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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六章 冊子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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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夜裡,寇仲閃電般竄過數座房舍,不片刻已肯定了沉落雁不在家中。
  雖然沉落雁也像其它人般聲勢洶洶的在搜捕他們,但寇仲總覺得和這個俏軍師有某種微妙的關係,可作商量。
  對沉落雁來說,這本冊子代表了瓦崗軍的整個實力分佈和情報網,實是無比重要。兼且是從她手上失去,當然由她負上責任。
  所以這交易不愁她不屈服。問題是如何可聯絡上她。
  沉落雁的閨房漆黑一片,莊院內亦不見加強防衛。
  寇仲雖如入無人之境,但心中卻是充滿挫折和失落感。
  苦待久久,仍不見沉落雁回來,無奈下寇仲只好準備回去與徐子陵再研究策略。當他掠過高牆,落在附近一所民房屋頂時,心中忽現警兆。
  寇仲非常機警,立往橫移,豈知左腳踝一緊,已給繩子一類的東西纏個結實。
  寇仲大吃一驚,想以最迅快的手法拔出背上大刀,才記起大刀早於救援徐子陵時擲失了,在拔了個空時,已給人扯o翻下瓦背。
  一縷指風由下襲上來,點往他背心要穴。
  寇仲臨危不亂,運轉真氣,雙掌反拍敵人。
  那人想不到寇仲如此了得,倏地退往窄巷一端,避過了寇仲的掌風。
  寇仲「蓬」的一聲背脊著地,剛彈起來,一股奇異的勁氣從纏足的索子透體而入,剎那間走遍全身經脈。
  寇仲虎軀劇顫,登時手腳酸麻,跌回地上去。
  一道黑影掠了過來,舉腳輕輕蹴在他右腰眼處。
  寇仲右腰登時疼痛欲裂,不過體內真氣迅速生出反應,由天靈穴狂瀉而下,不但化去了酸麻的感覺,還擋住了對方由腳尖送入右腰眼的氣勁。
  正要反擊時,那人俯下身來,探手往他胸口拂來。
  寇仲這才看到對方一身夜行衣,還戴了頭罩,只露出雙目和口鼻。
  寇仲心叫來得好,施展屠叔方教下的截脈手法,指尖先畫上對方腕脈,才用手法一把抓著他。
  那人顯是想不到寇仲竟仍有反抗能力,軀體一軟,給寇仲扯得倒入他懷裡去。
  寇仲那敢猶豫,趁那人仍未能化解他指尖送入封鎖脈穴的勁氣時,翻身把對方壓個正著。
  那人竟嬌哼一聲,旋被寇仲纏緊了四肢,動彈不得。
  寇仲大為得意,暗忖原來是個娘兒,觸手之處還生得非常豐滿。收回點鎖了她脊椎要穴的右手,一把揭掉她的頭罩。
  兩人同時「呵」的一聲叫了起來。
  如雲的秀髮瀑布般散瀉在窄巷積雪的地面,借雪光的反映,暗黑裡她的眸子像寶石般閃爍著精光,赫然是那充滿陽剛美態的宋玉致。」
  寇仲愕然道:「原來是你!」宋玉致不但沒有半點害羞,還冷冷道:「我們來作個交易吧!」寇仲興起要佔她點便宜的行動,例如吻吻她的香唇之類,看她是否仍能如此無動於衷,但卻給她冷靜的神態所懾,不敢冒犯,笑嘻嘻道:「若是用你的身體來作交易,就可免談,因為寇爺我是不受女色引誘的高手。哈!原來纏著本少爺大腳的是美人兒你的軟鞭。真厲害,平時是否紮在你的小蠻腰上?」
  想起她乃宋閥閥主「天刀」宋缺的女兒,身份尊貴無比,而自己卻可「全面」接觸她的肉體,不由一陣興奮刺激。
  宋玉致黛眉輕皺,歎道:「不要這麼得意!你的功夫還未足可勝我,只不過我失於輕敵,模不透你的底子,才倉卒誤事罷了!你若再對我說輕薄話,又或對我再有進一步的不軌的行動,除非事後殺了我,否則必教你禍患無窮。」
  寇仲奇道:「你倒像在鼓勵我仍可繼續壓著你動人的身體?對你們高門大族的仕女來說,給我這個連寒門都談不上的小子這麼佔了便宜,該有足夠理由去自盡才對哩!」宋玉致淡淡道:「橫豎已給你壓著,多壓半晌又有什麼關係。好了!可以談正事了嗎?」
  寇仲又伸手按著她的肩井穴,微笑道:「美人兒真懂裝模作樣,原來快衝開被鎖的穴道,所以故意拿話來誆我。嘻!我走了!」宋玉致雙目精芒一閃,輕輕道:「不要走,你若走了,誰來給我遮擋雨雪?」
  寇仲首次對這風姿獨特的美女泛起莫測其高深的感覺,自己雖似佔盡上風便宜,其實主動權卻操在對方手上。
  宋玉致道:「你該知我並非存心傷你性命。看在這點上,可否作個交易呢?你不是要找沉落雁談交易嗎?」
  寇仲苦笑道:「你倒看得透澈,算我怕了你哩!宋師道是令兄嗎?你定是知道我和他有過交情,所以估料我絕不敢動你。」
  宋玉致淡淡道:「你們是街知巷聞的人物,誰不清楚你們的事。而若非早在三個月前便由大哥處知悉你們的本事,卻低估了你的進境,今夜就不會因輕敵而被你這樣輕薄。不過感覺卻也不錯,你亦不惹我討厭,懊!你怎可如此……」
  寇仲翻到一側,坐了起來,尷尬道:「這是正常男人的天然反應,宋小姐原諒則個。」
  宋玉致立即衝開了穴道,坐直嬌軀,微嗔道:「看你並非存心如此的份上,我放過你吧!但你必須將此事忘記,若我知你有向任何人提起,必會要了你的小命。」
  言罷低頭為他解開腳上的鞭索。
  看著她散垂的秀髮,寇仲有點弄不清楚和她的關係,試探問道:「你剛才來勢洶洶,為何忽然變得如此體貼溫柔?」
  宋玉致把長達五丈的軟鞭纏在腰間,冷冷道:「誰對你溫柔體貼了?我更沒說不會再跟你動手,只不過見你這人本性還算純良,才對你客氣點罷了!」寇仲怔了半晌後,搔頭道:「我真不明白你哩。」
  宋玉致把嬌軀挪開少許,黑白分明的美眸凝望著他,淡然道:「誰用你來明白。好好的聽著,現在的形勢擺明是你們遲早會給瓦崗軍找出來。不要以為我是危言聳聽,沉落雁派人飛報李密,請他遣派鄭蹤回來參與搜捕你們的行動,此人外號「飛羽」,精擅追蹤尋人之術,還養有可追蹤尋人的靈鳥。只要他來到,你們定無所遁形。」寇仲大為驚詫,同時恍然當日難怪沉落雁敢誇下可連續擒拿他們三次的海口,原來有此人在暗中出力。
  嘻嘻一笑道:「不要那麼瞪著我。看!我們相遇在一個多麼奇怪的場合。這是一條狹窄的小巷,天又下著大雪,而我們則敵友難分的要談交易,哈!真是好笑。」
  宋玉致露出深思的神色,旋又不悅道:「你是否當我在說謊話來嚇唬你?」
  寇仲微俯向前,虎目射出懾人的精芒,深深的瞧著她道:「直至現在你仍是看不起我。哼!我兩兄弟從來都不用人來可憐我們的。你想要的不外是沉落雁的名冊,有本事就來偷來搶吧!我寇仲對談什麼交易都沒有興趣了。」
  言罷長身而起,拍掉少許染滿身上的雪花,微微一笑,便要離開。
  宋玉致也霍地站起冷冷道:「不要走!」寇仲盯著她腰間的特長鞭索,哼道:「我知道你的法寶了,再試就不靈哩!」宋玉致傲然道:「你當我宋家是什麼人,既擒你不下,還會厚顏二度出手?你若不想離城,就有那麼遠滾那麼遠。更莫要讓我再遇上你,那時必教你後悔莫及。」
  寇仲毫不動氣,笑嘻嘻道:「美人兒息怒,你既有這麼好的心腸,只要不是要我交出冊子,又或說出連本少爺都不知道在何處的楊公寶藏,就萬事有得商量。」
  宋玉致沒好氣道:「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無端端我為何要冒開罪瓦崗軍之險來幫助你們?而且你的小命眼看不保,還要緊攬著對你們沒有絲毫用處的冊子不放。」
  寇仲哈哈一笑,飄然去了。
  宋玉致氣得直要跺腳,卻拿他沒有絲毫辦法。
  徐世績的書房內,素素和徐子陵聽罷了寇仲遇上宋玉致的經過後,前者擔心道:「我們怎辦才好?若論追蹤尋人之術,瓦崗軍裡「飛羽」鄭蹤可穩坐第一把交椅,縱使我們逃出城外,遲早亦會給他追上。」
  徐子陵曬道:「早交過手了。他最厲害就是那頭通靈怪鳥,我們才不怕呢。」
  素素責道:「不要那樣自滿好嗎?」
  寇仲沉吟半響,笑起來道:「不若我們大搖大擺走出去,那就怎都可見到沉落雁吧!」徐子陵搖頭道:「那會使沉落雁下不了台。況且她最怕是冊子內容洩漏了出去,而非毀掉那冊子。」
  素素垂頭道:「若沒有姐姐這個累贅,你們現在就不用那麼傷腦筋了。」
  兩人連忙好語安慰。
  徐子陵搔頭道:「我們千方百計的想辦法,但大多不切實際,為何不試試硬闖離城,只要有一個人溜得出去,就可和沉落雁討價還價。」
  寇仲聽得大為心動,問道:「你小腹的傷勢如何呢?」
  徐子陵低聲道:「說來你也不會相信,我的感覺比以前還要好。」
  寇仲大為興奮道:「那可不同了,我們索性放手大幹,把滎陽城鬧個天翻地覆,你們還記得沉婆娘家裡那十壇火油嗎?」
  徐子陵的眼睛立時亮了起來。
  徐世績府第的馬廄首先起火,四十多頭馬兒奔了出來,由敞開的後門狂奔到街上。
  接著宅內冒起多處火頭,溶掉的冰雪,反加強了火勢。
  府內大部分的人手,均抽調往搜索三人的行動,慌亂下婢僕紛紛逃生,火勢迅速蔓延,幸而因有高牆阻隔,又下著大雪,才不會波及鄰宅。
  當搜捕隊倉皇趕來時,另一邊沉落雁的莊園同時起火,使瓦崗軍疲於奔命。
  此時沉落雁俏立一處瓦面之上,身旁除了「野叟」莫成外,還有一隊多名的瓦崗軍精選高手。
  情報像天上正下著的大雪般不斷由手下報來,但沉落雁只是漠然地看著遠處竄起的兩處火頭,而火勢明顯已受到控制。
  莫成踏前一步,來到沉落雁身後,恭敬道:「看來都是那兩個小子搞出來的把戲。真不明白為何徐子陵給楊虛彥刺了一劍,不但沒有送命,還可以出來搞風搞雨?」沉落雁嘴邊逸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淡淡道:「我並沒有低估他們,可是仍處處失著。現在平心靜氣想想,該是因他們正不斷進步,不但武功日漸高強,才智亦隨經驗增長,變得非常難纏。」
  莫成冷哼道:「無論他們變成了什麼樣,今晚亦要命喪於此,鄭蹤剛趕抵此處,現隨了徐爺去佈置攔截的羅網,保證他們再逃不了多久。」
  沈落雁冷喝道:「成叔!你動氣了。」
  莫成愕然以對。
  沉落雁冷靜地道:「想由他們身上追出楊公寶藏的人,多不勝數。而事實是直至現在,仍沒有人可奈何他們。假若我們仍是輕敵如故,最後只會一敗塗地。冊子一事關係重大,若給他們攜走,我只好一死以贖罪。」
  此時有人來報,已截停了從徐府逃出來的馬群,卻不見三人蹤影。
  莫成歎道:「滎陽城這麼大,只要他們隨便找個地方躲起來,都會使我們大費工夫。」
  沉落雁搖頭道:「不!我太清楚他們的性格了,尤其寇仲那小子,沒有什麼耐性,今晚必會全力搗亂並趁機逃走。」
  頓了頓續道:「最令我奇怪的是為何他們似能知悉我們整個搜捕行動,在城內來去自如,就像親耳聽到我和世績的計劃似的。」
  就在此時,徐子陵的聲音在後方響起道:「沉落雁!有沒有時間說幾句閒話?」沉落雁一眾同時色變,回頭望去。
  只見大雪紛飛下,徐子陵昂然立在一所民房屋脊處,說不盡的從容鎮定,懦雅風流。
  沉落雁心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感覺。
  深深感到徐子陵真的長大了。再非她以前印象中愛耍頑皮的大孩子。
  這不單指他挺拔的外形,最重要還是他從重重危機苦難中培養出來的氣度和丰采,那構成了徐子陵別具一格的懾人魅力。
  未待她說話,眾人早飛掠過去,把他圍了起來,一派劍拔弩張之局。
  沉落雁收攝心神,飛掠而去,瞬那間來到徐子陵所站的屋脊上。
  兩人目光緊鎖,都是百般滋味在心頭。
  徐子陵微一點頭,淡然道:「我們由嘻笑遊戲,變成以生死相抗的大敵,這事每想起來也教人惆悵。」
  沉落雁芳心的滋味更是難以形容。
  現在徐子陵的臉色仍帶點失血後的蒼白,但卻無損他儒雅文秀的氣質,反多添了種歷經苦難後的幽鬱和成熟感。
  她一生中,確曾對幾個男人動情,但因以匡助李密得天下為目標,故把兒女私情擱擺在一旁。
  甚至乎設法使自己變得冷酷無情,任何事只從功利的角度去作考慮。
  遇上寇仲和徐子陵後,每趟要對付兩人,她都要經過內心的掙扎。但當時她只以為自己是因愛才而生出這種心情。
  她更清楚自己事實上很喜歡見到他們,和他們針鋒相對能使她回味無窮。但仍未想過會對他們任何一人動了男女之情。
  到知道徐子陵被楊虛彥所傷,生死未卜之際,她才猛然發現到「徐子陵之死」,對她確會造成難以抵受的打擊。
  那就像失去了些什麼最珍貴的東西似的。
  現在要與這年紀少上自己三、四年的年輕高手以仇敵的身份正面交鋒,其心情的複雜矛盾,可想而知。
  深吸一口氣後,沉落雁以最平靜的語氣道:「是否走投無路了?」
  徐子陵雙目精芒電閃,夷然不悅的掃視四周的敵人,若無其事的道:「先命他們站遠一點,否則我立即出手殺人。」
  沉落雁冷笑道:「不要過分高估自己,我可命他們退下,但絕不是因怕了你的威脅而這麼做。」
  徐子陵淡淡道:「我的威脅其中還包括一項你永遠取不回的冊子,但或者你不會相信,我此來是蓄意把冊子還你,免得你負上罪名。不過你慣了以怨報德,所以無論你有什麼想法,我亦不以為怪。」
  沉落雁默然半晌,揮退手下,歎道:「在這人人不擇手段爭霸天下的時刻,什麼恩恩怨怨只是一種浪費。這樣吧!你若交出冊子,我可保你們安然離城。」
  徐子陵搖頭道:「這怎麼夠?我還要你保證以後無論任何原因,只要不是我們挑起,就不能夠來找我們的麻煩。」
  沉落雁曬道:「瓦崗軍作主的人是密公而非我沉落雁,縱使我作出保證亦是徒然。」。
  徐子陵無可奈何的聳肩苦笑道:「難道我要等密公回來嗎?你是這裡作主的人,現在只好將就點來找你。假若日後密公推翻你的承諾,我絕不會怪你。」
  沉落雁芳心一顫,恍然在寇仲和徐子陵兩人中,為何會比較對徐子陵有好感,皆因他總透著一種正直和真誠的氣質,不似寇仲玩世不恭式的油滑。
  她本身是狡猾多智,行事不擇手段的人,卻偏對徐子陵這種她自己欠奉的特質動心,實是異數。
  徐子陵正不斷留意周圍的變化,此時瞥見徐世績和一眾得力手下趕至,出現在左方十多丈外一所大宅的屋脊處。但當然弄不清楚是否有「飛羽」鄭蹤在內。
  沈落雁遙向徐世績打了個一切由她來處理的手勢。脈脈瞧了徐子陵片晌,柔聲道:「好吧!我答應這條件,冊子在哪裡?」
  徐子陵壓下心中狂喜,低聲道:「你立即撤退東城門的手下,打開東門,讓寇仲先離去,然後再由你單獨一人陪我出城,我就把冊子還你。」
  沉落雁歎道:「小陵你仍是經驗未足,這麼說冊子定是在你手上,因為寇仲必須盡速送素素往安全地點……」
  徐子陵打斷她道:「你想反悔嗎?」
  沈落雁知徐子陵看穿了她以言語試探的企圖,微笑道:「當然不是!珍重了,我的小情人。」
  徐子陵因她無端的一句「小情人」而發怔時,沉落雁飄飛開去,落到徐世績之旁,交頭接耳起來。
  徐子陵到這時才知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幾經波折後,他們終可離城了。
第七章 雪原克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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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和沉落雁並肩出城。前者看到寇仲留在城門處的標記,知他和素素已安全離開,心情大佳,對沉落雁的敵意不由減了少許。
  兩人默默展開腳法,不片刻把滎陽拋在風雪迷茫的大後方。
  到了一處山丘之頂,徐子陵停下腳步,從懷裡掏出冊子,毫不猶豫交到她手裡。沉落雁翻了一遍,驗證無誤後,納入懷裡,輕歎道:「若我猜得不錯,徐世績絕不會因我的承諾放過你。所以你若非肯定擺脫了鄭蹤的追捕,千萬勿與寇仲和素素會合,否則那就是你們三人喪命的時刻。」
  徐子陵大奇道:「你為何肯說出來7我和仲少早預了你們瓦崗軍會出爾反爾,但卻猜不到你真有放過我們的意思。」
  沉落雁俏臉微紅,柔聲道:「我欠了你們這麼多,做回一吹好人也應該吧:不過你雖聞鄭踩之名而毫不驚異,可知暗中有人向你們通風報訊,難怪胸有成竹了。」
  徐子陵暗暗心驚,知此女慧黠之極,愈說得多,愈給她掌握到己方的虛實。
  暗忖不宜久留時,沉落雁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輕描淡寫的道:「後會有期!」
  徐子陵心想誰要和你後會有期。一言不發,拔腿就朝山坡奔下去。
  剛沒入坡腳下的密林中,回頭一看,沉落雁已不知所蹤。
  徐子陵轉身奔了回去,來到了與沉落雁分手之處。
  不片刻他就找到寇仲留下的標記,以一枝小樹枝指示出他逃走的方向,又放了七塊石子,表示在該方向七里外的地方。
  徐子陵撥亂了標記,仰首觀天,果如所料,見不到鄭蹤的通靈怪鳥。際此大雪紛飛的時刻,早猜到鄭蹤難以借助馬兒來追蹤他們。
  正要離開時,西方半里許處隱隱傳來似是沉落雁的嬌叱聲。
  徐子陵想也不想,全速趕去。
  接著傳來是幾下氣勁交擊的悶雷聲。
  徐子陵將體內真氣提運至極限,流星般畫過風雪蔽天的大地。
  自雲玉真傳他們鳥渡術後,經過了無數的挫折、嘗試、努力改進,他們終成功把《長生訣》的奇異真氣轉用於輕功上,各自創出奇妙絕倫的身法。
  他們的輕易功夫更因興趣和耆眼點不同,而迥然有異。
  寇仲當日初習鳥渡術時,最愛觀察海水裡游魚移動巡弋的生態,故此自然而然,他使去模仿從各種魚兒精選出來的游弋動作,充滿了活潑多愛的姿態。靜如處子,動若脫免。
  徐子陵則最愛觀察天空各類馬兒飛行的軌述,從而脫胎得來的身法,當然是充滿鳥翔鷹落的姿式。如若天馬行空,難尋軌跡。
  而支持他們各自達到心中理想的身法,就是來自苦練《長生訣》修來體內生生不息的真氣。
  他們所追求的輕身方式,實亦暗與他們體內的真氣吻合。
  以五行而言,魚屬水、鳥屬火。
  寇仲體內真氣偏寒;徐子陵偏熱。正與寇仲仿魚、徐子陵仿鳥配合得天衣無縫。被翟讓所傷後,兩人互療傷勢,又無意中使對方寒中帶熱,熱中帶寒,陰陽互逐下,再不像以前般因孤陽不長而有衰竭之況故能循環不休。
  這個改變最明顯是表現在輕功之上。
  所以這刻徐子陵展開身法,只覺真氣運轉不休,愈奔愈快,最後連他亦暗暗心驚。
  打鬥聲忽又沉寂下來。
  徐子陵大吃一驚,暗忖以沉落雁的武功,除非遇上杜伏威之輩,自保該全無問題,為何卻似在十招上下的短暫光景裡,就若給人收拾了。
  以此推之,來人豈非有老爹杜伏威的級數。
  難道來老是「影子刺客」楊虛彥?
