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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八章 籠中之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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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叔方果然是翟嬌之外龍頭府中最有影響力的人。
  當天他們被免去了在膳房的雜役工作,住宿處還被調往內院家將群居的宿舍,每人各有一間寬敞的臥室。
  兩人多年來起居坐臥形影不離,一時既感不習慣,但又有新鮮的感覺。
  素素有空便來看他們,又為他們縫製新衣,姊弟之情更漸深厚,樂也融融。
  屠叔方對兩人亦生出感情,毫不保留地傳給兩人他最精擅的擒拿截脈手法,更指點他們各方而的武功。
  他能成為大龍頭府的總管,自非僥倖。江湖上,他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在瓦崗軍中,論武功他只排在翟讓、李密和王伯當之下,得到這種級數高手的指點,兩人自是突飛猛進。
  這大屠叔方教他們點穴之法時道:「每個人的脈氣猶如相格掌紋,無一相同,更隨天時氣候流轉不同,故必須因應時機,靈活變化,否則便難以達到預期的效果。」
  寇仲欣然道:「這個容易,只要先送入一道真氣,再意隨氣走,便可測知虛實了。」
  屠叔方一震道:「意隨氣走?你是否說當真氣輸到了別人體內後,仍可以感應到那道真氣的情狀呢?」
  徐子陵點頭道:「就是這樣,我們常這麼幹的,很好玩哩!」
  屠叔方一臉難以相信的神色道:「這種境界,恐怕大龍頭都辦不到,《長生訣》難道真是如此厲害嗎?」
  經過多日相處,寇徐早告訴了他有關的往事,所以清楚他們武功的來源。
  寇仲雀躍道:「雞怪宇文無敵都給我們打得抱頭鼠竄了,原來我們的內功這麼特別。」
  屠叔方失聲道:「你是說宇文閥的宇文無敵?」
  這一環節他們尚未告訴屠叔方,遂說了出來。
  屠叔方搖頭歎道:「假以時日,恐怕寧道奇之外耍再加上你們兩個人。以前我跟恩師學這些擒拿截脈手法時,足練了三年才略有小成。你們只學了三天便頭頭是道,只欠火候,說出來也不會有人肯相信。」
  寇仲正要說話,下人來報,沉落雁來了,要兒地門。
  屠叔方早清楚他們和沉落雁的過節,道:「給她天大的膾,也不敢在這裡撒野,我陪你們去兒她,看她耍弄些基麼花樣來。」
  寇仲和徐子陵有苦自己知,皆因尚瞞著屠叔方有關楊公寶藏的事,當然怕沉落雁抖出來。
  寇仲遂道:「我們才不怕她,讓我們自行應付她好了。」
  屠叔方還以為他在逞強,不再堅持。
  兩人來到大堂,見到沉落雁正在欣賞一盆擺設的盤栽。
  兩人還是首次踏足這瓦崗軍視之為「議政殿」的大廳。
  這主宅大堂是宏偉厚重,坐北朝南,三楹七梁歇山式的建築,古意盎然。
  廳中以紅木傢俱為主,四壁張掛名畫,樑上懸了六盞八角宮燈,富麗典雅。
  最今人感覺特別是通過四面花稜窗,外面的百年老樹和婆娑柔篁,隨著秋陽映入廳內,渾然天成。
  就在這動人的美景裡,這美女戴著將俏臉「淺隱」的流行帷帽,由於沉落雁正側對兩人,從他們的角度看去,帷帽的後幅直垂至腰,帽裙在臂部又被剖開,形成兩個披肩,無限地強化了她優美的肩背輪廓,看得兩人一時呆了起來。
  沉落雁緩緩轉身,笑意盈盈道:「人家是來跟你們講和哩!」
  兩人聽得臉臉相覷,若這女人真肯講和,太陽就該由西邊升上來了。
  寇仲哂道:「有條件還是沒有條件呢?」
  沉落雁輕舉玉步,婀娜多姿地來到兩人身前,這才發覺她穿得頗為暴露,圓領窄袖直裾的繡蝶袍,下長至︻足付︼,紋樣精美,色彩素雅,但領口低至可隱見乳溝,露出豐滿雪白的胸肌。
  她見兩人死命盯耆自己酥胸,大嗔道:「怎可這麼無禮,只懂盯人家那地方。」
  寇仲「骨嘟」一聲吞了口涎沫,呼吸困難的道:「你擺明是來誘惑我們,算我們投降好了,將就點娶你作一晚嬌妻吧。」
  沉落雁橫了他一眼道:「一女不能侍二夫,我該嫁給你們哪一個呢?」
  徐子陵比較清醒一點,戒備的道:「你想離間我們兄弟的感情嗎?」
  沉落雁失笑道:「你們兄弟的感情是這麼脆弱嗎?唉!不和你們胡扯了,言歸正傳,請問你們需要這兩顆解藥嗎?」
  攤開玉掌,兩粒淺綠色的小藥丸,在兩人眼前閃閃生輝。
  寇仲始記起他們曾中了她暗算,暗自警惕,微笑道:「怎知這並非穿腸毒藥,那時到了黃泉,也要給你嘲笑呢。」
  沉落雁把藥丸納回懷裡,若無其事的淡淡道:「不要就拉倒,但卻不要說我沉落雁沒有提醒你們,服了散功藥的人若十天內不能解去,將永遠變成不能練功的廢人,那時莫耍後悔哩!」
  徐子陵見她巧笑倩兮,神態嬌媚,偏是口說的話毒辣無比,心中有氣道:「就算我們死了,也不用你這種人來可憐。」
  沉落雁故作驚訝道:「為何你像與我十冤九仇的樣子。落雁所仿的事,全是為了瓦崗軍,你們若誠心投靠大龍頭,大家便是自己人了,自應講和吧!」
  寇仲哂道:「你只是為了你的蒲山密什麼公。哈!你還要我們對你有好感嗎?想我們當日不單助你解了秦叔賓的重圍,還使你反敗為勝,諸般恩德,只換來你屢次加害,現在想清楚了,連一晚也不要你這婆娘陪呢!」
  沉落雁絲毫不動氣,只沒好氣的道:「給你們這麼出言侮辱,我仍沒有對你兩個小鬼頭立下谷手,還叫不念舊情嗎?好吧!看招!」
  兩人大吃一驚,什麼水中月的心法全忘掉了,駭然疾退。
  沈落雁根本沒有動手的意思,花枝亂顫般笑道:「原來早有人給你兩個小鬼解了毒,難怪不受誘騎。但也真是經驗淺薄,只一句空話就給人家試出來了。」
  兩人太感丟失面子,只好暗罵自己窩囊,同時知道若非給她動人姿色誘得暈頭轉向,怎會連她虛招實招都看不清楚。由此推之,真正的高手,絕不可被美色外相所惑。
  沉落雁轉身朝角落的一組紅木桌椅移去,坐了下來,手肘撐著幾桌,作了個美人托腮的嬌俏姿態,柔聲通:「兩個想娶我的小弟弟,坐吧!談條件的時候到了。」
  徐子陵不悅道:「你憑什麼可將我們呼來喝去的?」
  沉落雁好整以暇道:「憑的是『什麼寶藏』四個字,夠份量了吧?」
  兩人同時色變。
  只這一句話,便知沉落雁在大龍頭府布下了線人,且身份絕不會低,所以知道兩人把『楊公寶藏』一事瞞著大龍頭府的人。
  此事若抖了出來,確對兩人不利之極。且更不知道翟讓會對他們採取什麼手段。
  無奈下,只好坐到她對面去。
  沉落雁美目在兩人臉上滴溜溜的打了一會轉,甜甜笑道:「若要我揀,會揀小陵作夫君,小仲則作情郎,那麼兩個小鬼都可分享奴家的一杯羹了。」
  寇仲頹然道:「美人兒不要再耍我們了,直接點說出來吧!」
  事實上連沉落雁自己都不明白為何那麼喜歡與他們調笑。
  一向以來,心高氣傲的她對男人都是不假碎辭,但對著這兩個小子時,自然而然便以兩性的關係對他們作弄調侃起來。
  沉落雁歎了一口氣道:「你們可知道目下的處境嗎?首先是龍頭府的人不准你們離府半步,其次就是我會全力阻止你們逃出滎陽,所以你們目下雖看似自由自在,但只是籠中之鳥,絕沒有自主的能力。」
  徐子陵冷然道:「這個不用你來操心。」
  沉落雁壓低聲音道:「現在瓦崗軍內,只我一人知道你們身藏『楊公寶藏』的秘密,但若我抖了出來,那時便連奴家都不知會演變成什麼局面。順便提醒兩位一聲,瓦崗軍裡有專門套間口供的掌刑高手,那可不像我般客氣好玩。」
  寇仲奇道:「既是如此,你還囉蘇什麼呢?」
  沉落雁道:「因為人家對你們有好感嘛!」不想見到你們給活勾勾的摧殘成為廢人,而且累及你們的素姐。她雖可算王伯當的女人,但在那情況下連
  王伯當都不會袒護她。」
  兩人心頭劇震,一方面是給她拿著了要害,另方面是知道了淫辱素姐那賊子的名字。
  看到兩人神色,沈落雁滿意道:「所以最好讓我們作一項公平交易,我的兩位小弟弟意下如何?」
  寇仲感到落在絕對的下風,被這笑裡藏刀的美女牽著鼻子走,苦笑道:「若我們知道賓藏在哪襄,早已盜賓去也,那用和你像反目夫妻般糾纏不清呢?」
  沉落雁聳肩淡然道:「好吧!那我立即去見小姐,看看她如何處理你兩個小鬼。」
  寇仲賠笑道:「萬事好商量。你若要藏賓的地點,我們便隨便說一個出來滿足你的好奇心吧!」
  沉落雁嗔道:「你們看來是死不知悔的了。好吧!先不說你們真不知還是假不知藏寶地點,快說給人家聽小姐為何肯這麼護著你們?不要告訴我只是因你救了她的小婢那麼簡單。」
  兩人立時頭皮發麻,誰能肯定沉落雁不是祖君彥的同黨。
  沉落雁坐直嬌軀,秀眸寒芒一閃道:「自你們來了後,小姐由城外調來了一支大龍頭的嫡系師團,人數達五百之眾,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兩人這時已無暇怨怪雀嬌沉不住,忙大動腦筋。
  寇仲兩眼一轉,待要胡謅時,沉落雁笑道:「又想扯謊嗎?」
  就在兩人無詞以對的時刻,沉落雁一名手下匆匆闖了入來,報告道:「洛興倉已被我軍攻佔,密公有指令回來,須立即派人手增援,請小姐定奪。」
  沉落雁大喜下站了起來,對兩人道:「沒時間和你兩個胡混哩。橫豎你們都走不了,改天才和你兩個小鬼糾纏吧!」
  言罷匆匆去了。
  兩人想到大龍頭翟讓快會回來,心兒都不由自主地忐忑狂跳起來。祖君彥既是李密的心腹,那會否惹起兩人間的止面衝突呢?
  那天黃昏,沉落雁領兵離城。
  差不多同一時間,翟嬌亦離城去了。屠叔方卻不肯透露她的目的地,一切都神秘兮兮的。
  沒有了翟嬌,整個翟府立變生機一片,人人都輕鬆起來。
  徐子陵、寇仲和素素三人共晉晚膳,不久屠叔方來加入他們一道,問起沉落雁的事,寇仲只說了解藥的部分,寶藏一事卻略過不提。如此真真假假,屠叔方自是不疑有他。只是對他們能以內功迫出散功藥大感驚異。
  說到奪得洛興倉一事時,屠叔方卻是憂色重重,歎道:「今番之所以能攻陷洛口倉,全賴密公運兵遣將之功。現在名義上雖仍以翟爺為首,但實權都操在密公手上。」
  三人對李靖的分析記憶猶新,自然明白他擔憂的原因。
  屠叔方又道:「洛口失陷,朝廷震驚,現在楊廣正想全力重奪洛口以挽頹勢。命劉長恭和裴仁基兩人分別由洛陽,虎牢兩地領大軍夾擊洛口我軍,若這仗勝了,才算真的得到了洛輿倉。否則便要把老本都賠回去。」
  屠叔方去後,寇仲精神大振道:「沈婆娘去了打仗,素姐的大小姐又走得不知所蹤,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素素淒然逍:「你們自己走好嗎?」
  徐子陵愕然道:「這種把你當作禮物隨便贈人的主子,素姐還有什麼好留戀的?」
  素素泣道:「不要說了。我是為了小姐,怎能在這種情況下捨她而去呢?」
  兩人慌了手腳,忙舉袖為她拭淚。
  寇仲柔聳道:「我的好姐姐不要哭,那我們留下好了。唉!但留下來都不能生出什麼作用啊。」
  素素道:「等老爺回來後,姐姐才隨你們走吧!」
  兩人無奈下,只好點頭答應。
  次日清晨,兩人起來便在後院的大花園內練武,卻不見屠叔方出現。
  由於屠叔方的關照,兩人可隨意取用兵器房的各種兵器,此時兩人打得興起,索性抬了一堆不同類型的兵器出來,刀槍劍戟,長器短兵,式式俱備,逐種試用,痛快之極。
  素素則在旁喝采助威,三姊弟樂也融融。
  這時來往的婢僕逐漸多了起來,他們不願那麼張揚,更有點怕看到眾婢的多情媚眼兒,遂嗚金收兵,沐浴後換上素素為他們縫造的新衣,一時興到,便想趁機到街上溜躂。
  三人有點戰戰兢兢的由後門偷了出去,來到街上,只見落葉滿途,一片殘秋景象,想起由初遇至今,轉眼快兩個年頭,現在李靖又不知去向,都心生感觸。
  秋風呼呼中,三人並肩前行,由素素挽著兩人臂彎,沿街而走。
  滎陽城出奇地興旺,據素素說是因李密深懂收買人心之道,故而附近城縣的人都歸心來附,好得到瓦崗大軍的庇蔭。
  走不了半條街,寇仲和徐子陵便發覺給人吊著尾巴。
  他們忌憚的人只是沉落雁,何況自忖若不離城,該沒有人會來對付他們,遂不放在心上,逕自嬉玩談笑。
  北方由於胡風極重,男女風氣開放,故他們雖當眾親熱嬉玩,路人都不以為怪。
  三人找了間餃子館,坐下來大吃大喝。
  寇仲笑道:「待會我們找間脂粉鋪,讓素姐可錦上添花,弄得更美艷更引人好了。」
  徐子陵興奮地接口道:「跟著就到絲緞鋪去,那素姐就可憑她那對妙手為自己縫製過年的新衣哩。」
  素素微微點頭,但容包卻黯淡下來。
  寇仲咬牙切齒道:「素姐請放心,異日我們必把王伯當郡淫賊宰掉,好為姐姐雪恥洗恨。」
  素絮花容失色道:「你們怎知是他?此事萬萬不可。瓦崗軍中論武功,除了老爺和密公外,就要數他。」
  旋又淒然道:「這是奴婢的命連,姐姐只好認命,不准你們再為此事胡思亂想。」
  兩人頹然無語。
  就在此時,忽覺有人由入門處朝他們筆直走過來。
  寇徐朝來人望去,同時吃了一驚。
  原來竟是曾被他們以為很有義氣的巴陵幫人,彭城翠碧樓的少東香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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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衷誠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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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玉山仍是那副似睡不醒、臉青唇白的二世祖敗家子模樣,但笑容亦仍是那麼親切,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欣然逍:「他鄉遇故知,實人生快事,這位是……」
  寇仲無奈介紹道:「是我們的姐姐。」
  徐子陵自從知道他屬於以販運人口著名的巴陵幫後,打心底不歡喜這個人。冷昤逍:「香兄既是巴陵幫的人,大家可說道不同不相為謀,現在我們連朋友都不是,香兄自便好了。」
  這番話弄得素素一頭霧水,怎都弄不清楚香玉山與兩人間的關係。
  寇仲卻嘻嘻笑道:「怎會這麼巧呢?是否香兄又受了彭梁會那騷貨的恩惠,再要把我們出讓呢?」
  香玉山倒也圓滑,舉手投降道:「徐兄寇兄誤會了,對敝幫更有誤解之處,請讓小弟……」
  徐子陵不耐煩道:「難道巴陵幫賣的不是人肉而是豬肉嗎?」
  寇仲一拍香玉山肩膀,眉開眼笑道:「聽說貴幫是楊廣那昏君的走狗,這裡卻是瓦崗軍的地頭,香兄若再不滾蛋,今趟就輪到我們出賣你了。」
  香玉山苦笑道:「大家相識一場,除了誤會外並沒有過節,兩位兄台難道連辯白的機會都不肯給小弟嗎?」
  素素見這人遭兩人百般凌辱,仍只是低聲下氣,委曲求存,不忍道:「給香公子一個辯白的機會吧!」
  香玉山感激道:「姐姐心地真好。」
  徐子陵不悅道:「她可不是你的姐姐。」
  寇仲沒好氣道:「有屁快放!」
  香玉山確有驚人忍耐力,竟仍不動氣,壓低聲音道:「八幫十會中,我們巴陵幫居於八幫次席,本聲譽極隆,只是給一些利慾熏心的人,為了討好楊廣而破壞了。」
  寇仲湊到他耳旁咭咭怪笑道:「可香兄的樣子正像那種利慾熏心的人哩!」
  香玉山哭笑不得道:「寇兄莫要損小弟了。」
  徐子陵奇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香兄這麼忍氣吞聲,必然是有什麼陰謀了。」
  此時更使素素看不過眼,微嗔道:「犯人都該有說話的權利,你們讓他把話說完好嗎?」
  香玉山欣然道:「都是姑娘明白事理,我香玉山可在此立誓,除了開賭和開妓院外,從末有參與兩位兄台所指那類傷天害理的事。」
  寇仲哂道:「那你賭場中的美女又是哪裡來的?」
  香玉山道:「若有一個是我香家蓄意拐騙回來迫良為娼的,教我香玉山不得好死。」
  兩人太感愕然。
  香五山歎了一口氣道:「事貸上我們是給那昏君害成這樣子的。由於我幫一向和朝廷關係密切,幫中又有人在朝廷作官。開始時,只是為那昏君搜羅天下美女,供他行淫作樂。豈知這昏君貪得無厭,只為了出遊的好玩,便廣建行宮,單由洛陽到揚州,便建有行宮不下四十座。而每座都要以百計美女侍候,加上他本身數千妃嬪宮娥,你想想那是多少人?我們也是泥足深陷呢。」
  兩人怎想得到巴陝幫有此苦衷,對香玉山的惡感不由減了幾分。
  香玉山慘然道:「楊廣既好女色,又愛男色,這還不算什麼,最可怕是他每天都有新花樣。例如他要鳥獸的羽毛作儀服,於是凡有合乎羽儀使用的鳥獸,幾乎被捕足一空。又像大業二年時突厥啟民可汁入朝,楊廣為了誇示富足,下令徵集舊朝樂家子弟,一律充當樂戶,竟征了三萬多人入朝,官兵做不來的事,便迫我們去做,我們其實亦是受害者。」
  接耆冷哼道:「但現在時勢逆轉,我們已不須聽他的命令。」
  寇仲皺眉道:「早該不聽才是哩!」
  香玉山道:「但我們不做,自有別的人去做,結果毫無分別,但我們巴陵幫就必然立即完蛋。」
  徐子陵道:「你來找我們幹什麼?」
  香玉山賠笑道:「那天小弟是有眼不識泰山,原來兩位是近日名動江湖的人物,現奉了二當家蕭銑之命,特來找兩位研究彼此合作的可能性。」
  寇仲失笑道:「你倒說得客氣。原來又是來謀取我們根本不知是在哪襄的寶藏。」
  徐子陵哂道:「索性不用解釋好了,現在傳言滿天飛,假也變成了真,誰相信我們根本不知道賓藏所在呢。」
  香玉山正容道:「兩位錯了,蕭二當家打一開始就認為你們不知道藏寶的地點。」
  三人同時發呆。
  素素眉緊蹙道:「那你這樣冒險來找我的兩個弟弟,究竟為了什麼呢?」
  香玉山壓低聲音道:「當然是為了賬簿哩!」
  徐子陵和寇仲立時臉臉相覷,除了李閥和宇文閥的人外,誰會知道帳簿在兩人身上?
