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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十章 機密帳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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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由一塊高達三丈的巨石飛身而下,「蓬」的一聲,結結實實摔在沙灘上,跌了個七葷八素,不辨東西。
  旁邊的徐子陵蹲下俯頭苦笑道:「我們的美人兒師傅說得對,她的「鳥渡術」無論是運氣換氣發動的方式,和我們自己所謂的絕世神功,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就像永不能融渾在一起。看來我們的輕功美夢,就此可以收工榮休了。」
  寇仲轉過身來,仰望著他道:「不要這麼快便認輸好嗎?還記得我們的偉大理論吧!只要內外合一,我們就能發動體內的真氣,而內外合一的唯一方法就是物我兩忘。」
  徐子陵苦惱道:「問題是我們只是凡夫俗子,總不能每次跳高躍低都可達到那種境界呀。咦!我有個很蠢的方法。」
  寇仲猛地坐起來道:「若連這種難題都可想得出方法來,就絕不是蠢方法。」
  徐子陵道:「記得那趟我們由東溟派的大船跳下海的奇遇嗎?」
  寇仲哂道:「發夢都忘不了呢!還差點淹死了。」
  徐子陵正容道:「我們不但沒有死,還很自然的學懂了在水底以內息呼吸的方法。可見我們在某種絕境裡,會自然發揮娘說的體內那寶藏,而這寶藏早經《長生訣》的奇異功法開啟了,而只有在生死關頭,寶藏才會被迫出來。」
  寇仲望往剛躍下來的石頭,色變道:「你不是提議我們一起從百丈高崖往下跳嗎?」
  徐子陵聳肩道:「怕什麼,若下面只是大海,絕不會摔死的。」
  寇仲搖頭道:「那絕不成。只有會摔個粉身碎骨,我們的真氣才會被迫出來。」
  這次輪到徐子陵色變道:「你不是認真的吧!」
  寇仲肅容道:「百丈高崖是誇張了點,恐怕美人兒師傅也要摔得玉殞香消。有十丈許已足夠了。唉!小陵!讓老哥我先去試試看吧!若我真的跌死,就把我火葬了,然後將骨灰帶回娘的那小谷安葬。你則死了要成為武林高手的心,乖乖做個好廚師,將來生下兒子,就改名徐仲來紀念我這偉大的兄弟吧!」
  徐子陵失聲道:「告訴我你是說笑好了!」
  寇仲搖頭道:「當你見過宇文化骨、杜伏威那類人時,就永遠都不肯再甘於平淡。又等若遇上娘或美人兒師傅那種美人兒,便很難情願娶個普通的女子作嬌妻。我怎都要搏這一鋪,贏了就有可能練成絕世輕功,輸了就到黃泉下找娘盡點孝道,明白了嗎?我的好兄弟。」
  徐子陵頹然坐下,啞然失笑道:「你的話總是有很大的說服力,要死就一起去死好了。」
  兩人站在高崖邊緣處,俯頭看著十多丈下的草叢和亂石,又猶豫起來。
  寇仲低聲道:「似乎高了點,我們真蠢,忘了問美人兒師傅一般初級高手可以跳多少丈。」
  徐子陵望往壯麗的星空,苦笑道:「是否該回去睡覺呢?」
  寇仲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道:「我叫到第三聲,就一齊往下跳。記著要……唉,都是不要記著什麼,一切順其自然好了。」
  ?
  徐子陵高叫道:「一!」
  寇仲接道:「二!」
  然後兩人一齊狂喊「三!」
  四足用力,兩人彈離崖緣,來到了崖外的虛空。
  剎那間,過往所有深刻難忘的回憶,例如在小溪戲水遇上了傅君婥、她的逝世、被杜伏威挾著在原野上狂奔、與素素在街上閒逛、在妓院給青青的冷待、初見雲玉真時的驚艷,都在電光石火的空隙裡,迅疾掠過心頭,接著是一片空白。
  然後感到身體迅速下墮。
  就在這生死存亡的剎那,忽然完全呼吸不到任何外氣,而內息卻像火把般「蓬!」的一聲被點燃起來。
  就像一個夢境。
  忽然間,他們明白了催動體內真氣的法訣。
  就是要先斷絕後天呼吸,才能發動體內的真氣呼吸,也就是道家所說的先天呼吸。
  兩人全身有若蟻行,真氣往來不窮。
  徐子陵是由湧泉而上,寇仲則是由天靈貫下來。
  他們同時記起了美人兒師傅的鳥渡術,猛提一口真氣,雙掌下按,運起「反勁」,立時生出往上反衝的力道,竟大幅削減了下跌的速度,還朝上升起半尺,翻了一個觔斗,這才「蓬」的一聲掉進了一堆密生草叢中,跌得個滿天星斗。
  寇仲首先爬了起來,高呼道:「娘!我們成功了。」
  寇仲和徐子陵在武道上終跨出了無可比擬的一步,作出了最關鍵的突破。雖然離真正高手的水平,仍有一段距離,但卻正朝那方向邁進。
  一天徐子陵忽發奇想,扯了寇仲到海底練武,但怎都立足不穩,於是每人在腳上綁了塊石頭,這才改善了情況。
  逐漸他們發覺其實是可以運氣使力聚於雙腳,甚至可對抗暗流的衝擊,而不用倚賴石頭的。
  有了這發現後,他們開始試驗在海水中升高下降,練個不亦樂乎。
  到了地面,有了水底的經驗,練起鳥渡術來,更是得心應手,普通丈許二丈的大樹,他們可輕易飛身而上,跳下來時更可賣弄各種姿態和花式。
  又相互交換兵器來對打,循步漸進的掌握了運勁的法門。
  這晚到了與雲玉真約定的大日子,兩人穿著整齊來到沙灘上。
  寇仲坐下來想了一會,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忘了這是娘說的還是杜伏威說的了。」
  徐子陵道:「好像是娘說的。你是否不相信我們的美人兒師傅了。」
  寇仲道:「武林高手總要高深莫測,不能教人識穿我們有多少斤兩。所以我們最好把實力隱藏起來,不讓美人兒師傅知道我們學曉了她的鳥渡術,倘她真要害我們時,也多了點逃命的本錢。」
  徐子陵點頭同意,朝海看過去道:「看!看!」
  一點燈火出現在海面處,迅速移近。
  一艘快艇在礁石間左穿右插,來到了淺水處。
  兩人功聚雙目,小艇立時清晰起來,見到撐艇的是四名大漢,船頭立著一位身穿白色勁裝的妙齡女子,卻不是雲玉真。
  少女騰身而起,兩個起落來到兩人身前,恭敬地道:「小婢雲芝,奉幫主雲玉真小姐之命,特來接兩位公子上船。」
  他們想不到雲玉真有此一著,交換了個眼色,隨雲芝到艇上去了。
  登上三桅船後,雲芝把兩人引到主艙去,見到了坐在一端太師椅內的雲玉真。
  他們在左右兩旁坐好,雲芝退了出去,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雲玉真微笑道:「練得怎樣了?」
  寇仲裝出慚愧的樣子,搖了搖頭。
  徐子陵配合得天衣無縫地歎道:「一練就氣血翻騰,那還敢再練下去。」
  雲玉真難以掩飾的露出失望之色,低頭沉吟,許久才勉強地道:「還沒練成就再作計議吧。」
  兩人登時明白過來,雲玉真雖是說得好聽,其實傳他們輕功只是為了要他們達成那任務,不由慶幸沒有把真相說出來。
  雲玉真又歎了一口氣,才道:「你們知否那天東溟派為何肯讓你們到船上去?」
  寇仲道:「他們每年都要到中土來,挑選些有資質的少男回去,不用說都是要來做那些女人的丈夫了,對嗎?」
  雲玉真道:「你們先把那天上船後的遭遇說出來,不要有任何遺漏。」
  寇仲幾句話就把事情交待了。因為當時的過程只是半盞熱茶的時間。
  雲玉真聽得秀眉緊蹙,好一會才道:「這真是奇怪,為何東溟夫人會問你們這些奇怪的問題?」
  徐子陵道:「還用說嗎?既要選婿,自然要找些有胸襟抱負的傢伙,到發覺我們只是兩個財迷心竅的人,便一怒逐我們下船了。」
  寇仲奇道:「你不是要我們去偷她們的東西嗎?那不如由你自己出手好了,只要她們收起上落的吊梯,我們便爬不上去了。」
  雲玉真不耐煩地道:「若有別的選擇,誰要靠你兩個小鬼了。現在只有你們可大模大樣混進她們的「飄香號」去。」
  兩人為之愕然。
  寇仲訝道:「美人兒師傅是否弄錯了,我們恐怕和你都是不受東溟夫人歡迎的人物吧?」
  雲玉真道:「此一時彼一時,怎可同日而語。現在你們對東溟派立了大功,東溟夫人還派出手下四大護法仙子,四出找尋你們,只不過找不到吧了!」
  兩個小子立時神氣起來,想到那美麗的小婢,心兒立時熱了。
  雲玉真微笑道:「現在明白了嗎?我會設法令她們碰巧的找到你們,那你們就有機會到「飄香號」去了。」
  徐子陵道:「你還未說究竟要我們偷什麼東西呢!」
  雲玉真淡淡道:「記得我說過每一個幫派都有他們賺大錢的方法嗎?東溟派最拿手就是打造優質的兵器,這在江湖上非常有名。最出名的十多件神兵利器,其中三件便是出自她們在琉球的鑄造廠。」
  徐子陵恍然道:「原來你是要我們去偷兵器。」
  雲玉真沒好氣道:「除非是干將莫邪那等神兵利器,否則有什麼好偷的。我要你們偷的是一本事關重大的賬簿。」
  兩人愕然以對。
  雲玉真秀眸閃閃,道:「這賬簿記錄了近幾年來東溟派出售兵器的交收記錄,賣方買方均有畫押蓋印,列明兵器種類數量。宇文化及命海沙幫攻打「飄香號」,為的正是這賬簿。」
  兩人聽到一頭霧水,大惑不解。
  雲玉真道:「這牽涉到朝廷內的鬥爭。例如某個大臣暗中向東溟派買入大批兵器,那這帳簿便成了如山鐵證,可讓宇文化及奏上那個昏君,從而扳倒對頭,明白了嗎?」
  寇仲道:「美人兒師傅又不是宇文化及,為何要得到這本賬簿呢?」
  雲玉真道:「你少管我的事,總之把賬簿偷出來,我便還你們自由和答應了的黃金。如果你們有膾嘗試,趁還有十多天時間,我會使人教你們上乘的偷竊術,清楚了嗎?」
  敲門聲向,雲芝來報道:「有艘小艇由後追至,該是李公子追來了。」
  雲玉真粉臉微紅嗔道:「這纏得人心煩意亂的混賬傢伙,讓他上船來好了。」
  頓了又頓道:「帶這兩個小鬼去見陳公。」
  兩人見她對那李公子其心實喜之,已大不是滋味。現在又要遣開他們兩個小鬼,自尊心大受傷害,憤然隨雲芝去了。
  雲芝領了雲玉真的命令後,把他們帶到上層的走廊,來到一道房門前,敲門道:「陳公!兩位公子來了。」
  一把蒼老的聲音傳出來道:「著他們進來吧!」
  雲芝把門推開,教他們自己進去。
  兩人步入房內,才發覺這房間出奇地大,擺滿各式各樣的鎖頭、房舍的模型,和一些不知有什麼用途的工具,牆上則釘滿了許多建築圖樣,竟是設在船上的大工場。
  一個傋僂的長鬚老人正在靠窗處拏起一個鎖頭在看個不休,眼尾都不望向他們,啞聲道:「關門!」
  徐子陵把門掩上了。
  老人放下鎖頭,朝他們走來,由於他比兩人矮了大半個頭,要仰起臉,方可看清楚兩人的模樣,乾笑道:「聽說你們自少就偷偷扒扒,哈!先將手伸出來讓我看看。」
  老人伸手把他們四隻手左握右捏,好一會露出驚訝之色道:「我從未見過比你們更好的手了。竟然一下子出了兩對之多,哈!我陳老謀有傳人了。」
  按著負手走了開去,到了艙窗前才停了下來,凝望窗外道:「想偷東西,除了一雙靈巧的手外,還要有隨機應變的急智,超卓的建築機關等學間。」
  又踱了回來,召兩人來到一座建築模型旁,道:「這建築物由十座大小不一的四合院落組成,假若我要你們去偷一塊寶玉,你們憑怎樣把寶玉找出來呢?」
  見兩人無言以對,便得意洋洋來到另一座模型處,道:「你們認得它嗎?」
  寇仲失聲道:「這不是揚州總管的府第嗎?」
  陳老謀道:「正是尉遲勝的狗窩。其實要偷東西還不算太難,假若我要你們偷一份機密卷宗,看完後要把卷宗記載的所有東西記在腦內,事後還要把卷宗放回原處,更使人不知道被人看過,那便除了要有高強本領,還須很好的記憶力了。噢!你們識字嗎?」
  寇仲對雲玉真已動了疑心,當然不會說真話,愧然道:「我們那有機會上學堂呢?」
  陳老謀同情地道:「這也怪不得你們。幸好今趟的任務,你們根本不須識字。」
  領著兩人來到左牆一幅掛圖前,道:「這就是你們曾到過的「飄香號」,塗黑了的地方,是我們尚未清楚的地方。」
  圖中是一幅「飄香號」的立體透視圖,但甲板下的主艙部分,都給塗黑了。
  陳老謀滔滔不絕地解說起來,兩人也覺有趣,耐心傾聽,還不時提出問題。到天明時,雲芝才來帶他們到長廊近船頭那端的房間休息,兩人倒頭大睡,到黃昏才給喚醒。
  兩名俏婢來侍候他們沐浴更衣,又為他們刮去鬍鬚,梳好髮髻,到雲芝來領他們到艙廳去時,看得她秀目亮起來訝道:「原來兩位公子一表人材,真是失敬了。」
  寇仲見她俏麗可人,湊過頭去道:「姐姐今年多少歲,看來和我們差不多吧?」
  雲芝沒好氣道:「總比你們年長。來吧!」
  領頭去了。
  兩人知道她看不起自己,交換了個洩氣的表情和眼神,追著去了。
  到了艙廳,已擺開一席酒菜,只有三個席位,其間已坐了一名錦袍大漢,模樣醜陋,左頰還有一道長約兩寸的刀疤,予人猙獰的感覺,但兩眼閃閃有神,一看便知是內功精湛的高手。
  那人倒很客氣,站起來歡迎他們道:「本人巨鯤幫副幫主卜天志,雲幫主有事到了岸上去,囑卜某負起招呼兩位小兄弟之責。」
  兩人見不到美人兒師傅,又想到她定是隨那什麼李公子去了,大感失落,不過卻抵不住食物的誘惑,虛應過兩句,便坐下大吃大喝,把一切不如意的事都拋於腦後。
  卜天志有一句沒一句問起他們過去的事。寇仲隨口編造,騙得他似非常滿意。
  散席前,卜天志召人取來一個錦盒,打開盒蓋,裡面放了本精美的冊子,封面處印有東溟派的標誌,和「飄香號」上旗幟繡的一式一樣。
  兩人大訝望向卜天志。
  卜天志沒有說話,翻開了第一頁,只見上面密密麻麻佈滿了以墨汁和硃砂兩色寫的文字。一邊是黑墨寫的兵器種類和數目,一邊是朱紅色的銀碼數目,竟是以黃金計算,最大的一筆達三千兩黃金,那可足夠普通人吃十多輩子了。另外還有日期和交收地點。
  最觸目驚心是頁頂寫了「隴西李閥第一」六個字,但卻見不到花押印章一類的東西。
  寇仲故作糊塗地道:「它認得我,我卻認不得它們,這上面寫的什麼呢?」
  卜天志翻往第二頁,卻是一片空白。
  卜天志揭回第一頁,道:「我們請兩位小兄弟去偷的,就是這本賬簿,翻開第一頁就是這樣子的,你們要留心記著,到時不要弄錯了。」
  徐子陵試探地,指著李閥第一那「一」字道:「這個我認得是個「一」字,其它就不認得了,究竟寫了些什麼東西呢?」
  卜天志道:「寫什麼都不用理會,這「一」字只是指第一頁,等你們離船時我會再給你們多看一遍。」
  兩人更是心中懷疑,不過接著又要去向陳老謀學他偉大的偷技,無暇多想,有閒時則在房內偷偷練功。
  五天後經過長江水口,泊岸停了四天,卻不許兩人上岸。接著起程北上,吃晚飯時,才知道雲玉真已回來了,便是不見了卜天志。
  雲玉真神采飛揚,整個人美得像會發光的樣子。不過寇徐兩人知道她並沒有對自己推心置腹,對她再沒有初時的美麗憧憬了。因她絕不是另一個傅君婥又或是素素。
  寇仲問道:「究竟現在我們要到那裡去?」
  雲玉真道:「我們現在北上淮水,再西往鍾陽,到時會安排你們的行動。」
  定睛打量了他們半晌後,笑道:「過兩年你們必是軒昂俊偉的男兒漢,現在刮了鬍子,理好頭髮,比以前神氣多了,你們今年多少歲。」
  寇仲道:「我剛過十八,他比我少一歲。」
  雲玉真欣然道:「聽陳公說你兩人什麼技倆都一學就會,並沒有辜負我對你們的期望。」
  徐子陵道:「我們若真的偷到了那賬簿,怎樣離開那艘大船?」
  雲玉真道:「這個你們不用擔心,我會使人教你們如何利用燈號和我們聯絡,到時我會親身到船上來接你們走,保證安全得很。」
  寇仲道:「東溟派到中原來,為何會逗留這麼久呢?」
  雲玉真道:「她們每隔三年,就到中原來一段時間,接受新的訂單和收賬,至於兵器則另有船隻負責運送,這些你們都不用理會。」
  徐子陵道:「外面的形勢有沒有新的變化?」
  雲玉真淡淡道:「杜伏威仍穩守歷陽,數次擊退了隋軍。竇建德四個月前已自稱長樂王,聲勢尤在杜伏威之上。新近又冒起了幾個人,一個是徐圓朗,另一個是盧明月,這兩人都是武林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但若論哄動,卻及不上鷹揚派的梁師都和劉武週一齊起兵反隋。他們原都是隋將,所以他們的起事實大幅削弱了隋室的力量。」
  旋又歎了一口氣道:「這兩人和突厥關係密切,梁師都新近還拜在突厥「武尊」畢玄門下,成了他的弟子。有突厥人介入,這殘局都不知如何可收拾了。」
  兩人記起梁師都的兒子梁舜明和沉天群的美麗女兒沈無雙,一時想得癡了。
  徐子陵關心素素,問起她的主子翟讓。
  雲玉真確對形勢瞭若指掌,從容道:「翟讓和李密正集中兵力,準備攻打興洛倉,若成功的話,隋室危矣。在義軍中,若以德望論,自以大龍頭翟讓聲勢最盛,但他的聲勢卻全賴李密而來,遲早是會出問題的。」
  接著奇道:「你們似乎對這方面也有點認識呢?」
  寇仲道:「都是杜伏威告訴我們的。」
  兩人都在擔心素素,匆匆吃畢,又去跟陳老謀學藝了,等回返房間時,已是三更時分。
  兩人詐作登榻就寢,躲在帳內商量。
  寇仲道:「我們的美人兒師傅美則美矣,但心術卻不大好,分明是利用我們去偷東西來害人。」
  徐子陵道:「應是像威脅我們般去威脅李閥的人,我們才不作他的幫兇,不若我們乾脆溜掉算了。」
  寇仲歎道:「你以為我不想走嗎?問題是美人兒師傅若真的狠下心來,把我們的行蹤公告天下,甚至附送繪有我們尊容的畫像,那我們便確是寸步難行,所以定要想個妥善的逃生大計。」
  徐子陵道:「真想見到東溟夫人時,就把所有事說出來,然後央她帶我們到琉球去,不過這樣做就不能為娘報仇了。」
  寇仲接口道:「也見不到李大哥和素素姐。」
  兩人默然片晌後,寇仲道:「你有沒有發覺這幾天船上的情況有點異樣。」
  徐子陵點頭道:「自美人兒師傅回來後,船上突然緊張起來,航道更不時改變,看來是在防備某方面的敵人。」
  寇仲拍腿道:「有了!這些人說不定是衝著我們來的。例如海沙幫,又或我們的老爹杜伏威,你可以在別人處布下奸細,人家不可以用同樣手法對付你嗎?」
  徐子陵苦笑道:「那算什麼鳥的方法,給老爹和韓仆地拿到,我寧願留在這裡了。至少是騙得客客氣氣的款待。」
  寇仲胸有成竹道:「山人自有妙計,我們就來一招「借死遁」,好像給人殺了的樣子,其實卻是逃之夭夭。」
  徐子陵頹然道:「說就容易,但怎辦得到呢?」
  寇仲道:「換了在別處,又或我們的功夫像以前般窩囊,自然辦不到。但現在只要詐作中招,墮進海中,再湧起一些鮮血,然後出海底潛走,那時誰都以為我們葬身大海了。我們豈非便可回復自由之身嗎?」
  徐子陵道:「那來血呢?」
  寇仲作了個偷的手勢,笑道:「我們每天都大塊雞肉吃進肚內,可知膳房內定養了不少雞,明白了嗎?」
  徐子陵苦惱道:「問題是我們不知敵人什麼時候來,若過早取血,早凝結成硬塊,倘墮海時浮出一塊塊硬的雞血,豈非笑甩別人的大牙嗎?」
  寇仲道:「我們可把雞弄暈,這是我們偷雞輩的拿手把戲,偷回來後塞在床底,若敵人還沒有來,便再換另兩隻雞,此法必行。」
  徐子陵仍在猶豫時,寇仲坐起來道:「是試試我們的輕身功夫和陳老謀的偷術的時候了。」
第十一章 毒如蛇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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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把耳朵貼在木門處,運功一聽,肯定廊道無人後,推門探頭,接著閃了出去。
