與公主同看熱鬧。陵少則在旁監視,防止我做錯事,例如忍不住要和公主親嘴。他娘的!大家兄弟,讓我的初戀有個快樂的終結成嗎7」
  徐子陵訝然失笑道:「兄弟前兄弟後,我還可以說什麼呢?何用大條道理的搬出來壓我,小弟捨命陪你老哥好哩!」
  寇伸大喜道:「得你點頭,何愁大事不成。忽然我感到魏征的迫切性,愈早見他愈好。哈!大家兄弟,你明白啦!」
  徐子陵道:「當是我感激你改而支持李世民的報答吧!我定竭盡所能玉成你道心願的。」
第十三章 還看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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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府內堂,查傑正向新師傅王玄恕請教棋藝,任俊的司徒福榮則和彤彤在一旁熟絡的說話。後者神態明顯較昨夜輕鬆許,雖眼皮仍略帶紅腫,已可和任俊有說有笑。
  彤彤見兩人回來,露出疑惑神色。
  寇仲哈哈一笑,扯下面具,道:「不扮鬼扮馬,如何可大模大樣的在朱雀大街走來走去?」
  彤彤慌忙起立施禮。
  寇仲笑道:「你們談得很投契。」
  任俊恭敬答道:「小子和形形姑娘見過兩次面,一趟是劉大帥來採訪大小姐,另一趟是小子奉大小姐之命去見劉大帥,那回彤彤姑娘還送我一程。」
  聽到劉大帥這稱呼,彤彤又黯然垂首。
  徐子陵道:「彤彤隨我來,我有話和你說。」
  彤彤順從的隨徐子陵往書齋去了。
  寇仲問任俊道:「宋二爺和跋爺呢?」
  任俊道:「都在宋二爺的房內。」
  寇仲笑道:「彤彤該不比胡小仙差吧?這才是賢淑的好嬌妻,小俊你好自為之哩!」
  任俊垂頭道:「多謝寇爺指點,小子也有這種感覺。」
  寇仲哈哈一笑,往內院走去,心忖任俊這小子確把司徒福榮扮得活靈活現。所以他每向「司徒福榮」訓話,總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
  跋鋒寒和宋師道正在後者臥室的小外廳攤開李世民送贈的長安圖卷在研究,見他回來,跋鋒寒欣然道:「我們在研究東宮的形勢,看看如何下手行事。」
  寇仲來到桌旁坐下,累精會神在圖上太極宮的部分思量搜索,通:「找到哩!秀寧公主就在道裡。」
  伸指落往圖上太極宮靠近東宮隔牆的一座院落,喜道:「此為最佳看燒煙花的位置,若能登上這座叫忘憂的小樓,可看得更加清楚。」
  跋鋒寒和宋師道明白過來,面面相覷。
  宋師道皺眉道:「這個險值得冒嗎?」
  寇仲道:「無論皇宮內守衛如何森嚴,總不可能把每十地方置於監視之下,且重兵集中在宮城和各處哨樓,秘道可讓我們避過此最難逾越的防線上趟我們之所以被發現,只是被老石所害。今晚就讓我們做個小實驗,設法偷進聚寶殿去,倚仗的是陵少大有長進的靈感妙應,秘道加上子陵,若我們仍告失敗,軌索性把李世民和他手下的家人從寶庫偷運出去,再勸李世民擁洛陽自立,再打回關中去,勝過在這裡一籌莫展地等人收拾。」
  宋師道點頭道:「小仲的話不無道理,即使被發現,憑你們的身手該可安然脫身。」
  跋鋒寒微笑道:「小弟要去見識見識。」
  寇仲目光投往圖上東宮所在,欣然道:「我們勝在熟知地形,希望東宮現在的情況,與圖上所列的並沒大大的分別吧!」
  徐子陵入廳坐下,道:「彤彤說一切由我們為她作主,她只希望能手刃諸葛德威。」
  寇仲喜道:「是否著小傑迭她往風雅閣。」
  徐子陵道:「她想留在這裡。」
  寇仲道:「那就由她好了。」
  跋鋒寒道:「我們決定今晚去看看聚寶殿火器庫入口的情況,讓少帥表演他的開鎖絕技,成功失敗,全繫於子陵身上。」
  徐子陵早認命,苦笑道:「我只好盡力而為。最沒把握的是如何越過分隔太極宮和東宮的高牆,無論從任何一處越牆,只要沿牆而建的哨樓有人往我們瞥上一眼,立即暴露行藏。」
  宋師道道:「確是令人頭痛的一回事,哨樓有照明的風燈,宮牆更是燈火通明,若再加惡犬巡邏,稍有風吹草動,亦會惹起警覺。」
  寇仲指著太極宮東北角道:「此為最佳偷越的位置,有園林樹木作掩護,若從其中一株大樹騰空而上,由老跋先發力,帶我們來到哨樓上方高處,接著小弟接力,橫空十丈,然後陵少作結尾,可安然降落東宮內,豈非可把最大的難題解決。希望哨樓的禁衛沒有觀天的習慣。」
  宋師道道:「如此越牆法確出人意表,大有成功機會。
  寇仲斷然道:「就這麼辦。」
  此時手下來報,喬公出來找他們。
  寇仲笑道:「食粥食飯,這回全看陵少。老喬待小弟去敷衍他,陵少由現在起好好打坐休息,不要想著青璇美人,更不要想師仙子。」
  徐子陵笑罵聲中,寇仲逕自去了。
  大堂裡,喬公出關切的適:「昨晚沒事吧?」
  寇仲坐下笑道:「像曹三這種小賊,還不被小弟放在眼內。咦!爾大人不是和你秤不離鉈的嗎?」
  喬公山壓低聲音道:「那傢伙常誇耀自己的床上功夫如何了得,終於陰溝裡翻船,昨夜在春香身上征伐過度,今早頭痛欲裂,被迫回家休息,我還要在太於面前砌詞為他掩飾隱瞞。」
  寇仲心中好笑,道:「人總不是鐵打的,文江便沒有我般捱得苦,從皇宮回來立即上床續尋好夢。」
  喬公出吐苦水般道:「太子回來後,亦令我們工作加倍,疲於奔命。」
  寇仲訝道:「既是如此,喬兄怎還可分身來找兄弟聊天?」
  喬公出閃過狡滑的神色,壓低聲音道:「蔡大人有沒有興趣解決關中劍派這禍患,來個一了百了。」
  寇仲小叫來哩!裝作精神一振道:「喬大人有什麼絕妙好計?」
  喬公山道:「只要你肯點頭,我們會作出的安排。此事有太子在我們背後撐腰,保證罪責全由邱文盛那老不死承擔,殷志玄亦難免禍。太子早看邱文盛不順眼,蔡老兄若能在此事上出力,以後就是太子的人,前程無可限量。」
  寇仲心中叫苦,表面卻不能不答應,裝出欣然神色,道:「喬大人這麼關照我們兄弟,我們感激還來不及,那會反對。計劃大約在什麼時候進行?」
  喬公山道:「殷志玄現在仍於外未返,待他回來,我們自有萬無一失的安排。」
  又問道:「另外那筆五萬兩的金子,何時運抵長安,池爺想定下集資鑄金的大日子,俾可盡快開張營業。」
  寇仲隨口答道:「至少十天八天的時間,確實日子須福榮爺點頭才成。」
  喬公山東拉西扯兩句後,告辭離開。
  寇仲迭瘟神的把他迭走後,回內院路上遇到宋師道,後者低聲道:「婠婠來哩!」
  寇伸入座後,婠婠目光掃過圍桌而生的跋鋒寒和徐子陵,笑意盈盈的道:「我真的全心相助你們,卻仍不能解去他們對我的懷疑,寇仲你來給人家評理。我若是要破壞你們的好事嘛,對我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可是人家有這樣做嗎?」
  徐子陵叫屈道:「我們不是懷疑婠大姐想害我們,而是弄不清楚你因何肯出力相助我們,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跋鋒寒微笑道:「不要告訴我們你是要替天行道,造福萬民。」
  婠婠白他一眼,掩嘴嬌笑道:「那也離事實不遠呢。」
  寇仲道:「你來找我們,是否有甚好消息?」
  婠婠回復一貫篤定冷漠的神態,淡淡道:「恰恰相反,我今趟來是警告你們,尹祖文、楊虛彥等正部署對付東溟公主,好斷去李世民的兵器供應。事實上他們一直不滿單碗晶對李世民的支持,只是礙於祝師份上,放在這方面非常克制,祝師既已仙去他們再沒有任何顧忌。」
  徐子陵等無不暗吃一驚。
  跋鋒寒沉聲道:「這消息從何而來?」
  婠婠道:「我只可透露楊文干的心腹手下中有我的線眼,其他再無可奉告。李淵三子各自有購買兵器的特權,世民的兵器大部份由東溟派供應,新一批的兵器正在付運途上,由單碗晶親自押送,十天許可抵長安,你們須為此自行想辦法,人家算夠朋友吧!」
  寇仲三人你眼望我眼,均大惑頭痛,這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教他們如何分身應付。一個不好,會打草驚蛇,壞了大事。可是更沒可能袖手旁觀。
  婠婠「噗哧」笑道:「見你們愁眉苦臉的樣子,我於心何忍,給你們一個小提示吧!對付單碗晶的行動由楊文干負責,日下他藏身西市約合昌隆內,只要來個通風報信,他將吃不完兜晝走,其他事不用我教你們吧!」
  寇仲沉聲道:「香貴和香玉山老少兩大混蛋是否藏身該處。」
  姑姑道:「香貴父子該在長安城內,卻非是藏身該處,若長安落人你們手上,可把長安翻轉過來逐寸搜查,定可找到他們。」
  長身而起道:「報告完畢,人家要走哩!」
  婠婠去後,寇仲道:「碗晶的事,我們如何應付?」
  徐子陵道:「我們只要通知李世民,他當有辦法輕易解決。」
  跋鋒寒道:「假設楊文干動手的地點是在李世民勢力範圍外,李世民將有心無力。我們何不幹得徹底些兒,借此機會狠挫楊文干,最理想是先把他幹掉,若再毀去火器,李世民當可安心遷進宏義宮去。」
  寇仲精神大振道:「玄恕會比任何人更不想錯過這反擊的行動。」
  跋鋒寒道:「此事交由我處理,你們負責監視楊文干的動靜。我和玄恕立即趕返梁都。單公主要入關中,必采從運河人大阿的水道捷徑,行程應全在我們少帥軍掌握中。憑我們的飛輪船隊,可教楊文干來得走不得。如我所料不差,楊文干動手的地方該是開封和陳留間的水道途中,那是沒人管治的一段水道。」
  寇仲拍案叫絕道:「最妙是尹祖文他們硬吃一個啞巴虧仍不敢張揚,只好乖乖嚥下這杯苦酒,軌這麼決定。」
  夜幕低垂。
  寇仲先抵尹府後院外的老樹,耐心等候,片刻後徐子陵到,來到他旁。
  寇仲問道:「情況如何?沈美人肯讓你走嗎?」
  徐子陵沒好氣道:「少說廢話,美人兒軍師說她會約魏征明天午後到她家與我們碰頭。是福是禍,明天當有個分曉。」
  寇仲道:「封德舞有沒有好消息?」
  徐子陵答道:「他仍在調查中,明天或者有答案。」
  寇仲道:「弄清楚誰是出賣石之軒的人,等若知道唐宮中尹祖文和楊虛彥外另一位魔門的要人身份。他奶奶的,今趟到長安來,似乎每天都有新的發展。」
  徐子陵道:「楊文干方面的安排如何?」
  寇仲道:「此事由小傑負責,今趟隨我們來的均是飛雲衛裡受過嚴格訓練的精銳中的精銳,監視整批人該不會出岔子。來吧!成功失敗,還看今夜。」
  兩人從老樹撲出,投向秘道所在的小樓。
第五十九卷

第一章 將錯就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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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向正要走往下層去的徐子陵打出「且慢」的手勢,移到窗旁,朝下瞧去,低聲道:「有點不妥!」
  徐子陵閃往窗子另一邊,注意到寇仲背著一個布袋,脹鼓鼓的塞滿東西,訝道:「你好像不是要入宮,而是遠行去也。」
  寇仲采手反拍背負的布袋,欣然道:「陵少你有所不知,這袋寶貝是起行前宋二哥親手交給我的,說什麼『夜長夢多』,就今晚打響我們的頭炮。」
  你明白啦!」
  徐子陵大吃一驚道:「宋二哥不是說笑吧?竟要在今晚來個煙花晚會?」
  寇仲道:「我愈來愈相信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至理,且入寶山豈有空手回的道理,我們今晚就大干他奶奶的一場,幸好不成功亦不會成仁,頂多漏夜捲鋪蓋溜之大吉。嘻!我只是說笑,請記得若被發現,我們從城牆上逃走,從城底下回來。」
  徐子陵心忖既是宋師道的明智決定,還有什麼好說的。「打響頭炮」此句話語帶雙關,道盡目下形勢,低問:「少說廢話,有什麼不妥當?」
  寇仲道:「上趟我來時,有近十頭像你般感覺靈銳的惡犬不知從何處撲將出來,今趟卻銷聲匿,你說是否不妥?」
  徐子陵沒暇計較他拿自己開玩笑,道:「不如來個投石問路?」
  寇仲道:「有人來哩。糟糕!」
  尹祖文出現在兩人眼皮底下,朝小樓舉步走來,同一時閒,他們聽到地道出口處啟門的聲音。
  兩人你眼望我眼,都頭皮發麻,又會這麼巧的?一時進退兩難,只好以不變應萬變。
  他們往下蹲低,怕被尹祖文發覺有異。功聚雙耳,全神留意下層的動靜。
  尹祖文下跪聲音響起,接善是李淵的聲音笑道:「平身!今晚跌暫非皇帝身份,免去所有禁忌規條,否則怎能盡興?」
  宇文傷的聲音道:「有什麼精彩的安排?」
  出口掩蓋聲從樓下傳土來。
  尹祖文諂媚的道:「今晚我們請得上林苑的清姑娘來表演歌舞,包保皇上一新耳目。」
  李淵問道:「比之紀倩如何?」
  尹祖文恭敬答道:「清姑娘色藝絕不在紀倩之下,且是剛到長安,肯定皇上沒見過。此女也像紀倩般賣藝不賣身,事成與否?要看皇上的手段哩!哈!」
  李淵欣然長笑,顯是因可重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樂而雀躍,笑著道:「朕有點急不及待哩!」
  聽著三人遠去的足音,兩人你瞧我、我瞧你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寇仲把出口的一切回復原狀,取出夜明珠,笑道:「李淵今晚休想能圓好夢,肯定會被煙花聲大煞風景,難以盡興。」
  徐子陵搖頭道:「自清兒深悉男人對女人愈難到手愈覺珍貴的德性,所以會采欲迎還拒的勾引手段,令李淵神魂顛倒,不能自拔,不會這麼快與他真個銷魂。」
  寇仲采手搭著他肩頭,往東邁步,通:「還是陵少你比我對女人經驗豐富,難怪這麼多美人兒看上你,落得難捨難離。哈!我忽然對今晚信心十足,你是否有同樣的預感?」
  徐子陵沉聲道:「我在想另一端出口會否有人把守?那還有預感未來的閒情。」
  寇仲欣然道:「陵少可以放心,這條地道等若李淵追尋快樂的命脈,為保持秘密,曉得這秘道的沒幾個人,韋公公該是知悉這秘密的其中一員。照我看!太極宮和御園大魚池的出口該沒有人把守,為李淵隱瞞行宗而裝模作樣的韋公公應在御書房內,恭候李淵聖駕回歸。所以這叫天助我也,同意嗎?」
  徐子陵點頭道:「我想不到反駁你的話。不過今晚不容有失,我們切勿托大。」
  在夜明珠清淡的微弱光芒映照下,秘道往內深造,空氣裡仍殘存風燈燃點的氣味,提醒他們李唐之主剛由此路過。
  寇仲歎道:「人生確是難以逆料,上趟我們來是偷曠世名畫,今趟卻是燒煙花,誰可想及?」
  徐子陵虎軀一顫,止步不前。
  寇仲正要發問,徐子陵低喝道:「快隨我來!」
  寇伸大吃一驚,收起夜明珠,追貼他身後朝前飛掠。
  當經過接近假出口南壁真通道的入口,隱見另一端燈火映照,人聲傳至。
  兩人剎那間掠至盡處,徐子陵往上騰升,寇仲依樣葫蘆,先後貼往頂壁,運動吸附。
  此時足音漸近,燈光從活壁出口映照對牆,形成一團光蒙,隨者來人接近愈顯清晰明亮。
  兩人收束所有能顯示生命活動的徵狀,包括心跳和脈搏的微響,心中卻不斷叫苦。只要對方舉起風燈朝他們的方向熙來,肯定無所遁形。唯一可幹的事,是立即出手把來人制服。
  數下呼吸的短暫時光,像經年累月的漫長。
  四名身穿禁衛便服的大漢,從活壁口轉入他們所處通道,只其中一人朝他們方向瞥上一眼,幸好沒舉燈照射,當然覺察不到絲毫異樣,就那麼繼續巡邏,朝國丈府的出口邁步前進。
  待禁衛去遠,兩人落回地上,在黑暗中你眼望我眼,均有進退維谷的感寇仲低聲道:「這麼遠的距離,你怎可能生出感應?」攤開手掌,掌心的明珠重現光芒。
  徐子陵凝望他掌上明珠,淡淡道:「感應到就是感應到,教我如何解釋?唉!不過我的道行仍未到家,直至此刻才能確知太極宮那邊出口另有守衛,否則我們該單從原路退走。當先前那四位大哥回來,就是我們當炎的悲慘時刻,因為燈光不會像剛才般給人擋著,可直照到我們藏身的角落。」
  寇仲沉聲道:「何不再博他奶奶的一鋪,試試那通往皇城的所謂假出口。」
  徐子陵道:「你有把握不觸動出口的陷阱嗎?」
  寇仲微笑道:「有陵少助我,何事不成?」
  再不遲疑,兩人閃往「假出口」下,寇仲采手按上開關的機括,徐子陵的手則接上他背心,真氣開始積累。
  寇仲低聲道:「這條可分別通往皇城和宮外的地道,肯定是楊堅針對手下的叛變而建成。即使皇城被佔,仍有以奇兵從地底反擊的應變能力。故此地道出口處必是皇城內沒有人想得到的地方,謎底立可揭曉。」
  直氣輸入,寇仲條地感到眼前明亮起來,精神往地道兩端延伸,分別感應到守在太極宮出口的人和正在不住遠去先前見過的四名禁衛,那是一種沒法形容的玄妙情況。
  他感動至差點掉下眼淚,因終於分享到自己最好兄弟徐子陵的精神境界。那是他從未想像過動人無比的天地,充滿震撼力。
  同一時閒,他清晰無誤,一絲不差地掌握到開關的玄妙。
  「喀擦」!