  香玉山微笑道:「只看兩位神色,便知二當家所料不差。我香玉山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現在整個天下都給兩位牽著鼻子走了。」
  寇仲警戒地掃視小餃子館內的人,惡兮兮道:「你是要來搶賬簿吧!」
  香玉山慌忙道:「小弟怎敢,寇兄徐兄既能在宇文成都手上搶去賬簿,又能避過宇文閥的追捕,還傷了宇文無敵,小弟哪有膽子冒犯虎威。我確是代表敝幫來談衷誠合作的條件。」
  又神秘兮兮道:「兩位不是要扳倒宇文化及嗎?剛好他亦是敝幫的頭號敵人。」
  寇仲和徐子陵為之目瞪口呆,好半晌前者才吁出一口涼氣道:「你這小子倒是消息靈通。」
  香玉山微笑道:「這些年來我們以各種名義在全國開了二百多所青樓和近三百家大小賭館,等若建立了個龐大的偵查網,要查起什麼事來,自然比別人方便點了。」
  徐子陵道:「但宇文閥方面的消息,怕不是可從嫖賭的處所可得到吧!」
  香玉山點頭道:「這個當然。」
  寇仲知他不會說出來,大感興趣道:「你們為何要對付宇文化及呢?」
  香玉山露出悲憤神色,重首慘然道:「十五天前,敝幫大當家陸抗手被『影子刺客』暗殺喪命,事後根據追查,最大嫌疑者就是宇文閥的人,這個仇怎都要報的。」
  三人心中恍然,難怪他開口閉口都是二當家蕭銑了。這其中自然牽涉到複雜的政治權力鬥爭,而香玉山也當然不肯隨便說出來。
  香玉山低聲道:「我們的三當家是靠向宇文閥的人。事發後已被二當家以家法處置,亦是從他口中迫問出宇文化及和那昏君均與此事有關。」
  徐子陵道:「那宇文化及可真失策哩!應該一併把貴二當家除去才是。」
  香玉山冷哼道:「他們不想嗎?只是不知蕭二當家的真正功夫,早在大當家之上,但卻不為人知。影子刺客雖厲害,仍要不了他的命。二當家並裝死引三當家露出真面目。否則我幫早已落到宇文賊和三當家之手了。」
  素素奇道:「這影子刺客是什麼人?」
  香玉山道:「此人身份神秘,據傳非常年青,好像還是皇族的人,專替那昏君行刺看不順眼的人,最愛在月滿時動手刺殺目標人物,連杜伏威都差點要吃上大虧。」
  兩人吁出一口涼氣,只由此人有膽量刺殺杜伏威,便可知厲害到何等程度了。
  香玉山從懷內掏出一封信來,道:「為了表明敝幫有合作誠意,蕭二當家特修書一封,信內立下毒誓,絕不會像其它人般只是利用兩位,事後卻再加害。兩位看後自然明白,但請立即毀去此信。」
  寇仲接信拆開一看,果然是蕭銑白紙黑字立下毒誓,還有畫押印記。遞給徐子陵後,寇仲歎道:「你那二當家定是雄材大略的人,嘿!現在他該是大當家了。」
  香玉山道:「不!他仍是二當家,除非那昏君死了,他才肯坐上大當家的位置。」
  徐子陵把信傳給索素,低聲道:「你要我們怎麼辮?是否將賬簿就那麼交給你呢?這可不成的!」
  香玉山從素素手中接回書信,運功揉成碎粉,笑道:「當然不是這樣。我們會讓兩位可親身參與其事,享受使那昏君和宇文閥反目的樂趣。只要兩位點頭,我便可立即安排兩位,嘿!該是三位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這裡。」又低笑道:「沉落雁和兩位不太合得來吧!」
  素素吃了一驚道:「現在可不成,要待老爺回來才能走。」
  香玉山竟不追問理由,點頭道:「就這麼決定好了。何時想走,只要到這裡的黛青院說找佩佩,自然有人和你們接頭,並安排一切。」
  接著哈哈一笑站了起來,欣然道:「我和兩位是一見投緣,現在終有合作機會。」
  又特別向素素一揖到地道:「希望很快可再見到姑娘。」
  言罷去了。
  三人你眼望我眼,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寇仲和徐子陵雖有賬簿在手,但對如何著手去害宇文化及,卻是茫無頭緒,現在得此轉機,自是心中高輿,但又擔心事情不若香玉山說的那麼簡單。
  徐子陵見素素俏臉微紅,若有所思,訝道:「素姐不是喜歡上這傢伙吧?」
  素素大嗔道:「休要胡說!」
  寇仲道:「這傢伙是拍馬屁的頂尖高手,說出來的話沒半句是會令人不高興的,又懂見好即收。哄起女孩子來更是厲害,素姐莫要上他的當。」
  素素大窘,站了起來道:「你們還去逛街嗎?」
  無論兩人到了何處,都有人暗中監視,使他們不由擔心起香玉山來。
  不過此人既神通廣大至在這種情況下能找上他們,自有他一套能耐。
  返回大龍頭府後,給屠叔方說了兩句,怪他們出門都不通知他一聲,兩人唯唯諾諾,此事就此不了了之。
  兩人開始詳細研究賬簿,發覺記載的主要是李閥和宇文閥向東溟派購買兵器的事宜,交收的數目與時間地點鉅細無遺,且都是近兩年的事,若落到楊廣手襄,不疑心他們作反才怪。
  這晚吃過晚飯後,兩人聚在徐子陵房中商議。
  徐子陵試探道:「今趟看來有段時間都不能到洛陽去了。」
  寇仲逍:「遲去早去都沒有問題,有緣者自能得寶。有了和氏璧後,就順道往京師長安,碰碰楊公寶藏的運氣,倘若一併得手,那時再招兵買馬,看看誰爭得過我們揚州兩條龍?」
  徐子陵歎道:「你倒想得遠,現在我擔心的是素姐。最怕巴陵幫拿她來威脅我們。不要看香小子現在任打任罵都笑臉迎人的,試問我們出來闖蕩江湖後,遇上的有多少個是真好人。」
  寇仲亦眉頭深鎖。
  現在素素可算他們唯一的親人,怎都不能教她受到傷害。
  徐子陵道:「我們只好小心點,報了娘的仇後,便把素素姐順便帶到南方,安頓好她後,才再想有什麼玩意發展和營生好了。」
  敲門聲響,素素推門而入,惶恐地道:「小姐回來了,要立即見你們呢。」
  兩人心中叫苦,現在他們最怕的事,就是去見這個相貌和脾氣同是那麼醜的翟大小姐了。
  翟嬌緊蹦著黑似玄壇的臉孔,雙目寒芒閃閃,一手扠著粗若馬桶般的腰肢,另一手戟指罵道:「我離府五天,你們就作反了。竟敢私自溜到外面去,逛了整天才回來。出了事時,我怎麼向爹交待。現在我己將事情報告了爹知道,他說無論如何都不許你們再離府半步,一切待他回來再說。」
  寇仲暗忖老子要到什麼地方去,關你這婆娘鳥事,但當然不敢這麼說。賠笑道:「是我們這兩個奴材不對,請小姐息怒。」
  翟嬌收回指著兩人的粗指,聲息俱厲逍:「除素素外,是否還有別人知道此事?」
  寇仲臉不改容,以無比肯定的語氣逍:「當然沒有。」
  徐子陵道:「小姐既見過大龍頭,該明白我們沒有說謊吧!」
  翟嬌有點洩氣地怒道:「爹什麼都沒有說,只說會盡快回來。並吩咐此事須嚴守秘密。我已警告了素素,現在輪到警告你兩個奴材。」
  兩人早慣了她的頤氣指使,只好任她喝罵。
  翟嬌又發了一會脾氣,才道:「你們要不要女人相陪同宿?」
  兩人失聲道:「什麼?」
  翟嬌語氣塭和了點,放輕聲音道:「爹吩咐我,你們可隨便在婢子群中挑選合意的人陪夜,他回來後還另有賞賜。」
  寇仲本大為心動,但想起若如此做了,那自己和王伯當又有何分別?
  徐子陵亡斷然拒絕道:「多謝大龍頭好意,但我兩兄弟都卻不會接受。」
  翟嬌如釋重負道:「不要就最好,誰肯陪你這兩個小鬼呢。」
  兩人為之氣結,只好悶聲不響。
  翟嬌瞪了兩人好一會後,才著兩人滾蛋。他們如獲皇恩大赦,急忙溜了。
第十章 以怨報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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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將要往江都尋宇文化及晦氣,兩人更是全心練武。
  天氣逐漸轉冷,到第一場大雪降臨,捷報傳來。
  隋將劉文恭率步騎兵二萬五千人,自洛陽東進,約好由虎牢來的裴仁基於洛口南面會師,準備一舉殘滅瓦崗軍。
  豈知李密旱偵知敵情,先開倉濟民,收買人心,待附近各縣歸心,才與翟讓率師迎戰。
  李密把精銳分為十隊,自率四隊埋伏於橫嶺,翟讓的六隊則在洛水支流石子河東岸列陣以待。
  劉長恭大軍先到,見瓦崗軍人少,還以為對方在攻打洛口之戰時損耗鉅大,竟不待士卒休息進膳,便倉卒渡河進擊,忘了要與裴仁基會師之約。
  接戰後翟讓的部隊失利,往後退卻。
  劉長恭得了甜頭,銜尾追擊,給李密伏兵側襲,本已饑疲的劉軍立即潰敗,死傷無數,劉長恭率殘部溜回洛陽。
  裴仁基得悉劉軍敗北,哪還敢在這當兒進攻,退守百花谷,固壘自守,不敢出戰。
  瓦崗軍更是聲威大振。
  由於此戰出於李密策畫,使他的聲望更是如日中天。
  滎陽城內更是一片歡樂,鞭炮聲響個不停。
  接著的幾天都下大雪,寇仲和徐子陵童心大起,就在園子裡堆雪人為樂,幾名俏婢見他們玩得開心,亦大膽地加入。
  兩人哪曾試過有女孩子陪伴玩耍,更是得意忘形。
  寇仲和俏婢們擠擠碰碰,又大討口舌便宜,鬧個不亦樂乎。
  其中一婢名楚楚,長得特別標緻,姿色只稍遜素素,但生得體態撩人,又極具風情,與寇仲調笑不禁,弄得寇仲心癢難熬,覷了個空向徐子陵道:「這個妞兒逗得我忍不住了,橫豎翟嬌不介意我勾她的婢子,若我弄她上手,來個一夕之情,你不反對吧?」
  徐子陵知他性格,若想得到某樣東西,不到手絕不甘心,低聲道:「若她有了孩子怎辦?」
  寇仲一呆道:「不會這麼容易吧!人家成親多年,很多仍是末有孩子的。」
  徐子陵道:「你自己想著辮吧!但對方是良家婦女,你絕不可始亂終棄。」
  「碰!」
  一團雪球迎面擲來,弄得寇仲整塊臉全是白雪。
  楚楚和其它五名俏婢雀躍道:「中了!中了!」
  寇仲附在徐子陵耳旁道:「兄弟說得對,但親親嘴摸摸臉蛋也可以吧!」
  言罷張開雙臂高呼道:「誰給我拿到,就罰親個嘴兒。」
  俏婢們立時嚇得四散奔逃。
  寇仲認準了楚楚,追了過去。
  看著寇仲和眾女在雪地裡嬉笑追逐,徐子陵心中一陣感觸。
  當日在揚州三餐不繼時,哪想得到竟可在人龍頭翟讓的府第中與美婢嬉玩。
  「碰!」
  徐子陵後腦中招,冰雪滑入頸內,冰涼一片。
  憑他現時的耳目,耍躲避是易於反掌,但那樣卻大失情趣了。
  想起寇仲說的「親親摸摸」,心中一熱,轉身便往另一美婢追去。
  那美婢與奮得霞生玉頰,有意無意往林木深處逃去。
  徐子陵那還不會意,正要追上去學寇仲般討點便宜時,人影一閃,屠叔方攔在前路,肅容道:「大龍頭回來了,要立即見你們。」
  兩人戰戰競競來到內院翟讓起居處,只見把門的都是面生者,人人太陽穴高高鼓起,一看便知都是高手。
  他們尚屬首次踏足此處,途中一名四十來歲的文士迎了上來,客氣道:「在下王儒信,任司馬之職,兩位小兄弟請隨王某來,屠總管可以回去了。」
  屠叔方微一錯愕,王儒信已引著兩人朝翟讓的起居室走去。
  寇仲和徐子陵已非昔日欠缺江湖經驗的小子,耳聞目睹下,發覺四周戒備森嚴,哨樓上林木間布有武士,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不禁心中奇怪。
  王儒信領他們來到內宅大廳敞開的門前,停了下來道:「大龍頭在等候你們,兩位請自行進去。」
  兩人暗忖談冶這等秘密情事自不宜有旁人在,遂不以為意,舉步進入廳內。
  把門大漢立時將門在他們身後關上。
  「碰!」
  左右門扇在身後合起的聲音傳來時,兩人看到一名高瘦筆挺的美髯中年男子,正負手在廳內來回踱著方步,於門響時條地停步,別頭朝兩人瞧過來,雙日精芒電閃,一點鄧沒有受傷的樣子。
  此人生得相貌堂堂,偏是長了個鷹鉤鼻,使他神情陰騺,予人非常自負的感覺,又使人對他生出自私無情的印象。
  他兩鬢灰白,額上隱現橫紋,像刻畫出過往某段艱苦的歲月。
  兩人恭敬施禮後,翟讓道:「你們見過我嗎?」
  寇仲忙道:「那時我們躲在樑柱上,不敢觀看,兼之大龍頭又來去如風,所以見不到大龍頭。」
  翟讓目光移往窗外,凝望冬雪下的園林,淡淡道:「那你們怎能肯定那個人就是我。」
  徐子陵道:「那是事後聽得祖君彥和那藏在箱內的怪人說的。」
  翟讓平靜地道:「你們看到那個怪人嗎?」
  寇仲逍:「只看了一眼,他身形雄偉,比祖君彥至少高出半個頭,不過由於他戴了面具,所以不知他是什麼模樣。」
  翟讓劇震了一下,冷冷道:「他的聲音是怎樣的?」
  寇仲答道:「非常柔和好聽,說完時好像仍有餘音的樣子。」
  翟讓的胸口急劇起伏了幾下,默然半晌,才悶哼道:「你兩人究竟是何家何派,為何內功如此怪異,竟能瞞過那怪人和我的耳目。」
  寇仲喜道:「原來那曰遇到的真是大龍頭。大龍頭真厲害,那怪人還說已傷了你呢!原來只是在吹人氣。」
  翟讓冷冷道:「你們還未答我的問題。」
  徐子陵道:「我們的武功是娘教的,不過娘已死了。」
  翟讓沉聲道:「好!」
  兩人大感愕然,他聽到自己的娘死了,怎還可叫好呢?
