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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十一章 追兵忽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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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這天夜幕低垂時,由於兩人騎藝未精,故四人分乘兩騎,留下一騎作替換之用,趁黑逃走。
  李靖和徐子陵一騎,寇仲則和素素一騎。
  寇仲摟著素素的蠻腰,貼著她粉背,嗅著她的體香髮香,只希望永遠如此繼續下去。
  素素一來仍在心驚膽顫,二來當了寇仲是小弟弟,雖對那種親密接觸有些感覺,卻不強烈。那想得到寇仲這子子正沉浸享受。
  李靖確是不凡之輩,不時下馬貼地細聽,辨別是否路有伏兵,又懂利用地勢掩蔽行藏,絕不躁急妄進。
  天明時,四人終離開險境,進入丹陽郡外圍的近郊區域。
  江都搗州城是長江支流入海的最後一個大城,由此而西,就是丹陽、歷陽這兩大沿江重鎮。
  由於歷陽落入杜伏威之手,立時截斷了長江的交通,而丹陽則首先告急。
  但李靖指出杜伏威收服歷陽並不容易,只稍有餘力侵略些沒有反抗力的鄰近鄉鎮,短期內能穩守歷陽巳是邀天之倖,更不要說進犯丹陽了。
  其次就是楊廣始終仍控制著京師大興、東都洛陽和瀕海的江都這三個全國最重要的戰略重鎮。
  自三大運河廣通渠、通濟渠和永濟渠灌通後,南北聯成一氣,水運亦把三個重鎮緊密的連結在一起,使隋國的生力軍可迅速調往南方,真壓叛亂。
  假設洛腸是煬帝的東都,那揚州的江都就是他的南都,都是必爭之地,亦是煬帝必守之地。
  所以隋兵會不惜一切去保住丹陽,以免禍及江都。
  由此可見杜伏威的佔據歷陽,實是義軍和隋軍鬥爭的轉折點。
  愈近丹陽,愈感到形勢的緊張。
  只見戰船不住由江都方而駛往丹陽,隋軍更設置關卡,禁止武林人物接近丹陽,故不住有住丹陽的人折回頭來,還盛傳丹陽已閉關了。
  幸而他們根本沒打算到丹陽去,就在附近的鄉縣,把三匹戰馬全賣掉了,發了一筆小財。
  李靖把銀子分作四份,囑各人貼身藏好,道:「兵荒馬亂之際,什麼事都可以發生,現在義軍三股最大的勢力,竇建德占河北,杜伏威占紅淮,翟讓據中原,形勢逐漸分明,亦把隋軍分割得支離破碎,但借起義為名,四盧欺霸搶掠,意圖分一杯羹的黑道勢力亦是車載斗量。假若有誰途中遇事,我們便設法在高郵會合,再在那裡乘船由運河北上,直抵洛陽。」
  打量了素素兩眼後,見她因衣衫單薄,在轉冷的天氣下瑟縮著,道,「今晚我們就在這裡找個旅館歇腳,你兩人和素素去買些御寒寒衣,以免遇上風雪時冷壤身子,待會我們再在這裡會合。」
  寇仲奇道:「李大哥要到那裡去?」
  李靖極目午後墟鎮長街的兩邊店舖,似在找尋什麼,答道:「我看可否找到專售兵器的店舖,弄兩把似樣的長刀給你們防身,希望價錢不是太厲害吧!這時光刀劍鋪的生意是最好的了。」
  寇仲大喜道,「那我們分頭行事吧!」
  分手後,寇徐兩人左右伴著素素,沿著行人眾多的長街找尋賣衣物的店舖。
  這縣城地近丹陽,韭常興旺,由於多了由歷陽逃來的人,更是熱鬧,但又隱隱透出一種使人透不過氣來的慌惶和緊張。
  大部分店舖都關上了門,徐子陵道,「不若到市集去看看有沒有流動的攤檔吧?」
  三人遂轉往市集擠去。
  由於人多的關係,素素伸手緊挽兩人膀子,以免失散,又可增加溫暖,弄得兩個小子不由陶然迷醉。
  寇仲湊到素素小耳旁道:「姐姐不若買套男裝衣服,若戴上帽子,遮掩了姐姐美麗的秀髮,別人就看不出姐姐原來是這麼標緻了。」
  素素得他讚美,欣然點頭。
  這時三人步進市集,果然有大批地攤,擺賣各種貨品,尢以寒衣為主。
  徐子陵亦揍到素素耳邊說,「不若把長髮修剪少許,學我們般結個男髻,就更萬無一失了。」
  素素歡喜道,「你們給我來弄嗎?」
  兩人大言道,「當然最好!」
  素素拉著兩人在其中一個地攤停了下來,與奮地為自己挑選寒衣和耐冷的靴子,非常高輿。
  寇仲和徐子陵都大感有趣,充滿溫馨的感覓。
  忽然間,兩人同時看到附近有幾個流氓地痞模樣的健碩漢子,正色迷迷盯著蹲在地上的素素,交頭接耳地談諭著。
  兩人大感下妥:心中暗罵。
  寇仲忙俯下身去,匆匆幫素素揀妥衣物,連價錢都不談,忍痛付了高逾二倍的價錢,轉身便走。
  到出了市集,兩人才鬆了一口氣。
  「砰,」
  才轉入大街,一個人橫裡移出,肩頭狠狠撞在徐子陵肩上。
  徐子陵猝不及防下,肩頭自然地先往後縮了少許,才發力前撞,同時腳心一熱,似有一道熱氣,往肩頭流去。
  「呀!」
  那人慘哼一聲,蹌踉跌退,差點坐倒地上。
  三人愕然停步時,另六名漠子撲了出來,攔著去路,大嚷道:「打人了!」
  兩人定睛一看,其中四人正是剛才狠盯素素的流氓,登時心中明白。
  其它行人慌忙避開,恐怕殃及池魚。
  素素花容失色時,徐子陵拉著她退後兩步,而寇仲則哈哈笑道,「五湖四海皆兄弟,萬水千山是一家。楊州竹花幫堂次堂主是我們的阿公,不知這幾位大哥作何稱呼。」又打出了竹花幫的問訓手號。
  那七個流氓交換了個眼色,有點慌了手腳。
  竹花幫在揚州一帶勢力頗大,否則寇仲就不會胡謅是竹花幫的人了。
  其中一個顯然是帶頭的壯漢,踏前一步道,「管你們是誰,現在我們的兄弟給你撞了,該怎麼賠償。」
  寇仲自少在市井長大,那還不知眼前之事難以善罷,見他們目光都落在素素豐滿的胸脯上,雖是有點心驚,但卻知避無可避,把心一橫,哈哈笑道:「錢就沒有了,命就有兩條,夠硬的就來拿吧,」
  風聲橫起,左旁的流氓巳一腳掃來。
  寇仲心中大奇,為何這傢伙的腳竟踢得這麼慢,實在於理不合。
  另一人由右方衝來,照臉就是一拳。
  他倆在揚州時可說是在打架和挨揍中成長的,經驗無比豐富,又合作慣了,對方才動手,徐子陵扯著素素再退兩步,正要上前幫手時,寇仲像背後長了跟睛般,叫道,「你看著姐姐,」
  寇仲側身避過左方掃來一腿,同時蹲身揮臂,狠狠打在那揮拳擊來的流氓漢小腹處,敏捷得連徐子陵都看呆了眼。
  更奇妙的事發生了,就在寇仲揮臂時,全身涼浸浸的說不出的受用,同時頭頂生出一股冷流,貫通了手臂的經脈,隨拳外湧。「砰,」
  中拳者一聲慘呼,整個人離地拋飛,剛好撞在另一名大漢處,兩人同時變作滾地葫蘆,狼狽不堪。
  寇仲不能相信地呆看著自己拳頭時,耳內傳來素素和徐子陵的驚呼聲,知道不妙,另一名漢子的膝頭巳頂到他背心處。
  寇仲痛得往前仆去。
  那偷襲成功的流氓正要乘勢追擊時,忽感一股寒流由膝蓋狂湧而入,全身如人冰窖,腦際轟然劇震,尚未知發生了什麼一回事,巳發覺自己仰跌地上,再爬不起來。
  寇仲一觸地便滾往一旁,避過了兩隻踢來的腳,奇怪地發現背心的疼痛已不藥而癒。
  跳起身來,才發覺徐子陵奮不顧身的疾衝而來,「砰砰彭彭」的和剩下的五名惡漢拳來腳往,打個不亦樂乎。
  先中拳者和偷襲者仍未能爬起來。
  徐子陵狀若瘋魔,全不理落到身上的拳腳,卻又是輕易就閃過,跟著狠狠還擊,被他擊中者都口噴鮮血,頹然倒地。
  寇仲那還不明白是什麼一回事。
  此時四周圍了以百計的人,人人為他們鼓掌起來,同時瞥見幾名官差正在人群裡叱喝著背來,寇仲便大叫道,「小陵,腿子來了,扯呼!」
  徐子陵嚇了一跳,伸腿撐飛了最後一個對手,掉頭和寇仲扯著素素,飛快溜了。
  三人走了一程,躲到隱僻處換上寒衣,當由另一條橫巷轉出大街時,乍看下只是三個平常年青男子。
  素素雖仍有餘悸,但神情歡喜,明白到他們是為她而戰。
  兩人朝著與李靖約定的地點走去時,兩人隔著素素的如花俏臉興奮地回述剛才的情況,寇仲得意道:「給那倒霉傢伙頂在背心時,開始那一刻痛得差點想吐血,但轉眼全身便湧起舒服得要喚娘的涼氣,什麼痛楚都沒有了,那傢伙也給老子的護身真勁反彈了開去,卵蛋都差點丟了出來呢。」
  素素聽著他大說粗話,反感到說不出的親切痛快,挽得兩人的臂變更緊了。
  徐子陵哈哈笑道,「你涼我熱,從未試過打得這麼過癮,實牙實齒一人一拳。他打我沒事,找打他他流血。九玄功第一重已這麼厲害,你說若練到第九重,還不把宇文化骨的卵蛋都打爆了。」
  寇仲伸頭到素素髮際間狠狠嗅了一記,搖頭晃腦歎道,「我們的好姐姐真香,難怪惹來這麼多狂峰浪蝶。」
  素素怕癢的縮了縮脖子,嗔道,「小仲你再使壞,我去告訴李大哥。」
  徐子陵也湊過來用鼻大力索了一記,笑道:「一人嗅一口,這才公平。」
  素素笑得花枝亂顫,左右傾閃,三個人在路上「之」字形亂闖,惹得路人觸目。
  素素猛地拉停他們,叫道:「到了!」
  三個人仍不肯放開手,揍作一團,吱吱喳喳說個不休,卻絲毫沒有男女間愛慾的邪念,有的只是患難與共,天真無邪的姐弟真情。
  等了一會,見李靖仍未來,三人退往附近一條橫巷處,繼繼談笑。
  寇仲開玩笑的道:「姐姐都是不要回去你的翟家小姐處了,婢女始終要受氣,何況你老爺鬥不過李密時,姐姐就慘了,那些所謂義兵人多是禽獸不如的傢伙,像李大哥般的能有多少個呢,」
  素素苦笑道,「姐姐無親無故,不回翟家可到那裡去呢?」
  徐子陵興奮道,「便隨我們和李大哥去浪跡天涯吧!天下這麼大,到了那裡我們就在那裡賺錢來養姐姐,這種生活才不會悶呢。」
  素素也歡言道,「是啊!我可以給你們洗衣服,照顧你們的起居。唉!李大哥可不肯和我們那樣胡混,他是個胸懷大志的人,只看他像不斷深思的眼神就知道了。」
  寇仲哈哈笑道:「那你就和我們這兩個好弟弟在一起吧,永遠都莫要分離,找們定會孝順姐姐的。」
  素素歡欣雀躍道:「我們定會狠開心的。噢!不過仍是不妥,異日你們娶妻生子,我的處境豈非很尷尬。」
  徐子陵拍胸道:「為了姐姐,我們最多終生不娶好了。」
  素素搖頭道:「怎可以這樣呢,傳宗接代是每個男兒的天職,不若姐姐嫁了給你們兩人吧,」
  兩人同時失聲道,「什麼?」
  素素理所當然地天真道,「普家村的人根多都是兩兄弟娶一個妻子的,晚上還睡在一起呢。」
  寇仲雙目放光道:「那可是很好玩呢!」
  徐子陵搖頭道:「這卻是不行,不若我們抽籤決定誰娶姐姐,抽輸了的,就自己另想辦法去找老婆。」
  素素喜孜孜道:「不對,該是抽輸了的娶我才對,你們將來都是大英雄,另找的老婆定比我這姐姐老婆好多了。」
  三人對望一眼,同時笑得彎下了腰,摟作一團,充滿真誠純潔的依戀意味。
  寇仲喘著氣逍:「姐姐真懂耍我們,哄得我們這麼開心,其實她只想嫁給李大哥!」
  素素俏臉立時通紅,大嗔道,「不准胡說!」
  徐子陵忍笑忍得眼淚水都流了下來,忽然看到一群大漢,約有十多人在對街經過,人人張目四望,其中兩人頭青臉腫,正是給他們教訓了的流氓。
  忙把兩人拉往一旁,躲在橫巷一棵大樹背後。
  這時寇仲和素素都看到了,嚇得呼吸頓止。
  素素道:「李大哥為何還不回來,有他在這裡就什麼都不用怕了。」兩人亦覺奇怪,李靖只是去買刀,沒理由要去這麼久的。
  徐子陵駭然道:「眼下這批流氓內有兩三個看來像是會家子,身上還有兵器,恐怕沒那麼好相與了。」
  寇仲低聲道:「有了刀就不怕他們,但千萬不要挨刀子,我們武功雖高,但第一重九玄功恐怕仍末可擋得住兵器,尤其脖子是這麼脆弱。」
  素素尖叫道:「不要說了,唉,李大哥到那裡去了?」
  就在此時,橫巷另一端一個人跌跌撞撞的朝他們走過來,正是李靖。
  三人魂飛魄散,趕了過去。
  李靖見到他們,雙腳一顫,便往地上倒去。
  寇仲兩人箭般搶前,左右扶住了他。
  素素差點撲入李靖懷裡,兩手摸到他衣內去,駭然發覺雙手全是鮮血。
  李靖臉上再無半點血色,低聲吃力道:「杜伏威那隊由武林高手組成的「執法團」來了五個人,給我宰了四個,有一個逃走了,你們不用理我,立即逃走,否則就來不及了。」
  素素手忙腳亂道:「止血散在那裡,我們要先為大哥止血。」
  寇仲知形勢危急,指了指一戶人家的屋宅後門,和徐子陵扶著李靖,硬把後門撞了開來,躲進人家的後院去。
  素素忙掩上木門。
  院內雜草叢生,顯是宅門內的人早離開了。
  李靖此時巳陷進半昏迷狀殷,三人哪還理得那麼多,扶他破門入屋,把李靖橫放到一張長几上,解開他的衣服,赫然發覺他至少有七處傷口,深者可見骨,淺者亦皮開肉綻,幸好除了胸脅的一刀最要命外,其它都砍在背臂或大腿處,可見當時戰況是如何凶險慘烈。
  寇仲臨危不亂道:「小陵你去找止血藥,我則設法去弄輛馬車來,偷扼拐騙都理不得那麼多了,天一黑我們立即走。」
  素素這時一邊流淚,一邊察視和拭抹傷口。
  三人對望一眼,均下了決心,怎都要保住李靖性命。
  兩人分頭行事。
  徐子陵好不容易才找到間藥材鋪,買了止血散,趕出來時,剛好碰到那群流氓迎頭趕來,徐子陵見到他們人人帶劍攜刀,聲勢洶洶,忙翻起衣領,低頭急步走過。
  擦身而過時,其中一名被他揍過的漢子認了他出來,大喝道:「是他了!」
  「鏘鏘」之聲不絕如縷,眾惡漢紛紛亮出兵器,嚇得街上行人雞飛狗走。
  徐子陵身無寸鐵,即使有亦不敢對上這麼多人,一聲發喊,沿街狂奔。
  眾惡漢在後窮追不捨。
  徐子陵和寇仲可算是逃命的專家,以前在揚州打輸了時,都要靠一對腳來逃命的,這時左曲右轉,利用行人來構成對追兵的障礙,愈走愈快,只覺體內那股暖流運轉不休,左腳心熱辣辣的,右腳心卻是涼浸浸的,愈走愈舒服:心中靜若止水,差點連敵人都忘記了。
  到奔出一道橫巷時,那批人巳不知給拋在後方哪裡去了。
  徐子陵饒了個圈,回到宅內時,素素正等得心焦如焚。
  兩人夾手夾腳為李靖敷上止血散,包紮傷口,弄到黃昏時,才弄妥一切,給他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
  李靖雖仍昏迷不醒,但呼吸糾長,使他們安心了點。
  素素道:「幸好李大哥的傷口有自動收縮止血的能力,否則就更糟了,唉!為何小仲仍未回來呢?」
  徐子陵一言不發,抽出李靖的隨身寶刀,來到廳心,依著李靖教的命名為「血戰十式」的刀法,逕自練習起來。
  那天李靖初傳刀法時,他並沒有什麼領悟和感受,可是現在李靖身受重傷,強敵環伺:心中立時湧起悲憤慘烈的感覺,只覺每刀劈出,都是以命搏命的招數,一時物我兩忘。
  由第一式「兩軍對壘」,接著「烽芒畢露」、「輕騎突出」、「探囊取物」、「一戰功成」、「批亢搗虛」、「兵無常勢」、「死生存亡」、「強而避之」到第十式「君臨天下」,只覺每招均得心應手。
  又由第十式練了回頭,驀地素素尖叫道:「小陵停手,」
  徐子陵愕然停下。只見素素擋在李靖身前,臉青唇白道:「你那把刀像會發出熱風似的,可怕極了。」
  徐子陵愕然片晌,暗忖為何自己卻感覺不到呢?看來自己的九玄大法也算有點道行了,只不知若真遇到敵人,能否派上用場?
