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

[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八章 賭場風雲

--------------------------------------------------------------------------------

  任媚媚離開賭桌,迎了上來。
  寇仲和徐子陵發覺她的衣服把她包裡得緊緊的,極度地強調了她飽滿玲瓏的曲線,登時怦然心跳。
  這姻視媚行的美女把充滿青春活力的胴體移到三人眼前,再打量了寇仲和徐子陵後,向香玉山笑道:「這兩位公子面生得很,是你的朋友嗎?」
  香玉山苦笑道:「媚姑你最好不要惹他們。」
  寇仲和徐子陵想不列香玉山如此坦白直接,嚇了一跳。
  任媚媚卻一點沒生氣,繞到兩人背後,嬌笑道:「香三少定是在背後說了我任媚媚很多壞話,但兩位千萬勿信他,若他算是好人,我就是拯救世人的觀音大士了。」
  香玉山乾咳一聲道:「媚姑你莫要破壞我們的友倩,別忘了彭梁會和我們巴陵幫一向相安無事……」
  任媚媚又轉到兩人前方,掩嘴嬌笑道:「你們看啊!香三少爺動不動就拿巴陵幫來欺壓我這弱質女流,算什麼英雄好漢。唔!兩位小哥兒真帥,難怪給三少爺看上了,你們叫什麼名字。」
  兩人感到巴陵幫有點耳熟,一時卻記不起誰人向他們提過。
  香玉山不悅道:「媚姑你是否賭輸了錢?讓找賠給你好了,不要盡在這裡胡言亂語。」
  任媚媚顯然毫不怕他,嬌媚地橫了香玉山一眼道:「我任媚媚是這種沒有賭品的人嗎?你才是胡言亂語。」
  忽地一手往香玉山抓去。
  香玉山冷哼一聲,右手揚起,拂向她脈門。
  任媚媚笑道:「我不是要動手啊!」
  嘴雖這麼說,但玉掌一翻,沉到香玉山攻來右手的下方,曲指反彈往香玉山脈門。
  香玉山縮手成刀,再曲起手掌,以掌背反拍往她的彈指。
  這幾招往來全在方尺的窄小範圍內進行,既迅捷又深合攻守之道,看得寇徐兩人眼界大開,對這種精巧的過招大生興趣。
  任媚媚嬌笑道:「沒見你幾個月,原來是躲起來練功,怪不得這麼氣焰沖天了。」
  說話時,玉手微妙地擺動了幾下,似攻非攻,似守非守。
  寇徐兩人看得心領神會,清楚把握到她的招數與戰略。
  香玉山顯是摸不清楚任媚媚這著奇異的手法,竟往後退。兩人知道要糟時,任媚媚已一陣嬌笑,閃電般探指點在香玉山掌背上。
  香玉山觸電的震了一下時,任媚娼抓著他衣袖,扯得他隨她踉蹌地往一旁走丟,還不忘回頭向兩人媚笑逍:「我和玉山說幾句密話後,才回來陪你們。」
  眼見兩人到了廳子的一角密斟低語,徐子陵忽地臉色劇變,失聲道:「我記起了,美人兒師傅不是說過巴陵幫乃皇帝小兒的走狗,專事販賣人口嗎?」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那他看上我們還有好事可言嗎?快!我們立即溜。」
  徐子陵扯著他道:「且慢!他們回來了,我們隨機應變好了。唉!真看不出這『人販山』也是個好手。我們竟然在街上隨便亂揀都揀了個高手兼壞蛋出來。」
  這時任媚媚和香玉山雙雙朝他們走來,只看兩人的融洽情態,便知兩人私下有了協議。
  寇仲和徐子陵陵是頭皮發麻,感到自己變成了貨物。
  任媚媚隔遠浪笑道:「原來兩位小哥兒到這裡來是想一嘗女兒家的溫柔滋味,這事包在姐姐我身上好了。」
  香玉山則口風大改道:「難得媚姑這麼看得起你們,待我教人開一間貴賓廂房,大家喝酒談笑,共賞風月。」
  寇仲笑嘻嘻道:「這事何須著急,我忽然又想先賭兩手,我最精擅就是賭牌九了。」
  香玉山笑道:「既是如此,更應到貴賓廂房去,媚姑也最愛賭牌九,你們肯陪她玩就最好了。」
  寇仲為之語塞。
  徐子陵瀟灑地聳肩對寇仲道:「你想賭錢理該先徵求我同意,我對牌九一竅不通,但卻想在賭場隨處逛逛,以增廣見聞呢。」
  任媚媚嬌軀移前,挽上兩人臂彎,向香玉山打個眼色,微笑道:「由我來招呼他們就成了。」
  香玉山笑應一聲,轉身便去。
  任媚媚親熱地挽著兩人,朝內進的大堂走去,媚笑道:「你們不要聽香玉山那傢伙說人家的任何閒言閒語。」
  寇仲和徐子陵正要說話,朝她望去時,見到她走路時胸前雙峰隨著她的步履,不住跌蕩聳動,誘人之極,心兒不由急速躍動,忘了說話。
  忽然間,他們再不覺得她可怕了,尤其是她的體態神情,無不顯現出使人心動的美態,不自覺生出縱是為她而死,亦心甘情願之心。
  任媚媚卻是心中得意之極。
  她閱人千萬,只一眼便看穿兩仍是童男之身,這對她精擅採補之術的人來說,他們不啻瓊漿甘露,可今她的元氣大有裨益,故才不擇手段,務要由香玉山處搶他兩人到手。
  此刻她正利用自己的身體,施展上乘媚術,勾起兩人原始的情慾。
  徐子陵的定力要比寇仲稍佳,略一迷糊,便清醒過來,見到寇仲正不知不覺地氣促舔唇,一副色迷迷的樣子,還故意以肩膊挨碰她的酥胸,知道不妙,人急智生道:「老爹來了!」
  寇仲大吃一驚,醒悟過來,惶然道:「他在那裡?」
  任媚媚亦奇道:「他的老爹不是過世了嗎?」
  徐子陵暗中鬆了一口氣,胡謅道:「這只是我們慣開的玩笑,意思即是鬼來了,那自然是沒人來哩!」
  寇仲極力把持,再不敢看這女人的胸脯。
  任媚媚為之氣結,嬌軀一扭,立即使兩人感覺到她豐滿的肉體,火熱地碰觸得他們心旌搖蕩。
  不過兩人既生出了戒心,硬壓下湧起的綺念,同時暗暗叫苦,不知如何才可脫身。
  若給她這麼「肉誘」下去,一個把持不住,可不知會有什麼可怕後果,香玉山早先的警告,仍是餘音縈耳。
  寇仲剛好見到左旁的賭桌只有五個客人,騰空了七、八個位子,靈機一觸道:「我們都是先賭兩手吧!」
  掙脫任媚媚的糾纏,坐入其中一個空位裡。
  任媚媚豪不介意,笑意盈盈的坐到他左旁去,而徐子陵則坐到寇仲的另一邊。
  這美女才坐下,立時把幾個客人的目光全吸引到她的胸脯去,任媚媚妙目一掃,五個男人立時色授魂與,有人連口涎都流了出來。
  女荷官是個二十歲許的女子,頗有姿色,但與任媚媚相比,立即黯然失色,再顯不出任何光采。
  這桌賭的正是牌九,寇仲和徐子陵雖沒真的賭過錢,但在市井長大,看人賭得多了,自然亦熟諳門路。
  任媚媚忽地意興大發,對女荷官道:「讓我來推莊!」
  女荷官當然知道她是什麼人,不迭答應,退往一旁。
  任媚媚坐上了莊家的位置後,嬌笑道:「還不下注!」
  眾人連忙下注,氣氛熱烈。
  寇仲和徐子陵卻是心中叫苦,要他們把辛苦得來的銀兩拿出來賭,確是心痛兼肉痛。
  任媚媚美目來到他們身上,催道:「不是要賭兩手嗎?快下注呀!」
  寇仲笑嘻嘻道:「我們先要按兵不動,看清楚你這新莊家的手風氣數,才好下注嘛?」
  任媚娣嬌笑不語,以熟練的手法抹起牌來,堆成一疊疊後,再擲骰發牌。
  不知她是否蓄意使了什麼手法,竟連輸三鋪,賭客的歡呼和喝采聲,立時把附近幾桌的客人都吸引了過來,擠滿了所有座位。
  任媚媚向寇仲和徐子陵媚笑道:「姐姐手風不順,要贏錢就快下注後面有人嚷道:「若不下注,就把座位讓出來。」
  任楣媚瞪了那人一眼,喝道:「誰敢叫他們讓位,我就把他的手扭斷。」
  那人顯然知道她的厲害,立即噤若寒蟬,不敢再說話。
  寇仲無奈下,只好把一兩銀子掏出來下注。
  任媚媚一陣嬌笑,橫了兩人一眼,在數十對目光灼灼注視下,正待抹牌,忽地一聲嬌柔的「且慢」,起自寇徐兩人背後,接著一隻纖美無比的玉手,由兩人間探出賭桌,把一錠少說也有十兩重的黃金,放在寇仲那可憐兮兮的一兩紋銀旁。
  眾賭客一陣起哄,這錠黃金至少也值數百兩銀,那可是罕有的豪賭和重注了。
  任媚妨雙目寒芒電閃,冷冷看著這把好幾個人擠得東倒西歪的美女。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轉頭仰臉望去時,一雙纖手已分別按著他們肩頭,定睛一看下,不禁齊聲喚娘,原來竟是「蛇蠍美人」沈落雁。
  沉落雁低頭對兩人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道:「早叫你兩個小孩子不耍隨處亂走,看!差點就給人騙財騙色了。」
  任媚媚秀目掠過森寒的殺機,冷然道:「來者何人?」
  沉落雁與她對視半晌後,微笑道:「做莊的管得下注的是什麼人,三當家既要推莊,就該守莊家的規矩,若賭不起的話,就乾脆認輸離場好了。」
  任媚媚見對方明知自己是誰,還擺出強搶硬要的姿態,心中懍然,臉上卻回復那春意洋溢的狐媚樣兒,笑道:「這麼一錠黃金,我們彭梁會還可以應付。」圍觀的賓客中,有十多個怕事的聽到彭梁會之名,喲得立即悄悄離開,連下了的注錢都不敢取回去。
  賭桌立時疏落起來,還空出了兩個位子。
  寇仲這時定過神來,拍拍沉落雁按在肩上那充滿威脅性的玉手,道:「美人兒啊!我旁邊有位可坐,何必站得那麼辛苦呢?」
  沉落雁微微一笑,俯頭分別在兩人臉頰香了一口,竟依言坐到寇仲旁的在椅子去。
  寇徐見她一副吃定了他們的樣子,又給她香軟柔膩的櫻唇和親熱的動作弄得魂為之銷,真不知是驚還是喜。
  任媚媚一聲不響,逕自抹牌。
  賭桌旁忽又多了幾個人出來,都是賭場方面的人,包括了香王山在內,他旁邊還有一個錦袍胖漢,面闊眼細,但眼內的眸珠精光閃閃,使人知他絕
  不是好惹的人物,而他和香玉山正目光灼灼的打量沉落雁。
  沉落雁卻像不知道有人注意她的模樣,湊到寇仲耳旁道:「今趟人家救回你們一次,你們的什麼大恩大德,就算扯平了。」
  任媚媚把牌疊好後,向那錦袍胖漢拋了個媚眼道:「香爺親自來啦!要不要賭一鋪。」
  那香爺哈哈一笑,在對著沉落雁三人的空位傾金山倒肉柱般坐了下來,歎道:「難得三當家肯推莊,瓦崗寨的俏軍師沈姑娘又肯陪賭,我香貴怎敢不奉陪?」
  任媚媚嬌軀一震,望向沉落雁,寒聲道:「原來是『俏軍師』沈落雁,難怪口氣這麼大了,不過我任媚媚無論輸贏都得奉陪上了。」
  沉落雁盈盈淺笑,美目滴溜溜掠過香貴和任媚媚兩人,淡然道:「兩位太抬舉小女子了。我沉落雁只是密公的跑腿,有什麼大口氣小口氣的。今趟來只是為密公尋回兩個走散了的野孩子。請兩位多多包涵,免得將來密公攻下彭城時,大家見面不好說話。」
  剩下的十來人聽到瓦崗軍之名,那還敢留下,這時已走得一個不剩,連內進大魔的百多賭客都聞風離去了。
  但卻仍有一個人留了下來,此人頭頂高冠,臉容死板古拙,直勾勾看著對面的任楣媚,冷冷道:「還不擲骰發牌?」
  最奇的是以這人比一般人都要高的身型,又是負手傲立,但眾人偏要待所有賭客散去,而他又開口說話,才注意到他站在那裡。
  這時賭桌只有三粗人,就是推莊的任媚媚,寇徐兩人和沉落雁,再就是香貴和站在他身後的兒子香玉山及兩名得力手下,三組人同時色變望去。
  寇仲和徐子陵首先魂飛魄散,失聲叫道:「老爹來了!」
  來人自是杜伏威,亦只有他才有這種來雨無影的通天手段。
  他露出一個出奇溫和的笑意,柔聲道:「我這兩個乖兒子真本事,差點連老爹都給你騙倒了。現在見到你們還沒有到了餓狼的肚皮內去,高興得連你們的頑皮都要忘掉了。」
  沉落雁一向對其他義軍領袖最有研究,首先認出他是誰,吁出一口涼氣道:「江淮杜伏威!」
  任媚媚和香貴等同時一震,更弄不清楚杜伏威這老爹和兩個小子的關係。
  杜伏威仍只是直勾勾的看著寇仲和徐子陵,眼尾都不看沉落雁地應道:
  「翟讓還未給李密害死嗎?」
  沉落雁嬌軀微顫,低聲道:「杜總管說笑了。」
  杜伏威大模廝樣坐了下來,眼睛移到任媚媚臉上,淡淡道:「杜某沒見『鬼爪』聶敬已有好幾年,他仍是每晚無女不歡嗎?」
  自知對方是杜伏威後,任媚媚立即由老虎變作溫馴的小貓,有點尷尬地應道:「大當家仍是那樣子。」
  寇仲和徐子陵見杜伏威一登場,立時壓得各方人馬貼貼服服,心中既高興又叫苦,卻又全無辦法。無論比武鬥智,他們都遠非這老狐狸的對手。以前因著種種形勢,又兼之杜伏威的輕忽大意,他們才有可乘之機。現在形勢大變,杜伏威再不會那麼輕易上當了。
  杜伏威轉向香貴道:「聽說你乃『煙桿』陸抗手座下四大高手之一,專責為陸抗手找尋俊男美女,不是看上了我兩個劣兒吧?」
  香貿嚇了一跳,忙道:「杜總管誤會了,令郎們只是本賭場的貴客,大家一點關係都沒有。」
  杜伏威點頭道:「那就最好!」
  眾人都知他心狠手辣,動輒殺人,那敢發言。
  當日以雲玉真身為一幫之主,又有獨孤策為她撐腰,對上杜伏威時,亦只有俯手稱臣。現在除了李密親臨,其它人連和他平起平坐的資格都欠奉。
  杜伏威眼睛落回任媚媚俏臉處,柔聲道:「還不擲骰!」
  任媚媚那敢說不,將三粒骰子擲到台上。
  三粒骰子先是飛快急轉,逐漸緩下來時,忽然像給某種力道牽制,驀地停止,全體一點向上。
  眾人注意到杜伏威左手正按在桌沿處,不用說是他以內勁借桌子傳到骰子去,控制了骰子的點數,只是這一手,其它人便自問辦不到。
  杜伏威露了這一手,連正在猶豫是否該出手的沉落雁亦立即打消這念頭。
  她今次來比,不但帶了座下十多名高手同來,還包拈了與她地位相同的祖君彥,非是沒有一拚的實力。
  杜伏威笑道:「該是杜某取頭牌了。一
  話才完其中一疊牌像是給一隻無形之手掇取了般,滑過桌面,移到了他身前,同時翻了開來,竟然兩隻是「天」,另一隻是「至尊」,一副通贏的格局。
  眾人看得頭皮發麻,不但懍於他出神入化的內功,更對他看穿任娓媚做的「手腳」而駭然。
  寇仲歎道:「可惜老爹你沒有下注,苦下他娘的十多錠黃金,再分幾個子兒給孩子,那我們就發達了。」
  杜伏威笑道:「我早下注了,注碼就是你這兩個不肖兒,來吧!回家的時問到了。」
  徐子陵哈哈笑道:「請恕孩兒們不孝,既踏出家門,就永不回頭,最多用娘教下的自斷心脈之法,一死了之,好過再回去給老爹你打打罵罵。」
  沉落雁等聽他們又爹又娘,弄得一頭霧水,但卻知兩人絕不會真是杜伏威的兒子,亦不由佩服也們敢於頂撞杜伏威的勇氣。
  豈知杜伏威絲毫不以為忤,只是歎了一口氣道:「先不說爹不會任你們自斷心脈,更不會再相信你們的鬼話。但爹自你們離開後,真的好掛念你們,不但不忍苛責,還準備真個認你們作兒子,好幾承我杜家的香火。」
  兩人那會相信,但給他看穿了把戲,動手不是,溜也不是,一時都不知該做什麼才好,無計可施。
  就在此時,一陣嬌笑由中間大堂方向傳送來道:「杜總管啊!你的頑皮孩子既不聽話,不若就交給我們管教好了。」
  眾人大訝,誰人明知是杜伏威,仍然敢在老虎頭上釘虱子?
  杜伏威頭也不回道:「來者何人?先說出身份來歷,看看有否資格代管杜某的劣兒?」
  一高一矮兩名女子在杜伏威背後三丈許處現身出來,其中一人道:「琉球東溟派護法單秀、單玉蝶,見過杜總管。」
  杜伏威大訝道:「東溟派一向專事兵器買賣,從不直接介入中原紛爭之內,不知所因何事,竟關心起我的兩個孩子來。」
  寇仲兩人亦你眼望我眼,又喜又擔心,喜的當然是終給東溟派的護法仙子找到,驚的卻是怕她們敵不過這該算世上最可怕的老爹。
  這兩位女子無論臉貌輪廓,皮膚身材,均與一般人心中想像的仙子扯不上任何關係,但她們雖沾不上美麓的邊,卻絕不平凡。
  單秀瘦骨嶙峋,瘦得只有一層皮包著骨頭,但卻長得像杜伙威那種高度,配上頭上斜傾的墮馬髻,似有神若無神的眼睛,寬大的長袍,假若在夜深荒郊遇上,不以為她是孤魂野鬼才稀奇。
  但她卻予人一種潔淨整齊的感覺,乾枯得像能免受任何疫患的傷害。
  單玉蝶卻是只肥胖的蝶兒,矮了單秀整個頭,年妃看來比單秀年輕上十多年,險如滿月,一團和氣,今人很難想像她是東溟派的領袖級高手。
  最惹人注目是她們纏了幾轉在腰閒節節相連的軟鋼索。
  這可是非常難使得好的奇門兵器。
  東溟派既以打造兵器名震天下,這兩條別出心裁的軟鋼鞭自然非是凡品。
  廳內諸人還是首次見到這兩位護法高手,均生出原來是這般模樣的奇異感覺。
  高枯的單秀淡淡道:「他兩人於敝派曾有示警之恩,使敞派免去被宇文化及偷襲之禍,如若杜總管肯高抬貴手,敝派必有回報。」
  這番話說得非常客氣,給足了杜伏威面子。
  杜伏威想都不想,歎了一口氣道:「恕杜某辦不到了,兩位仙子請回吧!」
  任媚媚和香貿等更是大惑不解,耍知東溟派執掌天下兵器供應的牛耳,若得她們鼎力支持,對杜伏威的爭霸天下實是非常有利。而他竟為了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一口回絕了東溟護法仙子的提議,自是教他們百思不解。
  同一時閒,寇仲和徐子陵兩人耳內饗起東溟夫人的熟悉聲音,作出指示。
  單秀也幽幽歎了一口氣道:「那我們只好動手見個真章了。」
  就在這時,杜伏威已首先出手。
  目標卻是寇仲和徐子陵。
  有了上趟的經驗後,他怎還會再次疏忽。
  整張堅硬的長方賭桌沙石般四分五裂時,他已往兩人欺去。
  驀地沉落雁手中射出萬道劍芒,朝杜伏威攻去。
  眾人中,只有她清楚寇徐兩人的底細。
  早前她收服不了兩人,便下決心把兩人除去。皆因她想剔除了「楊公寶藏」這不測的因素。
  若論形勢,義車中現時以瓦崗軍最是聲威壯大,但若讓任何一方得到了『楊公寶藏』,這形勢說不定便會改變過來,所以她才寧願把兩人毅死,讓這秘密石沉大海。
  這刻有了東溟派這強援,配合祖君彥和其它高手,她還怎肯讓杜伏威得到兩人。
  任媚媚等則往廳外退開去。
  杜伏威像早料到沉落雁會攔阻般,左袖揚起,掃在沉落雁劍芒的外緣處。
  沉落雁劍芒消去,變回一把長劍,觸電般往外疾飄,硬是被杜伏威的袖裡乾坤迫退。
  寇仲和徐子陵則是連人帶椅翻倒到地上,朝向門的另一邊牆壁滾過去,迅快得連杜伏威都大感意外。
  單秀和單玉蝶兩大東溟派護法仙子已飄飛過來,同時往腰間抹去,抖手射出那兩條幼若手指,以十八節鋼環連成,長達丈許的軟鋼鞭,往杜伏威後腦和背心點去。
  杜伏威腦後像長了眼睛般,兩袖後揚,拂在鞭端處。
  「叮叮!」
  單秀和單玉蝶同時給他以兩袖傳來的驚人氣勁,震得往後倒退。
  從容自若下,杜伏威把三大高手先後迫退,身法加速,剎那閒飛臨仍在地上滾動的兩名小子上空。
  眼看寇仲和徐子陵要落人他的魔爪之際,「轟!」的一聲巨響,牆壁爆開了一個大洞,沙石像有眼睛般只朝杜伏威激射而去。
  杜伏威首次露出凝重神色,顧不得擒拿兩人,兩手幻出萬千袖影,把沙石迫得反往破洞倒射回去。
  同時嘬唇發出震徹大廳的厲嘯,命令隨來的十大近衛高手出手相幫。
  「轟!」
  瓦面竟又爆開了一個大洞,劍芒暴閃,由上方似芒虹般直射往杜伏威天靈穴。
  凜冽的劍氣,籠罩著杜伏威所有進退之路,聲勢驚人至極點。
  以杜伏威之能,亦只有舍下正跳起身來鑽洞而去的寇仲和徐子陵,集中全力來應付這可怕的一劍。
  「轟!」
  袖劍相交,發出悶雷般氣勁交擊的低嗚。
  一朵白雲,凌空橫移丈許,再冉冉落到廳內,現出位持劍遙指杜伏威的絕色美女。
  只見她玉臉朱唇,既嬌艷又青春煥發。
  她的秀髮烏黑閃亮,把皙白的膚色更是襯托得玉骨冰肌,動人之極。
  只是在頭上紮了個男兒髻。綁上白色英雄巾,可是她的容色姿采,連沉落雁都給比下去了。
  杜伏威本以為出手的定是東溟夫人,這刻一看下立即呆了起來,愕然道:「妨娘何人?」
  打鬥聲由中堂傳來,顯是己方的人給截著了。而寇徐早由破洞逃之夭夭,沉落雁和兩位護法仙子等則在三丈許外駐足旁觀。
  那美女淡淡的看了杜伏威一眼,旋即秀眉輕蹙,自然地流露出一絲教人不敢冒犯的不悅之色,輕柔地道:「晚輩單琬晶,領教杜總管的絕藝了。」
  杜伏威眼中閃過森寒的殺機,點頭道:「原來是東溟公主,難怪有如此身手。」
  接著定睛望著寇徐逃去的破洞,沉聲道:「久聞東溟夫人以『水雲袖法』名揚天下,既已來到,為何不親自落場讓杜某見識一下,否則杜某將全力出手,冒犯令千金了。」
  只是這幾旬話,單琬晶已可非常自豪,試問當今江湖上,有那些人夠級數令杜伏威全力出手?
  東溟夫人柔和悅耳,低沉而帶磁性的聲音由破洞傳來道:「杜總管生氣了。這是何苦來由?我東溟派最重恩怨,有恩必報,有怨必還。與我們結下樑子,於總管大業有害無利。而且總管今晚多番失著,銳氣已洩,不若化千戈為玉帛,大家也好和氣收場。」
  杜伏威心中凜然,事賃上他確感窩囊洩氣,何況現在他已露出行藏,在這朝廷勢力佔優的地方,無論如何都不宜久留,偏又下不得這口氣,沉吟片晌,仰天大笑逍:「好!我杜伏威亦是恩怨分明的人,此事必有回報,夫人請了。」
  身形一閃,已到了中堂,接著慘叫聲連串饗起,旋又沉寂下來。
  沉落雁色變時,東溟派三人同時破瓦而去,祖君彥奔了進來,歎道:「給他殺了五個人後逃走了。」
  沉落雁早知有此結果,神色如常地低聲道:「立即通知密公,若能趁他回江淮時加以截殺,我們至少多了四分一的天下。」
  秀目轉往那破洞外星月灑射下的後院,想起寇仲和徐子陵兩人,竟勾起了淡如薄霧的憫悵。
  她雖曾狠下心要殺死這兩人,但只是為大局著想,其實芳心對他們已生了微妙的好感。
  這兩個小子確是非常奇妙的人。
第九章 東溟公主