  接連某一陷阱的連繫被寇仲以內力解封,寇仲神色平靜的打開開關,大無畏的手往上推,方型蓋子朝上掀起,外面漆黑一片。微笑道:「凌少請!我感應到外面沒有任何生命的痕。」
  蓋子闔上,兩人重施故技以隔山打牛的手法把蓋子鎖好,重接機關,表面看不出任何異樣。
  在夜明珠的映照下,四周是一排一排林立的兵器架,放滿各式各樣的兵器,使他們生出置身於一座沒有盡頭的兵器倉庫的錯覺。
  寇仲哈哈笑道:「這肯定是位於皇城西南角右龍武軍指揮所的兵器庫,楊廣那傢伙想得很周到,既不愁必要時沒兵器使用,且控制得這防禦力極強的指揮所,等若控制皇城的西南角,盡收進可攻退可守之效。」
  徐子陵訝道:「你倒下過功夫,至少曉得這是什麼地方。」
  寇仲神氣道:「小弟乃久經戰陣的統帥,更從李小子處學曉地理形勢的重要。皇城由左右龍武軍和左右神武軍負責,四支禁衛軍分別駐於位於皇城四角的指揮所。」
  接著想起什麼似的頹然道:「唉!兄弟,可是這處也是皇城內戒備最森嚴的地方,離開兵器庫後肯定寸步難行,即使成功,從皇城的西南角潛往東北角是皇城內最遙遠的路程,而東宮外牆則肯定防衛森嚴,今趟可不像上趟般輕鬆呢。」
  徐子陵目光落在變回一塊青石大方磚的地板,沉吟道:「開鎖大師請指點,這蓋子究竟有什麼機關,如若觸動會有什麼後果?」
  寇仲往上瞧去,猜測道:「說不定有塊萬斤巨石從天而降,不但把入口重新封閉,還把我們約兩個小腦袋砸碎。」
  徐子陵沒好氣道:「若是如此,早被進入兵器庫的禁衛發覺,地道變成公開的秘密。」
  寇仲知不能就此敷衍了事,動腦筋道:「魯師傅的機關書中有十多種警報的手法,眼前此種或許是他所寫的『斜道撞鐘』的機關,如觸動機關,會釋放一個鐵球,滑下斜道,撞往置於盡端銅鐘一類的東西,發聲示警。至於真正情況,只有李淵清楚。」
  徐子陵道:「若是如此,這兵器庫必是從外面鎖死。希望你今趟不要失手,否則我們要在這裡捱至李淵玩罷返宮,然後無功而去。」
  寇仲神氣道:「放心吧!我們雙龍合璧,天下無敵,怎會給一個鎖兒難倒。來吧!」
  舉起夜明珠,領頭探路,在有若迷陣的兵器架左繞右彎,最後來到一面大鐵門前,果如徐子陵所料,是由外面上鎖。
  寇仲把希望全寄托到徐子陵的感應上,問道:「外面有人把守嗎?這道他奶奶的大鐵門,把我的耳朵也封鎖起來。」
  徐子搖頭道:「我不曉得!」
  寇仲失聲道:「你竟在如此緊要關頭感應失靈?我們怎辦好?」
  徐子陵若無其事道:「我並非神仙,感應當然有局限。」
  寇仲采手接上鐵門,斷然道:「那就博他娘的一鋪,看李小子是否真命小子。」
  徐子陵雙手抓上他兩邊眉膊,送入真氣。
  寇仲歎道:「又來哩!我尚未有機會告訴你,不知是你長進了還是我夠火候,現在當我們真氣融合,小弟不但能量倍增,精神力也從你老哥處一併承接過來。他娘的!外面靜似鬼域,究竟是什麼地方?」
  接著色變道:「我的娘!今趟完哩!封門的關鎖叫『兩神鎖五將』,打橫有三條鐵門,兩端處再以垂直鐵柱穩固鎖死,神仙都要束手無策,何況我們不是神仙?」
  徐子陵皺眉道:「這是不合情理的,楊堅若是針對皇城可能發生叛變而設計此地道,沒理由大批人馬從地道鑽出來,卻無法到外面去,快動腦筋。」
  寇仲得他提醒,忙賠笑道:「還是你行,讓我這得魯妙子真傳的小大師破解楊堅的機關。唉!今晚的運氣似乎有些兒阻滯,希望是先苦後甜吧!」
  徐子陵目光掃過靠鐵門這邊貼牆排列的十多個兵器架,頓時明白要勘探牆壁必須先把它們搬開口歎道:「也可能非是一面活壁而是另一條地道,找到真相時天早亮哩!」
  寇仲靈機一觸道:「我有一個省時間的獨門秘法,真氣!」
  徐子陵二度抓上他眉頭,送入真氣,懷疑道:「我們合璧的真氣確是這麼厲害嗎?」
  寇仲閉上眼睛,夢囈般道:「是一趟比一趟厲害,活門的結構不同,當然瞞不過我們的法眼。娘說過人身是個寶庫,我們正是利用這寶庫幹出能人所不能的事,故只須搬開一座兵器架成哩!」
  寇仲雙手按上兵器架移離後露出的一截牆壁,運勁前推,卻是紋風不動。
  徐子陵皺眉道:「這似乎不是一面活壁?」
  寇仲苦笑道:「肯定是活壁,不過外面不知給什麼鬼東西阻著,我不敢用力,怕推跌東西會發出砰砰膨膨的聲響就糟糕透頂。」
  徐子陵亦按手壁處,道:「我負責運功把另一邊的鬼東西吸著,你負責推,動手!」
  寇仲運聚全身功力,發動推壁。
  牆壁應手往外逐分移動,壁後傳來物體磨擦地面的吱吱響叫,動魄驚心,可是他們別無選擇,只好行險一博。
  當活壁露出可客人通過的隙縫,寇仲側身探頭張望,喚道:「他娘的!你道外面是什麼鬼地方,原來是甲冑室,擺滿一排排的儲物櫃,阻著活壁正是個放滿甲冑軍服的大櫃,難怪這麼重。我去探路!」
  徐子陵先把兵器架移回原位,閃往憐室,推上活壁,推貼衣物櫃,寇仲回到他身邊,興奮道:「這次發達哩!通往外面的是只普通木門,沒上鎖的。」
  話猶未已,『衣唉』一聲,室門開放,燈火亮起,猶幸兩人置身處是室內另一端,得近三十排衣櫃掩護,否則立即要無所遁形。不過若來人到這邊來取東西,仍要敗露行藏。
  只聽來人道:「他奶奶的!人人猜拳喝酒,大魚大肉,我們卻要去守城門捱風抵冷。」
  另一人笑罵道:「看你喝得醉昏昏的,不要連今晚的口令都忘掉。
  進來的兩人邊談笑邊往他們方向走過來。
  寇仲忙收起夜明珠,輕拍徐子陵,同時無聲無息的騰身而起,落往衣櫃頂上伏下。
  人至光隨,跟著是他們身下衣櫃響起被打開的聲音,被指喝醉的禁衛笑道:「忘掉有什麼稀奇呢?好像是『天祐長安』,對吧?」
  好一會後兩名禁衛披上一身甲冑的離開,室內回復黑暗平靜。
  寇仲和徐子陵回到地面,前者笑道:「記著了嗎?勿要忘掉。」
  徐子陵道:「禁衛所怎會有酒喝,且又大魚大肉,現在是什麼時候?」
  寇仲欣然道:「這叫犒賞三軍,輪班吃喝。兄弟,揀件趁手的如何?大批遠征軍在皇城接受犒賞,正是我們混水摸魚的好時光。他奶奶的,從揚州混到長安,仍是混個不休,是亦命乎?」
  兩人快手快腳的換上禁衛的服裝甲冑,戴上軍帽,就那麼連著布鞋塞進皮靴子裡去。來到通往外面的大門,寇仲推門探頭一看,縮回來道:「終於重返人間哩!外面是一道長廊,分通左右兩頭,左還是右呢?」
  徐子陵探手搭上他肩頭,就那麼推門往外走,笑道:「當混混的最緊要是懂得裝腔作勢,何況我們是貨真價實的禁衛軍,只不過外借給福榮爺,怕他娘的什麼?」
  寇仲膽戰心驚的道:「前面似乎是禁衛所的大堂。」邊說邊把布袋改夾在脅下,好沒那麼礙眼。
  猜拳行酒令的歡叫哄鬧聲潮水般從廊道盡處湧過來。
  片刻後兩人置身燈火通明鬧哄哄的大堂,以百計的唐軍放浪形骸的盡情吃喝玩樂,猜拳鬥酒,筵開數十席,比六福和明堂窩更要混亂熱鬧,沒人有興趣往他們瞥上一眼。
  寇仲哈哈笑道:「今晚頁爽!」
  反手摟著徐子陵,往禁衛所出口大模大樣的舉步。
第二章 打響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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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步出衛守所的大堂,有若逃出生天的脫籠之鳥,從所側逾牆離開。
  皇城內近半官署仍是燈火通明,在呼呼寒風中傳出歡笑哄鬧的聲音,大大減低皇城殘冬肅殺莊嚴的氣氛,皇宮一如往常,沒有祝捷的慶會。
  他們躲在暗處,徐子陵提議道:「我們真力融合後,你的感官比我獨自一人更靈銳,不如由我負責供應真氣,你大哥負責開路如何?」
  寇仲欣然同意,握上他遞來的手,笑道:「今趟我們是名副其實的攜手協力,喚!他奶奶的,整座皇城忽然變得全在小弟掌握之內。」
  徐子陵提醒道:「不要托大,走吧!」
  寇仲拉著他冒風朝接通皇宮承天門和皇城大門朱雀門的天街掠去,忽然停在一座衙署暗黑的陰影裡,待一隊巡兵經過,始繼續行程。兩人心意相通,行動一致,像變成一個人般從明崗暗哨巡兵立衛的破綻空隙間述如魑魅的騰移閃耀,有時更飛身登上官署之頂,視皇城禁衛如無物。月黑風高下,別有一番說不出來的興奮滋味。
  對他們最有利的是人唐皇宮的警備集中於外圍的城牆,由於他們是從秘道進來,免去闖這一重關防的危險。而他們合起來的靈銳,更令他們有能人所不能的本領。
  不過當他們伏身皇城東南角一座官署積雪的瓦頂時,隔著橫貫廣場遙觀東宮,仍有望洋興歎、無從入手的頹喪感覺。
  東宮的南大門嘉福門固是守衛重重,城頭亦是每隔數丈守衛站崗,且不斷有衛隊巡邏,刁斗森嚴,防衛周密。
  兩人凝望片刻,寇仲歎道:「我們縱然肯放手,從舊路回去的風險不比偷進東宮低得多少,今趟是進退兩難。」
  寒風呼呼下,他們尚要運勁吸衣附體,以免發出衣袂飄拂的異響。
  徐子陵低聲道:「現在吹的是西北風,城頭的風燈無不被吹拂得乍明乍暗,對我們的逾牆壯舉大有幫助,只要我們好好利用某一陣忽然刮起的狂風,說不定可以順利過關。」
  寇仲頹然道:「問題是進東宮尚要經過空蕩蕩的橫貫廣場,除非把城守門的人全體失明,否則怎可能見不到我們兩個慌失失的小子?」
  徐子陵淡淡道:「窮則變、變則通,從橫貫廣場入宮共要偷越過一片廣場和雨增高牆,那是不用費神妄想的事。假設我們從外牆近牆頭處貼牆游過去又如何?牆頭的衛士注意力只會集中到牆外的地面去。」
  寇仲精神大振道:「好計!虧你想出來。守衛外牆的衛士當然只留心牆外的地方,提防有人接近,這就叫內賊難防。」
  徐子陵道:「來吧!縱使被發現,溜起來總容易些兒。
  待一隊巡兵經沿外牆的馬道遠去,兩人從官署暗黑處閃出,眨眼間沒入皇城東北角城樓牆腳燈火照耀不及的陰影裡,靠牆不動,靜待時機。
  徐子陵右手握上寇仲左手,後者則排除萬念,守心於一,讓靈覺感應攀升至極限,俾能趨吉避凶。
  長風狂捲而至,吹得皇城眾官署大樹積雪紛飛。
  條地寇仲發力騰身,帶著徐子陵貼牆上升,越過高牆近半高度,然後由徐子陵接力,反過來帶寇仲完成餘下的行程,最後兩人以手抓上城垛邊沿處,趁風勢探頭往城頭窺探。
  風燈正被吹得忽明忽暗,一隊巡兵剛好經過,阻擋著左方站崗兵衛的視線,另一邊城樓上的禁衛正目注城外。兩人知機不可失,那敢猶豫,同時翻上牆垛,一溜煙的橫過寬達三丈的城頭,再翻往城牆另一邊,以手抓垛沿凌空吊在城頭外牆的邊沿處。
  登城、過牆、吊空一氣呵成,只是眨幾眼的工夫,即使沒有狂風掩護,或縱使破人看到,會誤以為是自己眼花。
  寇仲雙掌生出吸力,沿牆往北遊去,比壁虎更要靈活迅捷,到經無人站崗的牆垛,則以手攀上垛沿,好回氣養息。
  徐子陵緊隨其後,無聲無息的一起往東宮外牆游移。
  長安城早進睡鄉,北風肆虐下只有疏落的燈火,夜行的氣氛,令他們份外生出與日常有異的飛簷走壁的刺激感覺。
  終抵東宮外牆,寇仲索性一不做工不休,到達東宮東牆正中的位置始停下,探頭瞧清楚形勢,當先前那隊禁衛巡至,加上一陣較強的狂風,立即重施故技,閃過牆頭,從另一邊安然踏足東宮高牆內,掠往一座建築物外園林的暗黑中。
  兩人蹲在兩棵大樹閒,欣然互視,均有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大功告成的歡悅感受。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這座是東宮正東的牡丹殿,春來時我們四周該是牡丹遍開的美景,現在當然只是雪霜遍園。」
  從城牆飛身下降,徐子陵已看得一眼瞭然,在牡丹殿的隔牆內共有五個院落,園林圍拱,正殿位於正中,以長廊貫通各院,園內有七、八道木橋,橋下小渠,水從北引入,到牡丹殿南形成大水池,樓閣依池而築。此時樓殿均暗無燈火,只廊道每隔數丈有宮燈照耀,在風中搖曳閃明。
  寇仲又道:「只要越過牡丹殿的西隔牆,是今晚我們選定舉行煙花盛會的地方,皇城的兵哥們不但有口福,還有眼福。來吧!」
  徐子陵一把將他扯住,道:「勿要魯莽,聚寶殿內所藏火器關係到李建成的帝位,必定加強防衛,我們若視它如皇宮內一般的況,大有可能功虧一簣。看到嗎?在西隔牆旁有座兩層的樓閣,高出隔牆近丈,在那襄可看清楚週遭的情勢。」
  寇仲點頭同意,付諸行動,偕徐子陵閃將出去,利用園林的掩護,到達樓閣東面,掠上樓頂,伏身探視。
  果如徐子陵所料,聚寶殿的情況盡收眼底,只見寒風中亭台傲立,殿堂幢幢,曲廊幽徑在園林中穿插,連接起九座堂院,聚寶殿矗立正中。
  表面看這一邊與所處牡丹殿沒有多大分別,事實上卻是戒備森嚴,遍佈暗哨,巡邏的隊伍達十隊之眾,只要他們踏足於聚寶殿院落範圍之內,不論他們身法如何高明,仍難逃守衛的耳目。
  寇仲目注把守聚寶殿正門挨風抵冷的四名共衛,笑道:「再多一倍人手,也攔不住我兩兄弟。」
  徐子陵的目光巡視位於院落四角的哨樓,又觀察院落力樓房分佈的形勢。
  寇仲放下背上的布袋,采手取出一條長素,道:「我們由空中乘風高去,先抵緊寶殿東面的樓殿頂處,兄弟!表演真功夫的時候到哩!」
  兩人合作慣了,不再打話,提緊功力,束勢以待。
  又一陣狂風括卷。
  寇仲右手輕按屋脊,沖天而上,左手緊握長達三丈的索子,到長素曳直,握著另一端的徐子陵被帶得離開伏身處,斜衝夜空。
  寇仲直升至離地近二十丈的高空,真氣逆轉,繼續往前橫掠,向離起步虛足有五十丈的樓殿頂投去,左手同時發動。