  「砰!」
  寇仲撞門而入,叫道:「騾車來了,快走!」
  兩人大喜,也不追問怎能弄來騾車,把李靖連擁帶抱抬了起來,放在院子的騾車上的禾草堆中,由素素摟在懷裡。
  寇仲控著騾子,由後門轉出橫巷,來到街上。
  剛好一隊十多輛騾車馬車,載著男女老幼,正朝縣門開去,寇仲大喜,駛入了騾馬車隊中,希望可魚目混珠,溜出縣城。
  徐子陵把李靖的寶刀連鞘放在膝上,低聲道:「剛才我練李大哥的血戰十式,真是非常痛快,姐姐還說我的刀會發出熱風呢!」
  寇仲言道,「看來娘教的九玄功再加上長生訣那幅鬼圖,合起來就是厲害的功夫了,唉!可惜只得一把刀,否則我們雙刀合璧,就可天下無敵。」
  徐子陵笑道:「去你的娘!噢!不,那豈非又是去我的娘!你這小子總愛自誇自讚,比起娘和宇文化及,我們的身手差得遠了,對付些地痞還可以,若……」
  寇仲苦笑道,「這可是你說的,看!地痞們來了,去還是不去?」
  徐子陵循他眼光望去,只見縣門處聚了近二十個地痞和縣差,正檢視出縣的車子和行人,尚未見到他們。
  兩人的臉色都變得非常難看。
  徐子陵咬牙道:「我去引開他們!」
  寇仲劇震道,「若你死了,我怎麼辦?」
  徐子陵雙目寒芒一閃,肯定道:「我一定死不了的,你到城外半里許處等我。」
  寇仲知道這是唯一辦法,沉聲道:「不見不散,若不見你來,我就回頭找他們拚命。」
  這時素素亦發覺有異,駭然道,「不,我們不如找個地方再躲躲吧!」
  徐子陵堅決搖頭道:「這些流氓公差遺好應付,若杜伏威那批執法劊子手來了,我們都要沒命。所以這是唯一機會。」
  寇仲道:「小心了!」
  徐子陵抽出寶刀,留下刀鞘,跳下騾車去。
  寇仲和素素看著徐子陵一往無前的朝敵人奔去,兩顆心差點捉到了喉嚨處
  那批惡漢亦瞥見徐子陵,叱喝連聲,同時拔出兵刃,蜂擁而前。
  徐子陵提著李靖的寶刃,折往城牆旁的大道。
  車隊立時加速,擁出縣門。
  寇仲和素素忍著熱捩和火燒似的心,驅騾出城。
  看著那近二十人的公差惡漢狂追徐子陵,寇仲和素素終忍不住流下熱淚
  在出城的剎那,他們見到徐子陵回過身來,往狂衝而來的敵人反殺過去
  素素失聲尖叫時,騾車出城去了。
第二卷

第一章 老奸巨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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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剎那間,徐子陵的精神和肉體均進入了前所未有的狀態中。
  他感到身心似是渾融為一,化作某種超乎平常的澎湃力量。
  眼睛明亮起來,迎面衝來的十多名流氓大漢再非那麼可怕了,他甚至感到自己提升在一種比他們更快一籌的運作速率中,且可隱隱把握到每件兵器所取的角度和時間,空隙與破綻,以至乎誰強誰弱。
  卻可惜自己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去利用自己這突然而來的奇異本錢。
  熱流由左腳心湧上。
  走在最前的惡漢顯是最強的會家子,手中大斧一揮,由右而左照臉往他劈來,斧未至,破風的氣勁和尖嘯已刺激著他的皮膚和耳朵。
  一切感覺都以倍數地強化了。
  腦海裡電光石火般閃過李靖教的血戰十式,自然而然使出一招鋒芒畢露,寶刃畫去。
  「叮!」
  刀斧交擊。
  徐子陵想不到自己真能劈中敵斧,正大喜時,那人運斧一絞,大力牽扯,寶刀竟脫手甩飛。
  徐子陵魂飛魄散,沒料到自己明明知道對方的後著變化,但偏是不知如何應付,竟一個照面就兵器脫手。
  大斧再至。
  另兩人亦左右搶來,一刀一鐵鏈,盡往他身上招呼,並不因他小小年紀而有絲毫留手。
  徐子陵際此生死關頭,覷準空隙。不退反進,滾到地上,竟由其中兩人間鑽進了敵人的重圍內。
  那三人的兵器全部落空,衝前了兩步,才收勢回頭。
  其它各人亦圍攏過來。
  徐子陵跳了起來,只見左右中三方全是刀光劍影,往後急退。
  「碎!」
  背脊撞上了堅厚的城牆,退無可退,貼牆坐倒地上。
  徐子陵首先想起寇仲,然後再想到娘、素素和李靖。
  徐子陵心叫吾命休矣時,眼前一花。
  一個頭頂高冠,年約五十,臉容古拙,有點死板板味道的人,似從天而降,剛好插在狂擁上來的眾惡漢和他身前之間,還夠時間蹲了下來,和他面面相對時,露出一個跟其尊容絕不相配的溫和笑意,這時兩刀,一劍、一煉因收不住勢子,全招呼到這人背上去。
  四漢卻齊聲慘嘶,口噴鮮血,往後拋飛,但兵器都黏到這怪人的背上。
  其它惡漢那曾見過如此神乎其技的武功,駭然散退。但仍勉強保持圍攻的陣勢。
  那人拍拍徐子陵眉頭,把他扶了起來,還為他掃抹身上的塵屑,十分溫柔仔細。
  那被他震倒地上的四個人,一動不動的仰躺地上。看來凶多吉少。
  那人再露出一絲笑意,柔聲適:「你叫徐子陵,是嗎?」
  徐子陵腦中一片空白,茫然點了點頭。
  後面的惡漢其中一人叫道:「朋友是那條線上的。」
  那人嘴角抹出一絲冷酷的笑意,由於背著眾漢,所以只有徐子陵才看到,隱隱感到這「仗義出手」的人。並非是真正的好人。
  只見他反手一抹,那些兵器到了他比一般人寬大的掌上,一點不怕刀劍鋒利的邊緣,若無其事道:「本人杜伏威,各位去見閻皇時,萬勿忘了。」
  徐子陵腦際像響了個霹靂。
  杜伏威不是江淮軍的大頭領,李靖的舊主嗎?他剛領軍攻陷歷陽,令得人人逃命,怎會忽然單人匹馬到了這裡來,不但救了自己,還知道自己的名字。
  胡思亂想間,杜伏威閃電後退,猛撞在後方丈多外的一名漢子身上。
  那漢子立時噴血狂拋,全身爆起骨折肉裂的聲音。
  眾惡漢這時只恨爹娘生少了兩條腿,四散逃命。
  杜伏威左手一揮,手中四件兵器脫手飛出,分別插進左方四漢的背脊,透體而入,手段毒辣至極,也準確得教人咋舌。
  徐子陵暗忖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放足朝城門方向奔去。
  慘叫聲在後方不絕於耳。
  杜伏威的殘忍嗜殺嚇破了徐子陵的膽子。連回頭一看的勇氣都失去了。轉眼奔進爭相出城的難民堆內,左鑽右擠,不多時,到了離城的官道上。
  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找上寇仲,然後有那麼遠逃那麼遠,永遠都再見不到那大魔頭。
  驀地耳旁響起杜伏威可怕的聲音道:「小兄弟的腳程真快!」
  徐子陵扭頭後望,卻左顧右盼,仍見不到杜伏威。
  忽然發覺四周的人都駭然瞧著自己頭頂處,徐子陵醒悟過來,魂飛魄散中,杜伏威落在他背後,並給抓著了背心。
  五股氣流透背而入。
  徐子陵先是失去了氣力,接著左腳心一熱,跟著右腳心一涼,竟又回復了掙扎的能力。
  杜伏威「咦」的一聲,再送入真氣。
  寇仲把騾車駛進道旁疏林中。跳下車來。
  素素駭然道:「你要到那裡去?」
  寇仲走近素素,先低頭看了仍昏迷在素素懷內的李靖一眼,才仰頭正容道:「我看小陵都是凶多吉少的了,現在我要回去為他報仇,姐姐驅車到樹林深處,待李大哥醒來再設法逃走。」
  一股腦兒將懷內的銀兩全掏出來,放進車內掉頭便走,再不理素素的嬌呼。
  奔回大路時,逆著人流朝鎮口方向趕去。
  熱淚不斷淌下。
  腳步愈走愈快。
  四周雖滿是爭道的人車,卻似與他全無半點關係,雙方就像活在不同的世界裡。
  沒有人能明白他和徐子陵問的深摯感情。
  剛閃過一輛馬車,避往道旁時,一隻手由樹林裡探了出來,把他硬扯進去。
  接著整個人給挾了起來,立感渾身發軟。
  側頭望去,仍未有機會看清楚擒拿自己的人是何模樣,只見徐子陵的大頭由那人脅下烏龜般伸了出來,正向自己連打著表示危險的眼色。
  「砰砰!」
  兩人給扔在林邊的草地上,跌得個頭昏腦脹,哼哼哈哈地爬了起來。
  兩人環目四顧,見不到杜伏威,一聲發喊,亡命奔逃。
  忽然寇仲「咕咚」一聲,仆倒地上。
  徐子陵早衝出了十多丈,又掉頭跑回來,正要扶起寇仲時,才發覺他失去了知覺。
  他頹然坐倒地上。
  杜伏威的腿倏地出現他眼前。
  徐子陵喘著氣道:「你想怎樣?」
  杜伏威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徐子陵一震抬起頭來,見到杜伏威冰冷的臉容,拭探地問道:「我可以走了?」
  杜伏威點頭道:「是的!你可以走了,但只是你一個人。」
  徐子陵洩氣道:「我絕不會賣友求榮的。」
  杜伏威蹲了下來,微笑道:「你的江湖經驗太淺薄了,只一招就試出了你和寇仲的關係。好了!現在我問一句,你就答一句,不准有絲毫遲疑,否則我就把你的好朋友逐雙手逐只腳捏碎,使他變成終身殘廢。」
  徐子陵駭然道:「我說錯話干他什麼事?這未免太不公平吧?」
  杜伏威若無其巷道:「這人世間從來就沒有公平這回事,否則就不會有人做皇帝,有些人卻要做討飯的叫化子了。你不要以為可隨便亂說,待會我弄醒寇仲時,只要一對口供,就知你是否胡言亂語。一句謊話,就挖出寇仲一隻眼晴,兩句謊話後,就輪到你好朋友的手和腳。」
  徐子陵聽得渾身發麻,比起這人的狠辣無情,以前在揚州的所謂霸道人物,全在比較下變成了大善心人。
  杜伏威暗忖那到你這小子不聽話。
  他本亦不屑殺死那批追殺徐子陵的流氓惡痞,只是為了使徐子陵認定他是殘忍好殺的人,加強壓力,才痛下殺手。
  宇文化及追捕兩人,被高麗羅剎女傅君婥救走,已是轟動江湖的事,尤其此事牽涉到揚州寶庫,更為杜伏威所關心。所以聽到手下說出兩人容貌,便親身趕來,剛好見到徐子陵等人和昏迷的李靖待要離城。
  這時見把徐子陵收得貼貼伏伏,壓下心中的興奮,淡然道:「宇文化及為什麼要追你們?」
  徐子陵看了寇仲一眼,洩氣道:「還不是為了本鬼書!」
  杜伏威故意再露上一手,表示自己非是一無所知,漫不經意道:「就是那暴君想得到的《長生訣》了,那暴君不但殘暴,還非常愚昧!長生不死!想歪他的心了。」
  旋又道:「你的內家真氣是誰傳你的?」
  只是從杜伏威的問題,就知這人大不簡單。他並不循序而問,而是採取突擊式的方法,教對方難以先一步預擬好答案。
  徐子陵果然楞住了,見杜伏威目閃寒光,連忙搖手道:「別!我說了!是娘教我的。」
  這回輪到杜伏威愕然道:「你的娘?」
  徐子陵知最後都瞞這魔王不過,歎了一口氣把遇到傅君綽的過程和盤托出,說到傅君綽死去時,兩眼一紅,差點丟下淚來,忘了杜伏威絕非傾訴的對象。
  豈知杜伏威伸手向著寇仲眼睛,搖首道:「你在騙我!」
  徐子陵大吃一驚,叫起撞天屈道:「若有一字虛言,教我不得好死。」
  杜伏威並非不相信他,只是在玩手段,以套取更重要的情報。徐徐道:「你體內的真氣,與高麗「奕劍大師」傅采林的九玄氣似半點關係都沒有,怎會是羅剎女傳你的呢?」
  徐子陵鬆了一口氣,擺出原來如此的樣子。歎了一口氣道:「娘只傳了我們練功的心法,卻來不及告新我們練功的方法,我們沒得頭緒,只好自各在《長生訣》中找了一幅圖像依著線條的指示來練。真情就是如此,你不信也沒法了。」
  杜伏威雙目亮了起來,旋又洩氣道:「這確是天下奇聞,《長生訣》原來竟是簿武功秘籍,不過現在就算給我得到,亦沒有用處。除非我肯把功力全部散去。哼!羅剎女有向你們提到楊公寶藏嗎?就算沒說過都不打緊,我可把她的屍身挖出來,怎都可查到點蛛絲馬跡的。」
  徐子陵駭然叫道:「你怎可以這樣做?」
  就在此時,他見到寇仲的手微顫了一下,顯是醒了過來。
  杜伏威背著寇仲,自然看不見,還好整以暇道:「那你就說出來吧!唉!入土為安,當然不必騷擾你娘就最好了。」
  徐子陵垂頭歎道:「我投降了!不過你可要放過我們。楊公寶藏就在揚州城北關帝廟內,只要把神像移開,就可以見到往寶藏去的地道了。娘正是要去取寶物,才遇上我們。不信的話,你可以喚醒寇仲來對口供,你弄暈了他這麼久,會不會有問題呢?」
  杜伏威一呆道:「揚州城?這確是今人難以想像,哈!」
  伸指發出一股勁風,徐子陵立時應指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徐子陵又醒了過來,只見寇仲垂頭喪氣地坐在一旁,而杜伏威正仰首望天,不知在想什麼心事。
  寇仲歎道:「小陵!對不起,為了你的小命,我已把關帝廟的秘密說出來了。」
  杜伏威暴喝道:「閉嘴!再聽到你們提道三個字。我就宰了你們。」
  接著長身而起道:「站起來!」
  兩人的心兒忐忑狂跳,不知他是否要殺人滅口。
  杜伏威雙目寒光閃閃,冷冷掃視了他們幾遍,看得他們心中發毛,才柔聲道:「你兩個小鬼頭先帶我去那裡把《長生訣》找出來,才可回復自由。」
  徐子陵叫道:「你不是說《長生訣》對你沒有用處嗎?」
  杜伏威微笑道:「看看都是好的呢。由現在起,你們就叫我做爹,我說什麼,你們就做什麼?明白嗎?來!喚聲爹給我聽聽!」
  兩人對望一眼,暗忖識時務者為俊傑,無奈下齊齊叫「爹」,都有認賊作父之感。
  杜伏威卻大感滿意,哈哈一笑道:「真乖,讓爹我帶你們到酒館吃飽了才起程吧!看!天都快亮了,日出前該還可趕百餘里路。」
第二章 爾虞我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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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被杜伏威挾著真的跑了過百里路,天明時到了新安郡。
  此郡乃長江以兩一個興旺大城。由於仍未受到戰火波及,加上大批難民逃到這裡避難,更是熱鬧。
  杜伏威兩手負後,臉無表情的領先而行,也不知他會是因自己成為了人人躲避的瘟神樣貌而感到不好意思,還是以此為榮。
  寇仲向徐子陵打出忍耐的眼色,趨前向杜伏威道:「爹!你不用回歷陽去做大王嗎?說不定有人會趁你不在謀反呢!」
  杜伏威淡淡道:「乖兒子你最好少說兩句話。否則給人聽到,爹就要殺人滅口了。」
  寇仲吐出舌頭,裝作驚惶地退回徐子陵旁,聳肩低聲道:「李大哥說得對,爹果然不是得天下的料子,動不動就殺人,不懂收買人心。」
  杜伏威別過頭來瞪了他一眼,銳目射出深寒的殺機,嚇得寇仲再不敢說下去。
  杜伏威身形本比兩人要高上兩寸許,加上頭頂高冠,走在人堆中,更見鶴立雞群,非常惹人注目。
  三人登上城中一所最大的酒樓,只見擠滿了人,想找張桌子確是難比登天。
  杜伏威扯著其中一個夥計,塞了兩串銖錢到他手裡去,那夥計立時不知由那裡弄了張桌子加設在靠窗台處,恭恭敬敬請他們「三父子」坐下來。
  要了茶點後,杜伏威只喝了一口茶,便停下來看兩人狼吞虎嚥,淡淡道:「誰說我不懂收買人心?」
  寇仲低聲道:「爹若懂收買人心,就不該四處拉夫,抓人入伍,弄得人見人怕。」
  杜伏威不以為忤道:「小子你懂些什麼。俗語有謂發財方可立品,現在爹只像僅堪餬口的窮光蛋,一不小心就連家當都會失去。何來本錢收買人心?」
  寇仲搖頭晃腦道:「爹若懂收買人心,就該對孩兒們裝出大英雄的模樣,說些什麼救世濟民的吹牛皮大話,讓我兩兄弟心甘情願追隨阿爹,助你去打天下,總強勝過刻下般靠打算嚇,大傷我們父子間的感情。」
  徐子陵那忍得住,差點連口內美味的糕點都噴了出來,旋又見杜伏威神色不善,連忙掩口低頭。
  寇仲一點不理杜伏威眼中射出的凶光,嘻嘻笑道:「爹你老人家切莫動氣,忠言總是逆耳的。那昏君之所以被稱為昏君,就是不肯聽逆耳的忠言。爹你若只想當個賊頭,當然沒有問題,但若要以統領天下為己任,則無論怎樣不願聽人批評,亦要擺出禮賢下士,廣開言路的似模樣兒,人家才不會說你是另一個昏君。」
  杜伏威聽得呆了起來。
  他自與吻頸之交輔公枯聚眾為草莽,成為黑道的一方霸主。到後來率眾投奔長白山的王薄,旋又脫離王薄自立為將軍,縱橫江淮,未曾一敗。現在連歷陽都落到他手裡去,威震大下。卻從未試過有人敢當面訓斥他,且又說來文謅謅的,還是出自這麼乳臭未乾的一個小子之口。不過聽了卻覺非常新鮮,尤其是他口口稱爹,若為此發脾氣,實是有欠風度,一時間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寇仲意猶未盡,邊吃邊道:「爹你的武功這麼厲害,看來宇文化骨都非你的敵手。在江湖上排名當在那什麼「武尊」畢玄,什麼「散人」寧道奇之上,連慈航靜齋的尼姑都要怕了你呢。」
  看了看他的臉色,「咦」一聲續道:「難道孩兒拍錯了爹的馬屁嗎?為何臉色變得這麼雞看?唉!橫豎你得了《長生訣》後,都要殺孩兒們減口的了,怎都多忍我們一會吧!又或點了我們的啞穴,使我們出不了聲。嘻!究竟是否真有啞穴這回事呢?」
  杜伏威厲目一掃,見寇仲不斷提高音量,搖頭苦笑道:「若你這小子想引人來救你,就是白費心機,只有多賠上幾條人命吧。」
  忽地伸手由台下捏老了徐子陵的大腿,五指略一用力,後者立時痛得連口中的美食都吐了出來。
  寇仲舉手投降道:「還是爹比孩兒狠辣,這招圍魏救趙,聲東擊西我便招架不來。爹請高抬貴手吧!孩兒明白什麼是只有強權沒有公理了,爹教訓得真好。」
  杜伏威確有點拿他沒法,最大問題是現在仍未到殺人滅口的時候,收回大手,淡淡道:「由現在起不准你們說話。」
  寇仲嘻喀一笑,接著又仰大打個哈哈,這才埋頭大嚼。
  杜伏威差點氣炸了肺,但由於沒有連帶說不准他笑。故亦不好意思懲治他們。
  兩個小鬼對望一眼,露出了勝利的會心微笑。
  離開酒樓後,寇仲和徐子陵兩人口銜小竹籤,優哉悠哉的跟在杜伏威身後,不時肩碰肩,似是一點不把眼前的困境放在心頭。
  杜伏威一言不發到市場貿了兩匹馬,著兩人共乘一騎,警告道:「若妄想憑馬腿逃走,我就每人挖你一隻眼珠出來,清楚了嗎?」
  兩人恭敬點頭,模樣教人發噱。
  杜伏威沒好氣和他們計較,命他們策騎在前引路,自己隨在後方。
  轉瞬出城馳上官道,徐子陵放馬疾馳,不片刻已操控自如。
  寇仲見杜伏威落後了至少五丈,湊到徐子陵耳旁道:「今吹慘了,若讓這惡人取了揚州城關帝廟下的寶庫,娘定會怪我們的。」
  另一手卻在徐子陵的背心寫道:「剛才我在酒樓已惹起了旁人注意,若有人來攔路,我們就可趁機逃走。」
