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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五章 生死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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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足尖點地,彈往前方上空,避過激射而至的箭雨,再一個大空翻,正要往四大寇撲去時,四寇之一的「焦土千里」毛燥焦雷般暴喝一聲,斜衝上天,炮彈似的朝他射去,雙掌推出。
  徐子陵心中叫好,這使他免去了受第二輪箭攻之苦,同時又感到週遭的空氣寒若冰雪,氣漩狂,激起他強大的鬥志,趁勢兩腿彈出,足尖剛好點在對方掌心處。
  毛燥高瘦的身體劇烈抖顫了一下,不但強大的掌勁被迫得不是往掌沿處洩出,就是倒撞而回,在經脈中亂竄,使他難過得要命。
  原來徐子陵這兩腳的勁度絕頂怪異,一輕一重,輕者柔而,不但使他右掌的勁氣無法吐出,還給對方有若游絲的一股真氣鑽入掌心,長驅直進般送入臟腑。
  重者則剛猛無倫,像個不斷急轉的鑽子般狠狠在掌心錐了一記,手掌登時如著火灼,勁氣像大石投水般往四外濺洩。
  毛燥一生殺人如麻,大小戰爭無數,尚是初次遇上這種怪異厲害的真氣,悶哼一聲,運起千斤墮,往下落去。
  「雞犬不留」房見鼎見毛燥吃了大虧,怕徐子陵乘勝追擊,背上兩根各重逾百斤的狼牙棒來到手中,巨軀翻騰斜起,快速來到徐子陵上方,狼牙棒舞出重重棒影,凌厲無匹的往徐子陵罩下去。
  「寸草不生」向霸天矮胖的身體則由地面衝前接替毛燥,兩隻鋼齒環左右旋飛,斜斜往仍離地尋丈的徐子陵兩脅彎旋過去,發出奇異的尖嘯聲,氣勢逼人。
  除了曹應龍昂立不動外,其它賊寇亦空群而出,擁往三人交戰處,布下重重圍困。
  徐子陵緊隨毛燥往下疾落時,猛提一口真氣,翻身兩腳疾踢,破入房見鼎的棒影裡,一絲不誤的踢中他兩根狼牙棒。
  同時雙掌虛按,發出兩股螺漩狂,襲向毛燥的瘦背。
  丈外的曹應龍大吃一驚,急躍而起,雙掌內收後再平削開去,兩片銳利的勁氣,卻非是攻擊徐子陵,而是削往徐子陵下壓往毛燥的掌勁。
  「篤篤!」
  腳尖正中狼牙棒。
  螺漩勁氣透棒而入,破進房見鼎的真氣內,房見鼎不但所有後著變化無以為繼,還陣腳大亂,迫得借力飛開。
  心中不由駭然大震,為何忽然間會鑽了個厲害至此的高手出來。
  下跌的毛燥感到氣漩壓體,知道不妙,勉強壓下經脈內翻騰的氣勁,又吐出一口助他減壓的鮮血,右掌按往地面,真氣吐出,就借那反撞之力,凌空側滾,希望能避過這可要他小命的兩掌。
  「蓬蓬」悶響,徐子陵的掌勁給曹應龍後發先至的掌風削個正著,勁度登時大幅減弱,同時整個人被帶得往回拋飛。這才知曹應龍之所以能成眾寇之首,皆因功力實遠勝其它三大寇首。
  曹應龍則渾身劇震,往後退了兩步,亦暗叫厲害。
  向霸先的奪命齒環由於連著細絲,此時經他把真氣注入絲內遙控,兩環改變角度,如影附形的鍥著徐子陵追至。
  徐子陵一聲長嘯,閃電墮地,避過飛環。
  矛槍刀斧,立時從四方八面攻來。
  徐子陵知道若不把握機會,趁毛燥尚未回過氣來,加以搏殺,那今晚就休想再有第二個機會。
  心中閃過寇仲的大頭,暗忖有他在就好了。
  念頭才起,他已撲伏園內的草地上,雙腿車輪般往四周狂掃,飛天神遁卻從敵人腳下的間隙無聲無息的電射而出,在神不知鬼不覺間疾往落地又彈起的毛燥右腳眼抓去。
  向霸天和房見鼎見徐子陵被己方十多個高手圍著廝殺,暗忖先消耗他一點氣力也是上策,遂在外圍押陣,蓄勢以待。
  曹應龍則緩緩朝戰圈迫來,兩手持矛,每踏下一步,地上都現出一個深達三寸許的足印,顯示他正不住提聚功力。
  毛燥跳起來後,功力已大致回復過來,心中殺機大盛,正要報仇雪恥,忽地右腳踝痛入心脾,駭然下望時,只見一隻打造精巧的鋼爪,活如魔手般五爪深陷肉內,還生出一股強大的拉扯力道。
  毛燥嚇得三魂七魄各去了大半,忙沉樁坐馬,右腳運勁回拉。
  那邊廂的徐子陵剛踢中兩賊胸口,見毛燥果然中計,運勁反扯,正中下懷,就借毛燥相贈的力道,身子箭矢般貼地往遠在三丈外的毛燥射去,在眾賊間強行穿過,不但撞得眾賊骨折肉裂,還使所有往他招呼的兵器落在空處。
  如此奇招,該是武林史上破題兒第一趟的創作。
  曹應龍、向霸天、房見鼎和眾賊駭然大驚時,徐子陵已連續撞翻了七、八人,炮彈般投至毛燥身前半丈許處。
  毛燥知這是生死關頭,四周雖全是己方兄弟,但卻像孤零零獨自存在天地間般,什麼都只能靠自己。
  背上自己仗之橫行的塵拂來到手上,正要拂出,驀地腳踝鋼爪傳來五道螺漩異勁,直攻心脈。
  毛燥的塵拂雖勉強掃出,但由於至少分了八成真氣去應付沿腿而上的敵勁,威勢登時大減。
  徐子陵左掌拍地,改變方向,變得斜衝而上。
  在眾人看不清楚的高速中,兩人擦身而過。
  毛燥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嘶,整個人往橫拋飛,拂塵脫手甩跌。
  直至此時,曹應龍等仍弄不清楚徐子陵為何能如此破出重圍,又如此輕易把毛燥收抬,駭然往徐子陵撲去。
  眼看徐子陵要落入重圍,他竟改前衝為橫掠,借神遁抓著毛燥屍身之力,倏地橫移,連功力強絕的曹應龍亦撲了個空。
  徐子陵哈哈一笑,施展手法收回神遁,躍上一棵大樹橫探出來的粗枝上。
  此時不走,就以後都不用走了。
  正要射出神遁,嬌叱傳來。
  徐子陵駭然瞧去。
  只見商秀珣孤身一人由小屋衝出,殺得眾賊人仰馬翻,鮮血激濺。
  徐子陵心中叫苦,暗察身上正在淌血的三個傷口後,毫不猶豫地朝商秀珣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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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方面是氣勢如虹,另一方面卻是陰謀敗露,心虛膽怯,此長彼消下,實有天壤雲泥之別。