  想到這裡,心中一寒。體內真氣立時由清轉濁,由純變雜,驟從空中落了下來。他猛吸一口氣,排去了對楊虛彥的疑懼,催動內息,心與神合,心神立時再進入井中之月的精神境界,五官所感的世界,無有遺漏。
  他不但能感受到飄落在他身上的每朵雪花,還可聽到方圓數丈之內每朵雪花與其他雪花間的碰觸聲息。
  整個天地亮了起來,風聲雪聲,全在他聽覺的把握中。
  這種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只維持了眨眼間的光景,便像其出現得突然其來般倏又消去。
  徐子陵被震撼得跪倒在積雪的平原上,腦際靈光電閃。
  心中同時升起明悟,知道自己由於對楊虛彥的恐懼,竟激發起體內那自具自足的寶庫,無意間臻至了另一層次的新境界。
  正又驚又喜時,雪地上一截閃亮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徐子陵收攝精神,從雪地上彈了起來,移過去俯身檢拾,赫然是沉落雁的奪命簪。
  不禁大陸一驚。
  果然是沉落雁遇上了凶險,連金簪都遺在地上。
  徐子陵加速催運內息,驅走心中的驚俱和焦慮,展開身法,在茫茫的雪地上搜索起來,不片刻便在雪原上找到快被雪花掩蓋了的足印。
  這些足印一個接一個,直指東南方的一片密林,而每個足印相隔均達八丈之遙,平均準確得教人吃驚。
  只從足印的距離,便可推知此人武功之高,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徐子陵自問平時在實地上,全力一躍,或可勉強跨過這距離;但卻絕非是在鬆軟的雪地上能夠做到,更不要說還負著一個人。
  他當然不會因此就放棄去營救沉落雁,猛提一口氣,再迅速追去。
  風雪迎面打來,充滿淒風苦雪的味道。
  滎陽城的燈火在左側地平遠處無力地染亮了少許天際,更添雪原孤淒之感。
  徐子陵剛掠入雪林邊緣,靈敏的耳朵立即收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
  那是女子的嬌喘和呻吟聲。
  徐子陵立知是什麼一回事,心中湧起正義的怒火。但神智卻仍是無比的冷靜,小心而迅速的朝音源掠去。
  此人定是一直潛伏在滎陽城內,暗中窺伺他們和瓦崗軍的鬥爭,然後趁沉落雁和他分手後落單的時刻,出手突襲。這人搶了冊子還不滿足,還要對沈落雁施以禽獸的暴行。
  他迅若鬼魅地在雪林內左穿右插,足尖點在雪地上,不發出任何聲響,口鼻呼吸斷絕,只有體內往還不息的內氣。
  他的眼睛明亮起來,捕捉到雪夜裡一般人難以覺察到的光線,使本該是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密林,變成一個可以辨物和微帶螢綠色的奇異天地。
  喘息聲愈趨清晰。
  片刻後,在雪林的深處裡,一個高大雄偉的背影映入眼簾。此人肩頭特別寬厚,腰身奇細,長髮披肩,使人有一見難忘的印象。
  這時他把沉落雁按在一棵大樹的干體處,一對手滑入了這美女已半敞開的衣服內,貪婪的愛撫著。
  徐子陵運足目力,見到沉落雁滿臉徘紅,秀眸緊閉,小嘴亦緊抿了起來,俏臉的表情揉集了痛苦和矛盾,滿臉淚珠。
  那人每一下的撫摸侵犯,都使她渾身抖顫,呻吟喘息。
  一陣如若狼嗅的難聽聲音淫笑道:「我獨孤霸的手法連烈女都要變成淫婦,何況是你這騷貨。當你試過我的滋味後,保證你這俏軍師永遠都離不開我,乖乖的聽話。」
  沉落雁呻吟喘息道:「你殺了我吧!」獨孤霸「嘖嘖」有聲地怪笑道:「你的身材這麼豐滿,皮膚又這般嫩滑,我怎捨得傷害你,成了我的人後,你就會心甘情願的為我獨孤家辦事。」
  沉落雁忽地發出一聲特別劇烈的呻吟,顯是獨孤霸侵犯了令她非常難受的部位。徐子陵悄無聲息地從樹後閃出來,緩緩朝獨孤霸移去。
  他可肯定自己非是獨孤霸的對手,唯一方法就是趁對方心神全集中在恣作淫行時,施以偷襲。
  金簪舉了起來,對準獨孤霸背心。
  沉落雁的聲音顫抖著道:「你就算得到我的身體,也休想可得到我的心。」
  獨孤霸顯是得意之極,喘著笑道:「你不是愛上剛才那乳臭未乾的小子吧!若非你和他分手後失魂落魄,我恐怕仍不能如此輕易得手,享受到李密的女人呢,哈!」徐子陵此時距離獨孤霸尚有丈許的距離,聞言心神微顫,腳步立時重了少許。
  獨孤霸竟能生出感應,雄軀一震,似有動作。
  徐子陵那敢遲疑,金簪脫手射出,同進全速掠前,功聚右手中指,朝獨孤霸背心戟去。
  獨孤霸雖是了得,但從未想過有高手能把所有生命的現象,例如呼吸、體溫、心跳等都斂藏起來,變成某一程度的「隱形」。
  加上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到沉落雁動人的肉體上,所以注定要吃這個大虧。
  但縱使在這種劣勢裡,他仍能及時橫移,避開了背心大穴。
  金針眼看直沒入他右肋之內,忽然又反彈了出來,而他已橫移了三尺。
  徐子陵如影附形,追著他右側朝指戳去,取的是他肋下另一要穴。
  指未至,灼熱的指風侵進他體內。
  先前的一針貫滿了真氣,早刺傷了獨孤霸的筋骨,破了他的護體真氣,夠他受的了。
  這下指風更令他吃不消,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狂吼一聲,反掌向徐子陵臉門隔空拍來。
  兩人打了個照面。
  獨孤霸年在三十許間,臉孔窄長,雙目細長陰狠,鼻如鷹喙,唇片極薄,使人生出薄情寡義的印象。
  徐子陵指化為拳,硬與他拚了一記。
  「蓬!」的一聲,獨孤霸再噴鮮血,慘叫聲中迅速逸去。
  徐子陵亦給他震得連退三步,全身氣血翻湧,心叫厲害。此人重傷之後,掌勁仍如此凌歷,可知在正常的情況下,自己實非他的對手。
  他待氣息平復後,才來到尚倚樹而立的沉落雁身前,俯頭瞧去。
  沉落雁的衣服仍是半敞半閉,可隱見峰巒之處,玉顏紅暈未褪,誘人之極。
  但神色卻出奇的平靜,明亮的眼睛的的的打量他。
  徐子陵有點手足無措道:「你怎樣了!」沉落雁竟「哧」笑起來道:「只不過給他佔了點手足便宜,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若有興趣,保證人家絕不抗拒你。」
  徐子陵放下心來,道:「冊子呢?」
  沉落雁舉起玉手,讓他看到緊捏的冊子,微笑道:「勿要怪我淫賤,我是故意大聲呻吟,好惹起你注意,但仍想不到你會這麼快回來。剛才你現身時,我特別作態投其所好,好分散他的注意力,同時暗抓著冊子,他躲避你時,冊子就回到人家手上了!」徐子陵關心道:「你是否仍穴道受制,為何不整理衣服。」
  沉落雁好像從沒有發生過什麼事的嬌笑道:「給你看看嘛!他的手一離開,我便恢復了功力。悟!你究竟有沒有興越,人家給他弄得很想男人呢。」
  徐子陵氣道:「你去找徐世績吧!我要走了。」
  沉落雁甜甜一笑,站直嬌軀,不片刻把衣服整理妥當,玉容回復平時的冷靜。
  徐子陵撿起金簪,遞給她道:「下趟小心點了!這獨孤霸是否獨孤閥的人,武功確是厲害。」
  沉落雁雙目閃過殺機,狠狠道:「他是獨孤峰唯一的親弟,年紀卻差了二十年,出名貪花好色,但武功只次於尤楚紅和獨孤峰,異日遇上他時,你才真要小心點。」徐子陵道:「我送你回去吧!」沉落雁橫他一眼道:「你當我是弱不禁風的可憐女子嗎?剛才若非他埋在雪地下面趁我心神不屬時出手偷襲,我至少可以一面相抗一面燃放煙花召來援兵。唉!真有點捨不得和你分手,但千萬勿以為人家真個愛上你!」徐子陵苦笑道:「我怎會有此想法呢?你看上的是跋鋒寒,對吧?」
  沉落雁嬌軀一震,瞪著他時,徐子陵已往後退走,迅速沒人林木深處。
  此時在離沉落雁受辱處十里外的一叢密林,寇仲和素素伏在邊緣處,前者正全神貫注林外的動靜。
  素素低聲道:「小陵會不會有事呢?」
  寇仲應道:「當然不會。若換了我去就難說了哩!我敢肯定沉落雁對他生出了微妙的感情。況且大家又不是有什麼解不開的深仇大恨,徐世績更想不到小陵才是他真正的情敵,小陵肯定可以脫身。可真奇怪!」素素問道:「奇怪什麼呢?」
  寇仲道:「為何不見人來追蹤我們,那比跟蹤小陵要容易多吧。」
  素素道:「你剛才不是說在這種大雪下,鄭蹤的通靈鳥會變成了呆頭鳥嗎?」
  寇仲道:「鄭蹤若每逢下雪都一籌莫展,就不用出來混了。所以他說不定另有靈獸負起跟蹤之責。現在只是等待我們和小陵會合,才再一網擒去。」
  素素駭然道:「那怎辦才好?」
  寇仲低聲道:「首先就是把追蹤我們的畜牲找出來吃了,嘿!姐姐的膽子大不大?」
  素素苦笑道:「你們該最清楚的了。說吧!你要姐姐怎麼做,姐姐就怎麼做。」寇仲低聲對素素說出了計劃後,素素爬起身來,朝林木深處移去。
  寇仲則把耳朵貼在冰冷的雪地上,運功聆聽。
  素素的足音立時一絲不漏的傳入他耳內,可是卻再沒有其它異常的聲音。
  「啊!」素素的嬌呼突然傳來,嚇得他忙竄了過去,原來素素因看不見東西,給一叢小樹拌倒地上。
  寇仲將素素扶了起來,低聲耳語道:「是鄭蹤親身來了。此人有「飛羽」之名,輕功自是高明之極。」
  素素道:「那怎辦才好?」
  寇仲待要說話,蹄聲驟響,由西北方傳過來。
  兩人同時色變,若這麼就走,豈非會和徐子陵失去聯繫。
第八章 一見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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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全速掠行,趕往寇仲留下標記所指示的密林。
  離開了沉落雁後,他就把她拋諸腦後。
  事實上直至在這雪地飛馳的一刻,他雖曾遇上不少美女,但總沒有一個能在他心中佔上一席位。
  自得練《長生訣》上的功法後,他的心神全集中到武道的修練上去。那並非為了名或利,而是一種個人的追求,要不斷突破以前的自己。
  每晚躺在床上,他便進入凝神練氣那物我兩忘的迷人天地裡。
  醒來時雖偶有想起單琬晶、雲玉真、沉落雁等美女,但心中只有煩厭而沒有思念之情。
  僅是武道的修行,已帶來他最大的滿足感,一切自具自足,不假他求。
  但寇仲的野心顯然比他大得多,這使他感覺與寇仲的分歧日漸擴大,當然感情上他們仍是最好的兄弟和朋友。
  就在此時,前方左側遠處有蹄音傳來。
  那是馬蹄踢踐積雪的聲音。
  徐子陵既吃一驚,又是奇怪。
  馬蹄聲響來得如此突然,唯一的解釋就是來人早潛伏該處,到這刻才現身出來。聽蹄音對方人數該不少於三十騎,但事前他卻不聞半點馬嘶聲,可知對方騎的應是訓練有素的戰馬。
  他迅速把對方會是瓦崗軍這可能性排除。因為徐世績根本沒有時間作這樣的安排。
  那會否是與獨孤霸有關的人呢?
  蹄音倏止,就像出現時那麼突然。
  徐子陵湧起對這神秘馬隊高深莫測的感覺。把真氣提至極限,朝密林投去。
  寇仲的聲音響起道:「快點!有人來呢!」徐子陵知寇仲和素素仍然安然無恙,放下心事,循聲撲去。
  寇仲背著素素由一棵大樹上躍下來,和他並肩往密林深處掠去,叫道:「我們來和他們比比誰更長氣一點。」
  徐子陵整個人輕鬆起來。
  要知在這連綿百里的密林裡,縱有健馬亦無法以之代步。
  說到比拚腳力,能在短距離裡追上他們,江湖上大不乏人,但除非是杜伏威那類級數,誰能像他們來自《長生訣》的內息般往還不休、無有衰竭?
  說完這句話後,兩人再不打話,由外呼吸轉為內呼吸,把精神全集中在逃跑上,迅如流星般在密林裡左穿右插,竄高掠低,只知有那麼遠就跑那麼遠。
  伏在寇仲背上的素素泛起安全溫馨的動人感覺。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的兩個人,忽然就成了與自己比血還濃的親密兄弟。
  他們什麼事都把她放在第一位。無論在怎樣惡劣的情況中,亦永不猶豫,更絕不會退縮。現在更是患難與共,她心中的感動,可想而知。他們由晚上奔至天明,才穿出密林,這時雨雪停了,天地一片純白,雪光閃耀。
  在這白皚皚的靜寂原野上,三人都泛起不知何去何從的感覺。
  兩人的內息雖仍是旺盛,但血肉造成的四條腿卻累得要命,乘機在一處長滿了參天雲杉的小山丘上休息。寇仲哈哈笑道:「終逃出來!」素素道:「昨晚那些不知是什麼人呢?」
  徐子陵道:「管他是何方神聖,總不會是什麼好路數,很可能是獨孤霸的手下呢。」
  寇仲和素素齊感愕然,聽徐子陵說出了昨晚的事後,寇仲皺眉道:「若非這傢伙好色,我們說不定會遭殃。想不到獨孤閥有這麼厲害的人,我還以為不外都是獨孤策那種窩囊角色。」
  徐子陵道:「若沒有兩下子,獨孤閥怎能和其它三閥齊名江湖,好了!說吧!究竟我們是到洛陽去?還是返回老家揚州?」
  素素垂首堅定地道:「回揚州吧!」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低聲對素素道:「我們到東都去,目的只是碰和氏璧的運氣。嘿!不-定是要去找李大哥的。」
  素素搖頭決然道:「要去你們就自己去吧!」徐子陵支持素素道:「我們當然聽素姐的話。」
  向寇仲責道:「有什麼事比害倒宇文化骨更重要,夜長夢多,延誤了時機,你擔當得起嗎?」
  寇仲投降道:「是我不對!嘿!揚州究竟在哪個方向?」
  徐子陵愕然道:「你不是早計算好方向才走嗎?怎能這麼糊塗,還說什麼精通山川地理。」
  素素道:「不要吵了!從這裡朝東北走,早晚會抵通濟渠,那時只要坐船南下,經過浚義、陳留、雍丘、襄邑、宋城、永城、夏丘,就可抵達於台,再東行便可進入刊溝,南下江都,多麼簡單。」
  寇仲老臉一紅道:「原來最厲害的都是素姐。」素素「哧」笑道:「姐姐不是厲害,而是當年就是這麼隨小姐南行的。」
  徐子陵奇道:「為何素姐忽然間像變得心花怒放的樣兒?」
  素素霞生玉頰道:「不要胡說,我那有特別開心呢。」
  兩人均感大惑不解。
  寇仲摸著肚子站起來道:「得先找個鄉鎮醫治肚餓這不治之症,才是上策。」
  徐子陵扶起素素,欣然道:「今趟讓小弟作素素的坐騎。」
  寇仲抗議道:「你倒懂得來和我爭享受。」
  素素俏臉通紅道:「原來兩個弟弟都是壞蛋。」
  寇仲和徐子陵笑得你擠我推,得意之極,充滿真摯的感情。
  到了這刻,三人才感受到自由自在的欣悅。
  素素正要說話,兩人突然停止了所有動作,朝西望去。
  只見雪地上有三個人,箭矢般朝他們處趕過來,離他們不足兩里。
  素素嚇了一跳道:「還不快走!」寇仲深吸了一口氣道:「來不及呢!」那三個不知是何方神聖的人,眨眼奔上小丘,在三人面前倏然止步,同時抱拳為禮,態度客氣。
  中間是個二十七、八歲的灰衣漢,背插單拐,形相威武中卻又不失文秀的氣質,虎背熊腰,只是外型已教人心折。
  其它兩人一個是四十來歲的矮壯漢子,另一則是儒生打扮的中年人,各具不凡形相,只看他們這般全力飛馳後,仍能氣定神閒,便知都是一流的高手。
  灰衣漢哈哈笑道:「終能追上兩位兄弟,實教我們欣慰,本人劉黑闥,乃夏王旗下驍騎將軍。」
  接著介紹左邊的儒生道:「這是江湖人稱『鐵扇子』的諸葛德威,乃劉某的拜把兄弟。」
  諸葛德威左手一揚,變魔法似的乍多出了一把扇子,「嚓」的一聲打了開來,輕搖兩下,神態瀟灑之極。
  劉黑闥又指著那矮壯漢子道:「冬叔人稱門神。手中雙與新近歸降李密的秦叔寶齊名,悍勇無敵。」
  這「門神」卻出奇地謙讓道:「公子莫往我臉上貼金,本人崔冬,只是公子下面一個小跑腿吧!」寇仲一頭霧水道:「誰是夏王?」
  劉黑闥道:「難怪三位不知,敝主竇建德建國稱夏之事,尚未公告天下。」
  三人對望一眼,才知原來是竇建德方面的人。
  劉黑闥忽然道:「這位小姐可否背轉身去,因劉某有份見面禮要送給兩位兄台,怕驚嚇了小姐。」
  徐子陵愕然道:「什麼見面禮?」
  素素心驚膽跳的背轉了嬌軀。
  劉黑闥從容一笑,打出手勢,「門神」崔冬解下掛在腰間一個不知裝著什麼東西的布囊,隨手往寇仲拋來。
  寇仲一臉茫然的接著,旋即臉色大變,立把布囊往劉黑闥拋回去,駭然道:「我的娘!這是誰的人頭?」
  在素素的尖叫聲中,劉黑闥一把接過,神態從容地探手囊裡,抓著頭髮將人頭取出,舉在兩人眼前道:「讓劉某介紹,此人姓鄭名蹤,外號『飛羽』,若非沒有了頭顱而不會走路,恐怕三位已陷身在瓦崗軍手上。」
  寇仲和徐子陵都暗地心驚肉跳,但見對方人人神色如常,強壓下對這死人頭的恐懼,前者乾咳一聲道:「嘿!劉兄可否先收起這東西,免致嚇壞我們的姐姐。」
  劉黑闥雖然沒什麼,但諸葛德威和崔冬臉上都閃過嘲弄的神色,顯是看不起他們給這麼一顆人頭駭成這樣子。
  劉黑闥把人頭交給崔冬道:「將這頭顱掛在顯眼的地方,好和徐世績打個招呼。」
  崔冬領命去了。
  劉黑闥神色如常,拱手道:「現在兩位兄台已成了天下人人欲得的人物,不知你們對將來有何打算?」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乾咳一聲道:「我們不知走了什麼運道,弄得人人都以為我們知道楊公寶藏的下落,其實……」
  劉黑闥不悅的打斷他道:「寇兄難道以為我劉某亦是為寶藏來找你們嗎?這就大錯特錯了!」頓了頓續道:「今趟之行,乃奉了夏王之命,前來找大龍頭商議,勸他先發制人,除去李密。豈知來遲一步,翟府已成灰燼,我們查探多日,才知只有你們三位逃過大難,還鬧得滎陽天翻地覆,劉某佩服之極。」
  素素仍是背著身問道:「人頭拿走了沒有?」
  劉黑闥歉然道:「素素姑娘放心,人頭不在了!」素素猶有餘悸的轉過身來,劉黑闥看到她驚魂未定,似求人憐的動人表情,怔了一怔。
  寇仲和徐子陵都沒在意,素素道:「小姐早一日被老爺送走,由屠管家護行,不知劉將軍有沒有聽到她的消息。」
  劉黑闥道:「既有屠叔方這種高手保護嬌小姐,該沒有問題,我會遣人探聽他們的行蹤。」
  素素欣然笑道:「有公子這句話,素素就放心了!」劉黑闥又被她鮮花盛放般的笑容引得呆瞪著她,這回寇仲和徐子陵覺察到他的異樣,都拿眼睛瞧他。
  諸葛德威乾咳一聲道:「二弟,這處危機四伏,我們最好先趕往陽武,那時把酒談心舒服多了。」
  劉黑闥如夢初醒,見寇徐兩人目光奇怪,老臉一紅地尷尬道:「冬叔弄好事情回來,我們立即起程。實不相瞞,我對兩位確有惺惺相惜之意,際此天下群雄並起,能者稱王的大時代,誠心邀請兩位加盟我軍,將來富貴與共,若有一字虛言,教我劉黑闥不得善終。」
  對這充滿英雄氣概的年輕高手,寇仲和徐子陵都頗有好感,但加入了們一夥卻是另一回事。
  寇仲乾咳一聲道:「我也實不相瞞,現在我們身有要事,加入貴方一事,只可遲些再說。」
  劉黑闥露出失望神色,謂然道:「希望兩位確是身有要事,而非找借口來拒絕劉某就好了。」
  寇仲和徐子陵想不到他如此但白,都覺有點招架不來。
  素素插入道:「他們真的沒有騙劉公子,我可以作證人。」
  劉黑闥哈哈笑道:「姑娘的話,我當然不會懷疑,只不知此事是否須劉某幫手呢?」
  寇仲笑道:「劉兄似乎空閒得很,也十分錯愛我們,這可得先行謝過。不過此事微妙之極,牽涉到宇文化及和我們間的深仇,所以絕不能假手於人。」
  劉黑闥曬道:「原來江湖上盛傳你們手上握有李閥和宇文閥造反證據一事,果非空穴來風。」
  寇仲和徐子陵為之臉臉相覷。
  要知帳簿一事,知道的只是有限幾人,究竟是誰把消息洩露出去呢?