  徐子陵知機地歎道:「他這麼厲害,我們只好乖乖聽話,照我看他雖然凶霸霸的,其實卻是個好人,至少到現在都沒有真的揍我們。不如先把《長生訣》交他,再看他肯不肯真個收我們作兒子,異日他成了皇帝,我們豈非便是太子。義父該不會殺義子吧!」
  兩人有了隨傅君婥的經驗,自知縱是隔了數丈,定瞞不過杜伏威的靈耳。
  寇仲眉頭一轉道:「唉!當日娘臨死前曾說過開放寶庫的方法,什麼左三右六,前七後八,三轉兩還,你有聽消楚嗎?好像還有兩句其麼的,當時娘死得那麼慘,我哭得耳朵都聾了,怎聽得清楚呢?娘不是說過若不懂開庫秘訣,就算到了廟內都不會找到寶庫的入口嗎?」
  徐子陵心中叫妙,道:「我當然記得,不過除非他肯收我們作義子,否則橫豎都要被滅口,就索性不說出來,幸好娘教了我們自斷心脈的法門,最多就立即自盡以了此殘生好了。」
  寇仲裝作駭然道:「千萬不要這樣,我看杜老鬼都算是個人材,只要他尚未有兒子,就須找兩個像我們那樣天才橫逸的作繼承人,至少都可作個諫臣,他若白白放過我們就是真正的大蠢蛋。」
  頓了頓又歎了一口氣道:「唉!不過你也說得對。若他狠心對付我們,就算賞我們半個耳光,我們也立即自盡,好教這惡霸爹不但得不到寶庫,還被整座關帝廟塌下來把他活活壓死。」
  徐子陵聽他愈吹越離軌,怕給聽穿了,忙道:「不要說了,防他追上來呢!」
  寇仲裝作回頭一望,只見杜伏威低下頭去,知道妙計得售,連忙閉口,心中得意之情,實是難以形容。
  黃昏時,三人來到一個叫南直的大鎮,杜伏威找了間小客棧,卻只要了一個房間,便帶兩人到附近的小飯館吃晚飯,神態「慈祥」多了。
  十來張檯子,只一半坐了人,看來都是本地的「富民」。
  三人找了一角較清靜處坐下。點了酒菜,杜伏威慢不經意道:「看你們都算聽話,准你們開口了。」
  寇仲在台底輕踢了徐子陵一腳,鬆了一口氣道:「有什麼是爹你老人家不願聽的,乾脆先說出來,免致孩兒們觸犯禁忌,又要封口了。」
  杜伏威雖是殺人不眨眼的黑道梟雄,偏是拿寇仲沒法,惟有故示大方,啞然失笑道:「只要你不是故意招惹麻煩,我難道還怕了你說話嗎?我吃鹽都要比你兩個吃的米多,走的橋還多過你走的路呢。」
  寇仲露出一個不敢苟同的笑容,卻沒有反駁。
  徐子陵低聲道:「我們兩兄弟認命了。杜總管你得了長生訣後,可否給我們一個痛快,不要使我們受那麼多活罪。唉!自娘死後,我們一直想追隨她同赴黃泉,只是沒有自盡的勇氣吧了!」
  寇仲插嘴道:「爹你最好在我們死後,有空便使手下大將著那些兵卒燒些金銀衣紙給我們,使我們在泉下和娘活得風風光光的。」
  杜伏威給他們弄得啼笑皆非,苦惱道:「誰說要殺你們呢?」
  寇仲正容道:「君無戲言,那就連傷害都不可以。」
  杜伏成本是老奸巨猾的人,微笑道:「若你們沒有事瞞耆我,我杜伏威一言九鼎,將來定不會薄待你們。」
  兩人知他中計,交換了個眼色後,寇仲歎道:「有爹這句話就成了,小陵說出來吧!」
  徐子陵道:「寶庫的入口,必須以獨門手法開放,爹若肯發下毒誓,保證你不會用任何方式損傷我們半根毫毛,還真的認了我們作兒子,那孩兒便把秘訣說出來好了。」
  杜伏威見到有一群男女剛走入飯館來,其中一名老者,氣度不凡,顯是高手,點頭道:「此事回去再說,吃飯吧!」
  徐寇兩人隨他眼光望去,四雙眼睛同時亮了起來。
  進來的共一老四少五個人。身上都佩有刀或劍,惹得兩人雙目發亮的是位年在十六、七間,似含苞待放的妙齡女郎,長得美貌異常。
  那老者身型矮胖,神態威猛,甫進門來眼光便落在杜伏威身上。
  另三人都是二十歲許的背年,體格驃悍強壯,其中一位還長得非常英俊,比另兩人都要高,與那美貌少女肩並肩的,態度親暱。
  少女見寇徐兩人以市井無賴的目光,雙眸不轉地直直打量她,俏臉掠過怒容,不屑地別過頭去,貼近那英俊高大的背年,逕自入席。
  兩人見惹得少女注意,都大感興奮,對視而笑。
  杜伏威看在眼裡,心中卻湧起熟悉親切的感覺。
  他出身窮家,自幼在市井偷偷搶搶混日子,也不記得因調戲美女給人揍了多少頓。後來練成武功,才輪到他去欺壓人,近二十年為了修習上乘武功,收斂了色心,才沒再姦淫婦女。為今見到兩人模樣,勾起了回憶,低聲道:「要不要爹拿了她來給你們作幾晚老婆?」
  兩人嚇了一跳,一齊搖手拒絕。
  徐子陵鄭重道:「強迫得來的那有意思,我們是眼看手不動的。」
  杜伏威忽然發覺開始有點歡喜兩人,豎起拇指道:「好孩子!」
  兩人暗忖你討好我們,只是想得到那並不存在的寶庫開敞秘法吧了!當然不會領情,表面則裝出高興陶醉狀。
  寇仲見那少女「名花有主」,又怕那少女因他們惹了杜伏威這大禍上身,放棄了飽餐秀色的衝動,好奇地問道:「爹的武功比之宇文化骨究竟誰高誰低呢?」
  杜伏威是第二次聽他把宇文化及擅自改作宇文化骨。莞爾道:「和你兩個小子在一起,我笑得比過去十年的次數加起來還要多。以後再也不要問這種幼稚的問題,未曾見過真章,怎知誰高誰低?」為了寶庫,他也半真半假的哄他們。
  徐子陵道:「總該有些準則吧,像什麼「武尊」畢玄,什麼「散人」凌道奇,有多少人和他們動過手呢?他們的排名還不是高高在上嗎?」
  杜伏威冷笑道:「他們固是上一輩最出色的高手,但江山代有人材出,那輪得到他們永遠霸在那個位置上?」
  寇仲點頭道:「爹這番話很有見地。不知江湖上和多同級數的高手還有些什麼人?」
  杜伏威見他一本正經的大人樣兒,沒好氣道:「快吃飯!」
  兩人正在興頭上,大感沒趣,只好低頭吃飯。
  杜伏威一向在手下面前威權極重,可說無人不對他又敬又怕。豈知道兩個小子當足他是親爹的模樣,弄到他亦不知該怎樣對付兩人,心中一軟道:「若論武林的淵源流派,可大致分為南北兩大系統,所謂『南人約簡,得其精華;北人深蕪,窮其枝葉』,所謂南北,指的是大江的南和北。南方武林一向偏尚玄學義理,上承魏晉以來的所謂中原正統。北方則深受域外武林的影響,武技亦千門萬類,層出不窮:可說比較有朝氣和魅力。但若以最高層次論,則各有特色,難分高下。」
  說到這裡,見到隔了三張桌子那老人耳朵聳動,顯在竊聽他們的對話,心中微栗,要知他已以內功使聲音聚而不散,若對方仍可聽得到,那這人便可列入江湖一流高手之林了。
  若換了平時,他說不定會出手試探,但現在有要事在身,那有興趣理其他事,當下不再說下去,催兩人吃飽後,結賬離開。
  徐寇兩人拍拍肚皮,隨他離去。
  當經過少女那桌時。少女倏地伸腳出來,準確無比地插入最後面的徐子陵雙腳間。運勁一絞。
  徐子陵驚叫一聲,撲跌在寇仲背上,兩人立時變作了滾地葫蘆。
  這一著雙方都大出料外,老者喝道:「無雙!」
  杜伏威一生橫行霸道,他不來惹你,已算你家山有福。現在竟給人在自己面前折辱了自己保護的人,倏地轉身,雙目殺機大盛。
  那叫無雙的少女被他瞪得有點心驚,但顯是平時驕縱慣了,兀自不屑道:「誰叫他們用賊眼來看人家呢!」
  寇徐狼狽爬了起來,駭然一左一右扯著杜伏威,要拉他出門外。
  豈知杜伏威紋風不動,只冷冷望著那少女。
  寇仲知他出手在即,哀求道:「爹!走吧!確是孩兒們不對。」
  那老者站起來抱拳道:「此事是敝侄女不對,請兩位小兄弟見諒,若有跌傷,我們願賠上湯藥費。」
  杜伏威冷冷道:「報上門派來歷,看本人惹不惹得起你們。」
  那三個青年霍地立起,手都按到兵器的把手上去,嚇得其它食客慌忙離座避往牆角。
  那俊偉青年傲然道:「家父朔方梁師都,晚輩梁舜明,至於惹不惹得起,就要閣下自行決定了。」
  另兩個青年和那少女都露出得意和嘲弄神色,顯然頗為梁師都之名而自豪。
  杜伏威神情如故,若無其事道:「原來是鷹揚郎將的愛子,鷹揚派一向甘為朝廷走狗,最近才見風轉舵,依附突厥。鷹揚雙雌梁師都和劉武周變成了突厥雙犬,憑什麼我惹不起你們。」
  寇仲和徐子陵亦聽過鷹揚派之名,知是北方赫赫有名的大派,暗忖這梁舜明總該有兩下子,說不定使他們可趁機溜走,再不打話,退到門旁。
  那老者一把攔著已拔出兵器的梁舜明等人,沉聲道:「朋友見多識廣,顯非尋常之輩,請問高姓大名,也好有個稱呼。」
  杜伏威淡淡道:「這小子既是梁師都之子,閣下自是和梁師都拜把兄弟廬陵沉天群有關係的人,照年紀該是沉天群之兄沈乃堂,不知本人有否看走了眼。」
  老者驀地挺直身軀,髮鬚俱張,神態變得威猛無儔,哈哈笑道:「朋友對江湖之事瞭若指掌,必非無名之輩,何不報上名來,說不定可攀上點關係哩。」
  「攀上點關係」乃江湖用語,包括了或是敵人的意思在內。
  杜伏威仰天一陣長笑,倏又收止笑容,兩眼射出森寒殺機,冷然道:
  「希望梁師都不是只得他一個兒子,否則就要斷子絕孫了。」
  沉乃堂臉色立變,如道此人連梁師都和沉天群這兩個名震武林的強手都嚇他不退,定是大有來頭,退後一步,拔出大刀,厲喝道:「好!就讓我沉乃堂見識一下朋友的真正本領。」
  那梁舜明恃著家傳之學,一向自視甚高,兼又有愛侶在旁,那忍得住,由沉乃堂身邊撲了出來,使出鷹揚派著名的翔鷹劍法,虛虛實實的往杜伏威胸前刺去,確是不同凡智。
  沉乃堂對他亦頗有信心,移往一旁,為他押陣。
  杜伏威竟先回頭向寇徐兩人笑道:「鷹揚派位處北方,故頗受突厥武術影響,以狠辣為主,重攻不重守,故一旦攻不下敵人,就只有捱打分兒。」
  此時梁舜明的劍已離他胸口不足三寸,倏地變招,化虛為實,挑往杜伏威咽喉,果是狠辣。
  寇仲和徐子陵瞪大了眼,既想梁舜明一劍殺了杜伏威,又不願見他就此完蛋,心情矛盾之極。
  杜伏威這時才作出反應,往後一仰,衣袖拂起。
  「叮!」
  竟傳來一下金屬交擊的清響。
  眾人都大感不解時,梁舜明全身劇震,長劍給不知何物撞得蕩了開去,空門大露。
  杜伏威拗直身體,閃電一腳飛踢梁舜明跨下,果是要他斷子絕孫。
  沉乃堂見狀色變,這才知道對方是有『袖裡乾坤』之稱的黑道霸主杜伏威。
  原來杜伏威慣把長只尺許的護臂藏於兩袖內,以之傷人,每收奇兵之效。
  他一上來便出動看家兵器,已下了殺人滅口的決心。
  沉乃堂既知道是他,那敢托大,暴喝一聲,大刀揮出,同時搶前,斬往杜伏威左頸側處。
  杜伏威冷哼一聲,另一護臂由左袖內吐出,撞在沉乃堂刀鋒口處,踢勢則絲毫不改。
  梁舜明知道不妙,施出壓箱底本領,左掌下按,同時急退。
  「砰!」
  梁舜明一聲悶哼,雖封了杜伏威的一腳,卻吃不住由腳背傳來的驚人氣勁,口噴鮮血,整個人往後拋去。
  沉乃堂與他硬拚一招後,亦被迫退了半步,大喝道:「你們帶梁公子走!」
  豈知無雙和師兄孟昌、孟然三人,見梁舜明往他們拋跌過來,不約而同伸手去接,只覺梁舜明重若千斤,雖接個正著,卻受不住那衝力,四個人齊往後跌,把後面的枯子壓個四分五裂,人和台上的杯碟酒菜,跌作一團,狼狽不堪。
  杜伏威冷笑一聲,雙袖揚起。忽衣忽護臂,殺得沈乃堂全無還手之力。
  幸好沉乃堂底子極厚,功夫又紮實,仍可支持多一段時間。
  這時寇仲和徐子陵剛退至門外,打個眼色,狂奔而去。
  杜伏威那想到這兩個左一句阿爹、右一句阿爹的乖兒子會趁機溜走,急怒攻心下,攻勢頓時打了個折扣,也令沉乃堂爭回了少許優勢。
  他見沉乃堂氣脈悠長,沒有十來招,絕殺不了對方。權衡輕重下,還是先抓著兩個小子,才回來殺人滅口。大喝一聲,硬把沉乃堂迫退兩步,飄身退出門外。
  此時沉無雙等扶著受了內傷的梁舜明站了起來,還以為沉乃堂大展神威擊退了敵人,那知沉乃堂站定後,竟又連退三步,按著「嘩」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沈無雙舍下梁舜明,由他兩個師兄扶著,撲到沉乃堂旁抓著他臂膀駭然道:「大伯:你怎樣了?」
  沉乃堂深吸一口氣,以袖拭抹嘴邊血漬,沉聲道:「此人是「袖裡乾坤」杜伏威,蹤使你爹親來,恐仍不是他對手,我們立即走。」
第三章 誤打誤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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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伏威追出飯館外時,燈火映照下的昏暗長街仍是鬧哄哄的,才省起這是鎮內的花街,多座青樓,均集中此處,故人車不絕如縷。
  他想也不想,閃入橫巷,躍上瓦頂,功聚耳目,全神察聽,同時展開身法,竄房越屋,不片晌已在幾條街巷上繞了個大圈,偏是既見不到那兩個小鬼,更聽不到急促的逃走足音。
  以杜伏威之能,亦大感頭痛。
  他已當機立斷,捨敵追了出來,仍不能及時截回兩人,可知這兩個小鬼機靈之極,竟懂得在附近躲藏起來,除非他能搜遍方圓百丈的地方,否則休想找到他們。
  追時不禁暗罵自己愚鑫,若早以手法制著他們的穴道,不管會對他們做成怎麼樣的傷害,就不會發生這麼窩囊的事。
  自己是否患了失心瘋,竟會有此失著,大不似自己一向算無遺策的作風。
  歎了一口氣,躍回地面,再展開搜索行動。
  這時寇徐兩人剛步入隔了十多間店舖的一所窯子裡。
  這當然是寇仲想出來的詭計。因為照常理他們定會有那麼遠逃那麼遠,但杜伏威只要隨便抓個人問問,便可知道他這兩個發足狂奔小子逃走的方向。而且傅君綽曾說過武林高手都是追蹤的高手,所以故意反其道而行,找最多人的近處往裡鑽,自然就走進這間飄香院來了。
  不過他們的衣服和落泊模樣確教人不敢恭維。才進大門,便給四個看門的護院保鏢一類人物截著,其中一人喝道:「客滿了。到別家去吧!」
  寇仲嘻嘻一笑,探手懷內,才記起銀兩都在自己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心熊時全慷慨贈了給素素,忙一掌打在徐子陵臂膀處。
  徐子陵只差未能與他心靈對話,當然捱掌知雅意,掏出幾個碎銀子,塞到其中一個漢子手心去。笑道:「我們的父親和五位叔叔全在揚州當官的,今次是隨堂叔到這裡辦貨,好好侍候我們,自當重重有賞。」
  那漢子一看手內銀兩,登時露出笑容道:「兩位少爺請隨小人來!」
  兩人大喜舉步,入到廳堂,一名打扮得像老妖怪的鴇婆迎了上來,看得兩人立即倒抽口氣,暗忖只看這鴇婆,便知比揚州醉風樓的水準差多了。不過此時逃命避難為要緊,那會在這上頭計較。
  那鴇婆見到他們,也立即眉頭大皺。
  倒非因他們乳臭未乾,比他們更嫩的嫖客她亦見得多了,但像他們那似是整年未洗澡、蓬頭垢臉的客人,她還是初次見到。
  鴇婆狠狠瞪著那大漢,毫不客氣道:「阿遠,這是怎麼攪的?」
  徐子陵又笑嘻嘻奉上銀兩,豈知鴇婆看都不看,不屑道:「規矩就是規矩,你們沒看到入門處那牌子寫著「衣冠不整者恕不招待」嗎?想要我們飄香院的姑娘招待你們,就先給老娘回去沐浴更衣,然後再來吧!」
  寇仲和徐子陵暗忖這豈非要他們的命嗎?
  寇仲嘻嘻一笑道:「我們前來除了是要花銀子外,主要正是要找個地方沐浴更衣。」
  鴇婆奇道:「你們包袱都沒半個,那來更換的衣物呢?」
  寇仲不慌不忙向徐子陵道:「兄弟,出重金讓這位大哥給我們找兩套衣服回來。」
  徐子陵忍痛取出四分一身家的大綻銀而,遞給大漢。
  大漢和那鴇婆同時動容。
  大漢去後,鴇婆換上笑容,再接了徐子陵的打賞,恭敬道:「兩位少爺請隨奴家來。」
  兩人聽她重重塗滿胭脂的血盆大口吐出奴家兩字,渾體毛管倒堅,對視苦笑,正要舉步,後面傳來嚦嚦鶯聲道:「陳大娘!這兩位小公子是來找那位阿姑的呢?」
  三人愕然轉身。
  只見一位美妞兒俏生生立在他們身後,後而還跟了個悄婢和兩個壯漢,正巧笑倩兮地用那對媚眼瞅著兩人,體態更撩人之極,一副風流樣兒。
  此女膚色白皙幼嫩,身材勻稱,秀美艷麗,即管在陽州那種煙花勝地,這麼青春煥發,毫無殘花敗柳感覺的女子,亦屬罕有。
  兩人一時看呆了眼。
  那陳大娘立即眉開眼笑迎了過去,諂笑道:「原來是我的青青乖女兒回來了,盧大爺他們等了你整個晚上哩。」
  青青上上下下打量寇徐兩人,噗哧笑道:「天色才剛入黑,怎會等了整個晚上呢?不過若他們還要等下去,就會是整個晚上了。」
  邊說邊走到兩人身旁,繞著他們轉了個圈子,大感興趣道:「兩位小哥兒是第一趟來的嗎?剛才在外面奴家已看到你們,不過我在馬車內,你們看不見我吧了!」
  陳大娘堆起笑臉,走上來陪笑道:「兩位小公子是要到澡堂去,我的青青還是聽話去招呼盧大爺他們吧!」
  青青嬌哼一聲道:「本小姐今晚只陪這兩位小公子。」
  伸手抓著兩人膀子道:「來!隨我走!」
  又吩咐那小婢去拿沐浴的用品,留下那鴇婆呆在廳裡。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都對這飛來艷福大感興奮,暗忖這童男之身斷送在這樣的姐兒手上,也總還算是值得。
  剛離開廳堂,那青青臉上的笑容立時消失無蹤,推著兩人穿過長廊,來到熱氣騰升的澡堂,原來竟是個溫泉浴室。
  青青將兩人推了進去,冷冷道:「洗澡吧!」
  兩人愕然以對時,那小婢拿著浴巾等物來到,青青接過一把塞在徐子陵手上,臉無表情的道:「慢慢洗!不要急!」
  轉身便去,還關上了門。
  兩人呆頭鳥般看著關上了的門時,門外傳來青青的聲音緊張地問道:
  「黃公子來了嗎?」
  按著足步聲遠去的聲音。
  兩人這才如被利用了,寇仲憤然將毛巾等物擲在地上。
  兩人對望一眼,齊地捧腹蹲地,笑得差點氣絕,眼淚水都嗆了出來。
  片晌後兩人舒暢地浸在溫熱的泉水裡,洗污除垢,寇仲笑道:「今晚定是犯了桃花煞,先是那刁蠻女絞了我們兩人一跤,然後是這狡女借了我們來過橋。倒足了霉頭,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撿回復了自由,保住了小命。」
  徐子陵搖頭笑道:「以老杜的腳程,現在怕該追到了百里之外,他找不到我們,還以為我們的輕功比他更厲害呢。咦!不妥!」
  兩人同時色變,想到若杜伏威追不上他們,定會回頭來尋找的。
  「篤!篤!」
  敵門聲響。
  兩人立時滑到水底去。
  「公子!衣服來了。」
  兩人大喜跳出池來,開門接過衣服,匆匆換上,溜了出去,走往後院的方向。
  四周院落儘是盈耳笙歌,笑語聲喧,加上猜拳賭酒的叫囂,確是熱鬧。可惜兩人卻像活在一個冰冷和了無生機的大地裡,一點都感染不到眼前世界那歡樂的氣氛。
  不過他們仍未知道:杜伏威這時剛進入這所青樓的大門。
  兩人左閃右避,來到後花園裡,一看下不禁廢然若失,原來整個後院給高達兩丈餘的厚牆圍個水洩不通,唯一的出路就只有一道鐵門,這刻對他們來說不啻是個天絕人路的大監獄。