  徐子陵就借寇仲的真勁,加速上騰,當寇仲真氣不繼,於離目標樓房尚有、十五丈的距離處往下墮之際,他剛好抵達寇仲後上方。
  如此高度,是在哨崗巡兵視線之外,燈火照耀不及之處,即使有人翹頭上望,如非眼力特佳,且全神留意,必會疏忽過去。何況北風怒吼,寒冷刺骨,敵人的警覺性自是大幅削弱,耳目失靈。
  徐子陵真氣運轉,繼續末竟的空中旅程,右手勁發,帶得寇仲往樓房投去。
  得到徐子陵輸來的真氣生力軍,寇仲重拾升勢,回轉真氣,徐子陵往下降投,他反來到徐子陵上方,兩人先後踏足樓房之頂。
  北風仍未有稍息之意。
  徐子陵把握時機,領頭沖天而上。
  當狂風斂收,兩人早安然伏在聚寶殿殿頂處。
  寇仲欣然道:「雖然非常吃力,仍是值得的。」邊說邊把索子塞進布袋,又從袋裹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向正貼耳竊聽殿內動靜的徐子陵道:「橫豎此殿難保,在上面開個洞該沒人曉得。」
  徐子陵坐起來,雙掌下按積雪的殿頂,以灼熱真氣開始溶雪,道:「幸好建成沒有派人駐守殿內。唉!真可惜!」
  寇仲瞧著厚雪在徐子陵掌下溶化為水,還其本性往下澗流,道:「建成不但不會讓人駐守此處,還不准任何人踏入半步,因為這是見不得光的事,知情者限他的幾個親信。有什麼好可惜的?」
  徐子陵收回雙手,答道:「可惜的是殿內價值連城的珍玩,會隨火器燒燬無存!可以用匕首啦,若讓水像瀑布般澗下屋簷,會是個大笑話。」
  寇仲勁貫刀鋒,切入只餘數寸厚的積雪,工作起來,笑道:「大風吹來,夾著水雪四方激濺,誰能察覺有異。嘿!一片!」
  徐子陵接過他遞來的瓦片,放在一旁。
  兩人同心協力,小心行事,只一盞熱茶的工夫,在殿頂開出可客人通過的小洞。
  殿內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寇仲鑽入洞中,聳身躍下。當徐子陵踏足殿堂,見寇仲在發呆,奇道:「什麼事?」
  寇仲采手搭上他的肩頭,另一手祭出夜明珠,欣然道:「兄弟!我們走運哩!你看!」
  在明珠光焰映照下,本應放在殿內的珍玩不見一件,代之是遍佈全殿儲放火器的木箱子。
  徐子倒抽一口涼氣,失聲道:「確是好險!火器從地庫搬上來,應是建成改變計劃準備運走,幸好我們今晚搶先行動,否則將失諸交臂。」
  寇仲笑道:「珍玩該在我們腳下,宋二哥給我們三條可燃燒達兩刻鐘的導火引線,我們可拆開其中三個木箱,連上火線,點燃後火速往找公主,只要任何一道火線聽話管用,煙花晚會將如期舉行。哈!我愈來愈相信李世民是真命天子,所以鬼差神使的讓我們兩個大傻瓜今晚及時趕來!」
  話猶未已,異響傳來,兩人齊告色變,大批騾馬車從遠處開來的聲音,好夢立變夢魘。
  寇仲失聲道:「李建成竟要在今夜把火器運走,這是不合情理的,長安那還有比這裡更隱秘安全之所?」
  徐子陵當機立斷,喝道:「拆箱!燒殿!」
  兩人曉得稍有遲疑,勢將時不我予,立即付諸實行,分頭行事,就以內勁震破近十個箱子,取出火器,把內藏的火油淋灑大殿四壁。
  騾車隊來到殿前廣場之際,一切佈置就緒,他們把從拆下木箱取來的木板堆往牆腳處,共七、八堆之多,均淋上火油,又順手把沾上火油的軍服、長靴、帽子、布袋全投進去生火,來個毀屍滅。
  烈火熊熊燃起之際,兩人從破洞鑽出,只見一隊人馬正進入聚寶殿的範圍,應是李建成親來監督火器的運送,殿內則火光閃耀,只欠尚未透出殿外。
  此時微僅可聞,仍在聚寶殿範圍外。
  他們不敢久留,以與先前相同辦法,騰空而去。
  「轟!轟!轟!」
  烈焰沖天的聚寶殿燃亮東宮的夜空,大小爆炸聲不斷傳來,間有火箭帶著火焰白煙,噴射空中,碎瓦殘木,像粉末般激濺。
  整個皇宮區沸騰起來,禁衛從四方八面往災場趕去,寇仲卻清楚曉得任何人亦都回天乏力,只能坐看聚寶殿片瓦無存。如非北風狂吹,生出的毒煙可形成大災禍。
  趁亂成一片的當兒,寇仲潛至李秀寧的公主殿,果如他先前所料,被驚醒的李秀寧登上忘憂樓的上層,隔牆觀看東宮災區的可怕情況。
  寇仲從西邊的窗戶探頭窺看,李秀寧披上御寒的棉袍,呆看著窗子另一邊,兩名名宮女在旁侍候。
  寇仲心中暗歎,他可想像到李秀寧心中的悲苦和茫然失落,束音成線,送進李秀寧的小耳道:「秀寧!是我寇仲!」
  李秀寧嬌軀劇顫,兩名宮女還以為她禁不住驚嚇,忙搶前左右摻扶。
  李秀寧低喝道:「你們到樓下去,沒有我吩咐,誰都不准上來。」
  兩婢聽得你眼望我眼,不敢違命,無奈下樓。
  寇仲穿窗而入,移到李秀寧粉背後,探手撫著她不住抖顫的香肩,心中百感交集,輕歎道:「我們還是猜錯少許。」
  李秀寧稍復乎靜,輕輕道:「是否你幹的?」
  寇仲苦笑道:「尚有別人嗎?」
  李秀寧淒然道:「火器竟藏在聚寶殿?」
  寇仲點頭道:「真抱歉要用這種激烈的手段,向秀寧你證明火器與太子的關係,但我們是再無選擇。」
  李秀寧嬌體再一陣抖顫,無力地向後靠入他懷內,無助的道:「我該怎辦呢?你猜錯什麼?」
  寇仲溫香軟玉抱滿懷,卻沒有絲毫綺念,只有無限的憐愛、同情和關懷,湊到她晶瑩的小耳旁輕柔的道:「我們本以為你大王兄會待秦王遷進宏義宮才借火器行事,而事實則是你大王兄的計劃是要在秦王歸途中下手,借助以雲帥為首的西突厥高手,再加上例如楊文乾等人的力量和威力強大的火器行事,那秦王焉能逃出生天,在他遇害後,建成太子可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至乎可誣陷是我寇仲干的。他應在今晚把火器從水路運離長安,卻給我和子陵及時一把火毀掉。秀寧啊!你再不下決定,你們的大唐國勢成四分五裂的亂局,正中頡利下懷,天下蒼生不知何時有安樂日子過?」
  瞧著東宮火頭逐一被救熄,但亂況仍有增無減,似是末日來臨的慌亂情況,李秀寧軟弱的道:「你怎知火器藏在東宮內?」
  寇仲柔聲道:「此事說來話長,可否容後細稟,眼前當務之急,是盡量爭取對秦王的支持。」
  李秀寧閉上美目,兩行清淚從眼簾流落玉頰,語氣卻平靜至異乎尋常,通:「少帥要秀寧怎樣幫忙呢?」
  寇仲道:「我想跟令王叔李神通秘密碰頭說話。」
  李秀寧站直嬌軀,緩緩轉身,面向寇仲,探手撫上他臉頰,淚珠不住淌流,美目深注的道:「明天秀寧會讓落雁曉得見面的時間地點,寇仲啊!秀寧真不知道該感激你還是怪你。」
  寇仲心中一陣激動,暗曉自己的初戀,正以眼前這種奇特的形式告終。
  寇仲趁著混亂,潛至御花園可監視水池假石出秘道入口的徐子陵藏身處,問道:「如何?」
  徐子陵反問道:「成功了嗎?」
  寇仲點頭道:「她是明理的女子,既肯定建成有殺世民之心,當然知所取捨。」
  徐子陵道:「李淵、宇文傷和從人剛從假石出回來,看李淵一面殺氣的樣子,李建成會有一番好受。」
  寇仲哂道:「有妃殯黨給他說話,頂多是一番痛斥,回家的時間到哩!哈!還可順道把手洗個乾淨。」
  兩人從暗處閃出,沒進假石山去。
第三章 陰差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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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躍落司徒府後院,立即心生警兆,心叫不妙時,石之軒從暗處走出來,攔在兩人前方,雙目灼灼的打量著兩人,沉聲道:「你們到那裡去了?」
  他倆心中暗幸身上沒帶半點火油的氣味,否則立要洩漏秘密。不過兩人仍大惑頭痛,因這問題不易搪塞過去,何況對方是智計尤在他們之上的石邪王。
  寇仲見主宅方向燈火閃閃,曉得任俊、宋師道等人都被他們的頭炮震醒過來,事實上長安全城軍民均被驚醒,心中一動,人急智生的歎道:「睡得好好的,忽然隔憐皇宮辟碎膨膨的響起來,只好去採看一下發生什麼事。」
  石之軒出乎兩人意料之外的微一領首,仰望夜空,道:「你們看到什麼?」
  徐子陵搖頭道:「東宮內火光熊熊,爆炸頻傳,仍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
  石之軒沉吟道:「真古怪!」
  寇仲訝道:「邪王到這裡來,當是懷疑東宮的怪人與我們有關,為何我們幾句話,邪王便像深信我們而不疑呢?」
  徐子陵心中叫好,說到撒謊和圓謊的本領,他拍馬及不上寇仲,像這句話正是神來之筆,反過來奇怪石之軒如此容易輕信他們,正可表示心中沒鬼。
  石之軒目光落到寇仲臉上,淡淡道:「我第一個想法是宮內的大爆炸與你兩人有關,遂全速趕往尹府,看看你兩個小子會杯從地道鑽出來,卻剛看到李淵和隨人匆匆由地道回宮。每逢李淵進出地道,均有親兵把守,沒有人能從地道進去,這也洗脫你們的嫌疑。」
  兩人心叫好險,又暗呼好運,他們離開時石之軒應是來這裡找他們的途上,沒有人贓並獲的把他們逮個正著。
  石之軒似仍對東宮的爆炸百思不得其解,皺眉好一陣子,忽然道:「希白明天回來,你們好好休息。」
  寇仲忙道:「邪王詩留步,小子尚有一事相詢。
  石之軒容包溫和道:「說吧!」
  徐子陵並不清楚寇仲為何仍要留善這瘟神,更猜不到他要問石之軒的話,好奇的寧神旁聽。
  寇仲道:「邪王是否從尹祖文處得悉入宮地道的秘密?」
  石之軒微笑道:「此正為石某人橫互心中的一個疑問,你們是如何曉得此秘道呢?」
  寇仲坦然道:「我們能發現地道,全賴李淵扮曹三到池生春處偷取履子虔的名畫,被小陵跟在背後,就這麼簡單。」
  石之軒雙目閃過殺機,道:「見你們這麼坦白,我也不用隱瞞,我是從你們身上發現地道的,尹祖文一直瞞著我,哼!」
  兩人明白他眼內的殺氣是因尹祖文而生,登時放下一件心事。
  石之軒沉聲道:「東宮發生這麼一樁無頭怪火,對我們的行動有一定的不利影響,你們須謹慎一點,在行動前千萬勿要碰那條秘道。」說罷閃身逾牆去了。
  寇仲搭上徐子陵肩頭,邁開步子朝內堂走去,歎道:「我們的思路不夠周詳,從沒想過石之軒有此一著,幸好陰差陽錯下過關,明早定要酬謝神恩,哈!今晚全賴宋二哥一句『夜長夢多』,扭轉整個形勢。」
  翌日兩人暗懷鬼胎的入宮,宮城、皇城氣氛異樣,人人臉色凝重,顯然沉重惶亂的心情仍末從昨夜的災難回復過來。
  見到程莫,他們這位頂頭上司道:「今天沒事哩!宮內活動全部取消,你們可提早休勤。」
  兩人聞之大喜,想不到尚有如此相關福利。
  寇仲裝作無知的問道:「昨晚發生什麼事?我們給嚇得從床上跳起程莫一副不瞞兄弟的坦率表情,壓低聲音道:「此事千萬不可在外邊亂說話,昨夜東宮的緊寶殿忽起大火,燒個什瓦不留,還傷了十多個人和七、八頭騾子。」
  寇仲奇道:「怎會無端端起火,還燒得砰砰膨膨的?」
  程莫露出吃驚神色,道:「幸好你是問我,才不會出岔子,卻千萬不要問宮內其他人,皇上已頒令嚴禁討論此事。」
  徐子陵道:「是否敵人幹的?」
  程莫搖頭道:「這是沒有可能的,要懷疑只會懷疑有內鬼,大有可能是場意外。」
  寇仲曉得再不能從程莫口中問出什麼來,與徐子陵告辭開溜。
  福累樓不知是否受昨晚皇宮的事影響,人客比往常疏落,寇仲和徐子陵樂得清靜,在臨窗可俯瞰合昌隆的桌子坐下,歎其早點。
  寇仲欣然道:「我們昨夜的頭炮是一雷天下響,比什麼造謠更有影響力。知情者肯定我們神通廣大,無所不能;不知情者以為老天爺要收拾李建成,是對他的示警和凶兆。不論那一種想法,對我們均有百利而無一害。」
  徐子陵搖頭道:「不要把事情看得那麼輕鬆容易,事實上我們正冒耆最大的風險,只要李秀寧勸說李神通一事稍有差池,我們定要吃不完兜著走。」
  寇仲信心十足道:「放心吧!公主自有分寸,李神通隨李世民連年征戰,不但深明時局,且清楚我們和李小子合起來的威力,兼之我於他有救命大恩,以他在洛陽兵臨城下之際仍肯對我們好言相勸的情義,我有信心把他爭取過來。」
  徐子陵道:「不要忘記午時與魏征的約會。」
  寇仲呷一口熱茶,微笑道:「我正急不及待的想從魏征處探問李建成的反應?看他會否對昨夜的怪火生疑?豈會忘記。嘿!趁有點時間,陵少何不去見了空,報告成績;我則去為查傑那小子采口風,看他的姻緣是否天定的。」
  徐子陵目光投往合昌隆,道:「楊文干會否改變行程?」
  昨夜他們得到查傑採來的消息,楊文干一行於黃昏時份到永安渠北的碼頭區去,沒有返回合昌隆。
  寇仲道:「他去是送死,留下則是待我們去宰他。唉!我不知忍得多麼辛苦,長安內太多我想幹掉的混蛋。」
  徐子陵點頭道:「小弟深有同感,不過小不忍則亂大謀。你……」
  寇仲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訝道:「什麼事?因何吞吞吐吐?」
  徐子陵道:「我一直想問你,現在你和玉致言歸於好,有否想過如何處貴對你情深一片,默默等待的楚楚?尚秀芳來長安後,你又如何面對她呢?」
  寇仲的興奮一掃而空,代之是深鎖的眉頭,苦笑道:「你來教我怎辦好嗎?你的話是最中肯的。」
  徐子陵道:「楚楚等若小陵仲的娘,只看在素姐份上,你便不能負她。只要你肯向玉致開口,讓她明白事情來龍去脈,絕不會出問題。還可由你收養小陵仲,讓素姐在天之靈得到安息。」
  寇仲點頭道:「我早有此心,得你陵少開口支持,難題就這麼解決。至於尚秀芳,唉!」