  香玉山來找他們,兩人仍不在意;直到劉黑闥說出來,兩人才知道害怕。
  只是一個『楊公寶藏』,已害得他們週身是蟻,現在加上帳簿一事,他們還有安樂日子過嗎?單是宇文閥已可教他們頭痛死了。
  此時崔冬回來了,劉黑闥不再打話,催促眾人上路。
  寇仲等亦知不宜久留,兼且對劉黑闥又很有好感,遂與他們結伴同行,朝陽武啟程去也。
第九章 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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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時分,大雪又開始由天上灑下來,寇仲等一行六人,趕了足有四十多里路,又怕素素抵不住風寒,恰好遇上一所因戰亂荒棄了的莊園,眾人遂佔用其中一間破屋,燃起柴火,圍坐取暖。
  劉黑闥取出餘糧清水,先慇勤侍候坐在寇徐兩人間的素素,頗有點色不迷人自迷的陶醉神態,但素素卻像沒有什麼感覺似的。
  寇仲想起咋晚聽得沓雜蹄聲的事,問道:「劉兄昨夜是否一直追蹤我們?」
  劉黑闥道:「可以這麼說,李密下面的人,做事都不擇手段,沒有人肯講江湖規矩。所以我們早預料他們不會放過三位。」
  徐子陵凝望正閃跳不定的柴火,聞言道:「那批騎馬追來的究竟是誰呢?看來不似是瓦崗軍哩!」崔冬遣:「我們也弄不清楚,兩位腳程真快,背了素素姑娘仍可一口氣走這麼遠的路。」
  寇仲笑道:「為了逃命,自然拚命跑快一點。」
  諸葛德威道:「明天便可抵達陽武,三位準備到哪裡去?」
  素素輕聲道:「我們想先回揚州,再作打算。」
  劉黑闥皺眉道:「楊廣和宇文化及均在江都,你們若露出行藏,恐怕大禍立至。」
  徐子陵淡淡道:「我們會小心的。」
  劉黑闥見他神情堅決,只好閉口。
  寇仲岔開話題道:「貴軍佔據樂壽,偏處北方,不知最近有什麼新形勢呢?」
  諸葛德威道:「近期最轟動的三件事,就是吐谷渾的復興、李閥據太原叛隋,和李密使祖君彥傳檄天下數楊廣的十大罪狀。」
  寇仲喜道:「李淵終肯作反了!」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崔冬不屑道:「李淵算什麼東西,竟厚顏無恥得向突厥始畢可汗稱臣,答應將征伐所得的子女玉帛送給突厥人,教人齒冷。」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臉臉相覷,無言以對。
  諸葛武德道:「據我們所得消息,李淵自立為大將軍,以裴寂為長史,劉文靜為司馬,以大兒子建成、二兒子世民為三軍正副統帥,準備進軍關中。」
  劉黑闥曬道:「李閥打的倒是如意算盤,卻不知正中劉武周的下懷。只要太原空虛,劉武周不乘機攻下太原才怪。兼且往關中之路,有隋室猛將宋老生和屈突通兩人分別率大軍把關堅守,李閥未來的情況,誰都不敢樂觀。」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沒趣,原來真實的情況竟是如此令人洩氣。
  素素不解道:「難道李閥不知向突厥人稱臣,等若引狼入室嗎?」
  劉黑闥微笑道:「他們自己都是狼,那有什麼引狼人室的問題。李淵之妻就是鮮卑族的胡女,雖未若宇文閥本身就是胡人,但也好不了多少。且李閥熏染胡俗甚深,實與胡人無異。」
  寇仲和徐子陵想起李秀寧當日以胡服會客,更無話可說。
  好半晌寇仲才問起吐谷渾復興一事。
  劉黑闥適:「吐谷渾乃鐵勒死敵,其王伏允一向野心甚大,不時派遣高手到中原來打探消息。楊廣曾派王楊雄、宇文述兩將追殺伏允,殺了千多人,俘虜無數,伏允憑著武功高強,率殘兵殺出重圍,逃往黨項。這兩年趁中原亂成一團,乘機重整軍旅,收復失地,規正圖謀大舉,成為突厥、鐵勒兩族外我中土最大的禍患。」
  諸葛德威接口道:「最使人憂心的是伏允之子伏騫乃不世之才,不但武功已達出神入化之境,還謀略過人,野心不下於乃父。」
  崔冬笑道:「聽說此人出生時臉上便長了虯髯,故從少便以虯髯示人,這麼荒誕的事,只有胡狗才想得出來。」
  素素「哧」嬌笑,喃喃道:「長滿虯髯的嬰兒,模樣可笑死人呢。」
  劉黑闥見她神情嬌柔,語氣天真,忍不住又呆瞪著她。
  諸葛德威談得興起,笑道:「你們想不想聽李密數楊廣的十大罪狀?」
  寇仲欣然道:「請快說!」諸葛德威如數家珍的一口氣道:「就是一弒父;二亂倫;三荒湎酒色;四建宮殿樓台,奢侈浪費;五苛捐雜稅,壓搾百姓;六巡遊天下,建造長城;七征伐高麗,窮兵黷武;八拒直諫,殺直士;九賄賂成風,君子在野,小人在位;十言而無信。哈!」徐子陵搖頭歎道:「真是怎麼數都數不完這昏君的罪狀,若論禍國之深,這傢伙也算空前絕後。」
  寇仲道:「自家人關起門來扛架,早晚可達一統之局。最伯是引來外族入侵,弄至國土四分五裂,生靈塗炭,楊廣就是最大的罪人。」
  劉黑闥拍腿道:「說得好,當今之世,除建德公外,誰不勾結外族,相互引援。兩位既有濟世之志,捨加入我軍外、尚有何選擇?」
  寇仲苦笑道:「劉兄似乎很看得起我兩兄弟哩!」諸葛德威笑道:「江湖間從來都沒像這一陣子般熱鬧,該是天運已至,故年青一輩中群雄並起,除黑闥外,近期風頭最盛者,男的有楊虛彥、跋鋒寒,兩位兄弟和一個自稱「多情公子」叫侯希白的人。但如論轟動,則無過於你們兩位。」
  素素欣然道:「原來我的兩位弟弟竟成了名人哩!」寇仲苦笑道:「我們最厲害的本領就是逃命,想不到竟會因此而成名立業。」
  劉黑闥啞然失笑道:「寇兄太謙了,沒有真材實料,哪有逃命的資格,而兩位不但能從宇文成都手上把帳簿搶了來,又打得不可一世、氣焰沖天的宇文無敵落荒而逃,豈是浪得虛名之輩。」
  徐子陵問道:「剛才聽諸葛先生引述,男的算是這些人吧!但女的又有什麼人呢?」
  劉黑闥正要說話,寇仲色變道:「有人來了!」眾人齊手夾腳把柴火弄熄時,剛出去窺察的崔冬掠回屋內,沉聲道:「遲了!敵人已把我們重重圍了起來。」
  諸葛武德道:「有多少人,是什麼人?」
  崔冬低聲道:「該有十來人,黑暗裡看不清楚。」
  此時一把陰陰柔柔,不男不女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道:「本人拓跋玉,奉家師畢玄之命,特來向寇公子、徐公子兩位請安問好。」
  眾人同時色變,想不到來者竟是突厥高手,尚有畢玄的徒弟在其中主持。
  劉黑闥低聲道:「他似乎不知有我們混在這裡,誰曾聽過這人?」
  諸葛武德和崔冬都茫然搖頭。
  寇仲為了拖延時間,好讓徐子陵把素素縛回背上,大聲應道:「我兩兄弟仍是生龍活虎,拓兄!不!該是拓跋兄,多謝你關心了。這麼夜還把我們圍著,惟恐我們會逃走,究竟有何貴幹呢?」
  崔冬見寇仲沒有武器,把雙讓出一把,塞在他手裡。
  劉黑闥本身用的是單拐,但卻另在大衣內擺藏了把長達尺半的鋒利短劍,遞了給徐子陵。
  拓跋玉哈哈笑道:「貴國有句話叫無事不登三寶殿,小弟今趟千里而來,是奉有師命,想向兩位藉道家瑰寶《長生訣》一看,路途辛苦,兩位兄台諒不會教小弟失望吧!」頓了頓又笑道:「未知另外三位仁兄是何方好漢,好讓小弟一併認識。」
  眾人吃了一驚,只從這人耳朵之靈,便知對方乃一等的高手。
  劉黑闥應道:「只是無名小卒,怎配入拓跋兄之耳。」
  拓跋玉笑了三聲。
  第一聲尚在屋外遠處,第二聲已到了門外,第三聲響起時,拓跋玉舉步跨入門來,就像來探朋友的悠然自若,左手還提著個燈籠。
  此人年在二十五、六間,頭紮英雄髻,身穿武服,外加一件皮背心,樣貌俊俏,肩頭掛著一對飛撾,頗有點公子哥兒的味兒,乍看又似弱不禁風。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肩上掛著的飛撾處,這種奇門兵器江湖上罕有人使用,兩撾形如鷹爪,中間系以丈許長的細索,一看便知極難操控。
  拓跋玉目光掃過眾人時,寇仲等無不生出奇異的感覺,似是對方目光中帶有某種無形而有質的異力。
  劉黑闥踏前一步,哈哈笑道:「讓我先和拓跋兄親近親近。」
  右手往後一抽,鐵拐離背而起,登時寒光四射,森冷侵人,當胸向拓跋玉搠去,氣勢凌歷威猛,極有大將之風。
  寇仲等哪想到劉黑闥甫見對方立即出手,均大感痛快。
  素素則嚇得驚呼一聲,閉上美目。
  拓跋玉哈哈一笑,閃電橫移,同時右掌切出。
  「霍!」的一聲,拓跋玉的掌緣切在拐頭處,劉黑闥驚天動地的一招,立時威勢全消,還似吃了暗虧,閃電般改招換式,往後退開。
  拓跋玉俊臉一寒,冷笑道:「我們尚未真正親近哩!」說話間快若飄風地倏忽欺到劉黑闥左方死角位,也不知他使了什麼手法,肩上飛撾其中一端的鷹爪,脫肩飛出,發出勁歷的破空聲,疾電般繞了個圈,朝劉黑闥下陰抓去,手法陰毒之極。
  這兩下交手雙方都快若電閃,教人看得眼花繚亂。
  劉黑闥也是了得,臨危不亂,知對方是不讓自己有調息機會,一個旋身來到門口處,這才揮拐擊中如影附形追來的飛撾上。
  「噹!」的一聲清響,劉黑闥悶哼一聲,硬被迫退半步,撞在門旁的破壁處。
  拓跋玉不屑的冷哼一聲,右手移到飛撾系索正中處,微抖一下,兩端的鷹爪立時化成百千點光影,水銀瀉地的往靠貼牆壁的劉黑闥灑去。左手同時拋起燈籠,一分不差的安然落在梁珩上。
  寇仲和徐子陵都看呆了眼。
  劉黑闥的拐法已是高明之術,無論法度氣勢火候均達到一流境界,最難得是他有種豪邁勇悍、不顧生死的氣魄,使他拐一出便形成橫掃千軍的威勢。豈知這畢玄之徒,竟能以攻破攻,幾下手法便把他迫在下風,確是駭人之極。由此推之,可見畢玄之能負盛名,躋身域內外三大頂尖高手之列,實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劉黑闥暴喝一聲,單拐掣起一團光芒,護著上下要害,貼牆橫移,人隨拐走,正待展開攻勢。
  驀地拐光斂去,原來鐵拐竟被拓跋玉其中一端的鷹爪「五指箕張」,抓個正著。另一鷹爪則望劉黑闥抓去。
  眾人均想不到對方的鷹爪還可活動自如,詭異至極。素素尖叫時,諸葛武德和崔冬一扇一,已狂風暴雨的朝拓跋玉攻去。
  他們見形勢危急,顧不了江湖規矩,加入戰陣。
  拓跋玉冷笑一聲,左手微揚,系索另一端的鷹爪立時化成點點芒光,潮水般灑往兩人,下面卻飛起一腳,踢向劉黑闥的下盤,變招時從容不迫,教人歎為觀止。
  劉黑闥施出壓箱底的本領,下面以腳御腳,上面則借爪拐交纏與拓跋玉硬拚內勁,務求牽扯對手,使諸葛武德與崔冬有機可乘。
  氣勁交擊和兵器相接之音連串響起,拓跋玉毫不猶豫放開了劉黑闥的鐵拐,把飛撾威力展至極限,將三大高手全捲進點點光彩裡,招招皆是精妙絕倫的絕技。
  屋內雖鬥得厲害,但屋外的敵人卻是全無半點聲息。教人莫明所以。
  寇仲右手持,來到戰圈外緣處,全神貫注在拓跋玉的撾法上。
  徐子陵亦是凝神看著正在激鬥的四人,心中的震駭卻是難以形容。
  若論武功,劉黑闥肯定是在沉落雁那級數的高手之上。就算碰上杜伏威,亦有一拚之力。而諸葛武德和崔冬亦是一流好手的級數。但現在合三人之力,只能勉強抵著拓跋玉,可見畢玄隨便派出來的一個徒弟,已是杜伏威那層次的高手,教他怎能不大吃一驚。
  就在此時,拓跋玉發出一陣長笑,爪勢回收,似是守式,但參戰三人無不感到其中暗藏厲害的殺著,竟不約而同往四外散開。
  只憑這下可令三個對手同時感到飛撾的威脅,可知他確達到了「以招傳意」、純憑氣勢制敵心神的境界。
  拓跋玉雙目寒光大盛,飛撾交叉點出,匯成一柱芒流,集中全力往疾退的劉黑闥激射過去,竟比對手仍要快上一線。
  諸葛武德和崔冬失聲驚呼,但因拉遠了距離,又處在退勢,救之已是不及。
  拓跋玉戰法之高明,招式的狠辣,手法的奇奧,均使人膛目叫絕。
  眼看劉黑闥要被他這全力一擊所傷時,寇仲暴喝一聲,人隨去,由左側硬撞往拓跋玉去。
  拓跋玉首次露出訝色,放過劉黑闥,飛撾一收一放,改往寇仲迎去。
  寇仲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像魚兒般倏地斜閃三尺,來到了拓跋玉的正前方,攔在拓跋玉和劉黑闥兩人之間,鐵化繁為簡,老老實實的一照頭向拓跋玉擊下去。
  拓跋玉首次露出凝重之色,幻出千重撾影,封格了寇仲平平無奇的一著。
  「啪!」的一聲,撾影激散,寇仲則悶哼一聲,往後退了三步。
  拓跋玉卻是全身一震,亦往後移了半步,眼中射出森厲神色,與俯腰弓背,狀若猛虎的寇仲互不相讓的對視著。
  眾人都停了下來,不發出任何聲息,唯一可聞就是素素緊張的呼吸聲。
  他們中只有徐子陵明白寇仲是被拓跋玉激起軒昂的鬥志,忘記了生死,步進井中月的境界,使出遠超平時水準的招數,把從游魚學來的身法,配合《長生訣》的奇異內功,一舉制著了拓跋玉的凶焰。
  拓跋玉沉聲道:「這就是從《長生訣》來的武功,對嗎?」
  寇仲微微一笑道:「滋味還不錯吧?」
  徐子陵喝道:「《長生訣》並不在我們身上,拓跋兄若要強來,我們將寧死不屈,那時拓跋兄既得不到《長生訣》,說不定還有人要帶上損傷,請拓跋兄三思。」
  徐子陵這番話厲害之極,擺明寧為玉碎不作瓦全的決心,配合寇仲一出手便迫退拓跋玉之威,確有一番懾人之勢。
  劉黑闥等則全力調息運氣,準備再出手時便全力反擊。
  一陣嬌笑自屋外傳來,倏忽間後左方大窗處多了一位頭戴垂以珠翠的帷帽,身穿寬大罩袍羅,裙下卻露出一對赤足的少女。
  她悠閒地倚坐破窗,一足踏在窗台上,另一足垂了下來,搖搖晃晃的,好不寫意。
  此女長得非常嬌俏,瓜子口臉,兩顴各有一堆像星星般的小斑點,予人俏皮野潑的感覺。秀目長而媚,烏靈靈的眼睛充滿不馴的野性,正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寇仲,似乎其它人都並不存在般。
  眾人的眼光卻落在她正在手上把玩、造型奇特的腰刀去。
  這種在突厥人中非常流行的刀子,最利馬戲,刀型微彎,前銳後斜,沒有護手,刀柄處紮著布條,自刀起平剷平削,刀刃平磨無坑,由於刃身只有寸許闊,故極為尖利。而此女手上的腰刀顯是極品,在梁衍上的燈籠光掩映下,熠熠生輝,寒光浸浸。只從她出現的突然,便知她的武功絕不遜於拓跋玉。
  這嬌嬌女小嘴一撅,目光移往徐子陵,不屑地道:「原來中土盡只是些夜郎自大之徒,難怪楊廣會不自量力遠征高麗,我淳於薇倒要看看什麼叫寧死不屈。」
  拓跋玉哈哈笑道:「我這師妹一向被師尊寵縱慣了,各位請勿介意。今趟小弟奉命來求《長生訣》,並非強取硬奪。師尊有言,把《長生訣》翻看一趟後,立即歸還,兼且可傳寇徐兩兄每人一手絕藝,請兩位兄台勿誤以為家師只想佔人便宜。」
  眾人交換了個眼色,均感到畢玄不失一代宗師的風度。
  淳於薇向寇仲甜甜一笑道:「你的功夫還不錯哩!不過我們今趟來的除我們師兄妹外,還有師尊一手訓練出來的「多北塞十八驃騎」,人人悍不畏死,動起手來,怕你們沒多少人能活得了。」
  頓了頓又悠然道:「人家還忘了告訴你只要你們尚有一口氣,我們就有方法為你們續命,那時《長生訣》還不是手到拿來。」她的聲音既嬌且甜,又帶點外地口音,形成一種奇異的味道。
  拓跋玉皺眉道:「師妹客氣點好嗎?能不動手,自是不動手最好。」
  兩師兄妹一硬一軟,尤其拓跋玉曾展示力壓群雄的身手,確對眾人形成了強大的壓力。何況外面仍有至少十八個由畢玄訓練出來的硬手,強弱之勢,顯而易見。
  眾人這時形成了一個小圈子,保護著背起素素的徐子陵,成了壁壘分明的對峙之局。
  劉黑闥哈哈一笑道:「兵將難免陣上亡,若上天注定我劉黑闥要戰死於此,老子絕不會皺半下眉頭,多言無益,再手底下見個真章好了。」
  此人天生豪勇,登時激起了眾人的鬥志。拓跋玉踏前一步,訝道:「原來閣下竟是竇建德手下頭號猛將劉黑闥,難怪手底這麼硬朗。但小弟卻有一事不解,明明大家可化干戈為玉帛,劉兄卻為何一力主戰呢?」
  劉黑闥知他是意在分化己方,暗呼厲害,卻毫不猶豫道:「假若拓跋兄此來只是商量借書,哪用出動這麼多人手,故顯然擺明是恃強索書,卻因多了我們三人,寇兄弟的身手又出乎你們意料之外的高明,才改變口風,改索為借。本人有說錯嗎?」
  淳於薇笑道:「當然錯了,我們今趟南來,借《長生訣》只是其中-項任務,另一要事就是追殺惡徒跋鋒寒,割下他的臭頭回去見師尊,你這小子明白了嗎?」
  一直沒說話的素素開腔道:「若把書給了你們,你們能否保證不再來煩擾我們哩?」
  徐子陵和寇仲均欲發言,跟著卻把話吞回肚內去,因同時想到就算把書交給畢玄,亦包他看不懂。既是如此,實沒理由為此書送掉各人的性命。
  拓跋玉喜道:「小姐如此明理就最好了,家師說出來的話從來沒有不算數的。事實上在下對劉兄、寇兄和徐兄均有結交之心,若能大家和和氣氣,就最是理想不過哩!」寇仲道:「說真的,我現在手癢得很,很想大打一場,輸多贏少也沒什麼相干,但不打又有不打的好處。只是我們將《長生訣》埋在秘處,要費一番工夫才可去把書起出來交給你們。且問題是必須待我們解決了一些事情才可去辦此事,拓跋兄對此又有什麼意見呢?」
  淳於薇插入道:「你這人真有趣,逗得人家很喜歡你啊!眾人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這嬌俏可人的少女會公然向一個陌生男子表示歡喜對方。拓跋玉笑道:「敝師妹一向是這麼但白,不過她歡喜的人實多不勝數,寇兄莫要認真。」
  淳於薇大嗔道:「師兄怎可如此數說人家,今趟是不同的哩!」寇仲俏皮地問道:「是否每次都是不同的呢?」
  劉黑闥等不禁亦覺好笑,想不到原本劍拔弩張的三方人馬,忽然會在這種問題上糾纏起來。
  淳於薇還想說話,拓跋玉截著她道:「橫豎我們尚須費一段時間去追殺跋鋒寒,假若我給兩位半年時間,不知可否把《長生訣》取回來呢?」
  眾人首次對這手底狠辣無倫,陰陽怪氣的拓跋玉生出好感,皆因他有種重諾守信的氣度。只有重信諾的人,才會相信別人的信諾。
  寇仲道:「應該足夠了。半年後我們就在洛陽會合,就算我們仍沒有《長生訣》在手,亦會帶領拓跋兄去取書。」
  拓跋玉一揖到地,朗聲道:「就此一言為定,小弟告退了。」
  閃了閃,已退出門外。
  眾人再朝淳於薇望去,此女同時消失不見。
  隔了好一會後,劉黑闥才吁出一口涼氣道:「今趟跋鋒寒的小命要危危乎了!」各人無不心有同感,只是畢玄的兩個徒弟,已是厲害至此,那畢玄的武功豈非更高得難以令人想像嗎!