  就在此時,翟讓動了,只眨眼功夫就來到兩人身前,兩袖同時揚起。
  兩人哪想得到以他身份亦會驟施偷襲,只見他兩隻手掌由袖內探出,驚人的氣勁壓體而來時,已來不及封架。
  兩人齊聲驚呼,往後飛退。
  「啪啪!」
  翟讓兩掌分別按在他們胸口處。
  一股強猛難御的氣勁透胸而入,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口中鮮血狂噴,離地倒飛,「碎碎」兩聲背脊分別撞在門旁左右的牆壁上,再滑坐地上。
  兩人痛得五臟欲碎,氣血翻騰,再無反抗之力。
  豈知翟讓比兩人更要吃驚,他本以為一掌便可送他們歸西,豈知擊對方胸口時,只覺一寒一熱兩股反震之力,由他們胸口傳來,不但化去他大半勁力,還反侵入他體內,累得他要運功化解。
  寇仲雖全身乏力,但仍能開口叫道:「你……你幹什麼?」
  翟讓雙目凶光連閃道:「閉嘴!一切只能怪你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
  邁步往兩人走來。
  徐子陵滾了過去,抱著寇仲道:「要死就死在一塊兒吧!」
  寇仲毗睚欲裂,擁著徐子陵,湊在他耳邊道:「快運功!我去引開他。」
  翟讓這時來到兩人身前,忽然乾咳起來,沙啞著聲音冷笑道:「就讓翟某人完成你們的心願吧!」
  兩人正暗叫我命休矣,翟讓的手掌已拍在兩人天靈蓋處。
  腦際轟然劇震,眼前一黑,但旋又醒了過來。
  正思疑是否到了地府時,只見仍身坐大廳地上,一切依奮,反是翟讓僕在兩人身上,臉青唇黑,渾身抖顫。
  兩人何等機伶,立時醒悟翟讓果然受了嚴重內傷,只是強行壓下,扮作若無其事。目下為了殺死兩人,妄動真氣,致內傷迸發,弄成這窩囊樣兒。寇仲一把將翟讓推倒地上,撫胸呻吟道:「這傢伙的掌力真厲害,小陵你怎樣了。」
  徐子陵仍坐倒地上,揉胸道:「這世上難道只有恩將仇報的人嗎?兩父女都是那樣子。」
  寇仲道:「現在逃命要緊,我們先運功療治傷勢,噢!」接著打了個寒噤。
  徐子陵苦笑道:「你是冷得要命,我卻是燠熱難當,五臟六腑都像燒著了似的。」
  但不旋踵兩人同時一震,若有所悟,大喜互望。
  寇仲挨了過來,揚起雙掌道:「你把真氣由右掌輸入我掌心處,我則把真氣從右掌送入你體內,哈!這是我們獨創的療傷法門。」
  徐子陵哪還猶豫,忙依言與他兩掌相抵,運功行氣,開始時還非常痛苦艱難,不時吐出血絲,但轉瞬寒熱同流,一週一周在兩人體內循環往復,生生不歇。
  卻不知道這種寒熱調和,實在救了兩人的小命。
  原來兩人雖誤打誤撞下各自練成了《長生訣》其中一幅圖像的行氣法門,卻失之偏寒偏燥。
  在初期階段,尚沒有問題。但當真氣愈趨滿盈,便愈接近過猶不及的險境。最後結局必然是走火入魔。偏寒者全身經脈凍凝而死,而偏熱者則經︻月永︼爆裂而亡。
  所以今次兩人在生死關頭,互以己身真氣為對方療傷,由於他們的真氣來自同一源頭,等若兩人一直分別練功,眼下則合而為一,不但大大加速了練功的進度,還練出了連創作《長生訣》的廣成子都夢想不到的神功。
  換了是別的人,就算天分比兩人更好,但耍練成《長生訣》上最後兩幅圖像的造詣,沒有十年八載,休想見效。
  偏是兩人一直分開來練,又不懂調配寒熱,反練得無比精純,現在彼此融合起來,竟等若各自多練兩年火候。
  直到此刻,兩人的《長生訣》秘功,才真正到了小成的境界,再無偏倚。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疼痛盡去,雖因失血而略感虛弱,但精神卻旺盛之極,感官和腦筋都比以前靈動多了。
  翟讓仍躺在地上,不過再不抖顫,臉色比前好看。
  寇仲收回雙掌,低聲道:「要不要先幹掉這忘恩負義的傢伙呢?」
  徐子陵歎了一口氣道:「那樣素姐定不會原諒我們,嘿!你的真氣冷得我真舒服,奇怪!為何我的天靈蓋像給打開了般,不住有冷流湧入,舌尖又甜絲絲的。」
  寇仲笑道:「我的湧泉穴何嘗不是熱騰騰,來!快起來,我們去找素姐。」
  徐子陵隨他站了起來,戒備地看著地上的翟讓,低聲道:「外面那麼多人,怎辮好呢?」
  寇仲道:「看來他們並不知道這襄發生了什麼事,隨機應變好了。」徐子陵惟有硬奢頭皮,隨他推門而出。
  王儒信正在門外守候,見兩人出來,現出古怪之極的神色,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兩人見他神色,便知他早知道翟讓會殺他們滅口。故現在見他們能活勾勾走出來,才會變成這可笑模樣。
  寇仲堆出笑容,指了指自己腦袋,道:「大龍頭聽了我們的故事後,才知原先誤會了。但又帶來他新的煩惱,所以叫我們出來,他要靜靜思想,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進去打斷他的思路。」
  這正是寇仲聰明的地方,針對王儒信這知情者用的手段。
  徐子陵把門輕輕掩上,在王儒信仍不知如何是好時,追著寇仲背後揚長去了。
  步出內院,兩人忙朝翟嬌的閨房趕去。
  寇仲道:「最好是能和素姐偷偷離開,立即去黛青院找義氣山所說的佩佩,否則走遲半步也可能會給人分屍。」
  徐子陵出奇地冷靜,低聲道:「我感到功力倍增,說不定可跳過城牆,不過帶著素姐,又沒什麼把握了。說實話,到現在我仍不相信義氣山真有義氣。」
  寇仲道:「我們是事急馬行田,先借義氣山來過橋,過橋後是否抽板,那時再斟酌好了。」
  兩人這時來到翟嬌院落的大門,守門的四名家將中有人喝道:「小姐喚你們來嗎?」
  寇仲苦著臉低聲道:「若不是她的命令,你肯去見她嗎?」
  眾家將同時會心而笑。
  兩人大搖大擺走了進去,剛好美婢楚楚由宅內走出來,寇仲一把扯著她衣袖,笑迫:「美人兒你好,素姐在哪裡呢?」
  楚楚粉臉微紅,狠狠橫他一眼道:「又不是來找我,人家怎知道呢!」
  掙脫了他的糾纏,走了幾步才回眸甜笑道:「素姐正在侍候小姐呢!呆子!」說罷以袖掩嘴,婀娜去了。
  徐子陵見寇仲在這當兒仍大暈其浪,猛扯了他一把,寇仲才醒覺地隨他往門口走去。
  尚末見人,翟嬌難聽的聲音傳出來怒道:「爹在弄什麼鬼的,說不了兩句就耍見你那兩個小鬼頭,我不是已把事情告訴了他嗎?他怎也該讓我在場聽聽的。」
  寇仲兩眼一轉,步入廳去,一揖到地道:「大龍頭請小姐前去見他,還說有禮物耍送給小姐呢!」
  連徐子陵都不得不佩服寇仲的急智。
  翟嬌正坐在椅內向呆立一旁的素素發脾氣,聞言「啊!」一聲站了起來,大步奔前,由兩人間穿過,急步走出門外。
  兩人大喜過望,飛身搶前,左右夾起吃了一驚的素素。
  寇仲急道:「不要問,若現在不離開這裡,恐怕永遠都沒機會了。」
  素素忽然臉色劇變,直勾勾望往門口。
  兩人慌忙轉頭,立時魂飛魄散,心中叫娘不已。
第十一章 夜訪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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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讓單獨一人立在門口正中,正冷冷瞧普三人。
  素素亦覺翟讓大異平常,顫聲道:「老爺!」
  兩人放開素素,擋在她身前,準備拚命。
  翟讓臉色復常,但看去卻像蒼老了好幾年。手負背後,緩緩移到一組椅子處,坐了下來,柔聲道:「素素到內進去,我要和你兩位弟弟說幾句話。」
  寇仲一把扯著要遵命離開的素素,沉聲殖:「怎知你不是派了人在後面等著素姐。」
  素素見寇仲對她老爺如此不客氣,嚇得玉容血色盡褪。
  翟讓哂道:「只耍我一聲令下,你以為還會有命嗎?何須如此算你們。」
  素素低聲求他兩道:「聽老爺的話吧!」
  甩開寇仲的手,搖搖晃晃的退入內進。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在翟讓對面坐下。
  翟讓定睛打量兩人,忽道:「你的娘是誰?」
  徐子陵豁了出去,冷冷應道:「這是我們的秘密。」
  翟讓先閃過怒容,旋又像洩了氣般道:「算了!剛才你們有機會卻沒下手殺我。我翟讓無論怎樣厚顏無毗,亦下不了第二次手。唉!我早先想殺人滅口,實有不得已的苦衷。罷了!一切都完了。我因想殺你們致傷患復發,是老天懲罰我以怨報德,是咎由自取!」
  看著這曾叱吒風雲的人物一副窮途末路的情況,兩人均大惑不解。
  徐子陵道:「大龍頭大勝而回,縱有祖君彥之輩勾結外人,大龍頭還不是一聲令下,仍可使那些叛賊人頭落地嗎?」
  翟讓搖頭歎氣,徐徐道:「內中情況,實不堪與外人道。現在翟某只有一個請求,希望兩位能在此多留十天。十大後,我將派人送你們和素素離開。」
  翟嬌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道:「爹!你又說耍見女兒,為何自己卻溜到了這裡來。」
  翟讓望往隨在翟嬌身後行來的王儒信道:「立即通知密公,我要在龍頭府開緊急會議。」
  眾人同感愕然。
  徐子陵躺在床上,寇仲則在房中踱步,都是眉頭深鎖,苦思不解。翟讓為何要殺他們滅口呢?
  照理他只會感激他們,向他提供了這麼多有用的資料。
  徐子陵拍床道:「定是這個樣子,祖君彥背後的指使者就是李密,所以翟老兒才這麼頭痛。」
  寇仲坐到床沿,沉吟道:「但他也不須幹掉我們。那暗算老翟的傢伙要戴上面具,又要躲在箱子裡動手,自是怕給老翟認了出來,以老翟的身手,有資格暗算他的人都不會有多少個,會是誰呢?」
  兩人同時劇震,臉臉相覷。
  寇仲顫聳道:「你是否想到我心中想到的那人呢?」
  徐子陵坐了起來,眼中露出駭然神色,低聲道:「定是李密!」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今次糟了,老翟召李密來開會,擺明是要揭最後一隻底牌,豈非會殃及我們和素姐。論陰謀本領,老翟都不是李密對手,尤其現在他更傷得連我們都殺不了。」
  徐子陵道:「最好就是趁早溜,但我知素姐怎都會聽老翟的話留上十天才走。」
  寇仲道:「不若我們先到黛青院打個底。到時溜起來方便得多,且多留十天也可望知道是什麼一回事?」
  徐子陵道:「但現在這裡多了老翟那批跟班高手,出入很不方便。」
  寇仲道:「老翟又沒說過不准我們逛街,我們便大搖大擺地走正門,測試一下他們的反應也是好的。」
  徐子陵跳下床來,待要起行,隔鄰寇仲的房間傳來叩門聲。
  寇仲低聲道:「誰來找我呢?這麼晚了。」
  不片刻輪到徐子陵這間房敲門聲響,接著是把嬌滴滴的聲音道:「寇仲!寇仲!」
  寇仲一呆道:「是楚楚!真糟!」跳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把門拉開。
  楚楚見到寇仲,立時喜上眉梢,目光越過寇仲的寬肩,偷瞥了徐子陵一眼,探手拉著寇仲袖子,扯了他出去。
  好一會,寇仲才漲紅著臉回來,拭嘴咋舌道:「熱情得真厲害,還想拉我入房去,她定非第一次,否則就不會像剛才般教導有方。」
  徐子陵駭然道:「你這麼就真的干了嗎?」
  寇仲沒好氣道:「去你的!只是親個嘴兒,撫撫香肩吧了!正事要緊,我們起程吧!」
  兩人並肩離開住宿的院落,朝大門方向走去。
  天空下飄著羽毛般的細雪,星月無光,有種濃得化不開的寧逸感覺。沿途遇上幾起家將,都沒有截停他們。
  到了正門的主廣場時,屠叔方從後面趕上來道:「你們要到哪裡去?」
  寇仲答逍:「悶得發慌,想到外面逛逛!」
  屠叔方親切地搭著兩人肩頭,陪他們穿過大門,來到街上,低聲問道:「今天見大龍頭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兩人都不知該如何答他,一時啞口無言。
  街上行人稀少,撞上的都是在寒風中瑟縮著匆匆而過的路人,分外顯出三人步履的沉重,有種緩慢得教人心頭沉滯之感。
  屠叔方歎道:「大龍頭是真的受傷了,對嗎?」
  兩人茫然點頭。
  屠叔方又道:「大龍頭有沒有說那偷襲他的人是誰?」
  寇仲搖頭道:「他沒有說,我們卻猜到那是李密。」
  屠叔方劇震了一下,沉吟不語。
  徐子陵環目四顧,屠叔力道:「不用看了,保證沒有人敢跟粽你,沉落雁還沒有那膽子。」
  寇仲吃了一驚道:「那婆娘什麼時候回來的?」
  屠叔力道:「昨大才回來。」
  又道:「我早疑心是李密做的。他最顧忌就是大龍頭的武功。這半年來大龍頭定不好過。不但要裝作沒有受傷,還要南征北討,但若非如此,李密早作反了,真虧了大龍頭。」
  寇仲乘機問道:「大龍頭現該肯定了傷他的人是李密;召他回來開會譏,是否要殺了他呢?」
  屠叔方搖頭逍:「自擊敗張須陀後,他們都互相防備,除非正面衝突,否則誰都不會被對方所乘。唉!李密每贏一場仗,大龍頭的地位便受一次動搖沖激,使我們處於完全挨打的局面。大部分將領均暗中表示只對李密效忠。現在大龍頭傷了,我們更沒有與李密對抗的本錢。」
  徐子陵道:「那為何不勸大龍頭一走了之,到別處另建基業,勝過在這裡等人來宰割。」
  屠叔方停下步來,苦笑道:「此事須由大龍頭決定,我們只能依命行事,我要回去哩,你們不可太夜回來。」
  揮手去了。
  兩人聽得心似鉛墜,茫然朝黛青院的方向走去。
  寇仲仰起臉孔,任由雪花飄落臉上,感受著那冰寒的感覺,歎道:「爭天下的大業尚是剛剛起步,瓦崗軍便出現內訌,看來瓦崗軍都不是爭大下的料子。」
  徐子陵感慨道:「都在說是爭天下了,自然是人人你爭我奪,大有大爭,小有小爭。仲少你還有與趣加入爭奪嗎?」
  寇仲精神一振道:「若給李密,老爹那種天生奸人得了大下,萬民豈非要遭殃,那不若由我們來當皇帝。」
  徐子陵哂道:「皇帝只能有一個,由你來當好了,我才沒與趣。」
  寇仲哈哈一笑,抬頭看善黛青院特大的院子和金漆招牌,喜道:「到了!」
  徐子陵扯停他道:「是否進去見人便說是找佩佩呢?」
  寇仲愕然道:「不找佩佩找誰?」
  徐子陵道:「這處是沉落雁的老巢,她雖不敢派人明目張膽跟蹤我們,但總不會任我們四處亂闖而不聞不問。事後若派人來查采,發覺我們竟第一次來就指明要找佩佩,像是老相好的樣子,不由此生出疑心就奇了。」
  寇仲一拍額頭道:「都是你想得周到,那該怎麼辦,是否不去呢?」
  徐子陵道:「去還是要去,不過卻須由鴇婆自己介紹才成,到時再隨機應變吧!」
  寇仲與奮道:「莫要糊襄糊塗的失了身。我給楚楚撩起的火頭現在尚未熄滅哩!」
  嘻笑聲中,兩人大搖大擺地步入黛青院裡。
  把門大漢見他們外袍上繡有龍頭府的標誌,那敢怠慢,打躬作揖迎他們進入會客大堂內,交由鴇母招呼。
  兩人雖從未享受過青樓內中的溫柔滋味,但對開始幾個步驟則是耳熟能詳,先出手打賞,才在一組椅子坐下。
  大堂內鬧哄哄一片,數名俏婢在六、七組客人中來回穿梭,侍奉周到,調笑不禁,春意盎然。
  侍候他們的是個叫蘭姨的鴇婆,半老徐娘,仍是頗有姿色,只看她的風姿,便知巴陵幫經營的都是第一流的妓院。
  蘭姨見兩人身型俊偉,徐子陵儒雅瀟灑,寇仲氣宇軒昂,如此人材,還是首次遇上,一對美目差點射出欲焰,笑臉如花道:「兩位公子是否剛投效大龍頭隨著他凱旋歸來,否則怎會今晚才頭一遭來哩!」
  寇仲接過俏婢奉上的香茗,笑嘻嘻逍:「什麼事都有第一遭的。今次這第一遭便遇上蘭姨這麼迷人的美人兒,我們前生說不定曾是夫妻哩!」
  蘭姨聽得掩口嬌笑,花枝亂顫道:「公子真懂哄人,小心奴家不理眾女兒的怨懟,先來纏死了你哩!」
  徐子陵見寇仲裝得活似花叢老手的模樣,心中好笑,旁觀不語。
  蘭姨那肯放過他,美目掃來,媚眼連拋道:「徐公子就比你文靜多了,不過一樣是那麼使奴家意亂情迷。」
  寇仲軟癱椅上,花不迷人人自迷的哂道:「情迷是應該的,若讓這小子到了你床上,你看他還能裝出現在那道貌岸然的酸學究樣子嗎?」
  見到徐子陵脹紅了臉,蘭姨笑得樂不可支。探手過來拍了拍寇仲大腿,喘著道:「寇公子現在已這樣了,到了床上豈非要弄死人嗎。」
  寇仲心中苦笑,若真到了床上,自己根本不知該如何著手,表面當然仍裝出縱橫情場的樣子,一拍扶手道:「這裡最紅的是那幾個妞兒?」
  蘭姨欣然道:「最高身價的都給人訂了,但見是兩位公子,奴家破例安排她們來打個轉,人家先行個見面,再預約後會如何?」
  徐子陵微笑道:「先念她們的芳名來聽聽好嗎?」
  蘭姨隨口說出了五、六個名字,什麼翠兒、卿兒,偏是沒有佩佩在內。
  寇仲兩眼一轉,笑道:「除蘭姨外,今晚誰才可陪我們樂一晚兒呢?」
  蘭姨狠狠橫了他一眼,風情萬種道:「寇公子再逗奴家,看奴家肯放過你嗎?」又說出一串名字,仍是沒有佩佩在內。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頭痛,這時才悔恨沒有向香玉山問清楚一點。但這時又騎虎難下。
  往日兩人雖嚮慕青樓,但際比危機四伏的時刻,既心懸素素,又急於脫身險境,那來偎紅倚翠的心情。
  但若這麼掉頭就走,卻是於理不合;而若追問下去,定會啟人疑竇。照常理想,總不會整個青樓上上下下都是巴陵幫的人,一個不小心,就會洩露秘密。
  忽然有人來到蘭姨身側,俯身湊到她耳旁說了幾句話。
  那人去後,蘭姨臉色變得有點不自然,勉強笑道:「剛好有閒上房空了出來,不若奴家先帶兩位公子前去,好過呆擠在這襄。」
  兩人均知內有別情,暗忖可能是那「佩佩」知道他們來了,遂欣然隨她登樓而去。
  房門敞開,映人眼簾是安坐房內的沉落雁,正以迷人笑容,歡迎他們。
  蘭姨低聲道:「奴家只是依命行事,請兩位公子見諒。」
  兩人有若給冷水當頭澆下,大叫倒霉。
  寇仲細察除侍候的小婢外,便似再無伏兵後,昂昂然的走了進去,在她對面坐下,徐子陵只好坐在他旁。
  小婢退出去後,寇仲斜眼兜著她道:「今晚陪我還是陪他?」
  沉落雁淡淡道:「當然兩個都陪了,但只限於在這廂房裡飲酒談心。」
  今夜她穿回白色素服,後方窗外則是細雪飄飛,兩人都感到很難對她生出敵意,但又知動輒就是大禍臨頭,那感覺確教人心生矛盾。
  徐子陵哂道:「有話快說,少爺還要回家睡覺呢。」
  沉落雁舉起酒杯,欣然道:「長夜漫漫,把酒談心,乃人生快事,讓落雁先敬兩位一杯。」
  寇仲笑嘻嘻道:「怎知這些酒是否給你下了藥?」