  加上寇仲初嘗螺旋真勁的驚人威力,可惜剛才囿於形勢,未能找到全力試刀的對像。
  現下卻是心生殺機,欲把李天凡結果,好讓宋閥和瓦崗軍的政治婚盟一了百了,又可傷透李密的心,一舉三得,氣勢之盛,自是一時無兩。
  井中月畫破虛空,雖是簡單至極的一刀,配合著他游魚的身法,確如鳥跡魚落,勾留無痕,滾旋翻騰的刀氣,隨刀先往李天凡衝去。
  李天凡既得李密真傳,這數年又跟父親轉戰天下,實戰經驗無比豐富,但還是首次應付如此厲害的一刀。
  但見黃芒閃至,對方的長刀已臨頭上,隱然有股莫之能抗禦的霸氣,自問縱能擋格,接著的數刀也非常難捱,大喝道:「殺!」自己卻往後退去。
  他左邊扮商震的沉落雁座下大將陳天越,乃華山派高手,聞言與李天凡另一邊的年青好手夏心泉一劍一刀,同時從兩側攔截,上紮下刺,要教寇仲窮於應付。
  在策略上他們完全正確,皆因誰都看出寇仲這一刀有種一去無回的霸道氣勢,絕不宜硬攖其鋒。
  李秀寧等全體掣出兵器,迫前而至,使敵人難以形成圍攻寇仲的形勢。
  寇仲哈哈一笑,游魚般往兩旁各晃了一下,陳天越和夏心泉的一劍一刀竟然落空,貼身擦過,就是那寸許的距離,決定了兩人的命運。
  黃芒電閃。
  夏心泉功力至少差陳天越兩籌,首先中刀,打著轉蹌踉跌開,鮮血激濺,連他自己都因對方刀快而不知被命中何處。
  陳天越變成單獨面對寇仲。此時李天凡、沉落雁等無不往外退去。駭然下正要閃退,寇仲的刀氣已把他完全籠罩在內,只見井中月在眼前忽現忽隱,變化無定,咬牙凝聚功力,一劍削出。
  自出道以來,他還是首趟在完全把握不到對方招數變化下,盲目發劍。
  「噹!噹!當!」
  陳天越連續變化了三次,加上不住避退,才化解了寇仲這一刀。
  寇仲亦心中喝采,但刀下卻毫不留情,井中月幻起滿天黃芒,狂風暴雨般往已發出喘聲的陳天越殺去。
  此時李秀寧等已趕至,沉落雁和李天凡交換了個眼色,知道今晚的陰謀全面敗露,兼且又是在敵人勢力範圍內,若還不趁機逃走,休想有命,一聲扯呼,過快飛遁。
  陳天越的慘叫聲自後方傳至。
  李天凡和沉落雁別頭後望,只有李秀寧等如風追來,寇仲竟失去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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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像大鳥般由樹上斜斜投往商秀珣的途中,向霸天和房見鼎同時騰躍而起,在半空攔截。
  曹應龍則人矛合一,往商秀珣撲去,化成一團矛影,聲勢凌厲之極。
  他暗忖只要能把兩人分隔,再逐一擊破,縱使失去了毛燥,亦得回代價。
  商秀珣此時正被三柄長刀和兩枝長槍,從四方八面狂攻,近打遠擊,令她一時間亦要改攻為守。
  這刻見曹應龍殺至,知道不妙,忙施展渾身解數,左手使出精妙絕倫的手法,抄著一枝朝左脅刺來的長槍,猛一吐勁,持槍賊寇立時咕咚一聲跌坐地上,眼耳口鼻同時溢出鮮血,不吭一聲便仰後倒斃。
  右手劍則連使黏、引兩勁,帶得一名使刀大漢迎上從後面刺來的長槍,慘叫聲中,長槍貫胸而過。
  她同時往後飛退,不但避過另兩把襲來的大刀,還趁身後持槍者誤殺了自己人,心神散亂且又收不回長槍之際,以刀柄狂撞在他胸口要害處。
  那人整個往後倒飛。
  接著倏又衝前,幻出千重劍影,兩名持刀的賊幾乎是同時中劍,就此了局。
  曹應龍這時剛飛臨她上方,見她劍法高明至此,知道休想能把她生擒活捉,鐵矛全力下擊。
  勁氣狂,迫得其它賊寇紛紛退開,騰出大片空地。
  「蓬蓬」連聲,徐子陵在半空中毫無假借地與向霸天的雙環和房見鼎的一對狼牙棒硬拚了一招。
  他雖勝在下衝之勢,仍給兩人合擊之力震得口噴鮮血,右腿更給房見鼎右手的狼牙棒擦去了一小片皮肉。
  不過兩大寇首亦吃了苦頭,給徐子陵奇異的手法和螺旋勁壓得施不出後著,還要旋轉著身子往兩外拋跌,狼狙之極。
  這邊的曹應龍仍采凌空下擊之勢,每一矛都是迅急無倫,偏又閃爍變化,靈勁無匹,不斷借矛劍交擊的震力彈上半空,又以千斤之力下墮,佔盡了戰略上的便宜。
  身為飛馬牧場場主的商秀珣,始終欠了曹應龍的豐富實戰經驗,至此才知中了奸計。不但要支持曹應龍整個人的重量,還要應付四方八面襲來的勁箭暗器,吃力的情況,可想而知。不一會已多處受傷。
  香汗淋漓時,徐子陵來了。
  曹應龍亦是心中駭然,想不到自己有如驟雨暴風的攻勢,仍收拾下了這看似嬌滴滴的美女。
  正待不惜受點傷也要痛下殺著時,旋轉著的勁氣沖空而來。
  曹應龍暗叫可惜,猛提一口真氣,化巧為拙,沖天而起,揮矛往徐子陵的拳頭迎去。
  奇異的事發生了,徐子陵本身竟旋轉起來,且愈轉愈快,到拳矛交擊時,他已化成一道急旋的影子,看得在場的百多名賊寇人人瞠目結舌。
  曹應龍別無選擇,全身功力盡聚矛尖,激射在徐子陵的拳頭處。
  「轟!」
  勁氣交擊,狂四瀉,迫得人人往外退開。
  曹應龍毫無刺中實物的應有感覺,就像刺上一股龐大無匹急旋著的能量峰尖處,把自己的真氣迫得倒捲而回。
  他也是了得,一個車身,往側翻去,更噴出鮮血,好化解對方絕頂怪異的氣勁。
  徐子陵的情況只比他好一點,停止了旋轉,噴出第二口鮮血,卻是一個翻身,落到商秀珣之旁,只一個踉蹌,便立穩腳步。
  曹應龍結結實實坐到地上,再滾動尋丈,才跳了起來,厲喝道:「蠢材!還不動手。」眾賊如夢初醒,朝徐子陵和商秀珣攻去,震耳喊殺聲,再次直衝霄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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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坐在崖石之上,脫掉面具,凝視著下方正掠至山邊的兩道人影。
  由於他曾跟蹤李天凡,故能在這「快捷方式」上早一步恭候他的大駕。
  心中無驚無喜,冷漠平靜得連自己都不明白。
  他不會濫殺,但對敵人卻絕不會有不忍之心。
  在知道李天凡乃李密之子後,他已下了決心不讓他活著回去見李密。
  但對沉落雁,他卻始終有份感情,難以辣手摧花,當日在巴陵郡外,連「美人魚」游秋雁他也可以放過,何況是沉落雁!