第十章 宇文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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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愈往北行,天氣愈冷,地上積雪齊膝,六人在一望無際的林海雪原全速前進,素素則由寇仲和徐子陵輪番背著走。
  經過與拓跋玉一戰後,他們都小心起來,不敢再像前此般粗心大意。
  大雪停了下來,天地一片孤寂,偶爾傳來狼嗥獸嘶,聽得人毛骨悚然。
  趕了兩天路後,這天黃昏來到通濟渠南岸的密林區,深褐色的林木如牆似壁,層層疊疊,比比皆是,置身其中,一不小心就會迷失方向。
  縱是鐵打的身體,這麼逃命似的趕路誰都要累了。不知是誰先放緩腳步,轉眼各人都變得蟻走龜行的緩緩踱步,找尋能避風雪的宿處。
  山林間萬籟俱寂,只有腳下鬆軟的白雪在沙沙作響。
  偶爾微風吹拂,枝頭積雪紛紛散落,飄舞頭上。
  最後眾人在一片林木間的曠地停了下來,劉黑闥道:「今晚看來都找不到荒屋山洞一類的棲身之所,不若將就點在這裡生個火堆,坐到天明才趕路好了,照我估計明天午後就可抵陽武。」
  素素這時由徐子陵背上落足雪地,雖穿著綿袍,仍冷得她直打抖嗦。
  劉黑闥毫不猶豫脫下羊皮襖,愛憐地蓋在她身上,柔聲道:「生起火就不冷了。」
  這鐵漢做出這麼細心體貼的動作,分外使人感動。
  素素感激道:「劉大哥不怕冷嗎?」
  劉黑闥笑道:「打仗多年,什麼苦未挨過,素姐放心吧!」徐子陵脫下外袍,鋪在雪地上,笑道:「我是真的不怕冷,不似劉大哥的偉大,素姐請坐。」
  素素知他《長生訣》的內氣不懼寒暑,欣然坐下。
  寇仲伸手摟著劉黑闥肩頭,笑嘻嘻道:「讓我給劉兄一點溫暖吧!嘿!你這小子沒上沒下的,學我們般喚素姐,你該是叫素妹才對。」
  經過多天相處,眾人已混得捻熟。對劉黑闥這有勇有謀的年輕猛將,他們是打心底的歡喜。崔冬不愛說話,卻是血性漢子。反而劉黑闥的拜把兄弟諸葛德威表面做人圓滑,其實性格陰沉,不大為兩人所喜。
  徐子陵見劉黑闥對素素頗有意思,有心撮合兩人,好使素素忘記李靖,對素素道:「素姐的腿整天都要曲起來,現在定是又酸又麻了,我們去取柴枝,由劉兄給你搓搓好嗎?」
  素素嚇了一跳,驚叫道:「我沒有事,不用搓哩!」劉黑闥黑臉一紅,道:「我去取柴枝好了。」與崔冬和諸葛德威逕自去了。
  素素道:「你們也去幫手啊!」徐子陵在她旁坐下,搖頭道:「我們去了,若有餓狼走來,誰保護姐姐?」
  素素打了個寒顫,那還敢堅持。
  寇仲在她另一邊坐下,沉吟道:「不知小陵有沒有同感,自昨天下午開始,我便有心驚肉跳的感覺,這感覺忽強忽弱,好像有人吊著我們尾巴似的。」
  素素駭然道:「那怎辦才好?」
  徐子陵露出震駭神色,吁出一團霧氣道:「我還以為自己在疑神疑鬼,原來你也有這感應,那定是有高手在追躡我們,見我們人多勢眾,只好伺機下手呢。」
  寇仲道:「若他的目標是我們手上的帳簿,他想協持的必是素姐,用以來威脅我們,故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須有一人在素姐身旁。」
  徐子陵道:「敵暗我明,吃虧的只會是我們,不知由我們反佈疑陣,把他引出來吧!」寇仲喜道:「你想到什麼法子?」
  徐子陵道:「獨孤霸當日暗算沉落雁,就是把自己埋在雪地之下,待她經過時施襲,我們大可倣傚此法。」
  此時遠方傳來野獸的叫聲,素素聽得毛骨聳然,伏到寇仲背上去。
  寇仲道:「此人可跟蹤我們一夭一夜仍未被發覺,可見身手高明之極。而且他總不會那麼巧正在你上面走過,故要對付他還須我們聯手才行。」
  旋又苦惱道:「怎樣才可把自己埋在雪底下呢?」
  徐子陵得意道:「我早想過這問題,看!」言罷移開少許,躺在雪地上,閉目運功,不一會臥處的雪溶解,整個人沉了進去,不片晌徐子陵消失在雪層下。
  寇仲知他以內力迫出熱氣,心中叫妙時,劉黑闥和諸葛德威捧著大堆乾枯的樹枝回來了,後者奇道:「小陵到哪裡去了?」
  寇仲和素素得意洋洋的笑起來,寇仲還道:「給狼叼了去哩!」劉黑闥沒好氣地將樹枝一股腦兒卸在兩人跟前,笑道:「快喚他回來刮去柴枝上的雪,素……嘿……素妹快被冷壞了。」
  素素問道:「冬叔哪裡去了?」
  諸葛德威道:「他怕素姑娘吃乾糧不能御寒,又聽野獸嘶聲,所以狩獵去也!」劉黑闥一屁股坐在徐子陵沒身處的雪地上,毫無所覺道:「我最擅長燒烤,保證素妹吃了就不冷哩!」寇仲想起一事,跳了起來道:「不好!快喚冬叔回來,不能教他落單。」
  話猶未已,一聲狂嘶,響自東南方遠處。
  諸葛德威手中的樹枝全抖到了地上,色變道:「是冬叔!」劉黑闥已跳起來,拉著欲去的寇仲道:「你保護素妹,小陵呢?」
  寇仲無暇解釋,叫道:「他沒事!你們快去!」劉黑闥兩人心焦如焚,不暇細想,箭矢般去了。
  寇仲心中一動,對雪下的徐子陵道:「千萬不要出來,這定是調虎離山之計。」這句話才說完,一團黑影自天而降,驚人的掌風氣勁,壓頂而至。
  寇仲想要摟著素素滾往一旁時,勁風來到頭頂處,他無奈下雙拳沖天而起,迎向敵掌。
  「蓬!」的一聲勁響,寇仲雙臂欲折,腦際如遭雷擊,竟被對方震得橫飛開去。他戰鬥經驗已非常豐富,尚在橫跌的當兒,體內真氣運轉了數個周天,把敵人能摧心裂肺的勁氣化去。
  勉強站定時,素素嬌呼失聲,已落進來人手上。
  如此武功,確是驚人之極。
  此人一手環抱素素,另一手覆在她天靈蓋上,大笑道:「小子給我站定,動半個指頭你姐姐就不用活了。」
  寇仲這時才看清楚對方是個長相頗為瀟灑英偉的中年男子,但鼻子特大,使他的眼睛看來細長多了,內中的眼珠閃著陰狠沉冷的目光,令人見而寒心。
  寇仲拔出崔冬給他防身的鐵,怒喝道:「你敢傷她?」心中卻祈禱在他身後雪下的徐子陵勿要在這時刻鑽出來,否則只會害了素素性命。心生一計又叫道:「小子你也不要動,沒有我批准你絕不可動。」
  那人怎想得到他是吩咐雪下的徐子陵,冷笑道:「你敢情是嚇得瘋了,那到你來說話,立即把東溟派的帳簿交出來,否則這女娃子就要沒命。」
  寇仲向素素打個眼色,教她不用驚惶,正要說話時,劉黑闥和諸葛德威趕了回來,見到素素落在敵人手上,都一聲怒喝,與寇仲形成一個三角形把來人圈在中間。
  寇仲叫道:「冬叔呢?」
  劉黑闥雙目厲芒閃動,神情卻出奇的沉冷,緩緩道:「已遭了這賊子的毒手。」寇仲悲憤道:「你是誰?我們和你有何仇怨?」
  那人從容道:「我就是宇文成都,怎會和你們無仇無怨呢?閒話休提,我由一數到十,假設不把帳簿交出,就要你姐姐頭頂開花。」
  頓了頓,「咦」一聲道:「徐小子哪裡去了?」
  眾人心中懍然,要知宇文閥的四大高手,宇文成都排名僅在宇文化及之下,雖未必可勝過眾人聯手,但卻休想可把他攔住。
  寇仲怕他對徐子陵的去向起疑,掏出帳簿高舉頭上道:「你放開素姐,我就把帳簿擲過來給你。」
  宇文成都見到帳簿,立時雙目放光,眼珠一輪轉動,冷哼道:「若我把她放走,你卻不把帳簿交我,我豈非要吃大虧?」
  寇仲嘲弄道:「你的腦袋是否是草來塞滿的,這麼簡單的事都想不通,現在我往後退開兩丈,帳簿則留在地上,你再教我姐姐前去抬起來拋給你,但記著在我姐姐拿到帳簿前你不可移動半步,否則我的兩個夥伴便立即出手。」
  宇文成都暗忖若是如此,自己隨時可先一步向素素下毒手,點頭道:「就這麼辦,你千萬不要弄鬼,否則我隔空一掌就可要了你姐姐的命。」心中卻打定主意,待素素把帳簿擲給他,就順手殺了素素,好教寇仲傷心惶亂。
  寇仲大叫道:「你要聽我指令行事!」這句話自然是對徐子陵說的。
  宇文成都這時哪會和他計較語氣的問題,見寇仲真的放下帳簿往後退去,便急不可待地一推素素,命令道:「去拾起拋來!」素素當然知道寇仲的大計,雙足發軟的蹌踉向帳簿走去。
  寇仲退了丈半便停下來,蓄勢以待。
  素素來到帳簿前,雙膝一軟,坐倒雪地上。
  宇文成都急喝道:「要命的就把帳簿拋來!」素素有點不知如何是好的瞧著身前的帳簿,寇仲大喝道:「動手!」宇文成都還以為寇仲叫素素動手拾帳簿,忽地一股雪浪沖背而來,狂猛的熱猛印背上,才知遭了暗算,噴血衝前,反手一掌向後拍去,竟拍了個空,心知不妙,忙拔身而起。
  寇仲這時已衝到素素處,劉黑闥和諸葛德威亦沖天而起,一拐一扇朝半空的宇文成都攻去。
  徐子陵第一招得手,第二招卻擊在空處,這宇文成都確是一等的高手,雖淬不及防地被徐子陵在背心打了一掌,傷得口噴鮮血,但其護體真氣亦反震得徐子陵血氣翻騰,難以乘勢追去。
  虛空中三人交換了一招,宇文成都慘叫一聲,雖擋過諸葛德威的鐵扇,卻給恨極出手的劉黑闥在左肩處打了一拐,骨折肉裂,橫飛開去。
  但此人極是了得,仍能提氣落在一棵大樹的橫枝上,借力一彈,飛鳥般投往密林深處,轉瞬消沒不見。
  崔冬胸口中了一掌,胸骨碎裂而亡。眾人無不悲痛欲絕,誓要為崔冬報此大仇。當夜劉黑闥找了處較高亢的隱僻之地,挖深坑,鋪大石,就地將崔冬安葬,免得給野狼聞得氣味,將屍體挖出來吃掉。
  素素想起崔冬是因要為她找野味來燒烤御寒,致落單為宇文成都所殺,更是哭得梨花帶雨;寇仲和徐子陵則想到崔冬是因帳簿而死,心下難安,亦是鬱鬱不解。
  反是劉黑闥生性豁達,跪拜後對墳頭朗聲道:「冬叔你先行一步,待小黑趁此天下紛亂的時刻,再玩他娘的一會,遲些才到泉下來尋你猜拳吃酒。」
  接著來到被寇徐兩人扶著的素素身前,微笑道:「素妹勿要悲傷,夏去冬來,生老病死,人生不外如此。」
  言罷洒然領先去了。
  諸葛德威神情木然道:「上路吧!不是人殺我,就是我殺人,打幾場仗就什麼都看透哩!」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心中舒服了些。扶起素素隨兩人繼續朝陽武進發。
  到了正午時分,他們由山野切入往陽武的官道上,只見路上滿是逃難離開陽武的人群,人車爭道,哭聲震天,教人既淒酸又心慌意亂。
  劉黑闥和諸葛德威一副見怪不怪,無動於衷的表情,找人問故。才知李密再攻陷黎陽倉,王世充率大軍往救,為李密所敗。李密招降了大批隋室兵將,聲勢大盛,正要進軍陽武,故附近居民紛紛棄家逃亡。
  素素聽後駭然道:「李密來了,我們快逃吧!」對李密她是聞虎色變。
  劉黑闥領他們避進道旁的樹林裡,笑道:「你們若以為這些人是要避開李密,就大錯特錯。這些都是陽武附近幾個鄉縣的農民,他們怕的是戰敗後的官兵四散搶掠,陽武又關起城門不准人進去,他們只好先自逃了。」
  諸葛德威道:「李密最懂收買人心,只會派糧濟人,老百姓哪會怕他呢?」
  寇仲皺眉道:「若是如此,我們豈非亦進不了城。」
  劉黑闥胸有成竹道:「這個包在我身上,陽武一些官兒和我們暗中有來往,兼且我又有正式的通行證,只要花幾個子兒,要多帶兩三個人入城絕無問題。」
  諸葛德威道:「我們與那裡的幫會頗有些交情,若三位仍堅持到江都去,我們可作安排,讓你們坐船,怎都好過走路吧!」徐子陵道:「我真怕宇文成都正在那裡等我們,說到底那裡終是在他宇文閥的勢力下。」
  劉黑闥道:「入城前我先給三位裝扮一下,扮成公公婆婆的模樣,我們亦要易容改裝,才不會惹人注目。」
  諸葛德威提議道:「最好是分兩批進城,那就更沒有破綻。」
  寇仲拍腿叫好,道:「早聽過江湖上有易容之術,原來兩位是大行家,可否傳我們姐弟兩招,那逃命時也可多項絕藝防身。」
  劉黑闥欣然道:「我是只懂皮毛,大哥才是真正的能手,在我軍中穩坐第一把交椅,要學就只有求他。」
  諸葛德威笑道:「這種小把戲何用求我那麼大陣仗,大家是患難之交,能獲你們欣賞,我不知多麼榮幸哩。」
  三人對諸葛德威好感大增,談談笑笑的逆著人流往陽武走去。
  因崔冬慘死的哀戚,暫時亦給置諸腦後,回復了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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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末路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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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洗掉臉上頭髮的偽裝,鬆了一口氣道:「原來易容會令人這麼難受的,看!我的皮膚都紅了。」
  徐子陵則蹲在灶房另一邊拿剛煮沸了的開水滲和冷水洗涮,深有同感道:「威哥調出這種敷臉色漿是一流騙人的玩意,但也是一流的惡刑。」
  這是陽武城內一間普通的四合院民居,劉黑闥的保證果然應驗,五人分批順利進城,來到竇軍這秘密巢穴落腳,劉黑闥安頓好他們後,就和諸葛德威到了外面活動和打探消息。
  寇仲來到徐子陵身側,低聲道:「你看老劉是否對素姐頗有意思呢?」
  徐子陵擦掉額上最後的漿塊,開始洗頭,聞言道:「不是頗有意思,而是非常有意思,他看素姐時,兩眼便似放光。」
  又歎道:「但看來素姐卻像在迴避他呢!」寇仲擺出專家款兒,煞有介事的搖頭晃腦道:「女孩子都是那樣子的,愈對你有意,愈裝出毫不在乎的樣子,好把你耍個半死。更引得你心癢難熬。老劉條件一點不比李大哥差,又懂獻慇勤賣乖巧,我才不信素姐不動心。」順手把毛巾遞給徐子陵。
  徐子陵接過拭抹濕發,低聲道:「你想撮合他們嗎?不過老劉一年有三百天都去打仗,素姐若嫁了他,豈不是要獨守空幃,還得時常擔心他回不來呢。」
  寇仲苦笑道:「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但若嫁的是李大哥,不都是一樣嗎?最重要是看素姐的心意,讓我出去試探她兩句。」
  不理徐子陵的勸止,逕自走到東廂素素的臥室外,敲門道:「素姐!」素素應道:「進來吧!」寇仲推門而入,素素正憑窗外望,似在欣賞院落中間小園的雪景。
  他來到她身後,低聲道:「姐姐是否有什麼心事?」
  素素輕顫道:「不!沒有什麼。」
  寇仲笑道:「是否在想著劉黑闥那個小子?」
  素素轉過身來,杏眼圓瞪,不悅道:「你在說什麼,唉!你想到哪裡去了。」
  寇仲道:「你不覺得他對你特別好嗎?」
  素素白了他一眼道:「不准你多事。你這人最愛胡思亂想,是否厭了姐姐跟著你們呢!」寇仲呼冤道:「素姐怎會有這想法,我們只是關心你罷了!」素素瞧了他好一會後,歎了一口氣,半倚在窗台處,幽幽道:「劉大哥是個不折不扣的英雄好漢,可是……唉!姐姐不知怎麼說了!」寇仲喜道:「那即是說素姐對他印象良好,那有什麼不知怎麼說的。」
  素素淒然搖了搖頭,伸手撫上寇仲面頰,抑首輕輕道:「你是不會明白姐姐心事的。」
  寇仲苦惱道:「素姐有事藏在心裡不說出來,我又怎能明白呢;看素姐的樣子,就教人心痛。」
  素素沉吟片晌,苦笑道:「每趟我看劉黑闥時,就像見到了李大哥,他們都是同一類人,姐姐心中很害怕,這樣說你明白了吧?」
  寇仲想不到她竟有這感觸和想法,大感愕然,好一會都說不出話來。
  素素勉強振起精神道:「姐姐決定了以後好好服待和照顧你們這兩個野小子,終身不嫁,以後你們再不要為姐姐的事傷神。」
  寇仲欲語無言,只好道:「姐姐不要為自己立下規條,否則將來遇到合心意的人時,亦會因這番說話而錯過了。」
  素素微嗔道:「姐姐有分數的,不用你來教訓我。」
  這時劉黑闥的聲音由正廳處傳來,兩人忙走出去。見到劉黑闥買了豐美的酒菜回來,徐子陵已毫不客氣的坐在台前大嚼,兩人連忙加入。
  素素看著三人忙著把飯菜送到自己的碗裡和口裡,問道:「威大哥到哪裡去了?」
  劉黑闥道:「現在陽武的水路交通非常緊張,光是有錢也沒用,還須有勢力才行,大哥現在去了找巴陵幫的人商量,只有他們可吃盡黑白兩道,其它幫會都不行。」寇仲等臉臉相覷,想不到最後仍要和巴陵幫搭上關係。
  劉黑闥見到他們神色有異,奇道:「你們不是和他們有過節吧?」
  寇仲道:「不是有過節,而是有些關係,劉兄聽過香玉山這個小子的名字嗎?」劉黑闥道:「不但聽過,還有一面之緣,這人是巴陵幫新一輩的著名人物,很懂做生意,在黑白道裡頗吃得開,人緣也非常好。」
  寇仲聽得呆了起來,想不到二世祖般的香玉山也這麼有江湖地位。
  劉黑闥又壓低聲音道:「這人武功雖稀鬆平常,卻極有謀略,現時楊廣最寵幸的兩個妃子,一個是蕭夫人,一名朱貴兒,據聞朱貴兒便是由香玉山親自獻給那昏君的。」
  徐子陵道:「既是如此,為何楊廣又派人刺殺巴陵幫的老大呢?」
  劉黑闥道:「這些事,是我們這些局外人難以明白的了。」
  素素道:「劉大哥有打聽到什麼消息回來呢?」
  美人垂詢,劉黑闥分外有神氣,興奮地道:「自然是形勢大好,上月李淵於太原起兵作反,李密又連場大勝,杜伏威、輔公佑兩人則逞威江淮,我軍亦稱雄燕趙,隋室現在能保得住的只有西京長安、東都洛陽和楊廣龜縮去了的江都揚州。其它地方像我們刻下置身的陽武城,根本沒有防禦能力,守城將領只是看看該向哪一方投降罷了!」徐子陵興奮道:「李閥的情況如何呢?」
  劉黑闥曬道:「投靠突厥的走狗,有什麼好說的。」
  徐子陵大感沒趣,亦無話可說。