  徐子陵緊隨其後,說不緊張就是騙人的了。
  膳房在船尾的位置,要經過這道長廊,走上樓梯,過丈許的甲板,才能到達膳房的入口。
  廊道只一頭一尾掛了兩盞風燈,中間一截暗沉沉的,在這時刻,除了當值的人員外,大多數人均已酣然入睡。
  兩人提氣輕身,鬼魅般朝船尾一端掠去。
  豈知到了通往甲板的樓梯時,人聲由上傳下來,赫然是雲玉真的嬌笑聲。
  兩人嚇得魂飛魄散,照距離再難有機會溜回臥房去,慌不擇路下,兩人推開陳老謀傳藝那大房的門,縮了進去。
  只有這裡他們可暫避一時。
  他們熟門熟路的在靠海一角的櫃子底下躲了起來,心中祈禱雲玉真不是要找他們就好了。
  「咿!」的一聲,工場的木門被推了開來。
  兩人又喜又驚。
  喜的當然是雲玉真到這層艙房來並不是要找他們,驚的卻是雲玉真說不定會發現他們。嚇得兩人閉氣運功,催動內息。
  若換了其它人,儘管內功比他們深厚精純,亦瞞不過像雲玉真這種級數的高手。
  但偏是《長生訣》乃道門最高心法,專講養生深藏之道,運功時全身機能有若動物冬眠,呼吸似有如無,精氣收斂,加上雲玉真並非蓄意察探,竟茫不知室內藏了兩個人。
  乍聽似是只有雲玉真那細不可聞的足音,但他們卻感到入來的是兩個人,因為當雲玉真到了室內後,才傳來關門的聲音。
  雲玉真的嬌笑響起道:「策哥!快來!這就是飄香號的掛圖,我們損失了三名好手,才得到這些資料,你該怎樣賞人家哩!」聲音竟是出奇的狐媚嬌嗲。
  接著雲玉真低呼一聲,然後是她咿咿唔唔的喘聲和衣服摩擦的聲音。
  兩人大感沒趣,想不到雲玉真平時對他們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現在竟任人玩弄。
  另一方面卻是大為驚慄,此人落足無音,看來武功更勝於雲玉真。
  接著一把年青爽朗的男聲道:「玉真你更豐滿了。看!多麼夠彈力。」
  雲玉真嬌喘道:「辦完正事才來好嗎?今晚你還怕我飛走嗎?」
  兩人聽得心中大恨,這美人兒師傅在他們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那人顯是放開了雲玉真,後者道:「還不點燈。」
  燈光亮了起來。
  雲玉真道:「東溟夫人單美仙的功力已臻化境,幸好我知她會在七天後到彭城去會李淵,來回至少要十天,那是我們唯一偷賬簿的機會了。」
  男子道:「那兩個小鬼真行嗎?船上還有東溟派的小公主和護法仙子,都是第一流的高手呢。」
  雲玉真笑道:「那兩個小子機伶似鬼,惟一的問題是學不成玉真的烏渡術,否則有心算無心下,此事必十拿九穩。到時我會佯作攻打飄香號,引出她們的高手,好讓他們脫身,理該沒有問題。」
  男子笑道:「每次你這騷狐狸提起那兩個小子時,都眉開眼笑,是否想想嘗嘗他們的童子功呢!」
  雲玉真笑罵道:「見你的大頭鬼,我會看上那兩個乳臭未乾的小流氓嗎?不過他們還算討人歡喜,由於此次事關重大,所以才要你這獨孤門閥的新一代高手出馬接贓,到時順手殺人滅口。人家為你這麼盡心盡力,你竟這麼來說人家,啊……唔……」
  兩人又纏綿起來。
  寇仲和徐子陵卻是腦內響起了晴天霹靂,傷透了心;原來現實竟是如此殘酷。以前雲玉真的甜言蜜語,全是騙他們的。
  同時恍然大悟。
  巨鯤幫的後台就是四大門閥之一的獨孤門閥,而此事正是獨孤閥對忖李閥或宇文閥的陰謀。
  跟著又傳來雲玉真的聲音,嬌喘著道:「我回睡房吧?真想逗死人家嗎?這兩晚該會平安無事的,但轉入淮水就不敢包保了。杜伏威不知如何得到風聲,知道兩個小鬼來了我船上,到時就要憑你獨孤策的『碧落劍法』去應付他的『袖裡乾坤』了。」
  獨孤策傲然道:「放心吧!二哥已親領高手接應我們,順手宰掉杜伏威,那時江淮軍只剩下一個輔公佑,還何足懼哉。」
  雲玉真道:「將來你們獨孤家得了天下,可莫忘了我雲玉真呢!」
  獨孤策沉聲道:「你真肯定那兩個小子不知道『楊公寶藏』的秘密嗎?」
  雲玉真道:「當然肯定。我曾故意嘲笑他們不知道藏寶的地點,只看他們的反應和表情,便知傅君婥沒告訴他們了。事實上傳君婥始終是高麗人,怎會把這事洩漏給漢人知道呢。來吧!」
  門關。
  足音遠去。
  兩人鬆了一口氣,又大感失落。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終有一天我們要爭回這一口氣。」
  徐子陵苦笑道:「看來到了淮水後再去偷雞亦不嫌遲。」
  寇仲歎氣道:「回去睡覺吧!」
  那晚他們都睡不好,天明醒來,走到甲板去看海景,心情才開朗了點。
  一群海鷗在追著船尾盤旋飛行,兩人凝神欣賞它們飛行的軌跡弧度,有悟於心,一時看得呆住了。
  雲玉真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道:「今天這麼早起床嗎?」
  兩人故意不轉頭看她,只寇仲勉強應了一聲。
  雲王真到了徐子陵旁,奇道:「你們未見過海鷗嗎?為何看得這麼入神。」
  徐子陵淡淡看了她一眼,想起昨晚她親口囑那獨孤策殺他們滅口,更顯露出淫蕩的本質,心中一陣厭惡,把眼光移回那群海鷗處,沉聲道:「海鷗當然好看多了,至少它們能自由自在的活著,不用擔心被同類傷害。」
  寇仲怕雲玉真動疑,笑道:「小陵一向多愁善感,美人兒師傅切勿怪他。」
  雲玉真那會想到給兩人知悉她的秘密,嬌笑道:「年青人總是滿腦子幻想的了。再看一會,下來陪我吃早飯吧!我會順道告訴你們行事的一些細節。」
  言罷婀娜去了。
  三天後,大船終到達淮水出海的水口,西行轉入淮水。
  船上的人員緊張起來,雲玉真更嚴令兩人必須留在房內。
  到了晚上,寇仲趁人人把注意力放在應付外敵之時,到膳房偷了三隻雞回來,耐心等候。
  兩人穿好衣服,把兵器綁在背上,分在窗旁和房門處留心外面的動靜。
  到了三更時分,走廊腳步聲響起,直朝他們的房間走來。
  兩人駭然躺進帳內去假裝睡著了。
  敲門聲響,接著門給人推了開來,雲芝的聲音道:「你們快穿好衣服,待會我來帶你們到別處去。」不待他們說話,又關上了門。
  兩人嚇得跳起床來,手忙腳亂中殺雞取血,再用偷來的空酒瓶子裝了四瓶,分作兩半,各藏到身上時,雲芝來了,著他們跟在身後。
  此時船身劇震傾斜,竟是轉了個急彎,掉頭往回駛去。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竊念,看來不但敵人來了,而且還來勢洶洶,使巨鯤幫頗為狼狽,只不知什麼地方出了岔子。
  走廊上人來人往,很多從未見過的人,都現身出來,一片山雨欲來前的緊張氣氛。
  寇仲追前少許,問雲芝道:「什麼人來了!」
  雲芝失去了平時的沉著,既不客氣又不耐煩地道:「少說話!」
  寇仲退回徐子陵旁,低聲道:「小流氓終是小流氓。」
  徐子陵當然明白他的意思,若非他們陰差陽錯,與《長生缺》、『楊公寶庫』拉上了關係,江湖上的人根本對他們不屑一顧。
  雲芝乃堂堂一幫之主的心腹小婢,自然不把他們當作是什麼人物。平時奉有雲玉真的命令,才公子前公子後的假以辭色,遇上緊急情況時,這分耐性就沒有了。
  雲芝領著他們來到甲板處。
  兩人趁機後望,只見五艘大船正在上游兩里許外追來,速度奇快。
  甲板上佈滿巨鯤幫的戰士,人人嚴陣以待,準備與敵人作戰。
  雲芝領著兩人往船首走過去,那處眾集了約二十人,包括了雲玉真和久違了的副幫主卜天志在內。
  其它人形相各異,卻佔了七、八人是女子,人人生得貌美如花,見到兩人都美目灼灼注視不已。
  船上雖是烏燈黑火,但一點難不倒兩人的眼睛。
  雲玉真旁有一高度與寇仲相若,約二十五、六歲的男子,長相英俊、氣度沉凝,一身武士勁服。與雲玉真非常匹配。只是臉龐比徐子陵更瘦削,還帶點酒色過度的蒼白,故及不上徐子陵的自然瀟灑,卻有徐子陵沒有的成熟。
  假若他就是獨孤策,論身份地位和武功,則他兩人自是差遠了。
  雲玉真迎上來道:「敵勢極強,我們必須立即避上岸去。」
  卜天志和那懷疑是獨孤策的人來到雲玉真左右兩旁,後者正用眼神打量兩人。
  寇仲故作驚奇的瞪著獨孤策。
  雲玉真乾咳一聲,介紹道:「這是我幫的護法高手,待會由他和卜副幫主貼身保護你們。」
  獨孤策笑道:「兩位小兄弟不要害怕,離船隻是策略上的問題,絕非怕了對方。」
  他一開腔,兩人頓時憑聲音認出他正是獨孤策。
  徐子陵道:「來的是什麼人?」
  雲玉真道:「杜伏威剛攻佔了前方兩座沿河大鎮,封鎖了往鍾陽的去路,所以我們須改道而走。」
  寇仲笑對恭立一旁的雲芝笑道:「看!幫主對我們比你客氣多了。」
  雲芝狠狠瞪了他一眼,垂頭不敢說話。
  雲玉真亦瞪了雲芝一眼,這時有人報上道:「幫主!快到雷公峽了。」
  兩人朝前望去,只見水道收窄,兩岸儘是高崖峭壁,形勢險惡。
  雲玉真下令道:「準備離船!」
  二十多人移往船首左舷處。
  卜天志和獨孤策分別服侍徐子陵和寇仲兩人,挽著他們肩頭來到船緣處。
  敵船此時又拉近至里許的距離。
  巨鯤幫的戰船往左岸靠去,到只有三丈許遠近時,二十多人騰空而起,橫過淮水,往一面危崖飛去。
  卜天志和獨孤策摟著兩人的腰,騰身而起,落往岸旁。
  寇仲和徐子陵自問若要這樣在原地發力,掠過三丈的距離,仍是力有未逮,但現在包括雲芝在內,人人均可輕易辦到,只是這點,便知這些人至少在輕功一項上,勝過他們兩人。
  卜天志和獨孤策挾著他們,仍可游刃有餘,則更是他們望塵莫及了。
  所以在正常的情況下,他們根本沒有逃走的希望。
  踏足實地後,雲玉真等不作停留,迅速朝山野深處馳去。
  走了一炷香許的時間,獨孤策忽然叫道:「停止!」
  眾人愕然停下。
  片刻後,只見前方傳來鳥鳴振翼的聲音,顯是有敵人迎來,致宿鳥驚起。
  雲玉真駭然道:「這邊走!」
  帶頭往右方掠去。
  衝下了一處山坡後,前面是一座大山,眾人展開身法,全速往上騰躍而去。
  此時天色漸明,四周全是人跡不至的荒林野嶺。
  穿出一座密林後,前方豁然開朗,原來竟到了一處高崖,對面遠處群峰環峙,使人觸目驚心。
  獨孤策挾著寇仲,到了崖邊,探頭一看,叫道:「這是絕路!」
  寇仲探頭一看,只見此崖足有百丈之高,不過崖壁長出了一叢叢的老樹,減輕了那種危機感,下方則是一片延綿無盡的密林,直伸往遠處的丘坡。
  雲玉真正要覓路下山,倏地一聲長笑,來自後方道:「紅粉幫主請留步,江淮杜伏威向幫主請安。」
  眾人知道惡戰難免,停了下來,紛紛掣出武器。
  卜天志和獨孤策放下兩人,擋在他們前方。
  為了對付強敵,雲玉真各人形成了個半圓形的陣勢,保護著他們,後面就是可使人粉身碎骨的高崖。
  寇仲伸手過來,握緊了徐子陵的手,以雲玉真等都在全神注視敵人,看不到他兩人動靜,附耳悄聲道:「我們找個適當時機跳下崖去,崖壁有很多樹叢,可藉之減輕我們的下墮力,崖底又有樹林,保證跌不死的。」
  徐子陵咬牙點了點頭。
  此時杜伏威高瘦的身形現身前方,來到雲玉真等前丈許處立定,更遠的斜坡邊緣處亦有三、四十人鑽了出來,形成包圍之勢。
  杜伏威頭頂高冠,神采依然,目光落到兩人身上,竟現出了一個跟他的死板臉來說非常難得的笑容,柔聲道:「孩子見到為父,還不過來請安認錯嗎?」
  寇仲笑嘻嘻道:「爹你老人家好,孩兒們已叛出家門,父子關係從此一刀兩斷,爹你還是回家享享清福,不要為孩兒們奔波勞碌了。」
  雲玉真見寇仲一點都不怕有名狠辣的杜伏威,不由大感驚異。
  即使是他們,因攝於杜伏威的名氣,亦不敢在言語間開罪他。
  豈知杜伏威早慣聽了寇仲的說話,還生出親切的感覺,微笑道:「這都是我們父子間缺乏溝通所致,待阿爹打發了這些拐帶人口的大膽狂徒後,我們父子才坐下來好好談心吧!」
  獨孤策和雲玉真同時冷哼一聲。
  杜伏威看都不看他們,目光在幾個女的身上巡逡,笑道:「嘗聞巨鯤幫一向慣以美色惑人,此事果然不假。今趟我杜伏威是有備而來,若動起手來,怕這裡沒有多少人逃出生天。男的自然免不了當場身死,女的則難逃凌辱,雲幫主仍要堅持嗎?」
  獨孤策冷哼道:「人說杜伏威目中無人,果然不錯,誰強誰弱,動手才知,何來這麼多廢話?」
  杜伏威目光落在獨孤策臉上,雙目寒芒大盛,冷冷道:「這位年青朋友高姓大名,說話的口氣比雲幫主還大哩!」
  雲玉真嬌笑道:「杜總管聽過玉真說話嗎?怎知誰的口氣大點兒呢?」
  杜伏威搖頭道:「只看他在這情況下,仍可搶著說話,就知他非是你的手下,雲幫主為何還要為他掩飾?」
  雲玉真為之啞口無言。
  杜伏威淡淡道:「我和巨鯤幫一向無冤無仇,只是想討回兩個劣性難改的頑皮孩子。動手總是有傷和氣,但不動手又難以教你們心服。這樣吧!本人有一提議,未知各位是否有意聽聽。」
  雲玉真冷然道:「本幫主正洗耳恭聽。」
  這時連寇徐兩人都感覺到杜伏威已完全掌握了主動,而雲玉真一方卻只有捱打的分兒。
  早前獨孤策雖一副不把杜伏威放在眼內的神氣,但真正遇上杜伏威時,立即便似由英雄變作了狗熊,再惡不出什麼樣兒來。
  杜伏威伸指一點獨孤策道:「就讓那位神秘朋友和杜某拚上十招,假設本人不能取勝,立即掉頭就走,當作沒有了這兩個劣子但假若杜某僥倖勝了,雲幫主就把他們交給杜某人帶回家去,俾可以好好管教,雲幫主有別的意見嗎?」
  接著又語氣一寒道:「若幫主不答應,本人這一方將全力出手,那時莫怪杜某心狠手辣,全不顧江湖同道的情面了。」
  雲玉真心中大懍,知道杜伏威眼力高明,已看破在己方內以獨孤策武功最是高明,但還敢定下十招之數,可見對方是多麼深有把握。
  忽然間,她知道已落在絕對的下風,再沒有別的選擇。
第十二章 詐死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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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孤策雖一向自負,但亦對杜伏威感到佩服。
  假若自己連他十招都接不了,那己方可說必敗無疑。所以這解決方法實對他們絕對有利。
  不過也知杜伏威怕他們來一招玉石俱焚,先一步下手殺死兩個小子,那就即使杜伏威盡殺他們,亦不能達致目標。
  與雲玉真交換了個眼色後,舉步出陣,抱拳道:「杜總管請。」
  由於現在的杜伏威是以歷陽總管自居,所以人人都稱他為總管。
  杜伏威手收背後,微笑逍:「江湖上用劍的人多不勝數,但真懂用劍的人卻屈指可數,最負盛名莫過獨孤和宋姓兩家大閥。宋閥現在為了應付那昏君,自顧不暇,若本人沒有看錯,兄台腳步隱含奇門遁法,當是來自獨孤閥名列奇功絕藝榜上的「碧落紅塵」,杜某有看走眼嗎?」
  雲玉真方面人人動容,那想得到杜伏威眼力高明至此。
  寇仲和徐子陵更是暗暗喝采。恨不得老爹狠狠教訓這「可惡的」獨孤策一頓,並重重的挫折雲玉真。
  獨孤策平靜答道:「前輩眼力高明,晚輩正是獨孤策,憑家父獨孤峰指點得幾下招式,請前輩賜教。」
  杜伏威哈哈笑道:「原來真是故人之後,只不知老太太的哮喘病有沒有起色呢?」
  獨孤策的俊臉閃過怒容,應道:「老奶奶身體福安,多謝杜總管關心了。」
  原來獨孤家家主雖是獨孤策的親爹獨孤峰,但論武功卻是獨孤峰之母尤楚紅穩坐第一把交椅。
  尤楚紅年已近百,六十歲時因棄劍用杖,自創「披風杖法」時差點走火入魔,雖幸及時自救仍留下後遺,不時復發,狀似哮喘,故杜伏威才有此一問。
  杜伏威是蓄意激怒獨弧策,見目的已達,喝道:「看看獨孤家的「碧落紅塵」有沒有點什麼新意思。」
  敵我雙方均屏息靜氣,等待獨孤策出手。
  「鏘!」
  長劍出鞘。
  獨孤策橫劍胸前,肅立不動,卻是氣勢逼人,果然有名家風範。
  立在崖邊的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學東西的機會來了!」
  徐子陵興奮點頭。
  他們最缺乏就是實戰經驗,能看到高手對陣,當然大有裨益。
  獨孤策冷喝道:「得罪了!」
  倏地踏前,運劍進擊。
  森寒劍氣,立時瀰漫全場。
  只見他胸前湧出重重劍影,招數詭奇嚴密,似攻似守,教人完全無法測度。
  杜伏威露出凝重神色,虛晃一下,竟移到了獨孤策左側去。
  獨孤策人隨劍走,奮喝一聲,萬千劍芒,似怒潮巨浪般往杜伏威湧去,竟是不顧自身的進擊手法。
  杜伏威哈哈一笑,右手衣袖揮出,「蓬!」的一聲掃在劍影的外圍處。
  氣勁交擊,發出另一下悶雷般的聲響,聽得人人心頭鬱悶。
  獨孤策觸電般後退半步,杜伏威雙袖齊飛,乘勢追擊,早閃往另一側發動攻勢,迅若鬼魅。
  現在人人都知道獨孤策內功及不上杜伏威,但是否竟接不過十招之數,則誰都說不上來,何況杜伏威袖內的「乾坤」尚未上場。
  獨孤策寶劍從脅下剌出,疾刺杜伏威面門,完全不理會對手的兩隻大袖,一副拚著兩敗俱傷的打法。
  寇徐兩人看得心領神會,完全把握到獨孤策的劍法與戰略。
  要知杜伏威乃前輩身份,若給一個小輩傷了,縱使可殺死對方,亦很難厚顏稱勝。但在對方的拚命招數下,不負點傷而又要在十招內擊敗對方,確是談何容易。
  杜伏威見獨孤策這看準自己位置轉移而隨機應變的一劍,勢道均勻,精微之極,叫了一聲「好!」兩袖竟合攏起來,撞在劍鋒的兩旁,時間上拿捏得無懈可擊。
  獨孤策迅猛無比的一劍,立時難作寸進。
  獨孤策心知不妙,正想抽劍猛退,已給杜伏威藏在袖內的右手,一指彈在劍尖處。
  獨孤策胸口如受雷殛,差點噴血,幸好他自幼修習上乘內功,底子極厚,猛運真氣,勉強化去對方真勁,但已蹌踉退了兩步,比剛才還多退了一步半。
  雲玉真等無不駭然失色。
  杜伏威袖內的兩枝護臂尚未出動,獨孤策已落在下風,這場仗還怎樣打下去。
  杜伏威出奇地沒有乘勢追擊,再負手身後,冷笑道:「若獨孤峰親來,或有與我一拚之力,但世侄你卻差遠了。尚有八招,世侄若還要逞強出手,杜某保證你會一命不保,世侄三思才好。」
  獨孤策胸口不斷起伏,俊臉陣紅陣白,這才如道盛名之下無虛士,杜伏威數十年來縱橫天下,與四閥的頂級高手和其它如翟讓,李密、竇建德、王薄等輩齊名,確有真材實學,非是浪得虛名之輩。
  不過若要他就此認輸,又如何肯甘心。
  雲玉真臉上再無半點血色,趨前施禮道:「晚輩領教了,杜總管可把兩人帶走,玉真僅代表巨鯤幫發言以後再不插手到這件事情去。」
  杜伏威並不見如何歡喜,望往寇徐兩人,柔聲道:「孩子!回家了!」
  寇仲和徐子陵齊聲哈哈大笑,笑聲卻透出一股壯烈的味兒。
  徐子陵大喝道:「士可殺不可辱,我們揚州雙龍豈是可被當作貨物般轉來讓去的。」
  寇仲亦正容道:「爹!請恕孩兒們不孝了。」
  雲玉真和杜伏威同時大喝:「不要!」
  兩人那還猶豫,就在兩人掠上來前,躍出崖外去。
  杜雲兩人伸手去捉,都落了空。
  只見兩人在下方迅速由大變小,只觀其墮勢之速,便可判定兩人不懂輕功。事實上他們的輕身之法,亦與一般輕功大相逕庭,杜雲以常規視之,自然把握不到真實的情況。
  「砰!」
  兩人手牽手,撞斷了一叢橫伸出來的老樹丫,枝葉散濺下,沒在杜雲的視線之外。
  杜伏威仰天發出一陣悲嘯,竟透出一股今人難以抒解的惋惜和悲痛!