  沉落雁沒好氣的放下酒杯,笑道:「若要下藥,我就不會現身哩!好沒長進,放著龍頭府那些大部分來自楊廣行宮的妃嬪不去尋歡,卻要到這裡來花銀子買笑,男人是否都像你們那麼賤骨頭的?」
  寇仲反唇相稽道:「有人受了人家恩德,不思報答,只是想著如何把恩人謀害,那些人又是否天生狼心狗肺呢?」
  沉落雁「噗哧」笑道:「罵得好!不過我現正是報恩來了。究竟耍落雁委身下嫁你們哪一位少爺哩。」
  徐子陵不悅道:「又來了!再是這樣,我們立即拂袖離開。」
  沉落雁道:「徐少爺莫要動怒,最近江湖傳聞,宇文無敵給你們殺得落慌而逃,這樣下去,說不定有一天你們的聲勢能追上現在正如日中天的跋鋒寒和『影子刺客』楊虛彥呢。」
  兩人聽得跋鋒寒之名,又知悉「影子刺客」的名字,均感心神顫蕩,隱隱感到這兩個人,終有一天會成為他們對手。
  沉落雁細察他們神色,大訝道:「原來傳言非虛,這麼看來,的確是你們自行運功把散功藥迫出體外的。難怪當時你們的額際隱現汗光哩。」
  寇仲笑道:「怎麼都與你無干,長話短說,少爺我還要尋歡作樂。」
  沉落雁微笑道:「那就先答落雁一個問題,當今群雄中裡,有誰能及得上密公呢?」
  徐子陵脫口道:「李閥又如何?」
  沉落雁不屑道:「四閥之主中,論武功,李淵只能排在榜末;論才略,他亦是倒數上來第一人。為人膽小怕事,優柔寡斷,更像你們般貪戀美色;明知是殺頭之罪,仍私下受了晉陽宮宮監裴寂從原屬楊廣所有的宮女中挑出的兩名絕色,這樣的人何能成大事,你們的眼光不致於差得如此厲害吧?」
  兩人那知李淵是這樣的人,不過只看李世民千方百計迫他作反,便知沉落雁所說雖不中亦不遠矣。
  沈落雁得意地道:「至於你們的老爹杜伏威,只是黑道梟雄的級數,在江湖上爭地盤是綽有裕餘,但爭天下嘛?何時才輪到他?」
  頓了頓續道:「現在密公開倉濟民,又傳檄天下,數楊廣十大罪狀。天下人心,無不歸向,識時務的,都該知逍誰才是真命之主。」
  徐子陵冷笑道:「你開口閉口都是李密,究竟置大龍頭於何地?」
  沉落雁好整以暇道:「那只能怪你自己糊塗。今天翟公已正式知會我,要我通知密公,他將退位讓賢,一俟眾將領齊集,便會公告此事。所以我開口閉口都說密公,究竟有什麼問題呢?」
  兩人聽得臉臉相覷,這才知道翟讓已公開認輸,把瓦崗軍大龍頭之位讓了出來,登時有如釋重的感覺。
  一場干戈,該可遏止吧。
  沉落雁俏目亮了起來,閃過莫測高深的異芒。
  寇仲仍不服氣,道:「其它三閥又如何?他們肯坐看天下落人你們瓦崗軍之手嗎?」
  沉落雁油然逍:「宋閥勢力偏於南方,只能依附北方之勢成事,可以撇開不論。獨孤閥和皇室關係太深,唇亡齒寒,亦無爭天下之力。只有宇文閥人材眾多,可以稍有作為。可借當了這麼多年走狗,仇家遍地,楊廣若亡,宇文閥只會成為眾矢之的,任他們有三頭六臂都應付不了。嘻!你們就不肯放過宇文化及了,落雁說得對嗎?」
  兩人被她說得啞口無言。
  此女對大下形勢瞭若指掌,難怪會被李密重用。
  徐子陵道:「那郭子和、劉武周、梁師都三人又如何,他們都有突厥在背後撐腰,你的密公怕也非是畢玄的對手吧!」
  沈落雁從容自若道:「那恰好是他們最大的弱點,坦白說,你們希望突厥人的魔爪伸入中原嗎?密公常說,逆人心者必敗,楊廣就是最好的例子。」
  寇仲欲言又止,終沒說出口來。
  沉落雁笑道:「你是想說竇建德、王薄,又或沉法興、李子通、徐圓朗等人嗎?群雄中只有我們瓦崗軍緊握運河黃河交匯的咽喉位置,西迫東都,東臨江都,單從地理形勢看,便無人可與我們爭鋒了。」
  寇仲拗她不過,歎道:「說到底,你都是想找們說出『楊公寶藏』的秘密,這樣好了,你就下嫁我們其中之一,那寶藏就可給你拿給密公獻媚了。」
  沉落雁見費盡唇舌,仍不能說動兩人,大嗔道:「去你娘的貧舌小鬼,看我不把你的舌頭勾出來。」
  兩人想不到一向斯文溫柔的她也學他們般說粗話,登時樂不可支。
  沉落雁終動了肝火,拂袖而起道:「這叫敬酒不吃吃罰酒,若你們能安然無損的離開滎陽,我沉落雁就……」
  兩人交換個眼色,大聲接下去道:「就同時嫁給你兩個小鬼。」
  沉落雁呆了一呆,接著回復本色,嫣然笑道:「就那麼辦吧!」
  聽著她遠去的足音,兩人都頭皮發麻。
  她為何不立即對付他們呢?是否有更大的陰謀在醞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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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大禍忽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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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翟讓邀他們共進早膳,陪同的有王儒信和屠叔方,卻不見翟嬌。
  翟讓顯得落落寡歡,問了他們幾句起居近況後,便獨自喝悶茶。
  其它四人只好陪他默不作聲。
  忽然翟讓沒頭沒腦的問了句:「那邊的情況怎樣了?」
  王儒信卻明白他想問什麼,答道:「昨天我和徐世績碰過頭,他說密公想再奪黎陽倉,自攻佔洛口後,各地起義軍紛來歸附,使我軍聲勢更盛。」
  翟讓悶哼一聲道:「楊廣那方而有什麼動靜?」
  王儒信道:「王世充現在到了洛陽,密謀反攻。此人為朝廷有數大將,又精通兵法,密公今趟會遇上勁敵了。」
  寇仲低聲問屠叔方道:「徐世績是什麼傢伙?」
  屠叔方微笑答道:「他與祖君彥並稱瓦崗雙傑,又是沉落雁的情郎。不過沉落雁到現在仍不肯嫁他。」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原來沉落雁已名花有主,心中都泛起酸溜溜的無奈感覺。
  王儒信又道:「聽說有個叫魏征的隋官,負賈管理設在武陽郡的『丞元寶藏典』,三日前把整套寶藏典獻與密公,使李密為今更成了起義軍中最有威望的人物。」
  寇仲和徐子陵見王儒信像在不斷刺激翟讓的樣子,都心感奇怪。
  翟讓按桌而起,望著寇徐兩人柔聲道:「你們跟找到園內走走!」
  兩人摸不著頭腦的隨他走到園中。
  翟讓負手前行,一副深思的神情。
  雪早停了,但地上積雪盈尺,樹上掛滿冰條,幾個僕人正忙於掃雪,見
  翟讓來到,慌忙下跪叩首。
  翟讓來到園中小亭內,仰首望天,背著兩人道:「坐下!」
  兩人茫然坐下。
  翟讓沉聲道:「自聽到有關你們的事後,我便派人查采有關你們的過去。昨晚才有報告回來,真想不到你們竟早名傳江湖,可知李密有很多事都在瞞我。」
  接著轉過身來,目光灼灼望著兩人道:「你們真的知道「楊公質藏」所在嗎?」
  寇仲苦笑道:「若知道的話,我們早去取寶了。」
  雀讓點頭道:「這才合理。無論羅剎女怎樣愛惜你們,她終是高麗人,不會在這等國家興亡大事上倍任你兩個中原人。」
  兩人心中暗叫僥倖,翟讓作如此想就最好了。
  翟讓歎了一口氣道:「若我像你們般年青,定會遠離這裡,待內傷復愈後,再打江山。但現在我年紀大了,沒有勇氣再來一次了。」
  接著冷哼道:「若非李密以毒計暗算找,今天鹿死誰手,尚是未知之數。」
  見兩人全無訝色,點頭道:「你們早猜到那躲在箱子暗算我的人是李密了。」
  兩人只好點頭。
  翟讓呼出一口氣道:「我絕不可讓敵我任何一方的知道我真的受了內傷,連王儒信都以為李密暗算我不著,所以才激我出手殺死李密,把大權奪回來。」
  徐子陵愕然道:「那你為何又通知沉落雁要讓出大龍頭的位置呢?豈非明著告訴他們你受傷了。」
  翟讓色變道:「你們昨晚碰上沉落雁嗎?」
  兩人把經過說了出來。
  翟讓臉色變得無比難看,歎道:「你們中計了,根本沒有這回事。她故意這樣說出來,就是知道你和我現時關係密切,所以試采你們的反應。假若你們一點不覺奇怪,就證明我確是身負內傷。」
  兩人愕然以對,心情難過無比。
  翟讓回復平靜,淡淡道:「不要自責。一來由於你們經驗尚淺,更因沉落雁狡猾如狐,現在惟有謀求補救之法。」
  徐子陵歉然道:「我們累了大龍頭!」
  寇仲內疚得差點想要自殺,一拍石桌道:「我們根本不該溜出去。」
  翟讓在他們對面坐了下來,臉色無比凝重的道:「惟有將計就計,真的把寶座讓出來,希望能拖延一段時日。」
  頓了頓續道:「現在翟某有一事托付你兩個,就是請你們把嬌兒送往某一地方。那我就可無後顧之憂,放手與李密周旋。」
  兩人大感頭痛,對著這個難服侍的翟嬌,一時半刻已嫌過長,何況是一段長時間。
  寇仲歎道:「沉落雁最很我們兩人,昨晚走時曾說過保證我們不能活離此城,大龍頭找錯人了。」
  翟讓呆了好半晌,才沉吟道:「天下誰不想擒捕你們,但你們仍能自由自在,可知你們自有一套本領。」
  徐子陵忙謙讓道:「那是因為對方都沒存心殺我們,更兼那時只有我們兩人,逃趟起來自然容易多了。」
  翟讓點頭同意,道:「那我就另作安排,送走嬌兒。要不要把素素一併送走呢?」
  兩人忙道;「似乎不用吧!」
  翟讓苦笑道:「是我縱壞了她,嬌兒自少便弄得人人都怕了她,不遇她和素素卻特別好,唉!」
  兩人想起他要素素相陪王伯當,對他的欷歔感自不會生出半點同情心。
  翟讓有感而發道:「到你們坐上我的位置,便會知道很多時都要做些違心的事,我就是不夠李密狠,才弄到今日這田地。」
  兩人都不知該怎樣安慰他才對。
  翟讓忽然脫下左手中指一個龍紋指環,塞入寇仲手裡,道:「嬌兒今天就走,明天才輪到你們,李密一天末回來,滎陽仍是在我的掌握裡。」
  寇仲低頭看看掌中戒指,一頭霧水道:「這是……」
  翟讓沉聲道:「我本沒有顏臉求你們助我。可是為了不讓手下懷疑我心怯,所以只能要你這兩個外人去做。」
  徐子陵道:「大龍頭有何差遣,請說無妨。」
  翟讓道:「假若我拖延之計成功,你們就拿這指環到樂壽找竇建德。此人才智武功,均在我之上,與我曾有過命交情,你們可把我的情況如實告他,以後的事,就瞧他怎辦了。」
  寇仲收起指環,斷然道:「這等小事,我們必可給人龍頭辦到。」
  翟讓忽然露出一絲冷狠的笑容,低聲道:「他不仁,我不義,只要我漏點秘密給王世充知曉,保證會教李密吃上一次敗仗,那時他每戰必勝的神話就不攻自破了。」
  寇徐都聽得心生寒意。
  他們現在雖是站在翟讓的一方,但對他的為人手段卻是不敢恭維。
  翟讓似乎知道自己說溜了嘴,道:「你們可以回去了。我還想在這裡坐一回,安排好你們籬去的計劃時,會通知你們。」
  兩人鬆了一口氣,慌忙告退。
  想起李密隨時會來,找到屠叔方,寇仲要了一把長刀,徐子陵則要用短戟,暗忖由這刻開始,睡覺都要摟著兵器才成。
  兩人又去找素素,告訴了她明晚就走,這才回到院落練功。
  一天就那麼過去了,晚飯後,兩人躲回房裡。
  寇仲道:「橫豎惡婆嬌今晚便走,不若要素姐住到我的房去,而我們則學以前般睡在一塊兒,有起事來,逃命都方便點。」
  徐子陵同意道:「老翟現在有求於我們,絕不敢反對。我們做什麼他都只能隻眼開隻眼閉當作看不見。」
  話猶未已,敲門聲響,素素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你們在嗎?」
  兩人大喜,忙迎素素進房。
  豈知她門才關上,便摟著兩人痛哭起來,嗚咽道:「小姐走了!」
  兩人想起翟嬌,無論怎樣努力,都不能投進素素的傷感中。
  好言安慰後,素素才稍為平靜,但一對秀目早哭得又紅又腫。
  素素淒然道:「現在你們是姐姐唯一的親人了,你們會離開姐姐嗎?」
  寇仲為了令她寬心,笑道:「當然不會,除非姐姐真的愛上那義氣山,嫁了人則自然輪不到我們來愛惜姊姊哩。」
  素素破涕為笑,嬌嗔地薄責了他兩句。
  兩人忙施盡法寶,到她似乎忘了翟嬌時,才作出她住到鄰室的提議。
  素索美眸一轉,赧然道:「榻子這麼大,不若我們三個人睡在一起,豈非更安全嗎?」
  徐子陵嚇了一跳道:「這怎麼行?」
  索素嗔道:「你不要想歪了,我們姐弟之間,可昭日月,只是比平時親熱點那樣子吧了!這可是人家心中一個夢想。」
  寇仲囁嚅道:「若給人知道,會怎麼想呢?」
  素素俏臉微紅,決然地道:「誰會知道呢?你們難道不覺得好玩嗎?」
  徐子陵洒然道:「姐姐都不怕,我們怕什麼。今晚就讓我們三姐弟同床共枕,仲少你可不准有不軌行動。」
  寇仲叫起撞天屈道:「我仲少是什麼人,何況我對姐姐敬若仙子,小陵你快向我道歉。」
  素素欣然道:「有我信任你就成了。」
  徐子陵警告道:「寇仲這小子睡覺時最愛舞手弄腳,多年來我都不知給他打了多少拳,踢了多少腳。」
  寇仲苦笑道:「最多姐姐睡到你那邊好了。」
  索索搖頭道:「不!我要睡在你們中間,兩個都是我的好弟弟嘛。」
  兩人湧起想哭的感覺,現在三姐弟確是相依為命了。
  徐子陵提醒寇仲道:「小心楚楚來找你,那就會撞破我們的大計。」
  素素「啊」的一聲叫起來。從懷裡掏出一條鑲了玉墜的鏈子,正容道:「我今趟來,就是為楚楚帶這玉墜子來給你,並囑我要親眼看著你戴在頸上。」
  寇仲一震道:「她是否陪你小姐一道離開。」
  素素又觸起心事,秀眸一紅,垂首點頭。
  寇仲木然把鏈子珍而重之的戴上,接著歎了一口氣道:「為何男女之情,都是這麼令人痛苦的呢?」
  徐子陵跺足道:「你該早向老翟提出把她留下來嘛。」
  寇仲苦笑道:「當時我根本沒想過她。但現在又感到很難過,好像我失了生命裡某種很珍貴的東西那樣。」
  徐子陵代他問素素道:「知否你小姐到了哪裡去?」
  素素搖頭道:「連小姐自己都不知道,只有屠叔方才清楚。」
  徐子陵道:「明天問老翟不就行了嗎。」
  寇仲略感釋然,回復笑嘻嘻的樣子,逗素素道:「姐姐!可以上床了嗎?」
  素素盈盈而起,踢掉靴子,脫去綿袍,露出比前更豐滿的曲線。
  徐子陵忙道:「不耍再脫了!有起事來走都快一點。」
  素素跺足嗔道:「小陵真是的,誰要再脫呢!」
  三人雖口口聲聲說得活似李密今晚就要來攻打大龍頭府的樣子,但事實上誰都不認為李密今晚真的回來。
  寇仲從箱子裡的衣服抽了一條腰帶出來,擲給徐子陵,笑道:「這救命索交你保管,發生事故時,由你把素姐縛在背上,我則負責開路,殺出重圍。」
  素素打了個寒噤道:「不要說得那麼可怕好嗎?」
  徐子陵掀開垂帳,恭敬道:「姐姐請!」
  素素笑意盈盈的鑽入帳內,睡在正中處。
  兩人手忙腳亂的吹熄了油燈,脫下外袍。
  他們分別由床腳處兩邊上床,睡到素素兩側。
  室內的暗黑中,三顆心兒忐忑跳動著。
  素素忽地咭咭嬌笑,喘著氣道:「你們今晚不跌落地上才怪,靠近人家點不好嗎?」
  兩人笑嘻嘻地靠近了她,三人心中都湧起無限的塭馨和暖意。
  素素把被子蓋著大家,歎道:「就算今晚便死了,姐姐能有你這兩個好弟弟,便覺沒有白活。」
  旋道:「咦!為什麼你們連靴子都不脫下?」
  兩人同時捧腹狂笑。
  寇仲辛苦地喘氣道:「逃走起來時方便點啊!」
  素素大嗔,坐起來便耍為兩人脫靴,鬧得不可開交時,「批啪」一聲不知從何處傳來,接著是叫嚷聲。
  寇仲跳了起來,推窗外望,只見前院處火焰沖天而起,聲勢駭人。
  這時徐子陵和素素來到他旁,目睹情況,都呆若木雞。
  寇仲道:「火起得這麼奇怪,定是內奸所為。」
  話猶未已,喊殺聲忽由四方八面傳來。
  徐子陵冷靜跪下,叫道:「姐姐快伏在我背上。」
  素素嚇得雙腿發軟,要靠寇仲攙扶才在背後摟緊了徐子陵。
  徐子陵雖感素素的肉體有高度的誘惑力,但他心境純潔,忙收攝心神,不朝那方向去想。
  素素只覺這弟弟的寬背溫暖安全,兼之嚇得失魂落魄,一時也不涉遐想。
  兵器交擊之聲不斷傳來。
  寇仲把素素綁好後,為徐子陵取來短戟,自己則提起長刀,冷然道:「你隨在我背後,假若失散了,就到黛青院集合,千萬不要試圖離城,李密絕不會容任何人離城的。」
  言罷沖窗而出。
  徐子陵收攝心神,緊跟其後。
  寇仲竄上高處,只見處處都是頭紮紅巾的武士,正向龍頭府的家將侍衛展開屠殺,連丫環婢僕都不放過,一時哭喊震天。
  翟讓的聲音在左方響起道:「反賊李密,可敢與我翟讓單打獨鬥?」
  李密那柔和好聽的聲音響應道:「人龍頭有請,李密怎敢不奉陪。」
  徐子陵這時追到他身旁,叫道:「這是唯一逃走的機會了!」
  寇仲心中明白,如不趁翟讓牽制住李密主力的一刻逃走,就永遠都走不成了。
  一聲大喝,寇仲提刀望右方的屋簷飛去。
第五卷

第一章 僅以身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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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讓的大龍頭府多處起火,且不住蔓延,火光燭天,映得天上的烏雲像一塊塊緊壓人心的大石。火勢雖愈趨猛烈,卻無人救火,府內則喊殺震天,伏屍處處。李密方面的人都穿上黑色夜行衣,易於辨認。
  寇仲提刀開路,徐子陵背著素素緊隨在後,剛躍上一處瓦面,便有四名黑衣大漢瘋虎般撲至,他們見寇徐兩人非是身穿黑衣,立即運劍劈來。
  寇仲首當其衝,際此生死關頭,自然而然體內真氣貫盈,極寒的勁氣裡隱含一道暖意,一振手上長刀,發出有若風嘯的破空聲,往敵人劃去。
  那人怎想得到他的刀勢如此凌厲,最要命是對方刀鋒帶著一股森寒無比的刀氣,教人迎上時立感心生寒意,氣脈難暢。
  當此人至少分了一半功力去對抗寇仲的刀氣時,寇仲的長刀已劈在那人由進擊改為封架的劍上。
  「噹!」一聲清響過後,那人慘叫一聲,竟連人帶劍被寇仲劈得翻跌下瓦面去。寇仲亦給他反震之力弄得手腕發麻,但猛一提氣,麻痛立消。
  這時他的眼、耳、鼻等感官,均變得無比通靈,甚至連皮膚都可清楚感到因對方行動而生出的氣流變異。此時雖因經驗尚淺,不能有如「目睹」,但終有一天即管蒙著雙眼,也大可推知對方的進攻招式。
  去了帶頭攻至的敵人後,另三人顯是大吃一驚,身形滯了一滯,立露出一個可供進襲的空隙。
  寇仲想也不想,倏地由瓦面的斜脊往上衝去,嵌入敵方成品字形中間的空位,長刀揮灑出一圈刀芒,先後掃在三人的長劍處。今趟隨李密來進襲大龍頭府的人,俱是李密麾下精選之土,人人身手高強悍猛,但偏是遇上個比他們更勇不可擋的寇仲,兼之挫了銳氣,最先被他劈中長劍的兩人,悶哼聲中,硬被他迫退開去。?