  劉黑闥道:「有一件事真令人費解,江湖上盛傳你們兩人知道楊公寶藏的秘密。究竟這是否只是謠傳,因為我和夏王曾反覆研究,最後的結論仍是這寶藏只屬子虛烏有的傳說。寇仲奇道:「為何會認為寶藏不存在呢?」
  劉黑闥道:「當年楊廣弒父自立,害死親兄楊勇,楊素為他出了很多力。那時楊廣還披著明君的外衣,對楊素寵幸有加,雖屢次想害死楊素,但表面卻毫無痕跡,這是楊素臨死前一年的事。故照理楊素不該有謀反之心而暗置寶藏。」
  徐子陵插入道:「寶藏也可以是在文帝楊堅時預備好的,以楊素的老謀深算,該知道功高震主不會有好下場的。」
  劉黑闥道:「此說或可成立,可是後來楊素之子楊玄感起兵作反,手下連像樣點的兵器都沒有一把,又常缺乏餉銀,則是沒有道理。楊素怎會不把寶藏的事告知兒子呢?」
  寇仲忍不住道:「楊玄感作反的地方是黎陽,西京山長水遠,說不定來不及把寶藏起出來呢!」劉黑闥拍台笑道:「兩位兄弟確是江湖經驗淺薄,幾句話就給我套出楊公寶藏位處西京。」
  徐子陵憤然道:「誰想得到劉兄竟會誆我們。」
  寇仲嘻嘻笑道:「劉兄只是來鍛練我們。不過我們只知寶藏在關中,娘不及說出來就過世了,否則說不定會把寶藏送給劉兄。」
  劉黑闥欣然道:「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說真的,我才不信一個寶藏可有多大作為。」
  這時諸葛德威回來了,坐下道:「今晚巴陵幫會有一條大船到江都去,為昏君送上各色縷羅綢緞,好讓昏君命人剪為花葉,綴於枝頭,佈於塘上,使他能在冬天看到春夏的美景。我已說好了你們可搭順風船,巴陵幫今趟真的很給我們面子。」
  劉黑闥歎道:「這昏君確死到臨頭仍不知悔改。」
  旋又依依不捨道:「我們要分手了!」素素垂下俏臉,不敢接觸他的目光。
  寇仲熱血上勇,長身而起道:「劉兄,我有幾句話要向你私下請教。」
  劉黑闥有點錯愕,隨他走到屋外園裡,低聲問道:「有什麼事,是否手頭拮据?」
  寇仲一拍腰囊裝出闊氣道:「我的錢夠我們去花夭酒地,劉兄放心。」
  接著壓低聲音道:「我看劉兄對我們素姐有點意思,對嗎?」
  劉黑闥老臉一紅道:「這種事當然瞞不了你們。真奇怪,我遇過的妞兒不少,但一見到你姐姐便難以自制,唉!」寇仲奇道:「這是好事,劉兄為何要歎氣。」
  劉黑闥頹然道:「五年前有人給我看相,說我山根長得太低,兩眉煞氣又盛,恐怕過不了四十一歲這個關,所以我已打定主意,痛痛快快渡過這四十年的光景就算了,其它事都不敢想。」
  寇仲曬道:「江湖術士之言,怎可盡信。」
  劉黑闥苦笑道:「問題是這個人並非一般江湖術士,而是中原第一高人寧道奇,且是我表明不怕真情,一再央求他才肯說出來的。」
  寇仲劇震道:「你見過他嗎?」
  劉黑闥露出羨慕之色,點頭道:「只是匆匆一會,但他那淡泊從容的神態氣度,我卻到死都不會忘記。」
  伸手口拍寇仲肩頭道:「我對令姐的感情,只能深深藏在心底下,不敢負累了她。況且今趟回去,又要轉戰天下,生死未卜,以後尚不知是否和三位有再見之日,寇兄弟的美意,兄弟心中感激了。」
  寇仲還有什麼話可說。
  大雪又開始從天而降。
  黃昏時分,巴陵幫派來一輛馬車,接載三人。
  劉黑闥等與三人依依話別,想起後會也許無期,眾人心中都充滿惆悵之情。
  坐上馬車後,素素心有所感,暗垂情淚,嚇得寇仲和徐子陵不敢擾她,默默透過車簾,觀看雪花飄舞的街頭。
  駕車的巴陵幫待客氣有禮,驅車直出城門,來到城外通濟渠旁的大碼頭處,領三人坐上小艇,不片晌來到泊在河心一艘五帆巨舟旁。
  三人才登上甲板,一人笑容可掬的迎上來道:「寇兄、徐兄、素素姑娘,你們好!」素素又驚又喜的「啊」一聲叫道:「原來是香公子!」來人竟是香玉山,見寇徐兩人神色不善的瞅著他,忙打躬作揖道:「兩位大哥切勿怪小弟,我已盡了一切人事打聽三位下落,都勞而無功,幸好猜到陽武乃往江都必經之地,故來此等候消息,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終能與三位再次相會!」寇仲冷嘲熱諷道:「我們也幸好沒去找你那個什麼佩佩,否則早落到瓦崗軍手上。」
  徐子陵則冷笑道:「香兄真個好介紹。」
  香玉山愕然道:「竟有此事,哼!若查證屬實,兄弟必會以幫規處置叛徒。」
  寇仲道:「日後遇上事時,我們怎知你不會學佩佩般出賣我們?」
  香玉山一副逆來順受的佯子,叫屈道:「寇兄怎可這麼瞧我香玉山,若我有此心,教我不得善終。」
  素素不忍道:「香公子也想不到有這種事的,你們不要再責怪他了。」
  徐子陵環目一掃,見水手們正解纜升帆,準備開航,對香玉山道:「好吧!但若給我們發覺你在玩手段,我會立即拆伙。」
  香玉山氣憤填膺的道:「三位絕對放心,我香玉山絕非卑鄙之徒。」
  頓了頓恭敬地道:「小弟在艙內預備了一席酒菜,特為三位洗塵,素素姑娘請!」素素瞧了香玉山兩眼,欣然舉步,香玉山大喜領路。
  寇仲和徐子陵見素素應邀入艙,只好隨在她身後。
  艙內燈火通明,還燃著了火爐,溫暖如春,艙中擺開了一桌豐盛的酒席,席旁有位白衣麗人,領著四名俏婢,躬身迎迓。
  香玉山介紹道:「蕭大姐是敝幫副幫主蕭銑的妹子,一向打點皇宮眾妃的日用所需,對宮中形勢瞭若指掌,有她籌謀,今趟宇文閥危矣。」
  這蕭大姐二十許人,論美貌及不上沉落雁、單琬晶諸女,但身長玉立,體態撩人,極有風情,自有一股引人的妖嬈味道。
  蕭大姐發出銀鈴般笑聲,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寇徐兩人,未語先笑的道:「果然長得一表人材,難怪玉山一眼便看上兩位呢!」香玉山尷尬地乾咳一聲道:「三位請坐。」
  眾人坐好後,俏婢為他們遞中斟酒,然後退出艙廳。
  素素不懂喝酒,改喝香茗,坐在她旁的香玉山慇勤侍候。
  蕭大姐一副放浪形骸的樣子,頻頻向寇徐兩人勸酒,氣氛熱烈。
  酒過三巡後,香玉山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兩位大哥知否有關宇文閥的事呢?」
  寇仲對香玉山特別不客氣,皺眉道:「你不告訴我,我怎會知道。」
  蕭大姐嬌笑道:「都是玉山不好,打開始就給了兩位公子不良印象。這杯算是我代玉山向兩位陪罪好了。」
  寇仲和徐子陵的心事給她這麼坦白說出。反為不好意思,連忙喝了這杯酒。
  蕭大姐笑臉如花的對素素道:「若我能像素素姑娘般有兩位這麼好弟弟,定會開心死啦。」
  素素本對這年紀輕輕,但卻像飽經風塵歷練的女子不斷對寇徐兩人拋媚眼、灌迷湯看不過眼,但給她這麼一捧,登時惡感大減,開心的綻笑起來。
  香玉山有點癡迷的瞧著她有如鮮花盛放般的笑容,歎道:「若我能像寇兄和徐兄般有素素姑娘這麼一位姐姐才真好呢!」素素白了他一眼,俏臉微紅的垂下頭去,低聲道:「素素怎敢當,我只是個婢子罷了。」
  香玉山正容道:「無論素素姑娘作過什麼身份,在我香玉山心中都是天上的仙女。」
  素素俏臉更紅了,卻是神情歡喜。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均大感不妥。素素第一趟見香玉山時,便幫他說話,若香玉山這慣在脂粉叢中打混的老手向她展開愛情手段,奪得她的芳心,豈非糟糕之極。
  兩人各自盤算對策時,蕭大姐道:「宇文閥的事,不若由我來說吧!宇文家最厲害的兩個人,就是宇文傷和宇文述,前者潛心武道,與宋閥的天刀宋缺隱為中土寧道奇下的兩大高手,武功蓋世,卻從不涉足官場,生有兩子,就是宇文成都和宇文無敵。」
  寇仲一呆道:「我還以為宇文化骨是他的兒子,原來不是。」
  蕭大姐花枝亂顫般笑道:「宇文化骨?真虧你想出來。」
  寇徐的目光不由落到她顫顫巍巍隨笑聲抖動的酥胸處,大感刺激誘人。
  香玉山接入道:「宇文述則歷任朝廷高位,爵至許國公,位極人臣,生有三子,宇文化及居長,接著是宇文土及、宇文智及。宇文智及雖不入宇文閥四大高手之林,但卻數他最高深莫測,我們絕不可輕視了他。」
  蕭大姐道:「宇文傷一系向不任官職,專責江湖中事,而宇文述這三個兒子,宇文化及承襲乃父許國公的爵位,官拜右屯衛將軍兼京城總管。次子士及則娶了楊廣之女南陽公主為妻,是隋室的駙馬爺。」
  香玉山插入道:「宇文智及精於木士營造,故作了楊廣的少監,江東城北的歸雁宮、回流宮、松林宮等」蜀崗十宮」,都是他監督建造的。」
  徐子陵吁出一口涼氣道:「宇文閥和皇室的關係這麼密切,一本帳簿能起什麼作用?」
  香玉山道:「所以我們必須小心策劃,否則害他們不成,就輪到我們吃大虧。」至此兩人才知道此行兇險,絕非他們想像中那麼輕鬆容易。
  不過他們已騎上了虎背,想退縮都不行了。
第十二章 兩閥相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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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玉山安排三人住在第二層的上艙,對面另三間艙房則是蕭大姐、香玉山的寢室。尚有一個艙房,香玉山則沒有透露住的是何方神聖。
  素素經過這些日來的折騰,早挨不住勞累,宴後飯氣上湧,立即回房睡覺。
  寇仲則到了徐子陵房中說話,道:「今次糟了,看來素姐對香小子頗有意思,真不明白她連劉黑闥都看不上眼,卻會對這個終年臉青唇白像沒有一餐吃得飽的小子生出好感。」
  徐子陵肯定地道:「素姐真正的心上人仍是李大哥無疑。只不知他兩人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使素姐對李大哥心如死灰。不行!我們絕不可讓素姐愛上這個身世不乾淨的小子。」
  寇仲道:「除非我們立即離開,否則這種事我們很難插手,不過這麼一走了之,先不說素姐肯不肯,亦是既不合情理,更失去了報仇的機會。難道我們自己可拿帳簿去攔輿喊冤嗎?一刀就給宇文化骨宰了我們了。」
  徐子陵道:「你信得過香小子嗎?若肯信他的話,乾脆就把賬簿交他,由他去處理好了。那我們就可抽身去洛陽找李大哥,總好過終日看素姐愁眉不展。」
  寇仲曬道:「什麼愁眉不展,你不見香小子剛才哄得她多麼開心。不過你的提議倒可考慮,若在江都撞著宇文化骨,我們就小命難保哩!」徐子陵搖頭道:「還是不行。娘的深仇自該由我們親手去報,若因一點困難就假手於人,怎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寇仲氣道:「橫是你說的,直也是你說的。我順著你的話語和議,反過來卻似在怪我。」
  徐子陵賠笑道:「算是我理虧哩!嗨!那風騷大姐似乎對你很有意思,說不定今晚會摸上你的床呢!」寇仲嚇了一跳道:「不要亂說,若給她發現我是青頭小子,事後給我一封開光的紅封包,我還有臉做人嗎?哈!我們衣錦回鄉後,定要去逛最大的那間天仙樓,找那裡最紅的玉玲小姐陪酒,憑我們的人品,說不定可一親芳澤。」
  徐子陵絲毫不感興趣道:「要去就你自己去吧!千萬不要撞上宇文化骨就行了。」
  寇仲訝道:「你何時轉了性,以前不是比我還想到青樓胡混嗎?」
  徐子陵猶有餘悸般道:「我們到青樓有哪趟是好收場的,你沒膽要找人陪就請找香小子,天仙樓說不定又是他家開的。」
  寇仲睜眉弄眼道:「哈!我明白了,你是在打那賣包子貞嫂的主意,小子你壞透哩!」徐子陵氣得差點要動手教訓寇仲,怒道:「我是那種人嗎?貞嫂是老馮的妾侍,你再胡說我就不再和你說話。」
  寇仲笑道:「大爺息怒,我只不過見你太不夠朋友,才故意氣氣你。明知到青樓是那麼危險,仍任由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去冒險,你算是我的兄弟嗎?」
  徐子陵扭他不過,無奈道:「你要怎樣就怎樣吧!但千萬莫要讓素姐知道。」
  寇仲大喜,道:「我們橫豎學了點易容術,到時扮得樣子老一些,宇文化骨又多年沒有見過我們,就算當面遇上,包保他不會為意。」
  此時敲門聲響,香玉山的聲音道:「兩位大哥仍末睡覺嗎?小弟可否進來聊兩句。」
  兩人眉頭大皺,卻又找不到拒絕的說話,只好讓他進來。
  香玉山舒適地坐在他們對面,笑道:「我習慣了夜睡,不到三更絕睡不著,真羨慕像素素姑娘那麼有睡福的人。」
  寇仲離開臥榻,在靠窗兩張椅子其中之一坐下,斜眼兜著香玉山道:「難怪你整天臉青唇白,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香玉山苦笑道:「我臉色不好看,卻非因睡眠不足,而是兩年前練功岔了氣,寇兄誤會了!」徐子陵訝道:「原來如此,究竟是練什麼功夫出了問題呢?」
  香玉山正容道:「你們聽過人稱」陰後」祝玉妍這個人沒有?」
  兩人茫然搖頭。
  香玉山道:「難怪你們沒聽過,」陰後」祝玉妍乃陰癸派的派主,此派可說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幫派,非常邪門,與同是秘不可測的慈航靜齋乃是死敵。每隔一段時間,兩派便會派出門下傑出弟子,作生死決戰。據說若那一方敗了,以後的二十年就不可有人踏人江湖半步。幸好連續百年慈航靜齋均為勝方,否則若讓陰癸派出世作惡,真不知江湖會發生什麼慘事。」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你眼望我眼,心想江湖之事,確無奇不有。
  徐子陵道:「這祝玉妍定是很厲害了?」
  香玉山吁出一口涼氣道:「這還用說嗎?老一輩的人更推她為邪門第一高手。根據我們的情報,陰癸派出了個近百年的最傑出高手,極有把握在下一仗擊敗慈航靜齋的代表,假若真的如此,已是風風雨雨的江湖將多了很多難以預估的變量。」
  寇仲好奇問道:「這人是男是女,年紀有多大?」
  香玉山道:「這個就不知道了!家父和陰癸派其中一個長老有點淵源,消息便是由那長老處聽來的,但只限於這麼多。凡是陰癸派的人,入派時均須立下毒誓,不得洩漏任何派內之事。那長老酒後一時失言,事後非常後悔,囑家父絕不可告訴別人他說過的話。」
  寇仲奇道:「既是了此,為何你現在卻毫無顧忌他說出來?」
  香玉山憤然道:「因為就是他害到我練壞了身體,他臨走前寫了一篇練功秘訣給家父,著他練習,家父自問不是練上乘武功的料子,遂將功訣交我練習,怎知那竟是害人的東西,若練功者不禁色慾,必會經脈氣岔而亡。而且一旦開了頭,便會上了癮般勤練不休,直至走火入魔。幸好我這人一向懶惰,又不愛沾惹女色,走火入魔後經先幫主耗元施救,才不致成為廢人,你說我該否為這種人守秘密呢?」
  寇仲和徐子陵呆了起來,才知世上竟有這麼狠毒卑鄙之徒。不由對香玉山同情起來。
  寇仲乾咳一聲道:「原來你不愛女色,真想不到。」
  香玉山尷尬道:「不是不愛女色,而是不愛拈花惹草,除非是我真正喜歡的人。練岔了氣後,我的功力大幅減退,否則成就怎止於此?」
  徐子陵道:「你現在是否完全復原了呢?」
  香玉山頹然道:「若復元了,我的臉色就不用這麼難看了。每逢颳風落雨,大寒大熱,我便渾身疼痛,難受得想自盡,那老賊真個害人不淺。」
  寇仲道:「治不好的嗎?」
  香玉山歎道:「我也不知給多少人看過,最後的結論是除非有人同時具有至寒至熱的先天真氣,為我打通奇經八脈,否則就難以復原。」
  寇仲心中一動道:「兩個人不可以嗎?」
  香玉山道:「並非不可以,但寒熱必須同源才成,唉!凡人練功,一是偏寒,一是偏熱。而最要命是這兩者又必須是先天真氣。這佯的高手,要找一個都困難,何況是一個人要同時擁有寒熱二氣呢?我早就絕望!」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齊聲笑道:「小子!你有救哩!」翌晨大船駛過陳留,寇仲、徐子陵、素素和香玉山四人在艙廳共膳時,素素奇道:「香公子昨晚定是睡得很好,看來精神了許多哩!」香玉山神情興奮道:「不關是否睡得好的事,而是糾纏了我兩年的宿疾,給兩位大哥昨晚治好了一半,再有一晚工夫定可痊癒,寇兄和徐兄等若是我的再生父母。」
  寇仲有神沒氣道:「我不但不是你的父母,更不是你這老小子的大哥。你打的倒是如意算盤,一晚我已累得差點沒命,今晚還要再來嗎?」
  徐子陵亦猶有餘悸地道:「原來香兄的內傷這麼嚴重,我最少都要休息兩天才行。」
  素素問清楚了是什麼一回事後,道:「救人須救到底嘛!你們今天好好打坐練功,若回復了精神,自應一鼓作氣的為香公子治好傷勢。」
  香玉山又感激又過意不去地道:「休息兩天是應該的。」
  寇仲沒好氣的道:「到時再看看吧!是了!我昨晚忘了問你獨孤閥為何和宇文閥鬥得這麼厲害,照理獨孤閥乃楊廣生母獨孤氏的系統,跟帝室關係比宇文閥親近多了,為何卻讓宇文閥佔盡上風呢?」
  香玉山恭敬答道:「這事說來會像一匹布那麼長。楊堅的五個兒子,都是皇后獨孤氏一人所生。當時楊堅還沾沾自喜,以為五子同母,嫡親兄弟,不會有爭權奪位之虞。豈知老二楊廣殺兄弒父,又姦污了楊堅的寵妃陳夫人,淫亂宮幃,此事獨孤閥的人知之最詳,故深為楊廣所忌。遂轉而培育宇文閥以制獨孤閥一族,其中當然還有很多不足為外人道的細節,那些我就不大清楚哩!」徐子陵道:「現在獨孤閥有什麼人在朝裡當官?」