  雲玉真則呆若木雞,瞪著下方,黯然無語,想起若非自己要利用他們,現在這兩個小子仍該快活地活在那寧靜的海灘處。這才知自己對他們已生出了微妙的感情。
  杜伏威倏地轉身,似不忍再看,冷冷道:「你們都要陪他們死了!」
  雲玉真驚醒過來,閃身回到己陣內。
  杜伏威方面的人蜂擁而來,把他們迫在向崖的一方。
  驀地崖下傳來狼嘶之聲,杜伏威色變道:「算了!你們快給我滾!」
  言罷躍出崖緣,往下降去。
  這時寇仲和徐子陵已成功落到密林中去,不用動手,四個瓶子同時破裂,滲出了雞血,一些揩到枝葉處,一些落到了草叢內。
  兩人痛得喊娘,但又知道是關鍵時刻,連爬帶滾,擇路狂奔,拖出了一條「血路」,連兵器、錢袋都丟了,也顧不得檢拾。
  但他們既能掉下不死,其它人自然亦可追下來看他們的生死。
  驀地狼嗥大作,兩人失魂落魄下,竄了起來,展開鳥渡術跳上樹頂,幾頭餓狠已竄了出來,猛嗅地上的雞血。
  寇仲招呼一聲,竄往另一棵樹去,徐子陵忙追在他背後,不片晌已去遠。
  杜伏威此時來到崖底,見到數十頭野狼在血跡斑斑的草叢處追打爭逐,怒火狂升,撲了過去,拿這群倒霉的餓狼出氣。
  這也算兩人鴻運當頭,若非這群餓狼廝打爭逐的景況吸引了杜伏威的注意,保證他們離去的聲音瞞不過這武林的頂尖高手。
  到黃昏時,兩人走了五十多里路,已疲累不堪,就近找了條清溪,洗濯染滿雞血污漬的衣服。
  明月當頭時,兩人浸浴清溪,不由想起初遇傅君婥的美好時光,就像發了一場夢般的不真實。
  徐子陵道:「這究是什麼地方呢?」
  寇仲想了一會,道:「我們沿淮水西行,後來調了頭,在北岸離船,現在該是在彭城和東海兩郡之間。哈!你記否得雲婆娘說過那東溟夫人單美仙這幾天會到彭城見李閥閥主李淵嗎?若想娶東溟的美人兒小公主,我們就該到彭城去。」這小子由於滿懷大志,對中原的地理確下了一番苦功。
  徐子陵沒入溪底,好一會才冒出頭來道「你還未受夠嗎?現在人人都認為我們死了,不如先去老翟處找素姐,看看李大哥的情況不是更好嗎?」
  寇仲哂道:「你這小子真沒有志氣,我們不是要報娘的仇嗎?眼下明刀明檜去找宇文化骨,只會笑大他的臭口。但山人自有害死宇文化骨的妙法。」
  徐子陵奇道:「什麼妙法?」
  寇仲胸有成竹道:「自然是那賬簿,說不定宇文閥也有向東溟派訂購兵器,好陰謀作反。否則就不會指示海沙幫去攻打飄香號了,不是擺明是要消滅自己造反的證據嗎?」
  徐子陵兩眼立時亮了起來。
  寇仲低聲道:「來!我們作個比賽。」
  徐子陵愕然道:「比什麼呢?」
  寇仲道:「比賽誰先穿好濕衣,然後再比誰的輕功好一點,可早一步踏足到彭城去。」
  兩人雙目交擊,按著齊聲歡嘯,搶往放在溪旁的濕衣去。
  幾經波折,這對情逾兄弟的好友,終於回復自由,再踏上人生另一階段的路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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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一章 生靈塗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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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徐子陵穿著又殘又濕的衣衫,在山野間嘻哈飛馳,朝著猜測中彭城的位置趕去。
  他們現在身無分文,連兵器都丟掉了,但心情卻是出奇的愉快,有種海闊天空,任我縱橫的欣悅。
  兩人愈走愈快。
  口鼻呼吸雖常感不繼,內息卻是運行不休。
  寇仲衝上一塊巨石,一個凌空縱躍翻往下面的斜坡,豈料立足不穩,直滾往三、四丈下坡底的草叢去,今趟連左袖都給樹枝扯甩了,露出粗壯的手臂。
  徐子陵童心未泯,依樣葫蘆,不偏不倚就與寇仲撞作一團,抱頭大笑,樂極忘形。
  寇仲忽地「咦」的一聲,指著遠方的天空道:「那是什麼?」徐子陵翹首望去,見到紅光爍閃,駭然道:「火!」寇仲跳了起來,道:「我們快去看看!」那是個被焚燬了的小鎮,所有房子均燒通了頂。鎮內鎮外滿佈人畜的屍體,部分變成僅可辨認的焦炭。
  除了不斷冒起的處處濃煙和仍燒得劈劈啪啪的房舍外,這個原本應是熱鬧繁榮的墟鎮已變成了死寂的鬼域,倖存的人該遠遠逃掉。
  有些屍身上尚呈剛乾涸的血漬,殺人者竟是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殘酷處置。兩人看得熱淚盈眶,心內卻是冷若寒冰。
  這是否杜伏威手下干的?為何他們竟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行為。
  鎮西處隱有車馬人聲,但卻逐漸遠去。
  兩人猛一咬牙,狂追而去。
  穿過一個密林後,兩人立時看呆了眼。
  只見往北的官道上,佈滿隋兵,人人盔甲不整,旌旗歪斜,顯然是撤退的敗軍。墮在隊尾處是無數的騾車,因載重的關係,與大隊甩脫開來,像高齡的老人般苦苦支撐這段路程。
  他們正驚疑是否這隊敗軍犯下此場滔天暴行時,墮尾的騾車上忽傳來一陣男人的獰笑聲,接著一個赤裸的女人灑著鮮血被拋了下車,「蓬!」的一聲掉在泥路上,一動不動,顯已死了。
  駕車的隋兵大笑道:「老張你真行,道是第三個了。」寇仲和徐子陵怒火中燒,那還按捺得住,狂奔上去。
  那剛在車上姦殺了無辜民女的賊兵抬起身來,驟見兩人,抽出佩刀,大笑道:「死剩種,是你們的娘給我幹了嗎?」兩人義憤填膺下,那還記得自己沒有兵器,飛身而起,朝那隋兵撲去。
  那隋兵見兩人是會家子,嚇了一跳,招呼駕車的同夥回身幫手,同時橫刀掃出,希望不讓兩人撲上車來。
  寇仲首當其衝,才發覺手上沒有擋格的兵器,想也不想,猛提一口真氣,竟破天荒第一次在縱躍途中再往上勝升,以毫釐之差避過了敵刀,翻了個勉強合格的觔斗,來到了敵人後方上空。
  前面駕車的隋兵掣起長矛,當胸錯搠至。
  恰好這時寇仲剛驚覺自己在凌空時作的突破,心中一震下,猛吸了一口「後天之氣」,真氣變濁,重重墮在騾車後的糧貨處,反避過了對方的長矛。
  此時徐子陵前腳踏在車欄邊緣處,見大刀掃來,忙以前腳為軸心,左腳閃電側踢,正中對方左耳。
  氣勁透腳而出。
  那作了獸行的隋兵連慘號都來不及,頸骨折斷,倒飛落車,當場斃命。
  徐子陵尚是首次殺人,駭然下真氣散亂,亦滾入貨堆裡。
  寇仲剛探手往上一抓,把對方長矛拿個結實,運勁一拉,駕車的隋兵立足不穩,墮跌於御座和拖車之間,發出淒厲的慘叫。
  前面的隋兵發覺有異,十多騎掉頭殺將過來。
  寇仲叫道:「快溜!」兩人忙躍下馬車,一溜煙閃入道旁的密林裡,走了個無影無蹤。
  兩人一口氣走了十多里路,才坐下來休息。
  徐子陵歎了一口氣道:「我剛殺了人呢!怎想得到一腳就會把他踢死。」寇仲摟著他肩頭道:「這種殺人放火,姦淫婦女之徒,死不足惜,何用心內不安。」頓了頓續道:「我們揚州城內的狗兵那個不是橫行不法,欺壓良民,只想不到連殺人放火都是他們的傑作,難怪這麼多人作反了。比起上來,老爹的手下算是不錯了。咦!你聽到什麼聲音嗎?」徐子陵收攝心神,凝神細聽,果有陣陣廝殺之聲,隨風隱隱傳來,且是範圍甚廣,似有兩大幫人馬,正在生死決戰。
  他們想起剛才被隋兵屠殺的百姓,陡然熱血沸騰,跳起身來。
  寇仲悔恨道:「早知把剛才那枝長矛檢來,就可去找那些狗兵拚命了。」徐子陵湧起滿胸殺機,應聲道:「我們先去看清楚情況,要搶兩把刀還不容易,橫豎我們最缺乏就是打鬥的經驗,就拿這些禽獸不如的賊兵來試刀好了。」兩人剛才小試身手,成績斐然,自是信心十足。
  寇仲點頭道:「看來我們現在頗有兩下子,只是沒有機會多作演練嘗試,兄弟!來吧!今日就是我們縱橫江湖開始的第一天了。」兩人怪叫一聲,朝喊殺聲傳來處奔去。
  泅過了一道溪流,他們再展開身法,翻過一座小山,直奔坡頂,來到一處山頭,眼前豁然開朗。
  只見下方平原處,有兩支人馬正鏖戰不休。
  一方是近萬隋兵,另一方卻是清一色穿著青色勁裝的大漢,人數只是隋兵的四分之一,但人人武功不俗,隊形完整,把隋兵沖得支離破碎,難以發揮人多勢眾的優點。
  在平原另一端的一座小丘上,顯是青衣武士的指揮所在,眾駐著幾隊人馬,正以紅、藍,黃三色燈號指揮青衣武士的移動進退。
  兩人還是首次目睹戰場上兩軍血戰的慘烈景況,一時目瞪口呆,忘了趕來此地的目的。
  好一會後,寇仲回過神來,指了指更遠處的稀疏燈火道:「那裡可能是另一個鄉縣,說不定青衣武士這一方正阻止隋兵到那裡去殺人放火,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呢?」徐子陵吁出一口涼氣適:「若這是老爹方面的人,我們就不宜插手,否則豈非送自己入虎口嗎?」寇仲想了想道:「老爹的手下那有這麼衣服劃一整齊的,看來該是另一支義軍。嘿!小陵!你是否膽怯了?」徐子陵哈哈一笑,在就近一棵樹處運勁拗了兩根粗若兒臂,長達丈許的樹幹,拋了一根給寇仲,笑道:「行俠仗義,陞官發財,全靠這傢伙了。」寇仲除去枝葉,扛到肩上,禮讓道:「徐壯士請先行!」徐子陵把樹幹迎空揮動了幾下,掌握了用勁的輕重後,唱道:「風蕭蕭兮逆水寒,壯士一去兮定要還。哈!老子去了!」大笑聲中,兩人一先一後,奔下山坡去。
  正要往平原殺去時,箭矢聲響,前方十丈許處草叢中一排箭矢疾射而至。
  兩人從沒有應付勁箭的經驗,又想不到竟有伏兵,駭然下滾倒地上,狼狽不堪。勁箭在上方掠過,險至極點。
  兩人銳氣全消,連爬帶滾,躲到一堆橫亙十多丈的亂石雜樹之後,不敢動彈。
  密集的步音向他們藏身處潮水般湧來,忽然左右全是隋兵,人人手持長矛,朝他們殺來,也不知有多少人。
  這才知道青衣武士一面正陷身重圍中,而現在截擊他們的隋兵,是要防止青衣武士一方的援軍來救。
  兩人若有選擇,定是逃之夭夭,不會硬充英雄,但此刻卻是避無可避,遂跳將起來,舞起粗樹幹,運集全身勁力,狂掃猛打。
  四枝長矛給粗樹幹送飛,其中兩人更被打得頭破血流,拋跌開去。
  此時前後儘是敵人,外圍處火炬高舉,照得一片通紅。
  一隊刀斧手衝進內圍,針對他們的粗樹幹加以砍劈,殺聲震天裡,兩人再次迫退另一輪攻勢時,手中粗樹幹只剩下了小半截,卻半個敵人都傷不了。
  寇仲知道不妙,大叫道:「到石上去!」徐子陵一個翻騰,隨他落往後面的亂石堆上。
  敵人一聲發喊,十多枝長矛朝他們擲來。
  際此生死關頭,兩人反平靜下來,像聽不到任何聲音,又像沒有一絲聲音能漏過他們的靈耳。
  體內真氣則以比平時快上數倍的速度在運行,相比下,敵人的追趕和擲矛速度都慢了起來。
  他們清楚掌握到每枝擲向他們的長矛所取的角度和到達的時間先後,那種感覺絕對是平時夢想難及的。
  他們背貼著背,運起只剩下四尺許的租樹幹,左撥右掃,前擋下格,自自然然就以最佳的手法,守得水洩不通。
  敵人見擲矛失效,五、六個刀斧手撲上石堆來,想展開近身搏鬥,務要置他們於死地。
  寇仲矮身避過大刀,樹幹掃在一名刀手腳踝,那人立即頹然倒地,寇仲順手搶過對方長刀,搠入另一名持斧劈頭而來的隋兵腹內。
  徐子陵此時亦奪到一把長刀,登時精坤大振,擲出粗樹幹,撞得一名隋兵倒跌石隙裡,他立即撲到寇仲旁道:「我們闖!」他們一聲發喊,離開亂石,殺入敵陣。
  徐子陵施展出李靖最能在戰場上發揮威力的血戰十式,大步跨出,長刀精芒電閃,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刀,但攻來的敵人卻偏是無法避開,而且手上長矛更似全無擋格作用,給徐子陵虛隙而入,劈中胸口要害,往後栽倒,濺血氣絕。
  寇仲亦健腕一翻,先撥開刺來的兩枝長矛,運刀橫掃,一名隋兵咽喉中招,慘然墮地。
  兩人那想得到血戰十式如此厲害,勇氣倍增。
  只覺敵人雖眾,但他們卻清楚知道敵人攻勢的強弱和所有微妙的變化,甚至乎可從敵人的壓力上,推知外圍實力的分佈,那種感覺確是難以形容。
  剎那間他們渾忘了生死,在這鼎沸混亂的戰場中,發揮出求生的本能,雖面對以百計的敵人和明晃晃的刀槍劍矛,仍是一無所懼。
  自自然然的,兩人便配合得天衣無縫,在敵陣中迅速移動,你攻我守,我守你攻。
  若在平時要兩人想出這合擊之法,可能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但這刻卻是潮到浪成,有若天賜,沒半點斧鑿痕跡。
  徐子陵揮刀猛劈,體內真氣有若長江大河,隨刀湧出,對方持劍者竟連封架都來不及,眼睜睜看著他的刀閃電劈入,駭然倒地。
  寇仲則刀勢疾轉,運行體內無有窮盡的勁氣隨刀而去,對方雖運足全力以刀封架,卻不能把寇仲的刀砍歪半分,連人帶刀翻身倒斃。
  自傅君婥教他們「九玄大法」後,兩人終在這極端險惡的情況下,把「九玄大法」興武功無關的《長生訣》、李靖的「血戰十式」和美人兒幫主的「鳥渡術」融會貫通,各自創出自己獨一無二的戰法。
  他們此時來到矛陣中,只感覺空隙處處,隨手撥開敵矛,欺至近身,敵人便只有待宰的份兒,更是刀勢倍添,殺得對方人仰馬翻。
  由於敵方見他們只有兩人,故只派出了一小隊約近百的隋兵出來截擊,眼下被他們左衝右突,又見他們刀法厲害,誰不愛命,外圍的隋兵竟四散退開。
  兩人其實已感氣虛方怯,見狀忙全力衝刺,瞬那間掠出重圍,成功逃去。
  奔出了過百丈後,到了一座樹林內,兩人倒作一團,強烈喘息。
  寇仲辛苦地笑道:「哈!成功了!這麼大陣仗都殺不死我們,你以前有想過嗎?」徐子陵把刀插入泥土中,手握刀把,喘著道:「剛才我們那種打法太用力了,其實在這情況下可多保留點力氣,就不用像現在那麼手軟腳軟了。」寇仲道:「你有受傷嗎?我的背被人砍了兩刀,幸好我閃避得快。」徐子陵搖頭道:「只是左腿處給矛刃擦破了褲子,不算什麼。」寇仲喘定了氣,道:「還打不打,那些義軍似乎不像表面的風光呢!」徐子陵坐了起來道:「當然打,若教這些不是人的隋軍攻入那條村莊或墟鎮,又會發生像剛才的可怕情況了。」寇仲大喜爬了起來,道:「這才是我的好兄弟,今次我們放聰明點,不要半途就給人截著了。」兩人躍到樹頂,看清楚了形勢,繞了個大圈,才再往戰場奔去。
  在這剎那間,他們都感到自己已長大成人,再非只是兩個小混混了。