--------------------------------------------------------------------------------

  快艇離岸往泊在河心的束溟號駛丟。
  寇仲和徐子陵坐在船頭處,划船的是柬溟派另一護法仙子單青,正含笑打量兩人,卻沒有說話。
  穿過了岸旁蛐針相接,船舶如織的水域,東溟號的燈光,映像到快艇上。
  在燈火下衣袂弒飛的單青雖是只有三分姿色,但在這氣氛下卻多添了神秘的豐辨。
  寇仲賣口乖地讚道:「仙子姐姐,你長得真美!」
  單青當然知他在拍馬屁,微笑道:「不要貧嘴,夫人最不歡喜滿口胡言的孩子,若觸怒了她,會有你們好受呢。」
  徐子陵不悅道:「不要以為救了我們,就可髓便怎麼待我們都……噢!」
  給寇忡一肘撞在臂膀處,立時記起了李世民的重任,連忙閉口。
  單青那想得到內中竟有此轉折,把艇泊往束溟號,領兩人登船後,立即命令手卜升帆預備起航。
  寇仲大訝問道:「這麼晚了,還要到那裡去?」
  此時一名英挺的白衣青年,領著兩名中年大漢來到三人身旁,向兩人行見面體。
  單青道:「我們東溟派分男女兩系,女以單為姓,男則姓尚,若將來你們歸人我派,亦須改以尚姓。」
  白衣青年淡淡道:「在下尚明。」又介紹那兩個相貌堂堂的中年人,分別為尚邦和尚奎泰。
  單青淡然道:「我們女系有四大護法仙子,男系亦有護派四將,另兩位是尚仁和尚萬年,目下不在這裡。」
  寇仲和徐子陵很想問尚明又是什麼身份,可是見到尚明冷冷淡淡的樣兒,忙把說話吞回去。
  單青吩咐兩人道:「你們最好留在艙房內,宇文閥的高手已聞風東來,形勢險惡異常。」
  兩人想起大仇人宇文化及,嚇了一跳,乖乖的隨了另一名白衣人漢人艙去了。
  兩人隨那人漢舉步人艙,那條熟悉的信道呈現眼前,正希望那大漢領他們到下層去時,大漢到了信道尾端的房前,推門請他們進去,道:「兩位公子肚子餓嗎?」
  給他提醒,兩人立即腹如雷嗚,落力點頭。
  大漢笑道:「兩位公子請休息一下,回頭我就給你們端兩籠包子來。」
  徐子陵感澈道:「一大叔怎麼稱呼?」
  大漢道:「叫我作柳叔好了!」
  大漢去後,關上房門,兩人到了窗旁,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徐子陵低聲道:「這個東溟派古里古怪的,男是一種姓,女又一律姓單,顯見組織嚴密,還好像要硬拉我們入伙的樣兒,真教人難解。」
  寇仲低笑道:「理得他娘的那麼多,只要把賬簿盜到手中,再往大河躍進去,便大家各行各路,不過記得不可浸壞賬簿,那或者還可用來害宇文化骨,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徐子陵苦笑道:「你倒說得容易,這裡隨便挑個人出來,都可把我們打得落花流水。」
  寇仲哂道:「現在是叫你去偷而不是去搶去打,怕他什麼呢?」
  此時一名小婢端來美點,卻不是那趟領他們去見東溟夫人的美婢,姿容差了兩籌。
  小婢去後,兩人伏案大嚼,吃畢仍是回味無窮時,巨舶震動,終於開航。
  寇仲探頭窗外,見大船轉往北上的水道,嚷道:「咦!為甚不是西行而是北上,這麼去該很快到微山湖了。」
  徐子陵把他扯回來道:「不要大叫大嚷好嗎?那東溟夫人好厲害,竟連老爹都給她架住。」
  寇仲坐回靠窗的椅裡,喝了一口熱茶,同意道:「能開船自然代表她老人家安然回來了。」
  見徐子陵皺眉苦思,奇道:「你在想什麼?」
  徐子陵頹然道:「我們舞刀弄劍時雖似模似樣,其實道行仍是很低,記得在賭場時,沉婆娘按上我們的肩頭,我們兩個呆子才知道她來了,真正高手怎會這麼窩囊?」
  寇仲點頭同意道:「我們確是末夠道行,更不夠江湖……嘿!不是江湖,而是欠缺當高手的經驗,我們兄弟做高手的時日實在太短了,好多時候更忘了自己是高手。」
  徐子陵啞然失笑時,敲門聲響。
  兩人大感尷尬,言猶末已,竟給人到了門外都不知曉。
  寇仲乾咳一聲道:「請進來!」
  門開,如花俏臉先采進來喚了聲「公子們好」,才把嬌軀移進房內,正是那天領他們往見東溟夫人的美婢。
  兩人起立施禮。
  美婢秀眸亮了起來,欣然道:「你們又長高了,比那趟神氣多哩。」
  寇仲心中湧起親切的戚覺,笑嘻嘻道:「是否因為我們穿上了較像樣的衣服,所以顯得高了點,更因身上多了兩個子兒,故而人也神氣了。」
  美婢掩嘴笑道:「寇公子最愛說笑,徐公子比你正經多了。」
  寇仲失笑道:「這只是他尚未露出真的臉目吧!」
  徐子陵奇道:「姐姐竟連我們的姓名都知道了?」
  美婢似乎覺得自己和他們說了太多話的樣子,斂起笑容,輕輕道:「現在朝野給你們鬧得天翻地覆,除非是聾子才會不知道你們的身世來頭,好了!我要帶你們去見夫人了。」
  隨之又「噗哧」笑道:「干萬不要再露出你們貪財貪利的真本性了。」
  寇忡移到她旁,湊近她俏臉涎著臉道:「姐姐叫什麼好聽的名字。」
  美婢因他的親近,現出似嗔非嗔的動人表情,低聲道:「你對我口花花不要緊,但和夫人說話時可不要這麼耍潑皮的樣子。唉!最叫人擔心的是小姐,她對你們的印象壤透了。」
  徐子陵蹙起劍眉道:「我們又不是有什麼事要求她們,為何卻要看她們的喜惡做人呢?」
  美婢歎了一口氣道:「我就是知道你們是真情真性的人,所以才告訴你們這番話。很多話我因派規所限,不能隨便說出來。只要小心點,一切該可安然度過。」
  寇仲奇道:「究竟有什麼危險呢?嘿!今趟夫人把我們救回來,是否要為她的女兒選婿?」
  美婢愕然道:「你想到哪裡去了。公主的夫婿早有人選哩。」
  寇忡笑嘻嘻道:「那定是為姐姐選夫君了!」
  美婢俏臉飛紅,大嗔道:「你再胡言亂語,看我還睬不睬你。」
  徐子陵也覺得寇仲過分了點,皺眉道:「寇仲你積點口德好嗎?」
  寇仲聳肩道:「這叫好奇心,姐姐長得這麼美,我又未娶妻,問問都不可以嗎?」
  美婢連小耳都紅透了,狠狠橫了寇仲一眼,旋又垂首道:「我並沒有真的怪他,但我巳早定有夫君,只是他尚未過門吧了!」
  兩人同時失聲道:「他尚未過門?」
  美婢顯然不想在這問題上磨下去,低聲道:「來!隨我去見夫人吧!」
  帶頭往房門走去。
  兩人追在她身後,到了門前時,美婢在推門而入前,停步柔聲道:「記住了,我叫單如茵。」
  兩人又來到那天見東溟夫人的大艙房裡,美婢如茵著他們面對垂簾坐下後,退了出去。
  他們你眼看我眼的苦待了好半晌,簾內的暗黑處傳來東溟夫人的柔和聲音道:「又見到兩位了。」
  兩人恭敬地道:「夫人你好!」
  東溟夫人沉默片刻,才道:「那天我也看走了眼,原來你們的功夫相當不錯。」
  寇仲扮作謙虛道:「夫人誇獎了,我們的功夫連自保都不足,那算得什麼呢?」
  東溟夫人淡淡道:「對著像杜伏威那種高手,有多少人敢言自保。我也是利用種種形勢,以有心算無心,才僥倖由他手中把你們救回來。但你們卻能屢次由他手底下逃生,只是這點,巳足使你們名動江湖了。」
  雖聞讚賞之語,但兩人都不覺得光辨,因為兩趟逃生,憑的只是狡計和運氣,與實際本領半點關係都扯不上。
  東溟夫人忽然幽幽歎了一口氣道:「我有一個問題,得要你們坦白回答我。」
  兩人點頭答應。
  東溟夫人道:「那晚有人想暗襲我們,為何你們要冒險示警呢?」
  徐子陵若無其事的道:「只是看不過眼,便耍耍那些壞蛋吧了!早知夫人這麼有本領,該任得海沙幫的人栽個大觔斗。」
  東溟夫人淡淡道:「海沙幫的人憑什麼資格來惹我們,但為他們撐腰的卻是大有來頭,那晚的形勢其實對我們非常不利,宇文閥的第三號人物宇文仕親率高手,混在海沙幫的人中,若給他們弄沉了船,真不知會有什麼後果,所以我實在感激你們。」
  寇仲和徐子陵吃了一驚,想不到那晚竟有宇文閥的高手混在其中。
  東溟夫人平和地道:「以前想不通的問題就是既然你兩人一心只為求名求利,為何卻要斡開罪宇文閥這樣危險的事?不過為今子陵已給了我最真誠的答案,就是因看不過眼,我聽得心中很是歡喜。」
  寇仲老臉一紅道:「夫人太抬舉我們了。其實還有個原因,就是我們聽藍仆地那傢伙說是奉了宇文化骨之命。而宇文化骨則是我們的大仇人,所以有機會怎可不趁機害害他。」
  東溟夫人破天荒失笑道:「藍仆地、宇文化骨,真虧你們想得出來,順帶提醒你們,宇文化骨被羅剎女所傷後,覓地潛修竟年,據聞武功反突飛猛進,直追閥主宇文傷,所以你們若沒有把握,千萬不要去惹他。」
  兩人不置可否,亦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皆因自知即管宇文化骨武功依然故我,他們仍是差得遠了。
  東溟夫人續道:「我很歡喜你們的居功不驕和坦白,當日你們在餘杭城的碼頭被人追殺,我便看出你們根基佳絕,世所罕見。除了李家一人外,再無能與比較之輩,因而動了愛材之心,讓你們上船相見。」
  寇仲苦笑道:「但最後卻給夫人趕走了。」
  東溟夫人道:「要趕你們走的不是我,而是小女琬晶,她最恨貪財好名的世俗之徒,現在我在派內的職務正逐漸由她接管,我只是負上指導之責,所以事事都由她作出決定。」
  兩人心中恍然,這才明白為何如茵說東溟公主對他們印象很壞了。
  東溟夫人歎道:「我這女兒生性執著,認定了的事便很難改變想法,但出奇地今趟卻是她找到你們,且下令出手援助你們。」
  她不明白,兩人自然更不明白,只有聆聽的分兒。
  東溟夫人話題一轉道:「無論是杜伏威、李密,又或宇文化及,甚至所有知道你們行蹤的幫會,都不肯對你們罷休,你們今後有什麼打算呢?」
  兩人茫然搖頭,表示不知道。
  東溟夫人的聲音注入了少許感倩,柔聲道:「在我們尚未知你們牽涉入『長生訣』和『楊公寶藏』的爭端之前,我們確有意把你們吸納入派內,以加強我們的男系,但現在我卻改變了主意。不要以為我們是怕給捲入此事內,而是怕浪費你們這等人材。不知是否出於天意,你們的苦難,正是你們歷練的好機會。只不過年許時間,現在的你們已是脫胎換骨的兩個人。最奇怪是能神氣內斂,那是真正的高手才能達到的境界。偏是你們內功不高,卻已可辦到,再有一點時日,你們的成就確是無可限量哩。」
  兩人嚇了一跳,暗忖若不能留下來,那豈非沒有機會去施偷雞摸狗的技倆嗎?
  東溟夫人續道:「明天正午時分,我們將抵達微山湖,待我辦妥一些事後,會再沿運河北上,到了鉅野澤後,由於該水澤煙波百里,我們可輕易擺脫敵人的追蹤,再安排你們溜到岸上去,之後便要看你們的造化了。」
  兩人放下心來,有這麼的十天八天,大可完成李世民交託的重任了。
  徐子陵緩緩由深沉的睡眠中逐分逐寸地甦醒過來。
  那就似若在一個最深黑安靜的淵底,逐漸冒上水面,接觸到水面的剎那,才回復對外面那世界的知覺。
  每晚的安眠,就是他修練《長生訣》的好時光。
  「砰!」
  睡在旁邊的寇仲一腳踹在他的腿側。
  對此徐子陵早習以為常。
  當寇仲的腳踢上他時,一股真氣立時傳入他經脈內去,而他亦自然而然地反輸給他一道真氣。
  那種感覺真是說不出的舒服。
  寇仲睡眠時總是動個不停,而自己卻是靜若深海。
  陽光由窗外透入,灑在窗旁的小幅空閒處,一切是那麼寧恬美好。
  徐子陵心靈一片寧洽,就像一個清潭,反映著眼前的事物。
  他仰望方形的帳頂。
  睡帳那由絲線織成的網孔,充盈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道理,豐富多姿,看似相同的小方孔其實每個孔閒都有微妙的差異,光暗大少均有不同。而它們卻連成了一片不能分割的整體,既是獨立亦是互相在影響著。
  他從未想過睡帳也可以那麼耐看和吸引。
  「嗡嗡」之聲在帳頂響起。
  一隻蚊子想闖入帳來,卻給帳網拒之於網外。
  蚊子嘗試了幾趟後,飛往一角去。
  它立時惹起了一條伏在房頂天花上的壁虎的注意,迅速橫移數寸,又再俯伏不動。
  壁虎的動作既穩重又靈活,動中含靜,靜中含動。
  徐於陵心中湧起難以言喻的感覺,隱隱捕捉到動靜間的真義。
  就在這無比豐饒動人的一刻,輕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到了房門前才略停了一停,接著房門被推開。
  寇仲立生感應,睜眼坐了起來。
  兩人定睛一看,來的原來是個高大壯健的婢女。
  她長得已頗為醜陋,但最令人難過的是她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冰冷木然,像這世上所有人都欠了點她什麼似的。甫進門目光掠過帳內的他們後,便再沒有看他們的興趣。把一盆水和梳洗用的毛巾梳櫛等物放在窗旁的小几上,便毫不客氣地粗聲喝道:「快起來!明帥在等你們吃早膳。」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都不知「明帥」是何方神聖。
  寇仲鑽出帳外去,來到丑婢前恭敬一揖道:「這位姐姐怎樣稱呼?」
  丑婢不屑地道:「我不是你的姐姐,你們更不用理我叫什麼。」
  徐子陵這時撥帳坐在床沿處,正俯頭找尋靴子,聞言道:「若我們做錯了某麼事,姐姐儘管罵我們好了,好使我們能改正過來。」
  丑婢想不到兩人被她這麼薄待,仍是謙虛有禮,呆了一呆,這才往房門走去,道:「我在外面等你們。」語氣溫和了少許。
  兩人匆匆穿衣洗面,出房時那丑婢已一面不耐煩道:「快隨我來!」
  寇仲笑嘻嘻追在她旁,特別恭敬道:「敢問姐姐,明帥是誰?」
  丑婢領他們往長廊內端通往上層的樓梯走去,似乎不會回答時,忽又冷冷道:「你不是見過他嗎?」
  寇仲和追在後面的徐子陵醒悟過來,知她口中的明帥就是尚明,既有「將」自該有「帥」,看來這年青英俊的尚明在東溟派的身份地位絕對不低。
  登上上層,原來就是廣闊若大廳的艙堂,尚明和那尚邦、尚奎泰兩人正圍坐在擺滿早點的圓桌前低聲說話。
  見兩人到來,尚明並沒有特別站起來歡迎那類動作,只是淡淡笑道:「兩位小兄弟請坐。」
  兩人坐下後,丑婢離廳去了。
  艙廳兩邊排列了十多個大窗,垂下簾子,卻不影響視線,兩岸青山綠野的景色,盡收眼簾。
  尚邦道:「兩位昨夜睡得好嗎?」
  兩人嘴內早塞滿食物,聞言只能點頭。
  尚奎泰道:「還有兩個許時辰就到微山湖,到那裡後,就不怕被人追蹤了。」
  尚明道:「你們所用的兵器是那處買到的,質料和手工都相當不錯。」
  寇仲當然不會說出真相,隨口編道:「是沉落雁那婆娘給我們的。」
  尚明那能分辨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失笑道:「江湖上敢稱她為婆娘的沒有多少個人,你們都算夠本事,給這麼多江湖上談虎色變的人物追捕,仍可屢屢逃生,逃亡千里,可算是江湖上的美談了。」
  徐子陵好奇問道:「琉球是什麼地方?」
  尚明傲然道:「那是天下間最美麗神秘、虛懸於汪洋中的一個大島,氣候宜人,大半仍是未經開墾的沃野,奇禽異猷隨處可見。」
  兩人聽得悠然神往。
  尚奎泰道:「你們的武功是否傳自羅剎女呢?」
  寇仲點頭道:「正是如此!」
  尚邦正容道:「若是如此,可推見高麗的『奕劍大師』傅采林果然有鬼神莫測之機。」
  尚明道:「人的名兒,樹的影子,傅采林既能輿『武尊』畢玄和『散人』寧道奇並稱當世,垂名數十年而仍不衰,自有驚天動地的絕藝。只看他派了個徒弟出來,便鬧得中原武林天翻地覆,連宇文化及都要負傷而回,便可知他確有真材實料了。」
  兩人想起傅君焯,立時吃不下嚥。
  此時那酖婢又來了,尚明等三人無不露出厭惡神色。
  丑婢略一施禮,便粗聲粗氣道:「公主要見徐子陵。」
  寇仲奇道:「那我呢?」
  丑婢冷然搖頭,卻沒說話。
  尚明等亦露出訝異神色,特別是尚明,神情頗不自然。
  丑婢催道:「還不快隨我來。」
  徐子陵無奈聳肩去了。
  徐子陵終於踏足甲板下那一層艙房,表面看來差異不大,也是一道長廊,兩旁排了十多個門戶,但裝飾卻考究多了,由廊頂垂下了十多盞精美的吊燈,映照出廊壁的暗雕花紋,地上更是繡有幾何紋樣的素綠地氈,像茵茵的草地,卻是靜悄無人。
  丑婢默然領路,到了盡端的門戶,轉頭道:「你站在這裡等候,公主要見你時自會喚你。」
  言罷走了。
  徐子凌暗忖這東溟公主的架子真大,若沒空的話,大可遲一些時才召他見面。
  到這刻他仍不明白東溟公主為何要單獨召見自己。
  不過他的腦筋很快轉到帳簿上。
  若真有這本帳簿,究竟會藏在那一間房內呢?
  這些房門和艙壁都非常堅固,要弄破真不容易。
  胡思亂想間,耳鼓響起一把嬌甜但冰冷的聲音道:「進來!」
  徐子陵懷著一顆好奇的心,推門而入,立時眼前一亮,原來這房間非常寬大,又光線充足,四周全是書櫃書架,靠窗處還擺了一張大桌子。
  一位妙齡絳衣女郎,背著他坐在桌前,似在埋首工作。
  她烏黑閃亮的秀髮垂至背上,予人一種輕柔纖弱的動人感覺。
  徐子陵躬身拖禮道:「徐子陵拜見公主!」
  女子別過頭來,冷冷瞅了他一眼,又回頭埋首在一個卷宗上繼縝書寫。
  徐子陵卻是虎軀劇震,那不單因她美得令他動魄驚心,更因她使他湧起熟悉的感覺,似乎在不久前曾見過她一面。
  她剛才瞅自己那一眼,流露出一種厭惡的神色,更使徐子陵大感不是味兒。
  這時他呆在她背後方,說話不是,退也不是,尷尬之極。
  東溟公主的聲音傳來道:「為何前倨後恭,只從這點,已可知你只是卑鄙之徒。」
  徐子陵奇道:「我真的曾見過公主嗎?」
  東溟公主單琬晶倏地立起,轉過身來,美秀的眼睛射出深刻的恨意,狠狠盯著他道:「你不是叫張三或李匹嗎?為何這麼怏就忘了?」
  徐子陵一震道:「我的娘,原來是你!」
  昨天兩人剛抵彭城,便到館子進膳,遇上了個女扮男裝的人,他們還以為她是沉落雁派來誆他們的敵人,對她毫不客氣。怎知竟就是眼前的東溟公主。
  徐子陵的目光不由落到她那對長腿上,勾起了回憶。
  單琬晶怒道:「你看什麼?」
  徐子陵張口結舌囁嚅道:「我……嘿!我們那天還以為……」
  單碗晶回復平靜,淡淡道:「不用解釋了,縱解釋我也不會聽,我今趟喚你來此,就是要當面告訴你,你雖曾幫了我派一個大忙,但我們亦由杜伏威手上救了你兩個小子出來,兩下相抵,就算扯平了。」
  徐於陵見她當足自己是仇人,又不肯聽解釋,頗為蠻不講理。但偏是對著她如詩如晝、秀氣迫人的玉容卻生不起氣來,惟有瀟灑地擺擺手作個無可無不可之狀道:「扯平就最好了,大家各走各路,以後恩清義絕兩不相干,哈!」
  最後的「哈」的一聲,是因想起這兩句話乃寇仲的口頭禪。
  單碗晶卻是玉面生寒,生氣道:「恩已算過,現在該是算怨的時候了。」
  徐子陵大吃一驚道:「要算什麼怨呢?」
  單碗晶深吸一口氣道:「我真不明白為何娘這麼看得起你這兩個滿身俗氣的小子?我第一眼見你已看不順眼了。」
  徐子陵苦笑道:「若以雅俗作標準,我們確沒資格入公主的雅眼,不過公主若以雅俗定恩怨,恐怕街上走的大部分人,都和公主有怨了。」
  單琬晶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何這眼前軒昂的年輕小子特別可恨,怒道:「不要胡扯,我指的是你那天對我說的侮辱言詞,人家一片好心客氣的來私你們打招呼,你竟然這麼沒有禮貌。」
  徐子陵鬆了一口氣道:「這就易解決了,那天只是一場誤會,我們以為……」
  眼光巡到桌面,立即一震住口。
  我的天!
  那不就要偷的賬簿嗎?
  東溟公主卻以為他理屈詞窮,難以為繼,臉寒如水道:「沒話說了吧!現在我打你一掌,取的是你胸口的位置,若你避不了,就要賠上一命。」
  徐子陵醒了過來,駭然道:「我們往日無怨,今日無仇,公主莫要動粗。」
  單琬晶平靜下來,淡淡道:「我要動手了。」
  徐子陵嚇得退了兩步,搖手道:「有事可慢慢商量,啊!」
  單琬晶倏地欺身過來,舉起右掌,輕飄無定的往他胸口按去。
  徐子陵無暇多想,凝神看她的掌勢,只見這看來飄柔無力、不帶絲毫風聲勁氣,只像她想摸上自己一把的玉掌,直循著某一微妙的軌跡朝自己拍來,更不住變化繼生,教人難以捉摸。
  奇怪的是自己似能清楚把握她的變化,甚至可先一步掌握她的心意。
  亦知道若讓她擊中胸口,說不定真要一命嗚呼,完蛋大吉。
  際此生死關頭,那敢怠慢,大刀離鞘而出,閃電往她玉掌劈去。
  單琬晶冷笑一聲,欺身而上,左手揚起,手背橫掃刀鋒,竟是近身肉搏的狠辣招數。
  豈知徐子陵刀招突變,硬把刀後抽,切往她仍不改攻來的右掌腕口處。
  單碗晶想不到他能把刀子使得這麼靈活,假若要躲避,自是易如反掌,但卻應了一招之數,那時怎能下台,猛咬銀牙,左手變化,往刀鋒抓去,同時側身撞人徐子陵懷裡,右手幻出千萬掌影,使出了真實本領。
  早先她雖說得惡兮兮的,其實只是想打得他跌個四腳朝天,好出了心中一口惡氣,但這時全力出手,再難以收發自如了。
  徐子陵想起了今早起床時看到的壁虎,自然而然橫移開去,不但讓單琬晶的左手抓空了,還迥刀削往她化成漫天掌影的一掌。
  單碗晶那想得到他的反應如斯高明靈動,再難留有餘力,使出精炒絕倫的手法,先一掌拍在徐子凌的刀鋒上,如影附形地隨他移動,掌背拂上徐子陵胸囗。
  徐子凌慘叫一聲,往後拋飛,撞開房門,跌往長廊去,同時凌空噴了一口鮮血,重重掉在門外的地氈上。
  單琬晶大吃一驚,待要追去看個究竟,東溟夫人的聲音已傳來道:「什麼事?」
  單琬晶停了下來,冷然道:「這人得罪女兒,死了也是活該。」
  東溟夫人出現門前,一身湖水綠的華服,高髻雲鬢,身段體態都高雅優美,但面上卻覆著一層輕紗,像迷霧般把她的樣貌隱藏起來。
  走廊另一端傳來人聲,顯是這番動手已驚動了其它人。
  東溟夫人看了單琬晶好一會後,才低頭細看徐子陵。
  徐子陵一陣氣悶後,已醒了過來。
  剛才給她一掌拍實時,確是全身經脈欲裂,痛得一佛出世、二佛登天,但噴出那口血後,腳心氣暢,痛楚大減,連忙爬起來,揉著胸口苦笑道:「我沒有事,公主確是厲害,哈!」
  竟笑著蹌踉去了,心中想到的只是她書桌上那本誘人的賬簿。
  本來他對要偷賬簿一事頗不好意思,現在當然沒有這心理障礙了。
第十章 微湖戰火