  寇仲去了兩把長劍的威脅,殺得性起,暴喝一聲,大刀加勁增速,全力劈在最主方那人劍上。
  那人揮劍擋格,只覺對方刀勁如山,渾身如入冰窖,慘叫一聲,給寇仲劈得滾下地面去。
  寇仲正暗忖自己為何會變得這麼厲害時,徐子陵由他身旁掠過,單朝朝另一名黑衣大漢擲去。
  那人方被寇仲迫退時已震得氣血翻騰,又給他冰寒的刀氣侵入穴脈,正難受得要死,忽見熱淚隨朝閃電湧來,待要舉劍封擋時,胸口如被雷說M連呼叫都來不及,仰後飛跌,當場斃命。
  另一人嚇得忙翻往另一邊瓦背,同時嘴唇發出呼嘯,召人來援,兩人交換了個眼色,不敢再留在高處,躍下地面,依記憶朝左側隔了三座房舍的東園殺去。
  只要橫過東園,翻過高牆,就可逃出大龍頭府。
  李密的手下極有組織,三五成群的往來巡覓搜索,見到不是穿黑衣者便毫不留情的殺死。
  反之翟讓方面的家將卻為一盤散沙,且人人拚命突圍,無心戀戰,強弱之勢,顯而易見。
  寇徐兩人才走了十多步,一組約十多個的敵人,由其中一座房子破門越窗衝出,狂攻而至。
  寇徐嚇了一跳,加速前衝,眨眼將雙方距離拉遠。
  寇仲怕對方以暗器傷了素素,改為殿後,三人箭矢般朝東園竄去。
  前方又有一群黑衣大漢正圍著十多名翟府家將激鬥,徐子陵本想躍上屋頂,卻見剛有個濺血的人由屋上倒跌下來。猛一咬牙,加速前衝,運朝朝背著他的兩名大漢掃去。
  兩漢驟感勁氣迫體,舍下敵人,回劍擋格。
  徐子陵狂喝一聲,短戟先掃在右方那人劍上,震得那人往橫跌去,跟著倏改招數,短戟一吞一吐,待另一人擋了個空,才覷隙而入,戟鋒刺進那人胸膛。
  在那人死於非命時,徐子陵已背著素素闖入戰圈核心處。
  寇仲如影附形的緊躡其後,大刀翻飛,擋過刺來的一把長槍,又砍翻了另一邊的一個敵人。
  正在苦苦支撐的翟府家將壓力驟減,紛紛四散奔逃,形勢混亂之極。
  寇仲回頭一瞥,見那剛被他們撇下的十多名敵人快追至背後,駭然叫道:「快走!」徐子陵亦知事態危急,只要給人截停,就是命喪當場之局。兼之素素的身體正在他背上抖顫,不由豪氣狂起,腳尖勁撐,短戟化作百十道芒光,使迎面的四名敵人紛紛退避,終破開包圍,到了東園內去。
  但在這翟府外圍之處,形勢更是險惡。
  李密顯是於此布下重兵,防止翟府的人逃生。
  只見人影處處,你追我逐,殺得星月無光。
  三人左衝右突,數次衝近東牆,都給人迫了回來,不片晌寇徐負了多處輕傷,連素素的粉背亦給劃破了皮肉。
  幸好翟府家將逃命者眾,數十人亦正往此硬闖,牽制著敵人,否則他們可能命已不保。
  而對方亦至少已給他們砍翻了十多人。
  兩人再放倒五名敵人後,只見在熊熊火把照耀中,敵人完全控制了局面,把翟讓方面餘下的三十多人截住圍攻夾殺,再不若前此的你追我逐,亂成一片。
  他們此時退入了火光不及的一處矮林裡,似乎敵人暫時將他們遺忘了。
  往西望去,翟府大部分的房字都陷進火海中,喊殺聲仍陣陣傳來。
  素素哭道:「老爺定是死了。」
  寇仲與徐子陵對望一眼,均感氣虛力怯,再無復先前之勇。
  寇仲問道:「有沒有可躲起來的地方?」
  素素剛被一聲慘叫嚇得抖索嬌呼,聞言呆了片刻,指著座落東園之北的一座水池中的假石山道:「快到那裡去!」徐子陵想也不想,背著她朝十多丈外的大水池掠去。
  寇仲追在素素旁邊,問道:「水池內有地方躲藏嗎?」
  素素急答道:「假石山裡有個養魚種的水池,千涸後成了個小方井,非常隱蔽。」
  兩人大喜,更是小心翼翼,耳聽八方,避過了兩起敵人,覷準沒人注意,趁著敵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阻截翟府家將外逃之天大良機,掠過池面,落在方圓達兩丈的假石山上。
  依著素素指示,三人擠在只五尺深,約四尺見方的小井裡,除非有人擠進石山縫隙,來到井邊,否則休想發覺三人。
  他們互相聽著對方心兒「霍霍」狂跳,好一會才像外面的喊殺聲般,逐漸平定下來。
  寇仲低聲道:「翟讓完了?」
  徐子陵待要答話,忽覺襟頭涼浸浸的,原來素素正在默默垂淚。
  暗黑裡,他雖看不到素素的表情,但卻知她這種哽咽最是淒苦,心中一酸道:「不要哭了!你老爺當年領兵起義,該早預想到或者會有今天。現在的情況,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
  寇仲緊貼在素素背後,亦把嘴湊到她耳邊勸道:「以後就由我們來照顧姐姐好了!」外面倏地靜寂下來,連火焰啪之聲都消失了,只有微細的衣袂破空的風聲,不時響起,顯然李密方面的人正進行徹底的搜索,找尋漏網的人。
  三人知這是生死關頭,都嚇得連大氣都不敢透出半口。兼且不時有人高提火把往石山方面照過來,但當然想不到石山之內竟有個乾井在那裡。
  過了也不知多久,忽然一陣柔和好聽的聲音在水池旁響起道:「仍找不到那兩個小子嗎?」
  寇仲和徐子陵認出是李密的聲音,立時心中叫娘不止。
  幸好對方離開他們足有四,五丈,三人又隱於石山中的方井之下,否則絕瞞不過這名震天下的高手。
  祖君彥的聲音響起道:「他們最後被人見到就在這園裡,徐小子還背著那標緻的小婢素素,後來一陣混亂,他們便不知溜到哪裡去了。」
  一陣響亮的男子聲音道:「照理他們該仍躲在府內,可是現在所有房子全燒通了頂,地道又給我們先一步堵塞了,他們能躲到什麼地方去呢?」
  沉落雁的聲音嬌哼道:「就算能逃出府外,亦休想離城。」
  井裡的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大罵時,李密淡淡道:「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兩個小子逃了,若不能為我們所用,就一刀殺卻,以免節外生枝,明白了嗎?」
  祖君彥等齊聲應是。足音遠去。
  三人鬆一口氣時,沉落雁的聲音歎道:「世績,我的心有點煩亂。」
  三人這才知道剛才語聲響亮的人是李密的另一大將徐世績,也是沉落雁的情郎。徐世績奇道:「落雁你一向智計過人,胸有成竹,為何忽然這麼語調蕭索,好像了無生趣的樣子。」
  沉落雁又幽幽歎了一口氣,輕柔地道:「這兩個小子的功力每天都在進步著,一次比一次厲害,連白老六、謝黑這種好手都是幾個照面就給他們送上了西天,且是一擊致命,被他們勁氣震裂心脈而亡。若今趟我們不能把他們留下,異日必成禍患。」寇仲和徐子陵聽得豪氣狂起,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在敵人心中,是這麼夠斤兩。
  徐世績冷哼道:「若非我們注意力全集中在翟死鬼身上,怎能讓他們有機會逞強。找尋他們的事交由我辦吧!就算他們逃到天腳底,我也可以把他們的屍骸提來讓你過目。」
  外面靜了下來。
  三人再耐不住勞累,相擁下睡了過去,終完成了睡在一塊兒的壯舉。
  三人先後被降下的細雪冷醒過來,寇仲和徐子陵身具《長生訣》的道家神功,當然抵得寒冷,素素身穿皮裘,兼之習過少許武功,又戴著斗篷,本可耐寒,要命的是緊貼背後的寇仲透衣傳來一股奇寒之氣,使她極感難受;而徐子陵則溫熱無比,她的身體就像分別處在嚴冬和酷暑裡,半冷半熱,也不知是痛苦還是快樂。
  徐子陵首先發覺這情況,知寇仲睡著時自發的運功行氣,低叫道:「仲少還不收斂內氣?」
  寇仲依言而行,素素才好受一點。
  此時大雪已差點把三人上方的空間填滿,寇徐兩人當然沒有問題,自然而然體內真氣往還,口鼻呼吸斷絕,進入胎息狀態。但素素無此本領,立時昏昏欲睡,呻吟道:「我很氣悶哩!」徐子陵正要推雪而出,讓素素呼吸點新鮮空氣。密集的足音由遠而近,有人道:「放掉池水,聽說他們精通水中閉氣之術,說不定躲在池底裡。哼!這水池給我細心再搜一次。」
  三人認得是徐世績的聲音,那還敢動。
  兩人聽到素素的呼吸愈轉急促,心中大急,這麼下去,只是她呼吸之聲,已足可驚動敵人,何況她卻仍可能會活生生悶死呢。
  風聲響起,顯是有人橫過池面,朝假石山掠過來。
  徐子陵正面對素素,雖被雪蒙了眼睛,看不到素素的表情,但只從她胸口的起伏,便知她瀕臨氣絕的險境,卻仍為了他兩人拚死苦忍。人急智生下,嘴巴湊上她香唇,把真氣度過去。
  素素嬌軀輕抖一下,接著平靜下來,香唇由冰冷轉為灼熱,默默接受著令她渾身舒松的真氣。
  三人感到上方有人來回走動,只好求神拜佛令對方不要踏足在他們鋪滿了雪的頭頂上,否則必會發覺有異。
  「嘩啦!」水響。
  有人打開了水閘,池水正不斷逸走。
  沉落雁的聲音在外面道:「我看他們早逃走了。這水池現在一眼望盡,那藏得了人。」
  徐世績顯然亦有同感,冷然道:「他們該仍在城裡,我們立即發動人手,逐家逐戶去找,看他們能逃到哪裡去?」
  到沉落雁等走後許久,寇仲的大頭首先破雪而出,喜道:「全走了哩!」徐子陵這才離開素素的香唇,扶著她站起來。
  原來早天亮了,大雪紛飛下,翟府變成了火劫後的敗瓦頹垣。
  素素曲膝整晚,兩腿酸麻,若非徐子陵抓著她臂膀,哪站得徐子陵見素素俏臉微紅,有點不敢瞧他的羞人樣子,原本一片純淨的心,不由想起剛才的兩唇相接,心中立時升起一種異樣感覺。
  寇仲那會放過他,湊到素素耳旁道:「姐姐給小陵親了嘴,就由他娶你好嗎?」素素嗔道:「不准你亂說,小陵是為救我嘛!怎可以這樣說。」
  寇仲拍額自責道:「罵得好!我差點忘了嫂溺也要援之以手,所以小陵在這情況下也可以援姐姐以……嘿!沒有什麼。」
  素素別過頭來,在寇仲唇上蜻蜓點水的吻了一下,柔聲道:「這樣公平對待,再不要笑小陵了。」
  寇仲呆若木雞時,徐子陵道:「不要胡鬧了,現在逃命要緊,怎辦才好?」
  三人這時下半身仍藏在堆滿積雪的方井裡,只上半身冒出井外。寇仲一邊為素素拂掉沾滿她秀髮香肩的雪粉,邊沉吟道:「現在我們所有希望都在黛青樓那喚佩佩的身上,不過若這麼樣去那裡找人,說不定會暴露行藏。況且現在榮陽城寸步難行,最好能找個地方,躲他娘的幾天,待風聲過後,沈婆娘他們以為我們走遠了,才去找那佩佩求她設法,如此就萬無一失。」
  徐子陵苦笑道:「現在誰敢收留我們?」
  素素顫聲道:「他們說過要逐家逐戶的搜索,我們不若仍是留在這裡算吧,」
  寇仲笑嘻嘻道:「這種天時,留在此處不被冷死也會餓死,哈!姐姐知否沉沉落雁的賊窩在哪裡?」
  素素吃了一驚道:「你不是要躲到她家吧?」
  寇仲笑道:「有什麼地方能比那處更安全?這婆娘現在奉了李密之命找我們,該沒空回家睡覺,我們就乘虛而入,到她家將就幾天。到她回家時,便代表了停止搜索,我們便可去找佩佩了。」
  徐子陵大為意動,點頭道:「照理沈婆娘該不會連自己的賊窩都不放過,此計確是可行。」
  素素仍不放心,惶然道:「但她家還有其它人嘛!」寇仲得意道:「不外一些婢仆下人,難道她能在那裡屯駐重兵,把閨房闢作戰場嗎?哈!徐世績來了則自當別論。」
  素素終被說服,說出了沉落雁府第的位置。
  三人待至天黑,今趟換了由寇仲背起素素,展開鳥渡術,飛簷走壁的朝沈落雁居所潛去。
第二章 大隱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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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非素素曾陪翟嬌去找過沉落雁,就算手上拿有她地址,恐怕仍要費一番工夫才能找到這心狠手辣美人兒的香居。
  沉落雁的居所座落城東的民居之中,房舍鱗次節比,包括她的香居在內,數千間院落,一色青磚青瓦,由小巷相連,形成深巷高牆,巷窄小而曲折,數百道街巷曲裡拐彎,縱橫交錯,都以大青石板鋪地,形式大同小異。
  三人冒雪來到這裡時,就像走進一座迷宮裡,難以認路。尤其在這入黑時分,只憑房舍透出的昏暗燈光,更是如進鬼域。
  但他們卻有非常安全的感覺。
  在這種地方,要打要溜,都方便得很。
  寇仲掠入其中一條巷裡,笑道:「沈婆娘定有很多仇家,才會住到這種走得人頭暈眼花的地方來。」
  徐子陵輕鬆起來,邊走邊舒展筋骨道:「初時聽沈婆娘的姦夫徐世績說什麼逐戶搜索,還真給他唬了一跳,原來只是吹大氣,他這邊來我們就那邊走,怎奈何得了我們這類武林高手。」
  素素猶有餘悸道:「你們不要得意忘形好嗎?滎陽城的人都非常擁護瓦崗軍,只要給人看到我們,定會向他們報告的……噢!」尚未說完,已給寇仲摟著蠻腰,飛上了左旁的屋瓦頂。
  徐子陵同時躍了上來,三人伏下後,俯望前方巷口深處,大雪紛飛中,人蹤杳然。
  素素訝道:「哪有什麼人呢?」
  寇仲低聲道:「我的感覺絕錯不了。真奇怪,為何我會看不到人影,聽不到聲音,偏是感到有危險在接近呢?」
  徐子陵點頭道:「我也心生警兆,看!」只見一隊十多人的青衣武士,正從巷的那邊而來,沿途逐屋敲門,不用說顯在詢問他們的行蹤。
  三人看得頭皮發麻,這徐世績確是說得出辦得到。
  當全城居民都知道有他們這麼三個逃犯時,會令他們寸步難行。
  寇仲和徐子陵都是生面人,長相又特別易認,要瞞人實是難比登天。
  搜索的隊伍遠去後,三人暗叫僥倖。若非正下大雪,徐世績只要派人守在各處制高點,再派人逐家逐戶搜索,他們定然插翼難飛。
  不過現在冷得要命,視線又難及遠,徐世績手下的人自是敷衍了事。
  寇仲恨得牙癢癢道:「一向以來,我們都只有捱打,沒能還手,大損我們揚州雙龍的威風。橫豎有黛青樓佩佩這條後路,不若我們大肆反擊,鬧他娘的一個天翻地覆,好洩了心頭的惡氣。」
  素素已是驚弓之鳥,駭然道:「這怎麼成?你們怎夠他們鬥?」
  徐子陵卻是大為意動,低聲道:「要成名自然要立威,不過我們最好先躲得穩穩妥妥,再商量大計。」
  寇仲興奮道:「姐姐來吧!」素素伏到寇仲背上時,他已大鳥般騰空而起。
  她忽然感到再不清楚認識這兩位好弟弟。
  若換了別的人,不是嚇得龜縮不出,就是千方百計逃之夭夭。
  那有像他兩人般明知敵人勢力比他們大上千百倍,仍有勇氣作以卵擊石式的「反攻」呢?