  月照之下,李天凡和沉落雁迅速接近。
  打從他們由十多人變成現在的兩個人,便可知為了應付李秀寧的銜尾追擊,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更可看出李天凡和沉落雁都是自私的人,犧牲手下來換取自己逃生的機會,若他們不是只顧逃走,李秀寧、柴紹等想收拾他們的手下當非易事。
  兩人終發現他的存在,愕然止步。
  寇仲提起井中月,躍將下來,攔在斜坡頂處,冷笑道:「走得這麼容易嗎?」李天凡雙目閃過森寒的殺機,狠狠盯著他道:「你的拍檔在那裡?」
  沉落雁的美眸倏地現出熾熱的神色,但迅即消去。
  寇仲哂道:「收拾你這小子,只我一人就足夠有餘,人家是文武兼資,你卻是躲逃並備,還加上一項輕易捨棄手下的本領,真不愧李密的兒子。」
  李天凡淡淡笑道:「你想激起我的怒火嗎?沒有那麼容易,何來這麼多廢話,手底下見真章吧!」
  寇仲見沉落雁從髮際處拔出奪命簪,卻不見李天凡亮出武器,心中大訝,難道他像徐子陵般愛耍弄拳腳。
  不過此際無暇多想,迫前一步,井中月遙指兩人,催發刀氣。
  李天凡冷笑一聲,不容他蓄滿氣勢,兩手一番,露出兩把長約尺二的短刃,往他上紮下刺,手法凶厲之極。同時笑道:「右名射目,左名月照,能斷金削玉,寇兄小心了!」
  寇仲見他給自己如此出言辱罵,仍能保持風度,心中懍然,井中月迅急掃砸,憑著重器長兵之利,務要取得先手之勢。
  黃芒暴長,確是威不可擋,刀氣狂,刮得李天凡渾身衣衫獵獵狂飄。
  李天凡卻夷然不懼,欺身而上,與寇仲短兵相接。
  兵器交擊之聲不絕於耳。
  沉落雁出奇地只是袖手旁觀,似對李天凡充滿信心。
  轉眼間,寇仲以游魚般靈動萬分的身法,從不同的角度向李天凡連環疾攻了十多刀,殺得他由攻變守,從硬拚變為閃躲。不過李天凡的射日月照兩刃,招法精巧細膩,配上奇異的步法,每當寇仲刀勢稍緩,立即采埋身搏鬥的方式,迫得寇仲要很吃力才可保持全攻之勢。
  至此才知李天凡果非犬子。
  沉落雁的虎視眈眈,亦給他造成很大的威脅。
  寇仲想起魯妙子的「遁去的一」,但實際上卻仍未知如何運用,惟有以螺旋勁氣貫滿井中月,變成一道道黃芒般的激電,不住朝李天凡疾打過去。
  李天凡開始不斷後退,刀圈更不斷收窄,眼看要血濺寇仲刀下時,忽然捨刃不用,竟橫臂擋格。
  寇仲大奇,暗忖對方該尚未至於這種捨命地步,忙收起三分力道。
  沉落雁出手了,奪命簪疾刺寇仲右脅空門處,身法快如鬼魅。
  「噹!」
  井中月砍在李天凡右臂上,卻發出金鐵鳴響。
  寇仲知他必是在臂上戴上神奇的護甲,心知要糟,更明白了沉落雁為何會揀在此時施襲,忙往橫移開。
  李天凡哈哈一笑,刃勢劇變,憑著雙臂不怕劈削之利,展開一套狂攻近打的招數,從寇仲刀勢的隙間無孔不入的攻進去。
  沉落雁則嬌叱連聲,繞在寇仲四周不斷施出彼退我進的突襲。
  寇仲優勢全失,若非對方要花上大量精力應付他的螺旋真勁,恐怕早已敗北。寇仲見勢不對,一聲長笑,倏地退往坡頂,同時一刀劈在空處。
  這一刀實是給迫出來的奕劍法。
  李天凡和沉落雁忽然驚覺到這一刀把所有能進擊的空間都封閉起來,一切後著變化都無從施展。
  駭然下兩人往後退開。
  寇仲露出個陽光般的燦爛笑容,還刀入鞘,像對老朋友般親切地道:「今天玩夠了,請代小弟向密公問好。」
  再哈哈一笑,向沉落雁眨眨眼睛,就那麼翩然去了。
  給他這天馬行空的一刀震著了的李沉兩人,竟不敢再啟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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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和商秀珣背臀緊貼,應付四方八面一波接一波而來的攻勢,兩人都生出一種生死血肉相連的奇異感覺。
  四周伏屍處處,他們身上的傷口亦不斷添多。
  曹應龍、向霸天和房見鼎三大寇立在屋簷之上,居高臨下指揮手下展開對兩人的圍攻。
  驀地東南方殺聲四起,迅速接近。
  曹應龍跺足色變道:「這是怎麼弄的,怎會給人來到這裡才知道。」
  房見鼎怒吼一聲,正要撲下去先手刃徐子陵兩人,給曹應龍一把拉著,喝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們立即撤退。」
第六章 第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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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彭彭!」
  鞭炮在院落間轟天響起,加上歡呼吶喊的喝采聲,把寇仲和徐子陵吵醒過來。寇仲跳下床來,移到窗前往外瞧去,叫道:「小陵快來,這串鞭炮比得上過年時揚州碼頭燒的那串。」
  徐子陵發出一聲呻吟,轉身再睡,沒有理睬他。
  寇仲回到床沿坐下,歎道:「早勸過你的了,若肯聽我的話,先聯手處理了李天凡的事,再去找四大寇晦氣,你就不用現在身負大小傷口十八處了!」
  徐子陵失笑道:「你何時養成對人幸災樂禍的壞習慣?」
  寇仲若無其事地道:「就在你昨晚拋棄我這可憐孤兒那刻開始的,你說是誰害人不淺?」
  徐子陵盤膝坐起來,淡淡道:「你該感激我才對。否則怎會像如今的意氣風發,噢!不!該是意氣發瘋才對。」
  兩人狠狠互瞧一眼,分別把頭轉往相反方向去。可是各自拉長了臉孔不過半晌光景,又同時捧腹大笑。分別只在徐子陵是笑中有淚,因為牽動了正在痊癒的傷口。
  寇仲喘著氣笑道:「其實我是中了你的奸人之計,什麼李秀寧是你的,自該由你仲少去英雄救美。那沉落雁難道又要算入我的數嗎?除了你徐師傅外,誰更該去英雄懲美呢?」
  徐子陵伸手撫摸他大頭道:「祖師爺有言,天地之間莫不有數,李秀寧注定是你那遁去的一,不宜任何外人插手,我對你那麼好,竟敢來怨我。而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除李秀寧這遁數外,其它的數誰說得定沒包括美人兒軍師在內,怎知不可算入你那條數內?」
  寇仲奇道:「陵少今天的心情為何好得這麼厲害?睡醒後便像思春的小鳥般唱個不停。」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若你以為商秀珣會看上昨夜我扮演的刀疤大俠,那就是想瘋了你的心呢!我走時,她連我姓甚名誰都不曉得。」