--------------------------------------------------------------------------------

  寇仲一邊幫徐子陵搓揉胸口,擔心地道:「真的沒事嗎?那雌兒真辣手,只不過沒興趣和她兜搭吧了!竟認作是什麼仇仇怨怨的。」
  徐子陵低聲道:「細聲點好嗎?給她偷聽到就麻煩了。嘿!告訴你一件奇事,當時我體內真氣發動,竟一下子好了很多,假若能再早點運氣,說不定可輕易擋她那一掌呢。」
  寇仲道:「不過這一掌都算物有所值,只要死不了就行啦:」
  旋又笑嘻嘻道:「莫要看她凶兮兮的,事實上她卻是不自覺地愛上了你,只是因自己身有所屬,你又當她不是東西,急怒攻心下,才出手傷了你。」
  徐子陵沒好氣道:「去你娘的愛上我,這極愛不要也罷。」
  寇仲愈想愈真實,分析道:「雖然你曾罵她勺三搭四,沒有羞恥心,開罪她來得比我嚴重,但我對她亦好不了多少,而她偏只是找上了你來洩憤,這種女兒家心事最是微妙。你去見她時,那小子尚明坐立不安,神情都不知多麼精采。」
  徐子陵乘機岔開話題道:「這麼說那尚明該就是惡婆娘公主的未過門夫婿了,唉!就算整個東溟派的人跪在身前我也不會入派,男人變成了娘兒有什麼癮頭。」
  寇仲笑嘗嘻道:「最大的癮頭就是由女人來養我們。」接首正容道:「今晚到了微山湖後,東溟夫人和那惡婆娘公主會去見李世民的老爹,那就是我們下手偷東西的時候了,從這裡攀窗下去,只是舉手之勞吧。」
  此時窗外景色一變,再不是山崖峭壁,而是粼粼江水,冉冉白雲,遠岸田野連結,一望無際,原來巳只達微山湖。
  房門被推了開來,那丑婢悶聲不響走進來,打量了徐子陵兩眼,粗聲粗氣道:「還痛嗎?」
  徐子陵受寵若驚,正要答沒有大礙,給寇仲捏了一把,忙道:「想來休息兩天便沒事了,多謝姐姐關心。」
  丑婢冷冷道:「誰關心你,只是夫人今晚想和你們吃飯,教我來看你們的情況吧!既沒什麼事就成了。」
  話完掉頭走了。
  兩人愕然以對時,敲門聲響,美婢如茵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可以進來嗎?」
  寇仲跳了起來,把門拉開,施禮道:「好姐姐請進!」
  如茵「噗哧」嬌笑,橫了寇仲一眼,婀娜而入,見到徐子陵坐在窗旁椅內,神色如常,奇道:「夫人說得不錯,表面看來你雖傷得厲害,其實並不嚴重。」
  徐子陵不忍騙她,點頭道:「只是尚有點疼痛吧!」
  如茵來到他旁,伸手溫柔地探了探他額頭的熱度,才收回玉手道:「你的內功真怪,虛虛蕩蕩的,教人難知深淺。」
  寇仲來到她旁,乘機靠近她,鼻子先淒到她發間大力嗦了一下香氣,才在她耳旁道:「就叫莫測高深了。」
  如茵沒好氣道:「你正經點好嗎?說真的,我對你們的印象並不比公主好多少。竟與巴陵幫那些喪盡天良的人鬼混,想學他們般販賣人口嗎?」
  寇仲尷尬道:「我們不知那香玉山是巴陵幫的人嘛!」
  如茵愈說愈氣,叉起小蠻腰嗔道:「那為何又要到他們開的賭場去?不要說你們不知那是睹場吧!」
  寇仲見她杏眼圓瞪,慌失失道:「我們確不知那是閒賭館,還以為是所妓院。」
  如茵失聲道:「什麼?」
  寇仲這時不及改口,心知要糟,歎了一口氣道:「唉!姐姐你怎知我們當時的處境,走投無路下,只好找個地方躲起來。」
  如茵俏臉脹紅怒道:「這只是借口,你們想到那種低三下四的地方鬼混才真。看你兩人好眉好貌,底下裡卻壞成這樣子,看我以後睬不睬你們。」跺足便去。
  寇仲探手往她抓去。
  如茵一閃避開,眼睛都釭了,尖叫道:「你的臭手敢碰我?公主說得對,這世上的男人沒多少個是好人來的。」
  兩人那想得到本是溫柔體貼的她,變得這麼激動,噤若寒蟬地呆瞪著她。
  如茵的酥胸急速起伏了幾下後,平復下來,見到兩人有若大難臨頭的樣子,神情軟化了些,幽幽道:「我很少這樣動氣的,都是你們不好!這樣吧,若肯答應我以後不到那種地方去,我就原諒你們!」
  徐子陵正要答應,寇仲巳搶著道:「那我們豈非要改行修練童子功。」
  如茵呆了一呆,接著俏臉飛紅,狠狠瞪了寇仲一跟,忿然去了。
  看著「砰」一聲大力關上的房門,寇仲鬆了一口氣道:「幸好沒給你搶先答應,否則以後做人還有哈樂趣。」
  徐子陵苦笑道:「又開罪多一個人了。現在船上我們除東溟夫人外,可說舉目無親。」
  寇仲哂道:「這條船載的都是怪人,幸好我們快要走了,否則遲早成了他們一夥。琉球還是不去也罷,肯定半個耍樂的地方都沒有。」
  徐子陵歎道:「耍什麼樂,每趟要到青樓去都是頭頭碰著黑,看來我們兩條命都欠了青樓運。」
  寇仲笑道:「我才不信邪,來!我們先練我們的絕世神功,只要能耳聽八方,就可進行大計了。」言罷在房內來回走動起來。
  暮色蒼茫中,東溟號在煙波浩淼的微山湖內滿帆行駛,朝著某一目的地全速進發。
  在巨舶的大艙廳內,設了一席素菜,東溟夫人仍是輕紗遮臉,一副神秘莫測的意態。
  寇仲和徐子陵分別坐在她左右。
  三位護法仙子均有出席。
  那天出手對付杜伏威的單燕和單玉蝶瞼無表情,反是單青神態溫和一點,不過顯然亦對東溟夫人這麼隆而重之的款待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大不以為然。
  其它列席的還有尚明和一位看來老態龍鍾的老者。
  此老東溟夫人稱他為尚公,身材高大佝僂,但皺折重重下的眸子常閃映著奇異的紫芒,似有神若無神,非常懾人。
  東溟派諸人都對他非常恭敬。
  除了介紹時他無不可地看了兩人幾眼後,其它時閒他都是默默拿著桌上唯一的酒壺自斟自飲,對精美的素菜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欠缺。
  很快兩人就忘記了他的存在。
  單琬晶看來仍在鬧脾氣,沒有出席。
  不知是否單琬晶的關係,尚明對他們似充滿敵意,比早先更不友善。
  如茵該是東溟夫人的貼身侍婢,親自侍候各人,一副氣鼓鼓的樣兒,當然是對寇徐餘怒未消了。
  總之這一頓飯吃得並不愉快。
  東溟夫人在開始時除為女兒向他們說了幾句道歉的話後,便與尚明他們閒談起來,把兩人冷落在一旁。
  兩人早習慣了這類待遇,那管得他娘這麼多,全力掃蕩桌上的素萊,他們吃慣了肉,這些素菜無論送多少入肚,都似難令他們有滿足感。
  看到他們的吃相,除了東溟夫人和尚公外,其它人都露出鄙夷之色。
  尚明這時說起義軍的變化,道:「最令人憂慮是突厥人的動向,現在鷹揚派的梁師都和劉武周都投向了他,分別被封為大度毗伽可汗和定揚可汗,這兩個叛賊還是奉突厥可汗之命進迫太原,若李淵守不住太原,突厥入必會乘機進侵,那時中原危矣。」
  眾人都露出注意神色。單燕道:「李閥現在是腹背受敵,獨孤閥和宇文閥都恨不得他們全軍覆沒。但此事誰都幫不上忙,只好看李閥的造化了。」
  單玉蝶道:「幸好李淵有幾個好兒子,而太原位於汾水上游,在太行山和黃河之間,控山帶河、踞天下之肩背,為河東之根本,兵精糧足。加上李淵父子廣施恩德,結納豪傑,勢力正不住擴展,非是沒有一戰之力。」
  尚明不以為然道:「不過李淵乃是優柔寡斷之章,終日念著自己是那昏君的姨表兄弟,也終有一天會給那昏君累死。若我是李淵,趁現在昏君把關中軍隊調往江都一帶真壓杜伏威,而瓦崗軍更牽制了隋軍在洛陽的主力,就索性攻入京師,起兵作反了。」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心中發熱,暗忖原來形勢如此,難怪李世民這麼想老爹作反了。
  單青道:「可惜我們受祖規所限,不能插手中原的事,否則見到世民時,就可向他痛陳利害了。」
  東溟夫人淡淡道:「我們看得到的事,難道別人想不到嗎?這事再不必談論。」
  眾人那還敢討論下去。
  一陣難堪的沉默後,尚公忽地瞅著寇徐兩人,看得兩人心中發毛,食難下嚥時,尚公以沙啞得難以聽清楚的聲音道:「你們的功夫是誰教的?」
  寇仲硬著頭皮道:「是娘教的!」
  東溟夫人訝道:「誰是你的娘?」
  徐子陵解釋道:「他的娘就是我的娘,別人都喚她作羅剎女。」
  東溟夫人道:「羅剎女傅君嬋有名心狠手辣,想不到不但收了你們作義子,更為你們犧牲了性命,也算異數了。」
  兩人均現出悲痛之色。
  尚公搖頭道:「不對!你們的功夫練了多久?」
  寇仲數數指頭,老實答道:「超過一年了。」
  單青等無不露出訝色,他們的武功雖算不了什麼,但只是年許時間,便有這種硬捱單琬晶一掌的成就,確是駭人聽聞。
  尚公沉吟片晌,歎道:「假若你們能避過走火入魔之厄,將來該可有一番作為。」
  東溟夫人道:「美仙曾察看過他們的行氣法門,卻是茫無頭緒,不知從何入手,這才打消收他們入派傳功之念。尚公若有辦法,何不指點他們兩手?」
  尚公只是搖頭,不再說話。
  回到艙房,兩人都有脫困的輕鬆感覺。
  寇仲低聲道:「這世上太多恩將仇報的人,你看那尚明,狗仗主人威,對我們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不屑神態。哈!幸好本少心胸廣闊,不會和他計較。」
  徐子陵哂道:「若真不計鞍,就提也不該提了。」
  寇仲一拍額頭道:「說得對!由這刻開始,我們再不說這傢伙。」
  徐子陵苦惱道:「怎樣才知夫人她們幾時離船去見李小子呢?」
  寇仲笑道:「還不簡單嗎?船停的時候,就是她們離船的時候了。」
  徐子陵道:「假若夫人約了李小子到船上來見面,我們豈非好夢成空?」
  寇仲呆了半晌,低聲道:「不理得這麼多了,只要她們集中到上面的大廳去,我們立即動手偷東西,李小子和他老爹的命運,就在我們的手上了。」
  徐子陵探頭窗外,看了好一會後方縮回來道:「不是說過宇文閥的人想偷襲東溟號嗎?為何全不見蹤影呢?」
  寇仲道:「你問我?那我去問誰?咦!」
  船行聲音忽生變化,舟行減緩。
  兩人緊張起來,耐心靜候。
  這晚天朗氣清,半闕明月斜掛空際,景色迷人。
  在星月的映照下,東溟號緩緩靠往湖中一個小孤島,那裡早泊了另一艘大船。
  兩人探首外望,認得是李世民那艘戰船,心兒更是忐忑狂跳。到東溟號完全靜止時,兩人伏在艙板處,以耳貼板,運功細聽。
  下艙靜悄無聲,就若無人的鬼域。
  就在此時,一聲歎息,在兩人耳鼓內響起。
  兩人駭然坐了起來,都發覺對方驚得臉無人色。
  寇仲駭然道:「那是尚公的聲音,化了灰都可認出來。」
  徐子陵道:「這老傢伙的歎息聲為何會這麼大聲呢?就像在我們耳旁歎氣的樣子。」
  寇仲深吸一日氣道:「不理得這麼多了,我們在半炷香後,就攀窗下去偷東西,然後再借水遁。」
  兩人坐回椅子裡,心驚膽跳的等待著。
  廊外忽傳足音,兩人心中叫苦時,幸好來人過門不入,轉瞬去遠。
  寇仲跳起來道:「是時候了!」
  就在這要命的時刻,敲門聲響。
  兩入心中正叫苦連天,丑婢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快出來!公主要見你們。」
  兩人苦著臉隨丑婢來到下層東溟公主單琬晶那辦公書房的門外,丑婢臉無表情把門推開,冷冷道:「進去吧!」
  寇仲和徐子陵只好硬著頭皮步入房內。
  東溟公主單琬晶回復男裝,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兒,正坐在大桌旁的椅子裡,神色平靜地面對兩人。
  在她迫人的目光下,兩人都有矮了半截、自慚形穢的失落感覺。
  偷眼看去,那本賬簿早不見影蹤。
  兩人心情之劣,實非言語所能形容於萬一。
  單琬晶淡淡道:「那天我心情不大好,一時錯手傷了徐公子,現在算我道歉好了。」
  她表面雖客客氣氣的,而且又是當面道歉,但兩人都清楚感到她並不將他們放在心上,連讓他們坐下說話也欠奉。就像他們只配像下屬般恭立聽她發號施令。
  單琬晶冷冷地打量了兩人幾眼,續道:「你們為何不說話。」
  寇仲一肚氣道;「我們有什麼好說的,你要說就儘管說個夠吧!」
  單琬晶香唇旁逸出一絲笑意,美目深深瞧了徐子陵一眼後,柔聲道:「我對你們確不算好,但這是由你們一手造成的,但幸好這一切立即會結柬了,我巳為你們安排了去處。」
  徐子陵和寇仲同時失聲道:「什麼?」
  單琬晶淡淡道:「莫要大驚小怪,現在江湖上有能力保護你們的人數不出多少個來。李閥卻是其中之一,憑我們和李閥的關係,只要我們肯開口,他們自然會照顧你們。」
  兩人暗中叫娘,若這麼隨她到李小子的大船去,他們還有臉目見李小子嗎?
  寇仲忙道:「有勞公主費心了,我們這種人自在慣了,最怕寄人籬下,看別人臉色做人,公主若看我們不順眼,我們便立即跳湖溜之,如此皆大歡喜,兩家高興。」
  單琬晶美目寒芒亮起,怒道:「你在說什麼?」
  徐子陵亦心中有氣,訝道:「仲少說得這麼口齒伶利,公主竟會聽不清楚嗎?我們絕不會去求人收留可憐,更不用受你這種所謂的恩惠,現在我們就回房收拾東西,自行離去,請了!」
  其實兩人那有東西可收拾,只是希望拖延時間,待東溟夫人和眼前的惡婆娘離開後,便再摸回來尋取帳簿離去。
  單琬晶怒喝道:「給我站著!」
  兩人嚇了一跳,立定狠狠瞪著她。
  單琬晶酥胸急速起伏,事實上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這麼容易因徐子陵而動氣,大不似她一向的沉狠冷靜。
  片晌令人難堪的沉默後,單琬晶平復過來,歎了一口氣,聲音轉柔道:「這樣好嗎?我們只請李閥的人送你們一程,到了安全的地方後,便任你們離去。你們或者仍不知道,那昏君巳下了嚴令,怎樣都要由你們身上把「長生訣」追回來。」
  破天荒第一趟地,她語氣裡洩露出少許對他們的關懷。
  不過由於巳有成見,兩人自然沒有任何感覺,而且縱有亦不能接受。寇仲哈哈笑道:「若是如此,我們更不可登上李閥的大船,說到底李閥都是皇帝小兒其中一隻走狗,怎知會不會見利忘義,出賣我兩兄弟。」
  對寇仲,這美麗的公主顯然容忍力高多了,微笑道:「不要把人看眨了,當你見到李世民時,才會明白什麼才是真正使人心悅誠服的英雄人物,勿要過慮了,我可以東溟派之名,保證不會發生這種事。」
  當她說到李世民時,不斷拏那對水靈靈的美目去瞧徐子陵,目下之意,似在說若比起李世民,你徐子陵就差遠了。
  徐子陵卻沒有絲亳感覺,瀟灑地聳肩道:「理得他是真英雄還是假英雄,我們自由自在慣了,故沒有興趣去攀附公主心中看得起的英雄人物。」
  寇仲想起東溟夫人曾說過他們該到江湖多歷練:心中一動道:「公主這提議,恐怕並未得到夫人的同意吧!」
  單琬晶玉容轉寒,拂袖道:「給我滾,待會回來時,不要再給我見到你們,你們要去送死,就去死好了。」
  兩人如獲皇恩大赦,歡天喜地退出房外。
  兩人駕輕就熟的攀壁而下,無驚無險來,到書房窗外。
  晝齋燈火全減,靜悄無聲。
  他們那敢猶豫,先探頭肯定內裡無人後,穿窗而入,來到齋內。
  兩人依著陳老謀教的手法,有條不紊地分頭對書房展開無有遺漏的搜索。
  忙了足有半個時辰,搜遍了每一寸的地方,卻仍找不到那本賬簿。
  兩人頹然坐到地上,失望得差點要大哭一場。
  若得到這賬簿,不但可幫李小子一個太忙,說不定還可害得宇文化骨滿門抄斬。
  但這一切都沒有了。
  賬簿根本不在書房裡。
  寇仲痛苦地道:「那婆娘定是把那本東西帶了去和李小子算賬,今趟完了,最苦是我們須立即離去,否則就要給惡婆娘廢物般丟往水裡去。」
  徐子陵頹然道:「要走就趁早走吧!」
  尚公那像獨家老號招牌般易認的聲音,又在兩人耳鼓內響起。
  兩人那還會不知大禍正在臨頭,跳了起來,正要穿窗投入湖水裡,尚公已靈巧得像頭野貓般穿窗鑽了進來,再沒有絲毫龍鍾老態。
  寇仲和徐子陵給他堵著唯一逃路,進退不得,狼狽之極。
  尚公左手一揚,低聲笑道:「你們耍找這本賬簿嗎?有本事就來拿吧!」
  兩人立時看呆了眼,瞪著他左手拿著的寶貝賬簿,當然不敢動手去搶。
  尚公淡淡道:「夫人將保安之責,交給我這老頭,老夫自然不會令她失望。這些天來老夫一直留意你們,聽你們的說話,更曾作出警告,可是你們仍是賊性難改,令老夫非常失望。」
  寇仲苦笑道:「我們是受朋友所托……」
  尚公冷然打斷他道:「老夫那理得你們是為了什麼理由,只知這賬簿關係到我們東溟派的信譽。不過若非給你兩人一鬧,我們也不知道這麼一本賬簿,竟是禍亂的根源。夫人回來時,老夫會請夫人把它毀了,免得再被人利用來作為鬥爭的工具。」
  兩人這時關心的再非賬簿,而是自己的命運。
  說話至此,尚公仍是壓低聲音,似怕給其它人聽見,又使他們生出希望。
  尚公把賬簿隨手拋在桌上,露出入來後第一個笑容道:「你們的本質還不算壞,未失天真,有時我聽你們說話時,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呢。」
  寇仲打蛇隨棍上,低聲道:「尚公可否放我兄弟兩人一馬呢?」
  尚公搖頭道:「公還公,私還私,我東溟派最重法規,我尚平一生從沒有半步行差踏錯,怎能為你兩個小子晚節不保。但夫人回來後,我卻可為你們說兩句好話。現在給老夫跪下。」
  兩人同時想起東溟公主,暗忖士可殺不可辱,手都握到刀柄去。
  尚公搖頭歎道:「若這是換了十年之後,老夫真不敢包保自己這副老骨頭能否捱得起你兩人聯手一擊,但現在你們的斤兩差太遠了,來吧!」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知道事情再無轉圖餘地,同時拔刀攻去。
  尚公露出訝色,不慌不忙,雙袖揚起,發出兩股勁氣,迎上閃電劈來的兩把長刀。
  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須勝得乾淨利落,若驚動了其它人方能制得伏他們,他便要顏臉受損了。
  「蓬蓬!」兩聲震響,寇仲和徐子陵虎口爆裂,長刀脫手甩脫,整個人被震得往後跌退,胸臆痛楚欲裂。
  兩人心知要糟時,尚公忽地慘哼一聲,蹌踉橫跌。
  他們大惑不解時,一個黑衣人越窗而入,凌空追擊尚公,左右手各持一把長只尺許的短劍,招招不離尚公的要害,狠辣凌厲至極點。
  剎那間,被暗襲受傷的尚公巳和對方交換了十多招,這時他兩人才驚魂稍定跌坐地上。
  只見寬敞的書齋中,黑衣人像鬼魅般在尚公頭頂和四週一溜煙地移形換影,對落在下風的尚公展開長江大河似的驚人攻勢,不教對方有絲毫喘息的機會。
  兩人這時的眼力已比以前好多了,感到此人身手比之杜伏威都不遑多讓。
  他們正不知是否要高呼召人來援時,尚公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硬生生退出敵人的劍網,「砰!」的一聲撞破艙壁,到了陣房去。
  那人顯然志不在尚公,閃電掠到桌旁,一手拏起賬簿,眼尾都不看兩人,便穿窗去了。
  這時腳步聲和呼喝聲由遠而近,兩人一聲發喊,跳了起來,全力撲出窗外,往下方的湖水投去。
  「噗通」一聲後兩人深深潛進冰寒的湖水裡,正要拚命游離東溟號,忽感不妥時,背心巳給人抓著,同時真氣透背而入,接連封閉了十多處大穴。
  那人顯然以為已封死了他們的穴道,改為抓著他們的手臂,在水底以驚人的高速前進。潛過了十多丈的距離後,才在水面冒起頭來。
  東溟號處不時傳來呼喝之聲,情勢混亂至極點。
  那人冷笑一聲抓著兩人衣領,改以雙足撥水,像魚兒般迅快游動。
  這時兩人體內的奇異真氣,巳先後自發地衝開了被制的大穴,他們正不知是否該動手時,那人怒罵道:「不知死活的傢伙。」
  兩人偷偷睜開少許眼簾,只見十餘艘快艇,正像炮彈般往他們追來。
  那人又扯著兩人到了水裡去,兩人知道機會來了,寇仲輕碰了徐子陵一記後,同時集起全身勁力,運肘分別撞在那人脅下和肚腹處。
  那人痛得整個人彎了起來,鬆開了抓著兩人的手,同時,噴出了一口鮮血。寇仲早巳探知他以防水油布把賬簿包紮好綁在腰間,乘機施展扒術,手到拿來。
  徐子陵再揮拳擊往他面門時,那人果是功力高絕,竟仍能忍痛移了開去,避過了他的拳頭。
  兩人那敢追趕,拚命往下潛去,到湖底時,再展開全力,朝那孤島游去。
  這正是他們聰明的地方,要躲開剛才那高手的追截,絕非容易的事。
  但無論那高手如何強橫,總不敢回到有李閥和東溟派的人在的地方去。
  最妙是東溟派的人只會搜尋附近的水域,而絕不會懷疑他們會返回頭來。
  兩人這時活像水裡的魚兒,不片刻巳來到李世民那艘大船的底部。浮上水面後,只見東溟號燈火通明,而李世民那條船卻是烏燈黑火,靜悄無聲。
  寇仲低聲道:「希望李小子的人不要當我們是賊就好了。」
  徐子陵道:「上去吧!剛才我差點給那老傢伙震散了我的嫩骨頭哩!」
  千辛萬苦下,終完成了任務,心安理得的賺了李小子的銀兩,心情的興奮,確是難以形容。
  兼且他們是由那神秘高手身上將賬薄勇奪回來,少了當小偷的內疚,更使他們的良心舒服多了。
  他們駕輕就熟的往上爬去,經過李世民妹子所住艙房時,寇仲想起那把溫柔好聽的聲音,忍不住探頭望進去。
  在全無防備下,一把匕首閃電探出,只著他咽喉。寇仲嚇得差點掉了下去,指頭都不敢動,就那麼凝止了所有動作,掛在窗沿處。
  一張宜喜宜嗔,俏秀無倫的瞼孔移到寇仲鼻端前尺許處,冷冷打量著他。
  這時徐子陵已爬到他旁,還推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停在那裡,茫然不知寇仲隨時會小命不保。
  這美色絕對可比得上東溟公主的妙齡女郎低聲道:「你是誰?」
  寇仲呼吸困難地道:「我叫寇仲,是李……」
  美女收起匕首,低呼道:「還不快進來,給人看到就糟了。」
  寇仲大喜,把徐子陵召了過來,兩人濕漉漉的爬進人家女子的閏房裡。
  寇仲第一件事就是掏出那包東西,打開油布。
  賬簿赫然入目。
  兩人齊聲歡呼。
  那美人兒顯然清楚他們和李世民的交易,拿起賬薄,翻了一遍後,欣然道:「果然沒錯,你兩人在這裡待上一會,讓我去看二哥回來了沒有。」
  又甜甜一笑,這才出門去了。
  兩人挨著艙壁,坐了下來,都有再世為人的感覺。
  寇仲歎道:「這妞兒真美,早知不要銀兩而要人就好了。」
  徐子陵笑道:「今趟這個讓給你,下次再遇上這種級數的甜妞兒,就是我的了。」
  寇仲苦笑道:「你的我的,也不想想我們是什麼束西,人家是千金小姐,生於高門大族,何時才輪得到我們?」
  徐子陵失聲道:「仲少何時變得這麼謙虛了,你不是常說自己將來是武林高手嗎?又說可封侯拜將,為什麼忽然這麼洩氣?」
  寇仲歎道:「說說就可以,我們的功夫比起剛才那失運的高手便差遠了。他毫無防備下任我們打,亦只是吐那麼鳥兒的一口血就算了。還有那姓尚的老傢伙也說沒個十年八年,我們的功夫都拿不出來見人。是了,待會記得問李小子再要兩把刀,沒了刀連打架都不成了。」
  徐子陵道:「千萬不可,否則這一世我們也休想學懂拳腳功夫,沒有刀便用手,一樣可使出李大哥教的血戰十式。」
  苦待了整炷香的時間,李世民的美人兒妹子回來了,兩人這才看清楚她一身色彩淡麗的華服,身材窈窕動人,風神高雅,教人無法挑剔。
  美女見兩人小乞兒般坐在地板上,大嗔道:「為什麼坐在地上?還不起來?」
  兩人傻今兮站起來時,房門敞開,李世民衝了進來,不理他們濕透了的身子,一把將兩人抱個結實,激動地道:「成功了!適才東溟夫人還親筆寫了一封信,要我立即趕往太原交給爹。我李家將來如得天下,必不會薄待兩位。」
第四卷