  沈落雁的香居若從門外看去,實與其它民居無異,只是門飾比較講究,不像鄰居門牆的剝落殘舊。
  但內中卻是另一回事,不但寬敞雅潔,園林與院落渾成一體,佈局清幽,建建築還別出心裁,頗具特色。
  這座名為落雁莊的莊院以主宅廳堂為主,水石為襯,復道迴廊與假山貫穿分隔,高低曲折,虛實相生。
  水池之北是座歇山頂式的小樓,五楹兩層,翹用飛簷,像蝴蝶振翅欲飛,非常別緻,沉落雁的香閨就在那裡。
  小樓後是蜿蜒的人造溪流,由兩道小橋接通後院的婢僕居室和倉房。
  落雁莊佔地不廣,但是丘壑宛然,精妙古樸,極具詩意。
  寇仲和徐子陵由側牆躍入院裡,一時都看呆了眼。想不到沉落雁這麼懂生活情趣,頗有「大隱於巷」的感歎。
  不片晌寇仲已弄清楚莊內只有四名小婢,一對夫妻僕人,都是不懂武功的。
  三人遂躲到其中一所看來久無人居的客房裡,最妙是被鋪一應俱全。
  三人那還客氣,偷來茶水喝了個夠後,立即倒頭大睡。
  到寇仲和徐子陵乍聞異響醒來時,天已大明。
  寇仲挪開素素搭在他胸口的玉臂,走到窗旁,往外窺看,原來那唯一的男僕正在園內掃雪。
  徐子陵亦下床來到他旁,低聲道:「雪停了哩!」寇仲邊看邊道:「你肚子餓不餓?」
  徐子陵道:「餓得要命!」寇仲低聲道:「我們絕不能在這裡偷東西吃,否則定會給人發覺,讓我去張羅些食物回來吧!」徐子陵道:「就這麼到街上去會很危險的。」
  寇仲笑道:「放心吧!只要我們不是三個人走在一起,便沒有那麼礙眼,順便探探風聲也好。」
  徐子陵知他詭計多端,又確是餓了整晚,叮囑道:「早去早回。」
  寇仲一聲領命,由後窗溜了出去。
  徐子陵閒著無事,待要盤膝默坐,床上的素素叫道:「李大哥!李大哥!」徐子陵大吃一驚,撲上床去,掩著素素香唇。
  素素驚醒過來,定了定神,秀目立即射出驚惶之色,徐子陵放開手時,她低呼道:「是否敵人來了。」
  徐子陵搖頭道:「不!只是姐姐夢囈,我怕驚動了外面掃雪的人罷了!」素素放下心來,俏臉轉紅道:「我在夢中說什麼?」
  徐子陵心中暗歎,淡淡道:「沒什麼!我根本聽不清楚。」
  素素坐了起來,蹙起黛眉道:「小仲到哪裡去了?」
  徐子陵說了後,她又擔心起來。
  忽地足音傳來,兩人嚇得忙把被鋪折疊回原狀,躲到床底去。
  剛躲好時,兩名小婢進來掃拭塵埃,還捧來新的被褥。
  其中一婢道:「小姐足有八天未回來,前晚龍頭府又給燒了,現在城中謠言滿天飛,真教人為小姐擔心。」
  床下的徐子陵暗忖擔心的該是其它人,而絕非沈婆娘。
  另一婢笑道:「小菊你這叫白擔心。昨天密公才領兵出城去攻打黎陽倉,龍頭府一事是勢所難免,誰叫翟老鬼死不肯讓位,論才幹他哪是密公對手。」
  小菊訝道:「蘭姐怎會知得這麼清楚的?」
  小蘭得意道:「當然有人告訴我哩!」小菊笑道:「定是李傑那傢伙,嘻!你和他有沒有一塊兒睡過覺呢?」
  接著兩女追追打打的溜走了。
  兩人由床下鑽了出來,徐子陵鬆了一口氣道:「李密走了!其地的人我就不那麼怕了。素素挨著他在長椅坐下,道:「他們人多勢眾,你們只得兩對拳頭,又要分神照顧我,千萬莫要強逞英雄啊。」
  徐子陵滿神氣道:「不要小看你這兩個弟弟,這兩年我們都不知經歷過多少事故。而且每次死裡逃生之後,功夫都像變得更好。嘿!姐姐在這裡休息一會,我四處走走看。」
  素素忙抓著他臂膀,失聲道:「給人發覺了怎麼辦?」
  徐子陵信心十足道:「我自幼擅於偷雞摸狗,怎會失手。所謂知己知彼,愈能清楚這裡的情況,有起事來愈有把握應付。」
  素素無奈,只好放他去了。
  提心吊膽的等了半個時辰,獨守無聊,不由又為翟府被害的人暗自垂淚,幸好徐子陵神色興奮地回來,手裡還拿著一冊卷宗,得意道:「全賴跟陳老謀學了幾天功夫,才找到沈婆娘這藏在秘格內的寶貝。」
  素素見他回來,心內淒惶盡去,勉力振起精神道:「誰是陳老謀?」
  徐子陵坐下珍而重之的把卷宗放在膝上,道:「陳老謀是巨鯤幫的人,專責訓練幫徒如何去盜取情報,再出賣變錢。噢!他回來了。」
  素素循他目光望去,寇仲正捧著兩大包東西由前廳推門而入,笑道:「一包是衣服,一包是美食,大功告成,最妙是婢僕們都回了後園住處呢。」
  徐子陵和素素齊聲歡呼,大吃大喝時寇仲眉飛色舞道:「徐世績這小子把整個滎陽城搜得差點翻轉過來,每個街口都設有關卡,邏卒處處,我見勢頭不妙,惟有逐家逐戶去偷,且地點分散,包保沒有人懷疑。」
  素素道:「小陵都偷了東西哩!」徐子陵這才記起匆忙納入懷內的卷宗,取出來遞給寇仲道:「你看這像不像是沈婆娘在各地眼線的名冊,還注有大小開支、錢銀往來,諸如此類的記載。」
  寇仲把吃剩的饅頭全塞進口內,騰出兩手來翻閱,含糊不清的道:「哈!讓我的法眼看看,保證什麼都無所遁形。這傢伙的名字真怪,叫什麼陳死鴨,還有地址和聯絡手法,上個月更受了百兩銀子,原來錢是這麼易賺的。」
  素素湊過去一看,嗔道:「人家叫陳水甲,不是陳死鴨,亂給人改名字。」
  寇仲雙目放光道:「憑這寶貝,小陵你看可否狠狠敲沈婆娘一筆呢?」
  徐子陵冷哼道:「她這麼害我們,怎是銀子便可賠償的?」
  素素駭然道:「若把這東西交給官府,會累很多人抄家問斬。」
  寇仲把名冊納入懷裡,笑道:「我們怎會便宜皇帝小兒,至於有什麼用途,將來再想好了。」
  轉向徐子陵道:「該是我們還點顏色的時候。不知是誰把我們畫得那麼形似神足,現在我們三人的尊容,貼滿街頭,使得我們想到黛青樓找佩佩都變得非常危險呢。」
  徐子陵道:「剛才我在後院的倉房裡發現了十大壇火油,只要找到徐世績小子的住處,就可一把火把它燒掉,以牙還牙。還未告訴你,李密去了打仗,不在城裡。」寇仲啞然笑道:「徐世績只是頭四腳爬爬的走狗,橫豎李密不在,索性就去燒他的老巢,嘿!李密那傢伙的狗窩在哪裡呢?」
  見到兩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素素嘟起可愛的小嘴悶哼道:「不要奢望我會告訴你們,又說在這裡避風頭,這麼一鬧,誰那知道我們仍在城內。何況蒲山公府高手如雲,你們去鬧事只是送死而已!」寇仲笑道:「這正是最精采的地方,明知我們在城內,偏是找不到人。更妙是現在軍情告急,徐世績等終不能為我們不上戰場。所以只要我們為他們製造點內憂,保證可令他們進退失據。徐子陵也道:「不若我們放火後,就引人來追,當著他們的眼前逃出城外,然後才回來接姐姐走,就更萬無一失。」
  寇仲皺眉道:「城牆這麼高,你跳得出去嗎?」
  徐子陵頹然道:「跳不出去!」素素「撲哧」嬌笑,橫了兩人一眼,嗔道:「都是愛鬧的小孩兒。」
  寇仲在她臉蛋飛快親了一口,歎道:「姐姐的眼睛真可勾人的魂魄哩!」素素先是欣然而笑,旋又神色黯淡下去,不知是否想到李靖。
  徐子陵忽道:「姐姐知否誰是負責城內工事的人呢?」
  素素道:「真正負責的人我不曉得,但城內的事一向歸徐世績管,所以該是他的手下。」
  寇仲一震道:「我明白了,小陵你是否想學在揚州般由下水道逃走。」
  素素吃驚道:「下面這麼髒,怎行呢!你們不是要找佩佩幫忙嗎?」
  徐子陵道:「在現今的情況下,恐怕什麼人都幫不上忙,而且只要我們往黛青樓,立即會給人認出來。」
  寇仲道:「受香玉山這種人的恩惠,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小陵想得真絕,我們今晚就去徐世績處偷東西,試試運道,陳老謀說過,任何城市必有建築圖祥,否則如何可進行維修工程?」
  素素無奈道:「你們對香公子成見太深了。」遂把徐世績的居所說出來,然後道:「我想試試小仲拿回來的衣服。」
  兩人溜出房外。
  徐子陵為她關上房門後,扯了寇仲到一旁道:「剛才我聽到素姐在夢囈裡喚李大哥,唉!姐姐真淒涼,偏是這種事誰都幫不上忙。」
  寇仲頹然無語,坐了下來,苦思良久道:「不若我們先到洛陽去找李大哥,把姐姐的情況照直向他說,看他怎麼安置姐姐。」
  徐子陵搖頭道:「那樣會使李大哥很為難的,一個不好,更會弄得姐姐也難堪。而且姐姐因王伯當那賤種有點自暴自棄似的。一會說要陪我們,一會又為香玉山那傢伙說話。若硬逼她到洛陽去,說不定會弄巧反拙。」
  一向詭計多端的寇仲對這種男女間的事完全束手無策,唉聲歎氣時,素素換過新衣出來,兩人連忙極力逢迎,說盡好話。
  素素雖嬌笑連連,但眉字間總有一絲解不開的憂鬱,令人覺得她只是強顏歡笑。寇仲最後投降道:「姐姐是否仍想我們去找黛青樓的佩佩呢?」
  素素幽怨地道:「你們的事姐姐管得了嗎?」
  兩人那還不知機,忙誓神劈願保證會依她的意思辦事。素素這才恢復歡容,商量如何可避過邏卒的耳目而找到這叫佩佩的女人。
  寇仲想出一計道:「不若我們到綢緞鋪買一匹上等絲錦,指明送給佩佩,再吊著尾看看誰是收禮的人,該可知道誰是佩佩。」
  素素皺眉道:「綢緞鋪的人若認出你是瓦崗軍在緝拿的逃犯,豈非害了那佩佩。」
  寇仲胸有成竹道:「總有人對世事漠不關心或全不知情的。剛才我去為姐姐偷衣服時,其中一間衣鋪的老闆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兒,一副老眼昏花的樣兒,只靠兩個小夥計幫忙送貨,只要覷準他一個人看鋪時,便可進行我們的大計。」
  素素喜道:「不若由我裝作那佩佩的小婢,為自己的小姐買東西,該更是萬無一失。」
  寇仲見她恢復生氣,笑道:「但姐姐千萬莫要穿這套衣服去啊!」素素始醒覺這身衣服正是從那間衣鋪偷回來的賊髒,笑著人房更衣去了。
  兩人對視苦笑。
  徐子陵歎道:「希望姐姐不是看上香玉山就好了!你看她見我們肯去找佩佩,整個人都不同呢。」
  寇仲信心十足道:「香小子有什麼值得姐姐看上的地方?照我看她是知悉我們再不到徐世績處冒險放火偷東西,又知我們尊重她的意見,才心花怒放吧!」不片晌素素換妥衣服,三人潛出府外,避開了數起瓦崗軍,來到了那衣鋪旁的橫巷裡。
  素素依計去了,兩人躲在暗角,予以保護。
  天又下起雪來,街上行人稀疏,平靜得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但徐子陵知道當今聲名最盛的瓦崗軍,已因翟讓被殺,內部出現了無可彌補的裂痕。
  可想像由於翟讓乃是瓦崗軍的創始者,無論李密如何得人心,始終不能一下子把翟讓根深蒂固的勢力全接收過去。其中部分一向追隨翟讓的人會生出異心,乃必然之事。
  寇仲這時亦正想到李密,記起翟讓生前說過因為不夠心狠,所以終鬥不過李密,故而「心狠手辣」,是否就是爭霸天下的首要條件呢?想得入神時,徐子陵低呼道:「糟了!」
  寇仲大吃一驚,警覺地往街上瞧過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鳳姿綽約的沉落雁,旋則目光被她旁邊的妙齡女子吸引過去。
  這女子乍看似乎不是長得太美,這或者是因為她的輪廓予人有點陽剛的味道,可是皮膚雪白裡透出健康的粉紅色,氣質高貴典雅,腿長腰細,比沈落雁尚要高出兩寸,明眸皓齒,所有這些條件配合起來,竟毫不給沉落雁比下去,形成非常獨特的氣質。
  兩女前後均有隨員,沿街緩步而來,沉落雁正和她指點談笑,看來該是負起導遊之責。
  還差十多步,沉落雁一行人就會到達素素所在的衣鋪大門外。
  兩人的手同時握到兵器上去,頭皮發麻的看著敵人逐步接近即將可看到素素的危險位置。
  就在此干鈞一發的時刻,那長相爽健硬朗的美女倏然立足,神色淡然的和沉落雁說了兩句話後,舉步走進衣鋪隔鄰的工藝店裡,沉落雁亦欣然隨她去了。
  那十多名隨員分了一小半人隨行,其它的則散立門外,擺出護駕保鏢的款子。
  素素這時剛從衣鋪走出來,見到隔鄰鋪子外聚了群武裝大漢,嚇得垂下俏臉,匆匆橫過長街,朝兩人所在窄巷走去。
  那群大漢並不在意,到素素離開了敵人視線,與兩人會合,才花容失色道:「嚇死我了!」兩人驚魂甫定的拉她躲往深巷裡,寇仲低聲道:「成功了嗎?」素素點頭道:「沒有問題,不過那老闆說今天夜了,明早才肯送貨。」
  徐子陵歎道:「那就糟了,青樓的姑娘白天都睡覺,若是由其它人代收,我們就白費工夫。」
  素素得意道:「放心吧!我指定要明天申時才可送貨,那老頭答應哩!」無奈下,寇仲和徐子陵只好帶素素返「家」去也。
第三章 影子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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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清幽雅靜的沉宅後,三人頗有死裡逃生的感覺,又想起明天便會找到佩佩,不似先前般毫無著落,心情轉佳。兩人嘻嘻哈哈的向素素敘說這近兩年的種種經歷。聽老投入,說者越感興奮,轉眼到了入黑時分。沉府燃亮了宅內所有宮燈,前後院明如白晝。
  三人吃盡餘糧後,寇仲攤在椅上舒適地道:「姐姐真愛潔,把這房間裡裡外外都打掃乾淨,換了我們哪會這麼做。」
  素素茫然道:「人家哪有這種閒情,是今早有人來打掃吧!」寇仲倏地坐直,失聲道:「糟了!」兩人愕然瞧著他。」
  寇仲道:「昨天我們來時,滿屋塵埃,顯然久無人住,現在忽然有人前來打掃,分明是有客到住哩!」
  徐子陵暗罵自己疏忽,跳將起來道:「定是沈婆娘要款待剛才她陪伴的那個美人兒,難怪這麼燈火通明的。來!我們快收拾東西走避。」
  三人忙於收拾時,前院隱隱傳來馬嘶人聲。
  沈落雁和客人來了。
  他們那敢遲疑,趁沉落雁尚在前院之際,急忙躲到屋後的另一間柴房去。
  一會後果見有人入住客舍,還不時傳來談話走動的聲音。
  客舍的四個房間,都亮著了燈光。
  三人再沒有安全的感覺,由寇仲和徐子陵輪流監視外間的動此時雪已停了,來客顯已安頓下來,再不若先前般嘈吵。
  正透過小窗察看外間情況的寇仲忽然發出警示。
  徐子陵和素素忙擠到窗旁,三人同時朝外望去。
  只見沉落雁領著那長相剛健動人的妙齡女子,並肩來到屋外的小花園裡,前者介紹道:「落雁最愛看到果實纍纍的情景,所以植的大都是果樹。」
  女子讚道:「雁姊真有心思,誰想得到在深巷之中,竟有這等人間勝境?」
  沈落雁謙虛道:「玉致莫要笑我,你們宋家的槐園名列武林十大勝境之一,怎是我這小窩能夠比擬的。」?
  寇仲和徐子陵心頭一震,這才知道原來此風姿獨持的美女,是宋閥的人,卻不知她和宋師道是什麼關係。
  兩女停步下來,欣賞樹上的冰卦。
  宋玉致淡淡道:「今趟玉致來訪,以雁姊的才智,當猜到一二吧?」沉落雁沉吟道:」不知是否與宇文化及在那昏君前造謠生事有關呢?」
  宋玉致笑道:「早知瞞不過雁姐,不過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沉落雁油然道:「那麼另一個原因,該與杜伏威有關,聽說他攻佔歷陽後,截斷了長江水道的交通,肆意搶掠來往船隻,誰都不賣人情,據我們的消息,最近他們扣起了你們的三條鹽船哩!是否真有這回事呢?」
  宋玉致淡然道:「雁姐的消息真靈通,難怪這麼得密公倚重!」沉邑風n頭歎道:「我真不明白杜伏威的腦袋裡裝載的是什麼東西,際此楊廣大軍源源進駐江東的時刻,還膽敢樹立像貴閥那種強敵,他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寇徐兩人心中恍然。
  長江鹽運乃宋閥命脈所在,杜伏威這麼搶截鹽船,大大威脅宋閥的威望和生計。故而宋閥特派出來玉致,希望能連結李密,好以南北聯手之勢,夾擊雄據歷陽以杜伏威、輔公佑為首的江淮軍。
  不過現在瓦崗軍剛生內訌,更值隋軍密謀反攻,恐怕李密無暇他顧。
  宋玉致微笑道:「杜伏威想是逼不得已,卻不該惹到我宋家來,我們三番四次向杜輔兩人交涉,均不得要領,家父為此震怒非常,決定不惜一切,都要好好教訓杜伏威,但卻因不知密公意向,才派出玉致前來謁見密公。」
  沉落雁歎了一口氣道:「玉致該知我們一向與江淮軍互相顧忌……」?