  徐子陵道:「尚秀方可非普通女於,她有自己一套的想法,這種事勉強不來。我的意見是暫時不去想,看看老天爺如何決定。眼前正事要緊,最頭痛的難題反非如何應付建成和元吉,而是如何防止石之軒揭破我們的秘密,昨晚我們能過關是純憑運氣,下趟出錯恐怕沒有同樣的好運道。」
  寇仲沉吟片刻,湊近道:「若我們拋開一切,全力出手,究竟是否有收拾他的可能呢?這方面你該比我清楚。」
  徐子陵苦笑道:「縱使明知為大局著想,我們必須鍵除他這條禍根。可是他現在落得形單影隻,我實在有點不忍落井下石。我和他的關係很古怪,有時恨不得將他幹掉,有時卻很同情他。」
  寇仲頹然道:「你的分析很對,且畢竟他既是青璇生父,又具希白的師傅。他娘的!還有是他屢次對你手下留情。嘿!轉個形式又如何?我們是否有能力要他水勝不得,欲逃不能?」
  徐子陵一呆道:「那豈非比殺他更困難嗎?一個不好,遭殃的是我們!何況縱能辦到,有何好處?」
  寇仲道:「我適才忽然很想你去見了空,當時心中仍是很模糊,原來我早有此意念,就是天下間只有一個人可收抬石之軒,那就是你的未來嬌妻青璇美人兒。」
  徐子陵一震道:「你想他兩父女相見?」
  寇仲道:「我明白你不願青璇捲入人世間醜惡的鬥爭仇殺,可是石之軒終是她親父,希望石之軒改邪歸正更是她母親碧秀心死前遺願。陵少怎也要把這石之軒唯一的破綻說服,如此我們將穩勝無疑。只要我們能把石之軒困死,使他不能以逃避化解此一命中他要害的破綻。」
  徐子陵默然不語,好半晌苦笑道:「你並不明白石青璇,勸她去幹違反她一切順乎自然的本性,是一種具有破壞性的褻瀆。咦!她在吹蕭時有否想過石之軒會在附近偷聽她的仙韻,偷看她的花容呢?」
  寇仲抓頭道:「你在說什麼?最後那兩句似乎和前頭的話沒有關連,對嗎?」
  徐子陵雙目神光電閃,嘴角逸出一絲微笑,道:「請勿打斷我的思路,或者我已想出一個克制石之軒的辦法,就是請青璇向他吹奏一曲,讓她以最動人的方式,把心意由蕭音傳送,老百將必敗無勝,石之軒的破綻就是他的『心』!」
  寇仲正要說話,忽打個手勢道:「常何來哩!還有溫彥博和劉政會,全是我們爭取的目標。」
  徐子陵轉身揚手向溫彥博打招呼,寇仲則隔遠抱拳行江湖敬禮,口上續向徐子陵道:「他們定是到這襄來討論昨夜的怪事,交換意見,可見我們的頭炮是如何地震撼和成功。」
  溫彥博心不在焉的回禮,與常何和劉政會到離他們最遠的角落坐下,低聲說話。
  寇仲湊近點道:「劉政會是常何最好的朋友,當年小弟扮丑神醫時,常何只關照劉政會一個人,可知他們交情的深厚。說服劉政會,將有機會把常何這最關鍵的人物爭取到我們的陣營來。」
  徐子陵道:「那將由我們能否爭取李神通決定成敗,有李神通為我們擇忠義者而招之,何愁大事不成。」
  寇仲精神大振道:「希望公主今天有好消息。」
  徐子陵淡淡道:「除石之軒的一關外,尚有畢玄、可達志和楊虛彥這三個危險人物,他們最有機會看破我們的偽裝,我們應否在此種情況發生前,讓太行雙傑消失?」
  寇仲道:「若你這番話說在我目擊寧道奇和宋缺的人刀之戰前,我肯定手腳齊舉的贊成,可是他娘的!看過他兩個高手交鋒後,我終於明白井中月的最高境界,那與宋缺的『忘刀』,老尊的『道心精微』並行不悖。那時看得雖心領神會,體悟仍未夠深到。至昨晚我們精神融合,忽然間我完全把這種入微的境界掌握在心中,當我往找公主時,一直處於這種精神狀態下。還是陵少行,事實上你比找更早一步晉入這入微的境地。」
  徐子陵虎軀微顫,深思起來。
  寇仲聲量進一步減低,道:「正因為我晉入這種境界,所以公主當時雖有兩婢陪侍在旁,我仍有把握只把聲音傳進她一人耳內去,連聲音的散播我亦能充份掌握,這方面我從前是絕辦不到的。」
  徐子陵點頭道:「你是否打算繼續扮太行雙傑,且有把握瞞過任何人,包括畢玄在內。」
  寇仲道:「我們為冒充太行雙傑,下過一番苦功,怕瞞不過畢玄和可達志,是因怕仍有破綻,少許蛛絲馬可使我們原形畢露。但若我們能到達忘我的境界,連自己也不當是寇仲和徐子陵,加上體型上巧妙的改變,既沒有破綻,誰能看破?只有不計成敗,心無掛礙,我們定可成功。」
  徐子陵終點頭道:「你的話不無道理,但我頂多只有五成的信心。」
  寇仲喜道:「就這麼決定,他奶奶的熊,太行雙傑來哩!」
  徐子陵失笑道:「你這小子,仍像當年在揚州當混混的賴皮樣兒。」
  寇仲道:「尚有一件事和你商量,我們福榮爺的貞觀總錢莊,該在那一個良辰吉日舉行開張大典?」
  徐子陵沉吟道:「開張的吉日須離舉事的日子不太遠,例如只距十天人天,好讓我們有多點時間引出香貴,完全掌握香家的動靜。」
  寇仲道:「那就暫定二、三月間,由宋二哥擇日,上報李淵,那時我們的人也該到得七七八八。」
  徐子陵道:「為方便行事,我們須在城內安排據點,讓我們起事時,能迅速行動。」
  寇仲道:「此事最好由我們或秦王以外另一幫人馬負責,黃河幫應是理想人選,他們既曾擁有上林苑,在長安當然人緣廣,有物業,此事待雷大哥回來便清楚。」
  徐子陵道:「是時候讓紀倩回來,我們可多陰顯鶴這得力幫手。」
  寇仲同意道:「我立即著小傑去辦。唉!應怎樣處理我們的兄弟突利呢?他因何這般愚蠢,難道不曉得頡利是個過橋抽板的人?當頡利成功操控全盤形勢,會掉轉槍頭對付他。突利如此支持韻利,把我們的室韋和回紇兄弟也拖下來淌這混水,令我們更是為難。」
  徐子陵沉聲道:「關鍵處在乎畢玄,只要老跋能擊敗畢玄,戳破畢玄不敗的神話,突利將不須再賣頡利的賬,還可與我們中土締結聯盟,危機自解。」
  寇仲道:「我曾當過主帥,在這方面此你較有心得。若突利千山萬水的勞師遠征南下,絕不肯無功而退。即使他看念舊情,他的屬下酋頭仍不會罷休,反過來影響他的決定。所以唯一方法是軟硬兼施,令突利知難而退,藉與我們的交情漂漂亮亮的下得台階。」
  徐子陵點頭道:「明白哩!因此我們追求的非是一場波及全國的戰爭,而是局限於一時一地的決定性政變,一舉摧毀反對秦王登基的勢力。目標明確後,我們朝此邁進,直至成功。」
  寇仲欣然道:「自離開揚州後,我們似乎從沒試過如此全無歧見的協力同心,朝同一方向努力。哈!我快樂至想當眾高歌一曲。」
  徐子陵道:「昨夜的頭炮把悶局打破,主動重歸我們手上,待會在美人兒軍師的府第見面吧!」
  寇仲笑道:「這一餐是我的,預祝我不用當什麼勞什子的皇帝,一切由李小子代勞,人生至此,夫復何憾。」
  兩人正要結賬離開,宋師道扮的申文江登樓而至,一臉凝重的朝他們走過來。
  兩人心叫不妙,有什麼事可蕩動一向沉著冷靜的宋師道如此不顧一切的來找他們呢?
第四章 陣腳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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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兩人目光注視下,宋師道沉聲道:「有個很壤的消息,你們首先要保持冷靜。」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頭皮發麻,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宋師道目光掃視,見附近數桌均沒有客人,仍壓低聲音道:「剛才封德舞來找你們,由我招呼。他說今晨李淵召他人宮商議,他本以為談的當是昨晚東宮的大爆炸,待到見有王通在座,始覺事不尋常。與會者尚有裴寂,而李淵在開場白鄭重聲明談話內容絕不准外洩,可知情況的嚴重。」
  兩人的心直沉下去,曉得消息之壞,出乎他們初聽時所想像之外。
  宋師道道:「你們認識王通,對嗎?」
  寇仲咽喉艱澀的點頭道:「曾有一面之緣,是當代最有名望的大儒,只沒想過他是李淵的密友。」
  宋師道道:「王通和李淵有深厚的交情,他今趟特地到長安來,是告訴李淵,李世民曾與你們秘密會面,還決定向你們投降,背叛家族。」
  任寇仲和徐子陵有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色變的鎮定功夫,此刻聞言亦同時劇震色變。因昨夜成功而得來的輕鬆寫意一掃而空,代之是如若墮進萬丈深淵的可怕夢魘,人長安後所有努力盡付東流,腦袋內空白一片,盡失思考的能力。
  王通這全無關係的人,怎會曉得他們最大最關鍵的機密?
  寇仲臉如死灰的呻吟道:「這是沒有可能的,知此事者只有我們信得過的人,如何會洩漏出去,且讓王通知道。」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通:「李淵打算怎樣處置李世民?」
  宋師道道:「李淵非常震怒,本想親赴洛陽,處決李世民,幸好在裴寂和封德舞痛陳利害下,改行穩著,暫時不動聲色,待李世民回來後立即禠奪其兵權,然後和他算賬。」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現在唯一可行之計,是由我們設法通知和幫助撤走李世民及其手下將士的親屬家眷,且須在一夜兩完成。然後李世民在我們支援不枉洛陽擁兵自立……」
  宋師道打斷他道:「所以找說首先我們須保持冷靜,你的提議絕不可行。李淵已下令密切監視李世民和他的主要將領的家屬親人,察其動靜。這裡是長安城,不到我們輕舉妄動。」
  徐子陵苦笑道:「事情來得太突然,我們兩個方寸大亂,宋二哥有什麼好提議?」
  宋師道雙目射出今人難解的複雜神色,道:「我們先要解開最重要的疑團,王通的消息來自何人?」
  寇仲頭痛道:「這是無從猜估的。」
  宋師道搖頭道:「單是消息本身已洩露端倪,它明顯是針對李世民而發,否則大可同時指出你們已到長安來。」
  寇仲虎軀一顫道:「有道理,那就不該是我少帥軍的兄弟洩漏的。而事實上亦非是李世民向我們投降,是我們支持他登皇位。」
  徐子陵問道:「王通有否提及我們曾偕李世民到嶺南見宋關主的事?」
  宋師道頹然搖頭。
  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心中湧起異樣的感覺,看宋師道的表情,誰人洩密他該是心中有數,並與宋家有關。
  宋師道艱難的道:「應是二叔告訴王通的。」
  竟是宋智。
  兩人啞口無言。
  宋師道歎道:「我一直奇怪二叔為何肯輕易同意支持李世民的決定?此刻當然想到他是另有後書。他一向是主戰派,希望我末家能君臨天下。他此計狠辣異常,說話的人既是王通,不用任何證據李淵亦會深信不疑,何況確有其事?假若李世民被殺,少帥軍只好繼續為我宋家賣力,助宋家完成霸業。」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目瞪口呆,心忖一於錯滿盤皆落索。唯一可安慰的是在李世民被乃父處決之前,他們得悉此事,只恨仍是一籌莫展。
  宋師道回復冷靜,沉聲道:「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眼前唯一可行之策,是索性把事情曝光,今李淵不能入李世民欺君叛國的死罪,你們明白我在說什麼嗎?」
  寇仲苦笑搖頭,道:「我的腦袋像變成石頭,沒有絲毫運作的能力。」
  宋師道解釋道:「話是由我們說的,不過必須在情理之內。幸而有封德舞作我們內應,我們可先一步知道李淵的反應。」
  轉向徐子陵道:「子陵立即去見李世民,著他修一封密函,先發制人的告訴李淵他和你們達成密議,決定聯手對付即將壓境的塞外聯軍,然後再瓜分天下。這類結盟在近十多年間是平常不過的事,純粹屬戰略和形勢上的需要。至於其中過程細節,用詞輕重,由子陵和秦王斟酌。事不宜遲,子陵立即起程。」
  寇仲聽得大為興奮,精神回復過來,點頭道:「既有五萬兩黃金正在運此途上,子陵離長安去看看是應該的。」
  徐子陵皺眉道:「你二叔的問題如何處理?」
  宋師道冷哼道:「此事關乎天下蒼生,沒有人情可言,我會使人知會三叔,爹必會妥善處理,可保他不會再洩機密。」
  寇仲道:「智叔難道不曉得封德舞是我們的人嗎?」
  宋師道道:「他遠在嶺南,並不清楚長安的人事關係與形勢變化,更沒想到李淵會找封德舞商量此事,反而避過建成和元古。或者是昨夜的爆炸有功,今李淵對建成生出芥蒂。不過此事也轉移李淵的注意力,再無暇想到懲罰建成。」
  徐子陵起立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即依計行事。」
  寇仲離開東大寺,心情與今早有天壤雲泥之別。
  他已下令查傑停止一切監視合昌隆的行動,待他想清楚應否立即撤離長安。
  幸好楊公寶庫的秘密沒有洩漏,否則李世民除擁兵自立於關外,再無其他選擇。可是主動在握的上風優勢,一掃而空,所有本是天衣無縫的部署亂成一團。
  眼前還有最頭痛的兩個問題分別是石之軒和香氏的罪惡世家。
  前者若知道被騙,反應難測,刺殺趙德言的合作計劃更是休提;難道他們一邊說與唐室停戰共禦外敵,一邊卻大鬧皇宮去殺人放火?
  至於香貴,既知他們與李淵講和,大有可能離開長安這險地,以策安全。
  李淵接到李世民先發制人的信函,會有怎樣的反應?他不想去猜測,只肯定李淵會下嚴令李世民立即回京當面解釋,那將是李世民小命最飄搖難測的時刻。
  唉!