第一章 志比天高

--------------------------------------------------------------------------------

  徐子陵一覺醒來,天剛微亮,見到寇仲破天荒第一趟比他更早起床,呆站在艙窗旁,茫然望往外方。
  這是李小子安排給他們的宿處,鄰房就是李閥的美女李秀寧,李小子的動人妹子。
  徐子陵移到寇仲身旁時,寇仲歎了一口氣道:「小陵!我有心上人了!」
  徐子陵失聲道:「什麼?」
  寇仲低聲道:「你不覺得李小子的妹子長得很標緻嗎?既大方又溫柔,那對眼秀而媚,胸脯玲瓏浮凸,兩條腿嘛,唉!更可把所有男人引死。臉蛋兒紅撲撲的,肯定是這世上最可愛的臉蛋。皮膚則嫩滑如緞錦,白裡透紅。天啊!若能每晚都摟著她光脫脫的身子睡覺,我便不會再作他想,因這世上還有比這更愜意的事情嗎?她說話的聲音和神情才教人傾醉,,間中來個甜甜的微笑,橫你娘的那麼一眼,小陵啊!我快要愛死了。」
  徐子陵抓著他肩頭,笑得喘了起來道:「這就叫做愛嗎?你這混蛋只是見色起心。」
  又奇道:「你不是常說娘兒愈多愈好嗎?為何今趟只她一人便於願已足。」
  寇仲苦惱道:「不要翻我的舊賬好嗎?我說那種話時,只因我半個對象都沒有,才以此豪語來安慰自己。現在有了她,自然就要專心一志。明白嗎?」
  徐子陵改為擁著他寬厚的肩頭,愕然道:「看來你是認真的。」
  寇仲憤然道:「當然是認真的。現在李小子趕赴太原,迫他老子作反。憑李閥的聲威,又有太原作基地,兵精糧足,大有機會做皇帝。我們橫豎都要投靠義軍,不若就投靠李小子好了。李小子怎都該念著我們為他立了大功,封給我們的官職應該不會太低吧,」
  徐子陵呆了半晌,低聲道:「你對什麼他娘的義軍仍不心灰嗎?不若我們專心去走私鹽發點亂世財,有了錢再幫助人,豈不勝過替人打生打死?」
  寇仲賠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嘿,你看看李小子那正義的模樣,怎都像樣過杜伏威、李密那些半人半鬼的傢伙吧!」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說這些話了。說到底你只是想親近李秀寧。不要怪我在你興頭上潑冰水。這貴家女表面雖似對我們客客氣氣的,但我總覺她有種拒我們於千里之外的味兒。像她這類高門大族出生的女兒家,絕不會看得上我們兩個市井小流氓的。」
  今次輪到寇仲反手摟著他的肩頭,笑嘻嘻道:「人家第一次見到我們,仍是陌生,難道便納你於方尺之內嗎?這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對娘兒自要用點心機和水磨功夫。待會李小子定會邀我們這兩個有用的小子加入他的陣營,記著一切由我來說。」
  徐子陵皺眉道:「那誰去救素素姐呢?」
  寇仲顯然沒想及此點,愕然語塞。
  徐子陵歎道:「你即使去追求你夢寐以求的秀寧小姐吧!素素姐就交由我負責好了。但我卻絕不想加入任何一方的陣營,不過那本賬薄卻須取回來給我,好讓我去給娘報仇。」
  寇仲呆若木雞時,敲門聲響。
  兩人隨著婢女來到上層的艙廳,李世民擺開酒席款待他們,列坐陪同的尚有一英挺青年和一位四十來歲,高瘦瀟灑的儒生。
  李世民起立歡迎道:「寇兄、徐兄請坐,大家都是自己人了。」
  那兩人亦客氣地起立施禮,教兩人頗有點受寵若驚。
  李世民先介紹那中年儒生道:「這位是裴寂先生,一手「忘形扇」會盡天下英豪,乃晉陽宮副監,家父的棋友。」裴寂淡淡看了他們兩眼,謙虛道:「世民侄過譽了。找那手跛腳鴨的功夫,怎拿得出來見人,更不要說會盡天下豪傑。」
  接著向那英挺青年笑道:「論功夫可要留給柴紹世侄去顥威風了。」那柴紹連忙謙讓。
  寇徐見柴紹華劍麗服,氣派高雅,比之李世民只遜了氣魄風度和某種難以形容的大將之風,但已心生好感,忙與他客氣寒暄。
  但柴紹對他們的神態總帶點傲氣,不若李小子的親熱。
  裴寂更是只把他們當作兩個碰巧立了大功的後生小輩。坐下後,只顧和李柴兩人說話,不再理會他們。
  兩人受慣白眼,亦不在意,專心對付桌上的珍饈美食。
  在李世民心中,裴寂和柴紹顯然比寇徐兩人更重要。不過他仍不忘慇勤待客之道,親自夾了兩個油餅給兩人,笑道:「這是蒸胡餅,中間有羊肉蔥白造的餡,以豉汁、芝麻和鹽熬熟,非常美味。」
  兩人還是首吹吃到北方流行的胡餅,均津津有味。
  此時柴紹道:「今趟世叔是不得不起兵,若起兵則必先取關中,就怕屈突通在蒲關和宋老生守霍邑的兩支精兵,世叔看來不無顧忌。」
  裴寂道:「屈突通和宋老生固是可慮。但我擔心的卻是突厥人,其勢日大。柬自契丹、室韋,西到吐谷渾、高昌等國均臣附之。且凡於北方起兵者,如劉武周、郭子和、梁師都等輩,無不依靠突厥而自立。我們進軍關中時,最怕就是遭受突厥和劉武周等的從後偷襲了。」
  李世民胸有成竹道:「這個無妨,力不足可以用詐,我現在唯一擔心的事,就是爹他仍是猶豫不決,怕會坐失良機。」
  裴寂拍胸保證道:這事包在我裴寂身上。只要我和文靜多下說辭,且眼前又確是形勢危急,你爹那還有選擇餘地呢?」
  李世民欣然點頭,轉向寇徐兩人道:「今趟全賴兩位,若不是賬簿失竊,恐仍難營造出這種形勢。最妙是那昏君剛巧到了江都應付杜伏威,此實千載一時之機。」
  兩人對望一眼,這才知道皇帝小子到了自己的老家江都揚州去。
  此時環珮聲響,兩人別頭望去,剛好捕捉到李秀寧美麗的倩影,一時都看呆了眼。
  只見她頭戴胡帽,形圓如缽,四周垂以絲網,帽上綴以珠翠,式樣別緻,既華麗又充滿若隱若現的神秘美。
  她穿的衣服更與中原和南方的寬襟大袖完全兩樣,是大翻領窄袖的衣裝,與他們在彭城見的胡女衣著相若,但質料更佳。
  這種衣服不但更突顯了女性玲瓏的曲線,行動上亦方便多了。
  第一個站起來的是柴紹,這小子雙目放光,熱情似火般欣然道:「寧妹終於來了,愚兄等得心都快要燒成火炭呢。」
  李秀寧像看不到其它人般,對柴紹嫣然一笑,把嬌軀移到柴紹旁,讓他輕扶香肩,侍候入座,這才向乃兄及裴寂打招呼,最後輪到寇仲和徐子陵。
  寇仲如遭雷殛,愕然看著神態親暱的柴紹和李秀寧,臉如死灰。
  徐子陵雖替他難過,卻是毫無辦法。
  李世民見寇仲神色不對,湊過來低聲道:「寇兄是否身子不舒服呢?」
  李秀寧淺笑道:「定是昨晚浸了湖水著涼了。」
  又向柴紹解釋道:「昨晚秀寧見到他們時,還以為有兩隻小水鬼由湖裡爬出來害人呢。」
  看她與柴紹眉目傳情、口角春風的神態,再瞧著絲網內她對柴紹含情脈脈的玉容,徐子陵替寇仲難過的心直沉下去。恍然李秀寧只當他們是給她二兄辦事的小跑腿,而裴柴兩人顯然亦有同樣的看法。
  寇仲垂下了頭,沙啞著聲音道:「沒什麼?只因我除了是水鬼外,也是餓鬼,吃得太飽了。」
  李秀寧冰雪聰明,聽出他的語氣不悅,歉然道:「我只是打個譬喻,寇兄莫要見怪。」
  這麼說,反令人覺得寇仲心胸狹窄,裴寂和柴紹都露出不屑之色。
  李世民心中卻是非常感激寇徐兩人,亦惟他才深切感受到他兩人高絕的才智,致能妙想天開弄出這麼一條妙計來。為了沖淡氣氛,微笑道:「寇兄是在說笑吧!嘿!昨晚那個到東溟號奪賬簿的究竟是何方神聖呢?」
  柴紹要在玉人面前逞強,冷哼道:「看來都不該是什麼厲害人物,否則寇兄和徐兄那能有機可乘。」
  此語一出,寇仲和徐子陵都不自然起來,因為那等若說他兩人不算什麼人物。
  李秀寧的思慮顯是比柴紹周詳多了,黛眉輕蹙道:「那人夠膽子單槍匹馬到高手如雲的東溟號上偷東西,怎也該算有點斤兩。」
  柴紹微笑道:「他是趁東溟夫人和公主離船來會我們時才敢下手呢?」
  李秀寧偷瞥了李世民一眼,曖昧地道:「琬晶姐若不是心切要見二哥,仍留在船上,就不會容那賊子偷襲得手,還傷了尚公哩!」
  李世民眼內掠過悵歉神色,責道:「秀寧莫忘了我是有家室的人,但話也可反過來說,若非那人傷了尚公,我們亦休想得到夫人這至關緊要的一封書信。」
  裴寂沉聲道:「紹賢侄切莫小覬此人,只看他能打得尚公全無招架之力,可見後來雖給兩位小兄弟奪去賬簿,想來只是失諸輕敵吧!」
  李世民點頭道:「此人應是宇文閥的人,論水性,宇文閥內自以宇文成都排首位,不過該不會是他親來,否則寇兄和徐兄就難以解開穴道了。」
  寇仲和徐子陵見包括李世民在內,都不大看得起他們的身手,大感不是滋味。
  這時寇仲朝徐子陵打了個眼色。
  徐子陵和他心意相通,自知其意,略微點頭,正容道:「我們兄弟希望能取回賬簿好去辦一件大事。」
  李世民等大感愕然。
  裴寂倚老賣老道:「這賬苒關係到各方面與東溟派的兵器買賣,留在我們手上較為適合點。」
  李秀寧顥然對兩人頗有好感,勸道:「若讓人知道賬簿在你們手上,只是東溟派巳絕不肯放過你們。」
  柴紹則是一副不耐煩的神情。
  徐子陵心中坦然,理直氧壯道:「這可是我們兄弟倆的事,李兄意下如何?」
  李世民皺眉道:「我和兩位一見投緣,若兩位沒有什麼地方非去不可,大可與我李世民同心合力闖他一闖,將來我李家有成,兩位亦可享盡富貴。」
  寇仲硬繃繃地道:「李兄的好意心領了。由於我們另有要事去辦,只望李兄能把賬簿還給我們,再隨便把我們送上附近的岸邊就成。」
  柴紹不悅道:「這怎……」
  李世民舉手阻止他說下去,細看了兩人好一會後,歎道:「假若我說不行,就是不夠朋友和義氣了。就依兩位所說的辦吧。但別忘了將來你們改變心意時,隨時可再來找我李世民。」
  鉅龔澤在兩人眼前無限地延展開去,湖上煙霧迷濛,隨風變化。寇仲瞧著沒入霧中的李閥巨舟,雙目茫茫,出奇地沉默。
  徐子陵陪他立在大湖西岸,一時亦找不到可說的話。好一會才試探道:
  「仲少!你沒有什麼吧?」
  寇仲淡淡道:「我可以有什麼嗎?」
  徐子陵聽他語氣,便知尚未釋然,只好安慰道:「大丈夫何患無妻,何況仲少你今趟是非戰之失,只是給那柴小子捷足先登吧了!」
  寇仲一對虎目閃過複雜的神色,好一會才沉聲道:「我情願她恨我!」
  徐子陵失聲道:「什麼?」
  寇仲旋風般轉過身來,握拳叫道:「就像東溟公主恨你般那樣恨我,那起碼我還可在她心中佔個位置。但現在看她對我的離開毫不在意,根本上我們只是為她李閥奔走出力的兩個小嘍囉,連令她不歡喜的資格也欠奉。」
  徐子陵見他說得兩眼通紅,咬牙切齒,不由想起東溟公主單琬晶,頹然道:「我能比你好多少,你聽不到那刁蠻公主只會看上李小子那種身份地位的人嗎?」
  寇仲呆然半晌,轉回身去,看著逐漸消散的秋霧,忽然笑了起來。
  徐子陵不解道:「很好笑嗎?」
  寇仲捧腹蹲了下去,喘著氣道:「我想通了,所以覺得很好笑。」
  徐子陵學他般蹲下,欣然道:「快說出來聽聽。」
  寇仲昂頭凝視了他好半刻,才道:「若論才貌,我才不信我們會比李小子或柴小子差得多少。為何他們都不當我們是東酉呢?因為我們欠缺了成就。無論在江湖上又或社會間,沒有成就的人都不會被重視。」
  徐子陵皺眉道:「但若只是為了別人而去爭取名利地位,那不是等若讓人牽著鼻子走嗎?」
  寇仲哂道:「說到底仍是為了自己,被人敬重只是隨之而來的後果。大丈夫立身世上,若不能成就一番功業,讓寶貴的生命白白溜走,豈不可惜。」
  徐子陵哂笑道:「今趟你又有什麼鬼主意呢?再不是要當鹽商了吧?」
  寇仲搖頭道:「我要當皇帝!」
  徐子陵大吃一驚道:「什麼?」
  寇仲霍地起立,振臂高呼道:「我寇仲要爭霸天下,建立起萬世不朽的功業。」
  徐子陵跳起來,伸手摸上他額頭。
  寇仲生氣地揮開了他的手,反抓著他雙肩,兩眼神光閃閃道:「立志必須遠大,做不成時,打個折扣還是有些兒斤兩。今時再不同往日了,論才智,我們不比任何人差,論武功,我們欠的只是經驗火候。現在我們先去榮陽找素素姐,假若能找到李大哥就更好。一世人兩兄弟,你究竟幫不幫我。」
  徐子陵頭皮發麻,但在這種情況下怎說得出拒絕的言詞,只好點頭答應。
  寇仲一聲歡呼,翻身打了個大觔斗,落到丈許外一方大石上,大笑道:「來!讓我們先比較腳力,再練習一下拳腳功夫,橫豎我們連割肉刀都沒半把,只好將就點。」
  徐子陵雄心奮起,和他一追一逐去了。
第二章 井邊悟道