第二章 陰謀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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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蛇行鼠伏,小心翼翼地潛往戰場。
  穿出一座疏林後,來到戰場的東南角時,終被發現,左側草叢裡竄出六、七名隋兵,手提長劍,厲叱連聲,瘋虎般撲來。
  另一邊早布成陣勢,嚴陣以待的一隊五十許人的騎兵,亦聞聲揮矛趕至。
  兩人對敵人恐懼大減,一言不發,先往徒步而來的隋兵迎去,捉刀疾劈。
  兩人想起那被夷為焦土,人畜盡遭屠戮的鄉鎮慘況,胸中殺機狂湧,人隨刀走,氣勢遠遠凌駕敵人之上,刀嘯起處,幾名隋兵人仰劍飛,無一倖免。
  此時敵騎已至,兩人展開輕功,避入草叢矮樹之間,教敵人難以追來。待那些騎兵退去,他們再衝出草原時,伏在那裡的一隊弓箭手和刀斧兵那想得到敵人忽然無聲而至,給兩人斬瓜切萊般砍倒數人後,還以為敵方來了大批援軍,竟然亂作一團。
  一些火炬掉到草叢上,立時燃燒起來,往四周蔓延開去。
  兩人尚未知這場火實是他們的救命恩人。
  原來這一區隋兵的軍力達三千之眾,其中還不乏武功高強的好手,若在正常的情況下,一旦陷入重圍中,即管強如杜伏威之輩,最後也只有力戰而亡,何況他們這兩個經驗不足的小子。
  寇仲大叫道:「這邊走!」五名隋兵迎了上來,徐子陵後發先至,撲上前去,一抖長刀,施出血戰十式的「死生存亡」,刀法如巨浪狂捲,勁氣縱橫,一人立時應刀喪命,另一人給他掃得打著轉飛跌一旁,另三人一聲發喊,各自逃了。
  兩人那試過如此威風,高興得怪叫連聲,往戰場核心處殺去。
  「噹!」
  忽地一人橫移到寇仲前方,左右雙鑯硬生生把他震阻在當場。
  徐子陵撲上時,亦給對方迫退。
  交戰至此,兩人還是首趟遇上對方強手。
  無數隋兵由那人背後擁出,衝殺過來。
  迫退兩人的是個隋軍將領,只見他滿臉怒容,大喝道:「給我將這兩個小子碎屍萬段。」此時在平原半里許外另一端的山丘高處,近二百名青衣武士布成陣勢,以強弓勁箭,緊護著中心處一名長髮垂肩的白衣美女。
  美女每發出一道命令,負責打燈號的三名手下便揮動綁在長竿頂的三色燈籠,指揮戰場上己方武士的攻守進退。
  美女身後一排站了四個人,只看他們的神態氣度,便知均是高手,分別是濃須矮子、鐵塔般的巨漢、身穿儒服的男子和一位容顏醜陋的中年健婦。
  長髮美女柔聲道:「奇怪!為何敵人東南角處竟隱見亂狀,誰會來援助我們呢?」後面四人極目望去,卻絲毫不覺異樣。
  長髮美女美目深注道:「表面上是看不出來的;我也是從對方旗號的揮動看出了端倪,若亂勢擴大,我們便要好好利用,不但可解開重圍,還可有機會獲勝呢。」儒服男子眼中射出景慕神色,恭敬道:「小姐學究天人,精通兵法,更且目光如炬,確是能人所不能。」醜婦道:「照我看若真有援兵趕來,我們該先行突圍再謀反擊,小姐千金之體,實不用以身犯險。」她一開腔,其它人立即為她有如夜梟嘶鳴的難聽聲音大皺眉頭。
  但她的話卻得到濃須矮子的支持,同意道:「李公派我們來保護小姐時,曾有言萬事以小姐安危為重。」長髮美女秀麗無匹的玉容閃過不悅之色,但語氣聲線仍是那麼溫柔婉轉,淡淡道:「我身為統帥,臨危時怎可只顧自身,況且兵敗如山倒,我若抵不住秦叔寶這支精銳隋師,給他攻入扶春,再要取回就難比登天了。」話音才下,東南角剛好起火。
  長髮美女立即從敵陣的微妙變化感到對方真個出現混亂。
  要知東南角正是敵方將帥的戰場指揮部,牽一髮而動全身,非若其它地方之縱有突變而不關痛癢。
  長髮美女仍以那副閑雅優悠的俏模樣,發出了以東南角為首要目標,全面反攻的命令。
  身後四人掣出兵器,擁著長髮美女登上牽來的戰馬,二百多人馳下小丘,與兩隊各千人的戰士,投入戰場去,與敵軍展開全面的決戰。
  寇徐兩人此時正陷身苦戰之局,進退不得,忽地隋兵往四外退開,原來一隊青衣武士策馬殺了過來,登時衝散了四周的隋兵。
  兩人喜獲脫困,兼之精疲力盡,後力難繼,翻身逃進火勢熊熊的草原內,閉氣左繞右行,遠遠離開了戰場。
  到倒在一處山頭時,再沒有奔跑的力氣了。
  戰場的廝殺聲仍潮水般陣陣傳來。
  寇仲歎道:「以後再不要作這種傻事了。好漢架不住人多,我們雖是不折不扣的好漢,但對方卻人多,明白了嗎?」徐子陵道:「那個隋將不知是誰,恁地厲害,幸好我們手快,否則一鑯就可要了我們的命。」寇仲冷哼道:「他算什麼東西,我們打多兩場,保證可以贏他,噢!」徐子陵見他如自己般渾身都是鮮血,關心道:「有沒有傷到要害?」寇仲哂道:「傷到要害還能跑到這裡嗎?這種矛盾的話虧你說出口來。是了!不若我先給你看傷口。」徐子陵道:「有什麼好看?看了又怎樣?幸好我們有自我療傷的神功大法,不如睡他娘的一覺,明天再算吧!」寇仲頹然伏到地上,不一會兩人運起內息,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徐子陵若有所覺,睜開眼時,寇仲仍在長草叢裡熟睡如死。
  他伸展了四肢,這才感到身上七、八處傷口無不火辣辣地疼痛。
  太陽升上了正天,四周鳥語花香,空山靈寂。昨晚的戰爭只像個遙遠和不真實的噩夢,若非身上處處劇痛,定會以為根本沒有發生過任何廝殺事。
  一隊鳥兒,在似是靜止了的藍天上悠悠飛過。
  在這剎那,徐子陵似像捕捉到大自然某種亙久長存的奧理,只是無法具體描述出來。
  徐子陵心中一片平和,靈明清澈。
  經過了昨晚不斷在死亡邊緣掙扎的一戰後,他感到進入了人生全新的一個階段。所有危險和苦難,只是磨煉和修行的必須經歷和過程。
  寇仲的手肘撞了他一記,低笑道:「呆頭呆腦的在想什麼?」徐子陵坐了起來,皺眉看著渾身血污和滿是炭屑的破衣爛褲,苦笑道:「我在想著一套乾淨整潔的新衣和一頓豐富的菜餚,其它的都可以將就點。」寇仲爬了起來,左顧右盼後,頹然道:「小弟完全失去了方向的感覺,更遑論彭城是在東或西了。怎麼樣?我們是否胡亂找個方位碰運氣。」徐子陵道:「為何仲少會忽然失了方寸?像彭城那種通都大邑,必有官道相連,只要我們回到昨晚那條大路上去,遇上人便虛心上問,定可找到正確的途徑。」寇仲笑道:「說得對!走吧!」兩人找條山籐隨便地把長刀掛在背上,憑著記憶,往昨夜那成了廢墟的市鎮走去。
  狂奔了一會,至少走了七、八里,他們才放緩腳步,打量四下形勢。
  寇仲苦笑道:「看來我們是迷路了,否則該已見到那個墟鎮。這裡前不見人,後不見村,想找個人問路都不成,咦!那是什麼?」徐子陵早望到山下有煙火升起,喜道:「不理是什麼。過去一看就可分曉了。」兩人奔下山去,豈知那看來不遠的地方,到黃昏時才能到達,原來是一座小村莊。
  炊煙在其中一間屋子的瓦頂上裊裊升起,顯是有人生火造飯。
  寇仲和徐子陵卻為他們擔心,這區域離戰場不遠,若來了幾個禽獸不如的隋兵,村內的人就要大難臨頭了。
  轉眼來到村口,見到只有三十來戶人家,屋舍稀落。卻是悄無聲息,毫無雞鳴狗吠的正常情景。
  兩人大感不妥。
  寇仲道:「這條村家家戶戶門扉緊閉,看來村民早因戰事逃往別處,那間有煙火升起的村屋,可能是給路過的人借用來生火造飯,我們要不要去碰運氣,不妥的話,拔足就跑,憑我們的輕功,該沒有問題吧!」徐子陵一拍背上長刀,哈哈笑道:「千軍萬馬我們都不怕了,還怕他什麼娘的過路人嗎?若是行商,我們就求他一碗白飯吃吃,又或當他的臨時保鏢賺點盤川去找素素姐姐。」寇仲挺胸道:「我差點忘了自己是一流高手,哈!來吧!」帶頭舉步入村。
  只見炊煙升起處,是村中最大的一座屋宇,分前後兩進,還有個天井,但門窗緊閉,透出神秘的味道,亦不聞任何聲息。
  寇仲大叫道:「有人嗎?」連喚幾聲,都沒有人響應。
  徐子陵心中發毛,推了推寇仲道:「還是溜走算了。」寇仲哂道:「忘了自己的高手身份嗎?我們進去看看,說不定人走了,卻留下兩碗白飯給我們呢。」來到屋前,寇仲伸腳一撐,屋門應腳而開。
  兩人跨過門檻,進入廳堂,只見一應傢俱器皿俱在,只是佈滿塵埃,牆角結了蛛網,顯是荒棄了有好一段日子。
  不由心中奇怪,穿過天井,往後宅走去,才發覺屋內空無一人,只不知誰在廚房燃點起了爐灶,形成炊煙裊裊的景象,而此時余煙已弱,快要熄滅。
  ?
  徐子陵細察地上痕跡時,寇仲的聲音由後堂傳來道:「小陵快來,你尋到了一半的夢想。」徐子陵那還有閒情研究他話中含意,趕了過去,才踏入後廂的房門,迎面一片烏雲蓋來,他伸手接著,竟是一套乾淨的麻衣。
  只見一個大箱由床底拖了出來,蓋子打開,寇仲掏出一堆衣物,亂撒到床上,正似尋寶的左挑右揀。
  兩人興高采烈換上新衣後,感覺煥然一新,只是飢腸轆轆,大嫌美中不足。此時天色已暗沉下來,兩人搜遍屋子,仍找不到半粒谷米和麥。
  寇仲道:「凡村莊必有果林,你在這裡弄乾淨床鋪,我去採些美果充飢,這裡床被俱全,今晚我們就在此借宿一宵,明天才趕路好了。」徐子陵點頭同意,分頭行事。
  片晌後寇仲提著只大公雞回來道:「原來還有些家畜留下來,嘿!後面有片很大的墳地,大半都是新墳,看來這村的人並沒有離開,只是因染了疫症一類的病死了。」徐子陵吁出一口涼氣道:「那我們穿的豈非是……」寇仲把大公雞拿到天井處置,叫道:「至少還有一個人沒死,否則誰為死去的人立墳,說不定就是那人在生火哩?」徐子陵聽得毛骨悚然,走出天井扯著寇仲,道:「不若換第二間屋吧?我去找火種!」寇仲表面雖扮出膽大包天的樣子,其實亦是心中發毛,立即全力支持徐子陵的提議,移師到另一邊一間較小的屋內去。待填飽肚子時,忽地翻起風來,兩人不敢碰那些床榻,關上門窗,就倚在牆角歇息,雖心驚膽跳,但終敵不過身體的疲累,沉沉睡了過去。
  半夜裡,兩人驚醒過來。
  駭然坐起時,蹄聲轟傳,填滿屋外的空間。
  他們爬起身來,移到窗前,朝外望去。
  只見一群人擁入村來,策著健馬,勁裝疾服,背負箭筒,模樣粗獷狂野,不類中土人士。
  這批人大約有三十之眾,其中一人身形特別雄偉,背負著一個約八尺長的長方形箱子,予人感覺卻是輕鬆自如。
  到了村中,那負箱的大漢從容躍下馬來,把箱子橫放路心,其它人紛紛甩蹬下馬。
  其中一名看來是頭兒的瘦高漢子仍高坐鞍上,打出搜查的手勢,除那負箱巨漢外,其它人迅速散開,分頭踢門入屋。
  寇徐兩人見這批人無不身手矯捷,行動迅快,顯都是武技強橫之輩,那還記得自己亦是武林高手,躍上橫樑,躲在樑柱和瓦頂間的空隙處,倒算隱蔽安全。
  下方腳步聲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兩人忍不住探頭下望,原來那些人竟將箱子放進屋裡來,就放在他們下方處。這才發覺箱蓋上開了十多個小孔。
  四名大漢分守前後門,神態緊張。
  接著又有人走入屋來,他兩人忙把頭縮回去,閉起口鼻呼吸,運用內息,不敢發出些許聲響。
  下面的人以他們從未聽過的語言急促地說話,使他們肯定了這批人乃來自中土外之人。也更為之大惑不解。
  下面的人忽然停止了說話。
  寇仲和徐子陵隔了好一會後,才聽到村外某處傳來蹄音,益發提心吊膽,不敢露出任何形跡聲音,因為這幾個外域人的聽覺明顯比他們高上幾籌。
  那些人再說了幾句話,便相偕步出屋外去。
  寇仲伸手在徐子陵背上寫道:「箱內藏的定是人,否則何用要開氣孔透氣?」徐子陵點頭同意。
  這時另一批人馬馳入村中,聽蹄音,該與前一批人人數相若。
  蹄音驟止。
  一把男子的聲音響起道:「蒲山公麾下祖君彥,謹祝貴國始畢可汗龍體安康。」始畢可汗就是突厥的大汗。
  長笑在屋外響起道:「原來是密公麾下文武雙全的祖君彥先生,未知我們大汗要求的東西,先生有否帶來了。」祖君彥從容答道:「請問這位將軍,在下該對你作何稱呼?」突厥那方另一把雄壯的聲音道:「人說祖君彥博聞強記,乃密公座下「俏軍師」沉落雁外最見多識廣的人物,怎麼連我們顏將軍都認不出來呢?」祖君彥笑道:「原來是有「雙槍將」之稱的顏裡回將軍,那麼這位朋友必是「悍獅」鐵雄,在下失敬了。」顏裡回冷哼道:「少說廢話,東西在那裡?」祖君彥淡然道:「在下想先見上小姐一面,才可出示寶物,這是密公的吩咐,請將軍見諒。」樑上的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心中一震,祖君彥所提的小姐,是否就是素素的主子呢?因為素素正因被人襲擊,才流落到江南的鄉間去的。
  兩人同時想到下面的大箱子。
  大龍頭翟讓的掌上明珠就是在箱裡面嗎?
  寇仲又在徐子陵背上寫道:「伺機救人!」顏裡回在外面冷笑道:「寶物到手,我們自會放人,大汗說過的話,從來沒有不算數的。假若先生再不出示寶物,大龍頭得回的只會是他愛女的屍骸,一切責任全在祖先生身上。」祖君彥長笑道:「和氏璧就在祖某背上包袱處,你們一手交人,我們一手交貨,這是早說好的。如若臨時變卦,這責任該由顏將軍負起才對。」寇仲和徐子陵腦際像起了個霹靂,這才知道寶物竟是名傳千古的和氏璧。
  就在此時,下方異變突起。
  後門像沙粒般碎飛開來,那兩個守衛的突厥高手連還招都來不及,已離地拋飛,氣絕斃命。另兩人驚覺時,一道黑影已飛臨兩人頭頂,硬生生抓碎了他們的天靈蓋。最駭人處,無論是碎門,屍身落地,赤手殺人,一切都發生在無聲無息中。活像正常的規律,在這人身上完全牽扯不上。寇仲和徐子陵知道此人武功已臻化境,兼且陰柔之極,行動又快如鬼魅。就在門碎灑地前已殺了四個守衛木箱的突厥高手。
  兩人腦際一片空白,再不敢看下去,連內息的運行都減慢了。
  錯非他們的玄功來自獨一無二的《長生訣》,運行時能把引起高手警覺的呼吸、精氣和脈搏、心臟跳動等都減緩收斂至近乎死亡的境界,否則早給人發覺了。
  來人武功之高,絕不會低於杜伏威。
  「咿唉!」
  箱蓋被揭了起來。
  那人一聲驚呼,接著是氣勁交擊的巨響,然後是連串悶雷般的聲音。
  「轟!」
  一聲震耳巨響中,左方牆壁磚石激濺,竟硬生生給那來人破壁而出,發出驚天動地的厲嘯,迅速遠去,聲勢驚人之極,整間房子都抖震了一下。
  沙石射到寇徐兩人身上,雖有真氣護體,仍覺疼痛難忍,更可知此人內勁之強了。
  兩人再忍不住,又探首下望。
  只見箱子已成一地碎屑,屋內的家俐亦變成碎木殘片。
  一個雄偉如山的男子卓立廳心,身穿寬大的黑袍,面向牆洞的方向,正凝神調息。
  由他們的角度看下去,雖不能得睹他的面目,卻清楚瞧到他帶著個猙獰可怖的面具。
  風聲響起,幾個人分由牆洞和前後門掠進來,嚇得他們忙又縮回頭去。
  祖君彥的聲音首先響起道:「他受傷了!」兩人心中泛起難以形容的怪異荒誕感覺。照理這個來救他大龍頭小姐的,該是祖君彥的自己人才對,而那躲在箱內的神秘男子則是他的敵人。為何祖君彥說話的語氣,卻似是站在那神秘男子的一方?