  事情怎會變成如此。
  魏征年近半百,保養得相當不錯,沒有絲毫老態,腰板出奇地挺,神態軒昂,中等身材,修長的臉孔配上有大耳垂的變耳,兩眼精靈睿智,卻略帶憂鬱,使人感到他是那種不畏權勢,悲天憫人的飽學之士。
  寇仲抵達後,尚未有機會說話,沈落雁把他領往書齋與魏征相見。
  寇仲入書齋前脫去面具,與起立相迎的魏征兩手緊握,四日交投,頗有一切已會於心、如見故友的親切感覺。
  在旁的沈落雁道:「魏大人已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大家可放心說話。」
  寇仲本來最想間李建成對大爆炸的反應,但這心情早不翼而飛,相對李世民面臨生死關頭這問題,其他一切無關痛癢。
  魏征以他沉厚的聲音道:「少帥確是非常人,只有非常人才能作出非常事,魏征欽佩至五體投地。」
  接著兩眼轉紅,慘然道:「實不相瞞,當日是我力勸密公歸順李唐,卻令他落得如此下場,魏征難辭其咎。」
  寇仲暗忖這才是魏征不滿李淵的主因,李淵殺李密的一著確是不可原諒的過失。道:「我們坐下說。」
  寇仲抱著用人勿疑,疑人勿用之旨,更相信魏征是忠肝義膽之輩,一股腦兒把情況說出,沒有隱瞞被李淵從王通處得悉他們和李世民間密約的事。
  沈落雁色變道:「這消息從何而來?」
  寇仲解釋清楚,說出宋師道先發制人之計。
  魏征雙目閃動智慧的光芒,神態沉著的道:「少帥放心,此制人之計定可生效。因為我從建成太子處知悉,今趟秦王出征劉黑闥前,於一個皇上在內廷主持的只限幾位親信大臣,包括秦王、太子和齊王出席的軍事會議上,皇上普問及如何應付頡刊在北疆集結大軍的辦法。當時秦王提議只要少帥肯暫息干戈,頡利聯軍之危自解。」
  寇仲喜道:「竟有此事。」
  魏征道:「確有其事。太子事後還以此作文章,通過尹德妃向皇上進饞言,指秦王與你們交情仍在,在洛陽之戰故意放走你們。」
  沈落雁道:「當時皇上有什麼話說?」
  魏征答道:「皇上問秦王,我大唐與少帥軍勢不兩立,少帥軍只會乘機發難,豈肯成人之美。秦王的答覆是他清楚少帥和徐子陵的為人行事,是不會置中土大局不顧、只謀私利的人,所以要說動少帥肯暫息干戈不是沒有可能。」
  寇仲苦笑道:「此事有利有弊,敝在更堅定李淵認為秦王會出賣家族的信念,最大的問題是秦王事前沒有得他飲准。」
  沈落雁皺眉道:「皇上聽後對秦王有何反應?」
  魏征道:「皇上不置可否,太子、齊王和裴寂卻以不同理由同聲反對,終不了了之。」
  寇仲拍幾道:「這就成哩!不行!我要立即趕往洛陽,提醒他們。」
  魏征微笑道:「少帥不用多此一行,秦王是當事人,深悉李淵好惡,如下筆輕重。」
  沈落雁道:「李神通若肯站在我們一方,幫秦王說上兩何好話,該可化解此事。」
  魏征點頭道:「皇上現在最擔心的不是少帥軍甚或宋缺,而是在北疆集結前所未有龐大兵力的塞外聯軍,如若處決秦王,與少帥你再無任何緩衝,是智者不取。」
  頓了頓續道:「少帥可知為避突厥狼軍,朝廷近日有遷都的事論嗎?」
  寇仲失聲道:「什麼?不是說笑吧?遷往什麼地方去?」
  魏征道:「此議由裴寂提出,太子附和,遷往何處未有決定,我曾大力反對,只換來太子痛斥,更令我意興闌珊,曾想告老歸田。唉!大唐自崛起以來,所向無敵,若因胡寇擾邊,竟遷都避之,希望胡寇不敢深入,知難而退,這想法簡直天真荒唐,更貽四海之羞,為百世之笑柄,如此人物,豈是良禽擇棲之木。若少帥早出,魏征必向少帥投誠。李淵諸子中,惟世民一人可取,此為定諭。」
  寇仲的腦筋活躍起來,原來李淵對突厥人懼怕如斯,難怪要請畢玄來示好。問沈落雁道:「有沒有公主的消息?」
  沈落雁搖頭道:「待會我入宮見她。」
  寇仲長長叮出一口氣道:「我們就暫時什麼都不幹,以不變應萬變吧。」
  寇仲回到司徒府,發覺煩惱陸續有來,見過黃河幫幫主「大鵬」陶光租的電九指剛回來,在內童和宋師道密斟,神色凝重。任俊的福榮爺則在大堂獨自應付長安想洽商入股的各路人馬,由富商巨賈到幫會頭領,諸式俱備。
  寇仲尚未坐穩,雷九指劈頭道:「怎辦好呢?陶光祖已正式下戰書,約好他生春再豪賭一場,由『大仙』胡佛作見證人,雙方可派代表下場,池生春且點頭同意。」
  寇仲皺眉道:「可否延期兩天舉行?」
  雷九指搖頭道:「賭徒講的是一諾千金,怎可無故延期,難道告訴他我們的代表外游末返嗎?」
  宋師道問道:「有沒有說明賭博的形式。」
  雷九指苦惱道:「下戰書的是我們,依賭場規矩,當由對方選擇賭法。」
  寇仲不解道:「陵少只是徒弟,何不由師傅親自下場呢?」
  雷九指微一錯愕,好半晌才頹然道:「我怕輸掉老陶的家當。」
  寇仲笑道:「輸掉又如何?我們最重要是把香貴引出來,異日我們的李小子登上皇位,黃河仍是老陶的天下。」
  雷九指臉色轉白,歎道:「我更害怕受不起另一趟慘敗的打擊。」
  宋師道和寇仲你眼望我眼,始知雷九指曾栽在與他齊名的香貴手上,一時不知說什麼話好。
  寇仲忽地哈哈一笑,道:「雷大哥怎可如此沒種。他娘的!我認為雷大哥怎都要下場與香貴再作較量,且要教陶光祖把由你代表他下場的消息洩漏出去,那香貴必會親自出馬,不敢怠慢。」
  宋師道皺眉道:「香玉山清楚雷大哥是我們的人,會否有問題?
  雷九揩道:「這方面反沒有問題,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何況今趟賭局舉行處是在長安外人大河口的一艘大船上,官家想管也管不到。」
  寇仲斷然道:「就這麼辦,雷大哥,重振你聲威的日子到哩!得刀後要忘刀,得賭當然須忘賭。後果雖難避勝負,過程中卻沒有勝敗之心,就當作玩場馬球遊戲好哩!」
  徐子陵立在船首,思潮起伏。
  他乘的中型快舟由原雙龍幫熟悉黃河水性的兄弟操持,順風順水的朝洛陽駛去。
  兩岸的冰雪開始溶解,嚴冬仿如正揮手道別,不久後大地將回復青綠遍野的美景。
  宋智的詭謀對他們的大計做成可能是致命的打擊和傷害,他們能否應付尚是末知之數,而對付石之軒更忽然變成燃眉急事。
  無論寇仲有多麼好的理由,把與世無爭的石青璇捲入此事情內實非他所願,只恨別無他法,希望請她為乃父吹奏一曲,沒有太為難她。
  每趟對付石之軒,他們都是棄兵曳甲的鎩羽而逃,但願今趟是唯一例外。
  於大唐宮刺殺死不足惜的趙德言,於他和寇仲有著巨大的吸引力,現只能眼白白瞧著此事泡湯,還要在石之軒曉得前除去石之軒這個大患。單是此事已教他感到未來成敗難測,他和寇仲再沒有絲毫必勝把握。
  心中浮現師姐暄的仙容。
  伊人究竟身在何方?
  想到她,心中湧起溫馨難言的動人感覺,他和她之間發生的事,將永遠藏在他內心至深處,永誌不忘。
  河風呼呼,風帆述如奔馬的朝洛陽進發。
  就像他們目前的處境,只有排除萬難,破浪前進,希望有抵達目的地的一天。
第五章 一石二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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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時分。
  洛陽城皇宮的議政廳,李世民聽罷徐子陵帶來的壞消息,神色出奇地平靜,只是雙目精芒閃動,一副在戰場上面對敵人千軍萬馬毫無懼意的主帥本色。
  思索片晌,李世民沉聲道:「我今趟出征前,在父皇主持下普和太子、齊王舉行會議,我提出聯少帥抗狼軍的策略,父皇頗為意動,卻被太子嗤之以鼻,反提出與突厥修好之議,邀請畢玄來長安便是當時裴寂、齊王推波助瀾下倉猝決定的。」
  徐子陵不解道:「突厥人既擺明有南侵之意,建成怎有把握畢玄肯應邀而來?」
  李世民苦笑道:「其中該是由趙德言穿針引線,目的是針對我而發。當時太子建議說,突厥人之所以入侵,意在中土的於女玉帛,只要我們與畢玄談妥條件,滿足頡利的要求,頡利會打消南下之意。這是癡人說夢,更荒誕者是如若突厥真個南下,則遷都以避之議,虧太子說得出口。」
  徐子陵不解道:「趙德言在其中穿針引線這種事建成怎敢說出口來,我想知道的是建成憑什麼說服令尊,認為畢玄真肯應邀。」
  李世民答道:「他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畢支會非常有興趣與傅采林碰頭。於龍泉一役,高麗和突厥透過拜紫亭暗中較量,高麗落在下風,若畢玄能在武功上壓倒傅采林,對高麗的損害更是難以估計,所以畢玄該不肯錯過這機會。」
  徐子陵皺眉道:「建成難道沒想過頡利不論形勢如何發展,南侵之勢已是如箭在弦,不得不發。」
  李世民道:「太子最怕的不是突厥人,而是怕我外托抵禦狼軍之名,內欲總攬兵權,故對突厥主張退讓之策。」
  徐子陵不解道:「令尊出身將門,深諳兵法,理該有自己的主見,不會輕易被人左右。」
  李世民頹然道:「自攻陷長安,登基為皇,父皇變了根多-直接點說是膽子變小,只願能保持眼前所擁有的一切。天下間在戰場上能令他害怕的只有宋缺和頡利兩個人,而後者因全無顧忌,破壞力強,尤令他擔憂。只要頡利肯息止干戈,我相信他肯付出任何代價。」
  徐子陵欣然道:「這就成哩!」
  李世民大訝道:「子陵竟能在這情況下想到對付辦法?事實上若我瞞著父皇與你們接觸,實犯下欺君之罪,不是一封先發制人的信函能胡混過去。」
  徐子陵道:「我有個一百二鳥之計,令尊怎不濟總是曾領兵出征,見慣大場面的人,該曉得唯一迫退頡利之法是大唐軍與少帥軍結成聯盟。所以只要我們有一個確切可信的方法,先應付塞外聯軍的威脅,包保令尊會不理建成、元吉的反對,接受你的提議。」
  李世民大喜道:「子陵請說。」
  徐子陵微笑道:「假若寇仲肯親到長安,作出姿態與令尊商議停戰,向頡利宣示大唐軍和少帥軍聯成一線應付他的入侵,頡利豈敢南下?且因塞外聯軍中不乏曾與寇仲共過患難並肩作戰的兄弟,例如突利和古納台兄弟,更可動搖塞外聯軍的軍心十氣,令尊若真的為抗狼軍不惜付出任何代價,怎會拒絕?」
  李世民皺眉道:「你這提議雖似大膽卻屬可行,不過似乎不該由我在信內提出。」
  徐子陵道:「由封德彝或李神通提出又如何?還可指出可以此證明寇仲的誠意。」
  李世民道:「另一鳥是什麼?」
  徐子陵道:「當然是建成和元吉,他們要在中途借西突厥人行刺你的大計早告吹,被迫要在長安與我們較量。目下見到你與我們公然聯手,只好孤注一擲盡起所有以圖一舉摧毀我們。此計既可使令尊忍耐你的欺君行為,又可追建成、元吉先作反擊,一舉兩得。」
  李世民凝視他好半晌,伸手與他相握道:「我的信函將於大後天午後時份直接送到父皇手上,子陵認為有足夠時間部署妥當嗎?」
  徐子陵道:「我立即趕回去,可於後天抵達長安,從容佈置,希望寇仲已成功說服李神通,那將萬無一失。」
  李世民道:「王叔是明白事理的人,不但深悉我的為人行事,更清楚寇仲和你徐子陵是怎樣的兩個人,該曉得如何選擇。」
  「咯!咯!咯!」
  寇仲千萬個不情願的從床上坐起來,嚷道:「希白請進上?歷早回來,你昨晚沒睡過嗎?」
  侯希白瀟瀟灑灑的穿廳人房,到床沿坐下,笑道:「你老哥不但耳朵厲害,且警覺性高,隔遠聽出是小弟。」
  寇仲仔細審視他,欣然道:「恭喜你這小子,精神飽滿容光煥發,顯是修為上得益匪淺。」
  侯希白滿懷感觸的道:「這幾天就像往日與石師相處的日子又回來了,他比以前更對我愛護有加,無微不至,使小弟受寵若驚。現在我是養精蓄銳,須有所宣洩,有什麼上作可分派給我活動一下筋骨。」
  寇仲掀開棉被,與他並肩坐在床沿,笑道:「忙死你也可以!不過我相心先弄清楚一件事,老石這幾天為你惡補,是否想由你去收拾楊虛彥那畜牲。」
  侯希白聳肩道:「他沒有半句話提及楊虛彥。坦白說,我真的猜不到石師的心意,甚乎他是喜是怒,我亦掌握不到。」
  寇仲頭痛道:「這兩天我和子陵一直在苦思對付令師的辦法,如何可令他不用分出生死乖乖收手,最後還是想到要青璇出馬,如何付諸實行仍在思索中。」
  侯希白訝道:「我們不是助他行刺趙德言,其他遲些再想嗎?」
  寇仲道:「此事說來話長,皆因事情有突變。我現在須趕往皇宮值勤,你先好好休息,今晚由你負責跟蹤香貴-我則須與李神通秘密見面。其中細節-你問雷大哥自會一清二楚。」
  徐子陵返抵司徒府,寇仲正在吃早點,陪他的是任俊和彤彤。
  寇仲患得患失的問道:「情況如何?」
  徐子陵在他對面坐下,由彤彤和任俊侍候,微笑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寇仲向任俊的福榮爺打個眼色,任俊知機地欣然領彤彤退出內堂。
  徐子陵訝道:「其他人都到那裡去呢?」
  寇仲道:「雷大哥昨夜到黃河一艘船上與可能是香貴的賭界高手決勝爭雄,看可否把上林苑贏回來?雖說有黃河幫高手傾巢護駕,我仍有點不大放心,所以請宋二哥和查傑及一眾兄弟在暗中保護,小侯則負責跟蹤香貴。他奶奶的熊,有什麼好消息?欠的東風是什麼卵兒?」
  徐子陵皺眉道:「大清早起來,說話可以不心洹樣粗俗污耳嗎?」
  寇仲道:「我是興奮過度,昨晚我與李神通談得情投意合,原來他一直有扶助李小子的心,只因形勢不利,故郁藏心內。」
  徐子陵大喜道:「東風來哩!」
  接著把與李世民商量好的應變計劃說出來,總結道:「我們的太行雙傑必須想出一個脫身之法,好變回揚州雙龍大模廝樣的回來,又不致令人懷疑我們的福榮爺,如此做回自己更可免去被揭破身份之險。」
  寇仲咋舌道:「你恍我更膽大包天,這等若送大禮般讓想宰我們的人平白得到千載一時的良機。假若李淵把心一橫,索性把我們和李小子一起幹掉,於皇宮舉行國宴款待時左右各撲出五百刀斧手,我們怎辦好?」
  徐子陵從容道:「李淵不會如此愚蠢,因為代價是他負擔不起的。那時不但天下大亂,李唐內部亦不穩,突厥第一時間南下,突利等則聲聲為我們討唐復仇,且誰敢言與有十拿九穩的把握留下我們?別忘記隨我們重返長安的包括老跋、老侯、老陰三大高手,我們豈是好惹的?」
  寇仲哈哈笑道:「有道理有道理,不用戴面具通街走,已是皇恩浩蕩。他奶奶的熊,我們分頭知會李神通和封德彝,讓他們有份出力玉成美事。咦!回來哩!」
  雷九指黑酋臉的進入內堂坐下,兩人心叫不妙,只好親自斟茶侍候,瞧他臉色做人。
  雷九指搖頭道:「酒!」