  宋玉致打斷她道:「我們新近得到消息,江淮軍自進佔歷陽後,竟按兵不動,只是不斷鞏固所佔土地,實是用心叵測,雁姊可有耳聞?」
  沉落雁道:「玉致是否指杜伏威希望楊廣能稍喘一口氣,可分神來對付我們呢?」
  宋玉致淡淡道:「只此一項,尚未足使場廣能全力對付你們。」
  至此她把話題急轉直下道:「不知雁姊有否聽過一個叫曲傲的鐵勒人?」
  沉落雁愕然道:「玉致說的是否有『大盔』之稱、橫行西疆的曲傲?此人聲望之隆,直追突厥的」武尊」畢玄。恐怕杜伏威都請不動他,未知玉致為何忽然提起此人?」
  宋玉致正容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鐵勒人一向為突厥死敵,見突厥在中原影響日深,遂萌生想分一杯羹的野心。曲傲正奉有鐵勒王密令,到來聯結中原新興的勢力,希圖渾水摸魚,佔點便宜。」
  沉落雁皺眉道:「曲傲竟看上了杜伏威?」
  宋玉致好整以暇道:「不但如此,他們還密謀刺殺密公。假若事成,楊廣定會趁瓦崗軍亂作一團的時刻,全力攻打你們,那時杜伏威就可趁勢吸納瓦崗軍的離散隊伍,並把勢力擴展到北方來,否則有你們瓦崗軍一日,杜伏威仍難以向北擴展。」只看沉落雁的神色,寇仲等便知這曲傲非同小可。
  此時有人匆匆來報,徐世績來了,兩女遂朝前院走去。
  寇仲目送兩女消失在被霜雪染白了的林木後,吁出一口涼氣道:「不若我們索性改行當刺客好了,這該是最能賺錢的大生意。至少乾淨利落,不像偷了本東西向人勒索那麼拖泥帶水。」
  徐子陵想起沉落雁那秘密名冊,擔心道:「但給沈婆娘發現不見了名冊,豈非糟糕之極,我們更休想逃出城外去。」
  寇仲亦道:「似乎犯不著為這鬼東西多冒風險,嘻!但她哪猜得到是我們拿了的呢?」
  徐子陵一想也是,笑道:「我們這叫作賊心虛。」
  素素卻是擔心不已,道:「不若把名冊偷偷放回原處去好了!現在最緊要是溜出城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寇徐兩人聽得大為意動。
  起先徐子陵偷名冊,只存著好玩和和報復的意圖,實質上並不覺得真的能憑這名冊勒索得沉落雁些什麼好處。且現在最難得是沉落雁和徐世績都在主宅大堂處,兼之徐子陵又駕輕就熟,要把名冊放回原處,該非難事。
  寇仲道:「素姐有命,我們自應遵從。」
  素素卻是心中矛盾,猶疑道:「現在來了這麼多人,你們在園中走動,說不定會讓人發現哩!」徐子陵亦對自己信心不足,道:「那怎辦才好呢?」
  寇仲拍胸道:「這叫有心算無心,人多了有人多了的好處,較易渾水摸魚。素姐留在這裡,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兩人閃出柴房,憑著樹木的掩護,迅速朝沉落雁的香閨竄去。
  他們均把體內的真氣運行至極限,剎那間把靈覺提至最高境界。
  不但眼耳鼻等觸覺比前以倍數靈明,最難得處是還具有某種超乎感官的感覺。
  這正是《長生訣》神秘莫測之處,已超越了一般武技的范籌。不但臻至「奕劍大師」傅采林所言人身內那自具自足的寶庫。還直達到習武者無不窮畢生之力追導的「天人合一」的境界。
  徐子陵和寇仲均是古往今來罕有的天資過人者,在機緣巧合中,練成了早被所謂「識者」視之為騙人的《長生訣》,突破了一般上乘武功的極限,臻達只有寧道奇、畢玄之輩始能明白的「真如」之境。
  故此才能在短短兩年內,各自不依成法的練得出獨特的心法武功,助他們屢次逃過大難。
  像這刻般,縱是四周高手如雲,他們憑著獨特的感官,竟也似能先一步嗅到危險般,自然而然依心意而行,避過敵人的感應。不曾惹起宅中高手無刻不存在著的警覺。
  兩人此刻當然沒有這種明悟瞭解。只以為自己是輕功了得,才如此利落厲害。
  迅那間,他們橫越後園,由客舍旁穿入沉落雁香閨所在的大花園裡。
  他們伏在一處草叢內,功聚雙耳,運功細聽,立即肯定了樓內無人。
  因樓內沒有半絲聲息,只下層隱透燈火。
  徐子陵道:「我到樓上去還書,你給我把風好了。」
  寇仲點頭答應。
  徐子陵覷準遠近無人,由草叢竄了出來,迅如鬼魅般掠至小樓的大門處,推門而入。
  果如所料,廳堂內靜悄無人,在宮燈映照下,有種出乎尋常的寧洽。
  徐子陵不敢遲疑,忙飛步登樓。
  此時他心內空靈一片,無思無想。
  那並非刻意而為的心境,而是自然而然所產生的。
  剛踏足樓上沉落雁香閨的小廳子,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湧上心頭。
  那很難說出自己感應到什麼,只是心中很不舒服,似有一勝無形壓力,影響他本似井中水月的精神境界。
  徐子陵的精神倏地提升至極限,真氣充盈經脈,毫不猶豫地掣出短戟。
  廳堂立時明亮起來。
  那並非有人燃點燈火,而是徐子陵在體內真氣運轉下,目力驟然以倍數的增強。他目光掃視下,連地上經打掃後仍留著的塵屑遺痕都逃不過他的銳目。
  這是徐子陵從未曾達到過的層次。
  以前雖屢有因全力運功而強化了感應的情況,但都還不及今趟的清晰玲瓏。
  這不但由於他正處於一種至靜至極的心境,更主要是他感應到極大的危機。
  而最可怕是這危險的感覺一閃即逝,像現在般他便再感應不到任何不妥的氣氛。徐子陵的目光在地上來回掃視了幾遍後,隱隱間似乎尋找到某種線索,目光再次細心在地板上巡視。
  登時心中大懍。
  原來地板上隱現兩點幾是微不可察的塵痕,似乎是有人以足尖點地,由沉落雁的閨房掠了出來,到了樓梯處始停止下來。
  想到這裡時,一道黑影已由房內掠出。
  徐子陵已非沒有見過陣仗的人,但仍未想過世上竟有這麼可怕的武功。
  才驚覺有人偷襲,他整個人已陷進一種近乎無可抗拒的勁漩裡。
  那是千百股奇怪的力道,部分把他扯前,部分卻直壓而來,還有幾股橫向和旋轉的力道。
  就像掉進下了大海怒濤洶湧的漩渦中,使人難有自主把持的能力。
  幸好徐子陵先一步生出警覺,否則此時怕早東倒西歪,難以立穩。
  徐子陵知此乃生死關頭,想也不想,手中短戟聚集了全身功力,俯身坐馬,同時往來人刺去和瞧去。
  一時間,他只能見到一個黑影子。
  一點劍芒,正在他眼前擴大。
  無堅不摧的劍氣,透過長劍侵來,使他呼吸頓止,全身有若刀割。
  由徐子陵登上此處發覺有異,直到這可怕的敵人施以暗襲,只不過眨兩下眼皮的功夫,但已使徐子陵陷進生平未曾遇過的凶險裡。
  眼看手中短戟可準確封擋敵人兵器時,對方長劍生出變化,徐子陵的短戟竟擊在空處。
  那種用錯了力道,有力無從施展的感覺,令徐子陵難受得差點吐血。
  眼前全無人跡。
  幸好他的感覺卻清晰地告訴他對方正以奇異莫測的步法,來到了他左側目光難及的死角位置。
  最奇怪是眼前仍有點點劍芒,不斷炫閃,使他睜目如盲,只能純憑感覺作出反應。
  一道尖細的劍氣,似欲刺往他左腰眼處。
  如此厲害的身法劍招,確是駭人聽聞之極。
  徐子陵哪還有餘暇思索,硬把刺空的短戟收回,扭身側劈。
  同時扭頭凝神往這可怕的大敵瞧去。
  人影一閃,徐子陵的短戟二度劈空。
  徐子陵今趟精乖了,勁未用足立即變招,同時往後疾退。
  他並非意欲逃走,而是要重穩陣腳。
  雖只兩招之數,他已竭盡所能,為自己的小命奮戰到底。
  摹地劍芒劇盛,四面八方儘是呼嘯的劍影芒光,虛實難測。
  但徐子陵卻能清楚地把握到對方不但正在前方,要命的一劍亦正朝自己下腹處閃電攻至。
  對方的速度顯然比他快上幾籌,所以他雖已在疾退,但主動卻全操在對方手內。際此生死關頭,徐子陵運起短戟,更發揮出短戟旋轉的特性,絞擊在對方刺來的劍上。
  接戰以來,他尚是首趟接觸到對手兵刃的實體。
  由於短朝獨特的結構,本是最擅於鎖纏敵人的兵器。
  豈知戟劍相交,竟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首先徐子陵感到貫注在戟身上的真氣一下子被敵劍吸乾了,接著敵劍生出一股粘貼之力,教他連抽回短戟亦有所不能。
  徐子陵臨危不亂,正要棄戟逃命時,對方的長劍像毒蛇般附戟而上,搠入他的小腹去。
第四章 偷龍轉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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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去後,寇仲的注意力集中在前院處,打走主意只要稍有異動,立即扮貓叫通知徐子陵逃走。
  看著徐子陵信心十足地推門入屋,寇仲亦覺此事容易輕鬆,並暗忖明天逃走時,盡可順手牽羊,把名冊二度偷走,好害沉落雁仍要擔心一場。
  「這種無情無義的女人,就算死了他都不會為她歎息半聲。不由又想起李秀寧。發覺她在他心中的印象沖淡多了,再沒有以前那種夢縈魂牽的深刻感覺。就在此時,小樓上忽傳來勁氣鼓蕩的交擊聲。寇仲大吃一驚,顧不了暴露行藏,提刀往小樓撲去。」砰!」接著是兵器墜地的聲音。
  徐子陵背脊撞碎沉落雁閨房的大窗,帶著一蓬鮮血,往下墜來。
  寇仲剎那間記起了徐子陵曾說過的話。
  「假若徐子陵受了傷,他寇仲是否仍能保持『井中月』的心境?」
  一道黑影迅如鬼魅的掠了出來,追著急墜的徐子陵單掌凌空虛劈,務要置之於死地。
  寇仲強迫自己不再想有關徐子陵遇到的任何事,猛地收攝心神,運勁擲出手中大刀,同時全速在徐子陵掠去,又高呼「有賊!」這正顯示寇仲的才智高絕。
  要知對方既能在這麼短促的時間內擊得徐子陵重傷墜樓,他寇仲走亦攔不住對方,唯一方法就是驚動沉落雁等人,教這行動詭秘莫測的敵人有所顧忌。
  當然這人也可能是沉落雁布在樓內的伏兵,但觀其惟恐人知的行藏,這可能性卻不大。
  在眨眼工夫的時間內,寇仲便擬出了以救回徐子陵小命為唯一目的的戰略。
  那人顯然想不到會橫裡殺出個寇仲來,因為以他驚人的聽覺,花園內的任何動靜均該瞞他不過,偏是直至寇仲射出大刀,他始驚覺。
  這亦是他對徐子陵萌動殺機的原因。
  當徐子陵推門入樓時,他才生出感應,從而驚悟出假以時日,此子必是非伺小可。
  他本身非是心胸狹窄又或忌才之人,只因誤會了徐子陵是沉落雁方面的人,所以才會不擇手段的務要殺死徐子陵。
  此人正是天下聞名色變的「影子刺客」楊虛彥。今趟他躲在沉落雁閨房裡,目的是要刺殺沉落雁,好為隋軍攻打瓦崗軍的老巢作先聲奪人的一擊。而竟會因見到徐子陵的高深造詣而改變刺殺對象,可見他對徐子陵的評價是多麼的高。
  長刀奔雷掣電地直朝他左肋下刺來。
  刀鋒放射出的森寒之氣,卻在及體前把他完全籠罩了。
  以楊虛彥之能,亦不得不暫緩對徐子陵痛施殺手,而以全力應付。
  猛一提氣,驟然凌空變化身法,竟然一把接著了長刀。
  此時寇仲已趕在徐子陵墜到地上之前,一把抱著了他。
  楊虛彥冷哼一聲,把接來的飛刀依樣葫蘆地擲出,直取寇仲背脊。
  以其勁道之強,深信可同時貫穿兩人身體。
  寇仲想也不想,足尖用力,抱著滿腹鮮血、陷進了昏迷狀態的徐子陵滾到附近的草叢裡,僅以毫釐之差避過電射而至的長刀。
  楊虛彥待要繼續追擊,四周全是衣袂破空之聲。他自問難以在一兩招間殺死寇仲,歎了一口氣,展開身法,沖天而起。
  寇仲摟著徐子陵由草叢另一邊滾了出來,跳將起身時,立即面臨人一生中最難下決定。
  若他趕回素素所在的柴房處,定逃不過眾人耳目,且徐子陵必因得不到救治而傷傷重致命。
  但立即逃走的話,素素勢將陷在孤立無援、動輒給敵人發現的危險裡。
  他該怎麼辦呢?
  沉落雁的嬌叱在高處響起道:「誰敢來生事?」
  接著是連串兵器交擊之音和慘哼聲!
  寇仲痛苦得差點哭出來,猛一咬牙,抱著徐子陵朝前方的外牆掠去,叱喝聲立時在後方響起,但他已顧不得這麼多了。
  寇仲撕開徐子陵的外衣,入目赫然是被刺穿了的名冊。
  這是沈落雁莊園附近一間較具規模的民居後院的儲物房,避過了追兵後,寇仲便帶徐子陵躲到這裡來。
  寇仲暗叫僥倖,若非給這名冊擋了對方一劍的勁氣鋒銳,恐怕徐子陵早一命嗚呼。
  徐子陵仰躺禾草之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死,但呼吸卻出奇地仍是均勻悠細,沒有急促難繼的情況。
  寇仲把名冊放到一旁,撕開裡衣,細心檢視下,發覺傷口早粘合起來,再沒有滲出鮮血。
  鬆了一口氣後,寇仲按著徐子陵雙掌,默默把真氣輸入徐子陵體內,希望能助他療傷。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徐子陵吁出一口氣,醒轉過來,臉上回復了血色。
  寇仲大喜,熱淚忍不住奪眶而出,悲叫道:「小陵!小陵!你嚇死我了!」徐子陵睜開眼睛,駭然道:「這是什麼地方?」
  寇仲忙作解釋,徐子陵色變道:「你怎能把素姐一個人留在那裡?」
  寇仲淒然道:「我是別無選擇下才這麼做,放心吧!你在這裡歇一會,待我去把素姐接來。」
  徐子陵不悅道:「還不快去,素姐膽子這麼小,嚇都嚇壞她了。」
  寇仲伸手拍了拍徐子陵的面頰,習慣的往背上的長刀摸去,當然只摸到一個空鞘,始記起沒有了護身的寶貝。
  正要離去時,徐子陵把他喚回來,臉上血色盡退道:「不要去!」寇仲愕然。
  徐子陵歎道:「以沉落雁的精明,自能從我遺在樓內的短戟知道是我們在搞事,加上見到逃走的只有我們兩人,哪還會猜不到素姐定在附近。所以素姐現在十成十已落到她的手上。」
  寇仲頹然道:「那怎辦才好!」徐子陵吃力的坐起來,道:「你再助我行功運氣,天明時,我們就一起去找沉落雁把素姐救回來。」
  「砰!砰!砰!」沉落雁莊院的大門被銅環叩得聲響大作。
  接著是寇仲的聲音道:「落雁嬌妻,為夫仲少爺回來了!」不片晌沉府大門敞開,出奇地只得沉落雁一人盈盈俏立,玉容寒若冰雪,狠狠瞪著笑嘻嘻的寇仲。
  寇仲當然知道其它人已布下天羅地網,教他插翼難飛。
  沈落雁冷冷道:「先把名冊交出來,我們再談其它事。」
  只此一句話,寇仲便知素素果是落到沉落雁手上去,否則怎可如此肯定名冊在他們手上。
  寇仲搖頭歎道:「若非小陵為你擋了昨夜那個傢伙一劍,美人兒你早玉殞香消。現在一見面便毫不客氣。唉!像你這麼美的人兒俯拾即是,但像你那麼無情無義的,則肯定是空前絕後哩!」沉落雁回復本色,「哧」笑道:「真拿你這兩個小鬼頭沒法,竟懂得躲到我這裡來。好吧!你將名冊交出來,奴家便將你的素姐送還你,又任你們離城,以後的事,只好看你們的造化了。」
  寇仲笑道:「沈美人你真懂說笑,看準小陵受了傷,所以不虞我們能走得多遠。哈!讓我告訴你真相吧!小陵根本沒有事,看!他不是站在你背後嗎?」
  沉落雁歎道:「不要再裝模作樣了。小陵留下的大灘血跡,誰都騙不了。以「影子刺客」楊虛彥的身手,若被他刺中而不死的,他該可算是第一人哩!」寇仲心叫正是要這句話,裝出悲憤神色,睜眉怒目的道:「那傢伙原來是楊虛彥!」沉落雁嬌軀微顫,秀眸射出複雜無比的神色,旋又斂去,沉聲道:「不要騙我,徐子陵是否死了?」
  寇仲正是要令她有此錯覺,那自己就可成了唯一知道楊公寶藏的人。扮出強壓下愴痛神色的微妙表情,搖頭道:「莫要胡猜,名冊現正在他手上,若我可和素姐安然回去,保證他立即把名冊交回。否則過了時限,他會立即逃走,把名冊交到楊廣手上,那時你們瓦崗軍立時斷絕了所有情報消息,變得又聾又盲。」
  沉落雁垂下俏臉,仍在追問道:「小陵是否死了!」寇仲終發覺她神情有異,暗想難道她愛上小陵嗎?
  但想想又該非如此,因為證之她對他兩人一向的心狠手辣,任他想像力如何豐富,都聯想不到這方面去。
  寇仲恰到好處地暴喝道:「不要問了,你究竟是否肯把人交出來。」
  沉落雁緩緩抬起俏臉,眼中射出森寒得令人發顫的神色,但語氣卻無比平靜的道:「不用騙我,小陵已死了。若我把你擒下,保證可從你身上將名冊搜出來。」
  寇仲仰天悲笑,從懷內取出染滿血漬束成一卷的名冊,橫在胸前道:「即管放馬過來,若你能取回完整的名冊,我的名字以後就倒轉來叫。」
  沉落雁的目光落在染血的名冊上,嬌軀再抖顫了一下,低聲道:「他的屍身在哪裡?」
  寇仲忍不住訝道:「他生前不見你關心他,死後你反愛問長問短,這是怎麼一回事?」
  沉落雁鳳目生寒,冷冷道:「這個不關你事。立即把名冊還我,我便放你和素素離開,保證絕不追趕,至於如何過得世績城防那一關,就恕小女子無能為力。」
  寇仲道:「人呢?」
  沉落雁回復一向的冷靜,淡淡道:「先交書後放人。哼!莫忘了縱被你毀去名冊,我們只要費點工夫,就可重新編出另一簿出來。」
  寇仲油然道:「既然你不怕失去了以前所有往來的帳目,又不怕延誤時機,那我索性把冊子毀去,再和你們拚個生死,橫豎小陵死了,我和素姐都不想活哩!」這正是徐子陵和寇仲兩人想出來的計劃中最關鍵的一個環節。就是要讓沉落雁誤以為因徐子陵之死,寇仲亦萌生了死念,對沉落雁形成壓力。亦可使敵人錯估他們的實力。
  唯一他們沒估料到的,卻是沉落雁對「徐子陵之死」的反應。
  沉落雁本想以虐待素素的恐嚇逼寇仲投降,聽到寇仲這麼說,立時把說話吞回去,歎了一口氣道:「唉!罷了!但有些事我亦難以作主。」
  再嬌叱道:「給我把素素帶出來!」不片刻曾以妙計在河上生擒寇徐的「野叟」莫成,押著素素來到沉落雁身旁。
  素素早淚流滿臉,悲叫道:「小陵是否死了?」
  寇仲有口難言,又不敢亂打眼色。
  沉落雁神色落寞道:「一手交書,一手交人,我保證手下不追擊你們。只要一個「不」字,我立即使素素屍橫地上,然後全力把你殺死。」
  寇仲裝出投降的樣子,把冊子放在地上,伸足踏著,道:「放人吧!」沉落雁微微點頭,莫成把素素整個抱起擲出,由高空往寇仲投去,教他若要接人,必須往後退開。
  寇仲果然聽話,後躍升高,接著素素,一陣風般走了。
  莫成執起名冊,好不容易拆開一看,色變道:「小姐不好,這小子竟敢騙我們。」
  沉落雁接過一看,除了底面兩頁外,卻是本不知由那裡偷來孔老夫子著的論語。悄臉立時氣得煞白,雙目殺機連閃道:「我看他們能逃到哪裡去?」
  旋又蹙起黛眉,輕輕道:「難道他還未死?」
  說到這裡,俏臉不由一陣火辣,心中都不知是何滋味。
  難道這小鬼頭竟能在自己心內佔據了一個席位嗎?