  寇仲撲到鐵門處,摸往鎖頭,一震道:「我的娘!誰把鎖頭鋸斷了。」
  徐子陵大喜道:「理得是誰,快出去吧!」
  寇仲隨手扔掉斷鎖,用力把門推開。
  兩人溜了出去,又關上了門。
  正不知何去何從時,蹄聲滴嗒,一輛馬車由對街暗影處駛來,駕車的漢子叫道:「青青!快上車!」
  兩人呆了一呆,接著恍然大悟,這才明白原來青青是要和這心上人私奔。
  此時那人終看清楚他們不是青青和那小婢,愕然停車。
  寇仲向他打了個手勢,笑著和徐子陵溜往對面的橫巷去,走了兩步,又扯停了徐子陵,低聲道:「我有個好主意。」
  徐子陵亦興奮道:「車底!」
  兩人雙手緊握了一下,掉頭奔回去。
  鐵門再開,扮作男裝的青青和小婢閃了出來,鑽進馬車內。
  那黃公子馬鞭輕打馬屁股,車子開出,不斷加速。
  此時杜伏威剛飛臨後院高牆上,看了一眼遠去的馬車,猛提一口真氣,御空而去,流星般落到馬車後十丈許處,趕了上去。
  寇仲和徐子陵看到杜伏威的兩條可怕長腿由遠而近,嚇得連呼吸都停止了。
  杜伏威速度驟增,掠往窗旁,功聚雙目,看穿了簾幕和車廂內的黑暗,
  見到不是寇仲和徐子陵,一個觔斗,翻身跳上路旁的房舍頂上,再往別處搜索,惟恐兩人逃遠了。
  兩人驚魂甫定時,馬車剛穿過鎮口的大牌坊,走到了官道上。
  馬車停了下來。
  青青由車門鑽了出來,坐到那黃公了身旁去,接著是親嘴的聲音。
  車底的兩人大為艷羨。
  片晌後,那黃公子道:「東西拿到了沒有?」
  青青得意洋洋道:「當然拿到了,這些珠寶銀兩都是我賺回來的,自然該由我拿走哩!」
  車底的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原來是個騙財騙色的淫棍,我們要不要順手牽羊。」
  徐子陵堅決搖頭道:「這種賣肉錢不要也吧,別忘了娘對我們的期望。」
  青青有點驚惶地道:「可不可以走快些,謝老大那批手下的馬走得很快的。」
  馬車忽然偏離了官道。駛進路旁的平野,不住前進。
  寇徐兩人全賴手腳攀緊車底的承軸,馬車走在凹凸不平的原野上,顛側拋蕩,使他們大感吃不消。
  青青忽駭然問道:「你要到那裡去?」
  黃公子答道:「不知馬車為何走得特別慢,讓我們先到前面那座樹林裡避一避,待追兵過後,才繼續行程。」
  青青不解道:「我們不是預備了船隻,要立即坐船上鄱陽嗎?怎可隨便改變計劃呢?」
  此時馬車緩緩駛進密林裡,那黃公子著青青點亮了兩盞風燈,再奔了一段路後,停下車來。
  寇徐兩人再支持不住,掉往車底的草地上去。
  黃公子的淫笑嘿嘿傳下來道:「來!橫豎閒耆,我們先到車廂內親熱親熱吧。」
  青青嗔道:「人家現在心驚膽跳,那還有這心情,何況喜兒在車廂裡。」
  黃公子道:「怕什麼!喜兒遲早都是我的人哩!」
  他兩人由前頭下來,進入車廂後,寇仲和徐子陵爬了出來,正要離開,忽地車廂內傳來掙扎糾纏的聲音,喜見尖叫道:「快放開我的小姐!」
  兩人大吃一駕,想不到這黃公子不但騙財騙色,還要害命,忙跳了起來,拉開車門。
  只見那黃公子正捏著青青咽喉,喜兒則給推得跌坐一角。
  寇仲搶入車內,一拳轟在黃公子背心處。
  黃公子痛得慘嚎一聲,鬆開了手。
  徐子陵一把抓著他髮髻,不知那裡來的神力,扯得他整個人上半身跌出了車門處,順勢把他拖出車外。
  此人顯然不懂武功,給兩人拳打腳踢,不片晌便爬不起來,顫聲道:「好漢饒命!:」
  青青撫著喉嚨,不住咳嗽,啞聲悲叫道:「不要打了!」
  兩人為之愕然。
  寇仲奇道:「你難道不知他要謀你的財害你的命嗎?」
  青青點了點頭,趨前照著那黃公子的俊臉狠狠踢了幾腳,頹然坐倒地上,憤然叫道:「快滾!」
  那黃公子早血流披臉,聞言如獲皇恩大赦,連滾帶爬,沒進燈光不及的林木深處。
  俏婢喜兒這時扶起了青青,四人八目交投,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青青高聳的胸脯不住起伏,瞪著兩人神色不善道:「又是你們!」
  寇仲愕然道:「你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嗎?」
  青青跺足道:「我就算給人殺了,都不關你們兩個小鬼的事。」
  那喜兒也看不過眼,搖晃著她的手臂道:「小姐!他們是好人哩!」
  青青淚流滿目。卻大發脾氣道:「我不管!快滾!」
  兩人大感沒趣,徐子陵苦口婆心道:「你們若懂騎馬,就把拖車的那匹馬兒解下來,會走得快一點。」
  伸手摟著寇仲肩頭,揚揚手去了。
  青青哭倒地上,淒然叫道:「我不要那兩個小鬼小覷我!人家恨死了!」
  喜兒望往兩人離去的方向,黑壓壓的樹林像無盡地延伸著,心想原來這兩個人洗澡後長得比那黃公子還好看,難怪一向好強的小姐不想被他們見到自己的落難樣兒了。
第四章 發財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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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東南走了二十多天後,寇仲和徐子陵這對難兄難弟,來到了靠海的大郡餘杭。
  兩人填飽肚子後,寇仲道:「現在我們已成了名人,人人都在謀我們的寶庫,若我們未練成絕世神功,就往江湖闖蕩,只會落得悲慘下場。但若找個地方躲起來做縮頭烏龜,不但有負娘的期望,亦永遠殺不了宇文化骨,你說該怎麼辦?」
  徐子陵歎道:「我很想再見到李大哥和素素姐姐,但高郵離揚州城那麼近,而杜伏威那老蠢蛋必是到了揚州尋寶,很易遇上他呢!」
  再歎了一口氣道:「現在我們的銀兩所餘無幾,我又厭倦了去扒人的錢袋,連生活都沒有著落,你教我怎麼辦呢?」
  寇仲的眼睛亮了起來,道:「李大哥以為我們早死了,怎會在高郵等我們。你說的對,現在先要弄點錢,否則那來盤川到洛陽去找和氏壁。」
  徐子陵喜道:「你有什麼發財大計?」
  寇仲胸有成竹道:「所有發財大計,都離不開賤價入手,高價放出。這裡是產鹽區,只要我們買他奶奶的一車鹽,再偷運他鳥兒去內陸最缺鹽的地方,便可將鹽當黃金來換錢。那時找個安身處練起李大哥的血戰十式,就不用拿著根可笑的樹枝了。」
  徐子陵奇道:「你知道哪處最缺鹽嗎?」
  寇仲用眼光一嘌左側酒館內的一張桌子低聲道:「你看那妞兒多麼甜!」
  徐子陵正在憂柴憂米,連看的興趣都欠奉,催道:「快說!」
  寇仲煞有其事,指了指自己的大頭,道:「這世上最管用就是靈活的腦筋,現在老杜截斷了大江的交通除非像宋家那種威勢,誰有本事運鹽到歷陽以西的郡縣去,所以我們若運他鳥兒的一車鹽前去,就算是擺地攤都可賺個盆滿缽滿。來吧!要發財就來吧!」
  結了賬後,兩人離開酒館,問了鹽貨批發的地方,立即動程。
  徐子陵心大心小道:「買鹽還將就著我們的財力去買,但何來餘錢去買騾車呢?」
  寇仲哈哈笑道:「你好像不知這人世上有手推車這種可靠的運輸工具,來吧!」
  兩人走了半個時辰,才來到城外的碼頭,只見茫茫大海,在前方無限地延展開去。
  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大海,看得目瞪口呆。
  寇仲吐出一口涼氣道:「不若我們偷上其中一條船,到大海的另一邊看看,憑我們的手段,說不定能成為另一個國的皇帝,那時納十來個貴妃,不亦樂乎。」
  徐子陵一眼望去,只見船舶無數,檣桅如林,以千百計的腳夫正在起卸貨物,商人旅客上落往來不絕,十分繁忙熱鬧。
  推了推眼露憧憬之色的寇仲,道:「發財要緊,來吧!」
  兩人擠入活動的人流裡,不但見到各式各樣的江湖人物,亦有公差混跡其中。
  寇徐兩人不知這裡是否有懸賞追緝他們的榜文,見到公差,遠遠就避了開去。
  不一會兒到了這裡最著名的鹽貨街,十多間鋪面高敞開闊的鹽鋪,排在靠海的一邊,鋪後就是碼頭,泊滿載貨的大船小艇。
  十多間鋪子無一例外擠滿了人,鋪內鹽貨堆積如山,賤得像不用錢就可隨手拿走一包半包的樣子。
  兩人見到這等陣勢,膽怯起來,爭議一番後,徐子陵被推舉出去打頭陣,認定了一個站在櫃檯後邊打算盤的老先生,好不容易擠了過去,徐子陵乾咳一聲道:「老闆!我們要買貨。」
  那老先生頭也不抬,冷冷道:「這三個月的貨全給訂了,你們是哪家鋪子的?」
  徐子陵啞口無言時,寇仲在後面推他道:「到別家去吧!」
  老先生像再不知道他們存在的樣子,全神貫注在算盤上。
  一個倚著櫃檯的大漢冷冷瞅著他們道:「兩位小兄弟面生得很,是否外來的。」
  徐子陵點頭道:「我們是外地來的。」
  老先生咕噥道:「老劉你要聊天,給我到鋪外去聊,不要在這裡阻礙別人來交收提貨。」
  老劉給兩人打了個眼色,帶頭擠出鋪外,到了街上,再向兩人上下打量一番,帶點嘲諷的語氣道:「看來你們又是到這裡買貨,以為可運往內地發財的凱子,不過卻少有像你們這麼年輕的,你們拿得出多少錢來?」
  寇仲和徐子陵自幼就在市井混大的,那還不知遇上騙徒,搖頭要走。
  那老劉立時變了臉,攔著去路,惡狠狠道:「走得這麼容易嗎?」
  砰!
  寇仲一拳抽在他小腹處。
  老劉登時蝦公般彎了起來,接著跪地捧腹,然後整個人僕在地上,連呻吟的力量都失去了。
  附近的人紛紛避開。
  徐子陵看著寇仲的拳頭,吁出一口涼氣道:「你的拳頭何時變得這麼厲害了。」
  寇仲陪他呆瞪自己的拳頭,愕然道:「莫不是我練成了九玄大法的第一重境界,等若六份一個娘那麼厲害?」
  徐子陵見至少有百來對眼睛看著他們,而老劉則僕在地上生死未僕,極之礙眼,扯著寇仲擠進不迭自動讓路的人堆裡。
  正要到另一間鹽鋪碰運氣,後面有人叫道:「兩位小兄弟留步!」
  兩人知道找喳子的來了,停步轉身。
  只見三名青衣大漢,品字形的走來,帶頭的漢子年約三十,貌相粗豪,神態動作,都流露出橫行慣了的味道。
  不過這時他臉上卻掛著笑容,抱拳道:「本人譚勇,乃海沙幫餘杭分舵的付舵主,見兩位小兄弟身手硬朗,生出想結交之心,不若找個地方,讓老哥做個小東道如何?」
  兩人感到大有面子,但亦知惹上了黑道中人,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徐子陵搖頭道:「我們還要趕著辦貨去做生意呢。」
  譚勇趨前道:「若兩位小兄弟是要辦鹽貨,就不要白費心機了。先不說這處的貨都由十多家大商號瓜分了,就算有人肯賣給你們,不但幫會要分一筆,公差要一筆,官府要一筆,到最後加上鹽稅,也只是白辛苦一場,賺來的都不夠到窯子花三天,那還是最便宜的鄉間土窯子呢。」
  他們聽得兩顆心直沉下去,他們的發財大計,豈非美夢成空。
  譚勇笑道:「來吧!」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隨他到了附近的一個小館子坐下,譚勇先介紹他們認識兩名手下,一叫謝峰,一叫陳貴,才漫不經意地盤問他們的來歷。
  寇仲一一答了,當然是隨口捏造。他要充武林高手,現在還攀不上邊兒。但若論說謊,卻可把杜伏威都騙了。這譚勇算哪門子的人馬,自給他們誆得深信不疑,以為兩人分別叫傅仲和傅陵,武功來自家傳,現在成了到處找賺錢機會的膽大包天的小流氓。
  譚勇滿意道:「你兩人除了拳腳功夫外,還懂什麼兵器?」
  徐子陵拍胸道:「我們都是用刀的,等閒十來人都奈何不了我們。」
  譚勇懷疑地道:「可否讓我試試小兄弟的刀法呢?」
  寇仲傲然道:「真金不怕紅爐火,不過譚爺最好先說出有什麼好關照,人生在世,不外求財,譚爺這麼明白事理……哈!」
  譚勇哈哈笑道:「我對兩位小兄弟是一見如故,錢財只是身外物,兄弟要錢有錢,要女人有女人。待我們回去向舵主打個招呼,成了真正的拜把兄弟以後,有什麼不好商量的。「寇仲對黑道人物的行事作風比自己的十根指頭還要清楚。嘻嘻一笑,湊到譚勇的耳旁低聲道:「譚爺是否看上了我們是外地來的生面人,又是兩個可瞞過任何人的乳臭小子,所以想我們去為你們海沙幫刺殺另一個幫會的人,事後更可推個一乾二淨,嘿!這類黑鍋會壓死人的。」
  譚勇立時呆若木雞,以他那樣老江湖仍給弄個措手不及,無言以對,因為這正是他籠絡兩人的大致原因,就像寇仲是他肚子裡的蛔蟲那樣,當然細節上有頗大的出入。
  寇仲拍了拍徐子陵肩頭,道:「兄弟!我們走!」
  譚勇回過神來,叫道:「且慢!」
  寇徐兩人還以為他惱羞成怒,嚴陣以待。
  謝峰和陳貴亦目露凶光,準備動手。
  譚勇歎了一口氣,苦笑道:「傅小弟真厲害,那就不如擺開來說……」
  寇仲截著他說:「你千萬別說出來,若說了出來,依江湖規矩,我們就休想脫身了。
  徐子陵也哈哈笑道:「我們兩兄弟到江湖上闖字號,憑的就是一身功夫,可沒有打算依仗任何靠山。」
  譚勇三人聽得呆了起來。這兩個小子那種絕對與年齡不相稱的老辣,確是教人驚異。
  寇仲拉著徐子陵站了起來,抱拳作禮後,再不理三人,轉身便去。
  來到街上,兩人都有點發愁,不自覺的又朝碼頭走去。
  這時忽見一艘巨舶,由遠而近,兩艘官艇則迎了上去,似正等候巨舶的來臨。
  這巨舶之所以吸引兩人注意,主要是她無論外型和旗幟,都充滿異國情調。
  巨舶靠岸停下,甲板上隱見人影,但由於距離頗遠,故看不真切。
  到四名官差護著一位官員由吊梯登船後,兩人才收回目光。
  寇仲摟著徐子陵的肩頭歎道:「想做正常的生意人並不容易,從來能發大財的都是毫無道義的奸商,哈!我又有妙計了,今晚我們再摸到這裡來,偷他鳥的一艇鹽,然後溜之夭夭,連那幾個子兒都省掉。」
  徐子陵心動道:「他們有那麼多鹽,偷十來包絕不會令他們家破人亡的吧!就偷剛才那間吧!想起那掌櫃我便有氣了。」
  寇仲見他同意,大喜道:「這真是我的好兄弟,不過做賊都該有做賊的家當,例如開鎖的鋼絲,防身的兵器,捆贓物的繩索諸如此類。以後吃粥還是吃飯,都要看這一鋪了。」
  徐子陵道:「做賊的主意可是你提出來的,這些東西自然須由你去張羅。」
  寇仲嘻嘻笑道:「合則力強,分則力薄,一世人兩兄弟,你也不想我一個人奔波勞碌,累得今晚連腳都動不了,只得陵弟你一個人去作賊。」
  徐子陵早慣了他的招數,說出來只是為了玩兒。寇仲對他這小弟愛護有加,但總不時要佔點便宜。正要說話,忽然發覺寇仲直勾勾望往左方,面色大變。
  徐子陵連忙瞧去,只見一群達四、五十人,像是腳夫裝束的流氓惡漢,持著利鉤、尖插、擔挑一類東西,正往他們迫來,帶頭的赫然就是那個老劉,把逃路完全封死。
  碼頭上的人立時雞飛狗走,其中包括了幾名公差在內,好像半點皇法都沒有的情景。
  寇仲倒吸一口涼氣道:「小陵!娘有教過我們空手入白刃嗎?」
  徐子陵何曾見過這種大陣仗,搖了搖頭。
  接著一聲發喊,兩個小子掉頭轉身,往碼頭和大海那邊逃去。
  眾漢喊殺連天,在後狂追,情勢頓時混亂至極點。
  兩人顯然跑得比那群大漢快,在一堆堆的貨物間左穿右插,越過四散逃避的人們,轉瞬到了海邊。
  寇仲一扯徐子陵,朝剛泊岸那艘巨舶掠去,若那是別國來的使節,自然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群惡漢理該不敢追上去。
  瞬眼間兩人橫過了近百丈的距離,到了上船的吊梯處,哪還遲疑,拚命往船上攀去。
  這吊梯足有五丈高,快到梯頂,四把長劍攔著去路,有人怒喝道:「滾回去!」
  兩人別轉頭下望,只見那群惡漢已有多人追上梯來。
  這時真是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唯一的方法就是跳下大海。
  正叫苦時,一把柔和悅耳的女聲隱隱從上方傳來道:「讓他兩人上來吧!」
  有人應道:「是!夫人!」
  長劍移開。
  兩人如獲皇恩大赦,連爬帶跑走了上去。
  才到甲板,後面已動起手來,四名身穿白色武士服的壯漢把追來的流氓斬瓜切菜的劈落吊梯,迫得他們掉到海裡去。
  其它人嚇得紛紛掉頭退回碼頭上,再不敢登船。
  甲板上除這四名武士外,再沒有其它人,亦不見剛才出言讓他們上船的夫人。
  兩人鬆了一口氣,暗喜檢回了兩條小命,還不忘向下面碼頭上叫囂吵嚷的老劉等人揮手致意。
  攸地一把女聲在後方響起道:「兩位小公子請隨我來!」
  兩人嚇了一跳,轉過身來,立時眼前一亮,原來是位年輕嬌俏的小婢,在含笑打量他們。
  人家既救了他們,自該聽對方的吩咐。
  寇仲裝出文質彬彬的樣子,躬身道:「姐姐請引路!」
  小婢「噗哧」一笑,盈盈轉身,領路先行。
  兩人你推我擁的跟在後面,看著這俏婢美好的背影,均感不但天無絕人之路,老天爺待他們更是優厚異常。
  步進艙門,一條信道往前伸展,兩邊各有三道內艙的門戶,卻不見任何人,頗透出神秘的氣氛。
  俏婢領他們到了左邊最後的艙門處,再走前就是通往上下船艙的樓梯了。
  兩人正好奇地左顧右盼,俏婢把艙門推開,柔聲道:「兩位公子請進。」
  兩人舉步入房,均感愕然。
  原來此房非常寬敞,但中間卻以垂簾一分為二,近門這邊四角都燃著了油燈,放置了一組供人坐息的長椅小几,牆上還掛了幾幅畫,看佈置顯得相當有心思。
  由於竹廉這邊比另一邊光亮多了,所以除非掀起竹廉,否則休想看到竹廉內的玄虛,但若由另一邊瞧過來,肯定一清二楚,纖毫畢現。
  小婢客氣道:「兩位公子請坐!」
  兩人坐下後,小婢退了出去,還關上了房門。
  他們面對竹廉,嗅到淡淡幽香,由竹廉那邊傳來,非常誘人。
  寇仲和徐子陵正摸不著頭腦時,一把嬌滴滴的女聲由廉內傳過來道:「兩位小公子為何會給碼頭的流氓追趕呢?」
  寇仲認得聲音,恭敬答道:「原來是夫人!我兩兄弟先謝過援手之德。」
  徐子陵怕他胡言亂言,接口道:「我們曾和他們其中一人動過手,他便召人來對付我們了。」
  夫人淡淡道:「兩位小公子談吐不俗,且身手矯健,但又似不懂武功,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呢?」
  寇仲笑嘻嘻道:「我們的身手都是娘教的,讀書認字,亦是由她一手包辦,娘去世後,我們便四處流浪,看看有些什麼發財的生意可做……」
  一聲嬌哼,在廉內傳出,打斷了他的話,卻明顯不是那夫人的聲音。
  兩人大感愕然,這才知道那夫人之外,還有另一位女子,而且身份不會低於那夫人。
  但她為何會對寇仲的話表示不悅呢?