  香玉山道:「最受楊廣信任的就是獨孤閥的第二號人物獨孤盛,他是楊廣的護駕高手,有楊廣在的地方,就可見到他。」
  寇仲乘機問道:「這人的武功比之獨孤霸又如何?」
  香玉山道:「若以武功論,當然以尤楚紅稱第一,較之她的閥主兒子獨孤峰還要高明,接著就輪到獨孤盛和獨孤霸兩人。照我看怎都該是獨孤盛比獨孤霸更老到些。」
  徐子陵道:「現在楊廣身旁究竟還有些什麼人呢?」
  香玉山道:「現時楊廣身邊最紅的兩個人,就是內史待郎虞世基和御史大夫斐蘊奸佞兩個小人,他們最令楊廣歡喜的地方就是報喜不報憂,將所有告急文書全部卡著。」
  歎了一口氣續道:「今趟楊廣避往江都,手下隨行兵將達十五萬之眾,若能下詔罪己,激勵士氣,也非是沒有作為。可惜他仍是荒淫如故,做其縮頭烏龜,真令人難解。」
  寇仲道:「虞世基和斐蘊該是文官,不知武功厲害的又有什麼人?」
  香玉山答道:「獨孤閥有我剛才說的獨孤盛,宇文閥則有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兩兄弟,然後就輪到與刻下在洛陽的王世允齊名的高手禁軍統領司馬德勘,若非有這四個人護著那昏君,楊廣早給人刺殺了。」
  徐子陵道:「我們有一事不明,表面看來,他們和巴陵幫仍保持良好關係,為何身為皇族」影子刺客」的楊虛彥竟會聽宇文閥的話來刺殺貴幫主呢?」香玉山歎了一口氣道:「實不相瞞,在獨孤和宇文兩閥的鬥爭中,先幫主是偏幫獨孤閥的,故為宇文閥所痛恨,井要去之而後快。」
  寇仲更是糊塗,皺眉道:「但楊虛彥怎會介人這鬥爭裡?」
  香玉山道:「楊虛彥為何會與宇文閥勾結,至今仍是一個謎。而據我們的秘密情報,楊廣對楊虛彥行刺先幫主一事是並不知情,確是耐人尋味。」
  素素道:「到了楊州後,小仲和小陵究竟可怎樣幫你們對付宇文閥呢?」
  香玉山精神一振道:「問得好-,我準備安排寇兄和徐兄去見那個昏君。」
  三人大吃一驚,失聲齊道:「什麼?」
  蕭大姐的笑聲在艙門處響起道:「這正是最精彩的部署。」
  這煙視媚行、風騷入骨的美女帶著一股香風,婀娜多姿的舉步走入艙廳,來到寇仲和徐子陵身後,探手親熱地按著兩人肩頭,俯身在兩人耳旁笑道:「現在宇文化及把《長生訣》一事全推在兩位身上,我們索性將計就計,由兩位親自向那昏君奏稱,《長生訣》實是宇文化及私自藏了起來,再加上賬簿一事,那昏君不對宇文閥起疑才怪哩!」寇仲吁出一口涼氣道:「楊廣出名殺人不眨眼,一個不好,幹掉我們兩人怎辦哩!」徐子陵則道:「千萬不要讓昏君見到素姐,否則後果難以逆料。」
  香玉山忙道:「兩位放心,我們已有周詳計劃,楊廣最寵愛的兩名妃子中,朱妃是我們的人,早向楊廣大灌迷湯,指出《長生訣》一事另有內情,所以現在是昏君下旨要見你們,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冒這個險是值得的。」
  蕭大姐放開兩人,坐到寇仲左側,欣然道:「有獨孤盛在旁說話,怎到楊廣不信,我可包保兩位公子無驚無險。」
  寇仲囁嚅道:「但我們和獨孤閥的關係不太好呢,前幾天小陵才因遇襲傷了獨孤霸。」
  香玉山和蕭大姐難以相信的瞪著徐子陵。
  徐子陵遂把事情說了出來,蕭大姐道:「這該沒有什麼問題,何況獨孤霸刻下並不在揚州,就算在那裡,大敵當前,誰會笨得去計較私人恩怨﹒」
  徐子陵頭皮發麻道:「我們進了宮後,豈非失去了自由?」
  香玉山道:「兩位亦不宜到處走動吧?」
  蕭大姐道:「這要看形勢的發展,我們曾與獨孤盛商量過,到時他會詐作愛才,在楊廣面前收你們兩人作徒弟,兩位公子有了身份後,局面便迥然不同哩!」寇仲點頭道:「看來此舉都頗為有趣,今趟定要教宇文化及吃不完兜著走。」。
  素素擔心道:「但那昏君喜怒無常,不會有事吧?」
  香玉山道:「沒有人比朱貴妃更清楚昏君的性格,所以她準備了一堆說辭,通過寇兄和徐兄之口向昏君說出來,只要哄得他高高興興,說不定還可得一官半職,素素姑娘放心好了。」
  寇仲狠狠瞪了他一眼道:「難怪你這小子這麼誠心和我們合作,原來是有此一著。」
  香玉山叫屈道:「兩位是我的大恩人再生父母,我怎會害你們呢?如果你們有什麼事我香玉山就自盡謝罪。此事有天為證,若有違諾教我不得善終。」
  蕭大姐此時亦看出香玉山的臉色好看多了,追問下才知道是什麼一回事,訝道:「《長生訣》竟是武功秘籍,此事真教人難以相信。」
  寇仲提防的道:「大姐不是對《長生訣》意動吧!」蕭大姐沒好氣道:「除非我肯散去以前練下的武功,否則得到《長生訣》又如何,胡亂去練只會走火入魔,你這樣看人家,快些賠罪。」
  寇仲笑嘻嘻道:「只是順口說說而已,大姐何必認真,賠罪就賠罪吧。」
  蕭大姐橫了他風情萬種的一眼,低罵道:「沒有半絲真心,將來都不知會有多少可憐女子給你騙苦了。」
  徐子陵飲飽食醉,站起來告罪道:「你們聊聊吧!昨晚一夜未睡,我要回去睡覺了。」
  寇仲亦乘機離席,告罪後與徐子陵一起回房去。
  途中寇仲道:「若說得不好聽,我們就是變作了巴陵幫和獨孤閥陷害宇文閥的棋子,縱使我們甘被利用,是福是禍,仍是難以逆料。」
  徐子陵道:「我們怎都要把素姐帶在身旁,尤其是不能給昏君看到她,否則有起事來時,連溜走都不成。這事必須巴陵幫的人先予答應。」
  寇仲道:「現在是他們來求我們,怎到他們不答應。香小子臉色好轉了後,看來正氣多了。陰癸派的功夫真邪,竟可使人看來邪氣十足似的。」
  這時兩人步入臥艙所在的長廊,只聞「咿呀」一聲,那不知是誰住在裡面的艙房門一開一合,似有人閃進房內去。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心感有異。
  寇仲低聲道:「看看是誰?」
  徐子陵加快腳步,來到那扇門前,舉手敲門道:「我們看到你了!可快開門!」事實上他根本看不到是誰,但對方這麼躲起來,自是怕被他們見到的熟人,故出詐語誆騙對方。
  室內一片沉默,過了好半晌,才「咿呀」一聲,艙門打了開來。
  兩人與對方打個照臉,齊聲驚呼。
  房內赫然是傳他們鳥渡術的美人兒師傅雲玉真。
  這美女消瘦了點,但巧笑倩兮,風倩則更勝往昔。
  這時她笑臉如花的上下打量著兩人,秀眸閃亮的道:「我的兩位好徒弟終於長大成人了,看到你們軒昂威武的樣子,為師就心中欣慰。」
  事起突然,兩人都不知所揩。
  寇仲最快回復過來,笑嘻嘻道:「天下間那有怕見徒弟的師傅?更沒有害徒弟的師傅。」
  接著探頭望進房內,故作驚奇道:「為何不見美人兒師傅的情郎獨孤策呢?」
  雲玉真歎了一口氣道:「算師傅錯了哩!事後人家曾後悔得想自盡,還因以為你們葬身崖底哭了幾場,不要再算舊帳好嗎?」
  徐子陵道:「那為何現在又要閃閃縮縮?」
  雲玉真伸手抓起兩人的手,把他們拖進房內去,關上門後倚門閉上美目,柔聲道:「心中有愧,自然不敢面對你們,現在好哩!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兩人拿她沒法,寇仲道:「以前的事算了,現在你又要弄什麼把戲呢?」
  徐子陵怒道:「香小子竟敢瞞我們,得立即和他拆伙。」
  雲玉真張開美眸,苦笑道:「不要怪香公子,是我要他隱瞞這事的,剛才我已打算出去和你們見面,不知如何聽到你們的足音,又溜回房裡來。」
  寇仲舒展手臂道:「好啦!說到底你都是我們的美人兒師傅,前事不計,就一人親一個嘴算了。」
  雲玉真杏目圓瞪,大嗔道:「你說什麼?徒弟怎能親師傅?」
  寇仲裝模作樣的搭高衣袖,朝她走過去道:「你以為你真是師傅嗎?那只是我們兩兄弟賜給你的綽號。」
  雲玉真回復常態,嬌笑道:「親便親吧!好徒弟!難道為師會怕了你嗎?」
  張開玉臂,便要把寇仲摟入香懷。
  寇仲嚇得連退數步時,雲玉真再一陣嬌笑,啟門溜了出去。
  兩人對望一眼,齊聲捧腹笑了起來。
  生命竟會是如此有趣。
第六章

第一章 蒲山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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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門聲響,正在床上閉目打坐的徐子陵張眼道:「誰?」
  寇仲攝手攝足推門閃身而入,關門後還要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好一會,才吁口氣,來到床沿坐下,得意地道:「我剛探聽過敵情。」
  徐子陵訝道:「那裡來了敵人?」
  寇仲興奮道:「對我們來說,這世上只有兩種人,就是認識的和不認識的。而認識的又可細分作兩類,就是朋友和敵人,凡不是朋友,可一概視作敵人。你說義氣山是否我們的朋友?美人兒師傅是朋友嗎?當然不會。所以在未澄清前他們都要暫被視作敵人,那探聽他們的事,是否即探聽敵情呢?」
  徐子陵差點狂笑,苦忍著道:「你若不是吃錯了藥,就是患了失心瘋。只不過偷聽了別人說話,都可興奮到語無倫次。」
  又輕拍他肩膊,低喝道:「聽到什麼?有屁快放!看是否值得斟酌。」
  寇仲神秘兮兮的道:「我偷聽到一個女敵人的喘息聲。」
  徐子陵一頭霧水道:「女敵人的喘息聲?是雲玉真還是蕭大姐?她兩個都似愛喘息的那種女人。」
  寇仲拍腿叫絕,不過卻是徐子陵的大腿。捧腹笑得前仰後合道:「愛喘息的女人,虧你這假扮正人君子的色鬼才想得出來,令聞者不由生起行雲布雨的遐想。」徐子陵劍眉緊蹙的搓揉著被拍痛處,咕噥道:「你這小子今趟是真的瘋了。」
  寇仲移到他旁,摟著他肩頭道:「我剛才摸了美人兒師傅。」
  徐子陵一震道:「摸哪裡?」
  寇仲昂然道:「她的纖纖玉手。」
  徐子陵嗤之以鼻道:「枉我還以為是什麼重要位置。她教我們鳥渡術時不也摸過我的手嗎?早先她說任你親嘴,你為何又落荒而逃?」
  寇仲哈哈笑道:「這叫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今次是本少爺主動,自不可一概而論。給我摸了後,她卻裝作若無其事的躲入房中,給我功聚雙耳,立時追聽到這女敵人竟倚門喘息,可知我對她的吸引力是多麼厲害。」
  徐子陵怒道:「去你奶奶的吸引力,這女人會是好人嗎?李秀寧給你的教訓還不夠?現在我們是去為娘報仇……」
  寇仲嬉皮笑臉地拍他背心道:「且莫動氣。你見識淺本少爺不怪你。因你不知道有談笑用兵這著兵家最高境界。壞女人有什麼不好?最少是對那些事經驗豐富,可負起對初哥的指導大任。所以當日我改她的綽號作美人兒師傅,可算是有先見之明。」
  接著歎道:「其實我並非因她的反應而開心,而是為我們兩兄弟而開心。想想當日我們遇到她時仍是多麼潦倒和自卑,但現在不但可以摸她而不被責罵,還能使她覺得我是個有資格可以摸她的男人,可見我們已掙得點江湖地位。」
  徐子陵沉吟道:「你令我想起沾沾自喜的暴發戶,又或不擇手段去求官求財的勢利小人。」
  寇仲大力一拍他肩膀,唱雙簧般道:「說得最對就是『不擇手段』這四字真言。若不是不擇手段,就是綁手綁腳,就不夠人鬥。李密因懂不擇手段,所以坐了瓦崗軍的龍頭位。當然!我的不擇手段只針對敵人。」
  徐子陵哂道:「對不起!我對這四字真言的理解卻和仲少有點出入。若要顧及朋友,就非不擇手段!翟讓不但是李密的上司,更是戰友和恩人,那才叫不擇手段。」
  寇仲苦笑道:「你發脾氣主要是不滿我去勾結美麗的女敵人,唉!一世人兩兄弟,怎說怎好!至多是小弟改找香閨設在天香樓的另一位美人兒師傅玉玲姑娘好了。希望我今趟的先見之明比較靈驗點。」
  徐子陵一拳打在他大腿上,笑道:「你在故意逗我笑。」
  寇仲歎了一口氣道:「這世上我寇仲什麼都不怕,最怕就是見到陵少爺發脾氣不高興。嘿!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李大哥究竟算不算我們的兄弟?」
  徐子陵愕然道:「我倒沒想過這問題,你為何會這樣問呢?」
  寇仲沉聲道:「我們認識素姐,至少比認識李大哥早了個把時辰,所以該是與素姐親近點。放著素姐這麼好的女子,李靖都不懂愛護和照顧,我心裡很不舒服。」
  徐子陵欲言無言時,風騷入骨的蕭大姐來喚道:「快到廳子來,有要事告訴你們呢!」
         ※        ※         ※
  艙底裡,眾人圍坐一桌,除蕭大姐、香玉山和素素外,雲玉真也首次參加。
  香玉山和素素坐到一起,不時四目交投,神態親暱。
  蕭大姐肅容道:「剛收到最新消息,李密聲稱你們殺了他愛將『飛羽』鄭蹤,所以頒下了『蒲山公令』,誓要把你兩人的頭顱割下來。凡能用計將你們生擒活捉者,除賞千兩黃金外,李密會用之為軍師;拿頭顱去領賞者,則可封作他的大將。」
  徐子陵和寇仲面面相覷。鄭蹤乃劉黑闥所殺,卻把賬硬算到他們頭上來,說到底只是借口要殺他們。
  素素最怕李密,色變道:「怎辦才好?」
  寇仲冷笑道:「我才不怕他呢!我不和他算賬,他已是不知多麼走運,還欺到我們兩兄弟頭上來。」
  香玉山忙道:「寇兄勿動氣,李密現在聲勢雄蓋天下,萬眾歸心。這麼公然頒下追殺令,顯有不惜一切對付你們的決心。揚州事了後,小弟會安排兩位大哥避避風頭,切不要意氣用事。」
  蕭大姐也道:「李密現在是最有機會成為皇帝的人,又懂收買人心,故天下豪傑,莫不以他馬首是瞻。他這麼重賞之下,定有很多盲從之輩來找你們麻煩,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們躲上一躲,絕沒有人敢說你們是膽小怕事。」
  看到兩人憤怒難平的樣子,比較熟悉他們性格的雲玉真道:「李密頒下『蒲山公令』實屬不智,因為一天你們仍活得好好的,他就下不了台。時間愈久,對他的聲譽損害愈大。最好你們能不時在這裡那裡亮亮相,那他就更騎虎難下。」
  這番話管用多了,寇仲點頭道:「好!他想趕絕我們,我們就誓與他拚爭到底,教他睡難安寢,食不知味。」
  香玉山笑道:「而這件事卻使兩位大哥聲名更盛,現在已有人將你們與跋鋒寒、楊虛彥、『多情公子』候希白這幾個人相提並論,認為你們是四閥的世家子弟外,最傑出的後起之秀。」
  寇仲大樂道:「香小哥是聽誰說的?你曾上岸四處去偷聽別人說話嗎?」
  素素嗔道:「小仲!說話檢點些好嗎?」
  徐子陵歎道:「這小子今天太興奮了。」
  寇仲斜瞥了雲玉真一眼,笑吟吟道:「美人兒師傅對我們那麼好,做徒弟的自然特別開心。」
  雲玉真俏臉微紅,狠很回瞪他一眼。
  蕭大姐道:「趁尚有點時間才吃晚飯,不若我們商量一下怎樣應付那昏君的事吧!」
  寇仲卻岔開問道:「候希白究竟是怎麼樣的人,為何會有個這麼古怪的外號?」
  香玉山笑道:「問雲幫主就最清楚了!她與候希白曾有一面之緣。」
  雲玉真秀目掠過複雜的神色,輕輕道:「我不想提起這個人。」
  蕭大姐冷哼道:「什麼多情?只是處處留情罷了!奇怪是他歡喜勾三搭四,事實上卻從沒有人聽過他曾和女子歡好。這人的來歷,比之楊虛彥和跋鋒寒更神秘。」
  話鋒一轉,向寇仲微嗔道:「可以談正事了嗎?」
  徐子陵代答道:「蕭大姐請說。」
  蕭大姐橫了嬉皮笑臉的寇仲一眼,才道:「要令楊廣相信你們,首先要投其所好,報喜不報憂。」
  香玉山接口道:「楊廣的情緒極不穩定,不時會從睡夢中驚醒,口呼冤鬼索命。就算言笑甚歡時,也不能受半點刺激,下面的人一句話聽不入他的耳,輕則杖責,重則斬首。所以人人都順著他的語氣與喜惡說話。」
  素素問道:「他的武功厲害嗎?」
  雲玉真笑道:「他的武功乃楊堅親傳,當然有兩下子。不過這麼多年被酒色蠶食身心,現在能剩下多少斤兩就很難說了。」
  蕭大姐又細心指導兩人宮廷的禮儀,討好楊廣的方法,到侍婢捧上餚饌,才告一段落。
  寇仲咋舌道:「這昏君真難侍候。」
  素素提醒道:「助人助到底,待會你們記緊為香公仔療治舊患。」
  寇仲一面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
  徐子陵則爽快的答應了。
  香玉山自是千恩萬謝。
  後兩人到了艙板上散步,寇仲怨道:「你怎可答應得這麼爽快呢?我本想以此事拖著香小子,教他不敢胡作妄為的。」
  徐子陵歎道:「我只是為了素姐。」
  寇仲不滿道:「難道看不出那小子是為了想我們為他治傷,才故意討好素姐嗎?」
  徐子陵來到船頭處,手握圍欄的橫桿,深吸了一口沿河吹來的冰涼河風,沉聲道:「若香玉山將來敢負素姐,我徐子陵頭一個不會饒他。」
  寇仲見徐子陵說得斬釘截鐵,知道此事再無討論餘地。改變話題道:「我們該怎樣對付李密這狗賊呢?」
  徐子陵道:「除非你手上有千軍萬馬,否則能拿他怎樣?只是王伯當這個賤種我們已奈何不了他,何況李密?」
  寇仲笑道:「此言深合我意,現在他是迫到我們頭上來,所以我們必須建立自己的班底,再極力招兵買馬,萬事無財不行,我打算在起出『楊公寶庫』前,先向香小子要一筆錢,有了錢自然好辦事。」
  徐子陵愕然道:「我們是為了娘才做這件事,怎可要人家的錢?」
  寇仲大感沒趣,苦笑道:「唉!為什麼近來我提出的主意,你都不同意呢?」徐子陵伸手摟著他肩頭道:「要賺錢就憑我們的一對手去賺回來。橫豎有段日子我們要潛蹤匿跡,索性去把我們藏在『學藝灘』那批私鹽起出來,運往西北發大財,有了錢後買間大屋作為基地,那時你要閉起門稱王稱霸或是怎樣都可以。」