  說到這裡,心中不由憶起與這美女背貼背攜手與敵周旋的滋味。
  寇仲笑嘻嘻道:「你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我們走著瞧好了!哈!」
  敲門聲響。
  小娟在門外嚷道:「除了你兩個傢伙外全牧場的人都起來祝捷,還不滾出來。」
  只聽她以前所未有的語調用詞向他們叫嚷,便知她是如何興奮忘形。
  兩人你眼望我眼,也看出對方欣然之意,只要令小娟這可愛的少女開心至此,昨晚所有的辛勞傷痛,都是值得的。
  兩人出身寒微,故對婢僕階層的小人物有特別的好感和親切感。
  小娟不待他們應話,續呼喚道:「快起床梳洗更衣,凱旋軍快將回城,我們要到城外迎接他們呢!奴家先去了!」
  小娟姐走後,寇仲皺眉道:「我真不敢去想,昨晚一役贏來不易,更不知犧牲了多少人。你說商秀珣會怎樣處理陶叔盛和苑兒這對內奸呢?」
  徐子陵沉吟道:「這兩人都是有身份的人,陶叔盛更是非同小可,商秀珣應為此萬分頭痛,此事亦必牽連到其它人。」
  寇仲苦笑道:「希望這事能分了美人兒場主的心神,否則閒了下來,便會疑心到我們身上,因為我們太多值得她懷疑的地方呢!」
  徐子陵歎道:「拖後一天是一天,我的傷口沒有三、四天休想能癒合得無痕無跡。」
  寇仲一把將他從床上扯起來道:「那還不滾起來,現在至緊要是爭取時間,更望李秀寧能知情識趣點隱瞞我的事,使我們可跟魯妙子多學點絕妙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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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商秀珣和柳宗道都沒有隨隊回城,領隊的是大管家商震,他顯然尚未知悉有關苑兒的事,接受城民夾道歡迎時都不知多麼顧盼自豪。
  回城的主要任務是處置傷創之兵和捐軀者的遺體,可想像戰爭仍在城外進行著,對四大寇的敗軍加以無情的追擊。
  那晚黃昏時分,兩人摸到魯妙子的小樓去。這天下第一巧匠出奇地精神抖擻,指著放在圓桌上的一對天遁神爪道:「這對東西好用嗎?」
  兩人衷心誠意地點頭,讚不絕口。
  魯妙子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子陵竟能運用這寶貝幹掉一個大賊頭,你們兩人又能使牧場反敗為勝,否則後果實不堪設想。三十年來,我從未試過像今天的高興。」
  說罷一手拿起檯面那對神遁,抖手就擲出窗外,投往崖下的深淵去。
  兩人愕然以對。
  魯妙子漫不經意道:「我是不想你們重蹈我的覆轍,若你們慣了依賴這類巧器,休想在輕功上再有寸進,起始時雖得其方便,最後則得不償失,明白嗎?」
  兩人雖有點捨不得,但明白魯妙子是一番好意,都點頭應是。
  魯妙子的目光投往窗外落日裡的美景,觸景生情的喟然道:「時間和生命間有著微妙和不可分割的關係,像日夜的交替,便如生命般使人難以捉摸,又心生悵惘,難以自己。就像成成敗敗,只是某一瞬間的事,並無不可逾越的鴻溝,到頭來,一坯黃土會把所有成敗埋葬。你們終是年輕,現在會很難明白我這番話,但終有一天會有我同樣的感受,勝利的後面或者就是失敗,兩者合二為一。」
  兩人都聽得皺眉深思。
  魯妙子臉上泛起回憶的神情,輕經道:「我生平只鍾情於兩個半女子,這麼說你們是否覺得奇怪呢?」
  寇仲道:「那半個定是陰後祝玉妍了,先生究竟和她有什麼轇轕?」
  魯妙子笑道:「小子你倒很實際,找到機會便追問有關陰癸派的事。」
  寇仲毫無愧色道:「小子只是想為先生討回一個公道。」
  魯妙子點頭道:「這正是我看上你們最主要的原因,若不害害這個妖婦,老夫死也不能目瞑。」
  徐子陵苦笑道:「先生放心好了,我們早與陰癸派結下樑子。」
  遂你一言我一語的和寇仲把經過事情道出,當說到婠婠能令體內沒有半絲脈氣的情況時,魯妙子露出凝重的神色。
  寇仲最後得意地道:「現在這妖女該以為我們已魂遊地府,你騙我,我騙你,多麼有趣。」
  魯妙子沉吟片晌,肅容道:「聽你們這麼說,這妖女確已得祝玉妍真傳,成為陰癸派從祝玉妍之後修成天魔功的人。」
  徐子陵好奇問道:「天魔功這麼難練的嗎?,」
  寇仲思索著道:「至少該有三個人練成,否則誰把天魔功傳下來呢?」
  魯妙子拍案道:「說得好,不過創成︽天魔秘︾的人卻非陰癸派的人,其來歷更是神秘莫測。不像慈航靜齋的︽劍典︾般乃是開山祖師地尼所著。」
  徐子陵像已明白的道:「那︽天魔秘︾就有點像︽長生訣︾了,歷代雖有人修練,卻從沒有人能長生不死,包括我們兩個在內。」
  魯妙子欣然道:「和你們說話可省了很多時間,︽天魔秘︾、︽劍典︾、︽長生訣︾和神秘莫測的︽戰神圖錄︾,並稱古今四大奇書,每本都載有關於生命和宇宙千古以來的秘密,豈是如此容易被勘破的。」
  兩人齊聲問道:「︽戰神圖錄︾?」
  魯妙子道:「這或者是四大奇書中最虛無縹緲的一本書,歷代雖口口相傳,卻從沒有人見過,詳情我也不太清楚,所以莫要問我。」
  寇仲皺眉道:「假設祝玉妍和婠婠真學成了天魔功,那除了慈航靜齋的人外,誰還能與之匹敵?」
  魯妙子淡淡道:「就是你這兩個小子。」
  徐子和寇仲你眼望我眼,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寇仲抓頭道:「我只是誤打誤撞練出了點門道來,事實上對訣內那些鬼畫符的怪字一竅不通,嘿!這也算練成嗎?」
  魯妙子啞然失笑道:「︽長生訣︾一代傳一代,也不知多少人練過,但從沒有人能練出武功來,偏是你們能辦到。誤打誤撞也好,適逢其會也好,總之就是如此。且只看連婠婠都害不死你們,便知來自︽長生訣︾的古怪武功,可抗衡天魔功法,否則我早勸你們找個地洞躲起來,永遠都不要再在江湖出現了。」
  接著興奮地搓手道:「好了!閒話休提,言歸正傳,有沒有興趣多知道點關於陰癸派的事?」
         ※        ※         ※
  次晨兩人才返回宿處,睡了不到三個時辰,就給蘭姑過來弄醒,不過今趟卻是一番好意,原來給他們安排了新居。
  那是園眾大師傅居住的宿舍,位于飛馬園之南,共有四座獨立房子。
  兩人的期望本來只是每人可各自擁有間像樣些的房間,可是出乎意料之外,蘭姑領著他們來到其中之一的門階前道:「這屋子是前堂後寢,其它澡堂等一應俱全,屋子已教人打掃好,你們可立即搬東西過來呢!」
  寇仲和徐子陵尚是首次擁有一座獨立的房子,心中都湧起異樣的感覺。