  那夫人的聲音又再響起道:「另一位小公子又有什麼意向呢?」
  徐子陵知她在問自己,聳肩道:「我們進退與共,他想發財,我自然也想發財哪!」
  那夫人歎了一口氣道:「除了銀子外,你們還想幹些什麼?」
  寇仲道:「夫人問得好,發財後當然要立品,最好可當個官兒,那就可光宗耀祖,八面威風了。」
  夫人語氣由溫柔轉作冰冷,平靜地道:「外面那麼多人正為戰亂和暴政受苦受難,你們難道沒想過就世濟民,為天下蒼生盡點心力嗎?」
  徐子陵愕然道:「我們人小力弱,三餐難繼,倒不曾想過這種事。」
  寇仲想起李靖,賠笑道:「這種大事,自有大英雄去擔當的。」
  夫人淡淡道:「人各有志,兩位請下船吧!」
  兩人駭然叫道:「這怎麼行!」
  房門推了開來,那小婢臉無表情的走進來,繃著俏臉不客氣道:「兩位請!」
  兩人看她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知道求情只會惹來嘲笑喝罵,只好挺起胸膛,隨她來到甲板上。
  近吊梯處,那四名武士按劍而立,擺出逐客的姿態。
  碼頭上仍聚集著老劉等一眾流氓,恭候他們大駕,卻不敢叫囂,顯是給船上的武士打怕了。
  這裡似乎比揚州城更沒有王法。
  寇仲輕扯徐子陵衣角,低聲道:「跳船!」
  徐子陵會意,兩人不吭一聲,全速朝遠離碼頭那邊的船緣奔去,飛身越過圍欄,投往大海。
  俏婢攸然望他們消失的方向,嘴角飄出一絲笑意,像早聽到他們的對答,只是沒有阻止。
第五章 東溟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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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通!噗通!」
  兩人先後掉進水裡去。
  在入水前的一刻,他們看到三艘快艇朝他們駛來。
  艇上各有數名流氓,人人手持一端裝了尖釣的長竿,正叫罵狂呼的趕過來。
  到了水裡,寇仲知徐子陵水性及不上自己,死扯著他往巨舶的船底潛下去,只有借巨舶的掩護,才有機會避過敵人的竿鉤,至於如何換氣,這時都還計較得到。
  兩人潛到舶底的深處時,胸中一口氣已盡,要浮上去,卻撞在船底處。正手足無措。快要悶死,忽然又回過氣來,兩人喜出望外,齊往船尾處游去。
  到這一口新氣將盡時,另一口氣又自動地由體內生出來。
  今次兩人都注意到這口奇氣非從天而降,而是於體內的真氣,生生不息,令兩人極之受用。
  這時連敵人要怎樣對付他們都忘了。
  徐子陵感到右腳心奇熱,左腳心則寒氣浸浸,體內真氣澎湃,不住流轉,使他自然而然就依著《長生訣》內的圖樣去催動真氣。眼睛同時明亮起來,清楚看到海面上黑壓壓的船底,大小不一形狀各異,有若一幅圖案。
  寇仲的情況亦和他大同小異,不過真氣卻是由頭頂天靈穴開始。
  他們一先一後在四丈許下的深水處緩緩游動。
  每一次伸展四肢,體內的真氣便流轉一次,配合得天衣無縫。
  真氣源源不絕,全無氣悶感覺。
  也不知游了多久,他們在遠離碼頭的一處海灘爬到岸上。
  太陽這時快下山了,兩人並排躺在海灘上,齊聲大笑。
  寇仲喘著氣道:「原來我們的內功這麼厲害,不用換氣都可以游這麼久,說不定可游到大海的對面去,連乘船都省掉了。」
  徐子陵享受著夕照的餘暉,伸了個懶腰道:「現在我感到渾身都是力氣,該是偷東西的好時光了。」
  寇仲興奮起來,坐起身環目四顧,只見碼頭至少在四,五里外的遠處,隱見高起的桅帆。這邊卻是荒山野嶺,渺無人跡。笑道:「今晚我們再游回去,就在鹽倉後的碼頭設法潛入倉裡去偷鹽,然後再用艇運走,若給人追上,就噗通一聲跳進水內去,和他們在水底捉迷藏好了。」
  徐子陵亦坐了起來,舒展手腳道:「現在見老虎我都可打死幾頭。那夫人真怪,好好的說著話,忽然又把我們趕走。哼!我們難道長得不好看嗎?為何除了素素姐姐外,別的女人都像看見我們便不順眼的樣子呢?」
  寇仲摟著他肩頭笑道:「道理很簡單,因為她們都怕情不自禁愛上我們,以致不能自拔,哈!」
  兩人自我安慰的大笑了一會後,太陽沒進了西山下。
  只是這一陣子,兩人的衣服竟乾透了。
  互相一看,都覺得對方披頭散髮,衣衫不整,活像兩個小乞兒。
  忽然兩人又不想回到水裡去了。
  寇仲迅速找到借口,道:「我們明天弄清楚水路怎麼走,才去偷鹽,現在趁城門未關,入城去找間像樣點的旅館,然後吃頓好的。才慢慢研究我們的第一單發財大生意。」
  徐子陵亦不想立即回到水裡,點頭同意。
  兩人朝城門方向走去,感到身子比平時輕了至少一半,速度亦增加了一半,耳目都比平時靈明多了,黑暗對他們似和白晝並沒有太大分別。
  他們當然不曉得,剛才在水底誤打誤撞下,兩人竟進入了道家內氣循環不息的境界,初窺上乘氣功的堂奧。
  修道之士雖數不勝數,但能達致內息境界的卻沒有多少人。
  所謂「外氣不竭,內息不生」。
  若非身在水底那樣特別的環境裡,兩個小子又沒明師的指導,可能終其一生都不能突破這難關。但在機緣巧合下,他們終在武道上邁出這無比重要的一步,由頑石變成美玉,超越了年齡的限制。
  兩人在客棧洗了個冷水浴,來到街上,才知這裡的晚上比揚州城還要熱鬧,沿路車水馬龍,好不興旺。
  街上的女子更是花枝招展,又像一點不怕男人的目光。兩人觀賞不盡,都不知多麼高興。
  填飽了肚子後,兩人意興大發,往人多處去鑽。
  寇仲正探頭察看其中一間青樓門內的情況時,徐子陵猛地把他扯到附近一道橫巷去,指著對街說:「是老劉!啊!他身旁那個不是什麼海沙幫的副舵主譚勇嗎?」
  寇仲愕然望去。果見對街一間店舖內聚了一群大溪,人人身帶兵器,其中兩人正是譚勇和老劉,正站到一起,前者似在吩咐老劉,後者則不斷點頭,那謝峰和陳貴則站在兩人身後。
  再看清楚些,那店舖原來是所跌打醫館,看來是他們在這裡的一個落腳巢穴。
  徐子陵道:「他們在說什麼呢?」
  兩人不由豎起耳朵去聽。忽然譚頭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在他們耳內響起道:「龍頭今晚三更便會來到,真奇怪,為何撈不到那兩個小鬼的屍身呢?」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嚇了一跳,想不到真能聽到譚勇的說話。
  雙方間相隔足有三丈多的距離。街上又是鬧哄哄吵作一團,偏偏卻只聽到譚勇的話聲。
  兩人大感興奮,再想去聽,卻什麼都聽不到了。
  寇仲喜道:「看來我們的功力大有進步。真奇怪,老劉和譚勇是打一開始就串通來坑害我們,不用說是由老劉扮惡人,而譚勇則扮好人來解圍。後來又是譚勇指使老劉來殺我們。」
  徐子陵心思細密,訝道:「當時他們仍不知我們是武林高手,能打得老劉爬不起來,究竟看上了我們什麼呢?」
  以寇仲的思想敏捷,仍大惑不解,低聲道:「不理他們想幹什麼,總之是想害我們,江湖好漢都是有仇必報的。譚勇可能很棘手,但老劉卻很易吃,我們便綴著他,只要他落單。就可出手教訓兼洗劫他娘的錢袋,也好幫補我們去買兩把利刀,就不用怕再遇到人動傢伙了。」
  徐子陵不但不害怕,還覺得非常好玩。不迭答應時,老劉已走出鋪來,後面還跟著兩個人,望左方去了。
  他們的目光落到後隨兩人腰掛的大刀上,感覺其誘惑力實遠比要應付三個人的膽量大多了,猛一咬牙,尾隨而去。
  老劉三人在街上大搖大擺的走著,路人都避道而行,可見他們是人見人怕的人物。遇上一隊五、六個官差時,彼此還站在街頭上交頭接耳談了一會,這才轉入一條暗黑僻靜的橫巷去。
  兩人交換了一個壯膽眼色,追了進去。
  踏進巷內。才發覺三人失去蹤影。
  寇仲扯著徐子陵到了一道人家後院的木門旁,低聲道:「定是進了這後院裡,否則那會不見了,要不要進去看看?」
  徐子陵吃了一驚道:「裡面或者有其它海沙幫的人呢?」
  寇仲歎道:「算老劉他今晚走運吧!」
  徐子陵道:「橫豎回旅館都是睡覺,不若在這裡等上一會好嗎?」
  寇仲挨著牆角坐到地上,笑道:「好像又回到了揚州城內,無聊時就坐他半日說夢話,哈!我們終於來到江湖上闖蕩了。」
  徐子陵靠著他坐了下來,低聲道:「海沙幫看來在這裡有很大的勢力,碼頭的腳夫都要聽他們指揮,海沙不就是海鹽嗎?能控制這裡的鹽貨,定是非常強大和富有,為何卻要看上我們這兩個窮小子呢?」
  寇仲對他刮目相看道:「我倒沒你想得這麼深入,幸好我們訂下了偷鹽大計,否則恐怕一粒鹽都買不到。」
  又興奮起來道:「現在最緊要是發財,有了錢,就可去找素素姐姐,若她不嫁給李大哥,就嫁給我們好了。姐姐人既美,心腸又好,得到她做妻子,我們會很幸福的。」
  徐子陵笑罵道:「說笑也不能太離譜,姐姐怎可同時嫁兩個人?晚上難道都睡在一張床上嗎?我才不要呢。」
  寇仲歎道:「人最緊要是懂安慰自己,我們連女人的胸脯都未碰過,做男人那有我們這麼窩囊的?嘻!若能把老劉那兩個跟班的錢袋劫了,我們不是立即就可到青樓風流快活嗎?」
  徐子陵沒好氣道:「那時我們若不立即溜往城外,說不定會給海沙幫的人分屍,還說什麼風流快活?」
  寇仲一震道:「有人出來了!」
  徐子陵傾耳細聽,果然木門後有足音傳來。
  兩人跳起身來,貼站木門兩旁,心兒卻不爭氣地狂跳。
  老劉的聲音在門內響起道:「小花花真是騷得令人魄蕩神搖,難怪二爺忙到七竅生煙,仍要教我們送燕窩來哄她了。」
  另一人道:「我也瞧得渾身發癢。若不是東溟派來了人,我真要立即去找窯子的姑娘來降降火。」
  老劉淫笑道:「聽說東溟夫人單美仙人如其名,其的美若天仙,希望她的床上功夫不要比她的武功差就好了。」
  從未發言的大漢道:「就算她床上功夫如何好,輪得到我們嗎?龍頭之後還有二龍頭,排隊都排不到你老劉呢。」
  三人齊聲淫笑。
  「咿唉!」
  木門被拉了開來。
  老劉毫無防範舉步走了出來。
  「砰砰!」
  身後兩漢同時面門中拳,慘哼聲中往後倒跌。
  若劉駭然轉身時,胸口肚腹分別中拳,痛得滾倒地上。
  兩人想不到三人這般易擺平,寇仲探頭一看,見到裡面是個靜悄無人的小花園,不遠處有座小樓,隱有燈光透出,招呼一聲,和徐子陵把三人拖了進去。
  除老劉外,另兩人都血流披面,暈了過去。
  兩人手法純熟的解下三人腰帶,把他們綁個結實,又取去他們的大刀和錢袋,才抓起老劉。
  寇仲笑道:「認得我們嗎?」
  老劉仍痛得臉容扭曲,肌肉顫動,呻吟道:「大爺饒命!」
  寇仲抽出大刀,架在他脖子上,惡兮兮地罵了一串粗話,才道:「我問一句你得老實答一句,否則就割斷你的喉嚨。但只割斷少許,讓你慢慢淌血。」
  老劉這時看清楚他們了,駭然道:「你們不是淹死了嗎?」
  徐子陵「啪!」的一聲賞了他一個耳光,唬嚇道:「只准答不准問,海沙幫的鹽倉在那裡7不要隨便搪塞,待會我再拷問你的兄弟,就知你有沒有說謊了。」
  寇仲心中叫炒,這正是杜伏威對付他們的手法。忙把刀加重在老劉頸項的壓力,威嚇道:「快說!」
  老劉咿咿啊啊,那說得出話來。
  徐子陵沒好氣道:「你的刀壓在他咽喉處,教他怎麼說話?」
  寇仲尷尬地把刀移開少許。
  老劉欺他們年輕,逞強道:「若你殺了我,保證不能活著離開。」
  徐子陵笑道:「你們不是要應付東溟派嗎?如今幫中人那有時間理會我們,到發現你們這三條死屍時,我們早走遠了。」
  寇仲曬道:「不要吹大氣,今天我們不是開罪過你們?為何現在仍是活生生的。好!先割斷你一隻手指看看你這硬漢會不會哭。」
  徐子陵搖頭道:「不!仍是先弄盲他一雙眼比較好玩,左眼好還是右眼好呢?」
  老劉立時由硬漢變作軟漢,求饒道:「小人服輸了,我們共有八個鹽倉,少爺想知道那一個?」
  寇仲道:「你一口氣把八個倉說出來,一下遲疑,一雙眼睛,剜眼我是最熟手的了。」
  老劉嚇得一口氣說了出來,寇仲又要他反覆說了幾遍,肯定他沒有說謊後,才道:「最近是那一個倉?」
  老劉無奈的再說了出來後,徐子陵道:「東溟派究竟是什麼門派,為何你們的龍頭會為他們到這裡來?」
  老劉忙道:「若我說了出來,兩位少爺可否把我放了?」
  寇仲道:「若你老老實實,我們就讓你在這裡躺上一個晚上,但我定要斬了你那兩個朋友的頭,才可顯出我們揚州雙龍的手段。」
  他當然不會真的去殺人,這麼說只是黑道慣用的手法,絕不可讓人看出自己是好相與的。
  老劉果然被嚇得更臉青唇自,顫聲道:「少爺饒命。我說了,但你們要守諾才好,也不要傷我的身體。」
  徐子陵喝道:「快說!」
  老劉頹然道:「我只是由二爺處聽回來的,東溟派來自大海對面一座叫琉球的大海島,派內以女性為主,嘿!今天你們逃上去的船就是她們的船,你見不到她們嗎?」
  寇仲罵道:「現在是你問我還是我問你,而且我們不是逃上船去,而是登上船去。你是否嫌十雙手指太多了,用九隻手指摸女人可能更過癮吧?」
  老劉連忙懇求寬恕,續道:「她們每年都會在春分時分到沿海郡縣挑選少男到琉球去,不知龍頭為何今年要對付她們,噢!此中情由我真的不知道。」
  兩人恍然大悟,這才明白譚勇看上他們的原因,大感自豪,旋又想到琉球夫人單美仙終沒挑選他們,又感到自卑自憐。
  寇仲和徐子陵對望一眼,均感再沒有問下去的興趣,撕下三人衣衫,塞滿他們的大口後,再以「獨門手法」紮了個結實,手足的結以衣衫捲成的布索扯緊,使他們往後彎曲,難以發力,這才施施然離開。
  對於海沙幫和東溟派的事,他們既沒有興趣也沒有能力去管。
  現在他們想的只是如何黑吃黑的去搶劫海沙幫的私鹽,然後去發他一筆大財,那時海闊大空,不是可任他們翱翔了嗎?
第六章 利己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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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城門時,才發覺城門不但關了,還聚了一批人,既有把門的衙卒,亦有些不知是什麼來頭的大漢。
  兩人作賊心虛,躲到離城門不遠的一條暗巷裡,坐了下來。
  寇仲把搶來的錢袋取出,金睛火眼地藉著城門掩映過來的火把光,點算收穫。
  徐子陵則拔出長刀,愛不惜手地把玩。
  寇仲點了兩遍後,大喜道:「今趟發達了,總共約有二十兩白銀,不但足夠我們到洛陽的旅費,還可大吃大喝,再逛他三天窯子。」
  徐子陵把刀擱在膝上,不相信的探頭去看,喜道:「那就不用去偷鹽運鹽和賣鹽那麼辛苦了。」
  寇仲罵道:「真沒有志氣。二十兩便滿足得要死的樣子。海沙照樣要偷,我們就在這裡過一晚,明天城門一開,立即去提貨走人,唉!希望老劉不要被人發現就好了。」
  徐子陵苦惱道:「真希望懂得輕功,那就可越牆而去了。啊!」
  兩人臉色一變,急劇的蹄聲,由遠而近,頭皮發麻時,大隊人馬在巷外的大路馳過,少說也有百來人,往城門馳去。
  不片刻聽到有人低喝道:「海沙揚威!」
  另一方答道:「東溟有難!」
  兩人探頭外望時,只見城門處開了側邊的小門,眾海沙幫徒策馬魚貫而出。
  他們臉臉相覷,但片晌之後,又有幾起人出城,都是用相同的切口,其中一些幫眾只是徒步而行。
  徐子陵道:「海沙幫今晚大概會攻擊東溟派的大船,我們是否要去通知一聲?海沙幫肯定沒有半個是好人!」
  寇仲雙目亮了起來,低聲道:「你想到琉球去嗎?只是娶得那個小婢已艷福不淺了,來吧!」
  徐子陵隨他站起來,駭然道:「說不定會給人認出我們的。」
  寇仲挺胸道:「不入虎穴,焉得什麼子?噢!記起了,是得老虎的女兒子,即是雌老虎。為了東溟派那些美麗的雌老虎,怎都要搏他娘的一鋪,看!那城門還敞開,我們又有刀,被識破了便殺出門外去,只要走到海邊,噗通一聲跳進水裡,憑我們的九玄閉氣大法,誰拿得著我們。來吧!膽小鬼!」
  言罷大步走了過去。
  徐子陵沒法,硬著頭皮陪他去了。
  才踏上出城的大路,後面蹄聲響起,四騎疾馳而至。
  寇仲見城門處不見了那幾個常服大漢,只有十多個衙卒,正狠狠盯著他們,想掉頭走已不成,轉身向衝來的四騎招呼道:「二爺出城了嗎?」
  四騎擦身而過,其中一人應道:「大爺和二爺在後面!」接著旋風般去了。
  寇仲和徐子陵嚇得忙加快腳步,隔遠向那些衙卒叫道「海沙揚威!」
  其中一個兵頭笑道:「你這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也學人去幹活,是否嫌命長了?」
  眾兵爆出一陣哄笑。
  另一兵卒道:「你們是誰?為何沒見過你們?」
  寇仲一拍長刀,裝出粗豪姿態道:「二爺是我們的阿公,謝峰是我們的干阿爹,上個月才收錄我們的。」
  眾兵見他說來有紋有路,再不阻攔,放他們出城。
  兩人大喜若狂,急步奔出城外。
  方踏出城門,立即心中叫苦。
  原來城門外黑壓壓聚了幾大隊人馬,少說也有近千人。
  由於他們既沒有點燃火炬,又個個悶聲不響,兩人出城後才發覺,已是無法脫身了。
  有人喝逍:「海沙揚威!」
  兩人同時答道:「東溟有難!」
  一名大漢迎過來,低聲問道:「那個堂口的。」
  寇仲硬著頭皮道:「餘杭分舵的!」
  大漢不疑有他,指了指其中一堆人道:「綁上紅巾,站到那裡去,龍頭快到了!」
  徐子陵見他遞來兩條紅布,慌忙接過。
  來到那組餘杭分舵的人堆時,兩人裝作綁紮紅巾,低頭遮遮掩掩的來到了隊尾,竟沒給人瞧出破綻。