  寇仲安慰道:「一時的得失不用放在心上,遲些我們定能連本帶利討回來的,何用借酒消愁。」
  徐子陵問道:「是否香貴出馬?」
  雷九指點頭,忽然怪笑起來,笑得嗆出淚水。
  寇仲和徐子陵面面相覷,暗忖他難道受不住賭桌上另一趟重挫,輸瘋了。
  雷九指大喝道:「誰說我輸哩!」
  寇仲、徐子陵瞠目以對。
  雷九指露出從未有過的燦爛笑容,仍故作淡然的道:「他娘的!香貴還以為在聽骰上我及不上他,豈知我剛學曉忘賭大法,贏得他臉青唇白,不但輸回上林苑的十萬丙黃金,還反輸多七萬兩。我要酒不是消愁,而是慶祝重振雄風,從此南雷北香,只有南雷,沒有北香。他娘的,你們說應否喝酒祝捷?」
  李淵當然沒有打馬球的心情,而寇、徐兩人負責訓練的馬球新秀,因須由李淵親自在禁衛裡挑選,皇上既沒空,球隊自然難以成立。兩人歡天喜地的請程莫賜准離宮,程莫不敢得罪這兩個皇上跟前紅人,縱使感到兩人的要求有點兒過份,仍肯放人。
  剛踏入橫貫廣場,喬公山和爾文煥策騎而至,隔遠抱拳示好。
  寇仲見爾文煥一副有神沒氣的容色,知他仍未從跋鋒寒的酷刑回復過來,裝作語重心長的向爾文煥打招呼道二爾大人原是英雄好漢,問題在既是英雄,當然過不了美人關,但身子才是最緊要的,沒有好的身體怎樣做英雄。」
  徐子陵心中好笑,更知寇仲心情轉佳,以言語戲弄爾文煥,教他哭笑不得-偏又不能怪寇仲。
  爾文煥微一錯愕,瞧向喬公山,苦笑道:「喬大人你出賣我!怎可把這種醜事宣諸於世?」
  喬公山微笑道:「大家兄弟嘛!人道做鬼也風流,絕非醜事。」
  寇仲點頭附和道:「對!或該叫作光榮紀錄。」
  徐子陵也忍俊不住,喬爾兩人更爆起哄笑,因為寇仲說得神傳意趣。
  爾文煥喘著氣道:「他奶奶的!不過我這光榮紀錄有點邪門,難直是著了道兒。」說最後那句話時,蒼白的臉現出驚異不定的神色。
  寇仲和徐子陵心叫不妙,若被他記起行刑的是寇跋兩人,便大事不好。
  寇仲忙道:「到宮外找個地方邊喝酒邊聊天如何?」
  徐子陵知他動了殺機,心中暗歎,曉得此為唯一選擇。
  喬公山狂笑道:「當然是著了道兒,著了那婆娘的道兒嘛!」
  爾文煥尷尬道:「喬大人不知什麼叫適可而止嗎?」轉向兩人歉然道:「今天我們沒空,但已約好池爺,今晚玩夜些兒,大家不醉無歸,酉時中西市福聚樓見,清姑娘也會出席的。」
  說罷掉頭朝東宮方向馳去。
  兩人暗抹一把冷汗,慌忙離宮。
  踏足朱雀大街,寇仲道:「差點被老爾累得不能堂堂正正的重返長安,幸好老喬打岔,世事真難逆料,誰想得到我們不用攻打長安,竟可以本來的身份臉目大模大樣的回來,我們走幾步好嗎?」
  徐子陵點頭同意,沿著車水馬龍,路人不絕,熱鬧繁華的朱雀大街邁開步伐。
  寇仲歎道:「計劃改變,石之軒因是一道難題,事實上還產生其他連串的問題,不知你有否想過。」
  徐子陵苦笑道:「師公肯定會找我們算賬,畢玄和老跋的決戰則提早進行,這類事唐室既無法阻止,更不能於涉。」
  寇仲頹然道:「還有是我再不能逃避尚秀芳,唉!我真的很對她不起。假如有個辦法不用傷她的心,不論如何困難我也要設法辦到。天!我怎樣向她解釋呢?你道玉致肯否接受她?」
  徐子陵沉吟道:「尚秀芳和楚楚有很大的分別,首先楚楚是你認識王致前遇上的,兼有著素姐的關係,玉致只感到你是個重情義的人。可是若你告訴她心中另有尚秀芳,會對你和王致間的關係造成無法猜估的破壞,有點像重演宋缺與梵清惠的情況,王致若知曉得到的並非你全部的愛,後果難測。」
  寇仲搭上徐子陵肩頭,慘然道:「兄弟!我很痛苦!我真不知如何去面對尚秀芳,她是秀外慧中的好女子,有悲天憫人的偉大情操,我怎忍心傷害她?」
  徐子陵沉聲道:「你相信命運嗎?」
  寇仲茫然搖頭,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世事的離奇巧妙處往往出人意表,至乎令人難以置信,我再沒有肯定的答案。」
  徐子陵道:「一切只好順乎自然,看老天爺的安排。這樣心裡會舒服點兒。」
  寇仲道:「尚有另一位我們須面對者,就是可達志,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敵友難分,教人頭痛。」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想那麼遠,待李淵決定後再說。池生春現在不但失去上林苑,還倒賠大錢,肯定手頭拮据,故不得不鋌而走險,從我們兩個小子入手,否則何用出動白清兒?」
  寇仲道:「今晚就由陵少出手,給池生春來個雪上加霜,狠贏他一大筆,我希望可快點看到他當時偷雞不著蝕大把米的表情。」
  徐子陵道:「你有相心過太行雙傑功成身退的方法嗎?」
  寇仲苦笑道:「忽然來個不知所蹤,恐怕會啟人疑竇,且要看石之軒會否揭破我們。那天我去見了空,他答應知會青璇,說陵少你希望她立即趕來長安。不過一來一回,恐怕須十天八天時間,我們有什麼辦法穩住石之軒,使他不起疑心?」
  徐子陵道:「對石之軒我沒有絲毫把握,他不會相信我們說的任何鬼話。」
  寇仲道:「目下唯一於我們有利的,是石之軒失去唐室朝廷內的耳目眼線,要直至李淵公佈邀我們到長安來,他始醒覺被我們愚弄,所以我們定須在他醒覺前對付他,否則只要他學我們般在牆頭街角大書太行雙傑就是寇仲和徐子陵扮的,我們便有禍哩!」
  徐子陵思索道:「老石今趟變了很多。」
  寇仲不解道:「什麼變了很多?」
  徐子陵道:「自他旁聽過青璇的簫藝,偷看過她的容顏,我感到石之軒再非以前的石之軒,具體的情況我卻沒法描述出來。」
  寇仲道:「那又如何?」
  徐子陵默然片刻,道:「石之軒現在是一無所有,唯一倚仗是他絕世的魔功,若我們能破他的不死印法,他會否生出退隱之心?」
  寇仲點頭道:「只要令他不能脫身,又幹不掉我們,等若破去他的不死印,你不是要在青璇來前與他大幹一場吧?現在大家相處得好好的,硬要迫他來個生死決戰,似乎不太妥當。」
  徐子陵道:「待我再仔細考慮,到南門啦!回家去吧!」
第六章 拈花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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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司徒府,伏騫在內堂恭候,兩人忙人內相見。
  伏騫在宋師道陪待下喝茶閒聊,後者見兩人回來,告辭往大堂去助任俊應付客人。事實上任俊扮司徒福榮的行動,全由宋師道策劃提點,使寇仲和徐子陵不用分神。
  伏騫微笑道:「小弟回家哩!」
  兩人分在他左右坐下,寇仲訝道:「因何走得這麼匆忙,你不是想幹掉雲帥嗎?」
  伏騫道:「我是不得不走,今早李淵召見小弟,明示不想讓我們與畢玄的使節團碰頭,那等若下逐客令,我們只好乖乖離開。」
  寇仲狠狠道:「定是建成在後面弄鬼。」
  伏騫道:「照我看是李淵自己的意思,事實上李淵對我們非常重視,禮遇甚隆,說要支持我們對抗統葉護,等如是倚仗我們牽制西突厥。為表示心中歉意,還任我們挑選長安巧匠,讓他們到敝國傳藝交流,遲些尚會派使節回訪我們,我看他是要弄清楚我們實力後通婚修好,加強盟友的關係。」
  寇仲心中一動,問道:「你作出選擇嗎?」
  伏騫道:「我仍在考慮中。唉!雲帥自那晚後非常小心,沒有回城外營地去,一直躲在長安,令我們無從下手。兩位一向比別人有辦法,若能助我把他迫離長安,我們可安排在西突厥邊疆伏襲,以斷去統葉護一臂。」
  頓了頓續道:「雲帥此人無事不問鬼神,東宮的事會被他視為鬼神預先警告的大凶兆;刻下必是意興闌珊,倘若再發生一些事,肯定他會溜回西塞,兩位可否在此事上幫我一個大忙。」
  徐子陵心中暗歎,說到底他們與雲帥曾並肩作戰,不過想到統葉護對中土的野心,雲帥在其中更是推波助瀾。為中土大局著想下,伏騫成功擊殺雲帥,對中土的安定是有利無害,所以當寇仲往他瞧來,不由微一點頭。
  寇仲道:「此事包在我們身上,我們不但會把他趕出來,還會令他慌忙竄回西塞,老哥什麼時候走?」
  伏騫道:「我們後天動程,但小弟對你的話好奇得要命,找出雲帥藏身處並非易事,而在兩位不能暴露身份的情況下,有什麼妙法可迫他離長安返國?」
  寇仲笑道:「他十有八、九是藏身於長安城內的波斯胡寺,即使我猜錯,仍有秘法可從建成手下裡找到答案。哈!你說雲帥最害怕的人是誰?」
  伏騫訝道:「雲帥竟有害怕的人?我真的無法想像。」
  寇仲道:「那就是石之軒,陵少深悉石之軒的功法和行事的作風,若由他蒙著頭臉,包保可把石之軒模擬得維肖維妙,嚇老雲一個半死,當雲帥僥倖脫身後,即使有全師長林軍向他提供保護,他仍不敢久留,其他的須看你老哥的本事。」
  伏騫拍案叫絕,歎道:「少帥腦筋靈活,智計百出,教人傾倒,以李淵的勢力,成為石之軒的目標後仍要步步為營,何況是見不得光的雲帥。建成若曉得情況如此,亦會勸雲帥離開,以免被石之軒公告天下,教他如何向李淵交待,此計必成。」
  寇仲道:「我們亦有一件事請你幫忙。」
  伏騫欣然道:「只要我辦得到,定盡力而為。」
  寇仲笑道:「貴國的馬球遊戲應是非常興盛,如能找中土最佳的兩個馬球高手到貴國切磋交流一年半載,當是球壇盛事。」
  伏騫聽得目瞪口呆,徐子陵皺眉道:「李淵需我們為他應付高麗和東突厥的球手,豈肯放人?」
  寇仲信心十足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當少帥軍肯與李唐結盟,球賽的勝負再無關痛癢,所以王子必須找個藉口強調要立即把人帶走,我們便可公然逃出長安。哈!」
  伏騫去後,雷九指領著一位五短身材,矮壯結實,頗有霸氣的中年漢來見他們,介紹道:「這位就是我的老朋友黃河幫的老大『大鵬』陶光祖,還不脫掉面具打個招呼。」
  兩人除下面具,起立相迎。
  一番客氣話後,眾人圍桌坐下,陶光祖豪氣沖天的道:「我陶光祖兮趟得兩位和秦王賞識,所謂士為知己者死,我是完全豁出去啦!何況更得雷老哥給我出了大口鳥氣?以後有什麼事,即管吩咐下來,我陶光祖會竭盡所能辦妥。」
  雷九指補充道:「陶老大與正牌福榮爺是至交,一向有生意往來,所以今趟公然來探望福榮爺,只會令人對我們福榮爺更不起疑,你們放心。」
  事實上寇仲正為此生憂,聞言鬆一口氣道:「我想先瞭解貴幫在長安的情況。」
  陶光祖傲然道:一不是我陶光祖誇口,即使曾在關內稱霸一時的京兆聯,也難和我們這種在黃河生根立足數百年的老幫會相比。我對楊文干、池生春那類巧取豪奪的兔嵬子的作風一向全無好感,做生意講的是誠信。我在長安誰不給我面子?因大家都知我是牙齒當金使的人。」
  寇仲喜道:「陶老大該知我們要棒秦王做皇帝,講的是實力較量,陶老大有什麼辦法可讓我的三千個兄弟在長安附近有個藏身之所呢?」
  陶光祖斷然道:「這個包在我身上,長安附近有數條漁村全是我們的人,有我們黃河幫的莊園物業,藏數千人絕不是個問題,起事時還可由我們的船迅速送抵長安。即使在城內,藏他數百人亦可輕易辦到。」
  寇仲放下心事,他們的第一批兄弟將於數天內抵達,現因事情有變,未知何時舉事,要他們長居暗無天日的地庫下,會是大問題,在荒野立營又怕被巡兵發現,現在得陶光祖這種有數百年歷史的地方幫會收容,問題迎刃而解。
  商量妥所有細節後,陶光祖興奮地離開。
  雷九指笑道:「你們可知在老陶來說,你們是久旱下的甘霖雨露,這幾年來,他們不知被池生春修理得多慘!所以聽到你們全力支持李世民,比誰都高興。所以我必須讓他來見你們打個招呼,以堅定他的信心。不是我捧你們,你們的朵兒比秦王還要響亮,提起你們,江湖上誰個不豎起拇指讚一句英雄了得。」
  寇仲哈哈笑道:「多謝捧場。咦!小侯為何仍未回來?」
  雷九指道:「這表示香貴非是居於長安城內,而是在附近的某城某縣。香貴瘦了很多,顯然生活並不好過,換我是他,瞧著自己一手創辦的罪惡王國不住萎縮,當然不好受。」
  寇仲道:「他敗於你手下是應該的,這叫此消彼長,他的將來一片暗黑,只能依附魔門掙扎求存;雷大哥你則是前途光明,如日中天,與他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雷九指欣然道:「最重要的是我不怕輸,因為賭桌上的得失並不能影響最後的結果。哈!現在我最想做的事是找個地方喝酒狂歡,我們去上林苑如何?」
  寇仲道:「今晚不成,因為池小子想找我們去祭旗。明晚如何?風雅閣該穩妥點,還可為小傑助攻。」
  徐子陵心中欣然,知雷九指信心盡復,重拾生趣,再不會拒絕在生活中尋找快樂。生命的樂趣正在於此,只要堅持不懈,在逆境中不氣餒,時來運到下或會出現令人驚喜,有似柳暗花明的轉機。
  侯希白在黃昏時從秘道回城,香貴的行蹤終有著落,藏身於長安西面黃河上游的始平城,順流而下,小半天可抵長安。
  侯希白回房休息。
  寇仲欣慰道:「幾經辛苦,終得悉香貴行蹤,我會派人到始平侍候香貴,摸清楚他的虛實,在他最意想不的時間把他生擒活捉,徹底摧毀他香家的基業。」
  徐子陵道:「我想先去見了空。」
  寇仲皺眉道:「明天去見他好嗎?池小子的約會時間差不多到哩!你這小子真不夠兄弟。唉!不過白清兒的媚眼兒確令人吃不消。」
  徐子陵聳肩道:「我並非出賣你,而是心中忽然感到該去見見了空。放心吧!有福同享,有禍也不會要你單獨去消受。小弟速去速回,不用費多少時間。」
  寇仲拿他沒法,只好放他走。
  待徐子陵去後一會兒,寇仲踏足大街,心中湧起奇異莫名的感覺,十天半月後,他會以少帥軍最高領袖的身份,重回長安,迎接他們的將是大唐朝的皇帝,這是多麼令人難以相信的事,現在說出去肯定不會有人相信。
  「蔡兄大駕何去,容小弟送兄一程。」
  赫然是沙家二少沙成功從馬車廂探頭出來,向他作友好呼喚。
  寇仲目光移往御者位置,駕車的大漢叫張雄,懂點拳腳功夫,性好吹牛,是沙二少的心腹。雖然他不大喜歡沙成功,但因丑神醫的身份與他有過密切的交往,心中不由充滿古怪而親切的感覺,更想看看這小子今趟示好下交有什麼目的,欣然登車。
  徐子陵隨在了空身後,來到大東寺西園一所精舍前。一直不發二言、默默領路的了空微笑道:「子陵請進!」
  說罷掉頭離開。
  滴喀,滴喀!