  蘭姑出奇地和顏悅色道:「這幾天人人都忙個不了,待梁副管家閒下來時,我會給你們申請一位婢子,好侍候你們的起居。」
  接著又眉花眼笑道:「記著你們是園的人,有機會見到場主時,至緊要多為園說幾句好話。」
  兩人恍然大悟,因為他們成了場主經常召見的紅人,所以此婦才刻意巴結討好。
  蘭姑又道:「寧公主方面派人通知我,著你們今天有空就到她那處去,她對你們那天弄的糕餅,很是欣賞呢!」
         ※        ※         ※
  黃昏時兩人把無可再簡單的行李財產搬入各自挑選的房間後,回到寬敞的廳子坐下。
  寇仲伸了個大懶腰歎道:「這就叫權勢了,就算園之內亦是如此。若不是商秀珣另眼相看,我們仍要堆在那窄迫得可擠出卵蛋的小房裡。」
  徐子陵淡淡道:「李秀寧找你,為何還不滾去見她呢?」
  寇仲斜眼兜著他道:「一世人兩兄弟,你不會讓我一個人可憐兮兮的去見她吧?」
  徐子陵失笑道:「你當李秀寧是洪水猛獸嗎?她要見的只是你而非在下,我才不會那麼不通氣,哈!恕小弟愛莫能助了!」
  寇仲跳將起來,唱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哈!不說意頭不吉利的話了!去便去吧!」
  見寇仲興奮地去了,徐子陵心中好笑,舒服地躺在椅裡,目光投往窗外的園林中,心中卻想起昨晚和魯妙子的交談。
  這天下第一巧匠,確是見多識廣,博學多才。既曾讀萬卷書,也曾行萬里路,使他們得益不淺。
  正因他是非常人,所以行事亦往往出人意表,令人奇怪不解。
  忽然心有所感,然後足音傳至。
  徐子陵幾乎立刻在腦海中勾劃出駱方的面容,不由心中大訝,為何自己從沒有刻意去辨認駱方的足音,卻能如此自然而然僅從步聲就可把他辨認出來?
  駱方此時神采飛揚地跨門人屋,叫道:「還不恭賀我,現在我是副執事哩!」
         ※        ※         ※
  寇仲走過石林,向把門的李閥衛士報上來意。
  不一會他來到那天李秀寧和苑兒說話的偏廳處,侍衛退了出去。
  寇仲等得納悶,離開椅子,倚窗外望。一對美麗的蝴蝶正在花叢間爭逐嬉戲。李秀寧的足音自遠而近,最後在他身後響起道:「謝謝你!」
  寇仲淡淡道:「我可以走了嗎?」
  李季寧默然片晌,輕柔地道:「你還記得那次我隔著窗子以匕首制著你嗎?」寇仲不由被她勾起了美麗的回憶,那是個明月斜照的晚上,他和徐子陵拿賬簿去向李世民領功,攀爬船艙時聽到李秀寧聲音迷人,忍不住探頭窺視,給李秀寧發覺後以匕首抵著他的咽喉。
  那是一見鍾情,亦是他失敗之極的初戀起始的剎那,更令他刻骨不忘。
  寇仲苦笑道:「怎會不記得呢?想有半刻忘記也不可能。所以我現在才要走,否則我就算變了熏魚也不肯走。」
  李秀寧「噗嚇」嬌笑道:「若你真是熏魚,我就一口吃了你,教你以後什麼地方都去不了。告訴秀寧,你是否為了這個原因,所以拒絕了世民二哥的邀請?」
  寇仲背著她道:「不要告訴我你現在才猜到這原因。」他笑容內的苦澀更深了。
  李秀寧歎了一口氣道:「寇仲啊!秀寧怎值得你錯愛呢?這世間不知多少勝於秀寧百倍的女子正等候你的愛寵。寇仲啊!抬頭看看上天好嗎?」
  她盈盈來到寇仲身側,指著繁星滿天的夜空道:「每顆星宿,都代表一個機緣,所以那就是數不盡的機緣,就像星宿的無窮無盡。秀寧和你的遇合,只是其中一個機緣。但此外仍有無數機緣,有些是痛苦的,有些是快樂的,甚至有令人苦樂難分,黯然神傷的。你是非凡的人,自應有非凡的遭遇,不應為偶一錯過的機緣介懷。」
  寇仲做了最渴望但也是最不明智的事,朝她瞧去。
  只見清麗絕倫的美人兒正仰首觀天,雙目射出如夢如幻的渴望神色,淒迷動人至極點。
  寇仲劇震道:「問題在秀寧你正是我心內那夜空的明月,其它星宿於皓月下,全變得黯然無光。」
  李秀寧的目光朝他射來,兩人目光一觸後立即各自避開,都好像有點消受不了的樣兒,情況極端微妙。
  寇仲捧頭痛苦道:「這種事只會愈說愈糾纏不清,我都是早走為是!」
  李秀寧吃了一驚道:「多聽秀寧兩句話好嗎?」
  寇仲一個觔斗,到了窗外,回復了一貫的調皮瀟灑,露出個燦爛的笑容,淡然道:「若寧公主要代令兄世民招攬我們兩個人,就請免了。」
  李秀寧狠狠瞧了他好半晌後,跺足道:「你快要令秀寧生你的氣了。」
  寇仲兩手按在窗檻處,似要靠這動作支撐身體的重量,頹然道:「慘了!今天我真不該來,你每個神情,都只會使我的單思症病情加重,現在怕該已病入膏肓。」
  李秀寧螓首低垂道:「就當我是求你好了,寇仲啊!忘了我吧!」
  寇仲轉身便去,無精打采地背著她揚手道別。接著在林木間忽現忽隱,好半晌才消失在李秀寧被淚水迷茫了的眼簾外。
  她終於為寇仲灑下了她第一滴情淚。
第七章 撒手西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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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駱方興奮地道:「今次我們勝得險極了,連我都差點沒命。幸好有位神秘的疤面大俠拔刀相助,殺得敵寇傷亡慘重,『焦土千里』毛燥被他在千軍萬馬中似探囊取物般取去首級,逆轉了戰局。」
  又猶有餘悸道:「你怎也想不到情況是多麼驚險,初時我們以為來的只是股二、三千人的竄擾部隊,豈知忽然漫山遍野都是流寇,殺得我們潰不成軍,幸好場主和二執事兵分兩路,牽制著敵人的主力,又得那神秘大俠相助,而大管家則率兵出關應戰,才能抵住敵人,待到場主引得敵人中計到了村外,東峽又派兵來援,我們才把敵人一舉擊敗,追擊百里,殺得他們連褲子都甩掉。咦!小寧到那裡去了?」徐子陵微笑道:「副執事請坐!」
  駱方像不知副執事是指他般,微一愣然,才如夢初醒地坐在徐子陵為他拉開來的椅子裡,打量四周道:「這房子很不錯,小寧呢?」
  徐子陵在桌子對面坐下,知道因寇仲懂得哄他,所以駱方比較愛和寇仲打交道,而非自己。答道:「他被寧公主召了去,該快回來了!」
  駱方稍露失望之色,旋又被興奮替代,似低訴秘密般壓下聲音道:「今趙全賴二執事舉薦,因為其它三系比我更有資歷的人比比皆是,且三執事的位子又被許老坐了,正副執事都由我們二執事的人一起做了,實有點說不過去。幸而我在此役頗有點表現,但聽說還是靠二執事向場主說了整個時辰,更有大管家幫腔,她才肯答應呢。」
  許老就是許揚,原是二系的副執事,像商震般愛抽煙管,和他們關係不錯。
  徐子陵腦海中浮現出柳宗道眇了一目的容顏,心中有些許不舒服的感覺。
  此人如此積極培養自己的勢力,是否有特別的用心?