  前面的幾個人掉頭來看他們,黑暗中看不真切,正要問話,幸好蹄聲急響,一群人由城門馳出,再沒有人理會他們。
  帶頭的是個鐵塔般的大漢,因在他左右方兩人均高舉火把,所以眾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人長相威武,背插雙斧,目似銅鈴,環目一掃,包括寇徐兩人在內,都感到他似是單獨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其它人各有特色,其中還有位相當美貌的尼姑,寬大的道袍被海風吹得緊貼身上,露出美好誘人的曲線。
  那譚勇亦是其中一人,不過排到隊尾處,看來其它人的身份都比他高。
  那大漢到了分列兩旁的部下間,策馬轉了一個小圈,停了下來。
  眾海沙幫徒紛紛拔出兵刃致敬。
  寇仲一邊舉刀作狀,乘機湊到徐子陵耳旁道:「這龍頭看來要比我們這兩個高手高得多,有機會就溜,什麼都不要理了。」
  見到這等聲勢,徐子陵亦心虛得要命,不迭點頭。
  那海沙幫的龍頭勒馬停定,喝道:「今趟我們海沙幫是為宇文化及大人辦事,酬勞優厚不在話下,還有其它好處。今次致勝之道,是攻其無備,不留任何活口。你們盡心盡力隨本舵的頭子去辦事,誰若臨陣退縮,必以家法處置。事成後人人重重有賞,知道了嗎?」
  眾漢齊聲應了。
  這裡離碼頭頗遠,又隔了個海灣,縱使放聲大叫,亦不虞給碼頭的東溟派聽到。
  寇仲正要扯徐子陵往後開溜,才察覺後方一座小丘上亦有人在大聲答應,惟有放棄了行動。
  此時譚勇和另一矮漢策馬來到餘杭分舵的那組人前,低聲說了幾句話,便下令出發。
  騎馬的騎馬,沒馬的人便跑在後面,只恨譚勇墮到隊後壓陣,累得兩人無法開小差,只好跟大隊出發。
  走了小半個時辰,到了海邊,早有三艘兩桅帆船在等候,該處離東溟派巨舶泊岸處至少有三、四里的距離。
  寇徐兩人硬著頭皮,在譚勇的監視下,登上了其中一條帆船。
  各人上船後,都各就工作,有的去預備發動投石機,有些去弄火箭,又或起帆解纜,只有他們不知幹什麼才好,非常礙眼。
  正心驚膽跳時,譚勇竟登上他們那艘船來,幸好船上燈火全無,否則早給人發現他們是冒牌貨。
  兩人惶然失措,正要靠往船邊跳海時,一名大漢攔著他們喝道:一還不給我到艙底把水靠和破山鑿拿上來?」
  兩人嚇了一跳,低頭鑽進艙裡去。
  早有十多人忙著把箱子抬上來,其中一人道:「還剩下一箱,由你兩個負責。」
  兩人楞頭楞腦的摸往底艙去,只見昏暗的風燈下,堆滿雜物的艙底再沒有人,只有一個木箱子。
  寇仲大喜,撲了上去,揭開箱子,只見裡面有一個銳利的螺旋巨鑽,至少有五、六十斤重。
  帆船微顫,顯正解纜起航。
  徐子陵幫他由箱內把鑽子取出,不約而同把鑽尖對著艙底,轉動起來。
  寇仲笑道:「只要把這條船弄沉,就什麼仇都報了。」
  徐子陵道:「這事既和宇文化骨有關,我們怎都不可坐視不理。待會入水後,我們就跑到甲板去,大叫大嚷,便可破壤海沙幫的什麼攻其無備了。然後再跳水逃生,立即去搶鹽,哈!」
  兩人愈說愈興奮,把鑽子轉動得風車般快捷,不半晌「波」的一聲,硬在船底鑽了個洞。
  忙把鑽子轉回來,當他們要把箱子抬上去時,海水早浸到腳踝的位置。
  東溟派的巨舶像頭怪獸般俯伏在碼頭處,四周黯無燈火,只有它在船頭船尾點燃了四盞小風燈,淒清孤冷,在海風下明暗不定。
  碼頭一帶上千百艘船舶,部分緊貼岸邊,大部分都在海灣內下錨。
  海沙幫的三艘帆船悄悄地穿行船陣之中,到了離巨舶十丈許處,停了下來。
  被鑽破船底的那條船早沉低了兩尺許,只差尺許水就浸到甲板,但由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敵船上,竟沒有人發覺到。
  寇仲和徐子陵躲在船頭特別暗黑處,手持分派來在箭頭紮了油脂布的長弓勁箭,心兒忐忑地等候。
  楊勇下令道:「入水!」
  八名穿上水靠,帶了破山鑿的手下無聲無息地翻進水內去。
  忽然有人低叫道:「水位為什麼這麼高!」
  寇仲知是時候了,一推徐子陵,點起火箭,在眾人愕然中,望巨舶射去,畫出兩道美麗的火虹。
  譚勇驚喝道:「你們瘋了嗎?」
  兩人齊聲大叫:「海沙揚威,北溟有難,海沙幫攻其不備!」
  譚勇橫掠而來,暴喝道:「又是你兩個小鬼!」
  寇徐兩人把大弓當暗器般使,甩手往譚勇揮去,同時翻身潛入水裡。
  碼頭那邊已喊殺連天,巨舶離開岸邊,望北開去,剛好在爬上海沙幫鹽倉後面碼頭處的寇徐二人身後經過。
  兩人邊笑邊往倉後奔去,到了入門處,寇仲一手握著鎖倉的鐵鎖,叫道:「看我的內功!」
  「呸!」
  鎖頭紋風不動。
  寇仲沒法,把鐵鏈拉直。叫道:「快拿刀劈!」
  徐子陵搖頭道:「劈崩了我的刀怎辦!」
  寇仲怒道:「刀折了可以買把新的,發不了財這一世都是窮光蛋,海沙幫並不是每天都全軍出動去作戰的呢!」
  徐子陵嘻嘻一笑,把寇仲的刀抽了出來,運起全身吃奶之力,一刀下劈。
  「鏹!」
  鐵鏈應刀而斷。
  兩人同時一呆,不過已無暇多想,寇仲指著泊在後碼頭最大那艘風帆道:「快把那條船搖撐過來。我去搬貨。」
  他們分別活了差不多十八年和十七年,但從沒有一刻比現在更風光了。
  寇仲躺在堆積於船上像小山般的鹽包上,享受著清晨的陽光,哼著揚州最流行的小調,寫意得像快要死去的懶樣兒。
  徐子陵望往左方延綿的陸岸,別下頭看看快浸到甲板來的水位,皺眉道:「我已叫你不要偷這麼多了,現在連睡覺的地方也塞滿了貨,船都要快壓沉了,不如拋掉十來包吧!」
  寇仲嚇了一跳,轉身把鹽抱緊,大叫道:「這些都是白花花的銀子,要我把銀子丟到海裡去,不若乾脆把我的命也丟掉好了。」
  見徐子陵不作聲,又坐了起來,嘻嘻笑道:「小陵莫要動氣,這樣吧!待會泊岸買衣物糧貨時,讓我看看有沒有人肯高價購買幾包吧!」
  徐子陵氣道:「到沿海產鹽的地方賣鹽,肯出高價的定是像你那樣的瘋子和白癡,不同之處在一個亂花錢,另一個是視財如命。」
  寇仲哈哈一笑,來到船尾,摟著徐子陵的肩頭道:「一世人兩兄弟,何鬚髮這麼大脾氣呢?哈!我是貪心了少許,但都是為了大家的將來設想,能賺多個子兒,將來便可多點幸福快樂。說不定可籌組一枝義軍,打上京城去趁做皇帝的熱鬧,那時不是可把宇文化骨推出午門斬首來為娘報仇嗎?」
  又乾笑一聲道:「看!這條船多麼結實,走得多麼順風順水。」
  徐子陵取起長刀,離開他的「懷抱」,站了起來,踏著也不知疊了多少層的鹽包,來到了帆桅下,抱刀而立,苦笑道:「你仲少懂得駕船嗎?現在天朗氣清,風平浪靜當然問題不大,假若遇上風浪,兩下子就沉了時,你不要對我搶天呼地才好。」
  寇仲揩了揩自己的大頭,又指了指左方的海岸,笑道:「我這個算無什麼策的腦袋早想過所有這些問題了,天色稍有不對,我們就往岸邊靠過去,哈!我還以為你擔心什麼?原來只是這等小事。」
  徐子陵以長刀遙指寇仲,冷冷道:「若這艘船突然靠岸,如非碰個粉身碎骨,就是永遠都開不出來,還笑我在白擔心。」
  寇仲顯是理屈辭窮,痛苦地道:「你要拋掉多少包?」
  徐子陵頹然跪在鹽包上,歎道:「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而是照目前的航線走,最終我們都要由大江進入內陸,而揚州城則是必經之路,那時你該知會遇上誰了。」
  寇仲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哈哈笑道:「我這超卓的腦袋怎會沒想及這件事,到時我們漏夜闖過揚州,既可避過官船,又可不與我們的便宜老爹碰面。在到歷陽時則早點下船,就地賣去半批貨,其餘再用騾車有他娘的那麼遠就運他娘的那麼遠,完成我們的發財大計。看!這計劃是多麼完美。」
  徐子陵拗他不過,站了起來,逕自練刀。
  寇仲凝神看了一會,拔出佩刀道:「看你一個人像個小瘋子般指手盡腳,讓我仲少來陪你玩兩招吧!」
  徐子陵淡淡道:「我怕錯手傷了你。」
  寇仲失聲尖叫道:「你傷得了我,看招!」
  手中刀化作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刀風寒芒,畫向徐子陵。
  徐子陵那想得到他如此厲害,施出李靖教落血戰十式中的「強而避之」,往旁疾移,再運刀格架。
  兩人就那麼拚將起來,不片刻連招式都忘了,純憑感覺打個不亦樂乎。
  也忘了太陽被烏雲所蓋,海風漸急,還以為是刀鋒帶起的勁氣。
  徐子陵擔心的事終於來了。
第七章 綱中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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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蓬!」
  寇仲哭喪著臉和徐子陵把第二十包鹽拋進大海裡,海水才再沒有打上甲板。
  幸好這只是一場小豪雨,否則船早翻沉。
  兩人筋疲力盡地坐到鹽包上,連笑或哭的力氣都失去了。
  太陽再次露面時,寇仲忽地捧腹狂笑起來,徐子陵亦很自然的陪他笑得嗆出了淚水,辛苦得要命。
  寇仲歎道:「我們至少沒有了可逛窯子二十次的花費,老天爺真殘忍。」
  徐子陵哂道:「白老夫子不是常教人安於天命嗎?我的仲少爺,一飲一啄,均有前定,上天注定要我們少了這二十包鹽,就不會留多半包給我們。」
  寇仲忽地渾身劇震,指著後方呻吟道:「你說得不錯,可能上天注定了我們是窮光蛋,連這剩下的五六十包私鹽都要完蛋了。」
  徐子陵駭然望去,只見五艘三桅大船剛由海灣拐角處轉出來,而且對方追蹤之術顯然非常高明,出現時離他們不足兩里遠。
  觀其速度,最多只須一炷香的時間就可趕上他們。
  兩人先仰頭看了自己船桅上繡有魚紋圖案的海沙幫旗,再往追來的五艘船瞧去,同時呻吟起來,因為來船桅上的旗幟,都是同一的式樣。
  寇仲跌坐鹽上,悲叫道:「完了!我的海沙完了。」
  徐子陵把他扯了起來,叫道:「快走!遲恐不及。」
  驀地嬌笑傳來,只見一艘快艇超前而至,船頭立著的正是那晚曾有一面之緣的俏尼姑,划艇的是十名訓練有素的壯漢,劃得艇子像箭矢般在海面滑行。
  那俏尼姑叫道:「現在才想到逃走,真的遲了!」
  兩人見到她身穿水靠,一副隨時要下水拿人的樣子,魂飛魄散,那還理什麼海沙海鹽,飛身插進水裡。連她更為玲瓏浮凸,可令任何男人看得膛目窒息的胴體都沒空欣賞了。
  那俏尼姑笑得花枝亂顫,喘著氣道:「我『美人魚』游秋鳳若讓你兩個小子能成漏網之魚,奴家以後都不再下水了。」
  這才以一個無比優美的姿態投入水裡,比之寇仲和徐子陵的狼狽相,實不可同日而語。
  陽光像千萬道射進水內去的銀線,把澄藍的海底世界變成了一座無限大的立體鏡台。
  尼姑游秋鳳功聚雙目,立時看到寇仲和徐子陵在百丈外拚命往岸邊游去,而風帆的船底像一塊奇怪的烏雲般嵌在高高在上,澄明得耀目的水面處。
  游秋鳳一擺蠻腰,有似一縷輕煙般,以最少快上半倍的速度銜尾追去。
  在海沙幫這以海為地盤的幫派裡,她的水上功夫仍沒有第二個人可及,由此即可知她是如何厲害。
  她並不明白這兩個小鬼為何能在水底閉氣,沒有上乘內功,這是絕不能辦到的。
  但此時她已無暇多想。
  幫主「龍王」韓蓋天下了嚴令,不惜一切都要把他們生擒。
  寇仲和徐子陵這時已看到俏尼姑在後方追來,卻是全無脫身辦法。
  寇仲本來領先徐子陵兩丈有餘,但眼看敵人游來速度,便知很快可追上水性及不上自己的徐子陵,猛一咬牙,揮手著徐子陵先去,自己持著長刀,掉頭來對付敵人。
  徐子陵怎肯讓他獨抗敵人,亦橫刀回身,與寇仲一起朝敵人游去。
  雙方迅速接近。
  快要短兵相接時,游秋鳳露出個詭異的笑容,往背上一抹,手一揮,一張大網箭般射出,迎頭往兩人罩來。
  他們見到大網像片烏雲般蓋來,心知不妙時,已給連人帶刀罩個結實,成了網中之魚。
  那艘偷鹽船也像它的主人般,成了海沙幫的俘虜,被一條粗纜繫在旗艦海沙號的後面,風帆收了下來。
  海沙幫的龍頭『龍王』韓蓋天大馬金刀坐在特製的龍椅上,椅後是七名隨他南征北討的護法級手下,地位更高於廣佈於沿海產鹽區的十八個分舵的舵主。
  他的龍座設於船尾靠艙口的一段,靜待兩個小犯被押來受審。
  海沙幫乃東南沿海三大幫派之一,輿水龍幫和巨鯤幫齊名。
  三大幫會互相猜忌,以前仍能畫分地盤和勢力範圍,保持大體上的和平。
  但自隋政敗壞,天下群雄並起,三大幫派亦蠢蠢欲動,圖謀擴張勢力,鬥爭漸烈。
  水龍幫一向依附南方宋姓門閥,而海沙幫為了求存,投進了宇文門閥的麾下,成了宇文家一大爪牙。
  巨鯤幫卻是獨立自主,但聲勢則一點不遜色。最惹人談論是自上任幫主雲廣陵被人刺殺後,按任的女兒雲玉真更把巨鯤幫打理得有聲有色。
  這有『紅粉幫主』之稱的美女武藝精湛,尤勝乃父,被譽為東南武林的第一英雌。
  此時寇仲和徐子陵雙手被反綁背後,押到韓蓋天身前來,被服侍他們的四名壯漢硬按得跪倒地上,垂頭喪氣。
  手下報告道:「搜過他們的身和船了。只有二十多兩銀子,再無其它東西。」
  韓蓋天雙目一寒道:「報上名來!」
  寇仲叫道:「我叫傅仲,他叫傅陵……」
  「啪!啪!」
  兩條長鞭,由後抽至,打得兩人背後衣衫破爛,皮開肉綻,痛得臉肌都扭曲了。
  韓蓋天哈哈笑道:「還敢騙我,你們一個叫寇仲,一個叫徐子陵,都是宇文總管發下全國追緝令要擒拿歸案的人。只要將你們送到揚州,交給尉遲總管,就可得到千兩黃金的報酬。」
  站在他右側的是首席護法「胖刺客」尤貴,此人體胖如球,眼睛細而陰險。聞言陰惻惻笑起來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若非這兩個小子貪心偷了整條船的海沙,我們也不容易拿到這千兩金子呢。」
  寇仲忍者背後的痛楚向徐子陵報以抱歉的苦笑,後者若無其事地低聲道:「原來我們竟那麼值錢,自己把自己賣了不是已可發達嗎?」
  韓蓋天大喝道:「閉嘴!」
  兩人嚇得襟若寒蟬時,俏尼姑游秋風的嬌笑由艙內傳來,她換回了干袍,頭上竟還多了個假髮髻,更橫七豎八插了七、八支幼銀簪,非常別緻。她百媚千嬌的來到韓蓋天處,一屁股坐入他大腿上,摟著韓蓋天樹幹般粗壯的脖子,諛媚嬌爹的道:「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今趟雖讓東溟派避過大難,但卻得到這兩個值錢的小子,幫主亦有面目見宇文大人了。」
  韓蓋天探手摸著俏尼姑的豐臀,輕拍了兩記,向寇徐兩人沉聲道:「告訴我!為何你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會那麼值錢?」
  兩人此時正深深後悔,明知海沙幫和宇文化骨有關,偏想不到宇文化骨會密令手下幫會搜捕他們,若知道此點,便不會失手遭擒了。
  寇仲歎了一口氣道:「幫主若肯不把我們交給宇文化及,我們定會把這個秘密告訴你。」
  韓蓋天仰天一陣豪笑,喘著氣失聲道:「你們看!這小子竟敢來和我們談條件。」
  眾護法手下齊聲陪笑。
  另一護法『雙槍闖將』凌志高道:「聽游妹子說這兩個小子懂得水底換氣之術,偏是武功差勁,此事非常奇怪,顯然有點來頭。」
  俏尼姑嬌笑逍:「人來!先給我抽三鞭看看他們的內功如何深厚!」
  眾人哄笑聲中,立即鞭如雨下,少說抽了十來鞭,打得他們背脊衣衫碎裂,血肉模糊,仆倒地上。
  但兩人卻連哼都沒有哼半聲。
  給再扯起來時,韓蓋天動容道:「你兩個的骨頭倒硬朗,這些鞭子都經藥水浸制,普通人兩、三鞭都受不起。看在這點上,假若你們肯從實招來,本幫主說不定會另有處置。」
  寇仲痛得咬牙裂嘴,呻吟道:「我們值錢當然是有原因的,因為我們知道『楊公寶藏』的秘密。」
  甲板上驀地靜下,每個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韓蓋天打手勢阻止手下發言,推開了俏尼姑,站起來喝道:「讓他們站起來,鬆綁!」
  兩人給人扶起,繩索被割斷。
  他們衣衫早被藥鞭抽碎,臂上是一道道的血痕,自己看看都觸目驚心,奇怪是開始時的一陣劇痛過後,便沒有什麼大礙了。
  韓蓋大鐵塔般身體比之已長得高挺的兩個小子仍要高上兩、三寸,負手來到他們身前,柔聲道:「你們怎知『楊公寶藏』的所在?」
  徐子陵答道:「是娘告訴我們的。」
  韓蓋天點頭道:「我們也知道此事,是羅剎女把你們救走的,為何她不和你們在一起?」
  寇仲黯然道:「娘被宇文化及害死了,所以我們怎都不會將寶藏所在告訴他。」
  俏尼姑盈盈走到兩人面前,伸手捏了一下徐子陵臉蛋,媚眼一瞇道:「幫主啊!看來這兩位英俊的小兄弟並非胡言亂語,『漫天王』曾全力追蹤高麗羅剎女,據傳是為了她典當的一塊古玉,當時我們還大惑不解,現在該猜到這塊玉必是來自「楊公寶藏」。」
  『胖刺客』尤貴道:「現在這兩位小兄弟來到這裡,證明天命選的真主該是幫主了。」
  韓蓋天沉聲道:「寶藏在那裡?」
  寇仲回復了冷靜,先和俏尼姑眉來眼去傳情一番,惹得她「璞哧」媚笑時,才道:「寶藏就在揚州城關帝廟附近某處,但必須以獨門手法開啟,否則永遠都發現不了寶藏。」
  俏尼姑送上嬌軀,讓高聳的胸脯貼到寇仲的胸膛處,暱聲道:「那還不快點說出來,幫主定不會薄待你們的。」