  園內樹木上的冰掛開始溶解,因天氣回暖不斷有水滴流淌,告訴人嚴冬已過,大地春臨。
  徐子陵采手敲門,師妃暄柔美的聲音響起:「子陵進來!」
  雖明知精舍內該是師妃暄,聽到她熟悉的聲音,徐子陵的一顆心仍是無法控制的灼熱起來,又隱隱感到這樣的反應不合乎他與這美女協定的關係。
  推門而入,師妃暄安坐一角,露出充滿歡悅的笑容,喜孜孜的道:「子陵你好!」
  徐子陵給她親切和大有深意的呼喚差些兒召去魂魄,深吸一口氣,舉步到她身旁隔幾坐下,歎道:「我不用掩飾見到妃暄你的激動,對嗎?」
  師妃暄若不食人間煙火的清秀玉容平靜下來,溫柔的道:「當然不用掩藏,妃暄也不願看到你那樣子。聽大師說你們形勢有變,情況究是如何呢?」
  徐子陵把情況詳說一遍,目光沒法離開她清麗脫俗的花容片刻,看她秀眉輕蹙邊靜聆邊思索的動人表情,令他不知人間何世。
  師妃暄待他說罷,迎上他灼灼的目光,道:「秦王的信何時可送到李淵手上?」
  徐子陵答道:「應是明天午後時分。」
  師妃暄橫他一眼,似是怪他目不轉睛地對她作劉禎平視,又似芳心羞喜交集,那表情有多迷人就那麼迷人,輕輕道:「徐子陵啊!你們的計算或者有差錯哩!」
  徐子陵像從一個美夢中驚醒過來般,慄然道:「錯在何處?」
  師妃暄目注前方小廳堂另一邊窗外融在黃昏中的園林,道:「東宮的怪火後,李淵當曉得秦王與建成、元吉的鬥爭,已臻勢不兩立的惡劣境地,他若接受秦王事先未請准而私下與你們結盟的提議,等如忽然傾向秦王的一方,令秦王與太子的關係更趨緊張,如此重大的決定,李淵將煞費思量,猶豫難決。」
  徐子陵道:「當李淵問左右意見,封德彝會進言勸李淵邀寇仲來長安商談,以示誠意,此可讓頡利曉得李唐和少帥軍聯成一氣共禦外侮。」
  師妃暄道二此計本身異常巧妙,但由於整件事不利於建成,而封德彝又被視為傾向建成,李淵會避過封德彝或裴寂這些太子黨的擁護者,另向他人聽取意見。」
  徐子陵同意道:「妃暄之言有理,幸好我們尚有李神通為我們說話。」
  師妃暄思索半晌,道:「李神通一直與秦王關係密切,是李淵聽取有關此事意見的理想人選,卻非是首選。若我是李淵,會尋求局外人較中立的想法。」
  徐子陵一震道:「王通?」
  師妃暄朝他瞧來,道:「王通不遠千里而來的警告老朋友,李淵必是心中感激,且為要進一步詢問少帥軍與宋缺的確切關係,好下此牽連重大的決定,在這樣的情況下,王通的意見對李淵有決定性的影響。」
  徐子陵色變道:「那怎辦好呢?」
  說到心思縝密,他和寇仲拍馬仍追不上師妃暄。
  師妃暄從容道:「這方面由妃暄想辦法,幸好夷老刻下正在長安,妃暄可央夷老在秦王的信函傳抵長安前,安排妃暄與王通見面。王通是當代大儒,深明時局利弊,兼之與敝門秀心師叔交情深厚,妃暄有信心說服他。」
  徐子陵呼出一口氣,道:「幸好妃暄及時趕到,否則我們將功虧一簣,悔之莫及。」
  師妃暄淡然自若道:「我能為你們解決的,不過是這方面的區區小問題,你們準備如何應付石之軒?」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一直為此頭痛,至今仍未想出萬全之策,只隱隱感到青璇是我們唯一的救星。」
  師妃暄道:「你的青璇該在這幾天內收到信息,若她立即趕來,約還需七、八天的時間。」
  徐子陵不相信自己耳朵的愕然道:「我的青璇?」
  師妃暄微笑道:「妃暄終是女兒家嘛!少許妒忌心總是有的,子陵勿要介意。」
  徐子陵呆看她好半晌,苦笑道:「長安事了後,妃暄有何打算?」
  師妃暄平靜地答道:「妃暄會返回靜齋,大概再不會下山。子陵可知敝師到嶺南赴宋閣主之約的過程?」
  徐子陵搖首表示一無所知。
  師妃暄眸神往他飄送,俏臉泛起聖潔明亮的光澤,令她更是秀美至不可方物,柔聲道:「他們並屑漫步,繞磨刀堂一匝,師尊飄然遠去,返回靜齋,沒說過半句話。子陵從中得到什麼體會呢?」
  徐子陵一震道:「妃暄!」
  師妃暄喜孜孜的道:「他們令妃暄想起禪門的拈花微笑,直指本心,不立文字。」
  徐子陵打個哈哈,點頭道:「明白啦!」
  師妃暄徐徐道:「王通方面若有好消息,妃暄會讓你們立即曉得。」
  徐子陵道:「若王通可說服李淵把與我們結盟之事暫時保密,對我們更為有利。」
  師妃暄道:「妃暄也是這麼想,李淵大有可能請夷老往見宋缺,把事情弄清楚再作決定,對他那一代人來說,只會信任宋缺這種身份地位的人。誰不曉得宋缺一言九鼎,說話從沒有不算數的。」
  徐子陵皺眉道二一來一回,至少一個月的工夫,時間太長哩!」
  師妃暄道:「放心吧!李淵會是雙管齊下,一面派人采宋缺口風,另一方面看你們是否有膽量和誠意組到長安來。你們此計最妙的地方是不管你們是否直一的肯暫時放下兵刀,只要你們在長安出現,足可收鎮懾頡利的效應,而這正是李淵眼前最渴望的大禮。」
  徐子陵想起一事,道:「婠婠刻下正在長安,對我們的事瞭如指掌,我們怕她會因師門之約,向妃暄挑戰。」
  師妃暄平靜的道:「妃暄落腳的地方是玉鶴庵,若她要那麼做,妃暄只好奉陪到底。」
第七章 勝負一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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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踏足福聚褸,耳際還縈繞著沙成功在馬車內向他說的話。
  這傢伙可能因花費無度,手頭拮据,所以希望能從這趟沙天南入股貞觀錢莊中得利,力圖成為代表沙天南到錢莊看管收支的人選,遂向寇仲打聽錢莊目下發展的情況,好向沙天南匯報領功。
  寇仲樂得虛與委蛇,從他處弄清楚沙天南放伙的背後原因,竟是出自李建成的指使,沙天南自是無法推托。
  沙成功為誇耀沙家在長安的影響力!盡告他沙家在長安城內成立軍器廠的情況,令寇仲掌握得長林軍兵器弓矢的來源,非常有用。
  際此華燈初上的時刻,福聚樓三層樓全告爆滿,鬧哄哄一片,充滿繁華盛世的氣象。
  宴會舉行的地方是只設於二樓的貴賓廂房,景觀當然及不上三樓,可是卻有屬於自己的空間和較為清靜,適合白清兒像上趟般向他們大灌迷湯。
  想起白清兒他便頭痛,今晚會是難過的一夜。不過為加重對香家銀根的打擊,辛苦些兒是無可避兔的。只希望徐子陵快點趕來,好分享他的痛苦。
  六福賭館人頭湧湧,喧鬧震堂。
  在池生春、喬公山、爾文煥、白清兒陪同下,被他們視為羊枯的寇仲和徐子陵跨步入堂,那被池生春稱之為師叔的魔門高手許留宗趨前接待。
  白清兒貼近寇仲,半邊香軀挨往他肩膊,媚笑道:「聽說蔡大人和匡大人是賭場豪客,逢賭必勝,清兒今晚定可叼兩位大人福澤的恩賜。」
  寇仲感到她充盈彈力的酥胸在肩膀處輕輕磨擦,登時心中火發灼熱,暗呼厲害,知是她媚功的一種挑逗男人的手段,內含魔門心法。遂裝出情不自禁地往她挨貼,笑道:「清姑娘究竟從何處聽到這種與事實剛好相反的消息,我兩兄弟是輸多贏少才對。不過近來賭運確稍有好轉,希望今晚老天爺仍未對我們改變眷寵的心意吧。」
  池生春此時來到寇仲另一邊,欣然送上一籃子大額籌碼,道:「這處是五千兩籌碼,兩位大人可放情找樂子。」
  喬公山笑道:「兩位現在對六福該比我們更熟門路,想到那一座貴賓館一試手風呢?」
  爾文煥推波助瀾道:「我們全是陪客,兩位大人是正主兒。」
  寇仲當然不會因池生春的大手筆有絲毫感激,且此五千丙籌碼只是池生春代為墊支,非是不用償還,且是要令他們迅速欠下重債的手段!忙笑答道:「正主兒是文通而非小弟,他的賭術比我高明,我是陪太子讀書。」
  眾人目光集中往徐子陵,他微笑道:「小弟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就是用這五千雨銀在此大堂豪賭一鋪,不論輸贏,今晚就此作罷。五千兩我們兩兄弟還勉強賠得起。」
  寇仲心中叫妙,一鋪定勝負,既可重創池生春,兼可提早回去睡覺,一舉兩得,幸虧徐子陵想出此法。
  喬公山、爾文煥、許留宗和白清兒同感錯愕,朝池生春瞧去。
  池牛春神色不變,嘴角逸出一絲充滿奸狡意味的笑意,點頭道:「婠匡大人豪氣沖天,五千兩賭一鋪,為我們六福開創紀錄,不知匡大人要挑那一種賭局?」
  徐子陵從容道:「我最慣的是骰寶,就選這一門吧!」
  池生春向許留宗笑道:「貴客臨門,當然由許老師親自主持。」
  許留宗欣然而去,看他的表情,顯然有十足信心令兩人傾家蕩產,縱使兩人負擔得起輸掉的五千兩,但因賭徒急想翻本的心態,只要池生春肯不斷借出銀兩,可保證兩人離不開賭桌半步。
  池生春笑容可掬的道:「各位請隨我到這邊來。」
  賭桌的主持換上許留宗,六福的看場大漢軟硬兼施的讓圍聚賭桌的人讓出兩個空位子,予寇仲和徐子陵昂然入座,喬爾等四人則立於兩人椅後旁觀。
  賭客們見是許留宗親自負責搖骰盅,又見池生春在旁侍候,加上白清兒的美麗,喬爾兩人的官威,均感事不尋常,紛紛家來看熱鬧。
  許留宗先向兩人展示盅內情況,又取出一盤十多套骰子任兩人挑選,以不沒有弄鬼。此時圍觀者達百人之眾,人人低聲議論,嗡嗡作響,倍添緊張氣氛。
  池生春笑道:「匡大人要賠大小還是點數?」
  徐子陵手離賭桌,因已弄清楚賭桌沒有機關,許留宗將純憑手法贏取此局。淡淡道:「當然是賭三粒骰子的總點數。」
  他生春等為之一呆,圍觀者則以看傻瓜的目光瞧著他。
  只有寇仲對他信心十足,笑道:「今趟你定要帶契兄弟,哈!」
  要知骰寶有多種下注方法,最受歡迎的是賭大小兩門,其次是分十六門押注,又或以各骰本身點數下注,賠注由一賠一隨不同賭法增加,而押中機會均恍以三粒骰子總點數押注為高。
  寇仲對賭骰寶並不在行,順口問道:「賭總點數的賠率是多少?」
  許留宗一派賭林高手風範,聞言淡淡道:「是一賠十六。」
  寇仲為之咋舌,雖弄不清楚這賠率是如何定出來,亦知中寶率微乎其微,否則六福早關門大吉。一賠十六,五千兩要賠八萬兩通寶,等若近三千兩黃金,是個驚人的大數目。
  白清兒忍不住俯身湊到徐子陵耳旁,呵氣如蘭的輕輕道:「匡大人確夠豪氣,可是五千兩不是個小數目,足可替清兒贖身,匡大人須下思而行。」
  徐子陵曉得她想分自己心神,微笑道:「這樣夠刺激嘛!」
  隨手挑出一副骰子,遞給許留宗,後者高舉骰子,讓所有人清楚看到,接著投進盅內,封蓋,倒轉平放桌上。
  氣氛更趨緊張。
  徐子陵知道許留宗搖盅在即,忙收攝心神,精神晉入精妙如神的境界,感覺到每一粒骰子在盅內的情況,雖然他並不能神通廣大至知道骰子現時向上的點數,可是當骰子搖晃碰撞,他可從聲音的輕重絲毫不爽的分辨出來。
  許留宗目注徐子陵,以充滿挑戰的語氣道:「匡大人肯定是聽骰的高手,小人獻醜哩!」
  兩手前探,捧起骰盅,手法嫻熟輕巧,圍觀者同聲喝彩,把更多人吸引到這桌來,層層疊疊,擠得水洩不通。
  寇仲首次為徐子陵擔心起來,這許留宗肯定是搖骰盅的高手,可令懂聽骰的人被愚,而徐子陵卻是挑戰,己聽骰能力的極限,須把三粒骰子的點數完全掌握。
  徐子陵洒然聳肩,道:「許老師請!」
  白清兒訝道:「匡大人對著賭桌,頓變成另一個人似的。」
  寇仲心中大懍,醒悟到他和徐子陵確會在某種情況下回復自己原形,現出破綻。
  徐子陵與他交換個眼色,心神絲毫不亂,漫不經意的答道:「這就叫賭徒本色,更是我樂此不疲的原因,只有在這一里,才能尋回真我。」
  「叮叮咚咚!」
  許留宗搖響骰盅,在時間拿捏上顯出一派賭林高手風範,若徐子陵因說話分神,定著他道兒。
  徐子陵的心神全集中到在盅內瘋子般躍跳交碰不休的三粒骰子上,腦海幾可現出其中真像,絲毫不受許留宗忽輕忽重、快緩無度的搖盅手法所惑。
  就在此時,他感應到白清兒右手手指往他脅下要穴刺來,勁氣斂而不發,錯非他這種級數的高手,休想發覺。到指尖及體,突如奇來的真氣,力足可震斷他的心脈,以他的功力仍是難逃死劫。
  心念電轉下,他明白到自己和寇仲均犯下同一錯誤,是沒把白清兒放在心上,而事實上她是近乎婠婠那級數的魔門新一輩高手,才智更不會差到那裡去。
  難道她看破自己是徐子陵?
  不會的。
  她只是試探,他猛下決心於賭此明的一注的同時卻暗裡應付另一賭局。
  手指在觸體前收回去,像從沒發生過。
  「砰」!
  骰盅離手放回桌上去。
  徐子陵暗叫糟糕,他因被白清兒分散心神,雖然所料不差,白清兒只是摸他底子,而非真要殺他,可是卻令他聽不到骰子「落地」那最關鍵的一刻。
  許留宗信心十足的喝道:「各位請押寶,手快有!手慢無!」
  眾人紛紛押注,沒有人計較徐子陵會押那一個點數,因認為他必輸無疑,而徐子陵自家知一家事,他早輸掉此局。
  寇仲感覺到他的裡一樣,知機的啞然失笑道:「賭總是有輸有贏的,今趟輸不代表下趟也輸,兄弟!押下去吧!」
  這麼說,池生春等登時曉得這匡文通聽骰失靈,功力有所未逮,輸個一塌糊塗。
  徐子陵明白寇仲的意思,他們既知道香貴藏身處,今晚縱狠勝而回,只是錦上添花。輸掉又如何?有什麼大不了,五千丙他們當然付得起。
  想到這裡,心中釋然,心靈立時晉入晶明剔透的境界。
  許留宗催促道:「匡大人!就只剩下你哩!」
  桌上滿佈大小注碼,徐子陵成為各人目光的眾矢之的。
  徐子陵忽又想到另一個新的問題,假若他輸掉此局,已生疑心的白清兒會否懷疑他高明至因曉得她曾施暗襲,故分神下聽不到骰子落點。當然,如果他押個正著,白清兒再沒有懷疑他的理由。
  池生春可厭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道:「匡大人可待下一局落注的。」
  就在這勝敗擊於一線的緊張時刻,徐子陵的腦海清晰無誤地浮現三粒骰子的點數。
  他無暇計較,事實上恐怕、水遠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一心二用下仍掌握到骰子搖動的情況,還是預知即將發生的未來。把整籃子籌碼放到桌上,笑道:「十二點!賭五千兩通寶!」
  眾賭客始知他是孤注一擲大手豪賭,一陣嘩然。
  許留宗喝道:「開寶!」
  兩手往倒轉的骰盛抓去,包括寇仲和徐子陵在內,人人屏息以待,好在第一時間看到骰盅掀起後三粒骰子的情況。
  池生春神態悠閒,對許留宗的手法信心十足,許留宗其中一項獨門絕活,是當骰子落地時,會俏無聲息的再翻個轉。此著可使任何聽骰高手陰溝裡翻船,大吃一個啞巴虧。池生春本身是深懂聽骰者,便自問沒法聽破許留宗的手法,故一點不怕徐子陵可押中。
  「嘩」!