  說到底他和寇仲亦算是他派系的人。
  淡然問道:「三執事是否發生了不幸呢?」
  駱方冷哼道:「他那兩下子怎見得人,平時卻擺足威風,真正踏足沙場,還到他逞強嗎?兩個照面就給人宰了!」
  徐子陵心知肚明陶叔盛是給暗下處決,但卻宣佈他是捐軀沙場,若非家醜不外揚,就是要肅清餘黨采的手段。
  四執事吳兆汝一向和陶叔盛一鼻孔出氣,說不定會為此事受牽連。
  徐子陵很想問苑兒的命運,最後仍是忍住,問道:「場主回來了嗎?」
  駱方沉吟道:「該在這幾天回來,外邊的情勢很亂,任少名被人刺殺後,不但南方形勢劇變,江北亦很不妙。」
  再說了幾句後,駱方因新任要職,又百事待舉,告辭離開。
  徐子陵正思索任少名死後會引發的情況時,寇仲神色木然的回來了,呆頭鳥般坐下,兩眼直勾勾的瞧著前方,像兩個空洞。
  徐子陵正待追問。寇仲頹然歎了一口氣道:「我和她的事終於結束了。」
  徐子陵伸手抓著他的肩頭,沉聲道:「人生中不可能每件事都是花好月圓,美滿如意的。趁這幾天不用侍候美人兒場主,不若我們多點去找魯先生請教,還比較積極點。」
  寇仲點頭道:「你至緊要快些養好傷勢,還要不留絲毫痕跡,否則你這疤臉大俠就要露出狐狸尾巴哩!」
         ※        ※         ※
  日子就是那麼過去。
  蘭姑像怕了他們般不敢來打擾,兩人則樂得自由自在,日夜都溜了去和魯妙子談話,研討他將畢生所學寫成的筆記。
  由於賦性有異,徐子陵對園林學和天星術數特別有興趣,而寇仲則專志於歷史、兵法和機關學,各得其所。
  表面看來,魯妙子絕不像個臨危的人,其臉色還紅光照人,但二人都心裡明白他已到了迥光反照的時刻。
         ※        ※         ※
  一天黃昏,兩人剛想到魯妙子處去,不見數天的小娟來了,說商場主要找他們,才知道這美女回來了。
  兩人心中有鬼,惟有硬著頭皮去見她。
  商秀珣單獨一人坐在書房裡,正忙著批閱台上的宗卷文件,兩人在她桌前施禮問安,她只嗯了一聲,連抬頭一看的動作亦像不屑為之。
  兩人呆立了一會,她才淡淡道:「脫掉衣服!」
  兩人失聲道:「什麼?」
  商秀珣終擲筆抬頭盯著他們,沒好氣的道:「脫掉衣服就是脫掉衣服。還有其他什麼的嗎?我的話就是命令,否則家法伺候。」
  寇仲苦笑道:「我們的清白之軀,除了娘外尚沒有給其它女人看過,這麼在場主面前脫個精光,若給人看到不太好吧!」
  商秀珣狠狠瞪了他一眼,責怪道:「我又沒叫你脫掉小褲子,還不照辦,是否討打了。」
  徐子陵正要出言反對,寇仲怕他自揭身份,嚷道:「脫就脫吧!」
  徐子陵見寇仲三扒兩撥便露出精赤粗壯的上身,又知商秀珣刻意在查看他身上是否有傷痕,更想起還要見魯妙子,終於屈服。
  商秀珣長身而起,繞著兩人打了個轉,掩不住失望之色的回到書桌,揮手道:「滾吧!」
  兩人拿著衣服,正要滾出去,又給商秀珣喝止道:「穿好衣服才准出去,這樣成何體統。」
  兩人狼狽地在她灼灼目光下穿好衣服,見她仍是若有所思的樣子,寇仲試探道:「場主!我們可以滾了嗎?」
  商秀珣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巡視了幾遍,冷冷道:「你們是否每天都有鍛煉身體?」
  寇仲知她是因見到他們紮實完美的肌肉而生疑,信口開河道:「這個當然,每天清早起來,我們至少耍一個時辰拳腳,方會變得精神翼翼。」
  「砰!」
  商秀珣一掌拍在案上,杏目圓瞪叱道:「胡說!你們是牧場最遲起床的人,還要人打鑼打鼓才肯起來,竟敢對我撒謊。」
  徐子陵賠笑道:「早起確是我們一向的習慣,不過最近聽場主指示,每晚都去了跟魯先生學東西,致日夜顛倒,所以睡晚了!」
  寇仲想不到她這麼注意他兩人的起居,只好尷尬的承認道:「場主大人有大量,我只是說順了口,忘了最近生活上的變化。」
  商秀珣秀眸變得又亮明又銳利,好整以暇的道:「但是柳二執事說你們來此的幾天途上,亦從未見過你們練功夫呢?」
  徐子陵怕寇仲又亂吹牛皮,忙道:「皆因我們見二執事他們人人武功高強,哪敢班門弄斧,場主明鑒。」
  商秀珣半信半疑地盯了他好一會,歎了一口氣道:「若有一天我發覺你們在瞞我,我定必親手宰掉你們。」
  寇仲暗中鬆了一口氣,知她不再懷疑徐子陵是疤臉怪俠,恭敬道:「我們可以滾了嗎?」
  商秀珣扳起俏臉似怒似嗔的道:「不可以!」兩人為之愕然。
  商秀珣沉吟片晌,揮手道:「去吧!不過每天你們都要來向我報上老傢伙的情況。」
  寇仲道:「該在什麼時候來見場主呢?」
  商秀珣不耐煩地道:「我自會找人召你們。立即滾蛋!」
  兩人如獲皇恩大赦,溜了出去。
         ※        ※         ※
  他們在小樓見到魯妙子時,都大吃一驚。
  魯妙子仍坐得筆直,但臉上再無半點血色,閉目不語。
  兩人左右撲上把他扶著,魯妙子長長吁出一口氣,睜眼道:「扶我下去!」
  寇仲連忙跳了起來,探手書櫃扳下開啟地道的鐵桿,「軋軋」聲中,地下室入口現於眼下。
  魯妙子道:「留給你們的東西和筆記我已包紮妥當,離開時可順手取走。」
  兩人扶著他進入地道,來到地室中,赫然發覺地室中間竟多了張石床,枕頭被褥一應俱全,遂依魯妙子指示把他搬上石床躺好。
  魯妙子頭靠木枕,兩手交疊胸前,當兩人為他蓋上令人怵目驚心的大紅繡被後,這垂危的老人歎道:「人生在世,只是白駒過隙,當你以為生命永遠都不會到達盡頭時,眨眼間便到了呼吸著最後幾口氣的時刻。」