  更意想不到的事隨之而來,只聽突厥高手顏裡回的聲音道:「翟讓出道至今,今趟尚是首次受傷,但卻可使他以往辛苦經營的功業盡付東流。」鐵雄冷哼道:「這就是不識時務者的下場。」兩人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祖君彥已背叛了翟讓和李密,串通了突厥人來做戲。難怪突厥人能把握素素小姐的行蹤,把她擄走了。
  一把低沉柔和的聲音道:「雖是殺他不死,但已取得理想成果,此處不宜久留,我們依計行事好了。」祖君彥和顏裡回雙方人馬齊聲應是。
  不一會下面的人走個一乾二淨,但兩人已給嚇破了膽,到天明前才敢溜下來,悄悄離開。
第三章 美女賭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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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氣走了十多里路,到了一處隱蔽的山林。兩人才敢停下,採摘野果充飢。
  寇仲歎了一口氣道:「那偷襲大龍頭翟讓的人肯定不是突厥人,否則就會像顏裡同等帶有突厥口音,這人會是誰呢?」
  徐子陵坐到他身旁,猶有餘悸地道:「這祖君彥真卑鄙,勾結外人來暗算自己的頭子,我們定要去揭發他。」
  寇仲苦笑道:「誰會相信我們?這種事我們是管不到的了。為今首要之務,是找回我們的素素姐姐,立即把她帶離險境,免得殃及她這條池魚。要不要我作主婚人,為你和素素姐姐撮成好事?」
  徐子陵惱道:「這當兒還有閒情開這種玩笑,你快給我找哪往彭城的路,做他兩宗無本錢買賣,弄兩匹快馬趕往榮陽才是切要。」
  寇仲跳了起來,拍胸保證道:「這事包在我身上,剛才在山頂時,我看到遠處有座神廟,找那個廟祝問路就成了。上路吧!」
  兩人繼續行程。
  到神廟在望時,兩人卻大覺失望。
  原來地勢荒涼,通往神廟的路上雜草滋蔓,顯然久久未經人足踐踏,此廟分明是荒廢了的破廟。
  在這烽火延綿的時代,不要說一間廟,連整條村鎮都可變成鬼域。
  終到了荒廟外牆,果然是殘破剝落,死氣沉沉。
  寇仲苦笑道:「總算有瓦遮頭,今晚我們就在這裡躺躺吧!」
  徐子陵歎道:「我真懷念昨晚那只烤雞,你那麼神通廣大,不若再變只出來給我看看。」
  寇仲一把扯著他往廟門走去,剛跨過門檻,齊齊嚇了一跳,廟堂中竟擺放了兩具棺木,塵封蛛網,陰森可布。
  兩人同時發麻發怔。
  好一會寇仲才道:「你敢睡在裡面嗎?」
  徐子陵斷然搖頭,道:「裡面會有什麼好東西,我寧願到外面的山頭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算了。」
  寇仲同意道:「走吧!」
  正要離去,忽然「砰」的一聲,其中一具棺木的蓋子彈了起來,往兩人磕去。
  兩人魂飛魄散,齊叫了聲「鬼呀!」發足狂奔廟外。
  驀地後方大喝傳來,有人怒喊道:「小子那裡走!」
  兩人回過神來,轉頭望去,只見前晚在戰場中遇上的雙鑯隋將,正朝他們追來,他脫去了盔甲,身上只是普通的武士服。
  只要是人不是鬼,那就好辦多了。
  寇仲拔出背上長刀,站在院中哈哈笑道:「原來是老朋友!」
  那隋將閃電掠至,揚起雙鑯,向寇仲迎頭擊來。
  寇仲見對方招數凌厲,不敢硬擋,展開「鳥渡術」,倏地錯開尋丈。
  徐子陵卻不肯退讓,搶前掣刀硬架。
  「當當!」兩聲,徐子陵硬被震退了兩步。
  此時寇仲從一側攻至,滾滾刀浪,潮水般往對手捲去。
  那人不慌不忙,左右鑯連環出擊,分別抵著兩人長刀,大開大闔之中,卻是變化無窮。寇徐一時亦奈何他不得。
  但他的厲害武功正好激起兩人鬥志,要拿他練刀似的愈打愈勇,愈打愈純熟,迫得他不住後退。
  那人虛晃一招,飄身飛退。
  兩人停了下來,齊叫道:「為何不打了!」
  那人沒好氣道:「打不過你們,還有什麼好打的。」
  兩人見他如此坦白,好感大生。
  徐子陵道:「你的軍隊到哪裡去了?」
  那人把雙鑯掛回背上去,雙目寒芒一閃道:「若非你兩人擾亂了我秦叔寶的陣勢,我豈會敗給沉落雁那臭婆娘,今天我雖宰不了你們,但這個大梁子定不會忘記。」寇仲哂道:「這也算得大仇嗎?你們隋軍都是禽獸不如,整個鎮燒了還不算,還要人畜不留,姦淫婦女,這些血仇又怎麼算?真恨不得那沈婆娘連你也幹掉。」
  秦叔寶愕然道:「竟有此事?」
  徐子陵遂把那晚所見的慘況說出來,聽得秦叔寶搖頭歎息,頹然道:「儘管把這些賬算在我秦某身上好了,橫豎秦某今趟回去,免不了殺頭之罪,什麼都不在乎了。」
  寇仲奇道:「明知要殺頭,還回去幹嗎?」
  秦叔寶不耐煩地道:「你這小子懂什麼,快給老子滾開,惹起我的怒火,就拉你其中一人陪葬。」
  寇仲心中一動,笑道:「死人要銀兩也沒用,橫豎你要回去送死,不若把身上銀雨當作積德行善,全送給我兩兄弟好了。以德報怨,這個善舉總算值得做吧。」
  秦叔寶凝神打量了兩人好一會後,洒然笑道:「你這兩個小子武技不錯,而且愈來愈厲害,想不到竟是兩個窮光蛋。這樣吧!我身上的錢只僅夠我們吃喝一頓,就讓我秦叔寶死前作個東道,吃你娘的一大頓,然後再各散東西好了!」
  徐子陵懷疑道:「你不會覓機害我們吧?」
  秦叔寶「呸」一聲吐了一口痰涎,怒道:「你兩個算什麼東西?我秦叔寶南征北討時,你們還不知躲在哪個奶子裡撒尿喊娘。不識好歹就拉倒,休想我給你半個子兒。」
  寇仲打蛇隨棍上,道:「你果然有誠意,就讓我們到彭城最好的酒館去,不夠錢付賬可要由你老哥負上全責。」
  秦叔寶哈哈一笑,領頭去了。
  三人談談笑笑,走了一段路後,前方現出一道河流,反映著天上的星光。
  秦叔寶指著左方遠處一座高山道:「那就是呂梁山,山的西北方三十里許處是彭城郡,前面這道是泗水,我們就在這裡休息,天明時找條船上彭城,也好省點腳力。」
  徐子陵奇道:「你的銀兩用了來僱船,我們那有餘錢去吃喝?」
  秦叔賀一拍肩上雙鑯道:「坐船要錢的嗎?誰敢不方便我秦某人。」
  寇仲咋舌道:「當軍的都是惡人。」
  秦叔寶可能想起自己即將來臨的命運,頹然道:「不要再損我了。」解下雙鑯,就在河畔的草地躺下來,頭枕鑯上。
  兩人解下長刀,學他般躺了下來,仰望欲墮殘星,才如天將快亮了。
  秦叔寶道:「還未知你兩個小子叫什麼名字。」
  寇仲說出來後,道:「我們當老哥你是真正朋友,又見你快要殺頭,才把真姓名告訴你,但千萬別告訴別人,否則我們絕不會比你長命多少。」
  秦叔寶奇道:「你們是通緝犯嗎?在這時勢裡,誰有空理會你們呢?」
  徐子陵道:「此事一言難盡,實情就是如此。」
  秦叔寶欣然道:「你們當秦某是朋友,我當然不會出賣你們,也不再要知你們的出身來歷。但坦白說,你們的刀法已可列入好手之林,等閒難遇上對手,更難得你們這麼年輕,將來必能成為一代大家。最厲害是你們不斷創出隨機應變的新招數,在第二次交手中我應付起來便吃力多了。這簡直是個奇跡。」
  兩人給他讚得飄然欲仙時,秦叔寶坐了起來,凝望呂梁山,歎了一口氣。
  寇仲和徐子陵大奇,陪他坐起來,前者問道:「那座山有什麼好看?」
  秦叔寶黯然道:「那座上沒什麼好看。但山上卻有個很好看的女子,這些年我已很少想起她,但這刻餘日無多,不由又想起她來。」
  徐子陵同情道:「秦老哥不若先去見她一面,再作打算。或者見到她後,你再不會笨得回去送頭給人殺呢。」
  寇仲道:「你便當自己已在戰場喪命,從此隱姓埋名地過活算了。」
  秦叔寶苦笑道:「你們怎能明白我,若要我做個平凡的小民,就情願死掉。現在朝廷正值用人之際,說不定會准我帶罪立功。若真是死定了,我還會真的回去嗎?」徐子陵釋然逍:「原來如此,那你更要去探你的情人了。」
  秦叔寶哈哈一笑道:「那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她是呂梁派主的千金,我則是個窮軍漢,我只夠資格遠遠看她幾眼,不過碰上她之後,我每次和女人干時,都把她們當了是她。唉!她今年該有二十歲,恐怕早嫁夫生子了。」言下不勝欷歔。
  兩人留心看他的尊容,見他雖軀幹粗雄,但臉如鐵鑄,滿臉風霜,顴骨高起,壓得閃閃有神的眼睛比對下細了不少,賣相確不大討好看。絕非女人會容易傾情那種男人。
  秦叔寶見天色大白,站了起來道:「不知為何竟會和你兩個小子說起心事,看!有船來了。」
  兩人隨他往岸旁奔去。
  一艘小風帆逆水而來,三人眼利,見到船上只有一個身披長袍,頭壓竹笠的人在船尾掌舵,艙板上鋪了張漁網,船頭處放滿竹籮。
  秦叔寶招手道:「老兄!可否載我等一程?」
  那人理也不理,反操船靠往對岸遠處駛去,以避開他們。
  秦叔寶向兩人打個手勢,騰身而起,率先橫過近四丈的河面,往風帆躍去。
  兩人以前最多是跳過三丈的距離,這刻別無他法,惟有硬著頭皮全力躍去。
  三人一先一後,安然落在帆桅和船尾問的漁網上,寇徐同時歡呼,為自己的進步而欣悅。
  那漁夫「哎喲」一聲,嬌呼道:「踏破人家的漁網了。」
  三人同時臉臉相覷,怎麼竟是個聲甜音美的年輕女子。
  就在此時,那女子右手望空一扯,三人腳踏處的漁網往上急收,把三人像魚兒般網離艙板,吊掛在帆桅處,其狼狽情狀,不堪之極。
  這時才察覺漁網四角被幼若蠶絲的透明長線連在帆桅高處一個鐵軸閒,在日光下就像隱了形般,一時疏忽竟著了道兒,奇怪的是透明幼絲竟可負起三人過二百斤的重量。
  三人愈掙扎,漁網便不住搖晃,而每晃動一次,漁網都收窄了少許,最後三人擠作一團,指頭都差點動不了。
  女子哈哈一笑,掀起竹笠。
  如雲秀髮立時瀑布般傾瀉下來。
  秦叔寶首先失聲道:「沉落雁!」說完造旬話後,臉孔已隨網轉往另一邊去。
  美女解下長袍,露出素黃的緊身衣靠,腰束花藍色的寬腰帶,巧笑倩兮地瞧著一網成擒的三個手下敗將。
  寇仲叫道:「我要氣絕了,快要死了!還不放我們下來。呀!不要掙扎。」
  沉落雁人如其名,確有沉魚落雁之客,那對眸子宛如一湖秋水,配上細長入鬢的秀眉,如玉似雪的肌膚,風資綽約的姿態,確是罕有的美人兒,絕不比雲玉真遜色。最難得是她有種令人心弦震動的高貴氣質,能使任何男子因生出愛慕之心而自慚形穢。
  她伸手撥弄秀髮,讓整張使人心迷神醉的臉容露了出來,淡淡道:「你們少安毋躁,待小女子說幾句話後,就把你們放下來。」
  再一聲嬌笑,柔聲道:「秦叔寶!你服了沒有!這是天下第一巧手魯妙子的「捕仙網」,連神仙都要上當。」
  這時她的秀髮雲裳迎著河風,貼體往後飄拂,更突顯出她窈窕的身段和絕世的風姿,幾使人疑為下凡的仙子。
  兩個小子看呆了眼時,秦叔寶卻怒道:「若非這兩個小子花那一晚亂搞一通,壞了我的陣勢,現在作階下之囚者,就是你這臭婆娘。你不過是勝了點運道吧!」
  徐子陵怒叫道:「聽到了嗎?我們就是你的大恩公,你怎能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沉落雁大笑道:「當然不可以!」
  左手一揮,漁網墮了下來,重重掉在艙板上,按著張了開來。
  三人怒火中燒,羞辱難禁,齊聲發喊,拔出兵器便要往她殺去。
  沉落雁由船尾處抽出佩劍,挽起三朵劍花,衣袂飄飛中,分別接了三人一招。
  「叮叮噹噹!」
  每個與她長劍相觸的人,都感到她的長劍隱含無窮的後者變化,不但封死了所有進手的招數,還覺得若強攻下去,必會為其所乘,駭然下三人先後退開,掠往漁網不及近船頭的位置。
  三人交換了個眼色,都對她精妙絕倫的劍法生出懼意。
  沉落雁好整以暇坐到船尾的小凳上,劍橫膝上,微笑道:「你們三個大男人,有沒有膽量聽人家說幾句話呢?」
  秦叔寶冷冷道:「秦某是敗軍之將,要取我項上人頭,悉隨尊便,但若要我背叛朝廷,加入瓦崗軍,秦某就得勸你打消這妄想了。」
  沈落雁任由河風吹得秀髮在後方寫意飄拂,勾魂攝魄的美眸滴溜溜的掃過三人,最後停在秦叔寶的臉上,嬌笑道:「原來堂堂名將,竟連我一個婦道人家的話都不敢聽,好吧!你可以走了。但兩位小兄弟請留下來,讓落雁可好好表示謝忱。」
  寇仲大喜道:「留下來就不必了。現在我兩兄弟最欠缺的就是銀兩,美人兒軍師你身上有多少,就給我們多少吧!」
  沉落雁「噗哧」失笑,掩嘴嗔道:「誰想得到你們這麼貪財,想要錢嗎?隨人家回家拿好了。」
  她無論舉手投足,均媚態橫生,偏是秦叔寶視若無睹,兩個小子卻是看得目不轉睛。
  沉落雁目光又移到秦叔寶處,故作驚奇道:「大將軍為何還戀棧不去呢?」
  秦叔寶怒道:「這兩個小子和秦某半點關係也沒有。若真要算起來,還是累我輸掉這場仗的大仇家。沉落雁你若以為可拿他們來威脅我,就大錯特錯了。」
  徐子陵奇道:「就算她要留下我們,怕也沒有這本事,怎能拿我們來威脅老哥你呢?」
  秦叔寶搖頭道:「千萬別小覷這婆娘,她除了「俏軍師」之名外,另有外號叫「蛇蠍美人」,瓦崗軍的天下,至少有四份一是她打回來的,我們的大帥「河南道十二郡招討大使」張須陀就是中了她誘敵之計,遇伏陣亡的。」
  沉落雁不悅道:「我對兩位小兄弟只有歡喜之心,你秦叔寶也算是個人物,不要造謠中傷我婦道人家好嗎?沉落雁亦當不起秦將軍的話語。落雁說到底只是蒲山公旗下小卒,若說運籌帷幄,決勝干裡,當今天下捨密公尚有何人。」
  頓了頓續道:「大海寺之戰前,密公有言,說「須陀勇而無謀,兵又驟勝,既驕且狠,可一戰而擒。但其旗下三將秦叔寶、羅士信和程咬金,卻是難得將材,若不為我用,必須殺之!」就為了密公的囑咐,落雁才會費盡唇舌來勸將軍你棄暗投明。良將還須有明主,現在天命已定,隋室敗亡在即,天下萬民無不渴望明主。秦將軍若還要助約為虐,請隨便離開好了。但這兩位小兄弟必須隨落雁回家。」
  轉向兩人甜甜笑道:「回家才有銀兩給你們嘛!」
  寇仲和徐子陵對望一眼,均是頭皮發麻,看來秦叔寶靚得不錯,此女比美人兒師傅更厲害。
  秦叔寶環目四顧,仍是看不通她的手段佈置,沉聲道:「秦某從不受人威脅的。」
  沉落雁嬌笑道:「將軍不是要自盡於泗水吧!不若我們來個賭賽,現在落雁任由將軍和兩位小兄弟自由離開,六個時辰內你們可逃到別處去,然後在二天內我再活捉你們三次,但保證不損你們半很毫毛。假若你們輸了,就要乖乖的加入我們蒲山公營,不得再有異心。」
  徐子陵抗議道:「我們是你的恩人,為何要把我兩人都算在內呢?」
  沉落雁皺眉道:「人家是為你們好嘛!將來密公得了天下,你們就不須像小乞兒般四處問人討錢了。」
  秦叔寶仰天大笑道:「好!就此一言為定,剛才就算一次好了,若你真本事得可再活捉秦某兩次,秦某只好服了。」
  沉落雁笑道:「秦叔寶確是英雄好漢。」
  轉向寇徐兩人道:「你們學曉秦兄一半的豪氣就好了。」
  秦叔寶大喝道:「我這兩位兄弟豈到你沉落雁來評定!我們走。」
  三人同聲嘯叫,躍離風帆,往岸旁掠去,瞬眼間消沒不見。
  沉落雁瞧著三人消失的方向,嘴角逸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
第四章 中計被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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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徐子陵隨著秦叔寶奔上一座山丘之頂,後方群峰連接,前方則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泗水在左方五里許外流過,窮山荒野,不見人蹤。
  秦叔寶坐了下來道:「先休息一會,定定神。」
  兩人隨之坐在草地上,寇仲道:「那魯炒子是什麼人,竟能製造出這麼厲害的捉人網。」
  秦叔寶搖頭道:「我都不大清楚,唉!那還有時閒想別的人與事呢?」
  沉吟片晌,向兩人道:「你們既曾幫她對付我們大隋軍,為何有這麼好的機會,又不肯加入瓦崗軍哩?」
  寇仲和徐子陵對望一眼,想起祖君彥聯同外人暗算大龍頭翟讓一事,仍是猶有餘悸。後者答道:「我們最近見到瓦崗軍一些事情,再沒有加入他們的興趣了。」
  秦叔寶沒有追問,思索著道:「沈落雁乃李密手下第一謀士,智計過人,既有把握再活捉我們,必非虛語。我們就和她玩玩,先來一招分頭逃走,教她不能兼顧,好亂了她陣腳。」
  寇仲搖頭道:「我和小陵是死都不會分開的,自少就是那樣的了。」
  秦叔寶點頭道:「那就分為兩組吧!」
  指著下方平原道:「要活捉我們,首先就要跟蹤我們,待會我奔往平原,你們留在這裡居高臨下,看看那臭婆娘用什麼方法追蹤我。只要我知道她的方法,便知所趨避了。」
  徐子陵皺眉道:「但你都走遠了,我們又怎樣通知你呢?」
  秦叔寶由懷裡掏出一面小銅鏡,交給兩人道:「這是借反映陽光來聯絡的方法,等若晚上的燈號。」接著告訴了兩人傳訊的方式,才道:「三天後,我們在彭城東門會合,若真贏了那婆娘,我們三兄弟就去吃他奶奶的一大頓,不醉無歸。」
  大笑聲中,奔下山丘去。
  兩人聚精會神,看著秦叔寶逐漸遠去,同時環目四顧,觀察敵蹤。
  豈知到秦叔寶變作了平原邊的一個小點,仍見不到再有另半個人影。
  寇仲哈哈笑道:「原來那美婆娘只是虛聲唬嚇!」
  徐子陵也輕鬆起來,催道:「還不傳出喜訊?」
  寇仲得意洋洋持鏡向陽,打出訊號。
  遠方的秦叔寶呆了半晌,才繼續逃走,逸出了視野之外。
  寇仲道:「該還有三個時辰方始入黑,不若我們再由水道往彭城去,此著必出乎沈婆娘意料之外的。」
  徐子陵道:「照我看!該找個最高的山,在那裡躲他娘約三日三夜,見人來便逃之夭夭,始是上著。」
  寇仲搖頭道:「別忘了我們的絕世輕功仍未練成,怎都跑不過那婆娘。所以必須往像彭城那種地方去,若那婆娘來了,我們便在街上大叫瓦崗軍殺人啦!那時自有官兵干涉和抵禦,我們就可從容脫身了。」
  徐子陵覺得他言之成理,再不打話,隨寇仲往泗水奔去。
  兩人竄高伏低,專揀沒有道路人跡的荒山野嶺,繞道往泗水上游處,離開遇上沉落雁的河段足有三十里之遠。
  不知是否因戰亂,河道上久久才見有船駛過,但無論兩人如何「威逼利誘」,卻沒有人肯停下船來,他們又不慣恃強登船,只好望河輕歎。
  再沿河走了個許時辰,前方出現了一個渡頭,泊著一艘小漁舟,卻不見有人。
  兩人大喜,急馳過去。
  臨近時聞得鼻鼾聲由船篷內傳來,兩人探首一看,見有個老漁夫正作元龍高臥,睡得不省人事。
  寇仲道:「假若這是個陷阱,我們就算輸都輸得心甘命抵了。」
  徐子陵抽出長刀,惡兮兮地道:「我才不那麼輕於相信,這定是她的人。」
  接著向寇仲打了個眼色。
  寇仲會意過來,也拔出長刀,冷笑道:「這叫寧可我負人,莫要人負我。」跳將下去,搶到船篷旁,一刀往那老漁夫背心搠去。
  長刀點背而止。
  寇仲哈哈一笑,收回長刀,向徐子陵打出萬事妥當的手勢。
  這時鼾聲忽止,老漁夫被驚醒過來,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寇仲還末來得及向他打招呼時,老漁夫一聲駭叫,由船篷另一邊鑽到船頭,大叫:「有強盜啊!」然後手顫腳抖的爬到岸上,沒命的走了。
  兩人呆頭鳥般看善他消失在岸旁的林木裡,寇忡歉然道:「他老人家定是給強盜光顧過,反應才會這麼強烈。」
  徐子陵聳肩道:「這艘漁船可能是他僅有的財產,若因我們失去了,那怎過意得去?」
  寇仲依依不捨地看了漁船兩眼,跳回岸上去,苦笑道:「都是靠我們威震武林的輕功好了。」
  兩人忍痛離開,沿河往前走去,才走了十多丈,那老漁夫又由林內閃閃縮縮走出來,往漁舟走過去。
  兩人喜出望外,寇仲大叫道:「老丈!我們不是強盜哩!」
  那老漁夫嚇了一跳,傋僂著身子三步化作兩步,竄上漁舟。死命要去解開把漁舟繫在渡頭上的繩索。
  兩人奔了回去時,若漁夫失魂落魄下仍解不開繩結,反是愈扯愈緊。
  寇仲在渡頭蹲下來,一邊為他解結,邊道:「老丈!你看我們像強盜嗎?」
  老漁夫顯然沒有那麼害怕了,喘著氣以他嘶啞的聲音道:「大爺們可是有什麼事要找我?」
  徐子陵客氣地道:「老丈要到哪裡去?若是逆流而上的話,可否載我們一程?」老漁夫的膽子壯了起來,道:「乘船可得給船資才成呀。」
  寇仲為難道:「我們身上半個子兒都沒有,老丈可否當做做好心呢?」
  老漁夫皺眉道:「你們要到哪裡去?」
  徐子陵試探道:「最好就可到彭城去,不過還是看老丈是否方便吧!」
  老漁夫道:「那可不成,到彭城至少要一天時間,我哪還有時間打魚呢?沒錢的事我可不幹。」
  接著瞇上眼看他兩人好一會後,笑道:「不若這樣吧!你們那兩把刀看來都可賣幾兩銀子,就給了老漢作船資吧!」
  寇仲沒好氣道:「怎麼只是賣幾兩銀子,我們的刀都是上等貨色……」
  老漁夫不耐煩地道:「不答應就算了,老漢要開船了。」
  徐子陵把寇仲拉到一旁,低聲道:「看來其似有點不妥當,這老頭說不定真是沉落雁的人,否則怎會一點都不怕我們會老羞成怒,恃強行兇。還要沒收我們的兵器?」
  寇仲點頭道:「可再試他一試,若沒有問題,把刀給了他,方可另搶兩把回來,並非什麼大不了的事。」
  話畢,向老漁夫揮手道:「我們不乘船了,老丈請吧!」
  老漁夫咕噥兩聲,再不理兩人,把小帆船駛離渡頭。
  兩人疑心盡去,躍過河面,落到漁舟上,那老漁夫登時嚇得臉育唇白,說不出話來。
  寇仲笑道:「老丈切勿誤會,只是我們忽然又想跟你交易了,到彭城後,這兩把刀就是你的了。」
  老漁夫鬆了一口氣道:「我不敢要你們的刀了。待會到了青龍灘,你們就幫手撒網打魚,然後到彭城去交貨,就當是你們的船資好了。」
  漁舟船速轉緩,老漁夫指使徐子陵到船尾搖櫓,又著寇仲執起撐竿,緊張地道:「前面轉彎處就是「鬼石峽」,水流湍急,老漢每吹經過,都提心吊膽,所以明知青龍灘最多魚,但等閒都不敢到那處去呢。」
  寇仲和徐子陵朝前望去,只見由此而去,兩邊崖岸逐轉高起收窄,形勢險惡,同時想到若有人埋伏岸旁,確是不妙。忙集中精神,一邊操舟,一邊留意兩岸動靜。
  漁舟逆水奮進,轉了個急彎,只見崖岸忽然收窄,水流湍急,近岸處以千百計巨石冒出水面,形體各異,使水流更像脫了韁的野馬,橫衝急竄,沖得小舟左搖右擺。河面暗湧處處,頗令人動魄驚心。
  三人同心合力,徐子陵在船尾搖櫓操舟;寇仲則以長竿撐往礁石,阻止漁舟撞上;而老漁夫則操控風帆,保持正確航向。
  漁舟艱苦前進。