  寇仲顯然很享受這艷福,閉眼呻吟逍:「幫主若肯給我們十兩黃金,那我們就助幫主找到藏寶吧。」
  韓蓋天哂道:「十兩黃金小事一件,快說!」
  俏尼姑伸手摟上寇仲脖子,在他臉蛋香了一口,笑臉如花道:「聽姐姐的話,快點說出來。」
  寇仲笑嘻嘻道:「大家都是在江湖行走的人,只要幫主把我們帶到揚州城,立下不殺我們的毒誓。再送上金子,我們便大開寶庫,否則我們寧死都不會說出來。」
  徐子陵插口道:「寶藏內機關密佈,藏寶處深入地底二十多丈,除非幫主獲得揚州總管批准,把方圓五里內的民居全拆掉,再把土地翻了過來,否則休想進入寶庫。」
  寇仲接口道:「就算我們講漏半句,幫主都不會知道,何不大家做個好朋友,作個你情我願的公平交易。」
  韓蓋天給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苦笑起來,搖頭歎道:「你兩個小鬼不去做生意,真浪費了你們。好吧!我就帶你們到揚州去,但千萬不要騙我,那絕不會有好下場的。」
  跟著喝道:「人來!把他們關進刑室的鐵籠去。」
  寇仲聽到鐵籠兩字,立即湊下頭去,在俏尼姑唇上香了一口,同時摸了摸她頭髮,口中嘖嘖讚賞時,順勢抽出一枝銀簪,藏在手心處。
  俏尼姑大嗔道:「饞嘴的小子!」推開了他。
  這時手下已上來抓著兩人臀膀。
  韓蓋天那放得心下,親自押送兩人進入艙內,由樓梯到了下層擺滿各式刑具的刑房,看著手下把他們關進放在一角的大鐵籠內,上好鎖後由自己保管鎖匙,這才離去。
  徐子陵看著這由粗如兒臂的鐵條做成的囚籠發呆時,寇仲伸手過來,讓他看了看手心內幼長的銀瞥,口上卻道:「我看這韓幫主是個好漢子,我們都是和他乖乖合作為妙!」
  徐子陵知機道:「希望回揚州不會給宇文化骨逮著就好了,唉!我們明知寶藏在那裡,偏是沒膽子去取。」
  兩人均是精靈透頂的人,見韓蓋天一眾退個一乾二淨,太不合情理,便想到他們會在隔鄰某處偷聽他們說話,而事實也確是如此。
  寇仲道:「你真能記清楚娘說過的啟庫方法嗎?那太複雜了,幸好你的記性一向比我好。」
  徐子陵道:「我只記得清楚下半截,唉!當時娘在彌留之際,我哭得糊裡糊塗的。」
  寇仲笑道:「上半截可包在我身上,什麼左三右七,包不會出錯,人家出了高價,我們自該交出好貨去。」
  徐子陵側躺過去,伸了個懶腰道:「睡吧!」
  寇仲伏到他身旁,竟真的沉沉睡著了。
  大船全速航行,朝北方的長江水口開去。
  船速轉緩。
  那變異使兩人醒了過來。
  掛在四角的風燈不知何時熄滅了,在這密封空室裡本該伸手不見五指,偏是他們仍感到牆壁似是透出朦朦暗光,可隱約見物。
  他們大感奇怪。
  照理韓蓋大該恨不得可立即抵達揚州,怎肯減慢速度。
  坐起來後,寇仲伸手摸摸自己背脊,又摸摸徐子陵,不由得意洋洋道:「我們果然成了內功好手,早先給人打得皮開肉綻,現在卻是皮光肉滑了。」
  徐子陵低聲道:「會否仍有人在外面監視我們呢?」
  寇仲耳語道:「假設有個人可以令你做皇帝,你自己又不用吃什麼苦,你會不會派人看緊他呢?」
  徐子陵駭然道:「若真到了揚州都不能脫身,那韓臭天豈非要把我們撕皮拆骨?」
  寇仲取出銀簪,低聲道:「先看看可否把鎖打開,你看刑室裡這麼多工具利器,憑我們出神入化的內功,要鑽個洞該不應太困難吧!」
  徐子陵歎道:「我也知道,但怎樣方可不弄出聲音來呢?」
  寇仲來到鐵籠的小門處,把銀簪的一端拗成了個小鉤子,小心翼翼探進鎖頭的匙孔內去,不片晌已發出「的答」一聲。
  徐子陵毫不驚異,熟練地把鎖解下,放到一角。
  輕輕拉起鐵柵後,兩人狗兒般鑽了出來。
  這時船速更慢了,上層傳來腳步急劇走動的響聲。
  兩人大喜,正分頭去尋找趁手的工具,徐子陵招手著寇仲過去,指著牆角的一個施行烙刑的火爐道:「若我們把爐子點燃,燒紅烙鐵,說不定可無聲無息在船底烙個小洞出來,那時就可趁海水湧進來時,以那用來鋸人的鋸子開個大洞逃出去了。」
  寇仲拍了拍他肩頭表示讚賞,在徐子陵用爐旁的柴炭火種燃著火爐時,脫下破爛的外衣,塞在門腳下處,防止海水滲出去。
  道時船速轉快,還明顯在轉急彎,似要避開某些東西。
  上面的足音停了,反是走廊處有足音傳過來。
  這時徐子陵已把十多枝烙鐵,全放進了火爐內,聞聲吃了一驚,避往門旁。
  寇仲則到了門的另一邊去,向他打出下手絕不能留情的手勢,虛劈了一下。
  門外傳來男人的聲音道:「有什麼動靜?」
  有兩人的聲音應道:「沒有!」
  那男人道:「來的是巨鯤幫的戰船,不知那美人兒幫主是否吃了豹子膽,竟然敢來截擊我們,幫主吩咐要到裡面把那個小子看緊,絕不能疏忽,否則以幫規處置。」
  守門的兩人連忙答應。
  腳步聲遠去。
  寇徐連忙把塞在門底的衣物扯掉。
  開鎖聲傳來,厚木門給拉開,昏暗燈火映了進來,卻照不到放在一角的鐵籠。
  兩個人毫無戒備地走進來,其中一人還道:「先點亮燈!」
  另一人卻看到燃著了的火爐,大感愕然時,徐子陵已照頭轟了他一拳,立時頹然倒地,墮地前給徐子陵一把抱著。
  寇仲同時發難,也把另一人硬生生打暈了。還探頭外望,只見通往樓梯的走廊處站了三個人,正朝他望來。
  寇仲人急智生,揚手打了個招呼,便忙把門艙閉起來,幸好燈光昏暗,他的動作又快,走廊的人看不清楚臉貌,但心兒早跳得差點由喉嘴處彈出口來。
  兩人脫下對方衣物,再把他們捆紮個結實,又塞了口,這才定過神來。
  兩人的錢袋早到了寇仲懷內去,徐子陵則解下對方的短戟和長劍,雖不及刀那麼慣使,但總好過手無寸鐵的可怕失落感。
  除子陵取來烙鐵,放到艙板上。
  一陣「吱吱」聲和燒焦了的昧道隨著白煙雲霧般騰升而起。
  移開烙鐵後,艙板果然現出了個焦紅的凹痕。
  寇仲又去把門縫塞好。
  徐子陵今次索性把三枝繞紅的烙鐵壓到凹坑去,冒出的煙屑更多了,燒得艙板紅了起來。
  船又再轉急彎,看來巨鯤幫的人已追得很貼近。
  隱有喊叫之聲由上方傳來,加上密集的足音,形勢愈來愈緊張。
  「噗!」
  烙鐵烙穿了船底,海水立時湧入來。
  兩人一聲歡呼,用預備好的鋸子死命去把洞口擴大。
  海水狂湧而入,不片晌浸過他們的腳踝,那兩名俘虜給浸醒過來。
  「勒!」
  寇仲把鋸到只剩一小截相連的木板用力拗斷,立時露出個三角形的大缺口。
  兩人那還遲疑,先挑斷那兩人手上的繩結,讓他們自行解綁,才溜到了船底下的大海去。
  海沙號迅速移前,那艘緊隨在後的偷鹽船的船底在上方出現,海面上是月照的黃光,這才知道原來到了晚上。
  寇仲不理徐子陵願意與否,扯著他往上游去。
  那知船速太快,到兩人浮上水面時,鹽船剛好滑開。
  也們由水面冒起頭來,登時看呆了眼。
  原來海沙幫的五條船,正被十多艘較小型的風帆圍攻。大家互擲火器石頭,戰個難分難解,火箭把天空都畫亮了。
  寇仲看著離他們愈來愈遠的偷鹽船,正感欲哭無淚,見財化水,偷鹽船忽地與海沙號分開,速度減緩,顯然有人嫌偷鹽船累贅,把繫纜斬斷。
  兩人喜出望外,忙為自己幸福的未來拚命游過去。
第八章 紅粉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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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手忙腳亂扯起風帆時,交戰雙方早離他們遠去變成了月夜下海平處的十多個小點。
  一陣海風吹了過來。風帆望靠岸處以高速衝去。
  寇仲伏在失而復得的鹽包上。喃喃自語,開心得差點發狂。
  徐子陵操控著船舵。叫道:「快到岸了!」
  寇仲跳了起來,只見黑沉沉的陸地在前方不住擴大駭然道:「可減慢速度嗎?」
  徐子陵叫道:「不可以!」
  此時剛好潮漲,加上晚風,帆船走得像頭脫了韁的野馬,完全不受控制。
  寇仲指著看似是沙灘的地方叫道:「往那裡駛去。」
  徐子陵一擺船舵,帆船改變了少許角度,朝淺灘高速駛去。
  寇仲正歡呼時,驀地色變道:「不好:」
  徐子陵亦目瞪口呆,原來在月照之下,四周儘是一堆堆由海底冒出來的礁石,現在仍未沉船,已是奇跡。
  「嘶嘟!」
  船底發出了難聽之極的磨擦聲音,按著整艘船往右傾側,兩人失了平衡,全掉進海水裡。
  「轟!」
  帆船撞上一塊特別巨大的礁石,頓時四分五裂,鹽包都沉到了海底裡。
  兩人勉力泅到淺灘處,下半截身子仍浸在不住湧上來的潮水中。
  筋疲力盡下,兩人伏在沙上,張口喘息。
  與礁石的碰撞磨擦令他們口鼻都溢出了鮮血,身上自是傷痕纍纍,兵器都不知掉到那處去了。
  不過肉體的痛苦,遠及不上失去鹽包的痛苦。
  這批偷來的私鹽得得失失,曾成為他們奮鬥的最高日標,具有無比深刻的意義,投入了無盡的感情。
  但它們終於完蛋了。
  鹽遇上水還不化為烏有嗎?
  徐子陵和著血吐出了一口海水,呻吟道:「沒到過海裡去的人,絕不會知道海水是這麼苦的。」
  寇仲笑得嗆咳著艱難地道:「誰叫你去喝它,哈!幸好我還有兩個銀袋,呀!」
  徐子陵呻吟道:「不要告訴我你連錢袋都失掉了!」
  寇仲苦著臉道:「正是這樣,不要怪我,下趟讓你保管好了。」
  徐子陵別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歎迫:「仲少你的肚子餓嗎?看來我們的功夫確有長進,兩夜一天末吃過一粒米,仍只是這麼餓。」
  寇仲悲吟道:「不要提『餓』這個字,唉!我要累死了。」話畢把整塊臉埋到沙裡去。
  徐子陵的神智逐漸模糊,最後支持不住,就那麼昏睡了過去。
  忽然感到給人大力拍他的臉,寇仲的叫嚷聲傳入耳內道:「天啊!快起來,今次有神仙打救了。」
  徐子陵睜開眼睛,天已大白。
  呆頭呆腦坐起來時,一看下亦呆了眼。
  只見潮水退開了過百丈,露出了寬敞的海床,佈滿了烏黑的礁石。
  那數十包鹽和船破後的遺駭散佈在石面上,壯觀異常。
  寇仲正往最接近的鹽包奔去。
  徐子陵湧起熾熱的狂喜,跳了起來,這才發覺身上的傷口已痊癒大半,除了肚子空空如也外,整個人精力充沛,忙追著寇仲奔了去。
  寇仲興奮得發了瘋地嚷道:「我的娘!這些鹽都結成了硬塊,沒有溶掉,今伙老天爺顯靈了。」
  徐子陵見到遠處石隙問有東西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大喜樸了過去,果然找到那把長劍,不片刻又在丈許外找到寇仲那支短戟,失而復得,那欣悅的感覺確非筆墨所能形容。
  寇仲卻在找那兩個錢袋,千辛萬苦才找到其中一個,另一個則怎都尋不到了。打開一看,竟有白銀五而多,心中是非常感謝老大爺。
  兩人怕潮水又來,忙把鹽包運往岸邊。忙到黃昏,才把四十八包鹽集齊岸上,有兩包不見了,可能是艘船時散碎了。
  兩人這時餓得已沒有了感覺,忙到岸旁的山林採了些野果充飢。
  回到沙灘時,潮水又湧上來了,看著海水打上礁石激起的浪花,他們都有劫後餘生的感覺。
  兩人面對大海,生出了敵人隨時來臨的危機感。遂在附近山林中找了個安全的地點,把鹽包都運了到那裡去,又以樹葉蓋好,這才依偎而睡。
  恍惚間他們又似回到了傅君婥葬身那個小谷內。運功抗禦寒夜。
  到了半夜時分,異響由沙灘處傳來。
  兩人吃了一驚,取了兵器,爬到一塊可看到沙灘的大石後,偷偷張望。
  只見沙灘處泊了兩艘小艇,十多名大漢手持火炬,正察看他們那艘破船給衝至沙灘上的遺骸。
  對開海面上有八艘中型的兩桅帆船,不像是海沙幫的船艦。
  寇仲低聲道:「你看那個妞兒,比得上我們的娘!」
  徐子陵亦看到那女子,身穿湖水綠色的武士服,外單白色長披風,美得教人看了似會透不過氣來。
  這麼有氣質的姐兒,他還是第一趟見到。
  寇仲喉嚨發出「咯」的一聲,嚥著口涎道:「若能和她共度良宵,短命三日我都甘願。」
  徐子陵「哈」一聲笑了出來,連忙掩口,豈知那女子顯是高手裡的高手,隔了近二十丈,仍瞞不過她的耳朵,別頭瞧往他們的方向,嚇得兩人忙縮在大石後。
  過了好一會後,沙灘處仍沒有動靜,他們鬆了一口氣,那還敢再有歪念o
  寇仲低聲道:「這美婆娘連武功都可能比得上娘,不過仍給我們揚州雙龍瞞過了。」
  忽然一把悅耳低沉的女音由上方傳下來平靜地問道:「真的給你們瞞過了嗎?」
  兩人魂飛魄散,涼到斜草坡底,才跳了起來,拏戟持劍,虛張聲勢,查實心虛得要命。
  兩人得李靖傳授血戰十式,只有徐子陵一個人試過和人以兵器對敵,不過那次卻是窩囊之極,連李靖的寶刀都失去了。
  所以兩人最缺乏的是實戰經驗,故臨陣不膽怯就怪了。
  那絕色美女悠閒地坐在大石上,旁邊還放著一盞風燈,映得她靠燈的半邊嬌軀似會發光的樣子,使她的美麗多添了幾分因神秘而來的聖潔感覺。
  白披風襯湖水綠的武士服,更令她顯得綽約多姿。
  女子冷冷地看著他們,淡淡道:「真不明白你這兩個無德無能的小混混,憑什麼既可在宇文化及的眼皮子下帶走了《長生訣》,又讓杜伏威鬧了個灰頭土臉,現在連海沙幫都給你們弄得暈頭轉向。告訴我!你們是否戴了保佑你們好運的護身符呢?」
  兩人聽得臉臉相覷,瞪目結舌。
  此女怎能對他們的事瞭若指掌?
  寇仲不好意思的把短戟垂下,撐在草地上,一本正經地道:「請問小姐高姓大名?何方人士?為何封在下兩兄弟的事這般如數家珍似的。」
  美女冷哼道:「我不是叫婆娘嗎?為何現在又變小姐了,前後不符,可知你這人是如何卑鄙。」
  寇仲失聲道:「這就叫卑鄙?就算你心中恨不得殺死對方,表面上還不是要客客氣氣嗎?這世上誰不是口不對心,你這……嘿!你這小姐又比我高尚多少?」
  徐子陵很少見到寇仲發這麼大脾氣,呆在當場。
  美女平靜地看了寇仲好半晌後,「噗哧」嬌笑道:「你這小鬼,倒也有點臭脾性。不過莫怪本姑娘不先作警告,殺人對我來說就像斬瓜或者切菜,一點不會猶豫。」
  徐子陵回過神來,忍不住曬道:「要動手就動手吧!何來這麼多廢話?」
  寇仲挺胸道:「夠膽量的就不要招呼別人來幫手,一個對我們兩個。」
  美女忍俊不住,花枝亂顫般笑道:「看你兩個的模樣,已是衣不蔽體,渾身傷痕,偏又擺出兩個打我一個的賊相。唉!死小鬼!累我笑得這麼辛苦。」
  徐子陵憤然道:「你究竟打還是不打,不打我們就回去睡覺了。」
  美女自然看出他的外強中乾、色厲內荏,在背後拔出了一管金澄澄,長若四尺的銅蕭,橫放唇邊,吹響了一個清音,像清風般送入他們的耳鼓內。然後把蕭擱到玉腿上,低頭細看風燈內閃跳的焰芯,輕輕道:「不要對人家滿懷敵意好嗎?我不惜對海沙幫開戰,就是想看看我們有沒有合作的可能性。」
  兩人你眼望我眼,均有點受寵若驚樣子。
  還是寇仲反應比較快,笑嘻嘻坐到另一塊石上,點頭道:「姑娘請開出些誘人的條件,看看可否談得攏?」
  美女眼尾都不看他,仍似是自言自語道:「我是否該先狠狠揍他們一頓,讓這兩個小鬼守規矩點呢?」
  寇仲嚇得跳了起來,擺出血戰十式起首第一式--「兩軍對壘」
  給她忽硬忽軟的,弄得兩人頭都痛了起來。
  美女倏地把俏臉轉回面向他們,鳳目生寒,定神打量了兩人擺出的姿態神氣,冷然道:「知否我肯和你們說這麼多話,是因為本幫主很看得起你們,所以想邀請你們加入我巨鯤幫,做本幫主的兩個既是剛開門又是關門的徒弟。」
  兩人愕然以對,異口同聲叫道:「我的娘!」
  此事確是出人意表之極,這麼個最多比他們大上三、四歲的美人兒,竟要收他們作徒弟?
  『紅粉幫主』雲玉真「毫無愧色」道:「有何值得大驚小怪,所謂學無先後,達者為師,那叫你們本領低微,連拿兵器的方法都末曉得。」
  徐子陵失聲道:「拿兵器也有方法嗎?」
  雲玉真沒好氣道:「當然有!只看你想把劍柄捏碎似的那麼用過了力度,就知你不懂拿劍的竅訣是『輕則飄,實則緊。』過猶不及,沒有明師指點,你這小子怎會曉得。」
  寇仲怕徐子陵失面子,曬道:「你早先不是說我們何德何能嗎?為何忽然又前倨後恭,變成很看得起我們呢。是否只為了『楊公寶藏』和《長生訣》。收了我們作徒弟後,教我們因師命難違,又要討你老人家歡心,最後便是乖乖獻寶。」
  雲玉真瞅了他半晌,秀眸露出笑意,溫柔地道:「若我雲玉真要謀那兩樣東西,教我雲玉真不得好死。」
  又抿嘴笑道:「或者你們並不知道,杜伏威找不到你們後,返回歷陽,有天忽然笑了起來,旁人問他笑的原因時,他提起你兩個小子,說你兩人是天生的武學奇材,他雖閱人無數,但從末見過資質比你們更好的人,使他也動了愛才之念。只恨給你們逃掉了,現在他只想幹掉你們。」
  兩人的臉火般燒了起來。
  這番似是讚賞的話,在她口中說出來便曖昧多了。
  徐子陵尷尬地道:「你怎會連杜伏威說過什麼都知道?」
  雲玉真淡淡道:「這個不用你理,當今之世,除竇建德和李密兩人外,數眼光獨到,怕沒多少人能及得上杜伏威。所以本幫主也起了收徒之心,怎樣了,拜不拜我這個師傅,否則給海沙幫找上你們時,不要怪沒有人救你們了。著雙目一寒道:「《長生訣》只是道家騙人的玩意。至於『楊公寶藏』則只對發皇帝夢的人有吸引力,我才沒閒情去淌那渾水,去你兩個的大頭鬼。」
  寇仲沒好氣道:「你想作我們揚州雙龍的師傅,也該有點表現才行。否則運我們劍戟合璧都敵不住,還怎擺得出師傅的款兒。」
  雲玉真同意道:「說了這麼多話,只有這幾句合理一點。」
  兩人知她出手在即,全神戒備。
  也們在市井長大,深明「便宜莫貪」這千古不移的定律。
  這麼一個千嬌百媚、身份尊貴的美人兒,要來收他們作徒弟,裡面定是包藏了陰謀禍心,只是他們猜測不破吧了!