  寇仲立時雙目放光,興奮道:「此事宜早不宜遲,趁老爹截斷了宋閥的財路,鹽價大起時,我們狠很的賺他一筆,哈!今趟發達了!」
  足音從後而至,來的是素素。
  她擠到兩人中間,探手環抱著他們的腰,低聲道:「是否惱了姐姐呢?」
  寇仲奇道:「惱姐姐什麼事?」
  素素垂首道:「惱姐姐迫你們去為香公子治病。唉!他的人品並不是你們想像那麼差的。他還告訴人家少年時鬥蟋蟀的事,原來蟋蟀是有靈性的呢!」
  徐子陵和寇仲交換了個眼色,前者趁機問道:「姐姐是否喜歡上他呢?」
  素素羞得耳根都紅了,大嗔道:「只是談得來吧!姐姐都說過不嫁人嘛!」
  寇仲忽地劇震道:「有禍了!」
  兩人循他目光望去,只見月照下的前方河道處,兩艘大船由支流駛了進來,攔在前方,來勢洶洶。
  船上警報驟鳴。
  香玉山、雲玉真、蕭大姐和十多名巴陵幫的好手都奔了出來,到了三人身旁,一面疑惑看著逐漸靠近的兩艘大船。
  香玉山皺眉道:「是李子通的船,若今趟他親自來,我們就有天大麻煩了。」寇仲哂道:「香公子不是在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嗎?」
  素素責道:「小仲呀?這時候還要說這種話?」
  香玉山苦笑道:「每逢牽涉到爭天下,兒子與老子都沒有人情講,何況我們巴陵幫又與李子通一向沒有來往。」
  徐子陵道:「我們也聽過這人,卻知得不夠詳盡。」
  雲玉真道:「李子通是東海的黑道霸主,心狠手辣,先在長白山起義,渡淮後曾擁杜伏威為領袖,後來不知為了什麼原因與杜伏威反目,率眾佔據海陵,自稱上將軍,聲勢極盛。」
  蕭大姐接口道:「他的『竹節銅鞭』形如長棒,名列『奇功絕藝』之林,可軟可硬,專破內家真氣,非常厲害。」
  又柔聲道:「兩位公子和素素姑娘不若到艙內避避,讓我們來應付他們好了。」
  寇仲環目一掃,見船上的巴陵幫徒,無不嚴陣以待,豪氣頓起道:「那避得這麼多,可否借把刀什麼的給我,小陵負責照顧素姐。」
  香玉山的一名手下恭敬問道:「徐爺要什麼兵器?」
  徐子陵搖頭道:「我不用兵器。」
  那人愕了一愕,這才去了。
  雲玉真奇道:「小陵不用兵器嗎?」
  徐子陵對她沒有半點好感,冷冷道:「我的手就是兵器。」
  此時來船離他們只有十多丈的距離,對方打出燈號,要求他們降帆停船。
  只見兩艘船的甲板和看臺都密密麻麻站滿了人,聲勢洶洶,教人心怯。
  他們那搜船雖比對方大上一半,卻是以運貨為主,戰鬥時不但及不上對方戰船的靈活,還會成為火箭矢石攻擊的顯著目標,因船愈大便愈難防守。
  形勢雖是別人強,但這麼輕易順從對方,又似不智之極。
  香玉山喃喃道:「想不到李子通的勢力擴張到這裡來。」
  接著振臂喝道:「準備突圍!」
  巴陵幫徒轟然應諾。
  驀地一聲冷哼,竟把百多人的應諾聲蓋過,只聽一把剛勁十足的男聲由敵船傳過來道:「請問是否二當家蕭銑兄在船上主持大局呢?」
  蕭大姐嬌笑應道:「原來真是李龍頭大駕親臨,蕭環失敬!」
  眾人證實果然是李子通來了,都心中叫糟。
  李子通哈哈一笑道:「原來是人稱『騷娘子』的蕭大姐,那看在令兄分上,今趟李某人就按江湖規矩辦事,大家留個情面。」
  香玉山知他即會過來,忙吩咐手下不准動手。
  話猶未已,一個白衣人由敵船甲板騰空而起,越過十多丈的空間,穩穩落在他們船頭甲板之上。
  眾人定神一望,見這李子通年在三十五、六間,相貌頗為俊偉好看。偏是兩鬢星霜花白,在河風吹拂下,白衣飄揚,頗有點瀟灑出塵的味況。唯一可惜處是雙目既細且長,予人不合比例的感覺,辜負了完美的臉貌輪廓。
  他們想不到李子通如此斯文秀氣,均感訝異。
  李子通負手而立,精光閃閃的眼睛徐徐掃過各人,最後落在徐子陵和寇仲處,旁若無人的道:「你兩人乖乖隨李某去吧!保證你們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這時兩艘敵艦靈活掉頭,一先一後,把他們的大船夾在中間。
  雲玉真施禮道:「巨鯤幫雲玉真,向李將軍問好,不知……」
  李子通漫不經意的打斷她道:「原來是雲幫主,竟是長得這麼標緻,怪不得令江湖這麼多好漢子迷戀不已。」
  他表面說得好聽,其實刻薄之極,暗指雲玉真是淫婦,很不客氣,亦表明不把巨鯤幫放在眼內,眾人無不色變。
  雲玉真俏臉一寒,正要翻臉發難,香玉山先一步截住她道:「晚輩香玉山,家父香貴,請問李將軍因何事要帶走晚輩這兩位兄弟呢?」
  李子通不屑地瞅了香玉山一眼,語帶嘲諷的道:「即管爾父親來,李某都不須向他請示吧?」
  寇仲和徐子陵打了個眼色,大喝道:「管你是李子通還是李不通,想要我們聽命,就拿點真功夫出來,我兩兄弟怕過什麼人來。」
  李子通見他拿自己的名字開玩笑,出奇地一點不以為忤,哈哈笑道:「英雄出少年,難怪老杜亦對你兩人另眼相看。不若我們訂個賭約,只要本人在百招之內,破你兩人聯手,你們以後就乖乖的跟著我,聽李某的吩咐如何。」
  寇仲接過遞給他的鋼刀,大步踏出,冷笑道:「破不了又如何?我可不要你跟在身旁做狗呢!」
  李子通終於受不住,雙目殺機大盛,倏地移前。
  寇仲夷然不懼,運刀疾劈。
第二章 老貓燒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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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除素素和徐子陵外,那想得到寇仲對著李子通這樣一方霸主,仍如此勇悍,待要阻止,已來不及。
  李子通心中暗喜,要知寇徐兩人曾聯手打敗宇文無敵,此事不知是誰洩漏出來,弄得天下皆知。李子通雖自問武功高於宇文無敵,但豈無顧忌。現見寇仲孤身來犯,暗忖只要先把他制住,另一個小子還不是乖乖就擒。
  就在此時,一股砭膚刺骨的刀氣,迎面衝至。
  寇仲絲毫不理李子通已揚起分別拂向他兩邊耳鼓穴的長袖,認準對方面門,運刀閃電劈去,既簡單直接,又是凌厲無匹。
  船上默默圍觀的人,竟因寇仲這一刀而生出慘烈懍駭的奇異感覺。
  李子通的地盤名副其實是打出來的,一生大小千百戰,什麼凌厲的刀法未見過,偏是寇仲這一刀,似能緊鎖他心神,使他有種凶不起來的感覺。
  他乃武學大師,心中一動,已明其故。
  同時心中大為懍然,因知道寇仲竟能把精氣神合為一體,融入刀法裡,臻至先天刀氣的境界,才能生出這種驚人的威力。
  當下冷哼一聲,再不敢大意,收回雙袖,猛提一口真氣,往後仰身急旋。
  寇仲明明一刀要劈中對力,可是李子通竟已旋到他左側,並探出右手,往他手腕疾扣。招式精妙絕倫。
  眾人見寇仲迫得李子通變招迎敵,都忍不住齊聲喝采。
  素素則推了徐子陵一把,顫聲道:「還不去幫小仲。」
  徐子陵嘴角逸出一絲笑意,踏前三步,守在戰圈的外圍處。
  寇仲夷然不懼,左手使出屠叔方教的截脈手法,撮指成刀,反往李子通的鷹爪拂去。
  「砰!」
  兩人無花無假的交換了一招。
  寇仲悶哼一聲,踉蹌側跌。
  李子通亦由反方向飄走,到了船緣處才借力一點欄杆,騰空而起,老鷹攫小雞般飛臨差點掉進河中的寇仲頭上,兩手由袖內探了出來,十指箕張,往寇仲天靈蓋抓下去。
  香玉山等正要撲出援手,給前面的徐子陵張臂阻止,冷靜地道:「不用怕!」只有他才看出寇仲藉著自己陰中含陽的真氣,徹底化去了李子通雄渾的內勁。
  李子通功走剛陽,恰好被寇仲的陰柔克制,故雖功力比寇仲深厚,仍不能傷他經脈。
  徐子陵再踏前三步,保持和兩人的距離,卻仍沒有出手。
  只有身在局中的李子通,才感受到徐子陵對他強大的威脅,使他處處保留,不敢對寇仲用上全力。
  那是種很奇怪的感覺。
  似若他的一舉一動,半點都瞞不過這虎視眈眈的觀戰者,只要自己一個疏神,對方就可以雷霆萬鈞之勢,命中自己的弱點破綻。
  偏是他不能出聲抗議徐子陵站得太近,因為早先曾說不怕他們兩人聯手應戰的。
  眼看要抓中寇仲,豈知這小子像腳下一滑的,游魚般靈活無比退移三尺,不但避過他這一擊,還彈起來凌空一個觔斗,比正往下落的李子通還要高出尺許,迥刀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掃往他脅側處。
  徐子陵心中欣慰,知道寇仲從游魚領悟到的本領,終能融合在戰鬥裡。
  香玉山等見寇仲不但能避過李子通的攻擊,還有反攻之力,兼且刀法既不按成規,有若隨手拈來,身法姿態更怪異無倫,都看得瞠目結舌,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子通亦心中暗歎,無奈下猛地抽出長三尺二寸的「九節銅鞭」,運功一抖,九節鞭一縮一彈,「鏘!」的一聲,登時把寇仲連人帶刀,彈得風車般飛轉開去。但他自己亦被那反震之力,差點似剛才寇仲般跌出船欄外,幸好左足一點欄杆,又再往寇仲撲去。
  徐子陵大喝一聲,沖天而起,一拳朝他小腹轟去,灼熱的勁風,與拳齊發,聲勢迫人。
  李子通見他空手來對付自己橫行江湖多年的九節銅鞭,暗自冷笑,運功護著小腹,居高臨下,一鞭往他後腦抽去。
  素素的尖叫立時響起。
  「蓬!」
  「啪!」
  徐子陵一拳擊中李子通小腹後,竟像能飛翔的鷹鷂般旋了開去,左掌則掃在鞭梢鋒端處,把名列奇功絕藝的竹節鞭卸開。
  此時寇仲才由空中落下來,提刀又竄過來。
  李子通悶哼一聲,驚覺自己只能化去徐子陵一半的灼熱奇勁,至少仍有四分一侵入體內,駭然下立即運功抗禦,但已受了微傷。
  此時寇仲來了,凌空躍起,灑出一片刀光,朝他捲來。
  李子通做夢都想不到寇仲這麼快反撲過來。
  剛才他為了面子問題,全力出手,希望至少可使寇仲吐上兩口血,才給徐子陵把握到可乘之機,迫著硬捱了他一拳,吃上暗虧。現在寇仲卻像個沒事人般生龍活虎的殺到,心中不由暗地生出懼意。
  他首次不敢再存輕視之心。暗忖假以時日,這兩個小子說不定比寧道奇更厲害;至少照他所知,寧道奇在二十歲前絕沒有這兩個小子般厲害。
  他們的厲害處,在於沒有成法。像這樣子的聯手戰術,便從沒見過或聽人說過。
  李子通本身是個武學狂,最愛和人談論有關實戰的戰法,亦從沒聽到有人提過有類似眼前所遇的情況。
  「噹!」
  李子通施出壓箱底本領,一鞭抽在寇仲快速砍來的大刀鋒尖處,就在此剎那,他連續送出了九道勁氣,可知其勢的急勁。
  兩人錯身而過,互用手肘硬拚了一記。
  「砰!」
  寇仲足著地時,渾身一震,接著曲腿滾倒地下,竟朝船尾的方向直滾過去,所到處均見觸目驚心的鮮血。
  素素狂奔出來,不顧一切的向寇仲追去,誰都以為他受了重傷。
  李子通這才足尖點地,背著寇仲,面對著狂奔過來的素素,卻沒有攔阻。
  他身為一方霸主,這點風度仍是有的。
  徐子陵從天而降,臉容無憂無喜,靜若止水,雙掌同出,往李子通背上印去。李子通剛把差些兒奪喉而出的一口鮮血吞回肚內,免致當場出醜,同時首次對自己孤身犯險的托大,生出後悔之意。
  假若自己有手下陪同出手,就不用陷進眼前這劣境裡。
  適才他第二次全力出擊,希冀以獨門氣功的看家本領「九節蕩」重創寇仲,但亦再次予徐子陵可乘之機。
  他已大致摸到兩人既截然不同,但又有某種微妙契合的內功路子。心知肚明剛以陽勁勉強化去寇仲的陰勁,此刻勢難立即再化陽為陰,以應付徐子陵偏陽的真氣。
  心欲閃避時,驀地發現徐子陵的掌風暗含奇異的黏勁,假若閃避,對方便會受氣機牽引,不但勢道加強,還會鍥而不捨,直至遇有宣洩的對象。
  他的駭然震驚,實是說也不用說了。
  當下強行喝道:「好膽!」
  反手兩鞭,先後點中徐子陵掌心處。
  徐子陵慘叫一聲,口噴鮮血,斷線風箏般往後拋飛,越過了素素,往寇仲投去。李子通則蹌踉往前踏出小半步,以袖掩臉,好使前方離他只十多步的香玉山等看不到他終壓不下噴出來的一小口鮮血。
  三人交手到這刻尚未過十招,但人人都生出廝殺得日月無光的感覺。
  寇仲眼看要滾入旁觀的巴陵幫眾群內,竟又彈了起來,一把抱著徐子陵,這才同時坐在地上。
  在這電光石火的時間中,兩人的真氣水乳交融地在兩個身體間互為交換,內傷立時痊癒了七、八成。
  李子通放下衣袖,晃了一下,勉強站定時,素素撲在兩人身上,放聲大哭。
  香玉山、蕭大姐和雲玉真則一瞬不瞬盯著李子通,蓄勢以待,任誰都看出李子通為了擊倒兩人,已付出慘痛的代價。
  李子通正猶豫應否不顧顏面,發訊號召手下過來助陣時,寇仲和徐子陵已扶著素素傲然起立。
  寇仲一振手上大刀,喝道:「李子通果然有點道行,讓我們再戰一百回合。」李子通聽他中氣十足,暗駭長生訣道功的厲害,倏地移往左舷,眼中射出銳利神色,掃過眾人,哈哈笑道:「難怪老杜如此推許你們,果然有真材實料,令李某都不由生出愛才之心,此事到此作罷,祝各位順風順水。」
  他在黑道打滾多年,提得起放得下,自知難以生擒兩人,更知李密已下了對他們的追殺令,心想你們能活多久,此時賣個人情,日後也好見面。且可避過與勢力龐大的巴陵幫結下樑子。
  而他更有另一個想法,假若兩人不死,不出數年,定是不可一世的頂級高手,這種敵人,一個也嫌多,何況是兩個。於是打消了召手下來再作強攻的念頭。
  香玉山等均感愕然,這似乎不像李子通一向的行事作風。
  李子通再一抱拳,騰身而起,安返己船。
  看著兩船遠去,眾人才真的相信。
  寇仲和徐子陵擁著素素,喜叫道:「打勝了!打勝了!」
  雲玉真和蕭大姐入房看兩人時,徐子陵和寇仲正臥在床上,素素則坐在床沿和他們閒聊,洋溢著無限的溫馨。
  兩女坐到一邊的椅上,蕭大姐嬌笑道:「原來你們真是這樣厲害,連李子通都給打跑了。」
  寇仲扮作謙虛道:「他只是知難而退吧!」
  徐子陵不解道:「李子通怎會知道我們在船上呢?」
  雲玉真答道:「玉山正在為此事盤問手下,看會是誰作內鬼。」
  蕭大姐道:「事情不會這麼容易解決,以李子通的為人,儘管表面說得漂亮,說不定會暗中通知李密,好借刀殺人。」
  素素猶有餘悸道:「嚇死人哩!小仲噴了這麼多血出來。」
  又瞪著臉色仍帶蒼白的寇仲道:「你真的沒事嗎?」
  寇仲坐直背脊,笑道:「真的沒事。不過今晚卻難替山小哥療傷了。」
  素素道:「到你完全復元再說吧!」
  蕭大姐道:「明早就可抵江都,希望今晚不會再出事吧!」
  寇仲笑嘻嘻瞧著雲玉真道:「我要回房睡覺了。」
  雲玉真俏臉微紅,大嗔道:「你睡覺關人家什麼事?」芳心內卻浮起剛才他對看李子通時那悍勇不可一世的雄姿和高明的戰術。比對起獨孤策應付杜伏威的窩囊,不由作出此高彼低的比較。
  寇仲跳下床來,向素素道:「讓弟弟送素姐回房休息。」
  蕭大姐橫了寇仲充滿暗示和狐媚的一眼,曠道:「人家剛來,你就要去睡覺嗎?」
  寇仲心中大樂,知道由於剛才的表現,已令這騷女人對自己刮目相看,連神態都不同了。嘻嘻笑道:「待我服侍素姐後,大姐到小弟的臥房來談心吧!」
  雲玉真生出妒意,卻苦於適才說得太僵,難以轉彎改口。
  蕭大姐笑起得似花枝亂顫般道:「待本姑娘訓導你這不知死活的小子,內傷最忌酒和色,我還要你去對付宇文化及,不想害你呢。」
  素素立時俏臉飛紅,責怪的瞪了眼寇仲。
  寇仲也大感尷尬,苦笑道:「大姐真坦白!」
  素素一把扯著寇仲,出房去了。
  剩下徐子陵、蕭大姐和雲玉真,一時靜了下來。
  蕭大姐看著徐子陵俊偉的儀容,忽生奇想:暗忖這年青高手若再成熟一點,配著他那種孤傲瀟灑的氣質、筆挺的身型,必是能教任何女人傾心的超卓人物。只是他對女人遠不像寇仲的興致勃勃,不過這反是他特別引人的地方。
  忍不住逗他道:「徐公子和仲少性格很不相同呢?為何竟能相處這麼融洽。」徐子陵正躺在床上用功,原恨不得兩女離開,沒好氣的答道:「或者因自幼都在一起吧!早慣了互相遷就。」
  雲玉真好奇問道:「你們從來不吵架嗎?」
  徐子陵更不耐煩地隨口答道:「當然有吵架,不過氣消了就沒有事了。」
  兩女聽出他口氣,知機告退。
  徐子陵鬆了一口氣,想到近日與寇仲在思想和行事上的分歧愈來愈大,又歎了一口氣。
  假若寇仲真要招兵買馬,爭天下做皇帝,自己究竟幫他還是不幫他呢?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寇仲的驚人實力,不但智計過人,謀略出眾,而且口氣了得,手段圓滑。無論自己如何冷嘲熱諷,責他怪他,這小子仍能毫不動氣,雄辯滔滔,更懂見風轉舵,教人難以真的生他的氣。
  寇仲就是那種天生領袖魅力和氣量的人,假以時日,說不定李密、杜伏威等都會給他比下去。
  可是愈練長生訣,自己的名利之心,甚至對女子的愛慕之心,都愈趨淡泊。
  只希望能找個人跡不至的勝地,全心全意鎖研武道,看看最後能攀上什麼境界。
  此時有人敲門,雲玉真的聲音道:「可以再談兩句嗎?」
  徐子陵雖不情願,卻很難對人這麼無禮,只好答應。
  雲玉真關上門後,坐到床沿,低頭細審他愈來愈有男子氣概的臉龐,柔聲道:「你是否很討厭我這美人兒師傅呢?」
  徐子陵與她對望好半晌,苦笑道:「若你曾給人騙過,會有什麼感受呢?那晚雲幫主與獨孤策鬼混和說話時,我兩個正躲在一角,才決定要逃走的。」
  雲玉真「啊!」的一聲,連耳根都紅透了,手足無措道:「原來是這樣,難怪寇仲會對我不規矩,而你卻心生鄙視。不過人家也有苦衷,偌大一個幫,若沒有強硬的靠山,早給人兼併了。」