  又再轉了一個彎時,漁舟忽地往左岸一塊巨石傾側靠去。
  寇仲大笑道:「看我的!」
  跳往船頭,長竿探出,猛點在石頭上。
  不知是遇上了一股急流,還是寇仲用力過猛,漁舟船頭先往右擺,橫在河中,然後整艘船往右傾側。
  河水立時湧入艙裡,漁舟突然往右翻沉。
  三人齊聲驚叫時,已到了河水內。
  寇徐兩人連大海都不怕,自不懼這區區一道泗水。冒出水面時,只見老漁夫像昏了過去般,隨水載浮載沉,往下游流去。
  兩人大吃一驚,拚命往老漁夫游去。
  這一發力,片刻後便追上了老漁夫,左右把他從水裡抓起來。
  正鬆了一口氣時,老漁夫雙目大睜,射出懾人精芒,兩人剛同叫不妙,全身一麻,已給老漁夫制著脅下要穴。
  老漁夫哈哈一笑,擒著兩人往左岸游去。
  到兩人被扔在岸旁草叢時,老漁夫本是傋僂的身體挺直起來,傲然道:「本人「野叟」莫成,奉小姐之命來擒拿兩位公子,請了!你們今次只有三個時辰可以逃走。」
  言罷大笑去了。
  兩人回復氣力,坐了起來,對視苦笑。
  寇仲苦惱道:「這是沒有道理的,為何他們能夠這麼清楚我們的行蹤呢?」
  徐子陵歎道:「道老傢伙裝得真是似模似樣。」
  寇仲苦思道:「假若我們識不破他們跟蹤的手段,早晚要給他們再次擒拿,以後我們還怎樣抬起頭來做人。」
  徐子陵環目四顧,低聲道:「不知秦叔寶是否也像我們般窩囊呢?」
  寇仲沒好氣道:「沉落雁主要的目標是秦叔寶,自然由她親自對付,他更是難以倖免。唉!快動點腦筋吧!看!天都快黑了。」
  徐子陵凝望著往地平沉下去的紅日,皺眉道:「她定是在我們身上做了點手腳,方可以這麼容易跟上我們。」
  兩人同時劇震,你眼望我眼。
  寇仲拍腿道:「一定是那張魯妙子的漁網出了問題。」接著細看自己的手腳衣服,果然發覺多了一點點細若微塵的粉末,若不是全神留意,絕不會察覺。此時河水已沖洗了大部分沾在皮膚上的粉末,但衣服仍有大量留了下來。
  徐子陵警告道:「不要再查看!說不定有人在暗中監視我們哩!」
  寇仲駭然道:「這是什麼把戲?擦都擦不掉的!既無色又無味。這美人兒真厲害,可見她是早有預謀,要以活擒我們作賭賽,好教我們折服。」
  徐子陵湊到他耳旁道:「衣服沾上了,還可以脫下,但頭髮和手腳卻不可斬掉,今趟怎辦才好呢?敵人說不定又快來了。」
  寇仲用鼻子猛嗅了半晌,低聲道:「這種粉末,該與氣味沒有關係,否則就算對方能憑氣味追蹤,亦只能追在我們背後,不像先前般可先布下陷阱,在前頭等待我們。」
  徐子陵苦惱道:「我們實在太過輕忽大意,茫然不知被人在身上作了手腳,不過即管派人守著附近方圓百里的所有制高點,又有特別手段可憑這些粉末不論晝夜的看著我們,但要像剛才般早一步布下陷阱讓我們上當,則必須有非常迅快有效的通訊方法,在晚上用的則自是燈號,但那又怎瞞得過我們呢?」
  寇仲頹然躺往草地上,仰望天空上的晚霞彩雲,沉吟道:「我們定是在猜測上出了岔子,記得秦叔寶離去時,我們曾居高臨下看了他一段時間,卻一點都沒發覺他身上沾了粉末。假若這些粉末在晚上會發光,你和我都該可以互相看到。而且他們還要在所有高處放哨,這既不容易更不切貿際。假如我們找處深山躲了起來,這方法更是毫無用處,假若如你適才所言,躲到最高的峰頂去,他們亦無所施其技了,所以美人兒軍師定是另有妙法,否則就不配她富饒智計之名了。」
  兩人在沉落雁的壓力下,被迫發揮才智,誓要周旋到底。
  事實上,自得到《長生訣》後,他們的生命便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停地應付各式各樣的挑戰。就像頑玉不斷受到雕琢打磨,逐漸顯露出美好的本質。
  徐子陵躺到寇仲身旁,剛好見到一隻藍色的小鳥在上方盤旋兩轉後,投往附近的一座密林,心中一動道「這些粉末或者不是給人看的,而是給受過訓練的鳥兒辨認,像獵鷹般助獵人追捕獵物。所以現在我們就算用布把整個人蓋著,又或躲進山洞裡,仍瞞不過鳥兒的眼睛,因它已認準了我們。」
  寇仲一震坐了起來,環目四顧道「你說得對,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了。剛才便有只落了單的怪鳥在上面飛來飛去。他娘的,待我打了它下來送酒。」
  徐子陵啞然笑道:「現在打它下來怕都沒有用了。以沈落雁的才智,必會猜到我們因這趟失敗測破她的手段,別忘了剛才那老傢伙又碰過我們,說不定再做了另外的手腳。如果我們還傻頭傻腦的,窮於去對付雙扁毛畜牲,只會笑壞了這美婆娘呢。」寇仲定神打量了徐子陵一會後,搔頭道:「平時若論出鬼主意,你這小子拍馬都追不上老子我。想不到在眼前情況下,你的思慮卻比我仲少更縝密。徐軍師大人,現在我們該怎辦才好呢?」
  徐子陵坐起身來,湊到他耳旁道:「今趟我們怎都不可再輸給那婆娘。說到追蹤,不出人獸兩途。可是無論臭婆娘如何厲害,還有她的手下輕功比我們高明百倍,仍不知道我們可在水底不用換氣的來去自如。」
  寇仲點頭道:「若我們躲在水底,除非那島兒能飛到水底來,否則我們就可變成無影無蹤了。唉!不過這裡離彭城仍有三十里許的水路,要游到彭城去,累也要累死我們了。」
  徐子陵低笑道:「為何仲少你竟變成笨蛋了,待會我們躲到水底去,只要有船經過,我們便可附到船底,如此就不用費力也有船搭了。」
  寇仲拍腿叫絕。此時天已黑齊,兩人怪叫一聲,跳將起來,先沿岸狂奔,到了一處密林後,再潛入河底,然後往下游迅速順流游去,離開彭城更遠了。
  果然那頭怪鳥不知由何處疾飛而來,在河上盤旋了幾圈後,發出一聲鳴叫,再望空衝去,消失不見。
  此時三艘五桅大船由下游駛來,兩人大喜,浮了上去投附於其中一船的船底。
  兩人離開不久,包括那「野叟」莫成在內的三個人由林中掠了出來,來到兩人下水處,目光灼灼地掃視河道,當然不知道兩人竟以這種匪夷所思的方法脫身了。
  要知精通水性的武林高手,雖有在水底換氣之術,但絕不能持久。像寇徐兩人以先天胎息,能在水底長時間逗留,已可與杜伏威、宇文化及、翟讓等第一流人物不相伯仲地媲美。
  這正是《長生訣》的特點,一是練至走火入魔,如若成功,打開始便是最上乘的吐納養生法,興第一流的玄功殊途同歸。
  所以兩人的武功輕功雖只是沾上了點武林好手的浚兒,但心法卻是宗師級境界;為他們的發展打下堅實無比的基礎。
  沉落雁今趟的失著,實與才智無關,而是事情太荒誕離奇了。
  莫成等正沿河搜索,見到那三艘大船逆流而來,忙駐足觀看。
  到大船遠去,莫成神色變得凝重無比,低聲對另兩人道:「這三艘船扯的是李閥的旗幟,假若船上坐的是閥主李淵,彭城就必有重大事情要發生了,我們立即回去向小姐報告。」
  話畢三人消失在岸旁的暗黑裡去。
第五章 一單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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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徐子陵先後冒出水面,呼吸著泗水晚夜的清新空氣。
  他們勁隨意發,自自然然由掌心生出吸力,貼附船壁,連自己都不明白怎可辦到。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得意道:「今趙還不教沈婆娘栽他奶奶的一個大觔斗,哈!沈婆娘的奶奶:」
  徐子陵道:「不要這麼早便自滿。還有半天才可算贏了這場賭賽呢,過分自鳴得意是可能會百密一疏,功虧一簣的。」
  寇仲點頭道:「我有分寸的了,唉!我們真愚蠢,立賭約時只有她說贏了會是如何,卻沒有我們贏了會是如何,否則摸她兩把也不錯。」
  徐子陵低笑道:「少點癡心妄想吧!這婆娘渾身是刺,絕不可碰,唉!我擔心秦老哥鬥她不過呢!」
  寇仲道:「鬥不過她才好。否則給那昏君殺了頭怎辦。嘿!這三艘船看來有點來頭,有沒有興趣借他兩套衣服和少許飯錢,好過現在渾身破爛又兩手空空似乞兒般的模樣。」
  徐子陵低聲道:「小心點!能擁有這麼三艘大船的人,若非高門大族,就是達官貴人,或是豪門霸主,一不小心。我們就要獻上小命。」
  寇仲皺眉道:「那去還是不去?」
  徐子陵低笑道:「我們連老爹都不怕,還怕什麼人來。跟著我這未來的武林高手吧!」
  說完貼壁緩緩上攀。
  兩人此時對潛跡匿隱之術,已頗具心得;閉起口鼻呼吸,收斂精氣機能,小心翼翼下確是無聲無息。
  大船甲板和帆桅處都掛了風燈,但向著他們那面的上下三層二十多個艙窗卻只一半亮著了燈火。
  徐子陵揀了第二層其中一個暗黑的艙窗爬去,經過其中一個亮了燈的窗子時。內裡傳來嬌柔的女子語聲。
  兩人少年心性,忍不住停了下來,側耳傾聽。
  那女子的聲音忽地在兩人耳旁響起道:「二哥你最好還是不要勸爹了,他對朝廷一向忠心耿耿,端叔苦勸多時,他還不是半句都不肯聽嗎?」
  兩人嚇了一跳。才知這聲音嬌美的女子是移到窗旁,那還敢稍作挪動。
  另一把年輕男子的聲音苦惱地道:「爹最捨割不下就是和獨孤家的關係,卻不知獨孤峰老奸巨猾,視我們如眼中芒刺。現在天下紛亂,萬民怨怒,突厥人又虎視眈眈,惰朝再無可為。而我們坐擁太原,兵源充足,糧草之豐,更可吃他個十年八載,現在鷹揚派劉武周和梁師都北連突厥,起兵反隋,先後攻陷樓闌和定襄,只要再破雁門,我們太原便是首當其衝,爹若再舉棋不定,最後只會被那昏君所累,舟覆人亡。」
  窗外兩人聽得直冒寒氣,裡面的男女究竟是何人子女?竟直接牽涉到獨孤閥和隋煬帝,駭得更不敢動彈了。
  這男子聲含氣勁,不用說都是個一流的高手。
  女子柔聲道:「你有和大哥商量嗎?」
  男子道:「也不知說過多少次了。他都想不出辦法,秀寧該知爹頑固起來時是多麼可怕的了。」
  那秀寧道:「不若我們由東溟夫人入手,爹最聽她的話了。唉!若非娘過了身,由她勸爹就最好了。」
  窗外兩人駭得差點甩手掉進河裡去。
  他們終猜到爬上的是李閥的船,那敢再偷聽下去,忙悄悄再往上攀去。
  這時艙房內的對話忽然停了下來。但兩人卻沒有留神理會。
  兩人拉開窗門,看清楚房內無人後,才爬了進去,這時方鬆了一口氣。
  兩人環目一掃,見這是個特別大的臥房,佈置華麗,除了床椅等物外,還有個大箱子,放的該是衣衫一類的東西。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我們該盜亦有道,只每人取一套衣服,若尋到銀而,亦只拿足夠幾日飯錢和逛一次青樓的費用。」
  此時一個男子的頭在窗門處冒了起來,聽到寇仲的話,忽又縮了下去。
  徐子陵低聲道:「想不到我們竟會來偷李淵的東西,那獨孤小子不是想害李淵嗎?不若我們反害他一害。留張字條警告李閥的人,就當是還他們的偷債好了。」
  寇仲低笑道:「你何時變得這麼有良心了!哈!天下間恐怕只有我們有能力令李淵作反呢。卻不知這傢伙是好人還是壞人……」
  徐子陵打斷他道:「少說廢話,若有人的來就糟糕了,快偷東西!」
  兩人移到箱子旁,正要掀開箱蓋,窗門處忽地傳來「殊」的一聲,似在示意兩人不要吵鬧。
  寇仲和徐子陵立時魂飛魄散,駭然朝艙窗瞧去。
  只見一道黑影無聲無息穿窗而入,立在兩人身前。
  兩人定神一看,原來是個只比他們年紀長了少許的軒梧青年,生得方面大耳,形相威武,眼如點漆,奕奕有神,此刻傲然卓立,意態自若,一派淵停嶽峙的氣度,教人心折。
  寇徐呆若木雞時,青年低聲道:「在下是太原留守李淵三子世民,兩位兄台相格清奇,未知高姓大名?」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心神稍定,同時亦大惑不解,為何他把他們這兩個小賊「捉偷在房」,仍是那麼彬彬有禮,就像他們只是不速而來的「貴客」。
  兩人站了起來。
  寇仲抱拳作禮,笑嘻嘻道:「世民這個名字改得好,哈!救世濟民,將來說不定是由你來當皇帝呢。」
  李世民淡淡一笑道:「兄台切勿抬舉在下,不過這名字得來確是有段故事,兩位請坐下來說話好嗎?」
  此時李秀寧的聲音由下方傳上來道:「二哥!什麼事?」
  李世民返到窗旁,傳聲道:「待會再和你說吧!」
  轉過身來,著兩人坐下,態度誠懇客氣。
  兩人隱隱猜到他心意,又自知闖不過他把守的窗口,硬著頭皮在靠壁的兩張太師椅坐了下來。由於身上仍是濕漉漉的,故頗不舒服。
  李世民從容一笑,在窗旁的椅子坐下,道:「在下四歲那年,我們家裡來了一位善相術的人,給我看相時,批我「年屆二十。必能濟世安民」,娘那時最疼我,便給我改名作世民了。」
  說話時,順手取過火種燃亮了旁邊小几的油燈。
  徐子陵見他提起娘時,眼中射出緬懷孺慕的神色,不由想起了傅君婥,歎道:「你定是很想念你的娘了。」
  李世民微做點頭,凝望地上兩人留下的水漬,沉聲道:「兩位和琉球東溟夫人單美仙是什麼關係?為何聽到她的名字時,心臟都急躍了幾下,否則在下仍未能發覺兩位偷到了船上來的。」
  兩人這才知道岔子出在哪裡。
  亦訝異李世民思慮的精到縝密,只從這點便推出他們和東溟夫人有牽連。
  寇仲嘻嘻笑道:「自然是有關係哪!不若我們來作一項交易,假設我們可令貴老爹起兵作反,你就給我兩兄弟兩套衣服和……嘿!和二,不!三十兩銀子,哈!怎麼樣?」
  這回輪到李世民瞠目結舌,失聲道:「三十兩銀子?」
  徐子陵嚇了一跳,忙補救道:「若嫌多就二十五兩好了。」
  李世民不能置信地看著兩人,探手入懷掏出一個錢袋,看也不看拋給寇仲道:「你看看裡面有多少銀兩。」
  寇仲一把按著,毫不客氣解開繩結,一看下吁出涼氣道:「我的奶奶老爹曾高祖,是他娘的金錠子呢!」
  徐子陵忙探頭去看。咋舌道:「這最少值幾百兩銀子。」
  寇仲雙目放光,一把塞入懷裡,深吸一口氣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事包在我兄弟身上好了。」
  徐子陵比較有良心,不好意思道:「仲少你先把錢還人,等做好了事情才收錢吧!」
  李世民曬道:「拿去用吧!無論成敗大家都可交個朋友,這夠你們逛百多次窯子了。」
  兩人同時動容。
  寇仲學起拇指讚道:「我們就交了你這個朋友。」
  李世民低聲道:「不要那麼大聲,我不想人知道你們在這裡。」
  寇仲老臉一紅,把音量壓得低無可低地沙聲道:「告訴你一個的驚人大秘密吧!東溟夫人處有本詳列你老爹暗中向她買兵器的賬簿,上面還有他的押印,試想假若這本寶貝失竊了,會出現什麼情況呢?」
  李世民精神一振,他自然知道兩人不是順口胡謅。因為今趟他率人到彭城去,正是要向東漢夫人訂購另一批兵器。
  自兩年前他爹李淵調任弘化留守兼知關右十三郡軍事,為了應付楊玄感的大軍,李淵終接受他勸告,向東溟夫人購入大批兵器,此事隋煬帝並不知曉,如若洩漏了出來,又有真憑實據的話,多疑的隋煬帝不當李淵密謀作反就確是天下奇聞了。
  李世民呆了半晌後,皺眉道:「東溟夫人乃天下有數高手,四位護法仙子又各有絕藝。除非「散人」寧道奇出馬,否則誰可到她們的船上偷這麼重要的東西呢?」
  徐子陵笑道:「見你這麼夠朋友,我們可以再告訴你一些秘密,但你可不能學其它人般來害我們,又或事成後便使手段。」
  李世民正容道:「若我李世民有此卑鄙行為,教我不得好死。哼!竟敢這麼看我。」
  寇仲若無其事道:「這叫一朝被蛇咬。又叫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們先要建立互相間的信任,則什麼大計方可施行。」
  李世民顯是看穿寇仲比較不老實,向徐子陵道:「由你來說吧!」
  此時有人在外面走過,待足音遠去後,徐子陵問道:「這是誰的房間?」
  李世民笑道:「正是我的房間,下一層是女眷用的,你們要偷衣服,剛好來對了地方,我的身材和你們最相近呢!」
  兩人都覺好笑。
  徐子陵於是由海沙幫欲攻打東溟號說起,當李世民聽到宇文化及和獨孤策都牽連在內時,兩眼寒芒閃閃,威稜四射。
  寇仲總結道:「所以現在只我兩人有辦法混到船上去。而且她們以為我們武功低微,所以戒心不大。當然,我們只是深藏不露,絕不會辜負了老兄你的銀兩。」李世民已慣了他的說話口氣,並不計較他是否深藏不露,苦思道:「有什麼方法能把東溟夫人引開呢!這事我要想想才行。」
  按著站了起來,開箱取出兩套衣服,交給兩人道:「先換過干衣衫,再好好睡一會,天亮到彭城時我才喚醒你們,我要到下面向舍妹交待幾句才行。」
  寇仲道:「我們睡地板就成了。」
  李世民笑道:「這麼大的一張床,儘夠三個人睡了,睡什麼地板?我們不但是交易的夥伴,還是兄弟朋友嘛。哈!你們的遭遇真離奇得令人難信。」
  言罷穿窗去了。
  兩人舉步踏進彭城,頗有點躊躇志滿的美好感覺。
  身上穿的是乾淨整潔的武士服,腰掛的是由李世民送的上等鋼刀袋裡是充足的銀兩,他們自出娘胎後,何曾試過這麼風光。
  徐子陵身形挺拔,儒雅俊秀;寇仲卻是鏢桿威猛,意態豪雄。
  兩人並肩而行,不時惹來驚羨的目光。
  寇仲哈哈一笑,挽著徐子陵臂彎道:「我們還差兩匹駿馬和十來個跟班,否則就先到窯子去充充闊少。」
  徐子陵欣然道:「逛窯子是今晚的必備節目,現在我們先上酒館,大碗酒大塊肉吃個他奶奶的痛快,順便商量一下這宗買賣該如何著手進行,受了人錢財,自然要替他做點事才行。」
  寇仲溜目四顧,審視林立大街兩旁的酒樓門面,道:「想不到彭城這麼興盛熱鬧,最奇怪是不似有逃難來的人,看!那群姐兒多俏,哈!」
  徐子陵見他正向迎面而來的一群少女露出自己認為最有吸引力的微笑,而那群少女卻一點不避兩人的眼光,還報以更具吸引力的微笑。
  兩人破天荒第一次得到這種青睞,到少女們遠去後,他們一聲怪叫,轉入了右方一間頗具規模的酒樓上。
  人仗衣裝,兩人來到二樓時,夥計都慇勤招呼,公子長公子短的請他們到臨街窗旁的檯子坐下。此時二樓十多張檯子,大半坐了客人。
  寇仲隨手打賞了夥計,並點了酒菜,興奮道:「剛才那幾個甜妞兒的鼻子特別高,眼睛又大又藍,該是胡女,聽說她們生性浪蕩,很易弄上手的,哈!今趟或者不用逛窯子了。」
  徐子陵卻擔心道:「你為何要兩斤酒那麼多,你懂喝酒嗎?我只可喝一點點呢。」
  寇仲探手抓著他肩頭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想我兩兄弟由揚州的小混子,混到變成現在的武林大混混,如此遇合,還有什麼可怨老天爺,又怎能不盡情樂一樂的。」
  以手示意徐子陵去看窗外樓下車水馬龍的大街,歎道:「看!這人間是那麼美好,際此良辰美景,我們好應喝點酒慶祝,你一斤我一斤,沒有喝醉過的那算得是好漢。」
  徐子陵陪他呆望著大街,想起了傅君婥,想起了李靖和素素,心中一陣難以舒展的感觸。點頭道:「好吧!一斤就一斤好了。」
  寇仲忽然低聲道:「左邊那張台有個俊俏小子,不住看你,看來他定是喜好男風的。」
  徐子陵愕然望去,果然見隔了三,四張台靠近樓梯的一張大台處,坐了三個男子,其中一個穿青衣儒服,特別俊秀的,正打量他們,見徐子陵望來。還點頭微笑。
  徐子陵想起寇仲的話,大吃一驚,忙避開他的目光,低聲道:「他像認識我們的樣子呢,會否是沉落雁另一個陷阱,別忘了到今晚才結束那婆娘的三天賭約之期呢!」
  寇仲點頭道:「我差點忘了,你有看他的咽喉嗎?」
  徐子陵一呆道:「有什麼好看!」
  寇仲模了摸自己的喉核,低笑道:「那小子俏秀得不能再俊俏,又沒有我們這粒東西,你說他是什麼了?」
  徐子陵駭然道:「不是沉落雁扮的吧!」
  寇仲道:「看來不像,糟了|她過來了。」
  徐子陵吃驚望去,那女扮男裝的書生已到了兩人身前,令人特別印象深刻的是她除了「俊秀」的俏臉上嵌著那對靈動的大眼睛外,就是下面的兩條長腿,使她扮起男人來有種挺拔的神氣。
  兩人愕然望向她時,只見她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抱拳沉聲道:「五湖四海皆兄弟也,兩位兄台相格不凡,末知高姓大名,好讓我李志交個朋友。」
  寇仲笑嘻嘻道:「我叫張三,他叫李四,若真是五湖四海皆兄弟,就不用四處都有人逃難了,俏兄台請回吧!」
  他既懷疑對方是沈落雁的第二個陷阱,故一口就把她回絕了。
  徐子陵趁機往「李志」的兩個同伴瞧去,只見他們倒是貨真價實的男人身形彪悍,雙目閃閃生光,腰佩長劍,頗有點隨從保鑣的味道。
  李志顯然想不到寇仲會這麼不客氣對待自己,俏臉陣紅陣白,鳳目生寒,想掉頭離開,又像下不了這口氣,狠狠盯了寇仲一眼,轉向徐子陵道:
  「你就是李四嗎?我……」
  徐子陵洒然截斷她道:「我當然是李四,姑娘這麼在大庭廣眾間公然勾三搭四,是否沒有羞恥之心哩!」
  李志「嬌軀一震」,「秀眸」射出森寒的殺機。「玉容」反是出奇的平靜。
  兩人暗忖「來了」,手都按到刀柄上去。
  這時他們更認定對方是沈落雁的人了。
  李志忽然斂去眸瞳的精芒,低聲道:「你們好好記著曾對我說過什麼話。」
  言罷拂袖往下樓處走去,那兩個中年男子慌忙結賬追隨,到三人離開後,酒菜送到,兩人都還有興趣去想她,伏案大嚼起來。
  杯來杯往,不片響兩人酒意上湧,進入了酒徒響往的天地裡。
  寇仲捧著酒杯傻笑道:「開頭那杯確又辣又難喝,可是到第二杯便變成了瓊漿,哈!酒原來是這麼好喝的。」
  徐子陵看著仍剩下大半杯的烈酒,投降道:「有點酒意就夠了,說不定步出酒褸就要給沉落雁暗算呢。唉!我現在很想睡覺,昨晚那李世民小子的腳壓了到我那處去,累我睡得不好呢。」
  寇仲按著徐子陵眉頭,醉態可掬湊在他耳邊道:「不若就直踩進道裡最大的青樓,找兩個最紅的阿姑陪我們睡覺,這叫今朝有酒今朝醉,來!快喚夥計來,著他提供有關這地青褸的一切詳盡資料。」
  徐子陵欣然點頭,正要召喚夥計,僯桌的兩名大漢其中之一忽提高了少許聲音道:「張兄。你來到我們彭城,苦不曾到過倚紅院,未見過那處的兩位紅阿姑白雲和秋燕,怎都不算來過彭城。」
  兩人暗忖又會這麼巧的,忙聚精會神留心竊聽。
  另一人道:「陳兄說的是落街後往左走一個街口的倚紅院吧!我怎會沒去過呢?不過現在是白天,姑娘們尚未起床,今晚再說吧!哈!那幾個妞兒真是美得可滴出水來。」
  姓陳的笑道:「現在是午時了,倚紅院未時就開始招待賓客,我們多喝兩杯就去逛逛吧!」
  寇徐兩人聽得心中大喜,互相在台底踢了一腳,下了決心,怎都要在今時今地一嘗女人的滋味。
  對他們這年紀的年輕人來說,還有什麼比異性神秘的吸引,更能使他們動心呢?