--------------------------------------------------------------------------------

  在離寇仲和徐子陵登岸處約十多里的東平郡鬧市中一座酒樓二棲處,他們叫來酒菜,大吃大喝。
  臨別時,李世民贈了他們一筆可觀的錢財,寇仲當然不會客氣,所以立時變得意氣風發,出手闊綽。
  徐子陵按著酒壺,勸道:「不要喝了,看你快要醉倒哩。」
  寇仲推開他的手,自斟自飲道:「就讓我醉他娘的這一趟吧!保證以後再不喝酒了。」
  徐子陵氣道:「不是說自己看通了嗎?現在又要借酒澆愁,算什麼英雄好漢?」
  寇仲瞇著醉眼斜兜著他,推了他一把怪笑道:「這叫借酒慶祝,慶祝我仲少第一趟學人戀愛便愛出了個大頭佛來。哈!就為她奶奶的醉那麼一次,將來我定要她因嫁不著我而後悔。柴小子算什麼束西,竟敢看不起我。來!乾杯!」
  徐子陵拿他沒法,見酒樓內僅有的幾個客人都拿眼來瞧,只好舉杯相碰,閉口不言。
  寇仲此時不勝酒力,伏到台上咕噥道:「夠了,現在讓我們到隔鄰那所青樓去,揀個比她美上百倍、千倍的女人,看看是否沒有她就不成。」
  徐子陵乘機付賬,硬把他扯了起來,扶他下樓,口中順著他道:「去!我們逛窯子去。」
  寇仲登時醒了小半,道:「可不要騙我,一世人兩兄弟,你定要帶我到青樓去,還要給我挑選個最可愛的俏娘兒。」
  這時兩人來到街上,正是華燈初上時刻,本應熱鬧的大道卻是靜似鬼域,秋風颯颯下只間中有一兩個匆匆而過的路人,一片蕭條景象。
  徐子陵苦笑道:「看來你仍然清醒!」
  寇仲色變道:「原來你並不打算帶我到青樓去,這樣還算兄弟?」
  徐子陵硬撐道:「我有說過嗎?」
  寇仲忽地掙脫徐子陵的扶持,蹌踉走到道旁,蹲身俯首,「嘩啦啦」的對著溝渠嘔吐大作。
  徐子陵撲了過去,蹲低抓著他肩膊,另一手為他搓揉背心,心中難過得想哭。
  他從未見過寇仲這麼不快樂的。
  寇仲嘔得黃膽水都出了來後,低頭喘著氣道:「小陵!我很痛苦!」
  徐子陵歎道:「你的愛情大業尚未開始,便苦成這樣子,假若李秀寧曾和你有海誓山盟之約而又移情別戀,你豈非要自盡才行。」
  寇仲搖頭道:「你不明白的了,昨晚你和李小子研究賬簿時,我逗她說話都不知多麼投契,她還表現得很關心我的。」
  旋則淒然道:「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她只是代李小子盤問我們的來歷,由始至終她都沒有放我寇仲在心上。」
  徐子陵頹然道:「早該知道這些高門大族不會看得起我們這種藉藉無名的小腳色的!今趟你是否自尋煩惱呢?」
  寇仲顯巳清醒過來,虎目異光爍動,沉聲道:「好兄弟放心吧!經過這回後,我寇仲再不會那麼輕易對女人動情了。」
  徐子陵試探道:「還要去逛窯子嗎?」
  寇仲淒然搖首,讓徐子陵扶著他站了起來,道:「找家客棧度宿一宵,明早立即起程到榮陽,待找到素素姐後,我們便……哈!」
  徐子陵扶著他沿街緩行,奇道:「有什麼好笑的?」
  寇仲搭著他肩頭,愈想愈好笑道:「事實上老天爺待我們算是不薄,至少我們巳能進窺上乘武功門徑,練成了娘說的第一重境界。囊裡既有充足銀雨,又起碼知道『楊公寶庫』在京都躍馬橋附近某處,,更得到了可害得宇文化骨真的化骨的賬簿,我卻仍要為一個女人哭哭啼啼,確不長進。」
  徐子陵欣然道:「這才是我的好兄弟,但你還想當皇帝嗎?」
  寇仲默然片晌,停下步來,認真地道:「我們自懂事開始,便要看別人臉色做人,這樣有啥生趣。是否想當皇帝我不敢說,但總之我不想再屈居人下,我們有什麼比別人不上呢?」
  徐子陵同意道:「我們確不輸虧於任何人。」
  寇仲呵呵笑道:「就讓我們闖出一番事業來吧,讓娘在天之靈也感欣慰,以後再沒有人敢當我們不是東西了。」
  徐子陵聽得豪情大發,高唱當時流行的曲子道:「本為貴公子,平生實愛才。」
  寇仲接下唱道:「感時思報國,拔劍起蒿萊。」
  兩人邁開步伐,朝前奮進,齊聲唱下去道:「西馳丁零塞,北上單于台。登山見千里,懷古心悠哉。誰言未忘禍,磨滅成塵埃。」
  歌聲在昏黑無人的街道上激盪迴響。
  寇仲和徐子陵終暫別了東躲西逃的生涯,可放手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
  兩人來到一口水井處,坐倒井欄旁。
  寇仲探頭瞧進水井去,見到井底的水正反映著高掛晴空的明月,笑道:「這就叫井內乾坤,比老爹的袖裡乾坤更深不可測。」
  徐子陵學他般伏在井口處,苦笑道:「這東平郡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所有客棧都客滿了,偏是街上卻泠泠清清的。咦!」
  寇仲奇道:「你在看井中之月嗎,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徐子陵露出深思的神色,虎目放光道:「我打像把握到了點什麼似的,卻很難說出來。」
  寇仲呆了半晌,再低頭細看井內倒影,恰好有雲橫過正空,月兒乍現倏隱,心底確泛起某種難以形容的味兒。
  徐子陵夢囈般道:「娘不是說過她師傅常謂每個人都自具自足嗎?這口井便是自具自足了。井內的水就等若人體內的寶庫,可擁有和變成任何東西,像這一刻,明月都給它升到井底去,你說不真實嗎?事實卻是真假難分,只要覺得是那樣子,就該是那樣子了。」
  寇仲一對大眼亮了起來,一拍井欄道:「說得好!再看!」隨手執了塊石子,擲進井內去。
  「噗通!」一聲,明月化成蕩漾的波紋光影,好一會才回復原狀。
  徐子陵喜叫道:「我明白了,這實是一種厲害的心法,以往我對著敵人時,開始時仍能平心靜氣,就像井內可反映任何環境的清水。可是一旦打得興起,便咬牙切齒,什麼都忘了。」
  寇仲歎道:「你仍未說得夠透徹,像我們見著老爹時,便像老鼠見到貓般,上趟對著尚公亦是那樣。假若我們能去盡驚懼的心,像平常練功那樣守一於中的境界,便能變成這井中清水,可反映出一切環境,與以前自有天淵之別。」
  徐子陵側頭把臉頰貼在冰涼的井緣上,歎道:「我高興得要死了!若能臻至這種無勝無敗,無求無慾,永不動心的井中明月的境界,就算短命十年都甘願。」
  寇仲尚要說話,足音把兩人驚醒過來。兩人循聲望去,見到兩名配著長劍的大漢正朝水井走來,其中穿灰衣的喝道:「小子不要阻著井口,老子要喝水呢。」
  寇仲笑道:「讓小子來侍候大爺吧!」
  兩人夾手夾腳放下吊桶,打了清水上來。
  那兩名大漢毫不客氣接過喝了。
  另一人道:「小子都算精乖,這麼夜了,還磨在這裡幹嗎?」
  徐子陵道:「閒著無事聊天吧,請問兩位大叔要到哪裡去?」
  灰衣大漢冷冷瞪了他一眼,冷笑道:「告訴你又怎樣,夠資格去嗎?」話畢和同伴走了。
  兩人對望一眼,都為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
  寇仲道:「橫豎無事,不若吊尾跟去,看他們神氣什麼?順便找個地方將就渡過這一晚也好。」
  徐子陵欣然同意。
  兩人童心大起,展開輕功,飛簷越壁,如履平地,真個得心應手。
  忽然間他們進入了以前只能於夢想得之的天地間,那種與一般人的世界雖只一線之隔,但又迥然有異,,只屬於絕頂高手方可臻致的輕功境界,使他們充濡了神秘不平凡的感覺。
  他們的心化成了井中之水,無思無礙,只是客觀地反映著大宇宙神秘的一面。
  當他們的頭由一處屋簷探出來時,那兩名太漠剛由橫巷走進一條大街上。
  只見座落城南的一座巨宅門外,車水馬龍,好不熱鬧。門內門外燈火輝煌,人影往來,喧笑之聲,處處可聞。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原來所有人都到了這裡來,定是壽宴婚宴一類的紅事,我們也去湊個興如何?」
  徐子陵道:「難怪那兩個混蛋笑我們沒資格去了。只看派頭,便知這辦喜事的人非同小可,沒有請帖,怎樣混得入去。」
  寇仲似從李秀寧的打擊完全回復了過來,充滿生趣的道:「前門進不了,就走他娘的後門,現在找們衣著簇新,只要混得進去,誰都不會懷疑我們是白撞的!」
  寇仲不待他答應,逕自躍下橫巷,舉步走出大街。
  徐子陵只好追著他去了。
  兩人肩並肩朝街角的大宅走去,這才發覺剛才那角度看不到的府門對街處,擠滿看熱鬧又不得其門而入的人群,少說也有數百人之眾。
  一群三十多名身穿青衣的武裝大漢,正在維持秩序,不讓閒人阻塞街道,妨礙實客的車馬駛進大宅去。
  寇仲大感奇怪道:「我的娘!這是什麼一回事,這家人就算擺酒宴客,也不會吸引到這麼多人來看呢?」
  徐子陵見到前面的一群閒人給數名大漢攔著,趕了回頭,忙截住其中一人問道:「哪裡有什麼大事了?」
  那人兩眼一瞪,把氣發洩在他倆身上,怒道;「連名傳天下的石青璇來了都不知道,快滾回窩去湊你們老娘的奶子吧!」言罷悻悻然走了。
  兩人一聽都呆了起來。
  要知石青璇乃名震全國的奇女子,以簫技震驚當代。早在揚州便聽過她的名字,只不知誰人這麼大面子,把她請到了這裡來表演。聽說她一向過著隱居的生活,沒多少人能欣賞到她的簫音,但聽過的無不佩服得五體投地。
  寇仲一肘打在徐子陵脅下,怪笑道:「今晚不愁寂寞了,既有戲看又有便宜酒喝。」
  徐子陵心中一熱,笑道:「若你再喝酒,我便不奉陪了。」寇仲忙道:「不喝酒哩,來吧!」
  他見前路被封,領徐子陵繞了個大圈,來到了佔地近百畝的豪宅後牆處。
  他們輕易越過高牆,到了宅後無人的後院裡,往前宅走去時,見到主宅後的大花園內花燈處處,光如白晝,擠滿了婢僕和賓客。
  兩人撣掉衣衫塵埃,大搖大擺地混進人群裡:心中大感有趣。
  寇仲金睛火眼的打量那些刻意裝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客,不時指指點點,評頭品足,似真的把李秀寧完全置諸腦後。
  擠入華宅的主堂內時,氣氛更是熾烈,人人都在興奮地討論石青璇的簫藝,就像都是研究她的專家那副樣子。
  廳內靠牆一列十多張檯子,擺滿了佳餚美點,任人享用。
  寇仲摟著徐子陵在人群中左穿右插,歎道:「早知有此好去處,剛才的那頓晚飯就留到這裡才吃呢!」
  徐子陵忽地低呼一聲,扯著寇仲閃到了一條石柱後,似要躲避某些人。
  寇仲一頭霧水,不解道:「什麼事?」
  徐子陵伸手一指道:「看!」
  寇仲探頭望去,只見到六七個貴介公子,在男女紛沓的賓客群中,正團團圍著兩個美麗的少女在說話,相當惹人注目。精神一振道:「這兩個妞兒確長得很美。」
  徐子陵氣道:「我不是說他們,再看遠一點好嗎?還說不那麼容易對女人動心了。」
  寇仲依依不捨的移開目光,這才見到堂側的一組酸枝椅中,坐了三個人,其它人都只能立在一旁,更突顯了這三個人的身份地位。
  中間一人鬚髮皓白,氣度威猛,卻是衣衫襤褸,雖是坐著,但仍使人感到他雄偉如山的身材氣概。
  另一人身穿長衫,星霜兩鬢,使人知道他年紀定巳不少,但相貌只是中年模樣,且一派儒雅風流,意態飄逸,予人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
  寇仲這些日子來閱歷大增,但仍感到這兩人超然出眾之處。
  陪這兩人坐著說話的是個大官模樣的中年人,非常有氣派,亦給人精明厲害的印象。
  寇仲心中奇怪,這三個人雖看來像個人物,但徐子陵仍不該大驚小怪。
  這時徐子陵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道:「那不是我們遇過的沉乃堂嗎?」
  寇仲嚇了一跳,迅速在圍著三人說話的十多人間找到了沉乃堂。
  當日兩人被杜伏威押這去取《長生訣》,途中遇上沉乃堂和粱師都的兒子梁舜明等人,發生衝突,致兩人能乘亂溜走,這些日子來早忘掉了,現在見到沉乃堂,登時記起他的美人兒姨甥女沈無雙來。
  徐子陵低聲道:「還不快溜!」
  寇仲硬撐道:「為什麼要溜,不聽過石青璇的簫聲,怎都不會溜的了,何況沈老頭又見不到我們。」
  又道:「那官兒看來就是主人了,不知這兩個是什麼人物呢?」
  徐子陵暫時拋開了沉乃堂,應道:「只看其它人對他們的恭仿模樣,便知是非同凡響之輩。嘿!絕頂的高手應該是這種氣派哩!」
  就在此時,那威猛老者和長衫儒生,都像察覺到兩人在注視他們般,眼神不約而同向兩人射來。
  兩人嚇了一跳,忙縮回柱後去。
  寇仲低呼道:「我的娘!高手真是高手,不是玩的。」
  心慌膽跳中,徐子陵感到後側有人欺近來,還以為是其它實客走過,但卻清楚感到對方的手正向自己肩頭拍過來。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感應,他一點都看不到對方的動作,偏是卻清楚知道。
  在這剎那,他的心神進入了能反映天上明月的不波井水境界裡,把握到對方並非是要下手傷害自己。
  手掌拍上肩頭,溫潤柔軟。
  寇仲也感有異,與他同時轉身朝來人望去。
  一瞧下,兩人立時魂飛魄散。
  竟是扮作俏書生的東溟公主單琬晶,一個他們目下最不想遇上的人。
第三章 彗星北來

--------------------------------------------------------------------------------

  忽然間,兩人陷進了重圍中。
  東溟派的年輕少帥尚明和兩名大將尚邦、尚奎義同時由人群中鑽出來,與一面煞氣的單琬晶把兩人迫在木柱前,封死了所有逃路。
  寇仲勉強笑道:「諸位好!來看表演嗎?」
  尚明冷哼一聲,不屑地沉聲道:「卑鄙小人!」
  單琬晶更是玉臉生寒,狠狠盯著徐子陵,冷冷道:「還以為你們給人擄走了。現在看到你們生龍活虎,才知你們與宇文成都同流合污來打我們主意,今趟就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徐子陵搖手道:「公主切勿誤會,我們不但不認識宇文成都,他宇文閥還是我們的大仇人呢。」
  尚邦怒道:「難得夫人那麼看得起你們,可你們卻偏要傷她的心;無論你兩個是否認識宇文成都,和他是什麼關係,但你們要去偷東西,卻是不移的事實。」
  尚奎義目露殺機道:「究竟是誰指使你們?」
  寇仲賠笑道:「有話好說,怎會有人指使我們呢?」
  因雙方都在低聲說話,在其它賓客看來,只像朋友遇上閒聊幾句。誰都不知道個中劍拔弩張的凶險形勢,動輒就是可弄出人命的局面。
  單琬晶一副吃定了他們的惱恨樣兒,淡淡道:「若不是有人指點,你又怎知會有這麼一本賬簿呢?」
  尚明接著道:「與這種小腳色說話只是浪費時間,押他們出去。」
  寇仲和徐子陵燃起一線希望。知道他們礙於主人的面子,不敢貿然動手,破壞了這裡的和諧氣氛。
  寇仲嬉皮笑臉道:「假若你們動手,本高手立即大叫救命,所以動手前最好三思。」
  話猶未巳,單琬晶和尚明同時出手。
  單琬晶的玉手由袖內滑了出來,迅疾無倫地朝徐子陵腰眼點去,發出「嗤」的一聲勁氣破風聲。
  尚明則五指箕張,往寇仲臂膀抓去。
  他們都是同一心意,要趁兩人叫救命前,制住兩人。
  但單尚兩個雖是動作凌厲,但因雙肩紋風不動,配上尚邦和尚奎義阻擋了別人視線,廳內雖不乏武林好手,仍沒有人察覺到這處的異動。
  寇仲和徐子陵知道這是生死關頭,若給東溟派人發覺賬簿在他們身上,那時就算跳下黃河都洗不清了嫌疑。
  剎那間,兩人進入了不波井水的精神境界中。
  一切動作變化都顯得緩慢起來。
  徐子陵一點不漏地把握到單琬晶手指戳來的速度、角度和力道。更清楚若和她比拚手法速度,必敗無疑。
  而自己唯一抵擋之法,就是乘對方的輕敵之心。
  這些念頭在電光石火的高速裡閃過腦際時,他巳擬好對策。
  指尖尚未觸體,單琬晶的真氣巳破體而入,攻進他的右腰穴去。
  真氣循脈而延,襲住他的脊椎大穴。
  此時單琬晶的纖指才戳上他的腰眼。
  徐子陵心中澄明一片,以意御氣,迎上攻入脈穴的真氣。
  跟著腰肢一擺,不讓對方戳個正著。
  單琬晶正慶得手,忽覺指尖觸處不但軟綿綿地毫不著力,對方還生出一股卸勁,使她手指滑了開去。
  大吃一驚時,徐子陵竟探手往自己臉蛋摸過來。
  寇仲此時則與尚明實牙實齒的硬拚了一記,橫掌切在尚明為應他攻勢由爪化拳的右手處。
  「蓬!」的一聲暗響,尚明軀體一震,移後了半步,寇仲則給他震得撞在後方石柱上,痛得悶哼一聲。
  單琬晶和尚明哪想得到兩人有此頑抗之力,前者低聲嬌呼,避過了徐子陵的輕薄,還未有時間再展攻勢,徐子陵已扯著寇仲轉往柱子的另一邊去。
  若真的動手,以單琬晶足可架著杜伏威的身手,恐怕兩人加起來都不是她全力進擊的十招之敵。
  可是一來她並非想痛下殺手,只是要把徐子陵制住;二來因不想驚動他人,所以只用上三、四成功力。又因錯估了徐子陵的本領,才如此眼睜睜的讓兩人溜走。
  寇徐轉到柱子另一邊時,恰好與那威猛老者和灑逸儒生臉臉相對。
  那兩人目光再射到他們身上,同時閃過奇異的光芒。
  最糟是沉乃堂也終看到他們了,大感愕然。
  寇仲和徐子陵這刻哪還有暇理會其它人,搶前幾步便鑽入分作數十堆喧聲震天的男女賓客內,朝大門奔去。
  尚差數步就可踏出大門,人影一閃,兩男一女攔著去路,女的扠腰低喝道:「小狗想逃嗎?」
  兩人連忙止步,朝前一看,原來是杏目圓瞪的沉無雙,左右則是這刁蠻女的兩個師兄孟昌和孟然,一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樣子。
  此時單琬晶四人趕到兩人身後,但因弄不清楚他們和沉無雙三人的關係,故亦停下步來,靜觀其變。
  沉無雙顯是不認識單琬晶,臉色徽變道:「原來另有同黨,怪不得這麼威風。」
  寇仲最懂玩手段,呵呵一笑道:「無雙妹誤會了。他們只是要求我們到門外去,好研究一下拳腳功夫吧。」
  沉無雙尖叫道:「誰是你的無雙妹?」
  徐子陵插口道:「自己人不要那麼吵好了?我們只是來作客,不是來和人吵架動手的。」
  後面的單琬晶巳不耐煩道:「快讓路!」
  沈無雙正給寇徐氣得七竅生煙,聞言把火頭燒向單琬晶,怒道:「你給我滾才對,讓我整治了這兩隻小狗,才和你們算賬。」
  尚明見她辱及公主,冷笑道:「臭丫頭憑什麼質格來和我們算賬?」
  今趟是孟昌、孟然要為師妹出頭,齊聲怒喝道:「好膽!」
  雙方人馬愈罵愈失去節制,惹得附近賓客人人側目。
  沉乃堂見狀走了過來,責道:「你們幹什麼?知否這是什麼地方?」
  他恃老賣老,出口便把三方面的人全部責怪在內。
  寇仲和徐子陵偷眼一看,只見賓客們潮水般退往兩旁,好讓坐著的那個人可以視線無阻的看到這近門處的情況。
  只從賓客這自發性的舉動,便可知這三人身份非凡,人人尊一時間他們成了眾矢之的。
  寇仲打個哈哈,抱拳作揖道:「不關我們兄弟的事,是他們鬧起來的。」
  沉無雙氣得鐵青了俏臉,正要反唇相稽,沉乃堂立時喝止。
  眾人目光自然落在單琬晶四人身上。
  單琬晶今趟是慕石青璇之名而來,用的是李世民給她的請柬,並不想張揚身份,更不願開罪此豪宅主人。故雖是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殺死兩個小子,仍只好微微一笑,朝那儒生道:「驚動通老了。哈!沒事哩。」
  領頭往一邊的賓客群中擠進去。
  一場風波,似就此平息。
  寇仲和徐子陵卻是心中叫苦,留下不是,離開更不是。
  那狀似大官的人忽然開腔道:「兩位小兄弟,可否過來一聚。」
  堂內數百賓客,正要繼續尋問事情真相,聞言均露出訝色,不明白他為何會對這兩個小子生出興趣。
  原來這大官並非如寇徐猜想是此宅的主人,而亦是賓客之一,且是隋皇朝舉足輕重的人物,更乃朝廷中有數的高手。
  此人名王世充,奉了煬帝之命領兵對付翟讓和李密的瓦崗軍,是忙裡偷閒到這裡來一睹石青璇的風采。
  他對宇文化及追捕寇徐兩人的事亦有耳聞,此時是動了疑心。
  至於那衣衫襤褸的威猛老者和貌似中年的老儒生,亦是非同小可。
  前者是人稱「黃山逸民」的歐陽希夷,乃成名至少有四十年的頂尖高手,與玄門第一人「散人」寧道奇乃同輩分的武林人物,早退隱多年,今趟因來探望宅主人,偶而逢上這場盛事。
  至於老儒生則是此宅的主人王通,乃當代大儒。以學養論,天下無有出其右者,,以武功論,亦隱然躋身於翟讓、竇建德、杜伏威、歐陽希夷,以及四閥之主那一級數的高手行列中。
  王通生性奇特,三十歲成名後便從不與人動手。棄武從文,不授人武技,只聚徒講學,且著作甚豐。最為人樂道者莫如他仿《春秋》著《元經》,仿《論語》成《中說》,自言其志曰:「吾於天下無去也,無從也,惟道之從」。
  亦只有他才請得動孤芳自賞,從不賣人情面的石青璇。
  故以單琬晶的自負,亦不敢因兩個小子而開罪了這個誰都惹不起的超然人物。
  今趟能來此赴會的人,都是附近各郡縣有頭有瞼的人物,不是一派之主,就是富商巨賈,達官貴人,最驕橫的人都不敢在這種場合撒野。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都是心叫不妙,進退維谷時,入門處驚叫連起。
  接著有兩個人凌空仰跌進來,「蓬蓬」兩聲跌個四腳朝天。
  賓客潮水般裂了開來,空出近門處大片空間。
  看著一時只懂呻吟而爬不起來的兩個把門大漠,人人臉臉相覬,想不通有誰人敢如此膽大包天,闖到這裡來生事?
  人人驚訝顧視時,寇仲和徐子陵乘機退入人群裡。
  廳內本巳擠迫,此時又騰空出大片空間,變成各人緊靠在起,縱使視他們為獵物的東溟公主等一時也難以擠近過來。
  當下自有人上來把被打倒的兩人扶走。破風聲起,一名藍衣大漢掠了出來,探手抓起兩人,怒喝道:「誰敢來撒野!」
  一聲冷哼,來自大門外。
  一男一女悠然現身入門處。
  男的高挺英偉,雖稍嫌臉孔狹長,但卻是輪廓分明,完美得像個大理石雕像,皮膚更是比女孩子更白皙嫩滑,卻絲毫沒有娘娘腔的感覺。反而因其凌厲的眼神,使他深具男性霸道強橫的魅力。
  他額頭處紮了一條紅布,素青色的外袍內是緊身的黃色武士服,外加一件皮背心,使他看來更是肩寬腰窄,左右腰際各掛了一刀一劍,年紀在二十四五間,形態威武之極。
  在場大多是見慣世面的人,見此人負手而來,氣定神閒,便知此人大不簡單,且因他高鼻深目,若非是胡人,亦該帶有胡人血統,無不心中奇怪。
  那女的樣貌亦不類中土人士,卻明顯不是與男的同一種族,但無論面貌身材,眉目皮膚,都美得教人抨然心動。只是神情卻冷若冰霜,而那韻味風姿,卻半分都不輸於單琬晶、李秀寧那種級數的絕色美人。她也是奇怪,跨過門檻後故意墮後了半丈,似要與那男人保持某一距離。
  一聲長笑,響自歐陽希夷之口,接著是這成名數十年的武林前輩高手大喝道:「好!英雄出少年,來人與突厥的畢玄究竟是何關係?」
  本是議論紛紛的人立時靜了下來,連那準備出手的藍衣大漢也立時動容,不敢輕舉妄動。只此便可見畢玄在中外武林中聲威之盛。
  那年輊高手臉露訝色,雙目精芒一閃,仔細打量了歐陽希夷後,淡淡道:「原來是「黃山逸民」歐陽希夷,難怪眼力如此高明,不過在下非但與畢玄毫無關係,還是他欲得之而甘心的人。」
  眾人一聽下,大半人都驚訝得合不起嘴來。他能認出歐陽希夷來並不稀奇,因為像歐陽希夷那樣雄偉威猛的老人實是江湖罕見,加上一身爛衣衫,更等若他的獨特招牌。
  他們驚奇的是此子明知對方是歐陽希夷,仍敢直呼其名,又竟連被譽為天下最頂尖三大高手之一的畢玄都似乎不怎麼放在眼內,這才是教人為他動容的地方。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那美人兒有點像娘。」
  徐子陵點頭同意,知他非是指這不速而來的白衣女樣貌長得似傅君嬋,而是衣著和神態都非常神似,只是比傅君嬋要年輕上七、八年。
  寇仲又道:「這小子看來厲害得很,否則眼神不會那麼亮如電閃。」
  徐子陵尚未來得及響應時,歐陽希夷倏地起立,登時生出一種萬夫莫擋的氣勢,壓得在場各人都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一把陰柔的聲音適時響起道:「小子憑什麼資格連畢玄都要著緊你的小命呢?」
  那青年眼尾都不看那在人群裡說話的人,微微一笑道:「這種事看來沒有解釋的必要吧!」
  王通凝坐不動,目不轉睛地注視那人,淡淡道:「閣下剛進門便傷人,王某雖不好舞刀弄棍,但仍不得不被迫出手,給我報上名來!」
  這時誰都知道王通動了真怒。
  王世充亦在打量那英偉青年,露出凝重神色,沉聲道:「有王老和歐陽老作主,陳當家請回吧。」
  此語一出,廳內數百人更是靜得鴉雀無聲。
  這番話雖說得客氣,但不啻指被王世充稱為陳當家的是惹不起這人。
  王世充乃江湖公認的有數高手,眼力自是高明之極,若他亦這樣說,那英偉青年的武功當達到驚世駭俗的地步。
  要知這陳當家就是東平郡第一大派青霜派的大當家陳元致,一手青霜劍法遠近馳名,足可躋身高手之林。
  陳元致瞼色微變,猶豫了片晌,才往一旁退去。
  英偉青年嘴角飄出一絲冷笑,好整以暇道:「在下跋鋒寒,今趟與這位小姐結伴而來,是……」
  白衣美女冷冷道:「你還你,我還我,誰是你的伴兒。哼,是害怕了嗎?」
  眾人大感愕然時,跋鋒寒露出啼笑皆非的神色,竟是非常瀟灑好看,在場男女都不由被他吸引,連單琬晶那麼心高氣傲的都怦然心動。
  寇仲又湊到徐子陵耳旁道:「這小子賣相倒不俗,喂!溜吧!」
  徐子陵苦笑道:「怎麼溜?」
  寇仲環目一掃,只好頹然打消念頭,此時由於原在花園裡的人都擁了進來看熱鬧,更是擠得堂中難作寸移。兼之對面人群裡的單琬晶等正狠狠盯著他們,這時離開與送死實沒有多大分別。
  歐陽希夷的手緩鍰落在劍把處,霎時間,大堂內近七百人都感到堂內似是氣溫驟降,森寒的殺氣,瀰漫全場。
  眾人都知這數十年來沒有動劍的前輩高手出手在即,不由都盡量往外退開,讓出空間。
  跋鋒寒虎目神光電閃,外衣無風自動,飄拂作響,威勢竟一點不遜於對手,宛若自信能無敵於天下,不可一世。
  王通和王世充兩人都神色凝重。
  明眼人都知道自歐陽希夷長身而起開始,這老少兩人便在氣勢上比拚高低。
  而使人吃驚的是這來自外邦的跋鋒寒竟能在氣勢上與擅長硬功的歐陽希夷分庭抗禮,只這事傳到江湖去,便足可使本是藉藉無名的跋鋒寒名動天下了。
  白衣女凝立不動,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似對即將而來的大戰毫不關心。眾人卻是屏息靜氣,等待兩人正面交鋒的一刻。
第四章 奇女青璇