  寇仲生出想哭泣的感覺,但偏是流不出半滴眼淚,堅定地道:「先生放心吧!我們會手刃陰癸派那妖婦,好為你出一口氣。」
  魯妙子搖頭苦笑道:「你們量力而為吧!現在你們若遇上祝玉妍,和送死實在沒有什麼分別。況且現在我對她已恨意全消,若不是她,我也不能陪了青雅二十五年。更不知原來自己心目中最後只有她一個人。罷了!罷了!」
  兩人你眼望我眼,都不知該說什麼話才好。
  魯妙子輕喘著道:「你們走吧!記著該怎麼做了。」
  徐子陵駭然道:「先生尚未死呢!」
  魯妙子忽然精神起來,微怒道:「你們想看到我斷氣後的窩囊模樣嗎?」
  兩人不知如何是好時,魯妙子軟化下來,徐徐道:「你們每人給我叩三個頭就走吧!我再撐不下去了。哈!死並非那麼可怕的,不知待會會發生什麼事呢?」
  兩人把魯妙子給他們的東西各自藏好後,頹然離開變得孤冷淒清的小樓。
  寇仲右手按著徐子陵肩膀,苦歎道:「老傢伙可能是娘和素素姐外對我們最好的人。偏卻學娘那樣,相處不到幾天就去了。」
  徐子陵想起素素,歎了一口氣。
  寇仲道:「我們今晚走,還是明早才走呢?」
  徐子陵搖頭道:「不!我們現在就走,留下來再沒有什麼意思!」
  寇仲心中現出李秀寧的倩影,耳朵裡似仍迴響著她叫自己忘了她的話,點頭道:「好吧!取回井中月我們就設法溜掉。」
  室門在望時,蘭姑迎面而來道:「你兩人立即收拾細軟,隨場主出門。真是你們的榮幸呢!場主指定由你兩人侍候她沿途的飲食!」
  兩人愣然以對。
         ※        ※         ※
  黃昏時分,一行二十八人,馳出東峽,放蹄在廣闊的平原邁進。
  除了寇仲和徐子陵這兩個伙頭大將軍外,馥大姐和小娟也有隨行,好侍候商秀珣的起居。其它都是飛馬牧場的人,包括了執事級的梁治、柳宗道、許揚,和副執事級的駱方、梁治的副手吳言,一個四十來歲的矮壯漢子。
  另外還有兩個分別叫商鵬和商鶴的老頭兒,包括商秀珣在內,都尊稱他們作鵬公和鶴公。
  兩老很少說話,但雙目神光如電,顯是飛馬牧場商姓族中元老級的高手。
  走了半天,寇仲和徐子陵仍不知商秀珣如此陣仗是要到那裡去。
  寇仲和徐子陵負責駕駛唯一的馬車,車上裝的自是篷帳食物炊具等一類的東西。
  寇仲驅策著拉車的四匹健馬,低聲在徐子陵耳旁道:「弄完晚餐後我們就溜之夭夭,待他們飲飽食醉才走,也算仁至義盡了吧!」
  徐子陵笑道:「你不是精於地理嗎?這個方向似乎是到竟陵去,仲少同意嗎?」
  寇仲愣然片晌,苦笑道:「今趟算你跟得我多,修得地理學上少許道行,不過負責二十八個人伙食的生活並不好過,那及得我們遊山玩水的到竟陵去呢。」
  徐子陵點頭道:「那就今晚走吧!」
         ※        ※         ※
  到夜幕低垂,商秀珣才下令在一道小溪旁紮營休息,寇仲和徐子陵則生火造飯,忙個昏天昏地,幸好小娟施以援手,才輕鬆點兒。
  眾人吃著他們拿手的團油飯時,都讚不絕口,使兩人大有光采。
  駱方、馥大姐和小娟與他兩人自成一局,圍著篝火共,別有一番荒原野趣的味兒。
  寇仲乘機問道:「我們究竟要到哪裡去?」
  駱方愕然道:「沒人告訴你們嗎?今趟是要到竟陵去嘛!」
  徐子陵奇道:「竟陵發生了什麼事呢?」
  駱方顯是不知詳情,道:「好像是有些要事的。」
  馥大姐低聲道:「是竟陵方莊主派人來向場主求援,我們只是先頭部隊,其它人準備好就會來了。」
  寇仲和徐子陵對望一眼,均看到對方心中的懼意,因兩人猜到同一可怕的可能性。
  那還有興趣閒聊,胡扯了幾句後,托詞休息,兩人躲到小帳幕內。
  寇仲伏在仰躺的徐子陵旁,低聲道:「今趟糟透了,我們早該從婠婠這條線上聯想到曲傲和老爹。」
  頓了頓續歎道:「還記得當年在滎陽沉落雁的莊院內,宋玉致向沉落雁通風報訊,說曲傲和老爹互相勾結,要暗殺李密嗎?現在擺明老爹用的是美人計,婠婠肯定回了竟陵向方澤滔這情種莊主大編故事。只要她伸伸指頭,方澤滔就要嗚呼哀哉。」
  徐子陵直勾勾的瞧著帳頂,苦澀地道:「就算沒有婠婠,方澤滔也非老爹手腳。最慘是一向與獨霸山莊互為聲援的飛馬牧場,慘勝後元氣大傷,根本無力援助竟陵,否則現在就不是二十八個人,而是上萬戰士組成的大軍了。」
  寇仲透帳掃視外邊圍著篝火閒聊的商秀珣等人,低聲道:「為今之計,就是全速趕往竟陵,趁婠婠未動手前,先一步把她宰掉。」
  徐子陵沒好氣道:「到時我們已筋疲力盡,那還有氣力收拾婠婠。更何況就算我們在最佳狀態,仍未可輕言取勝呢。最糟是不知她數說了我們什麼壞話,兼之方澤滔又給這狐狸精蒙了眼迷了心,到時弄巧反拙,保證笑疼了那妖女的肚皮。」
  寇仲苦惱道:「這又不是,那又不是,該怎辦才好呢?」
  徐子陵冷靜地分析道:「這事是急不來的,若我是老爹,既已穩操勝券,索性把飛馬牧場的人也引得傾巢而來,再在途中伏擊,那就一下子把這整個地區的兩大勢力收拾,那時要北上或南下,都可悉隨尊便。」
  寇仲像首次認識他般,心悅誠服地道:「你比我厲害多了,唉!不知為何我此刻的腦袋空白一片,人更浮躁不安,什麼都想不到似的。那現在該怎辦呢?」
  徐子陵坐起身來,淡淡道:「我不是比你厲害,而是心無掛礙,就像井中之水,能反映一切。你這小子自昨天見過李秀寧後,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若你仍是這麼看不開,索性回鄉耕田或開菜館好哩!」
  寇仲呆了半晌,點頭道:「教訓得好,我確是很不長進,好吧!由這刻起,我要改過自新,以後再不想她。」