第六章 絕地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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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步出酒樓,秋風吹來,酒意更增兩分,寇仲扯著徐子陵朝倚紅院的方向走了十多步後,低聲道:「似乎有點不妥,那兩人的對答來得太合時了,似還怕我們不知怎樣到倚紅院去,說得清楚無遺。照我看這兩個定是沉落雁的人,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徐子陵正以他那對醉眼溜覽街上人車爭道的熱鬧情景,聞言一震道:「你說得不錯。既然李志會是沉落雁的人,這兩個傢伙也可能是她的人。唉!現在到那裡去好呢?還是先找處躲藏的地方為妙。」
  寇仲心癢難熬地道:「不去倚紅改去倚綠好了。」
  忽地朝著一個路過的行人,恭敬問道:「請問這位大叔,附近除倚紅院外,還有那間是最有規模,最多漂亮姐兒的青樓呢?」
  那被他攔著的是個中年書生,聞言露出鄙夷之色,「呸」的吐了一口痰,不顧去了。
  徐子陵哈哈笑道:「你道是要問去那裡考科舉嗎?找青樓定要揀些二世祖模樣,一眼看去便知是酒色過度的人來問才在行,看我的!」
  環目四顧,剛好一輛華麗的馬車在後方停下,走下來一個貴介公子,還跟了兩個隨從。那公子年在二十三、四間,相貌俊俏,但臉容帶點不健康的蒼白,似是弱不禁風,深合徐子陵「問道」的條件。
  寇仲猛地推了徐子陵一把,累得徐子陵蹌踉跌前兩步,到了那貴介公子跟前。
  兩名隨從立即手按劍把,露出戒備神色。
  徐子陵硬著頭皮,一揖到地恭敬道:「這位公子,在下有一事相詢,請公子勿怪在下唐突。」
  那公子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他,微笑道:「仁兄有話請說。」
  徐子陵不好意思地湊近了點,防怕給旁人聽到的壓得聲音低無可低道:「我兩兄弟想知道這裡除倚紅院外,還有那間青樓是最好的?」
  那公子大感愕然,旋又露出「志同道合」的笑容,歎道:「你是問對人了。我老爹正是開妓院的,就是在隔鄰鴻園街的翠碧樓。論規模和姑娘,倚紅院拍馬都追不上。不過現在時候尚早,你們先去隨處逛逛,到酉時才來。只要說是我香玉山的朋友,保證沒有人敢侍候不周。仁兄請了,我還有要事去辦呢。」
  香玉山走後,兩人如獲綸音,心花怒放,沿街把臂而行,只差沒有引吭高歌而已。
  街道兩旁排列著各式各樣的店舖,例如肉店,大餅店、山貨店、又或布店、粉店、魚店等。
  因兩杯下肚影響,整個天地都變得不真實起來,但見在秋陽高照下的石板街道,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道路、房舍、行人、車馬似像合成了一個難以分割的整體,再無此彼的分野。
  寇仲無意識地笑起來,半邊身靠到徐子陵肩膊去。摟著他滿足地歎道:「現在我什麼義軍或官軍都不想當了,殺了宇文化骨後,我們就專心賺錢,幹我們的監貨買賣,閒來就到青樓醉生夢死,快快樂樂過完這一生就算了。」
  徐子陵喝得出他少,頭腦亦比他清醒,奇道:「你不是常說要建功立業嗎?為何忽然又想要當個囤積投機的奸商?」
  寇仲笑嘻嘻道:「就算是奸商,我仲少都是最好的那一種奸商。難道見別人受苦受難,我們俠義之輩還會對他落井下石嗎?不過坦白說,美人兒師傅說得對;現在我們何德何能,憑什麼去管別人的事。嘿!待我們武技大成時,練至什麼九玄大法第一百零八重境界,那時看到誰不順眼,就一刀把他宰了,這就叫為民除害了。」
  徐子陵苦笑道:「世間那有這麼簡單如意的事,但不管怎樣,也先要宰了宇文化骨那奸賊。」
  驀地眼前人影一閃,香風飄來。
  兩人定睛一看,原來有位頗具姿色的半老徐娘攔在身前,眉花眼笑道:「兩位公子是否走錯路了?那邊才是倚紅院的大門。我們剛開始營業,兩位公子若是第一批客人,我們的紅姐兒們定會特別用心侍候的。」
  他們隨她纖手所指望去,見到倚紅院的大牌匾就在左後方處,恍然大悟,原來糊裡糊塗下步過了倚紅院的門口,這奉命守候他們入谷的鴇娘慌了起來,竟來一招攔路拉客。
  寇仲借點酒意,探頭過去,狠狠瞪了她高聳的酥胸兩眼後,才眨著眼睛笑道:「俏娘子你去告訴沉落雁那奸狡婆娘,當只會上一次,絕不會上第二次的。有種就來抓我們,不過著她別忘了她是朝廷重犯哩!」
  那鴇娘聽得目瞪口呆時,兩人跌跌撞撞,東倒西歪下揚長去了。
  寇仲把床上的徐子陵搖醒,興奮得聲音都嘶啞起來,緊張地道:「快酉時了,我們就去做翠碧樓第一批的客人,說不定有半價的優待呢!」
  徐子陵頭重重地爬起床來,怨道:「喝酒就是有這種後遺症,若你是沉婆娘派來的,我就要完蛋了。」
  寇仲笑道:「我是這世上最有責任心的人,否則誰來為你把風。剛才有夥計來過問這問哪的,我偏不開門給他。哈!還有幾個時辰沈婆娘就要輸給我們了,不知秦老哥命運如何?」
  徐子陵取起放在枕後的佩刀,道:「待會先去東門看看有沒有他留下來的暗記。」
  又道:「還有別忘了我們曾答應李世民那小子的事。」
  寇仲不耐煩道:「我怎會忘了,那有錢的傢伙不是說過東溟號明天才由洛陽回來嗎?得趁今晚良辰美景,行樂及時啊!」
  徐子陵心中一熱道:「說來真好笑,以前在揚州時,到妓院門口看看都給人像乞丐般趕走,現在連妓院老闆兒子的朵兒都任我們亮出來照寶。不過先作聲明,我的初夜可不肯隨便的,至少該有飄香院那恩將仇報的青青那種姿色才行。」
  寇仲一拍錢袋,笑道:「有錢自然有面有勢,加上香玉山的朵兒撐腰,你陵少要那件就會有那件,包君滿意,還不快翹屁股滾下床來?」
  徐子陵提氣輕身,本只想表現點敏捷的姿勢。豈知竟升了起來,順勢一個觔斗無聲無息地落在地上。
  兩人同時劇震,不能置信地你眼望我眼。
  寇仲咋舌道:「天!你是怎麼辦到的,再來一趟好嗎?怎麼坐著也可提氣的?」
  徐子陵搔頭道:「再試怕就不靈了,不若你自己試吧!」
  兩人以前每次提氣發勁,都是先要運力飛躍,才可借勢為之。像今次由靜生動的提氣,尚是破天荒第一次。
  寇仲卓立不動,神情古怪。
  徐子陵催道:「不是要趕著去逛窯子嗎?還不快試試看?」
  寇仲老臉一紅,尷尬道:「早試過十多吹了,連腳指都沒有動。」
  徐子陵默然半晌,頹然道:「我今次也不靈光了。唉!或者真該拜個大師傅,有難題時也好有個明師來指點。」
  寇仲搖頭道:「拜師傅有啥屁用,我們學的是《長生訣》上的怪功夫,天下無人通曉,只能靠自己去摸索。或者我們的問題是出在童男之身,故孤陽不長,破了身後便會立即武技大成。哈!定是這樣了。」
  徐子陵笑罵道:「少說廢話,還不先滾!」
  寇仲捧腹笑道:「我滾!我滾!」
  跌跌撞撞往房門走去,剛拉開房門,一點寒芒,照額刺來。
  寇仲想也不想,竟像剛才徐子陵般提氣輕身,往後飛退。
  那偷襲者顯然想不到出手竟會落空,「咦!」了一聲,閃電搶進房來。
  徐子陵亦像寇仲般想也不想,踏步拔刀,當頭疾劈,動作一氣呵成,沒有絲毫猶豫或停滯,施出了他活至這天最了得的一刀。
  「叮!」
  來人以手中長金簪,硬架徐子陵這凶厲無匹的一刀。
  一時閒,雙方都使不出後續變化的招數。
  「砰!」
  寇仲重重掉到床上,又彈了起來,大叫道:「娘!我成功了!」
  此時那人收簪退出房去,衣袂飄飛,美若天仙,不是李密的「俏軍師」沈落雁還有何人?
  徐子陵剛被她運勁震退了兩步,沉落雁見門口正暢通無阻,乍退又進,本要追擊徐子陵,只見寇仲衝至,刀光如濤湧浪翻,挾著激盪的刀風,狂擊而至。
  沉落雁嬌叱一聲,搶入刀影裡,施展出近身肉搏的招數。連擋了寇仲十多招。每招都凶險無比,但卻迫不開寇仲,又見徐子陵重整旗鼓,殺將過來,無奈下二度被迫出房外。
  兩人守在房門裡,心中卻似波濤卷天,翻騰苦思不已。想不到在突如其來下,竟能把「血戰十式」的精義發揮得淋漓盡致,連自己都不知使的是什麼招數。但只覺心到手到,勁隨刀發,痛快至極點。
  沉落雁卻是芳心劇震,她的「奪命簪」乃家傳絕學,名列江湖的「奇功絕藝榜」。平時秘而不用,今番出手,是希望一舉擒敵。怎知這兩個小子會像脫胎換骨般,兩度把她迫退,假如讓此事傳揚出去,已足可今他們在江湖中成名立萬了。
  寇仲捉刀作勢,大笑道:「美人兒軍師,快滾進來挨刀。」
  徐子陵亦威風八面道:「記著不可損我們半根毫毛,否則就算你輸定了。」
  沉落雁氣得差點瘋了,不怒反笑道:「外面院子地方大些,你們出來再比比看。」
  寇仲曬道:「想叫手下圍攻我們嗎?哈|知否我懂得獅子吼,大聲一叫,保證彭城的總管大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沉落雁俏臉一寒,旋又露出一個動人的微笑。柔聲道:「不若這樣好嗎?假若我可闖關人房,就算我贏了,你兩人乖乖歸降。」
  徐子陵淡然道:「那是說你再沒有把握活捉我們了,所以你已輸了啦!」
  寇仲殺得興起,信心劇增,得意洋洋道:「怕她什麼,但卻要有時間規限,我數十聲你若過不了關,就算你輸了。」
  沈落雁把金簪插回頭上,笑道:「就此一言為定,數吧!」
  話畢大步朝門口走來。
  兩人愕然失措時,她已一點沒有攔阻的由兩人之間穿進房內,到了床旁,才轉身款款坐下,含笑看著兩人。
  兩人仍高舉著刀,但怎都沒法朗她劈下去,直到她轉過身來,仍是目瞪口呆。
  沉落雁見兩人神情古怪,「噗哧」嬌笑,鼓掌道:「好了!我贏啦!」
  徐子陵頹然還刀入鞘,歎道:「這樣輸了是不會心服的,因為你只像上趟般,利用了我們善良的本性。」
  沉落雁奇道:「你們除了用刀劈人外,便不懂其它制人的手法嗎?」
  寇仲把刀垂下,笑嘻嘻道:「我們並沒有輸,因為你雖入了房,卻沒有闖關,這個「闖」字是包含了動手的意思哩!」
  沉落雁橫了他一眼,含笑道:「大家坐下來談談好嗎?唔!你兩人現在看來順眼多了。」
  兩人在她左方靠牆的椅子坐下來。寇仲看著她宛如一湖秋水的動人眸子道:「有話快說,我們還要去逛窯子呢!」
  沉落雁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悅道:「你們知否窯子裡的姑娘都是身世可憐。你們恃著有幾個子兒,就覺理所當然的去玩弄人家,究竟有沒有感到慚愧?」
  徐子陵一呆道:「我倒沒想過這點。但若沒有人去光顧她們,她們賺不夠贖身的銀兩,豈非更要一直淒涼下去嗎?」
  寇仲曬道:「那所倚紅院不是你們瓦崗軍開的嗎?為何卻來數落我們?」
  又冷哼道:「任何事物都是應需求而生,否則誰肯上戰場去殺人又或送死呢?」
  沉落雁皺眉道:「你在說什麼?倚紅院一向是杜伏威在這裡的眼線。幹我們瓦崗軍屁事。」
  兩人同時色變。
  沉落雁微笑道:「你們愛到青樓鬼混就去個夠好了。現在秦叔寶已歸降我軍。你兩個小子有什麼打算?」
  寇仲跳了起來,移到敞開的房門處,探首外望,奇道:「為何我們打得殺聲震屋,仍沒有人過來看看呢?」
  沉落雁淡淡道:「你像是忘了人家要活捉你們嗎?外面已布下天羅地網,你兩個小鬼插翼也難飛哩。」
  徐子陵苦笑道:「你知否這叫恩將仇報?」
  沉落雁油然道:「人家是為你們好才真。現在天下大亂,能撥亂反正者,只密公一人而已。我若非念著你們曾幫了我一個大忙,才沒有閒情來勸你們加入我軍呢。」
  接著有點不耐煩地道:「快作決定!我再沒有時間浪費在你們身上了。」
  兩人聽她語氣,自尊心受損,徐子陵冷哼道:「沒時間就請自便吧!我兩兄弟只愛海闊天空,自由自在。」
  沉落雁雙目閃過森寒的殺機,霍然而起,一閃到了門旁,背著他們冷冷道:「既不能為我所用,便須為我所殺,今天你們休想生離此處。」
  再一閃消沒在門外。
  兩人面面相覷,這才明白為何這美賽天仙的俏軍師,會又被人稱為『蛇蠍美人』。
  他們頭皮發麻的呆了好半晌後,見外面仍沒有什麼動靜,寇仲深吸一口氣道:「怎樣?就那麼殺出去嗎?」
  徐子陵冷靜地搖頭道:「這樣衝出去只是送死,說不定剛踏出門口,便有張羅網罩下來把我們呆子般擒著,我看她仍是想生擒我們。」
  又低聲道:「剛才我們聞老爹之名色變時,憑她的眼力才智,怎會看不出來而半句都不問,顯是已知道我們的來歷,所以才費盡心力要收服我們,好讓我們心甘情願獻上『楊公寶藏田』。
  寇仲訝道:「小陵你真行,竟從她這麼一個反應推斷出這麼多事來。哈!我有辦法了。記得巨鯤幫陳老謀教過我們的建築學嗎?這旅館是由八個四合院組成,我們位於東院的西廂位置,門口對著本院中間的花園,向門的牆外就是八院圍成的主花園,大樹參天,所以只要我們能竄到那裡去,逃生的機會就大多了。」
  徐子陵望往對著門口靠床那邊的牆壁,苦笑道:「我們又不是翟讓,憑什麼破壁而逃呢?」再望往瓦頂,歎道:「若我猜得不錯,上面定有敵人。」
  寇仲卻是胸有成竹,先把門關上,向徐子陵道:「你給我把風,我先去弄松幾塊磚頭。」言罷拔出長刀,跳到床上去。
  徐子陵移到門旁的窗子,往外瞧去,剛好見到十多名大漢,由對面屋的瓦面躍入小院裡,隨即散開沿著廊道圍攏過來。
  正要示警時,上面「轟隆」一聲,瓦片狂灑而下,一個鐵塔般的大漢手提雙錘,由上而降。
  徐子陵在這剎那,完全推翻了沉落雁只是想活擒他們的猜測,清楚明白這蛇蠍美人確是要下毒手殺死他們。
  就在這一刻,他重歷當日對著那批流氓往他殺來的境況。
  一切都變得清晰無比。
  他清楚知道這大漢落地的時間速度,甚至他的後著變化。
  不同的只是他還有把握去應付他。
  他清楚地知道若讓對方展開道兩個重逾百斤的巨錘,不但可輕易把自己迫出門外,靠牆的寇仲更是絕難倖免。
  就在這生死懸於一線的光景中,他的精神變得晶瑩通透,完全忘掉了生死,集中意志和所有力量,覷準對方觸地的剎那。大步跨前,精芒電閃,連刀疾劈而去。
  確如徐子陵所料,那大漢本打定主意,只要腳一觸地,立即借方彈起,雙錘以雷霆萬鈞之勢。把徐子陵打出房外,好讓同黨把他亂刀分屍,再全力對付寇仲。豈知就在要發力之際,已刀氣罩體。但覺無論如何挪移閃躲,又或擋格還擊,都是有所不能。
  在破瓦而下時。他實存輕敵之心,暗忖這麼兩個小子,還不是手到拿來,怎知徐子陵劈來這一刀,無論時間還是角度的拿捏,都達到一流好手的境界。這時他已無暇多想對方是真的那麼厲害,還是碰巧的神來之招。魂飛魄散下,甩手把雙錘分往徐子陵和寇仲擲去,同時雙掌下按,發出勁風,生出反力,狼狽不堪的他由哪裡進來,便由那裡滾出去。
  立在床上的寇仲這時正要回頭幫手,驟見大鐵錘飛來,大叫道:「來得好!」
  一閃下,鐵錘「轟!」的一聲狂撞牆上,登時磚石四濺,破壁而去。
  徐子陵亦輕易避過了鐵錘,任它撞得木門碎飛,掉往外沒的院子去。同時一聲狂喝,功聚眉頭,往破壁撞去。
  寇仲那還不明白他的意向。亦同時運勁往破壁撞去。
  「轟!」
  兩人隨著碎磚沙石,躍到鄰房去,門外就是八個四合院圍成的大花園。
  他們彈了起來,再破門而出。
  這一著顯是大出敵人料外,竟不見有攔阻之人,風聲卻在後方瓦面處傳來。
  兩人那敢停留,把雲玉真傳的鳥渡術發揮致盡,箭般竄入園內,幾個翻身,便赴林去了。
第七章 嫖賭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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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逃到一處橫巷,由這裡往外望去,正是香玉山老爹開的那間翠碧樓的外牆和大門,內中院落重重,規模確勝於倚紅院。