  許留宗也是直至此刻才知道真確點數,臉色驟變。
  三粒骰子分別是兩個五點一個兩點,合起來總數恰是十二點,徐子陵一注全中。
  寇仲登榻就寢,心中仍浮現著池生春等人失落無奈的表情。婠婠幽靈般現身房內,毫無先兆。
  寇仲忙一手掀被,另一手誇張的按著胸前道:「想嚇死人嗎?下趟可否先敲門?」
  婠婠笑盈盈的在床沿坐下,湊過來在他臉頰輕吻一口,嬌柔的道:「婠兒攪不清楚!你們究竟在弄什麼鬼?竟把東宮的聚寶殿夷為平地?不怕暴露行藏嗎?」
  寇仲沒有隱瞞,嘻嘻笑道:「確是我們幹的。不用轉彎抹角來套我們口風。他娘的!該我問你在弄什麼兒才對,三更半夜的來投懷送抱……噢!」
  婠婠竟真個投進他懷一里,緊抱他的腰,嬌喘細細的道:「投懷送抱就投懷送抱吧,接下來不用人家教你怎麼做啦?」
  寇仲軟玉溫香抱滿懷,心中只有危機重重的怵然感覺,歎道:「婠大姐勿要耍我,小弟投降哩!請大姐先坐回原位,小弟還有天大重要的事情稟上。」
  婠婠搖頭道:「人家是揮之即來呼之則去的女人嗎?我不管,今晚你定要好好憐惜婠兒。」
  嗅著她青春健康的體香,感受著她充盈彈性和活力的動人胴體,聽著她滿含挑逗性的溫馨軟語,說不動心是騙人的。只恨更知一失足成千古恨,只好強壓下熾烈的慾火,苦笑道:「婠大姐仍是找錯房間,所謂朋友妻不可欺,小弟絕不會做對不起我兄弟的事。」
  婠婠「噗哧」笑道:「胡說八道,奴家是子陵的妻子嗎?沒膽鬼!」
  終離開他的懷抱,坐直嬌軀。
  寇仲往她瞧去,在溫柔的夜色中,婠婠正舉起一對纖美的玉手整理稍見散亂長垂似瀑的如雲秀髮,其動作優美慵懶,且強調出迷人的曲線,誘人至極點,比適才投懷送抱尤令他心動。
  頹然道:「君子不欺暗室,我並非君子,當然可大欺特欺。只是這並非暗室,我包保陵少正用他那對小耳朵監聽著小弟一舉一動,看小弟有否作奸犯科。」
  婠婠橫他千嬌百媚的一眼,狠狠罵道:「沒膽鬼就是沒膽鬼,不用諸多借口,子陵的房是空的。你所謂天大重要的事,是否與師妃暄有關?」
  寇仲一震道:「你的消息靈通至使人難以置信,怎曉得師妃暄在長安的?」
  婠婠哂道:「你這叫少見多怪,師妃暄並不像你們般從地底鑽進來,而是以本來身份堂堂正正的入城,婠兒怎會不曉得?」
  寇仲呆瞧她半晌,皺眉道:「你有何打算?」
  婠婠微聳香肩,若無其事道:「她還她,我還我,有什麼打算不打算的?」
  寇仲大奇道:「你們不是勢不兩立,定須分出勝負嗎?」
  婠婠甜笑道:「打打殺殺對大家均無好處,又令你們為難,婠兒沒半點興趣。噢!先告訴你們一件事,你的老相好來哩!」
  寇仲一呆道:「我的老相好?」
  婠婠探出玉手,伸指在他臉頰輕刮兩記,笑道:「玲瓏嬌不是你的老相好嗎?現在她由董淑妮接待,在皇宮落腳,須否人家為你安排幽會的時間地點?嘻!婠兒只是說笑,我怎會便宜另一個女人?」
  寇仲聽得發呆,婠婠續道:「聽說董淑妮與楊虛彥因王世充舉家遇害的事大吵一場,董丫頭或許是可用來對付楊虛彥的一著奇招,就看你們如何利用。」
  寇仲歎道:「你怎能對宮內發生的事如此瞭如指掌的?」
  婠婠道:「這可是人家的秘密,更是先師最厲害的一著,早晚你們會曉得是什麼一回事。」
  寇仲苦笑無語,直至此刻,他們對婠婠心中的大計,仍沒半點頭緒,想想也感懼怕。
  婠婠道:「輪到少帥說動聽的故事哩!」
第八章 望天打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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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婠婠去後不久,輪到一身夜行勁裝的徐子陵入房。
  寇仲道:「你見到婠婠離開嗎?」
  徐子陵在床沿坐下,道:「恰好見到她逾牆而去,快如鬼魅,她的天魔功愈來愈厲害。不過她是往城南的方向跑,而非回宮去。」
  寇仲皺眉思索道:「婠大姐到那裡去呢?長安城還有誰能令她三更半夜的登門造訪?」
  徐子陵岔開話題道:「雲帥有八、九成機會藏身波斯寺。」
  寇仲拋開婠婠的事,奇道:「倘若見過他,該是十成十的曉得他躲在那裡,因何只有八、九成的把握?」
  徐子陵解釋道:「我不敢打草驚蛇,只躲在附近碰運氣,卻見到薛萬徹鬼鬼祟祟的進入寺內,他不是見雲帥見誰呢?」
  寇仲不悅道:「我還以為你只是去見封德彝。」
  徐子陵道:「封德彝不在家,放著無聊,故到波斯寺打個轉,不是蓄意撇下你,少帥明鑒。」
  寇仲失笑道:「小子耍我!」
  旋又訝道:「封公因何這麼夜仍不回家?定是給李淵召入內宮,脫身不得。唉!先是婠婠,現在又給你這麼鬧鬧,累得我睡意全消。這時刻有甚好去處?」
  徐子陵沉聲道:「我們去見石之軒。」
  寇仲愕然道:「似乎尚非時候,和他有什麼好說的?老石精明得教人心寒,最怕是我們講多錯多。」
  徐子陵道:「明天李世民的信函將送到李淵手上,妃暄雖說過王通可令李淵暫時把事情保密,但是決定權在李淵手上,至少他會讓一眾心腹大臣和建成、元吉等曉得此事。直至此刻,安隆仍沒有和石之軒翻臉,倘若安隆在不敢隱瞞下把此事告之石之軒,我們立告完蛋大吉。」
  寇仲一震道:「你說得對,問題是我們可向石之軒說什麼呢?」
  徐子陵道:「告訴他我們須暫和李淵修好,以借他們的力量擊退塞外聯軍,這並非謊話,不到他不相信。至於刺殺趙德言,當然仍依計進行。」
  寇仲接下去道:「豈知後來李淵看破我們的詭計,竟邀我們兩大小子到長安來示眾,弄得我們不知如何是好,對嗎?哈!你這小子,說謊騙人比我還在行。」
  兩人伏在可俯視石之軒秘巢的鄰宅屋頂高處,頭皮發麻的瞧著一道輕煙似的人影,從秘巢閃出,沒人暗黑裡去,轉瞬不見。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那不是婠大姐嗎?」
  徐子陵也感到整條脊骨涼浸浸的,低呼道:「我的娘!這是什麼一回事!婠婠怎會和石之軒弄到一起的?」
  寇仲全身如人冰窖,道:「他們或許是同病相憐?唉!不理是什麼原因,若他們兩人合力玩陰謀害我們,我們肯定遭殃。你道婠婠會否向石之軒洩露我們所有秘密?」
  徐子陵苦笑道:「我不是婠婠,如何答你這問題?」
  寇仲道:「不會的!我敢肯定婠婠不會害我們。因為她對陵少你仍是餘情未了。」
  徐子陵苦笑道:「虧你還有說笑的心情。」
  寇仲回復從容,笑道:「我是認真的,還要不要進去見老石?」
  徐子陵沉聲道:「現在比之任何時間更要見他,看他的反應。不過待小半個時辰後才進去,讓他不用懷疑我們碰上婠婠。」
  寇仲點頭同意,道:「我有一個奇怪的感覺,剛才婠婠來找我們,主因是要肯定我們留在家裡,然後去見石之軒,免被我們無意下撞破行藏,豈知鬼使神推的,仍避不過我們的耳目。」
  徐子陵沉默下來,沒再說話。
  石之軒在漆黑廳堂臨窗而立,似溶入黑暗裡去。
  兩人來到他身後,石之軒出奇地平靜的道:「有什麼緊要事?」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邪王原來是不用睡覺的,這是什麼功法?」
  石之軒淡淡道:「我在思索,你們因何如此緊張?是否想殺我?」
  兩人心中大懍,少許心情上的異樣,竟沒法瞞過他。
  徐子陵苦笑道:「邪王法眼無差,不過卻有些兒誤會。我們之所以心情緊張,是因有事隱瞞,現在卻因事情發展至無法隱瞞的地步,所以不得不向邪王如實說出。」
  石之軒緩緩轉過身來,目光掃過寇仲,最後落在徐子陵身上,出奇地平靜的道:「石某人在聽著。」
  寇仲歉然道:「我們今趟到長安來,不是要行刺李世民,而是要對付香貴父子。」
  石之軒雙眉皺起來,道:「香貴父子竟可令你們放下大事不顧,勞師動眾的犯險遠來,你們認為我肯相信嗎?」
  兩人暗鬆一口氣,看石之軒的神態,婠婠理該沒有洩密。
  徐子陵道:「這是我們唯一對付香貴的機會。若我們攻陷洛陽,香貴父子必聞風遠遁,找個隱秘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石之軒目光移到他臉上,微笑道:「既是如此,你們可一直瞞下去,因何選在今晚向我說實話?」
  徐子陵道:「因為我們與李世民私下協定,頡利的威脅一天不除,我們絕不會攻打洛陽。」
  石之軒微一錯愕,雙目殺機劇盛,目光來回掃視兩人,沉聲道:「你在說什麼?」
  寇仲此時更肯定婠婠沒有出賣他們,歎道:「邪王或不會為中上大局著想,我們卻不能如此冷血,中土人關起門來自家斗生斗死是一回事,可是遇上外人來犯,我們卻去抽李淵後腿,讓外族人成功得手,我們則無法辦到,所以與李世民私下有此協定,請邪王體諒我們的苦衷。」
  石之軒雙目凶光斂去,淡淡道:「對付香貴或者是你們到長安來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目標是我石之軒,對嗎?」
  徐子陵歎道:「若我們有此打算,早和邪王動手。」
  石之軒露出一絲高深莫測,又充滿冷酷的笑意,柔聲道:「趙德言仍在來此途上,因何你們這麼急於把事情揭破?」
  寇仲苦笑道:「這叫紙包不住火,李世民必須向李淵稟告此事,而我們則因成功尋得香貴,只未知香玉山行蹤,遂決定暫時離開長安,此來順道向邪王你辭行。」
  石之軒倏地別轉雄軀,負手注目窗外,沉聲喝道:「滾,給我立即滾!在我忍不住下殺手前,有那麼遠滾那麼遠!」
  回到司徒府,兩人的心情仍很壞。
  在內堂坐下,寇仲搖頭道:「我有點後悔剛才沒有和老石翻面動手,那樣現在便不用有任其宰割的無奈!天曉得他會有什麼行動,若他在李淵收信前揭破我們,將會破壞一切。」
  徐子陵道:「他剛才既沒有出手,當不會做這麼損人不利己的事。我記得他曾說過,絕不會因憤怒殺人,看來不是隨口說的。唉!希望他仍可保持理智。」
  寇仲歎道:「我們先讓他生出刺殺趙德言以統一魔道的希望,適才則令他希望幻滅,老石可非善男信女,豈肯輕易放過我們,只因自問收拾不了我們,故放我們走而已!我沒有你那麼樂觀。」
  徐子陵道:「你忘掉婠婠哩!婠婠之所以會去找石之軒,是因我們曾告訴石之軒婠婠也在長安,所以石之軒以魔門秘法聯絡婠婠,讓她曉得他藏身處,遂有今晚婠大姐登門拜訪老石之事。老石和婠大姐的結盟,代表魔門兩代最傑出的兩個人物攜手合作,等若魔道的統一,何況婠婠還有振興魔門的秘密計劃。她不肯告訴我們,是怕我們阻撓和破壞,她對石之軒則沒有這方面的顧忌。」
  寇仲生出希望道:「對!你的分析有大條道理,婠婠既不想弄砸我們的事,自因我們的行動對她有利無害,老石沒理由破壞婠大姐的好事。」
  徐子陵道:「入房休息吧!明天再看天是否會塌下來。由老天爺自己決定好哩!」
  翌日兩人從皇宮回來後,眾人像等待判刑的犯人,留在司徒府苦候消息。
  來訪福榮爺的富商巨賈,達官貴人仍絡繹不絕,雷九指、宋師道、查傑等忙個不休,彤彤充當小婢,在大廳團團轉,剩下寇仲、徐子陵和侯希白三人在內堂望天打卦。
  寇仲道:「原來溶雪是這麼一塌糊塗的,處處泥濘污水。唉!春天來哩!」
  侯希白道:「有什麼好歎氣的,至少直至此刻,石師仍沒告發我們。」
  寇仲對徐子陵笑道:「我們昨晚算漏這小子,人道虎毒不吃兒,侯小子是他愛徒,可算是半個兒子,加上你這另外的半子,合起來剛好是個完整的兒子,對嗎?哈!」
  徐子陵沒好氣道:「虧你有說笑的心情,希望你待會仍可笑得這麼開心。」
  寇仲挨往椅背,伸展四肢道:「這叫苦中作樂,啊……你道池小子偷雞不著蝕把米,下一步會怎辦?」
  侯希白道:「他還可以幹什麼?只好拖延時間以籌措銀丙,待總店正式開張後再進行蠶奪錢莊控制權的陰謀。」
  寇仲道:「他唯一的辦法是搶去我們開設錢莊的老本,本想由我們兩個爛賭鬼入手,現下則此路不通。哈!池小子怎鬥得過我。」
  徐子陵提醒道:「小心他會由陳甫處人手,在尹祖文的七針制神下,沒有人能保住秘密。」
  寇仲洒然道:「那我們索性來個一不做二不休,今天公然把黃金運到這裡來,看池小子還有什麼法寶?想做便做,橫豎悶得發慌,我們立即報請福榮爺由他親自主持。」
  黃昏時份,眾人終從沈落雁處接到消息,李淵於正午稍後時間收到李世民的密函後,立即約見王通和歐陽希夷,閉門密談整個時辰。王通和歐陽希夷離開後,李淵立即召來建成、元吉和裴寂、封德彝、李神通等王侯貴族、心腹大臣舉行緊急會議,至此刻仍未有結果。
  今趟為李世民送密函的人是柴紹,他貴為未來駙馬爺,又因李秀寧的關係,向得李淵寵愛,由他負此重任可說不作第二人想。
  據徐子陵和李世民早前擬定的策略,李世民在密函裡是實話實說,只漏去往嶺南見宋缺的關鍵環節。
  過程是由師妃暄作說客,勸服徐子陵以大局為重,再由徐子陵穿針引線,安排李世民與寇仲密會於運河,協議於外族聯軍壓境之際,息止干戈。
  因情勢緊迫,李世民身為前線統帥,故不得不先與寇仲談妥,然後稟上李淵,讓他作出最後的決定,整件事合情合理,且因李世民於出征前早表明這方面的心意,更是無懈可擊。
  從利益去看,這樣一個協定對李唐有百利無一害,唯一的問題是會令李世民聲威大增,難以壓制。至少無法把李世民忽然投閒置散,又或在回京後立即打入宏義宮,褫奪兵權,且還要借助他令寇仲履行協議的承諾。
  在這樣的情況下,太子黨和妃嬪黨的強烈反對可以預見,就要看李淵能否堅持。
  在建成、元吉方面,唯一有說服力的反對理由,是息兵之議乃寇仲玩的手段,令唐室與東突厥因此關係惡化後,寇仲將毀諾出兵攻打洛陽。
  徐子陵的妙計恰是針對此而發,不理寇仲是真情還是假意,只要他肯現身長安,與李淵握手言歡,事件本身已具有無比的震撼性,足可令頡利南下前三思;且可令聯軍中與寇仲有共患難生死的兄弟戰友如突利、菩薩、古納台兄弟等三大主力人馬生動搖之心。
  眾人不敢輕舉妄動,只好悶在司徒府內苦候消息,直至零辰時份,沈落雁姍姍而至,在內堂坐好後,這美女笑道:「事情成功了一半,只待皇上正式向秦王作指示。」
  寇仲、徐子陵、侯希白、雷九指四人你眼望我眼,不明白什麼叫『事情成功了一半』,不過總知道非是壞消息。
  沈落雁微笑道:「在會議上,爭論激烈,建成、元吉和裴寂輪番質疑秦王與你們的關係,更不相信你們的誠意。幸好得李神通大力為你們撐持,指出正因你們與秦王亦友亦敵,才在塞外聯軍的壓力下談攏,因為乘人之危乃戰場上的常規而非例外。李神通更反問建成、元吉,能否說出寇仲或徐子陵任何一個背信棄諾的例子,令建成他們啞口無言。嘻!想不到你這兩個小子聲譽這麼好,好得連恨你們人骨的人也沒話可說。」
  雷九指道:「李神通的話既然這麼有力,事實俱在,李淵為何還不立作決定。」
  沈落雁道:「建成等當然不會如此容易就範,反諷因寇仲有義釋李神通之恩,故李神通為你們說好話,令李神通勃然震怒,差點反臉。」
  寇仲道:「李淵沒提出邀我們到長安,以肯定我們的誠意嗎?」
  沈落雁搖頭道:「是由封德彝提出來,建成等還以為封大人是故意為難李世民,先不說他們認為你們不敢以身犯險。何況在他們心中,縱使你們敢來長安,他們也可借助突厥人的力量!一舉兩得地同時把秦王和你們幹掉,這是何樂而不為,爭論至此緩和下去。」
  侯希白皺眉道:「那事情應就此決定,為何卻只成功一半。」
  沈落雁道:「因為李淵今晚舉行國宴為伏騫王子餞別,所以結束會議,說明早再作決定。」
  這幾句話勾起和徐子陵的心事,因為若李淵拒絕伏騫邀他們兩人往吐谷渾交流球技的事,他們將不知以何法脫身。
  徐子陵不解道:「李淵因何對邀我們來的事猶豫難決?先有王通和夷老兩外人為此說項,再由較中立的封公提出,他沒道理不立即決定。」
  眾人點頭同意,李淵沒有立下決定,令整件事蒙上陰霾,大有可能功虧一簣。
  沈落雁歎道:「這叫一得一失,還不是東宮火器大爆炸累事,使李淵清楚建成有殺秦王之心,令事情更趨複雜。」
  雷九指冷哼道:「說不定是李淵本身也有殺李世民的心。」
  徐子陵搖頭道:「氣在上頭時,動殺機是難免,不過事後平靜下來,怎都會香念骨肉之情。照我猜李淵雖認定是秦王暗害張捷妤,但仍未有要致秦王於死的決心,只會奪他兵權,流放邊疆不毛之地以作懲罰,不過這該是頡利退兵後的事。」
  寇仲長長吁出一口氣道:「若子陵所料無誤,我敢肯定李淵最後肯點頭,而建成等尚以為有機可乘,策動諸妃作說客,結果如何,不問可知。」
  沈落雁笑道:「奴家要走哩!你們今晚乖乖的不可隨處亂跑,明天將會是春陽普照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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