--------------------------------------------------------------------------------

  歐陽希夷向前跨了三步,把與跋鋒寒的距離縮短至兩丈。
  他步伐間的氣勢,加上他雄偉如山的身材,凌厲的眼神。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令人無可抗禦的氣度。
  跋鋒寒嘴角仍掛著一絲笑意,負在身後的手拽起了外袍下擺,分別握在刀把與劍柄處,使人不知他要用刀還是要用劍,又或刀劍並用。
  歐陽希夷突地立定,仰天長笑,登時整座巨廳都像簌簌地顫抖起來。
  『鏘』
  跋鋒寒右手把刀拔出來了少許,立既生出一股凌歷無匹的刀氣,抗橫歐陽。
  就在這一剎那,跋鋒寒刀已脫鞘而出,幾作一道長虹,主動出擊。
  歐陽希夷亦於同一時間,掣劍出擊。
  兩股無形無聲的劍氣刀芒,在刀劍相觸前,絞擊在一起,接善才傳來毫無花假的硬拚後一下激響震嗚。
  跋鋒寒倏地飄退,橫刀而立。
  只見他仍是閒逸如常,臉帶微笑,而以他毫不遜色於這威猛前輩高手的虎軀仍站得穩定硬朗,便不會教人覺得他是被對方坦退。
  歐陽希夷雄立不動,只是上身微微往往一晃,臉上現出難以相信的神在場賓客,無不動容。
  誰想得到這年紀不過二十來歲的跋鋒寒,竟能硬架歐陽希夷的士力川
  跋鋒寒在全場注目下,仰天長笑道:「好劍,想不到我跋鋒寒甫祗中原,便得遇高手,領教了!」
  話聲寸落,他竟再主動進擊。
  王世充和王通交換了個眼色,不但看出對方心中的震駭,還看出對方生出的殺機。
  此子不除,說不定就是另一個畢玄。
  歐陽希夷亦和他們生出同樣心意,且比他們更清楚這跋鋒寒實是繼畢玄後突厥最厲害的人物。這般年紀,怛武功已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
  而憑他觀人之桁,更知此子乃天生冷酷無情之輩,這種人若作起惡來,為禍最大。
  意到手動,歐陽希夷冷哼一聲,一劍迎書對方由左側畫來的一刀劈去。
  這一劍看來平平無奇,怛實是歐陽希夷一生功力所採,達到了化腐朽為神奇,大巧若拙的境界。
  即管「武尊」畢玄親來,諒亦下敢等間視之。
  歐陽希夷的「沉沙劍法」專講氣勢,置諸於死地面後生,勝敗決於數招之內。這刻動了殺機,出手又與剛寸試探的一劍不同。
  跋烽寒雙目神光閂閃,腳下踏著奇異的步法,只在丈許的距離遊走,使人感到他並非直線進擊,而是不斷改變角度方向,但偏又好像只是直線疾進。那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只是旁觀已教人感到頭痛,與他正面對敵者的感受如何更是可想而知。
  隨跋烽寒來的白衣美女首次露出注意神色,全神注視交戰中的兩大高手。
  寇仲和徐子陵則是看得眉飛色舞,心領神會。暗付原來步法竟可生出如此妙用。
  歐陽希夷一聲暴喝,閃電橫移,竟在跋烽寒長刀當胸抑至前,不迎反避,來到了對方左側丈許處。
  誰都不明白一向以硬拚見稱的他為何採取這種戰略,只有高手如王通、王世充、單瑰晶等才明白他是看不透對方的步法,寸不敢冒進,其令人震駭窪是不用說也可想而知了。
  不過他這一避深含奧理,恰是閃到對方刀勢最弱處,所以絕非落在下風。
  跋鋒寒喝了聲「好」,竟猛地後退。
  氣機相引下,歐陽希夷手中古劍化作驚濤駭浪般的劍影,大江傾瀉地追擊而去。
  跋鋒寒像早預知了有這種梭果,冷靜得像個無風無浪的深潭,俊偉的容顏靜若止水,疾退尋丈後,又搶了回來J橫刀封架。
  他的一退一進,就像潮水般自然,本身已具有渾然天成的味兒,教人生出難以言喻的奇異感覺。
  王通等再不能掩飾臉上驚駭的神情。
  打由跋鋒寒入門開始,他們已察覺到此子的不凡處,怛仍夢想不到他厲害至此。
  「噹噹噹!一
  在電光石火的迅疾光景中,兩人交換了三招。
  曰時刀光四射,劍氣橫空。
  劍芒刀勢,籠罩著方圓三丈處,圍觀者都下意識地想盡量退離這令人驚心動魄的戰場。
  跋鋒寒忽地刀勢收窄,只緊守一個窄少的空間,憑其奇異的步法,在歐陽希夷有如驚濤駭浪,大開大闔的劍影中,鬼魅般待移封格。
  乍看似是他落在下風,怛王通等卻知道這實是對付歐陽希夷最高明的策略。
  要知凡以便攻為上的招數,最是耗損真氣,假若跋鋒寒能把目前的情況延長下去,到歐陽希夷力竭時,就是跋鋒寒反守為攻的一刻了。
  當然,歐陽希夷積七十多年的功力,氣脈悠長,可能跋鋒寒未捱到那刻早已一命嗚呼,怛看他現在的縱退白如,誰都不敢說一向能以兩三式決勝負的歐陽希夷可在那一刻之前宰掉他。
  王通和王世充同時長身而起,卻苦在不能插手。
  歐陽希夷此時心無旁鴦下唰唰唰一連三劍連續劈出,每一劍取的都是不同角度,力道忽輕忽重,任誰身當其鋒,都會生出難以招架的感覺。但偏是跋鋒寒長刀疾運,一一化解,還刀勢突然擴張,取口了少許主動,其勢並且保持下去。
  寇仲和徐子陵偷眼向對面的單婉晶望去,只見她美目異采漣漣,一瞬不瞬地盯著威武若天神的跋鋒寒,似若已把他們兩入完全忘掉。尚明等則是州臉震駭,全神注視場上的惡鬥。
  此時不走,更侍何時。
  寇仲和徐子陵雖有點捨不得觀戰,但小命要緊,試探的往大門處硬擠過去。
  給他們擠單的人,都似毫無所覺,自動讓開些許容隙好得繼續觀戰。
  好不容易擠到最擠迫的大門處,蕭音忽起。
  兩人好奇心大起,誰人會在此時還有閒情逸致吹簫呢?不由窗神傾聽。
  那簫音奇妙之極,頓挫無常,每在刀劍交擊的空間中若現若隱,而精采處卻在音節沒有一定的調子,似是隨手揮來的即興之作。卻令人難以相信的渾融在刀劍交嗚聲中,音符與音符問的呼吸、樂句與樂句間的轉折,透過簫音水乳交融的交待出來,縱有間斷,怛聽音亦只會有延錦不休、死而後已的纏綿感覺。其火侯造諳,碓已臻登烽造極的簫道化境。
  隨著蕭音忽而高昂慷慨,忽而幽怨低□,高至無限,低轉無窮,一時眾人都聽得癡了。
  寇仲和徐子陵像書了魔般給蕭音勾動了內心的情緒,首次感受到音樂比言諳更有動人的魅力,竟忘了逃走。
  場中拚鬥的兩人殺意大消,虛擊一招後,各自退開,肅立恭聆。
  白衣女冰冷的玉容第一次露出心神顫動的微妙表情,似有所思所感。
  簫音由若斷欲續化為糾纏不休,怛卻轉柔轉細,雖亢盈於靜得不聞呼吸的大廳每一寸的空間中,偏有來自無限遠方的縹緲難測。而使人心述神醉的樂曲就若一連天籟在某個神秘孤獨的天地間喃喃獨行,勾起每個人深藏的痛苦與歡樂,湧起不堪回首的傷情,可詠可歎。
  蕭音再轉,一種經極度內斂的熱情透過明亮勺稱的音符綻放開來,彷彿輕柔地細訴著每一個人心內的故事。
  簫音倏歇。
  大廳內沒有人能說出話來。
  王通此時早忘了跋鋒寒,心中殺機全消,仰首悲吟,聲調蒼涼道:「罷了!罷了!得聞石小姐此曲,以後恐難再有佳音聽得入耳,小姐蕭藝不但盡得乃娘真傳,還育出於藍,王通拜服。」
  眾人至此才知王通與石青旋有善深厚淵源。又見他提起石青旋母親時雙目隱泛淚光,都猜到曾有一段沒有結果的苦戀。
  歐陽希夷威稜四射的眼睛亦透出溫柔之色,高聲這日:「青旋仙駕既臨,何不進來一見,好讓伯伯看你長得有多少像秀心。」
  眾人大訝,這才知道難怪一直見不到這出名神秘的美女,原來她到此時始大駕光臨,以絕世簫藝化解了一場惡鬥。
  跋鋒寒朗聲道:「若能得見小姐芳容,我跋鋒寒死亦無憾。」
  此時他聲價倍增,沒有人敢怪他口出狂言。
  曰下輕柔的歎息,來自屋簷處,只聽一縷甜美清柔得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形喻的女聲傳入大廳道:「相見爭如不見,青旋奉娘遺命,特來為兩位世怕吹奏一曲,此事既了,青旋去也。」
  廳內各人立時哄然,紛紛出言挽留。
  人影一門,跋鋒寒和那白衣美女同時消失不見。
  廳內仍是混亂之極。
  寇仲和徐子陵清醒過來,忙拔腳溜出門外去,落荒逃走。
  寇仲和徐子陵可說已成了逃亡的專家,趁混亂之際,迅速逃離王府,並不遠去,只躲到附近另一家大宅院落的一間柴房裡,相互大叫僥倖。
  兩人舒適地躺在一堆禾草上,均覺王府之行不虛。
  寇仲歎道:「雖然給惡公主發覺了我們仍然健在人間,但能睹那風濕寒和那歐陽老頭的比武,又聽到江湖奇女的簫藝,怎都值得。」
  徐子陵羨慕道:「那風濕寒比我們大不上幾年,不過手底真硬,何時我們才能像得他那樣子呢?」
  寇仲冷哼道:「這傢伙看來好人有限,而且似乎很擅長勾引女人,給他目光瞟過的女人都要失魂落魄,看來你的公主都給他勾了魂魄呢!」
  徐子陵哂道曰:「什麼你的我的。鬼才會歡喜那種目中無人的女人。管她是什麼臭屁公主。」
  寇仲坐了起來,豎起拇指讚道,「有種!哈!我似乎也忘記了我的秀寧妹妹了呢!」
  徐子陵搖頭晃腦道:「原來對陣要講氣勢,我的娘!氣勢究竟是怎樣營造出來的呢?那絕不是發惡發狠就成的,談笑間用兵,才是上乘之道。」
  寇仲思索片晌,正容道:「那該是精神加上內勁合起來的效果。真個高下立判,一點不能勉強。」
  頓了頓又道:「你猜那風濕寒能否追上石青旋?若給他勾引了,我們豈非再沒有機會,」
  徐子陵皺眉道:「你省點精神不要癡心妄想好嗎?李秀寧的教訓還不夠重嗎?」
  寇仲尷尬地躺回禾草堆上,閉起眼吁一口長氣,頹然道:「好吧!明早我們立即起程到榮陽找素素姐,什麼都不再想。」
  徐子陵突然道日:「你說憑我們的輕功,能否越過城牆呢?」
  寇仲一震道:「你怕那官兒認出我們嗎?」
  徐子陵道曰:「像我們這種超卓的人材,哈!實在大易認出了。換了你是他,會怎麼辦呢?」
  寇仲色變道:「他自然會知會宇文化骨了。」
  徐子陵道:「若如此我們早走遠了。最怕就是他立即自己動手拿人,只看他的眼神和聽他喝令那低手陳當家退下的口氣,便知他可能比我們要多兩下子。所以我現在怕的是他而非臭屁公主。」
  寇仲道:「那怎辦才好?」
  徐子陵苦笑道曰:「我正要你想辦法,虧你還有臉來問我。」
  寇仲惟有大動腦筋,接著一拍額頭道:「只要我們足不出柴房的在這裡躲上三天,夜深入靜才去偷吃偷喝,等所有人都以為我們已逃遠了後,才施施然動身,你說這妙計夠不夠妙?」
  徐子陵奮然道:「好!就讓我們潛修他娘的三天,把這些日子得來的經驗和所兒所聞融會貫通,倘獲大成,那就不用每趟都給人殺得落荒而逃
  寇仲道曰曰「但解決了這難題後,尚有另一道難題,就是安頓了素素姐後,我們究竟是拿賬傳遞揚州向皇帝老子告宇文化骨的御狀,還是到東都去碰和氏璧的運氣,抑或去京師把楊公賣藏發掘出來呢?」
  徐子陵道:「你又怎想呢?」
  寇仲道:「我是尊重你才問你嘛?」
  徐子陵沒好氣道:「你若問我,我當然會說給娘報仇是最重要。」
  寇仲不悅道:「在我來說不也是那麼想嗎?就讓我們先困江都好7
  徐子陵笑道:「竟然發我脾氣,好吧!算我誤會了你好哩。」暗黑裡,寇仲默然半晌,才道:「你是我的好兄弟,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無論你怎樣說我,我也不會發你脾氣的。」
  寇仲又坐了起來,抱頭默想片刻,點頭道:「你一向都比我隨遇而安,容易感到滿足,我卻是心多多的。唉!人生在世,不好好幹他一番事業,是多麼沒趣。」
  徐子陵道:「我絕對同意你的話。坦白說只是對妞兒我的心似沒你那麼多,除非遇上能令我情不自禁的人兒,否則我不會輕易動情。但我若真的歡喜上她,便永不會改變,更不台三心兩意。」
  寇仲抱著膝頭,把臉埋在兩腿間沉吟道:「我是否很易愛上不同的女子呢?像李秀寧、惡公主,甚至美人兒師傅,至乎沉落雁那婆娘,我都覺得她們很不錯。但又知自己不會只鍾情於任何一個。我究竟是比你更多情,還是更無情呢?」
  徐子陵好一會後,才淡淡應道:『我想因為娘兒並非你最大的目標,自少我便覺得你仲少是天生做領袖的那種人,最愛出頭做主,而我亦很喜歡你那樣子。唉!夜了!我要練功哩。』
  聽著徐子陵均勻的吐納聲,寇仲腦海中不由重演跋鋒寒和歐陽希夷劇戰的每招每式,一時心神俱醉,完全察覺不到時光的流失。
  徐子陵醒來時,天已經光了。
第五章 宇文無敵