  雲玉真左手提燈,右手挽蕭,緩緩親離了大石,披風在身後拂動不休,像化作美人形態的螢火蟲般瞬那間橫移過來,到了兩人頭頂上。
  一人那想得到她會有這種招數,又有點怕劈傷她美麗的玉腿,慌忙往左右移去,豈知竟分別給她在頭頂踏了一腳。
  雲玉真落往兩人後方,嬌笑道:「徒兒們服了嗎?」
  兩人臉都脹紅了,打個眼色,分從左右攻去。
  此時他們已知她武藝強絕,再不留情,全力出手。
  徐子陵本來使的是血戰十式第三式的「輕騎突出」,若是用刀的話,就是由腰間出刀,假作搗往敵人胸口,若敵人退避時,則化成側劈的變招,但用劍使出來時,卻完全不是那種味道,索性步法依舊,覷準她肩膀,長劍閃電溯去。
  寇仲更不懂用那與刀分別很大的短戟,臨時把第二式「鋒芒畢露」變化了少許,借一個旋身,橫掃往雲玉真脅下。
  雲玉真一陣嬌笑,左手風燈往上提起,照得左方的徐子陵纖毫畢露時,右手銅蕭似若無力地點在徐子陵的長劍鋒尖處,同時後方的披風揚往前來,剛好迎上寇仲的短戟。
  「叮!」
  「蓬!」
  兩人只覺一股柔和但卻難以抗拒的內勁送入了自己兵器內,由掌心擴散到手臂的經脈去,如若觸電,差點連兵器都丟掉,狼狽退了開去。
  雲玉真卻比他們更驚訝。
  原來她本是要把真勁攻入對方體內要穴,豈知到了對方肩膀處,徐子陵方面的勁氣若泥牛人海,消失無蹤,硬被化去。而寇仲則把她的氣勁迫了回來,頗為霸道。
  三人分了開來,愕然對望。
  雲玉真皺眉道:「假若羅剎女傳你們練功之法,你們理該同出一源,為何現在卻有這麼截然不同的差異呢?快從實招來。」
  寇仲嘻嘻笑道:「知道我們功力深厚了,對嗎?美人兒師傅。」
  徐子陵哈哈笑道:「我們是練武奇材,自然有不同的花樣了。」
  兩人見她武技高強,又擺明不會傷害自己,大感有趣,更心癢手癢起來。
  只看她動手時的美姿妙態,已是賞心樂事。
  雲玉真見『師令不破尊崇』,秀目一寒,倏地來到寇仲左旁,銅蕭照臉點去。
  寇仲明明可清楚看到她每個動作,心中還知道該怎麼去擋格,偏是身體移動卻慢了少許,橫起短戟時,不但給對方在鼻尖點了一記,還給這女幫主一腳掃在腿側處,登時慘哼倒地,跌了個灰頭土臉。
  徐子陵搶過來救駕,長劍舞得呼呼作響,護住臉門,豈知雲玉真一簫點出,竟破入了他以為密不透風的劍網內,點在他額頭正中處。
  徐子陵如遭雷殛,拋跌開去,也跌了個四腳朝天。
  雲玉真俯視一時間爬不起來的兩人柔聲道:「你們不知在那裡學來這些以攻為主的招數,卻不知這都是以命搏命的拚命狠著,若沒有抱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決心,便完全發揮不出威力來的。」
  兩人哼哼的站了起來,都給她的氣勁震得全身發麻,無力動手。聽她這麼說,亦心中佩服,因為李靖也曾這麼說過,可知此女眼力高明之極。
  雲玉真見自己已大幅加強了內勁,兩個小子仍可這麼快爬起來,芳心也驚異莫名。
  她當然不是要收兩人作徒弟,只是要利用兩人去為她作一件對她非常重要的事。而因此事必須他們心甘情願才行,才施展種種手段以達致目的。但這刻她真的動了少許收徒之心。
  倘真個成事,再假以時日,這兩個小子將可成為她的得力臂助。
  寇仲歎了一口氣道:「我們最尊重女兒家的了,所以怎捨得傷你……」
  雲玉真嗔道:「閉嘴!竟敢對我說這種輕薄話,是否討打。」
  徐子陵忙道:「有事慢慢商量,你收徒傳藝,也必須對方心悅誠服才成。現在我們卻仍未有拜師之心,可否待我們幹完一筆買賣,大家才再來研究這事的可行性。」
  雲玉真先是玉臉一寒,旋又露出笑容,出乎兩人意料之外地淡淡道:「好吧!你兩人仔細想想好了。」
  搖晃了一下,已回到了那塊大石上去,嬌聲道:「海沙幫會不惜一切把你兩人擒拿的,好自為之了。」
  再一陣嬌笑,消失在大石之後。
  兩人臉臉相覷,反有點捨不得她離開。
  忽然雲玉真又回來了,兩人心中暗喜時,她像師傅教訓徒弟般道:「你們最好把留在地上的痕跡徹底消減,再布下已遠離此地的疑陣,乖乖的在這裡躲上一兩個月,否則必逃不過海沙幫的天羅地網。」
  這才真的走了。
第九章 初窺堂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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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玉真率手下離開後,臨天明前兩人拖著筋疲力盡的身體回到那些鹽包堆成的方陣中空處,睡了個不省人事。
  到午後時分,沙灘傳來人聲,吵醒了他們。
  兩人爬了出去,只見沙灘處泊了十多艘快艇,最起眼的就是韓蓋天和俏尼姑,嚇得兩人忙縮回密林裡。
  幸好早有雲玉真提點,否則今趟就插翼難飛。
  兩人連到外面採摘野果的膽量都消失了。即管再聽不到聲音,仍躲在安樂窩中。
  黃昏時忽下起雨來,幸好他們以樹枝茅草和泥巴搭成的屋頂,承接了大量的雨水,所以屋內下的小雨仍可忍受。
  寇仲喜道:「這場雨來得真合時,可以把地上的痕跡洗去,那韓仆地就會更以為我們逃到遠方去了。」
  徐子陵失笑道:「蓋天仆地,這名字起得像宇文化骨那麼精采。」
  寇仲伸手過去拔他面上長出來達半吋的鬍鬚,笑道:「小陵你有點男子氣概了,只比我的鬍鬚子短了點,要不要我那對妙手給你拔個清光,還你的小白臉。」
  徐子陵推開他的手道:「到我們的鬍子長得連自己都不認得自己是誰時,我們就可做運鹽的私梟,明白了嗎?」
  寇仲拍腿稱賞,又苦惱道:「我們的武功真那麼差勁嗎?為何心中明明覺得可擋住我們美人兒師傅的玉招,偏是手腳卻不聽話?」
  徐子陵沉吟道:「我也有想過這問題,照我看是我們由《長生訣》學來的絕世奇功,仍未能運用到出手的招式處。而且每一種兵器都有它的獨特之處,我們把握不到,自然更不能得心應手。」
  寇仲豎起拇指讚道:「小子真行,竟然想出和我相同的想法,證明你確像我的資質那麼好!」
  笑笑罵罵,到夜幕低垂,兩人才溜出來,看清楚海沙幫的人確走得一個不剩時,這才靠夜眼去找野果充飢。
  接著兩人就在沙灘處對拆起來,打到興起時,索性脫掉衣服,只餘短褲,到海浪中殺個不亦樂乎,到徐子陵錯手輕微畫傷寇仲臂膀,才停下手來。
  兩人躺在沙灘上,都感意興索然,因為無論怎樣用心去打,體內的真氣和手中的招式始終不能渾融為一,除了對兵器運用熟習了點外,可說一無所得。
  不片晌,兩人睡了過去。
  徐子陵醒過來時,鳥鳴貫耳。
  他睜眼仰望,剛巧見到一頭海鷗在海面上盤旋,姿態優美自然,正看得心曠神怡。海鷗忽地斜衝而下,直鑽入海水裡,再破水飛出時,爪上已抓著條生蹦活跳的小魚。
  徐子陵看得心神劇震,一把抓往旁邊的寇仲,失聲道:「我明白了!」
  豈知一把抓空,環目四顧,寇仲竟是蹤影全無。
  徐子陵嚇得跳了起來,大叫道:「寇仲!」
  驀地海面處有物冒起,原來正是寇仲,只見他一手拿著他的劍,另一手拿著一條大魚,得意洋洋地叫道:「今天不用再啃把鳥兒都淡出來的野果了。」
  徐子陵一言不發,取起他身邊的短戟,朝正由大海走上沙灘來的寇仲奔去道:「小子看招。」
  寇仲哈哈一笑,揮劍迎上來道:「小賊找死!」
  徐子陵此時腦海中填滿那海鷗俯衝入海的弧度軌跡,心與神會,意與手合,一分不差地把握到寇仲的劍勢步法與速度,長嘯一聲,短戟擬出海鷗飛行的軌跡,畫空擊去。
  最奇妙的事發生了。
  左腳心熱了起來,而右腳心卻是奇寒無比,剛好與平時練功時右腳心先熱相反。
  奇事並不止於此,以前通常是先熱後涼,今次卻是寒熱一起發生。
  跟著是一寒一熱兩股真氣分由左右腳底湧泉穴往上衝,經兩腿內側陰蹺脈達至胯下生死竅,通過左右胸的衝脈,再歸至心下絳官之位,寒暖氣匯合為一,下帶脈,左右延往後腰眼,上督脈再出兩肩疾奔兩肘外的陽腧脈,真氣天然流動,不假人為。
  「噹!」
  慘哼聲中,寇仲虎口震裂,長劍甩手掉往後方。
  兩人同時呆在當場。
  這時徐子陵體內的奇氣又走肘內的陰腧脈,回到絳宮,下生死竅,由內腿的陰蹺脈。重歸湧泉,這才消去。
  寇仲把打來的魚兒拋掉,捧著劇痛的手蹲跪在淺水處,叫道:「這是什麼鳥的一回事?」
  徐子陵跌坐水裡,狂喜道:「我明白了,娘、杜伏威、我們的美人兒幫主都沒有說錯,《長生訣》根本與武功沒有半點關係,但卻是嵌合天地自然奧理的竅訣。以前曾聽得人說,人身乃一小天地。原來我們的外在,又是另一天地,所以只要把握到這兩個天地的自然之理,內外兩個天地就會合而為一,渾成一體,就像我剛才使出來的那一招了。」
  這番話恐怕要廣成子復生,才能演繹明白。
  而換了任何頂級高手,亦會聽得一頭霧水。
  事實上這正是武道最高理想的天人合一之道,徐子陵一時福至心靈,隨口說了出來,卻不知道幾句話,正是奠定了他們將來成為不世出的絕代高手的起點。
  古往今來,從沒有人有此領悟。當然,原因之一是誰都不像他們般糊裡糊塗地練成了《長生訣》內的竅訣。
  徐子陵又把看到海鷗的事說出來。
  寇仲大喜,把長劍拾回來,大喝道:「再試試看,記著只能砸本高手的劍好了。」
  徐子陵一聲領命,執起短戟,便學剛才般一戟打去。
  「叮!」
  寇仲全力架著。
  徐子陵苦惱道:「為何今次卻不靈光了?」
  寇仲道:「你回到沙灘去,學剛才般衝過來,可能問題出在你沒有跑熱了身子。」
  徐子陵想想亦是道理,依言而行,豈知依然全無用處,風光不再。
  接著無論如何練習,總再使不出剛才那一手的威力來。
  最後兩人頹然躺倒在沙灘上,失落之極。
  寇仲轉身伏在細沙處,以拳捶地道:「問題究竟出在那裡呢?」
  徐子陵心中一動道:「當日李大哥受傷昏迷,你到了外面找騾車,我無聊下練起李大哥的血戰十式,當時姐姐嚇得叫我停手,因為我的刀會發出熱風和刀氣。可是後來我對著真正的敵人時,運起刀來既無熱風也沒刀氣,且一個照面就給人把刀絞飛了,若可想通為何會如此,說不定可解決這個疑難。」
  寇仲精神一振,坐起來道:「那你當時練刀,心中有想到什麼呢?」
  徐子陵回憶起當時的情況,徐徐道:「什麼都沒有想,只是要練好刀法,好保護李大哥和姐姐,不讓他們受到任何傷害。」
  寇仲劇震道:「我明白了。那就是娘說的內外俱忘,無人無我,有意無意之境。剛才你向我攻來時,根本沒想過會這麼厲害,才能達致內天地和外天地渾然為一的境界,正是娘所說的「內外俱忘」,後來有意為之,所以才不靈光了。」
  說是這麼說,但接下來的十多天,兩人由朝練到晚,始終再不能做到所想獲到的效果,重現那如有神助的一擊。
  他們終是少年心性,在揚州城時又懶散慣了,竟停止了練習,整天到海裡獵魚為樂,只覺逍遙自在,好不快活。
  這天兩人由海裡回到沙灘時,寇仲道:「你有沒有留意魚兒逃走的方式,它們都先是全神貫注,然後尾巴一擺,總能由意想不到的角度溜走,還充分利用到水流的特性。若我們能學到它們幾成功夫,就算美人兒師傅再來,恐亦沒那麼輕易把我們打到左歪右倒了。」
  徐子陵精神大振道:「我倒沒想過這點,來!我們去找魚兒偷師。」
  日子就是這樣過去,兩人把玩樂練武與起居作息結合在一起。
  漸漸又回復了以前在小谷時的心態,說話愈來愈少了。
  寇仲練內氣時,就在沙灘上走來走去徐子陵則睡個一動不動。
  一動一靜,各異其趣。
  過了兩個多月,這天兩人在海裡追逐一條大青魚時,寇仲一劍剌出,明明刺不中那青魚,豈知青魚如受雷殛,竟反肚死了,表面卻不見任何傷痕,剖開一看,內臟竟爆裂了。
  兩人先是愕然,旋則大喜,且更加勤力練起功來。
  不過徐子陵總愛模仿鳥兒多一點,更愛觀察追捕海鷗的大鷹,還學習它們飛翔的姿態。
  寇仲則向各式各樣的魚兒學師,又細察螃蟹的橫行躲術和攻防戰術,兩人都達到沉迷的階段。
  吃東西時,便彼此交換心得,又拆招對打,由李靖的血戰十式變化出更多適合自己的方式。不過始終仍未達到早先似奔雷一擊的水平。但兩人已非常高興,頗有得心應手的氣概感覺。
  這天一覺醒來,走往海灘,赫然發覺沙灘處擺著兩個籃子,放了兩套衣服,還是御寒的厚衣。
  只見沙上寫著:「今晚月升之時,在此相見,別忘了穿上衣服。師傅字。」
  兩人這才發覺身上衣服已破蔽不堪。一時臉臉相覷,既感歡喜,又是煩惱。
  究竟她有什麼目的呢?
  那晚雲玉真再來,一身雪白捆金黃邊的武士服,頭上卻紮了個充滿男兒氣概的英雄髻,綁著素黃色武士巾,既英姿爽颯,又是美得教人目眩神迷。
  像上趟般提著盞精緻的風燈,背掛銅簫,先著兩人盤膝坐下,隨把風燈放到二人正中處,仔細打量了他們後,大訝道:「為何不見只兩個月,你們卻都長高了,已有點軒昂男兒漢的模樣。最難得是氣度不同,只看你們的眼神,便知內功大有長進了。」
  寇仲一摸臉上長得又密又厚的鬍鬚,笑道:「全靠這些傢伙,看來自然威猛多了。」
  徐子陵和寇仲朝夕相對,自然感覺不到對方的變化,但在雲玉真眼中,兩人確令她有刮目相看的變化。
  因兩人的氣質和風度都有明顯分別。
  徐子陵更為高挺俊拔,有寇仲所沒有的文秀瀟灑的氣質,卻沒有寇仲那種既潑野又懶洋洋味兒的粗獷豪逸。
  論身材,寇仲雖然比徐子陵要矮上一寸,但肩寬背厚,身型雄偉,氣勢要比徐子陵更豪猛。
  其中一個原因是徐子陵眉清目秀,較像文人雅士多一點而寇仲卻是眉發粗濃,其方面大耳,亦和徐子陵較瘦削的俊臉明顯有異,使他總多了點粗狂的味兒。
  兩人各具奇相,自有其引人之處。
  雲玉真心中奇怪,為何上趟見他們時,並沒有特別留心他們的形相,但今次卻不由自主注意到他們的樣貌呢?
  想到追裡,俏臉微熱,忙掩飾道:「我曾派人來看過你們幾趟,總說你們在海灘或溜到海裡玩耍,為何內功竟會好起來呢?」
  徐子陵聳肩道:「我們是遊戲不忘用功,不過玩了整整兩個月,已覺玩厭了,正想到外面闖闖,美人兒師傅你有什麼好指教哩?」
  雲玉真啼笑皆非,但又心中歡喜道:「終肯認我作師傅了。」
  寇仲哈哈笑道:「雲幫主切勿誤會,師傅還師傅,但美人兒師傅只是我們兩兄弟為你起的綽號,就像宇文化骨和韓仆地那樣,是特別想出來的稱呼。」
  雲王真不知好氣還是好笑,想冷起俏臉唬嚇兩句,旋又「噗哧」嬌笑道:「去你兩個大頭鬼,我真要收你這兩個小鬼作徒弟嗎?只不過見你們還有些好處,才處處關照你們。」
  兩人對望一眼,露出早知你是這樣的微笑。
  雲玉真無名火起,怒道:「信不信我把你兩人的武功廢了,教你兩個打回原形,好過看到你們就覺嘔氣呢。」
  寇仲湊近笑道:「美人兒師傅是不會這麼殘忍的,嘻!念在你對我們總算不錯,說出你的困難和需要吧!只要有足夠酬金,又是輕而易舉的小事,我們說不定肯幫忙哩!」
  雲玉真忍俊不住,狠狠橫了他一眼,歎道:「你兩個小鬼死到臨頭都不自知。現在你們成了幾方勢力爭逐的對象,只要給人抓到,由於有前車之鑒,你們休想再有脫身的機會。識時務的最好就來巴結本幫主吧!」
  旋又道:「我要害你們真是易如反掌,只要放出消息,保證你們休想有容身之所。」
  徐子陵不解道:「你武功遠勝我們,又有無數手下,有什麼事是非要纏上我們,並要我們出馬不可呢?」
  雲玉真淡淡道:「你們聽過東溟派嗎?」
  兩人愕然半晌,一齊點頭。
  雲玉真笑道:「我只是試探一下你們,看你們是否老實。事實上你們曾接觸過她們,又由她們的船上跳到海裡去。當晚更破壞了海沙幫偷襲她們的陰謀,我的情報有錯誤嗎?」
  兩人聽得瞪口結舌。
  寇仲呼出一口涼氣道:「看來海沙幫內也有你布下的奸細了。」
  雲玉真柔聲道:「實話直說,江湖間每一個幫會都需要龐大的經費,像海沙幫和水龍幫便是以販運私鹽為主要收入,故能和我巨鯤幫列名八幫十會之一。而八幫中最卑鄙無良的就是以洞庭湖為根據地的巴陵幫,他們專事販賣婦女,供應天下妓院的須要,獲利亦是最厚。」
  徐子陵失聲道:「武林真的無人嗎?為何竟容許這種幫派的存在?」
  雲玉真沒好氣道:「現在天下亂成一團,每個幫派均有後台撐腰,否則早給人吃掉了。海沙幫後面有宇文門閥,水龍幫則是宋閥的看門犬,巴陵幫的後台老闆勢力更大,因為那就是當今的皇帝老子。」
  兩人啞口無言,難怪人人都要討伐皇帝老子了。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那麼美人兒師傅你的後台又是那個硬手?」
  雲玉真嘴角逸出一絲驕傲的笑意,漫不經意道:「我就是我,何須倚賴別人來生存。而我出賣的都是第一手的情報。不要以為我認錢不認人,非是我雲玉真看得上眼的人,多少錢都休想由本幫主處買到半句消息呢。」
  徐子陵失聲道:「情報都可當貨物般來賣錢嗎?」
  寇仲歎道:「難怪你對我們的事知道得那麼詳細了,原來你是食這行飯的。」
  雲玉真不耐煩地道:「知己知彼,才可百戰不殆。現在天下形勢之亂,實是史無先例,誰能掌握對方軍隊的佈置、實力的強弱,兵員的虛實,誰便有機會稱霸天下,我這行業才得應運而生,若非如此,恐怕我們早給人吞併了。」
  徐子陵奇道:「若是如此,美人兒師傅你理該很想知道《長生訣》和「楊公寶藏」的事才對。」
  雲玉真好整以暇道:「這件事要分開來說,《長生訣》雖是道家瑰寶,修道人夢寐以求的天書,但和爭天下卻沒有直接關係。至於楊公寶藏,羅剎女根本沒有告訴你們,否則你們這兩個恨不得發大財的小鬼就不須到餘杭去偷鹽了。哈!楊公寶藏在揚州城?只有韓仆地那蠢材才相信。」
  寇仲咋舌道:「美人兒師傅你真厲害,不若嫁給我們兩個算……啊!」
  雲玉真收回賞了他一記耳光的玉手,冷然道:「就算我沒有心上人,也不會看上你這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寇仲撫著臉頰笑嘻嘻道:「這麼說美人兒師傅已有心上人了。」
  雲玉真毫不客氣道:「關你什麼事?」
  徐子陵忽然道:「你這叫恃強凌弱,將來我們練成武功,你就知道滋味了。」
  雲玉真微笑道:「我在等著哩!好了!現在來個明買明賣,你們為我辦好一件事,本幫主就放過你們。否則無論你們走到那裡,我都放出消息,看看你們再遇上什麼宇文化骨,什麼韓仆地,杜伏威時,會有什麼後果?」
  寇仲苦笑道:「這是威脅了。」
  雲玉真柔聲道:「除了威迫,還有利誘,包保你們拒絕不了。我就先傳你們一套輕身功夫,使你們將來亡命天涯時,多些逃走本錢。唉!可能我雲玉真前世欠了你們點什麼,才心甘情願把自己最出色的功夫傳給你們,卻又連真正師傅的名分都沒有。」
  兩人大為心動,若可在屋頂上處飛來飛去,那就算短命三年都甘願。
  寇仲忙賠笑道:「將就點,我們就真個認了你做美人兒師傅算了。」
  徐子陵比較有點原則,試探道:「傷天害理的事我們可不幹,殺人放火更不成。」
  雲玉真沒好氣道:「你們有那種能力嗎?小賊就是小賊,如不是要你們偷東西,還可要你們來幹什麼?」
  兩人大為錯愕,若只是偷東西,她自己不是更勝任愉快嗎?
  雲玉真看看天色,道:「不要多問,其中自有道理。偷了東西後,我還可每人給你們十兩黃金,怕死的話,那足夠你們隱姓埋名以度此殘生。現在我立即傳你們輕功心法,一個月後我再到追裡找你兩雙死小鬼,到時自會教你們知曉去偷什麼東西。」
  寇仲和徐子陵在這麼厲害的威逼利誘下,「欣然」答應了。
  雲玉真清麗的俏臉露出甜甜的笑意,瞅了兩人幾眼,弄得他們大暈其浪時,才肅容道:「我的輕身功夫乃匯合各家之長後,自創出來的,人稱「烏渡術」,在武林被尊為的「奇功絕藝」中別樹一幟,非常有名,所以莫要以為我只是拏些下等功夫來哄你們。」
  徐子陵奇道:「什麼是「奇功絕藝」?」
  雲玉真道:「沒時間和你多說了,但杜伏威的『袖裡乾坤』和宇文化及的「冰玄勁」便是其中之二。」
  頓了頓續道:「所謂輕身功夫,就像魚兒在水中的暢遊,只不過將水換作了充塞大地間的氣和風,最關鍵處首先是如何輕身及在空中換氣,我的「鳥渡術」更講究在空中滑行的軌跡。由於你們內功已有良好的根底,只須一個月時間依我的方法練習,便可得小成。」
  兩人不敢打岔,聚精會神聽著,心中的興奮像烈火般高燃著。
  雲玉真先問了他們行功的方式,聽畢後沉吟片晌,頹然道:「你們的內功根本是前所未有的,恐怕我不懂指點你們了。」
  兩人大急。
  徐子陵道:「你先把你的訣竅說出來,然後我們再想辦法練習好了。」
  雲玉真歎道:「你們好像不知有走火入魔這回事似的。」
  寇仲哂道:「我們的內功叫能人所不能。美人兒師傅求你快說吧!至多將來你的心上人不要你時,由我們接替好了。」
  雲玉真怒瞪他一眼,嚇得寇仲滾了開去時,才沉聲道:「你們出了事時,莫要怪我沒先作警告。「烏渡術」的第一步就是先明白什麼是「正反之氣」,所謂正之氣,就是物體往上拋時,到了力盡就須落下來。而反之氣則是力盡時靠生出的反勁,使力度能繼續上升。這必須體內具有真氣的人才能辦到。」
  接著說出了一大串口訣,教兩人記緊後,又指導了兩人蹤躍換氣的法門,最後歎了一口氣道:「若練習時覺得身體不舒服,就不要勉強用功。唉!我要走了!」
  舉起了風燈,內力透入燈內,風燈立時明滅不定。不片刻海面遠處傳來響應的燈號,兩人這才知道風燈有此傳訊作用。
  兩人都有點依依不捨。
  雲玉真望著他們微歎道:「希望下趟來時,你們仍然生龍活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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