  徐子陵擁著在懷內又哭又笑的素素,大喜道:「想不到沈婆娘真會上當。」
  寇仲貼壁坐下道:「你的計策確是厲害,首先算準沈婆娘會在那裡等我們回去救人,更算準她情願把素姐還給我們,好增加我們逃走的困難性,只不過仍算漏了一樣東西。」
  徐子陵奇道:「什麼東西?」
  素素低聲道:「看來她很著緊你哩!」徐子陵嗤之以鼻道:「管她娘著緊不著緊,這種女人送給我都不會要。」
  轉向素素道:「沈婆娘有否對姐姐不好呢?」
  素素搖頭遣:「她騙我說已拿下了小仲,逼我把這幾天的事說出來,姐姐只好說了。」
  寇仲色變道:「素姐沒提及關於黛青樓的事吧!」素素坐直嬌軀,嗔道:「當然沒有,姐姐豈是那麼不識輕重的人。」
  寇仲移了過來,摟著徐子陵肩膊道:「你算很大命的呢!原來那傷你的傢伙就是連我們老爹都敢行刺的「影子刺客」楊虛彥。」
  徐子陵恨恨道:「若非我及時運功把他攻入體內的真勁化去,區區一本簿子絕救不了我的命。哼!今趟我們若能逃出生天,就要他的好看。」
  寇仲拍胸道:「得罪了我們揚州雙龍的人,定沒有好下場,像沈婆娘這幾天便保證睡難安寢。」
  徐子陵扶著素素站起來,苦笑道:「我恐怕亦至少有幾天不能和人動手,假若佩佩幫不了我們的忙,就只好以真名冊去換取自由了。」
  寇仲陪他歎了一口氣。
  狗吠聲忽地隱隱在遠方傳來。
  三人交換了個眼色,均知若還不溜之夭夭,就永遠都不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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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情孽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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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滎陽城。
  大雪。
  黛青樓尚未啟門迎客,寇仲、徐子陵和素素三人躲在前院其中一間小樓的無人廂房內,靜心守候布店的小夥計。
  佩佩已成了他們唯一的逃生希望。
  現在連徐子陵亦受了重傷,憑寇仲一人之力,實無法攜兩人逃出城外。
  失去了名冊的沉落雁,定會盡一切辦法去搜捕他們。因那牽涉到瓦崗軍的興衰。寇仲憑窗外望,低聲道:「真不是騙你的,沉落雁那婆娘在誤以為你死去時,神態確異乎導常,不是裝出來的。」
  徐子陵正盤膝靜養,聞言睜眼不耐煩地道:「不要說了!我想起她就心中火發。」
  寇仲別過頭來警告道:「勿要躁火,小心會走火入魔。」
  徐子陵吃了一驚,知道自己因受了傷,功力減退,情緒易於波動,忙凝思去慮,回復止永不波的心境。
  素素俏臉微紅道:「沈落雁曾追問過姐姐和你們的關係,我說了後她似像不太相信。回想起來,她說不定真是妒忌哩!」寇仲目光回到外面大雪飄飛的天地裡,點頭道:「以前沈婆娘曾說過,若要嫁人,就揀小陵,而我則可作她情郎。那時當她是在說笑,現在想來說笑也帶著三分真呢。哈!若可害得她單思苦惱,那什麼仇都報了哩!」
  接著興奮道:「嘿!來了!」「砰!砰!砰!」敲門聲響。
  那夥計托著包好的布匹,冷得打著嗦嚷道:「送緞錦的來了!」一名大漢由大堂開門走了出來,橫過前院的廣場,把大門推開少許,問道:「什麼事?」
  小夥計把布匹送到大漢手上,咕噥道:「當然是上等綢緞,是給佩佩姑娘的。」說完頭也不回的匆匆冒雪走了。
  大漢愕然片晌,才捧著緞錦走回屋去。
  寇仲忙俯伏地板上,貼耳細聽樓下的動靜。
  只聽一女子問道:「何福!什麼事?」
  何福應道:「真奇怪!有人送了一匹上等綢緞來,指明要給老闆娘。」
  女人道:「這事確是奇怪,老闆娘久已沒有親身招呼客人,竟還有人來討好她。先放在她那裡,待她回來後再說吧!」寇仲一聲得計,閃出廂房外,不片刻回來道:「佩佩原來是這裡的老闆娘,住在後院一所幽靜的房子裡,不過現在卻不知到哪裡去了。」
  徐子陵道:「這裡終不是藏身的好地方,不若我們就躲到她的閨房裡去吧!」寇仲大叫好計,抱起素素,領路先行。
  徐子陵毫無困難的追在他身後。
  倘若楊虛彥親眼目睹現在的情況,必會大吃一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卻不知《長生訣》實是道家千古不傳之秘。有奪天地造化、鬼神莫測之機。
  當時楊虛彥一劍刺入徐子陵小腹時,被名冊所阻,緩了一線。
  就是這麼剎那的緩衝,使徐子陵能及時化掉他劍尖送入多重的致命氣勁。
  腹下為氣海,這部位受傷,本極難痊癒,對練氣之士尤為嚴重。
  但偏偏《長生訣》功能保命長生,又有寇仲以來自同一源流的真氣助他療治,所以只一晚工夫,徐子陵便恢復了大半功力,創造出令人難信的奇跡。
  寇仲、徐子陵和素素身在其中,當然認為這是理所當然,不足為怪。
  但卻累得沉落雁打錯算盤,將搜索集中在以她家為中心點的方圓兩里的深巷民居間,致使三人能輕易躲到這處來。
  這時刻黛青院的姑娘都正起床不久,人人沐浴更衣,尚未離房,所以院內廊道只偶有婢僕經過。
  三人無驚無險的來到老闆娘佩佩的房舍,避過了前廳的兩個小婢,躲進她香閨之內。
  寇仲哪會客氣,拉開被鋪,先請冷得發抖的素素鑽入被窩裡,然後著徐子陵躺在另一邊,自己坐在床尾笑道:「瓦崗軍看來都不是那麼厲害,至少到現在仍未能奈何我們什麼。」
  素素嗔道:「小仲最不好就是很易自滿,待逃出城後再得意也未遲哩!」徐子陵道:「自離開揚州後,我們日日夜夜都過著逃亡的生活,真希望能找處山明水秀的地方安定下來,過點平靜的生活。」
  素素興奮地討論該住在怎樣的地方才夠理想。不一會寇仲問起楊虛彥的武功,徐子陵詳細說出來後,猶有餘悸道:「這人的內功到隨心所欲的境界,不但可由劍尖吐出氣勁,還可分成千股百股,生出各種不同的拉扯力道,使我完全發揮不出平時的水準。」
  寇仲沉吟遣:「這確是非常有趣。不過他既能辦到,我們該也可做得到。」
  素素好奇問道:「小陵真沒有看清他的樣子嗎?」
  徐子陵道:「這事更奇怪,他和我動手的地方本暗黑無光,但我偏是滿目劍芒,加上他的身法迅若鬼魅,我確連他是高矮肥瘦都看不真切。」
  寇仲拍腿道:「我明白了。你試試以手指壓著眼珠,很快就會金星亂冒,楊虛彥定是利用這道理,以劍氣生出對眼睛的壓力,才使你錯覺叢生。唉!這小子算厲害的了。」
  徐子陵點頭道:「也許是真如你所說。但他的劍更可怕,明明擊中了也會擊空,而真正擊上時卻滑溜溜的擋碰不上,難道這麼多獨霸一方的人物都要飲恨在他劍下。」
  寇仲吁出一口涼氣遣:「這傢伙確是有點道行。咦!」三人住口不言。
  足音自遠而近,連素素都可隱隱聽到,接著是外廳兩名小婢齊聲道:「夫人回來哩!」房內三人大喜,知道終找到佩佩了。
  一個略帶冷漠、深沉但動聽的女音道:「這是什麼東西?」
  其中一婢答道:「不知是誰從西街的一家老字號買了一匹綢緞,遣人送來,指明是給夫人的。此事已通知了雲娘。」
  佩佩默然片晌,平靜地道:「你們去給我叫雲娘來。」
  兩女婢應命去了。
  豎起耳朵竊聽的寇仲聞得佩佩坐下的聲音,低聲道:「先聽聽她們說些什麼也好。「徐子陵道:「雲娘不就是那天接待我們的風騷娘兒嗎?」
  寇仲點頭應是。
  忽然間,三人都有些緊張。
  現在佩佩可說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假若此路不通,便只有靠自己的力量逃走。
  以前徐子陵沒有受傷,仍難以辦到,現在則更為困難不一會雲娘來了。
  佩佩遣走了兩婢後,道:「查到是什麼一回事嗎?」
  雲娘恭敬答道:「問過了,買布的人該是素素,時間是昨天午後時分。看來是那兩個小子用的投石問路手法,想把夫人找出來。」
  房內三人聽得心中懍然,因為雲娘說起他們時,語調毫不客氣。
  佩佩沉吟片晌,道:實情應該如此,不過恐怕他們來不了。現在徐子陵被楊虛彥擊傷,生死未卜。沉落雁正全力搜索他們的下落。剛才她傳了我去說話,指明若我巴陵幫敢管此事的話,便不會客氣。所以我們絕不可沾手。」
  寇仲等三人聽得臉臉相覷,心兒直沉下去。
  外面的雲娘怨道:「今趟被香少爺害死哩!開罪了瓦崗軍,怎還可在滎陽立足呢?」
  佩佩道:「唯一方法就是乖乖的與沉落雁合作,剛才我故意一個人留下來,看看寇仲是否會現身與我見面。現在已證實他尚沒有來。我這就去向沉落雁報告此事。若他們真的會來,你要設法穩住他們,一切待我回來再說。」
  言罷出門去了。
  三人這時連最後的希望部幻滅了,把房內一切回復原狀後,悄悄離開。
  藉著大雪的掩護,由寇仲背著素素,迅疾地橫過數重房舍,落到徐世績府第的大花園內。
  寇仲觀察了一會後,道:「若依陳老謀的教導,徐世績辦公的地方該是在主廳旁東西兩廂的其中之一內,那滎陽城的圖樣亦應放在該處。」
  徐子陵道:「此事一查便知,我們快去吧!」三人穿越花園,朝前院潛去。
  寇仲和徐子陵此時的提縱經驗已非常豐富,進退有度,停行有據,避過了幾起府僕視線,不片晌進入了徐世績放滿宗卷的書室去。
  兩人依陳老謀教下的方法,迅速搜索起來,翻閱過的文件都一絲不差的照原狀擺好,絕不會在事後給發現他們動過手腳。
  宗卷室內藏的文件超過千份以上,所以這工作既費時又吃力。
  整個徐府顯得冷清清的,不知是否府內高手,均參與了搜捕他們的行動。
  兩人運足目力,在暗黑裡左翻右揭。
  至初更時分,寇仲才有了收穫。
  三人聚在一起,看著寇仲攤開於桌面上的一疊圖卷。
  素素點起桌上的油燈,寇仲則脫下外衣,掩罩燈火、以免燈光外洩。
  徐子陵翻到最底的第三張喜叫道:「是這張了。」
  那是一幅滎陽城的地下水溝圖,畫功精細,還有文字說明。
  寇仲指著城南一條下水道說:「這條下水道與護城河相通,闊達五尺,足可容我們通過。」
  徐子陵指著渠道與城河交接處道:「這渠口必裝設了欄柵一類的東西,我們須帶有鋸子一類工具,才能破柵而出。」
  寇仲笑道:「這個容易,包在我身上好了,現在我先去探路,你們就藏在這裡,待我回來。」
  三人又再研究了一會,素素淒然道:「我都是不走了!這麼長的水道,走會把我活活悶死。」
  寇仲嘻嘻笑道:「有我小仲在,姐姐怎會有問題呢?上趟是小陵啜姐姐的嘴兒,今次該輪到我吧!」素素狠狠瞪了寇仲一眼,俏臉紅了起來。
  徐子陵正容道:「仲少怎可對素姐說這種輕薄話,我們姐弟清清白白的,當時只是權宜之計吧!」寇仲忙向素素賠不是,目光一掃道:「你們最好躲在那大櫃內,只要我將裡面的東西拿走,就足可讓你們容身。小陵還可趁機療傷,素姐則可睡上一覺。當徐子陵驚醒過來時,紊素在他懷裡仍睡得香甜,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他忙把素素喚醒過來,低聲道,「有人來哩!」素素嚇得反身伏入他懷裡,大氣都不敢透出半口。
  啟門聲響。
  沉落雁嬌甜的聲音在櫃外響起道:「世績!城圖在哪裡?」
  一陣輕響後,接著是打開圖卷的聲音,徐世績道:「我們已搜索了整個南區,仍末找到這兩個小子,故必須把範圍擴大,同時將已搜過的地方封鎖起來,以免給他們溜回去。」
  徐子陵心中叫苦。
  憑他的奇異真氣,要瞞過兩人的耳目該不會是難事。
  但素素只是略通拳腳功夫,不黯上乘功法,待會沈徐兩人定下神來,定能發覺櫃內有異。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忙把真氣緩緩輸入素素口內,果然素素外氣立止,純憑內息一往一來,從外呼吸轉為內呼吸。
  沈落雁與徐世績商量了如何按部就班,搜遍全城的方法,又定下如何分區封鎖後,沈落雁忽地嬌呼一聲,然後外面響起了親嘴的誘人聲音。
  沉落雁大嗔道:「不要這樣,人家現在沒有心情。」
  徐世顏冷哼道:「沒有心情?你什麼時候才有心情呢?我們多麼沒親熱過了?沉落雁不悅退:」本姑娘沒有心情就是沒有心情,難道須向徐爺你交待悔過嗎?」
  徐世顏的語氣軟化下來,以近乎哀求的語調道:「落雁!你該知道我對你是一片癡心,千萬不要讓外人影響到我們的感情啊!」櫃內的素素摟著徐子陵腰背的手輕捏了他一下,意示影響兩人者該就是徐子陵。
  沉落雁語氣轉寒道:「不要亂說,什麼外人內人的,這怎關第三者的事。你徐爺一向風流得很,多我一個少我一個有什麼相干?你會對我癡心,怕是說笑吧!」徐世績有點惱羞成怒道:「我本也不想說出來,我逢場作戲的事,你一向知道,為何現在才向我算帳?」
  頓了頓續道:「自從你遇上跋鋒寒那小子,被他甜言蜜語哄得把臂共游了整天,回來後整個人都變了。連密公都向我問起此事,你來教我怎樣對密公交待好了。」
  今次輪到櫃內的徐子陵既尷尬又大感不是滋味。原來沈落雁曾與跋鋒寒碰過頭,說不定還曾上過床,否則徐世績不會醋意大生。
  素素則非常奇怪,因為沉落雁確因以為徐子陵死了而神態有異,怎會忽然殺了個跋鋒寒出來。
  只聽沉落雁大怒道:「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也不用你來管。」
  徐世績又軟化下來,歎道:「跋鋒寒不但是外域人,他今趟來中原,擺明是要搞風槁雨,他以比劍為名,已先後擊敗了十多個各地名家,和這種人拉上了關係沒有半點好處。」
  沉落雁默然半晌,忽然道:「現在我心中想到的只是如何把名冊取回來,若讓它落入官府手上,後果實不堪設想。我們快去吧!」待兩人離開後,徐子陵和素素才鬆了一口氣。
  素素仰起俏臉,呵氣如蘭道:「徐世績怕是弄錯哩!」徐子陵苦笑道:「姐姐未見過那跋鋒寒才會這麼說,這人不但武功強絕一時,還長得非常有懾人的魅力,隨便站出來,都可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去。我和他比實在差遠了。素素不悅道:「我怎都不會相信,你和小仲只因年紀尚小,但假以時日,姐姐才不信有人可蓋過你們的光芒。你們自己只是不知道吧!事實上每天你們都在轉變中。尤其是你們各有獨特的氣質,姐姐都為你們心動哩!」兩人雖處在最親密的狀態中,但都是心無綺念,只有純真的姐弟之情。
  徐子陵尷尬道:「素姐不要笑我了,再多睡一會好嗎?」
  素素柔順地點頭,像頭小綿羊般乖乖伏入他懷裡,閉上美目,睡了過去。
  擁著素素動人的嬌軀,徐子陵卻是思潮起伏。
  忽然間,他生出不知何去何從的感覺。
  他首先要考慮的事,再不是要為傅君焯向宇文化及展開報復,而是如何安排停妥懷內的好姐姐。
  問題是他們始終弄不清楚李靖和素素的關係。
  即使找到李靖,亦可能只會把事情弄糟。
  際此兵荒馬亂的時刻,又不放心把素素留在任何一個地方。
  若把她帶在身旁,因兩人已成了眾矢之的,對她實在非常危險。
  想得頭都大了時,寇仲回來了。
  此時天已放亮,寇仲鑽入大櫃來,頹然道:「今次糟了,原來下水道到了出口處,竟分成了十多條細得連狗兒都鑽不過去的小水道,我們只是白費工夫,空歡喜一場。」
  素素道:「你到下面看過了嗎?」
  寇仲點頭道:「當然去看過,我是剛偷了另一套衣服來換穿的,唉!」徐子陵道:「難怪你身有異味!」寇仲道:「我也曾順便去看城防的情況,到處都是瓦崗軍,城內較高處無不設有崗哨,要離城只是癡人說夢。嘿!小陵好了點嗎?」
  徐子陵道:「只要有三天時間,我該可完全復原。」又道:「我倒有一個法子。」
  寇仲奇道:「你確有本領,我真是計窮力蹙,快說來聽聽。」
  徐子陵道:「仍是那簿冊子,對瓦崗軍來說,那比什麼「楊公寶藏」更重要多了,拿它作談判條件,你說行嗎?」
  寇仲沉吟片晌,點頭同意道:「確是沒有辦法中的唯一辦法,不過最好待你完全痊癒後再出去和沈婆娘交易,那就有把握些。」
  徐子陵曬道:「又不是要動手,遲點早點都沒有關係。據我們剛才偷聽得來的消息,沉落雁今早會開始搜索這區域,若給人尋到才談交易,就沒那麼值錢。」
  寇仲道:「好吧!我去找沈婆娘好了!」素素一把扯著他道:「小仲!姐姐很害怕哩!」?寇仲在她臉蛋親了一口,嘻嘻笑道:「姐姐放心!誰要對付我們揚州雙龍,都要吃不完兜著走的。」
  這回輪到徐子陵把他拉著,一字不漏的告訴了剛才沉落雁和徐世績商量出來的搜捕大計。
  寇仲喜道:「謝天謝地,今趟他們休想沾著我半點邊兒,」
  這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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