--------------------------------------------------------------------------------

  三天瞬眼即過,兩人又有點不願動身了。
  這三天他們像回到了那傅君悼的埋香之地,恢復了渾渾茫茫的心境,不分晝夜的埋首練功,只在聽到人聲時才先一步躲了起來。
  能目睹跋鋒寒與歐陽希夷這令人驚心動魄的一戰,對他們的益處實在非同小可。
  以前他們練功因乏人指點,總像盲人騎瞎馬,又或似在沒有箭靶的情況胡亂放箭。
  但今趟他們卻有了明顯的指引和目標,明白精神、真氣、戰略三者必須合而為一,才能做得真正高手。
  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從《長生訣》學來的練氣之道,本身已是專講精、氣、神的無上妙法。這刻給他們誤打誤撞下、竟無意中掌握了其中精髓,故雖只是區區三天光陰,卻使他們在武道上得到了裨益終生的突破。
  兩人商量過後,決意多留七天。
  就是此一決定,使他們避過了一場災禍。
  王世充當晚對他們動疑後,找來沉乃堂說話,知道他們曾和杜伏威在一起,那才知道當面溜走了兩個寶,忙發散人手,四出搜捕。同時通知正在附近的宇文閥另一號人物宇文仕親來主持。差點把束平郡都翻轉過來,才認定兩人已逃遠了。
  換了這搜捕行動是由杜伏威主持,定會看破兩人仍留在城裡。
  但宇文仕那想得到兩人如此沉得住氣,五天過後,便將搜捕網撒往鄰近的郡縣,再不著意於東平。
  到第六天早上,兩人心念素素,又覺練得有點氣悶,寇仲道:「娘不是說過練功最好在有意無意之間進行嗎?這兩天下知是否太刻意了,反有點心浮氣躁的感覺。」
  徐子陵同意道:「我剛也在思索這問題,娘說過練內功至緊要是調節火候,寒熱適中,我們這麼埋頭埋腦的苦練,看來是過火了,好該暫時放緩下來。」
  寇仲道:「那不如立即起程往滎陽吧,真怕素素姐已出事了。」
  徐子陵道:「不能這樣出城的。說不定那官兒已下了搜捕我們的命令,莫忘了沉乃堂是知道我們底細的人。」
  寇仲冷哼道:「在朝廷眼中,沈老頭不也是與反賊梁師都勾結的人嗎?只是別人不知道吧!」頓了頓又道:「現在天氣日漸寒冷,我們也應添置點御寒衣物,順便買些繩索鐵鉤一類東西,到晚上便攀牆出城,那就萬無一失了。」
  主意既定,兩人有點依依不捨地離開了柴房,展開他們下一步的行動。
  當晚無驚無險地越城離去,有若脫籠小烏,認準滎陽的方向,在荒野中狂奔了一晚。天明時,已是身疲力竭。
  坐下來時,寇仲笑道:「我們真笨,竟忘了自己身家豐厚,待會我們就近賣兩匹馬兒代步,豈非可免了跋涉旅途之苦。」
  徐子陵笑道:「乘馬不若坐船,索性買艘小漁舟,你我還可輪番操舟和睡覺練功,豈不快哉。」
  寇仲搖頭道:「你當我們是遊山玩水嗎?現在去的地方是瓦崗軍的巢,若你是官兵,肯讓人隨便進進出出嗎?還是陸路穩妥一點。哈,給你提引醒,就讓我們買輛馬車吧,那依然可輪流驅車休息,哈,既省時、省力,你跟著我是沒錯吧!」
  笑罵聲中,兩人馳往附近最大的城鎮,購買了輛由兩匹健馬拖曳的簡陋馬車,繼續行程。
  兩人還是初次擁有這麼貴重有用的交通工具,對兩匹馬兒寵愛有加,把較白的一匹喚作白兒,灰色的一匹叫作灰兒。
  四天後,他們到了翟讓起義的瓦崗城,不過這時此城已再落入朝廷兵馬手內。
  兩人甫入城便感到氣氛緊張,不但城防加強,街道上更不時遇上一隊隊不知開往何處的軍隊。
  找到了客棧後,寇仲特意打賞了店伙記,千叮萬矚要善待馬兒,順便向他探聽形勢。在客棧附設的飯館用飯時,低聲道:「原來李密本要攻打東都洛陽,不知如何洩漏秘密,現在改為攻打興洛倉。而鎮守東都的越王楊侗則派出劉長恭阻截,還有鎮守榮陽西虎牢的裴仁基,則準備拖李密的後腿,看來李密的形勢並非那麼樂觀。」
  徐子陵奇道:「瓦崗軍的大龍頭不是素素姐的主子翟讓嗎,為何你開口閉口只是李密什麼的?」
  寇仲聳肩道:「那夥計就是如此說,可能翟讓因被那怪人打傷而要閉關修練,又或,唉!希望他不是給李密宰了吧,」說到這裡,兩人都心焦如焚,恨不得可插翼飛到滎陽去。
  寇仲苦笑道:「我剛才向夥計探問過滎陽的路途,那夥計力勸我不要去那裡,還說過了陽武便亂成一團,隨時會遇上危險。哈,他說遇上瓦崗軍反沒有問題,最怕是遇上官家開小差的逃兵又或敗軍,那比遇上虎狼還慘。」
  徐子陵想起那支殺人放火的敗軍,歎了一口氣。
  寇仲忽然興奮起來,低聲道:「現在天下愈來愈亂了。聽說金城府一個本是當校衛叫薛舉的人,起兵造反,竟自稱西秦霸王,想學秦始皇般一統天下,現在攻陷了天水,並以之為都。我看這個薛舉也不是什麼了得人物,換了是我,怎會笨得急於稱帝,擺明看不起其它義軍,變成眾矢之的。」
  徐子陵道:「天水在哪裡?」
  寇仲得意洋洋道:「天水在秦嶺之外,京師之西,難怪你不知道了。」
  接替分析道:「若非瓦崗軍拖住了京師和東都的大軍,恐怕薛舉仍不敢作反。另外還有個叫李軌的傢伙亦在武威起兵,自封為大涼王。短短幾個月便多了兩支義軍,看來隋室氣數已盡了。一又道:「照我看。如李大哥所說,除了竇建德、李密、王薄和我們的老爹外,其他人恐怕都沒有多大作為。」
  徐子陵笑道:「你忘了李小子嗎?」
  寇仲老臉一紅道:「坦白說,我確不想記住那李小子。」
  此時管馬廄的人氣急敗壞的來到兩人台前,惶然道:「兩位少爺不好了,有人要搶你們的馬兒。」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色變。
  兩人趕到客棧院落的馬廄時,白兒灰兒和另十多匹馬給十多名官兵硬牽出來,正準備離去。
  寇仲和徐子陵撲了過去,攔住去路,大肆喝止。
  官兵們顯是想不到有人這麼斗瞻,齊聲叱喝,其中兩人還抽出佩刀。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你搶馬,我應付人,看老子的氣勢吧!」
  刀光一閃,一名官兵的大刀已照頸劈至,完全不管會否弄出人命來。
  寇仲雙目精芒亮起,臉容變得無比冷酷,似足跋鋒寒,覷準來勢,右手閃電探出,竟一把捏著了刀把,底下則閃電飛出一腳。
  官兵慘叫聲中,應腳飛出丈餘,撞在往來另一官兵身上,兩人登時滾作一團,狼狽不堪。
  其它官兵都看呆了眼,始知遇上高手。
  寇仲和徐子陵卻是臉臉相覷,想不到寇仲那一腳竟是如此厲害。
  寇仲把刀拋上半空,落下來時抓著刀把,學跋鋒寒般橫刀而立,以睥睨當世的氣概冷然道:「爾等身為官兵,竟公然強搶民馬,是否活得不耐煩了?」
  官兵為他氣勢所攝,竟沒有人敢再出手。
  一個頭目模樣的壯漢踏前一步,怒喝道:「我們奉了將軍之命,徵集馬匹,小子你竟敢違旨抗命,可是活得不耐煩了,還不滾開?」
  寇仲本身就是欽犯,那會把這種欺壓良民的皇法看在眼內,兼之一出手得勝,正在興頭上,也踏前兩步,到離那個頭目只有丈許遠近時,整個人的精神集中到刀鋒上去,同時催發體內真氣。
  一股凜冽的刀氣,立時由刀鋒透出,最奇怪的是整把刀竟亮了起來。
  十多名官兵同時色變,那兵頭首當其衝,竟硬被刀氣沖退了兩步。
  寇仲想不到自己竟真能有此功力,心中一喜,立時打回原形,刀氣消去。
  那兵頭還以為剛才是自己的錯覺,又欺他們年青,招呼一聲,十多人撲了上來,舉刀往兩人招呼過去。
  寇仲怕徐子陵沒有兵器會吃虧,大喝一聲,搶前畫出一道半圓形的刀芒,敵刀遇上這芒圈,六柄竟有四柄脫手甩出,另兩個腕力較強的,亦因虎口震痛退了開去。
  徐子陵這時搶到灰兒白兒旁,亦把牽馬的兩名官兵打得變作倒地葫蘆,還順手奪了一把佩刀。
  寇仲佩刀閃電劈出,登時又有一人中刀倒地,大快笑道:「明年今日就是你這些賊兵的忌辰,遇到我們算你們倒足霉頭。」
  眾官兵聽到他要殺人,未受傷的立時作鳥獸散,受傷的只好連爬帶滾走了。
  寇仲撫刀歎道:「官兵如此瞻小如鼠,只懂欺壓平民,難怪這麼多人被迫造反。」
  徐子陵牽馬過來,苦笑道:「若我們再不溜走,敵人班兵回來後,明年今日就是我們的忌辰了。」
  寇仲和徐子陵手揮長刀,策馬硬闖城門。
  守城門的士兵顯然尚未接到消息,措手不及下,給他們衝倒了五、六個人,欲追趕時,兩人早絕塵而去。
  他們自是心懷大快,雖對舍下的車廂衣物有點心痛,但吐氣揚眉的感覺卻暫時蓋過了一切。
  馳了二十多里路後,已是黃昏時分,兩人就在路旁山野露宿。
  寇仲打了只山雞回來,徐子陵早採集了足夠柴枝,生火燒烤。
  兩人嗅著香氣,都生出心滿意足的感覺。
  寇仲關心地瞥了正在左近山坡悠間吃草的馬兒後,歎道:「想不到我們這兩個窮光蛋,終於擁有兩頭乖馬兒,我都說終會有出頭的日子了。」
  徐子陵道:「你這傢伙有頭威卻沒有後勁,開始時一派高手風範,只憑刀氣便迫得那兵頭倉皇後退,接著便後勁不繼,像你這種高手真羞家了。」
  寇仲賠笑道:「下趟不會這樣的,可知心法最是重要。作戰時要絕對冷靜,就像井中之月,任何情緒波動,都會使高手變成低手。」
  徐子陵道:「這是說來容易做來難的事,例如若你見到我被人傷了,還能將精氣神保持在那種井中月境界嗎?」
  寇仲自問辦不到,苦惱道:「但跋鋒寒那小子看來天生便是這種人。我們卻是感情豐富,究竟有其麼方法可鍛煉出這種鐵石般的心志呢?」
  徐子陵皺眉想了一會,沉聲道:「看來只能在生死決戰時去追尋領會,若一天未達到這境界,我們仍未可自誇高手。」
  寇仲興奮道:「但我們已知道那是什麼一回事,在柴房苦練了那幾天後,我體內的真氣已比以前像樣多了,只……咦!」
  兩人同時生出警兆,朝馬兒望去,一見下立時睚毗欲裂,拔刀跳了起來。
  只見一個雄偉如山,散發披肩,身穿黃衣的巨漢,兩手似若無力地分別拍在灰兒和白兒馬頭上,可憐兩人的愛騎立時響起可怕的骨折聲,一聲不響的傾頹倒斃地上,並滑往坡腳去。
  寇仲發出驚天動地的悲叫,正要撲過去時,徐子陵暴喝道:「水中月!」
  寇仲虎軀劇震,猛然剎止。
  那人足不沾地的飄下山坡,到了兩人尋丈許外,才傲然立定。
  此人臉如銅鑄,濃眉大眼,額上正中處生了個肉瘤,就像一隻有角的怪物,猙獰可怖。
  他的手腳比一般人粗大,予人力大無窮的感覺。
  這時他一對巨目內厲芒閃動,狠狠的打量兩人,最後目光落到兩人遙指著他的刀鋒處,冷哼道:「憑你們也配和我宇文無敵動手嗎?」
  寇仲得徐子陵提醒,更明白這是生死關頭,逐漸冷靜下來,沉聲道:「配或不配,動手見個真章便清楚分明了。」
  徐子陵則以平靜得連寇仲亦驚奇的語氣淡淡道:「究竟是否你的爹娘恬不知恥,竟給你改了個這麼吹牛皮的名字呢?」
  宇文無敵眼中掠過狂怒的神色,伸手往後一抹,把背上的長矛取到手中,登時生出一股凜厲的殺氣,直衝過來。
  就在此刻,兩人晉入水中月的精神境界,同時催發刀氣,憑聯手之力,堪堪抵著這可怕的對手。
  宇文無敵掠過訝色,長矛一擺,腳下就勢搶前三步時,矛勢展開,幻作千百矛影,長江大河般朝兩人攻去。
  寇仲和徐子陵。把體內奇異的真氣運行到極致,感官以倍數的增強,清楚地感到對方矛影幾全是虛招,只有攻向徐子陵咽喉的一矛,才是實著。
  寇仲狂喝一聲,但容色卻是靜若止水,猛往前衝,運刀劈出,直取宇文無敵左肩,真氣透刀而去,發出破開空氣的尖嘯,聲勢驚人至極。
  徐子陵亦是心境玲瓏剔透,比之平時練功還要澄明清晰,完全把握到對矛的來勢和速度,沒有半點遺漏,當下沉腰坐馬,一刀劈去。
  只見對方閃電橫移,不但避過了寇仲一刀,還改變了長矛的角度和速度,轉取他的右脅。
  徐子陵原式不變,只略微地改變了角度,「鏘」的一聲劈在對方矛尖上。
  勁氣交擊。
  徐子陵悶哼一聲,給對方長矛傳來有若千重浪湧的勁力震得整個人拋跌開去。
  宇文無敵亦不好受,只覺這小子刀鋒傳來的真勁怪異無比,似有若無,又是灼熱如火,遇上自己的真氣時,卻化作了游絲般的細線,箭矢地射入經脈裡,勉強化去,已不由往後退了小半步。
  他乃宇文閥中有數的高手,除閥主宇文傷不論外,論武功僅次於宇文化及,宇文成都和宇文仕三人,豈知全力出手,不但殺不了徐子陵,還給他迫退了半步,此事若傳了出去,立要威名盡喪,不由殺機大起。
  他自接到手下報告寇徐兩人在瓦崗城現身後,自恃武功高強,孤身一人追來,抱定主意先下手殺死其中一人,再向另一個迫出賬簿下落來。
  原來那晚登船偷賬簿者,正是宇文成都,他吃了大虧回來,不敢說出真相,只說賬簿先一步被兩人偷了,累得宇文無敵心存輕視,到此刻才醒覺兩人大不簡單。
  寇仲直覺知道徐子陵死不了,但更知道若不能纏著宇文無敵,那徐子陵就死定了。那敢猶豫,使出「血戰十式」最凌厲的一式「君臨天下」,人刀化而為一,撞入宇文無敵掣起的另一圈矛影裡。
  徐子陵凌空飛跌的當兒,已知機地運行體內灼熱的真氣,到跌實地上,便彈簧般跳起來,只見兩丈外寇仲被宇文無敵的矛影困在其中,不住發出刀矛交擊的鳴響,忙朝兩人衝去。
  宇文無敵卻是叫苦連天,吃了暗虧。
  原來他捉錯了用神,接寇仲的第一刀時以為他亦和徐子陵走同一路子,遂以硬碰硬,運起十成陽勁,去應付他以為同是偏熱的陽勁。
  豈知矛刀絞擊時,一股奇寒無比的陰氣,由寇仲刀鋒傳入。
  陰陽天性相剋,宇文無敵猝不及防下,立時傷了幾道經脈,最後雖勉強化去,功力已打了個折扣,兼之寇仲刀刀以命博命,一時竟擺脫不了他。
  此時徐子陵、安然無恙地殺來了。
  宇文無敵信心頓失,因他本以為徐於陵不死亦傷,那知對方竟像個沒事人似的,怎不教他駭然欲絕。
  但他畢竟乃一流高手,心神絲毫不亂,狂喝一聲,矛勢擴大,把徐子陵也捲了進去。
  更施展渾身解數,務要殺死兩人,能否取得賬簿已屬次要。
  刀矛每趟相觸,都生出嘹亮的脆鳴,倍添此戰險惡之勢。
  愈打宇文無敵便愈感吃力,只覺對方一寒一熱,一陰一陽,使他窮於應付。
  而且兩人的真氣博大精深、玄奧莫測,似是潛力無窮,永不衰竭。
  不過寇仲和徐子陵事實上亦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而敵矛那似可無限期地繼續下去的狂猛攻勢,更形成了他們千斤重的心頭壓力,逐分消磨他們的意志。
  對兩人來說,這實是自出道以來最大的挑戰和鍛煉,假設他們能捱過此關而不死,立即就可晉身一流高手之列。在這情況下,宇文無敵就等若他們的導師,以死脅迫他們來作一次總鍛煉。
  就在兩人快要崩潰的一刻,矛勢忽地緩了一緩。
  宇文無敵心神劇震,知道自己被受了傷的經脈拖累,終於出現了空隙,大叫不妙時,寇仲和徐子陵立即聲勢劇增。
  宇文無敵雖不情願,卻知此時不走,便休想活命。猛提真氣兩手移到矛桿正中,腳踏奇門步法,矛頭桿尾準確無誤地抽擊在兩人刀鋒處,這才朝後飛退。
  寇仲和徐子陵在氣機牽引下,刀化長虹,直擊宇文無敵。
  這宇文閥的高手一聲痛哼,帶著兩蓬血雨,轉瞬消沒在暗黑的山林裡。
  寇仲和徐於陵同時跪倒地上,以刀撐地。
  此仗實是勝得險至極點,但總算撿回了兩條小命。
第六章 重會素素

--------------------------------------------------------------------------------

  滎陽的失陷,實是關乎大隋興衰的其中一個轉折點,更是李密爭霸天下的起步點。
  李密於大業十二年加入瓦崗軍,此人極有謀略,胸懷壯志,利用瓦崗軍和翟讓如日中天之勢,更憑其不世武功,降服了附近的小股義軍和不同勢力,以倍數的增強了瓦崗軍的力量。同時更看清楚一向單靠截取漕運來維持軍需,實是瓦崗軍發展的致命弱點,不足以供應所需。
  於是他向翟讓提議道:「先取滎陽,休兵館谷,待士馬肥充,然後與人爭利。」
  只此見地,便可看出李密的雄材偉略,實勝翟讓。
  只要能控制滎陽地區,便可長期解決糧食供應的問題,進一步擴展勢力,更直接威脅到東都洛陽,至乎影響到京師和洛陽與江都這三大軍事重鎮的聯繫。
  翟讓同意後,同年十月,瓦崗軍大舉進攻,先攻下滎陽外圍各縣,直追滎陽城。
  楊廣對此極為重視,派出當時頭號猛將河南道十二郡討捕大使張須陀為滎陽通守,率領二萬精兵迎戰。
  此人無論在朝廷或武林,均享盛名,一手「狂風」槍法,號稱當代第一槍手,生性驕橫自負,當然看不起當時只是薄有微名的李密。
  以前瓦崗軍每次碰著張須陀,都被他殺得棄甲曳戈而逃,故翟讓畏之如虎。聽到來迎擊他的是這個剋星,便欲退兵,道:「此人精通兵法,槍技蓋世,手下羅士信、秦叔寶更是驍勇善戰,不若暫避其鋒,再圖後策。」
  其它手下均心膽俱寒,無不同意。
  惟只李密力排眾議,請翟讓率主力與之正面交鋒,自己則與四大得力手下王伯當、祖君彥、沈落雁、徐世績率領千餘好手,埋伏在大海寺北的密林內。
  當雙方主力接觸,翟讓的大軍果然節節失利,被張須陀追擊十餘里,來到大海寺北。
  李密立起伏兵,從後掩擊張軍。
  翟讓大軍亦配合日頭反擊,前後夾攻下,張軍傷亡慘重。
  李密更親自出手,擊斃張須陀。
  此戰使李密名揚天下,更成了瓦崗軍聲望最高的人物,隱然凌駕於大龍頭翟讓之上。
  是次大捷,確立了瓦崗軍立足的根基,重創了隋軍的威望。
  在這種形勢下,翟讓只好讓李密自領一軍,號稱蒲山公營。
  李密出身貴族,世代受封,故他繼承了蒲山公的爵位,遂以此為名。
  李密野心極大,既得滎陽,又謀興洛倉。
  該倉乃隋室最大的糧倉,故楊廣極為重視,派出虎賁郎將劉文恭卒步騎兵二萬五千人,由東都洛陽東進,企圖挽回頹勢。
  又使裴仁基自虎牢襲擊瓦崗軍側背,希望以這兩支大軍,牽制李密。
  同一時間,楊廣更遣得力手下王世充往洛口,與李密作正面交鋒。
  當徐子陵和寇仲來到滎陽時,雙方大軍正在僵持不下,形勢一觸即發。
  兩人自擊退了宇文無敵後,信心陡增,又因多了這番險死還生的實戰經驗,練起功來再不像以前般盲闖瞎撞,故這二十多天的旅程中,兩人無論精神和功力,均突飛猛進。
  若有以前在揚州熟悉他們的人在這刻撞上他們,必會因他們的改變而大感驚訝。
  而徐子陵長得更是儒雅瀟灑。
  肩寬腿長的身體挺得像槍桿般筆直,寬廣額頭下一對虎目靈光閃動,充盈著懾人的魅力,雖然只是剛滿十九歲,但巳予人長大成人的印象。
  寇仲卻是霸氣日盛。
  他雖比徐子陵矮了寸許,但已比常人高上半個頭。
  由於他的肩背特別寬厚,更顯得身形偉岸。
  若徐子陵是飄逸,那寇仲就是豪雄。
  難得是寇仲時常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與他的雄渾霸氣並在一起,恰好產生出一種中和的作用,形成了他獨有的風格。
  不過兩人仍不自覺自己踏進了高手之林,入城過關時仍是戰戰兢兢,打定主意若有異動上立時逃之夭夭。
  在這種時刻,城防關口自是嚴格之極,兩人甫柢城門,便給身穿青色武服的瓦崗軍盤問。
  帶頭者見他們身佩長刀,氣派不凡,便盤問他們的家派來歷,到此的目的等細節。
  寇仲胡謅一番後,那頭目仍不滿意,道:「凡出入城者,均須有祖軍師簽發的通行證。看你們不似來犯事之人,但軍命難違,恕我難以通容。」
  寇仲和徐子陵見他客氣有禮,心生好感,徐子陵坦然道:「實不相瞞,我們今次來是要找我們義結金蘭的姐姐素素,他乃你們……嘿!你們大龍頭失蹤愛女的婢子,倘若不信可找她一問就知道。」
  那頭目皺眉道:「不要亂說話,大小姐上月才外游回來,哪曾失蹤呢?」
  寇仲和徐子陵立時目瞪口呆,臉臉相覷,完全不明白是什麼一回事。
  那天在荒村他們親眼目睹翟讓被與祖君彥勾結的怪人擊傷,為何忽然素素的小姐又可安然歸來?
  不過那頭目卻沒有懷疑他們,道:「我也認識素姐兒,她和小姐在江北失散後回來,便是由我親自送她口大龍頭府的。這樣吧!你們先解下佩刀,待我遣人通知她好了。」
  頓了頓續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寇仲感激道:「請告訴她小仲和小陵來找她好了。」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都因素素無恙而心中狂喜。
  兵頭著人帶他們到城門內附近的官廳等候,便使人飛馬去報知素素。
  兩人給關到一間小石室,門則是鋼鐵造的,擺明是間小囚室。寇仲不解道:「明明連翟讓都給那怪人擊傷了,為何他的女兒反給救回來?」
  徐子陵苦笑道:「你以為我可以給出答案來嗎?唉!城防這麼森嚴,瓦崗軍又像個個打得兩下子的模樣,就算素素姐姐肯跟我們走,我們亦沒有本事帶她離開。」
  寇仲笑道:「不要這麼悲觀吧!事在人為,總會有辦法,例如設法偷他娘的二張通行證就成了。嘿!誰想得到簽發通行證的祖君彥,本身就是個叛賊,要不要向翟讓揭發呢?」
  徐子陵道:「那能想得到這麼遠?現在我最怕就是遇上沉落雁那婆娘和她曾跟我們打過交道的手下,那時就糟透了。」
  寇仲卻樂觀得很,得意道:「沈婆娘是李密的俏軍師,自是隨軍打仗去了。主子有事,下面的狐群狗黨只好在旁侍候,我才不擔心。」
  又道:「瓦崗軍看來比老爹的江淮軍守規矩多了,若非我另有主意,加入瓦崗軍也不錯哩!」
  徐子陵問哼一聲,沒有答他,閉目練起功來。
  這些天來,無論行住坐臥,兩人都勤力練功。
  寇仲本非這麼勤力的人,但自與宇文無敵道左一戰後,亦知練好武功乃唯一保命之道,故比之徐子陵要積極苦練的用心是有過之無不及。
  他們迅速晉入一般練武人夢寐難求至靜至極的道境,體內真氣澎湃,運作不休。
  時間在無知無覺中流逝。
  忽然室門被推了開來。
  兩人生出感應,同時睜眼朝入門處瞧去。
  清減不少、但出落得更標緻的素素挾著一團香風,奔了進來,與剛跳起來的兩人摟作一回。
  三人又哭又笑,卻沒有半句話可有條理的說出來。
  終因有外人在旁,素素依依不捨地離開兩人,熱淚滾流道:「我還以為永遠都不會再見到你們了!唉!」
  忍不住又投入兩人的擁抱裡,痛哭失聲,盡顯真情。
  在門外的兵頭見他們充滿姐弟般的熾熱感情,心中感動,輕關上了門,好讓三人暢敘離情。
  寇仲逗起素素的下領,見她似梨花帶雨,心痛道:「素素姐不要哭了。該笑才對。」
  徐子陵扶著她香肩道:「素素姐是否受了委屈呢?」
  素素含淚搖頭道:「不!小姐仍對我很好!唉!你兩個人現在長得又高又壯,定會有根多女孩子對你們傾心了。」
  寇仲尷尬道:「恰好相反,我們曾遇過的美人兒,除素素姐外其它的不是喊打就是喊殺,所以只好來找素素姐你。」
  素索和他們說笑慣了,有若雨後天晴般「噗哧」嬌笑道:「仍是那個樣子,唉!你不知人家為你兩兄弟流了多少淚哩!」
  徐子陵為逗她歡心,故作驚奇道:「這就奇了,為何素素姐一對大眼睛可以愈哭愈美的?」
  素素笑得伏在兩人肩上。
  三人姐弟情真,雖不避嫌疑,卻沒有絲毫男女間肉慾的感受。
  寇仲湊到她的小耳旁問道:「李大哥呢?」
  素素嬌軀一震,抬起猶帶淚漬的俏臉道:「他送了我回來後,就到東都去了。」
  徐子陵和寇仲看她神色,便知這位好姐姐對李靖已是情根深種。
  徐於陵皺眉道:「他沒邀你去嗎?」素素垂首輕輕道:「是我不肯隨他去,他是男子漢真英雄嘛,自然該趁年輕去闖出自己的事業。」
  兩人均肅然起敬。
  寇仲乘機道:「我們兩個雖是男子漢,卻非英雄,素素姐隨我們走。」素素一震道:「我還要伺候小姐哩。」徐子陵急道:「你留下來只會沒命,我們親眼看到祖君彥勾結外人把你老爺打傷了。」素素愕然道:「胡說!老爺好人一個,怎會是受了傷。」
  寇仲一呆道:「那你的小姐是否給人擄走了!」
  素紊道:「當然沒有這回事哩!」
  寇仲和徐子陵臉臉相覷,大惑不解。
  徐子陵改變方向問道:「那你的小姐有沒有忽然不見了一段時間,然後又忽然回來。」
  素素答道:「我回來後,小姐一直外游,到上個月才回來,還是由祖軍師親自陪她回來的。」
  寇仲拍腿道:「這祖君彥碓狡猾,好人歹人都由他做了。」
  徐子陵遂把荒村的遭遇說了出來,素素聽得臉色連變,最後堅決道:「我怎都要把這事告訴小姐,再由她知會老爺。唉!給你們這麼一說,我省起來了,小姐回來時消瘦了不少,又一反常態很少罵我們。」
  寇仲失聲道:「什麼?她愛罵人的嗎?為何你又說她待你很好呢?」
  素素認真道:「她脾氣不好,但心地卻是挺好的。我服侍了她這麼多年,最清楚的了。」
  繼又拉著兩人手臂搖晃央求道:「看在姐姐分上,幫小姐老爺一趟好嗎?給祖君彥這種人留在軍中,始終會釀成大禍,你們如實說出來,老爺定會相信你們的!」
  寇仲道:「豈到他不信,否則我們怎能知得這麼詳細。」
  徐少陵沉吟道:「這事還是直接向翟老爺說穩妥點。」
  素素見他們意動,大喜道:「能否直接見大老爺,全由小姐決定,或者你們能說服她呢。」
  寇仲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即去見小姐吧!」
  紊素俏臉一紅道:「這也要由小姐決定,你們耐心在這裡等上一會,因為就算小姐點頭了,還要得到正式批文,你們才可留在城內。」
  兩人只好對視苦笑。
  豈知一等便等到夜深,仍未有消息傳來。幸好茶飯無缺。兩人索性研練起武功來,倒也不感「囚禁」之苦。
  次日徐子陵醒來,見到寇仲臉如死灰地呆坐椅上,大吃一驚道:「發生了什麼事?」
  寇仲哭喪著臉道:「不知是否練功過了火,我再不能由天靈穴吸取真氣。」
  徐子陵駭然自我檢視,亦色變道:「我也是這樣,是否有人在飯菜內下了毒呢?」
  寇仲慘吟道:「看來是散功丸那一類東西。誰會這樣害我們呢?」
  徐子陵閉目運氣,忽然感到丹田發熱,真氣又再次逐漸凝聚,睜目喜道:「你試試看,我似乎又能聚氣了。」
  兩人各坐一椅,閉目運功,片晌後全身皮膚冒出熱汗,還帶著點藥味。
  他們怎想得到自己變得這般厲害,竟連體內的毒液也能排出來,正暗自歡喜時,鐵門敞了開來。
  兩人在鎖頭作響時,早抹去頭臉的汗積,交換了個眼色,裝出頹然的樣子,暗中卻是嚴陣以待。
  進來者赫然是美若天仙,但卻毒似蛇竭的沉落雁,只見她笑吟吟的來至兩人身前,躬身施禮道曰。「兩位公子好!」
  寇仲偷眼望向她身後,見到的只有一般把門的守衛,放下心來,恨聲道:「你為何要害我們呢?是好英雌的就來和我們做個公平的決鬥嘛。」
  沉落雁笑臉如花,柔聲道:「人家只是想你們安靜點吧!不過一天不給你們解藥,兩位公子都休想像以前般頑皮活潑。但千萬不要怪責人家,姊姊只是奉了密公命令,對所有可疑人物加以提防而已。」
  徐子陵怒道:「你知否我們是你們大龍頭的寶貝女兒的貴賓?」
  沉落雁好整以暇道:「當然知道,現在滎陽城就是歸我這壞女子管轄,若非看到翟嬌為你們申請戶籍的文件,也不知兩位公子竟然大駕光臨呢。」
  寇仲頹然道:「你究竟是否很想嫁呢?我便將就點娶了你這美婆娘吧!」
  沉落雁美眸殺機一閃即逝,仔細打量了寇仲半晌,又細看徐子陵,微笑道:「不見多天,你們都長進了點兒,不過仍難看入我沉落雁眼內。你們都是識時務的人,若肯乖乖說出楊公寶藏在哪裡,我便放過你們,否則立時殺了,好落得一乾二淨,誰都不再用為此傷神。」
  徐子陵失笑道:「還以為你會特別點,說到底都是貪念在作怪。」
  沉落雁幽幽歎了一口氣。
  兩人知她出手在即,忙全神戒備。
  就在此時,嬌叱傳來道:「誰敢阻我翟嬌!」
  沉落雁臉色微變,似想立即出手取二人之命,旋又退往一旁。
  人影倏閃,一個粗壯得像男人,與兩人想像中的小姐完全兩樣的女人,身穿彩服,現身室內,後面還跟著一臉憤慨的素素。
  沈落雁施禮道:「小姐早安!」
  一點都不嬌的翟嬌銅鈴般的圓目猛瞪道:「沈軍師還當我是小姐嗎?為何昨天我已說了要見這兩個小子,到今早你仍未肯放人?」
  寇仲和徐子陵呆若木雞,呆看著這沒有半點女人味這的「小姐」。
  其實她亦算五官端正,只是顴骨過於高圓,發濃眉粗,腰粗身壯,偏又要塗脂抹粉,弄得不倫不類,足可令任何男人一見嘔心。
  表面看來,沉落雁並不敢頂撞她,賠笑道:「落雁只是依慣例盤問他們吧!小姐現在可帶人走了,批文待會送到小姐手上。」
  這回輪到兩人大感驚奇。
  沉落雁怎會如此好相與?
  翟嬌取足面子,向兩人喝道:「你兩個奴材還不爬起來跟我走,想永遠關在這裡嗎?」
  看著暗中偷笑的沉落雁和一臉歉然和央求之色的好姐姐素素,兩人還有什麼話好說,只好苦笑「爬」了起來。
  耳中同時傳來沉落雁的傳音警告道:「不要說我曾對你們下藥,我是絕不會承認的,還會宰了你們。」
第七章 避難學藝