  接著一臉渴望的道:「江都事了後,我可安排你們藏身處,包保穩當。」
  徐子陵感到她有招納他兩人,以壯大巨鯤幫之意。心中一動,忖到寇仲之所以不計前嫌去逗雲玉真,很可能是要把巨鯤幫收歸旗下,成為他所謂的「班底」部分,否則早前不會在說起雲玉真時,牽扯到不擇手段這方面去。
  寇仲變得愈來愈厲害了。
  雲玉真探出玉手,撫上他的臉頰,柔聲道:「好好的想想吧!」
  徐子陵待她手觸門扣,忽道:「寇仲怎樣對你不規矩呢?」
  雲玉真俏臉飛紅,還以為徐子陵生出妒意,嗔道:「他那麼壞,教人家怎麼說呢?」匆匆逃走了出去。
  徐子陵閉上眼睛,心中一陣不舒服。
  寇仲在說謊。
  他所說只摸了雲玉真的手,是試探自己對這事的反應。
  若他估計不錯,寇仲將會施展手段,使雲玉真向他臣服。
  寇仲愛的是李秀寧,絕非雲玉真。
  這就是他所謂針對敵人的不擇手段。
  忽然間,他感到與寇仲的距離更扯遠了。
第三章 隋帝楊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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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徐子陵登上馬車,由蕭大姐、香玉山陪他們進城,素素則和雲玉真坐在另一馬車上,別有安排。
  獨孤盛怕宇文閥預知風聲,阻撓兩人入宮,親來迎接。
  這獨孤閥僅次於獨孤峰的高手外貌毫不起眼,只是個五十來歲,矮瘦若猴的小老頭,但那對似開似閉的眼睛深而亮,兩邊太陽穴高高鼓起,使人知他非是等閒之輩。
  他對寇徐兩人客氣而保持距離,反是對蕭環和香玉山相當親切,顯然不大把寇徐放在眼裡。
  在獨孤盛和百多名禁衛簇擁下,隊伍進入揚州城。
  寇仲和徐子陵重回舊地,登時有心癢難搔之感,恨不得立即溜出車外,找兒時的敵敵友友打個招呼,又或看看言老大是否仍然健在。
  香玉山在兩人耳旁道:「我們真夠運,楊廣今天剛好在宮裡,你們不知道吧!自從稱帝后,他沒有一天停息過,不是出遊,就遠征,攪得天怒人怨,神惱鬼愁,否則不會人人都造反了。」
  蕭大姐歎道:「現在他將西京長安交給孫子代王楊侑,東都洛陽則由另一孫子越王楊侗管治,自己卻躲到這裡來,怕得連洛陽的十六院夫人都棄而不顧。那知杜伏威打到歷陽來,李子通又直迫江都,天下再無他的樂土。」
  香玉山沒好氣的接著道:「代王越王,一個十二歲一個十一歲,竟要分別掌管西東兩京,權柄還不是落在權臣如楊世充等人手上嗎?若楊廣有什麼三長兩短,天下會比現在亂上十倍。」
  寇仲聽得雙目發光,給徐子陵看在眼裡。馬車忽然停下。
  獨孤峰在窗外道:「聖上剛去了臨江宮,我們要改變行程了。」
         ※        ※         ※
  自楊廣登基後,下旨修築他曾任總管的揚州城,改官名為江都。不但擴城廓,廣興宮殿,修植園林,又在城北依山傍水處,建有歸雁、回流、松林等「蜀岡十宮」。
  不過最宏偉的是另行在長江岸邊建設的臨江宮,只要楊廣心血來潮,不管早晚,都會到那裡觀賞長江的美景。
  寇仲和徐子陵進謁這歷史上把家當敗得最急最快的昏君時,他正偕同寵愛的妃子蕭玉和朱貴兒在可俯覽長江的殿台處飲酒作樂,渾忘了外邊兵連禍結鬧得的風風雨雨。
  寇仲等在廣場下車,只見守衛森嚴之極,獨孤盛親自搜查過他們沒帶兵器後,才領他們進宮,香玉山和蕭大姐卻要留在宮門處。
  獨孤盛領他們穿廊過道,長江水流澎湃的聲音,隱隱夾著樂曲悠揚之聲從前方宮闕連綿處傳來。
  兩人還是初到這麼雕樑畫棟、花團錦簇、富麗堂皇的地方,一時目不暇給,又是進退失據。
  寇仲低聲道:「這就叫榮華富貴了。」
  前面的獨孤盛冷喝道:「不要說話!」
  寇仲嚇了一跳,連忙噤聲。
  徐子陵心中卻想,鬼才要住在這喧聲吵耳,俗氣煩人的地方,我只要在深山窮谷中有茅屋作棲身之所,有風月鳥獸相伴,於願已足。
  宮內守衛處處,哨樓均有人站崗,若非有獨孤盛帶路,確是寸步難行。
  望江台在望時,前面迎來一名官員,截著他們。
  此人長得斯文俊秀,年在三十五、六間,經獨孤盛介紹,原來是現時最得楊廣寵信的侍臣之一的內侍郎虞世基。
  寇仲和徐子陵見他腳步浮浮,知他不但不懂武功,還因酒色掏空了身子,故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照理內侍郎該是太監頭子,但這人的外貌卻沒有真正太監的陰陽怪氣,教人難解。
  虞世基打量了兩人後,向獨孤盛道:「果就是他們了。」
  獨孤盛點頭應是。
  寇徐兩人這才知道有虞世基參與此事;看來楊廣的另一個寵臣御史大夫斐蘊亦該是參與這針對宇文閥行動中的中堅分子。
  虞世基再仔細端詳兩人後,道:「先把賬簿給我,你們兩人到偏殿等候,時機到了,本官自會來帶你們去朝見聖上。」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後,不情願地把賬簿掏了出來,送入虞世基手中。虞世基立即翻看,揭到中間時,哈哈笑道:「盛將軍我們今趟真是得寶了,倒要看看宇文閥還能風光多久。」
  獨孤盛聽得拈鬚微笑。
         ※        ※         ※
  在望江台旁的一座殿堂裡待了足有兩個時辰,等得太陽快將下山,仍不見虞世基或獨孤盛來領他們去見楊廣。
  殿院四周都有禁衛把守,他們就像囚犯般被押管在殿堂裡。
  徐子陵靜坐一角,看著寇仲不安的來回踱步,皺眉道:「多點耐性好嗎?」
  寇仲停在他身前,歎道:「可能我們是來錯了,現在連賬簿都給了人,還不知怎樣才可離開。」
  徐子陵道:「放心吧!只要我們尚有利用價值,他們就要倚靠我們。這些人確是本末倒置,外邊鬧得天翻地覆不去管,一心只想鬥倒身邊的其它人,難怪義軍聲勢日盛了。」
  頓了頓道:「我最擔心的就是素姐,待會見過那昏君後,我們便設法離開這裡與素姐會合,立即有那麼遠走那麼遠。無論宇文閥是否被扳倒,此地都不宜久留。」
  寇仲在他旁坐下道:「你說得對。宇文閥若被下旨抄家滅族,必會惹起軒然大波,宇文化及等必會全力反撲,那時江都不亂成一團才怪。」
  徐子陵道:「別忘記老爹和那李不通都在對江都虎視眈眈,只要知道江都大亂,必會揮軍攻來,唉!想想都令人害怕。」
  寇仲不知想到什麼,默然無語時,虞世基來了。與他同來還有個大胖子官兒,眼細臉寬,又長了個酒糟鼻,一副奸人臉孔的模樣。
  虞世基興奮道:「兩位小兄弟來見過御史大人。」
  寇仲和徐子陵聽他稱自己小兄弟,頗有點受寵若驚,想到這就是虞世基的拍檔斐蘊,忙依蕭大姐教過的方法行禮。
  斐蘊擺出慈和的樣子,呵呵笑道:「兩位小兄弟立下大功,異日本官必會奏請聖上,重重有賞。」
  虞世基道:「打鐵趁熱,聖上該已看過賬簿,現在就帶兩位小兄弟去晉見聖上,但千萬不要提及賬簿的事,就算聖上問起,你們也要裝作不知有這回事。」
  寇仲與徐子陵面面相覷,同時明白過來,賬簿這大功已給這兩個奸佞小人冒領了去。
  斐蘊笑道:「兩位小兄弟該是明理的人,以後好好跟隨我們,包保你們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來吧!」
  兩人對視苦笑,無奈的跟在他們身後。
  領路而行的斐蘊忽壓低聲音說話,兩人忙功聚雙耳,立時聽得一字不漏。只聞他道:「洛陽一天就來了三封告急文書,王世充真個混賬,是否想我們給斬首呢?我把文書通通燒了。」
  虞世基道:「還有頭痛的事呢,剛才禁軍統領司馬德戡不理我阻止,硬闖到望江台見聖上,說什麼禁衛軍糧餉被人從中剝削,士卒餐飽餐餓,兼之他們多是來自關中,知李閥起兵作反,擔心家鄉有事,成股成股的逃離江都,要聖上下旨安定軍心呢。」
  斐蘊笑道:「幸好剝削軍糧的人是聖上自己,我們只是代為執行,不會上身。嘻!聖上是否命人用棍將司馬德戡那不識時務的傢伙打出去呢?」
  虞世基道:「不知聖上是否轉了死性?又或知道禁衛軍中郎將竇賢亦率部下逃了,故清楚事態嚴重,只責成司馬德戡立即把竇賢追回來,否則就要他以自己的人頭作抵,真希望竇賢能走快點!」
  這時已步上望江台的台階,虞斐兩人終止談話。
  後面的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心中駭然,楊廣確是昏君,否則怎會有虞世基和斐蘊這種奸臣出現。
  「小民寇仲、徐子陵帶到!」
  門官唱喏聲中,兩人跟虞世基和斐蘊來到楊廣龍座所在的石階下,三跪九叩,禮畢時門官又唱:「平身!」
  兩人隨虞世基和斐蘊站起來,定神一看,立時呆了眼睛。
  只見寬達二十丈的龍台上,坐滿了美麗的妃繽姬娥,少說也有五六十人,眾星拱月般圍在高踞龍座,正忙於吃妃子手上水果的大隋皇帝楊廣。
  獨狐盛昴然立在台階下,接著就是團團圍守高台的禁衛軍,把楊廣與寇仲、徐子陵分隔開來。
  楊廣摸了身旁妃子的胸脯一把後,往階下瞧來,對寇仲和徐子陵似視若無睹的,瞪著斐蘊笑道:「斐卿家來了,快助朕解決眼前這問題。」
  虞世基恭身諂笑道:「聖上,這兩位……」
  楊廣不耐煩地打斷他道:「朕知道了,其它事待會再說。」
  在宮燈照耀下,楊廣的臉色比療傷前的香玉山更難看,蒼白得像個死人。年紀看來只有五十上下,膊頭高聳,雖穿起鮮艷的九龍袍,頭頂高冠,卻給人似穿了壽衣的頹廢感覺。
  任誰都可看出他氣數已盡,時日無多。
  斐蘊忙道:「聖上賜示!」
  楊廣歎道:「朕真不明白,江都有什麼不好?南臨大江,崗巒起伏,風光怡人,自古便是江淮第一勝地。偏是軍士逃者日眾,連竇賢都私自逃了,卿家評評是何道理?」
  今回連斐蘊和虞世基都無言以對,其它人更是噤若寒蟬,怕招來橫禍。
  斐蘊不能不說話,乾咳一聲道:「此事必是有人散播謠言,煽動軍心。微臣定會查個一清二楚,報上聖上。」
  楊廣冷笑道:「誰能煽動朕的軍隊,想朕南征北討,平定天下,且三次出征高麗,軍功蓋世,將士敬服。朕才不信他們會聽信閒言。快給朕徹查此事。」
  寇仲忍不住用肘輕撞了徐子陵一下,裝了個吾不欲聽之矣的表情。
  楊廣似是沒有焦點的眼睛竟然看到了,怒喝道:「那小兒為何表情古怪,竟對朕侮慢不敬。」
  楊廣和虞世基陪兩人一齊魂飛魄散,怕的當然是這兩個證人未及作供,已給楊廣命人推出去斬了。
  寇仲暗中向徐子陵打出手勢,表示準備隨時突圍逃生,豁了出去。當下連頭都沒磕一個,笑嘻嘻道:「可能是聖上本身太高深了,所以只會往深處想。我們這些簡單的蟻民,想的事自然簡單得多。剛剛小民就是想不透聖上高深莫測之處,所以才會皺起自己那塊小臉兒。」
  眾人暗裡齊聲叫糟,楊廣最忌人語帶諷刺,今趟寇仲真是想找死。
  楊廣旁正侍候他吃水果的朱貴兒在這等情況下,亦不敢插嘴幫寇仲。
  獨孤盛卻是心中暗歎,要由自己親自處斬兩人,真不知該如何向巴陵幫交待。一眾期待下,楊廣果然沉下臉來,冷冷道:「什麼高深與簡單,小子究竟意何所指?」
  寇仲表面從容不迫,暗中則在提聚玄功,淡淡道:「小子想到的是若人人都能像聖上般在這裡左擁右抱,仍要作逃兵的定非真正的男兒漢。」
  這時無人不以看死犯的目光來瞧寇仲,因為他做了在楊廣前最不應該做的事,就是說了「真話」。
  楊廣愕了一愕,接著大力一拍龍座的扶手,笑得前仰後合,像個小孩子般道:「果然簡單!果然簡單!」
  眾人的心都隨他的笑聲急上急下,因知他殺人前最愛狂笑。
  徐子陵向寇仲微一點頭,提醒他隨時要溜。
  笑聲倏止。
  楊廣還多咳兩聲,任由朱貴兒和蕭夫人拭去他眼角笑出來的淚水。
  這才對寇仲瞧下來道:「朕等這些做皇帝的,個個都要日埋萬機,所以腦筋慢點都會禍國殃民。為今小子你說出原因,朕立即想到對策。人來!」
  眾妃均奉承地咕咕嬌笑。
  獨孤盛還以為自己恐懼的事終於發生了,恭身應道:「獨孤盛在!」
  楊廣愕然道:「這件事卿家做不來的。人來!」
  眾人你眼望我眼,都不明白無論在朝廷還是江湖均有威名的獨孤盛,為何連處死兩個人這麼簡單的事都會做不來。
  斐蘊和虞世基硬著頭皮同聲應道:「聖上賜示!」
  楊廣欣然道:「立即派人在此處及周圍徵集所有已寡之婦,待字面未嫁之女,又或尼姑女道士,適數配與朕的軍士,以安定軍心。」
  寇仲和徐子陵登時色變,這回豈非會害死很多人?
  豈知斐蘊和虞世基立即叫絕叫好,大讚聖智高明。哄得楊廣拈鬚微笑,聖懷大慰。
  徐子陵忍不住叫道:「聖上!」
  楊廣冷哼道:「夠了!今天朕已花了太多時間處理國事,給朕全退下去。」
  門官大叫道:「退廷!」
  虞世基叫了聲謝天謝地,和斐蘊一人一個硬扯著寇徐兩人溜出宮來。
  離開望江台,寇仲掙開虞世基道:「我們的事還未說,怎可以走呢?」
  斐蘊抹了額頭的冷汗,怒道:「差點給你這胡亂說話的奴才害死,哼!」
  寇仲雙目一寒道:「你喚我作什麼?」
  斐蘊勃然大怒,卻給虞世基截著道:「大家是自己人,何必為已過去的事爭執?」
  轉向寇仲道:「你的頭仍在頸上,好應酬神作福,還要再多嘴逞強嗎?現在本官先安排你們用休息,揀幾個既標緻又善解人意的宮娥來侍候你們。一有機會,我們再安排你兩位去見聖上。」
  徐子陵對這兩名大奸臣實是深痛惡絕,沉聲道:「只憑那本賬簿和兩位三寸不爛之舌,已足可害死宇文化及,我們兩個留此尚有何作用,我們決定要走了。」
  斐蘊仍怒視寇仲,一副想吃人的樣子,只要看著他的大肚腩,確有可吃下小半個寇仲的能耐。
  虞世基隔在斐蘊和寇徐兩人之間,做好做歹道:「只是一點小誤會,兩位小兄弟千萬別意氣用事。」
  寇仲冷冷望了斐蘊一眼,平靜地道:「小陵說得對,我們要走了!若硬要我兩兄弟留下,那就連我都不知道下趟見聖上時會說些什麼話。」
  斐蘊冷笑道:「竟來威脅我們。」
  虞世基狠狠瞪了斐蘊一眼,同時打個眼色,表示要他稍安毋躁,遲點再對付這兩人。並且換上笑臉,道:「兩位小兄弟有所不知了,賬簿雖給了聖上,但他何時才會翻閱,卻是連聖上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徐子陵愕然道:「虞大人沒告訴聖上嗎?」
  虞世基道:「當然說了,但聖上卻像是沒聽到,忙著與蕭妃親嘴狎玩,只命我們放下來,讓他有閒時再看,所以我們仍要仰仗兩位。嘿!聽玉山說,宇文化及是你們的大仇人,大家都是同仇敵愾,不要再為這等小事介懷嘛!」
  寇仲詢問徐子陵道:「你怎說就怎辦吧!」
  徐子陵心知肚明除非反臉動手,否則絕離不開這可怕的地方。若只是他兩個人,還可來個強闖碰碰運氣。但因要顧慮素素的安全,惟有忍下這口氣。勉強道:「好吧!不過我們只想好好休息,不用宮女來侍候。」
  虞世基吁出一口氣道:「完全沒有問題,一切如你們所求。」
         ※        ※         ※
  寇仲躺在靠窗的長臥椅上,細聽長江傳來的水流聲,悠然神往道:「做皇帝的真懂享受。」
  坐在一旁的徐子陵正憑窗觀看殘冬的星空,失聲道:「見到楊廣這樣子,你還有興趣當皇帝嗎?」
  寇仲跳了起來,來到徐子陵旁,半跪地上,與他同賞宅外的夜空,道:「趁此宮內長夜,可否讓我寇仲表露點心聲。」
  徐子陵戒備地道:「不准說謊!」
  寇仲愕道:「我以前說過謊嗎?」
  徐子陵歎道:「這至少是第二句謊話。第一句是我仲少只摸了美人兒師傅的纖纖玉手。」
  寇仲老臉一紅道:「你不是去問過那婆娘,老子摸了她什麼地方這種尷尬的問題吧?」
  徐子陵一步不讓地冷笑道:「終承認曾撒謊了?」
  寇仲沒好氣道:「這些男歡女愛的事,我自然不能把細節鉅細無遺的全告訴你。」
  徐子陵淡淡道:「好像從沒聽過仲少說過喜歡她呢?」
  寇仲苦笑道:「算我怕了你!好!我是有點不老實,嘻!我從來就不是老實人,你陵少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徐子陵明白寇仲知自己看穿了他的用心,暗忖這已足夠。回到原先的話題道:「你有什麼心聲須向我發表。」
  寇仲捧腹笑著站起來,坐到椅子扶手處,手按徐子陵肩頭,虎目神光閃爍,凝窗口外園林上的星空,正容道:「話雖是那麼說,但我卻不是真的想做皇帝,而是想加入爭霸天下這難得的遊戲裡。這是沒有規則的遊戲,在這年頭仁義道德只是用口來說的,而不是用於實際的行動上。誰的勢力夠強,誰的拳頭夠硬,誰就可稱王。」
  徐子陵默然片晌,緩緩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自少你就是個不甘寂寞的人,你需要的是刺激和挑戰;你需要別人尊重你,討好你。你從不怕任何人……」
  寇仲截斷他道:「錯了!我天不怕地不怕,但就是怕你。若你變成我的敵人,我會睡不安寢。」
  徐子陵淡然道:「那時你會否不擇手段把我除去呢?」
  寇仲笑得差點噴飯,喘著氣道:「首先是你絕不會變成我的敵人,最多是不理睬我吧!我寇仲就算能對任何人無情,但卻難對你狠心。好兄弟,不要胡思亂想了,想想怎樣脫身去找素姐吧!看那死胖子的神情,我們見完楊廣後,步出殿門時保證每邊各殺出幾百名刀斧手,將我兩個糊塗蟲搗成肉醬。」
  徐子陵向他打個眼色,伸伸懶腰打個呵欠道:「我倦死了,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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