  天色隨著西下的太陽逐漸昏黑,翠碧樓的燈光亮了起來,落在兩人眼中卻有種淒艷的感覺,反映兩人不安的心情。
  他們像往常般靠牆坐地,呆了好半晌,寇仲咬牙切齒道:「那婆娘真狠,竟想要我們的命,而我們還可算是她的恩人。」
  徐子陵道:「她是不想我們落入老爹的手上,今次怎麼辦才好呢?我們又答應了李世民那小子要等東溟夫人來,但現在老爹的手下已綴上了我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寇仲道:「小命要緊,李小子休要怪我們,我們立即出城,有那麼遠就跑那麼遠,然後到滎陽去找素素姐。橫豎她的小姐都給人擄走了,便帶她回到南方,再安心做我們的雙龍幫的鹽貨買賣算了。」
  徐子陵苦笑道:「似這樣大模大樣的出城,若非給那臭婆娘拿著,就是自動把自己這頭羊身獻進老爹的虎口裡。上上之策還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到深夜才設法攀城逃走,憑我們現在的身手,若有繩鉤一類的東西,必可辮到。」
  寇仲贊逍:「愈來愈發覺你這小子若我般有頭腦了。來!我們袋裡有的是銀兩,趁天尚末黑快點找間鐵鋪買鉤,至於繩索要偷一條則絕非什麼難事。」
  兩人謀定後動,精神一振,由另一端鑽到街上,閃閃縮縮走了大段路,才發覺除了酒館背褸外,所有店舖全關上了門。
  寇仲靈機一觸道:「我們不若去找那香玉山幫忙,這小子看來像有點義氣,現在朋友落難,他自是義不容辭了。」
  徐少陵懷疑道:「他像那種人嗎?」
  寇仲摟著他肩頭,折人橫街,朝翠碧樓的方向走去,痛苦地道:「這叫走投無路,只好不理他是何方神聖也當作是好神聖了。最慘我們本身就是通緝犯,報官等若自殺。而且誰知這些官兒有沒有和臭婆娘或老爹等勾結?現在我什麼人都不敢信了。」
  徐子陵苦惱道:「給那臭婆娘說過有關青褸的事後,我真不想到青樓去,究竟有沒有別的出城方法呢?」
  寇仲道:「另一個方法就是掘地道,恕老子不奉陪了。不要這麼容易受人影響好嗎?別忘了在楊州我們知道的那群姑娘都是為了賺錢自願賣身的。所謂當官的不也是賣身做皇帝的奴才嗎?做姑娘的至少不那麼易被殺頭。哈!到了!」
  兩人橫過車馬喧逐的熱鬧大街,華燈高照下,路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但兩人由於曾目睹戰爭的慘烈場面,總有點面臨末世的感觸。
  到了入門處,他們待一輛華麗馬車駛進門後,才尾隨而入。
  六、七名把門的大漢分出兩人迎過來,見他們衣著光鮮,神采照人,不敢怠慢,其中一人恭敬道:「歡迎兩位公子大駕光臨,不知……」
  寇仲最懂充闊,隨手塞了一串錢到他手裡,擺出闊少模樣,傲然道:「我們是貴公子香玉山的老朋友,玉山來了嗎?」
  眾漢更是肅然起敬,說話的大漢忙道:「小人何標,兩位公子請隨小人來。」
  寇仲一挺胸膛,道:「帶路吧!」
  何標再打躬作揖,領路前行。
  兩人隨他穿過擺了最少十輛馬車的廣場,往主樓走去。
  步上樓前的台階時,一名頗有姿色的中年美婦花枝招展地迎了過來。
  何標趨前湊到她耳旁說了幾句話後,便施禮走了。
  那美婦眉開眼笑的來到兩人中間,轉身挽著他們臂彎,嗲聲道:「原來是香少爺的好朋友,不知兩位公子高姓大名。曖!差點忘了,喚我作鳳娘便成了。」
  寇仲享受著她慷慨送贈的艷福,邊隨她往樓內走去,邊道:「我叫張世,他叫李民,哈!鳳娘你生得真美,引死我們了。」
  鳳娘笑得花枝亂顫道:「張公子原來年紀輕輕已是花叢老手。不要隨便哄人哩!否則給奴家纏上你一晚時可不要後悔喲。」
  又拋了徐子陵一個媚眼道:「李公子比你老實多了。」
  寇仲這時把臭婆娘或老爹等全一股腦兒忘了,心花怒放道:「這小子只是裝作老賓模樣,鳳媳不信可以試試看。」
  徐子陵大窘道:「不要聽他的,我……嘿!我……」
  鳳娘此時挽著兩人來到大堂十多組几椅靠角的一組坐下,笑道:「不用說了,我鳳娘怎會看錯人。」
  兩名十六、七歲的小婢迎了過來,斟茶奉巾,侍候周到。
  他們環目一掃,只見堂內早坐了十多組賓客,鬧哄哄一片。
  鳳娘吩咐了人去通知香玉山後,媚態橫生道:「以兩位公子這樣的人材,那位姑娘不爭著來陪你們呢?」
  徐子陵亦輕鬆起來,正要說話。鳳娘一聲告罪,站起來趕去招呼另一組看來是大商賈的客人。
  寇仲向兩位小婢道:「姐姐不用招呼我們了,我們兄弟有密話要說。」兩位小婢一福離開。
  寇仲興奮道:「試過這麼風光嗎?不若我們今晚就留在這裡歡度良宵吧,拭問誰想得到我們會躲在這裡?何況這些風光都是拜李小子所賜,就索性捱到明晚好混上東溟號去,也算為他盡了力。」
  徐子陵囁嚅道:「嘿!不知如何,我的心又亂又慌,不知該怎辦才好。」
  寇仲歎道:「事實上我也有點怯意,不過總要有第一次,否則如何算是男人太丈夫。待會要義氣山為我們挑兩位最美的姑娘,且講明要負起『指導』之責。嘿!但這麼說將出來,我們豈非什麼面子都沒有了?」
  兩人心亂如麻時,香玉山來了,不知如何,在他這個的「老家」中,這小子分外意氣飛揚,絕不若今日在街上遇到他時的窩囊相。
  尤其背後還跟著四名大漢,更是氣派十足。
  隔了丈許香玉山便大笑道:「什麼張公子李公子,原來是兩位仁兄,失敬失敬!」
  兩人見他態度仍是那麼熱誠,不負「義氣山」的大號,放下心來,起立敬禮。
  三人坐好後,香玉山問道:「兩位仁兄今趟來彭城,不知是有事要辦還只是遊山玩水、觀賞名勝呢?」
  寇仲知他是想摸清楚他們的底細,笑道:「所謂行萬里路,勝贊萬卷書,我們兄弟兩人浪跡天涯,就是要增廣見聞。」
  接著湊近點低聲道:「坦白說,我們到青樓來亦是抱著這種增廣見聞的情懷。由於這是我們首次踏足青樓,萬望香兄多加指點和照顧。嘻!香兄是明白人,大概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徐子陵心中叫絕,寇仲確有他的一套,連這麼尷尬失威的事也可說得如此自然。
  香玉山恍然而笑,點頭道:「這個沒有問題,可包在我身上。」
  沉吟片晌,正容道:「張兄和李兄請恕小弟交淺言深,這世上說到底我們男兒輩追求的不外是金錢和女人。我見兩位仁兄均長得一表人材,又身佩上等兵刃,絕非平庸之輩,不知兩位仁兄對將來有何打算呢?」
  寇仲笑道:「我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現在只對今晚有打算,明天的事嘛,起床時再想好了,哈……」
  香玉山陪他笑了兩句,道:「原來兩位囊中有散不盡的財寶,所以一點不用擔心明天的事,小弟真是羨慕了。」
  徐子陵坦然道:「香兄絕對比我們富有得多,我們只因最近做成了一單買賣,手頭才比較充裕,遲些散盡銀兩後,又要重新開始攢錢哩!」
  香玉山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道:「不知兩位一向慣做什麼買賣呢?」
  兩人呆了一呆,寇仲壓低聲音得意地道:「實不相瞞,我們幹的是鹽貨生意,嘿!就是不用貨稅的那一種。」
  香王山欣然道:「原來如此,難怪我和兩位一見投緣,說不定以後還有更多合作的可能性哩?」
  徐子陵訝道:「香兄也是走運鹽貨的嗎?」
  香玉山從容道:「是比鹽貨更一本萬利的發財生意,不過請恕小弟暫時賣個關子,待兩位享受過我翠碧樓的各種樂兒後,才和張兄李兄研究發財大計。」
  寇仲喜道:「竟有生意比海沙賺更多錢嗎?那定要洗耳恭聽。」
  香玉山淡淡道:「小弟尚有一事相詢,然後小弟就可領兩位去增廣見聞了。」
  兩人大喜,同時點頭請他發問。
  這香玉山頂名只比兩人大上兩、三歲,但其老煉卻像世故極深的成人,輕描淡寫下已套出了想知道關於兩人的資料。
  香玉山微笑道:「現在天下紛亂,群雄並起,兩位既是武林中人,自知武林規矩。現在小弟既渴想與兩位結交,故希望能告知小弟兩位的門派來歷,大家坦誠以對。」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才道:「我們的武功均來自家傳,小民和我的爹來都在揚州的護遠鏢局任職鏢師,也是拜把兄弟。嘿!不過他們都在一趟出差中遇上賊子喪生了,所以找們才出來四處闖闖。」
  香玉山那想得到寇仲滿口胡言,哈哈一笑站起來道:「兩位請隨小弟來!」
  兩人想起即可上人生最重要的一課,大喜下隨他去了。
  寇仲和徐子陵既驚且喜的隨著香玉山步出主樓,這才見到後院原來宅舍相連,一條碎石路把主樓後門與另一道大門相連,兩旁是修剪整齊的花園,此時貫通兩處的道路上人來人往,非常熱鬧。
  寇仲聽到裡面傳來陣陣喧鬧之聲,似有數百人正眾在該處,奇道:「那是什麼地方?」
  香玉山得意洋洋道:「那是彭城最大的賭場。」
  徐子陵嚇了一跳道:「我們並不想賭錢!」
  香王山笑道:「小弟當然明白,不過在歷史上嫖和賭從來就分不開來。沒有妓院和賭場的地方,就絕談不上興旺。我們翠碧樓之所以能雄視彭城,就是把這兩種生意結合起來,帶旺了整個彭城。你們不是要增廣見聞嗎?放心隨小弟去見識好了。」
  兩人對望一眼,開始感到這義氣山非如表面的簡單了。
  就像在揚州,最大的那閒賭場就是竹花幫開的。沒有強硬的背景,誰敢沾手這種發財大生意。
  三人進入宏偉壯觀的賭場大門時,香玉山大聲道:「這兩位是我的朋友,你們要好好招呼。」
  把門的幾名大漢忙恭敬應是。
  踏入賭場,一名滿身銅臭、低俗不堪的胖漢迎上來道:「要不要小人為三少爺預備賓室待客。」
  香玉山揮手道:「我們只是隨便看看,你去招呼別的客人好了。」胖漢應命退去。
  寇仲和徐子陵卻是看呆了眼。
  他們尚是首次有資格踏足賭場,只見由賭桌賭具以至傢俬擺設,無不華麗講究。
  而且地方寬廣,不但有前中後三進,每進退左右各有相連的廳堂,所以雖眾集了四、五百人,這進進相連的大賭場一點都不令人覺得擠迫。
  最引人注目是各座大廳裡由負資主持賭局的荷官,以至斟茶奉煙的女侍,都是綺年玉貌的動人少女,兼且她們衣著性感,身上穿的是抹胸、肚兜般的紅衣,襯以綠色短裳把玉藕般的雙臂和白皙修長的玉腿,完全暴露出來,穿梭來往各賭桌時,更是乳波臀浪,婀娜生姿,看得兩人神搖意蕩,目瞪口呆。
  偏是香玉山和其它賭客卻像對她們視若無睹。
  此時兩名女侍笑臉如花的走上來,奉上香茗糕點,又為寇徐卸下外衣。
  不但體貼周到,動人的胴體更不住往他們挨挨碰碰。
  香玉山見兩人露出內裡的勁裝,配以皮背心,肩闊腰窄,威武不凡,眼睛亮了起來,歎道:「兩位的身型真帥、確是雞得一見。」
  那兩名女侍也都看呆了眼,更是顯得熱情如火。
  其中一位竟從後面緊擁了徐子陵一把,這才嬌笑連連拿著他的外衣和另外那侍女去了。
  兩人還是首次受到這等厚待,一時魂銷意軟,不知身在何方。
  香玉山伸手摸了摸寇仲的皮背心,訝道:「這是上等的熊皮,只產於北塞之地,價比黃金,小弟千辛萬苦才弄來一件,不知張兄是在那裡買來的呢?」
  寇仲怎能告訴他這是李世民送的,胡謅道:「香兄確是識貨的人,這兩件皮背心,是我們用鹽和一個行腳商換回來的,確是價比費金。」
  這時兩名女侍又轉回來,各自挽著兩人的臂膀,讓他們壓上高挺的酥胸,態度熱烈。
  香玉山介紹了兩女,一名翠香、一名翠玉,然後逍:「張公子和李公子暫時不用你們伺候,有事才喚你們吧!」
  兩女失望的回去工作了。
  寇仲大樂道:「現在我明白什麼叫嫖賭合一了,香兄的老爹真有生意頭腦。」
  香玉山傲然一笑。
  徐子陵問道:「這些美人兒是否都以翠字行頭,不知翠碧樓的翠碧兩字又有什麼來歷呢?」
  香玉山雙目露出嚮慕神色,徐徐道:「那是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的芳名,不過她已名花有主,是我幫龍頭老大最得寵的愛妾。」
  寇仲訝道:「香兄原來是幫會中人,不知貴幫的大號……」
  香玉山打斷他道:「這事遲些再說,來!何不先賭上兩手,贏了是你們的,輸了就入我的賬,兩位這邊請。」
  寇仲和徐子陵對香玉山過了分的「義氣」大感錯愕,首次生出疑心。
  兩人雖整天想發財,卻是基於生活所需,本身絕不貪財嗜貨。
  他們自少就在市中混,深明便宜莫貪的至理,何況最近才有美人兒師傅這前車之鑒,怎會輕信這剛相識且又言辭閃爍的新交?
  徐子陵乾咳一聲道:「我們對賭博與趣不大,不若還是找剛才那兩位美人兒來……嘿!來……什麼的!好嗎?」
  香玉山不以為意地道:「若論漂亮,那兩個丫頭尚未入流,我們這裡最紅的是翠凝和翠芷兩個妞兒,不過只能在貴賓室見到她們,我們先在這裡逛逛,待會才帶你們去和她們喝酒作樂吧!保證兩位不虛此行。」
  兩人見他沒迫他們賭錢,心下稍安,欣然隨他在擠滿賭客的賭桌間左穿右行,往最廣闊的中堂走去。
  香玉山介紹道:「我們這賭場是由精通五行遁法的高手精心投計,一大八小九個賭堂采的是九宮陣法,中間最大的賭堂屬上,真壓八方,所以顏色亦以明黃為主,暗黃就太沉滯了。怡子是二十五張,因五為土數,而二十五則是五的自乘數,有盈利倍增的含意。」
  兩人這方知道原來開賭場也須有學問,為之茅塞頓開。
  兩個小子都是好奇心重的人,聽得與趣盎然,不免左問右問,竟忘了去看那些對他們眉挑眼逗的美麗侍女。
  香玉山領著他們來到一桌擠了二、三十人的賭桌旁,看著那動人的女荷官把一枚骨制的巨型骰子投入一個方盅內,蓋上盅蓋後高舉過頭,用力搖晃一輪後,再放在台上,嬌喝道:「各位貴客請下注?」
  賭客紛紛把賭注放在要押的一門上。
  香玉山道:「這叫押寶,押中骰子向上的點數,就可得一賠三的賭注。」
  寇仲歎道:「那是六分一的贏面,而你們賭場卻是六分五的彩數,難怪開賭場會發大財了。」
  香玉山笑道:「你也可以賭骰子顏色,那是一賭一,公平得很。」
  徐子陵定神一看,大多數人都押點數,可知任維都希望以一贏三,所以雖可賭顏色,仍只是聊備一格而已!
  香玉山慫恿道:「要不要玩兩手湊興?」
  兩人只是搖頭。
  香玉山不以為意的領他們步進中堂去。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眼前一亮,只見靠左的一張賭桌處,一位有如萬緣叢中一點紅的動人美女,正起勁賭著。
  她不但長得眉目如畫,最惹人注目是她的襟口開得極低,露出了小半邊玉乳和深深的乳溝,浪蕩非常。
  兩人常聽到北方人多有胡人血統,風氣開放,但仍是首次見到有婦女公然穿著這種低胸衣在大庭廣眾間亮相,不禁看呆了眼。
  香玉山苦笑道:「這個女人千萬沾惹不得,別看她風騷迷人,其實她就是『彭梁會』的三當家,人稱『騷娘』的任媚媚,武技高強,最擅玩弄男人,渾身是刺,碰上她的男人都要倒足霉頭,連我都不敢招惹她呢。」
  寇仲吞了一口涎沫,低聲道:「什麼是『彭梁會』?」
  香玉山奇道:「你們竟連彭梁會都未聽過,彭就是彭城,梁指的是彭城西北六十里的梁郡,彭梁會名列『八幫十會』之一,走到那裡,江湖中人都要賣面子給他們。」
  言罷正要扯兩人離開,豈知那任娓媚目光離開了賭桌,朝他們望來,看到寇徐兩人時,美目亮起采芒,嬌笑道:「玉山你在那裡呆頭呆腦看什麼,還不過來和奴家親近親近?」
  香玉山一邊揮手響應,一邊低聲道:「無論她要你們做什麼,記得全推到我身上去。」
  言罷應聲先行。
  兩人聽到又是幫會中人,立感頭痛,無奈下只好硬著頭皮隨香玉山往那
  任媚媚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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