--------------------------------------------------------------------------------

  大龍頭府座落於榮陽城內城中心,為以前城官的太守府,到了翟讓手裡時,又如以擴建,本已宏偉的府第,更氣象萬千。
  滎陽位於大運河通濟渠之南,沿運河西上,只經虎牢、偃師兩城便可扺東都洛陽,不過數大水程:所以瓦崗軍能在此生根立基,對隋室實造成了重大的威脅。
  若東都失守,不但截斷了西面京師與東方的水路連繫,在心理上那勝利者還可立時躍登天下眾起義軍霸主的寶座。
  滎陽因其地理位罝佮好是黃河大運河和其它河流交匯處,又是歷代驛道必經之地,故舂秋戰國以來便非常興旺,乃東西水運中心之地,其重要性僅次於洛陽。
  故雖際此戰亂之時,榮陽城內仍是非常繁榮,由南城門到大龍府的一段路上,糧行,油坊、雜貨店哺林立,閶閶相接。
  街道都非常寬敞,可容十馬並馳,一派大城大邑的氣象。
  滎陽與緊傍大運河的滎澤,一主一副,實際是二而為一。
  榮澤等若榮陽的大碼頭,是船隻轉駁的地點,而榮陽則是南船北馬的轉運處,又是洧水和大運河物資交匯處。
  這兩地都是位於主要交通線上,中間形成漫長的官道,道旁民居店舖相連,為當地一大特色。
  寇仲和徐子陵沿途不時見到巍峨的梵寺佛塔,高院大宅,暗忖難怪瓦崗軍要拿了這大城作基地了。
  到了大龍頭府後,素素領了他們去沐浴更衣,又千叮萬囑他們守規矩,這才帶他們到翟嬌閨院的大廳見這愛擺架子的小姐。
  兩人看在素素分上,畢恭畢敬地依足禮數,垂手立在高踞主家座上的翟家大小姐之前,像犯人接受審訊般模樣。
  翟嬌喝退左右婢女僕婦後,連素素都一併趕走,冷冷瞧了兩人好一會,卻毫無著他們坐下的意思。
  兩人心中暗罵時,翟嬌道:「再說一吹來給我聽聽。」
  寇仲心中歎了一囗氣,繒影繪聲再把當日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然後道:「不知當時小姐是到了哪裡呢?」
  翟嬌粗聲喝道:「現在是我問你還是你問我。」
  寇忡為之啞囗無言。
  徐子陵心中有氣,道:「請問小姐大龍頭是否在府內!」
  翟嬌一掌拍在身旁小几上,奏翗:「奴材好膽,你是聾的嗎?盡說多餘話,是否要給我打一頓才肯守規矩。」
  寇徐兩人愕然以對。
  他們帶來這麼重要有用的棈報,豈知換來的卻是奴材長奴材短,喊打喊殺。
  翟嬌見兩人終噤若寒蟬,始感滿意,指著徐子陵道「你看來老實點,由你來說。」
  徐子陵忍氣昋聲道:「請小姐垂詢。」
  翟嬌神色稍緩,點頭道「你們憑什麼爬上屋樑去。以爹的功夫,怎會不知你們躲在那裡。更何況以爹的功夫,就算有人躲在箱子內要偷襲他,亦不會得手;我看爹一點都沒有受過傷的樣子,那被袈的人定不是我爹。」
  寇仲一呆道:「這事很容易弄清楚只要小姐問問大龍頭,不是可以分曉了嗎?」
  翟嬌大奏翗:「閉嘴,誰准你說話:」
  徐子陵苦笑道:「我要說的正是這幾句。找大龍頭一問便可真相大白。」
  翟嬌飽滿但鮑不玲瓏浮凸的巨胸劇烈地起伏了幾下,大目一瞪道:「這事我自有分寸,你們就留在追裡,待爹回來。」
  徐子陵娥眉道:「要等多久呢?」
  翟嬌對徐子陵比較溫和點,竟肯答道:「十大八天吧,誰說得上來。你們懂做什麼,我可不能自養你們。」
  徐子陵和寇仲聽得臉臉相覷,這素素囗中只是「脾氣差卻心地好」的翟家大小姐,真的把他們當作了來投奔她的奴材。
  寇仲試采道:「請問小姐,現在我可以說話嗎?」
  翟嬌似是特別憎厭寇仲,不耐煩道:「快說。」
  寇仲迫:「我們可否休息幾天,待大龍頭回來後才決定做甚工作!」
  翟嬌不悅道:「早知你是愛偷懶的傢伙。昨晚還休息得不夠嗎?剛巧食房缺人,你們就到那裡幫手吧。記著,不准你們對任何人說出那件事,否則我就斬了你們。」
  寇徐兩人哭笑不得。打定主意,怎也要說服素素隨他們離去。
  兩人在食房搬搬抬抬,斬瓜切肉,又洗碗洗碟,忙到睌上,才能回到下人起居的小房子裡歇息。
  正唉聲歎氣,素素來了,歉然道:「我也不明白小姐為何待你們特別差,但兩位好弟弟忍著點吧。大龍頭回來後,一切便會不同的了。」
  寇仲分析道:「我看她是惱我們揭破她曾被人擄走的事,她是那麼要面子的人,當然不高興。」
  素素嗔道:「不要那樣說她好嗎?」
  徐子陵聳肩道:「現在你小姐已清楚事情的始末,姐姐亦盡了責任,不
  若我們立刻離開,到洛陽去找李大哥。」
  素素柛色微變,無力地搖了搖頭。
  寇仲訝道:「素素姐難道不想李大哥嗎?」
  素素咬著下歷輕輕道:「想又有什麼用?」
  兩人聽得心往下沉,難道竟是神女有心,李靖這襄王卻無夢嗎?
  素素淒然瞧了兩人幾眼,強笑道:「你們的李人哥志比天高,對兒女之情那會放在心上,求你們以後都不要把他和人家拉在一起好嗎?何況我根本配不起他。」
  兩人無言以對,都為她難過,卻沒細想她為何自感不配。
  素素換過笑容道:「你們還末有機會告訴姐姐別後的追遇,還不說來紿姐姐聽。」
  兩人就像遇到了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般,談談笑笑說出這年許來的經歷。素素俏臉微紅道:「兩位弟弟真壞,整天想去逛妓院。」
  徐子陵想不到說了這麼多鷘險的故事後,素素只是著意於這方面,叫起撞天屈道:「都是寇仲的主意,我只是被迫而已。」
  寇仲陰陽怪氣地笑道:「你這傢伙只懂賴在我身上,你自己沒有這個心嗎?」
  累素俏臉更紅了,大嗔道:「不要說了,男人都是這樣的。」
  兩人訝然朝她打量。
  素素垂下了俏瞼,忽以蚊妠般的聲音道:「要不要姊姊恃候你們呢?」
  徐子陵劇震道:「素素姐!」
  素素淒然道:「姐姐既可陪別的男人,你們又不是我的親弟弟,有關係呢?」
  寇仲色變道:「姐姐怎可去和別的男人好?李大哥……嘿……」
  素素秀眸淚花打滾,垂首道:「姐姐只是奴婢的身份,主子有命便要依從,那能為自己作主。」
  兩人恍然,立時義憤填膺!
  寇仲霍地立起,大奏翗:「我去找那婆娘拚命!」
  素素駭然扯著他悲叫道:「不關小姐事!」
  徐子陵雙目噴火道:「那關誰的事呢?」
  素素迫寇仲坐回椅內後,才飲泣道:「那時小姐尚未回來,老爺在府內款待手下,密公也來了,那晚我出來侍宴,有人向老爺要我,老爺就答應說到這裡,早泣不成聲。
  兩人怒火中燒,追問那人姓名時,素素卻不肯說出來。
  好一會後,三人的情緒才平靜了點。
  寇仲憤然道:「定是李密這賤種,就讓我們去找他拚命。」
  素素色變道:「不是他!」
  徐子陵奏翗:「你不說出來,我們就當是他好了。翟老頭亦非好人。」
  素素急道:「老爺也是無可奈何的,自滎崵大勝後,人人都說功勞盡屬密公,蒲山公營的人更是氣焰高張,唉,我是不該告訴你們的。」
  寇仲咬牙切齒道:「皂叫素素姐不要回來了。」
  素素以袖角拭去淚漬,勉強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低聲道:「現在你們該知姐姐為何不願見到李大哥了。何況他只當我是個小妹子,事情發生後,姐姐再不想活,但總覺得你們吉人有天相,才忍辱偷生,希望有重見你們的一天,現在終達成心願。」
  徐子陵斯然道:「素素姐萬勿有輕生之念,我們今晚就走,只要找到釣索一類的東酉,我們便有把握將姐姐帶走,以後我們姐弟再不會分開了。」
  素素卻只是搖頭。
  寇忡歎道:「姐姐還留戀什麼呢?是否……嘿……」
  素素狠狠道:「不要亂猜,我恨不得將那奷賊碎屍萬段,只是念著小姐的恩情。唉,這樣好嗎?待老爺回來後,把事情說清楚,姐姐就全依你們意思好了。」
  徐子陵那還有待下去的心情,斷然道:「翟讓一聽便知事情真偽,我們留下來亦沒有什麼意思,姐姐若下了決心隨我們離開,明天我們便溜出府外張羅逃生工具,入黑即走。」
  寇忡道:「最緊要是避過沈婆娘的耳目。」
  在兩人期待的目光下,素素終於點了頭。
  翟府婢僕家丁侍衛多達三百餘人。
  翟讓只得一女,元配妻子於兩年前過世,故翟讓不在時,翟嬌便成了主事的人。
  翟讓有三名姬妾,但都不敢惹翟嬌這女霸王,遂成翟嬌一人獨攬府內大歡之局。
  在翟府內,由於素素是翟嬌的貼身侍婢,她雖不愛弄歡,但大部分人都多少看在她臉上,善待寇仲和徐子陵。
  事實上兩人這時長得比那些家將侍衛還高挺雄壯,兩眼靈動有神,府中僕役們那敢撩惹他們。
  不過由於翟嬌故意作弄,兩人幹的卻是食房內粗重的清潔和雜務工作,這安排當然沒有人敢改變。
  吹日天末亮兩人給喚醍過來,到食房協助預備早食。
  忙了兩個時辰,兩人才找到機會溜出食房。
  寇仲笑逍:「我一趕洗碗礫,一追練功,都不知多麼寫意。」
  徐子陵輿奮道:「這幾天我明頌戚到體內的真氣愈來愈聽差使,你試試把真氣臮在耳鼓穴,連遠處的人低聲說我們閒話都可聽得一清二楚呢:」
  寇仲大喜道:「回去後定要試試,現在買東西要緊,這大龍頑府死氣沉沉,不宜久留」
  徐子陵搭著他肩碩往前院走去,歎道:「只要想起我們的裡家大小姐,就萬事皆休,只想速走了。」
  兩人均穿上工作的小廝常服,不但衣服沾滿油垢水漬,連頭夌手臉都不保,好不過以前在揚州時的模樣多少。
  寇仲得意道:「那叫管叔的還是什麼大司廚,只看他燒菜調味的手法來來去去都是那幾招,便知弄出來的燧菜只是一般。若由我兄弟來弄他娘的幾味,保證能吃得那些夫人小姐囗水都流出來。」
  止說得囗沫橫飛時,一聲冷哼,來自前方。
  此時他們正沿大宅旁的廊道往宅前的大廣場走去,三名翟府的家將不知由什麼地方鑽了出來,攔著去路。
  帶頭的叫張厲,素素眥介紹過他們認識。當時便對他們神態傲僈。
  兩人停了下來,愕然道:「什麼事?」
  張厲只手環抱朐前,斜眼兜著他們道:「不是告訴過你們嗎?內府的奴僕不准到前府來,這麼快就不守規矩了」
  寇仲賭笑道:「我們並不是要到前府,而是要到街上去」
  另一家將道:「誰遣你們到外面去?」
  寇仲指了揩鼻子,道:「就是我自己。」
  張厲沒好氣道:「快回去,小姐曹吩咐,沒有她的命令,你們兩人不准離開府門半步。」
  徐子陵哈哈一笑道:「這真是天大笑話,我們又不是囚犯,最多就是不干吧了。我們偏要離開。」
  張厲三人同時現出怒容,其中一人喝道:「好膽-是否不想活了。」
  寇仲嘻嘻笑道:「我這位兄弟就是脾氣不好,三位大叔大人有大量,原諒則個」
  縷著徐子陵回頭便走,低聲道:「好漢不吃跟前虧,若悲出整個翟府的家將,我們這兩個新扎高手就要立即完蛋大吉。」
  接著又道:「剛才我曾學你般功聚雙耳,立時聽到大堂裛傳來輕細如無的均勻呼吸,此人比張厲那些九流角色厲害多了。顯是府內真正的高手:」
  徐子陵點頭道:「老翟怕愛女給人再次擄走,當然會加派高手保護,現在我們難道回房睡覺嗎?」
  寇仲得意道:「前門不通,便走後門,還要立即走。像張厲那種小人,不去向那女霸王搬弄是非才怪。所以買到東西後,須把家當藏在府內,以免給那惡婆嬌繳了去自己練習母猴爬樹。哈!」
  兩人舉步踏上貫通前後院的碎石路,一群五、六個俏婢迎面而來,見到他們,眼睛都亮了起來,大膽地對他們眉挑眼逗,嘴角含舂。
  她們雖只略具姿色,但已促使兩人對自己的吸引力信心大增,生出飄飄然的感覺。
  寇仲歎道:「可惜我們今晚就要溜,否則說不定不用去青樓,就可除掉這窩釀的青頭身份」
  徐子陵警告道:「人家是正經女兒家,若沾上了,可不能飽食遠揚,那時就煩死了」
  寇仲一震道:「我倒沒想過迼點,想落還是去青樓乾脆利落,唉,不過以後有素素姐在旁看著,很多事都要有所顧忌。」
  此時終走到宅後的大花園,小憍流水,景色雅致,兩名俏婢,正在修剪花草,見他們來了,交頭接耳地細語,又拏美目偷瞥他們,舂意盎然。
  兩人卻只能目不斜挸,直行直過。
  後門在望時,一個灰衣中年大漢,安坐左方小亭的石凳處,正悠閒地吸著煙管,吞雲吐霧,似對他們並不留柛;
  他們亦不以為意,正要推門而出,那灰衣漢叫道:「兩位小兄弟,請到這裡來說兩句話。」
  寇仲和徐子陵對望一眼,均知不妙,偏又毫無辦法,惟有硬著頭皮走過去
  灰衣漢面貌平凡,但骨節粗大,臉色帶著奇異的紫紅色,雙目似有神若無神,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兩人記得曹在府內遠遠見過他幾趟,其它人對他必恭必敬,只是不知是什麼身份。
  他以煙管指了指石桌對面的兩個石墩,道:「請坐。」兩人只好面對他坐了下來。
  灰衣漢微微一笑道:「本人屠叔方,乃龍頭府內總管,專責府內安全,不知兩位小兄弟要到哪裡去呢?」
  寇仲聳肩道:「只想溜到街外逛逛吧了!來到滎陽,仍未有機會隨處看看,太可惜了」
  屠叔方點頭道:「這是人之常情。不過小姐吩咐,若兩位兄弟不是有什麼必須辦的事,最好不要離開龍頭府,一切待龍頭老大回來再說。」
  徐子陵無名火起道:「那豈非當我們是囚犯嗎。」
  屠叔方歎了一囗氣道:「我們亦是迫不得已。請問兩位和沉落雁究竟有何嫌隙!」
  兩人心中一震暗責自己糊塗從沒想過沉落雁止對他們虎挸眈眈,而龍頭府反是唯一最安全的地方。
  寇仲不答反問道:「小姐有否告訴總管我們為何會到這裡來?」
  屠叔方雙目神光一閃顯示出精湛深厚的內功定神注視了寇仲半饗後沉聲道小姐曾教圖某莫要詢問兩位的事只說須全力保護你們圖某當然要依命行事
  徐子陵低聲問道:「總管跟大龍頭有多少年了。」
  屠叔方亦低聲應道:「兩位請放心直說,即管大龍頭有什麼心事,亦不會瞞我。」
  寇仲仍不放心,問道:「最近發生在小姐身上的事,總管清楚嗎?」
  屠叔方臉上現出懍然之色,好一會才道:「當然清楚,但不知兩位指的是哪一此事。」
  徐子陵道:「當然是有關她外游之事,小姐說過不准我們告訴任何人,總管有膽聽嗎?」
  屠叔方仰天長笑,意態豪雄,淡然道:「你們有膽說出來,我就有膽子聽。」
  兩人見他非是奴材氣概,大生好感,那會把翟嬌的警告放在心上。遂先把與素素的關係大致交待,然後把荒村事件詳細複述。說完時,屠叔方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好一會屠叔方才恢復常態,訝道:「這麼說兩位小兄弟當是身懷神功,否則怎能躲上屋樑,又能瞞過所有人的耳目。不過表面看來,兩位雖體格軒昂,腰步沉穩,又氣定神閒,但雙目不現內芒,難道竟已達到反璞歸真的境界嗎?」
  寇仲知他說得雖客氣,骨子裡卻是懷疑他們這故事的真實性,坦然道:「那是因為我們的內功別走蹊徑,與一般武功大有分別,不信大可立即試試我們。」
  屠叔方伸出手來,微笑道:「那我們就握握手好了!」
  寇仲吃了一駕,雖肯伸手和他握著,卻道:「千萬莫下重手!」
  屠叔方「莞爾」道:「這個當然!」同時發勁。
  寇仲先感到對方的手像忽然變成了假鐵箍,還不住收緊,指骨欲裂時,體內真氣自然貫到手腕間,雖仍感疼痛,但已可忍受。
  屠叔方劇震道:「小兄弟的內勁果然非常怪異,似有如無,但又是深不可測。」
  兩人初次得高手品評,大為高興。
  屠叔方連續三次摧動真氣,都給寇仲化去,鬆手道:「屠某信了。」
  旋又皺眉道:「憑你們的身手,怎肯在膳房內受如此委屈?」
  徐子陵苦笑道:「有什麼法子,小姐的吩咐嘛。」
  屠叔方沉吟片晌,搖頭道:「但大龍頭確是沒有半點受了內傷的神態。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寇仲道:「小姐是否真給人擄走了,後來又給那祖君彥假惺惺作態的救回來。」
  屠叔力道:「確有此事,但府內除屠某外,再沒有人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而目下我亦只能當作不知,一切要待大龍頭回來再定奪。」
  徐子陵見他這麼明白事理,鬆了一口氣道:「那我們可以出去逛逛嗎?」
  屠叔方搖頭道:「更不能出去,現在沉落雁在府外布下人手,密切監視。這事我不敢報告小姐,怕她去鬧事,所以只希望大龍頭能早日歸來。」
  兩人想起沉落雁的狠辣無情,那還敢大搖大擺往外購買逃生工具?寇仲順口問道:「大龍頭到哪裡去了?」
  屠叔方見兩人對他推心置腹,更兒他們未失天真,坦誠得可愛,心中湧起某種難言的感覺,道:「大龍頭和密公正全力攻打興洛倉,此戰若勝,昏君將時口無多。」
  寇仲搔頭道:「興洛倉究竟是什麼倉,為何這麼重要?」
  屠叔方不厭其詳地解釋道:「興洛倉位於洛陽之東,滎陽之西的洛口,乃通濟渠和黃河交交匯處。倉城周圍二十餘里,設有三千個大窖,每窖儲糧八千石,若得到這麼一個倉城,我們瓦崗軍十年內都不用憂心糧草不足了。」
  徐子陵不解道:「隋室這麼佈置不是很笨嗎?豈非教人有明確的攻擊目標?」
  屠叔方失笑道:「設倉時,哪想得到會有這麼的一天。當年設倉,主要是用作積儲租稅米糧,以供朝廷使用。要知文帝建都長安,關中地區產糧常不足京城需求,從東方運去的漕運又有三門峽的險阻,費時費力,有了這些大糧倉後,京城就可保持糧食的穩定。」
  寇仲苦惱道:「這麼說,誰都不知大龍頭會在何時回來了,我們豈非仍要每天砍柴挑水洗碗洗礫的捱下去。」
  屠叔方笑道:「這個容易,我會和小姐再作商量。」
  兩人無奈下,只好答應。
  而且再深作考慮,既有素素相陪,又可乘機潛修,這大龍頭府倒不失為一個舒適的避難所,想到這裡心中更是釋然。
  寇仲打蛇隨棍上道:「我們除了內功像點樣子外,拳腳功夫卻是一般,總管可否指點一下我們。」
  屠叔方欣然道:「由於你們誠實謙虛,這回算得是找對人了。只念在你們遠道仗義前來報訊,又曾救過素素,我就不會留私,讓我傳你們最自感得意的十二手擒拿截脈法,看看是否管用。」
  兩人大喜拜謝。
  這時就算有人耍硬趕,他們都不肯走了。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