  略作沉吟後,續道:「所以今趟商秀珣率人往竟陵,可能早落在老爹或長叔謀算中,那就非常危險。」
  徐子陵欣然道:「你終清醒過來啦!」
  寇仲苦笑道:「只是清醒了些兒。以老爹謀定後動的性格,現在只須裝出蠢蠢欲動的樣子,就可把獨霸山莊牽制至動彈不得,而飛馬牧場則成勞師遠征的孤軍,噢,小娟來了!」
  兩人連忙裝睡。
  小娟的聲音在外低喚道:「你們睡著了嗎?場主找你們呢。」
第八章 溪邊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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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秀珣有如天上下凡的女神,在夜風中衣袂飄飛,負手傲立,淡然道:「你們今晚弄的團油飯有極高的水準,令人滿意。」
  寇仲和徐子陵連忙謙謝。
  這美女瞧往天上的星空,語調轉冷道:「老傢伙是否死了?」
  徐子陵黯然點頭。
  商秀珣別過身去,背對他們,像是不願被兩人看到她的表情,好一會才道:「你兩個陪我走走!」
  兩人大奇,以此女一向的崖岸自高,孤芳獨賞,這邀請實在太過不合情理。只好滿肚狐疑的隨在她身後。
  商秀珣在原野緩緩而行,星光月映下,她的秀髮閃閃生輝,優雅的背影帶著超凡脫俗和難以言表的神秘美。
  好一會商秀珣都沒有說話。
  到了小溪邊一堆沿溪散佈的大石處,她停了下來,輕歎道:「坐吧!」
  寇仲忙道:「我們站著成了。」
  商秀珣自己揀了一塊大石寫意地坐下來,再道:「坐吧!」
  兩人見她坐下,那還客氣,各選一塊平滑的石坐好。
  柳宗道等說話的聲音在遠處隱約傳來。
  商秀珣輕輕道:「你們是否覺得我很橫蠻呢?睡著了也要把你們弄醒來見我。」
  寇仲苦笑道:「你是我們的大老闆,我們自然要聽你的命令做人了。」
  商秀珣「噗嚇」嬌笑,入神的想了好半晌,微笑道:「這正是我愛和你兩個小子說話的原因,因為你們只當我是個老闆,而不像其它人般視我為至高無上的場主。最妙是我知道你們有很多事瞞我騙我,而我偏沒法抓到你們的痛腳。」
  兩人大感尷尬。
  徐子陵道:「場主認為我們在什麼事情上有瞞騙之嫌?」
  商秀珣嬌媚的搖了搖螓首,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轉,望往夜空,柔聲道:「我也不大知道。但總感到你們兩人很不簡單。娘常說魯妙子聰明絕頂,生性孤傲,從來看不起人,所以一直沒有傳人。唉!人的性格是不會改變的,他為何這麼看得起你們呢?」
  寇仲聳肩道:「此事恐怕要他復活過來才知道了!」
  商秀珣淡然道:「又是死無對證!他究竟傳了你們什麼東西?起程前我曾到他的小樓走了一趟,這可恨的老傢伙什麼都沒留下來!」
  徐子陵沉聲道:「魯先生的巧器都成了陪葬品,與他長埋地下。」
  商秀珣美目深注的朝他瞧來,淡淡道:「他沒有東西留給你們嗎?」
  寇仲道:「只有幾本記錄他平生之學的筆記,場主要過目嗎?」
  商秀珣搖頭道:「我不要碰他的東西。」
  兩人放下心來,暗忖這就最好了。
  商秀珣忽然道:「騙人!」
  兩人嚇了一跳,心想若她要搜身,只好立即翻臉走人。
  商秀珣嘴角逸出一絲笑意,掃視了他們幾遍,平靜地道:「這是不合情理的。老傢伙發明的東西均為江湖上千金難求的寶物,他既看中你們,怎會吝嗇至此。不過,我亦不會探究此事,讓老傢伙到九泉之下仍要笑我。」
  兩人暗裡鬆了一口氣,臉上當然不露出絲毫痕跡。
  商秀珣忽又幽幽歎了一口氣,道:「我的心有點亂,你們隨便找些有趣的事說說好嗎?」
  美人兒場主竟軟語相求,兩人均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徐子陵忽然道:「不若我給場主起一支卦,看看為何場主會有心亂的情況發生。」
  寇仲心中叫絕。
  商秀珣大訝道:「你懂術數嗎?」
  徐子陵昂然道:「剛跟魯先生學來的。」怕她拒絕,忙依魯妙子教的方法舉手起了一課六壬,捏指一算後正容道:「此課叫『蒙厄』,場主之所以會心亂,皆因局勢不明,陷阱於途之故。」
  商秀珣愕然道:「似乎有點道行,就那麼的七天八天,你便學曉這麼艱奧的東西嗎?」
  寇仲靈機一觸道:「小晶是術數的天才,我卻是兵法的天才,嘻!」
  商秀珣不屑地道:「你是臉皮最厚的天才,也不照照鏡子。」
  寇仲哈哈笑道:「不要小覷老傢伙的眼光,不信可考較一下我。」
  商秀珣先嗤之以鼻,接著沉吟道:「好吧!孫子兵法有八大精要,你給我說來聽聽。」
  寇仲從容不迫道:「兵書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若讓我為場主分析眼前形勢,場主便不用因局勢不明朗而心煩意亂。」
  商秀珣呆了半晌,最後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道:「說吧!」
  寇仲恭敬道:「今次場主率人往竟陵,是否因竟陵遣人來求救呢?」
  商秀珣鳳目一寒,微怒道:「是否馥兒把這事洩出來的?」
  徐子陵不悅道:「大禍當前,場主仍斤斤計較於家法場規這等雞毛蒜皮的瑣事嗎?」
  商秀珣呆了一呆,芳心中升起奇異的感覺,此刻的徐子陵那還有半點下人的味兒,一時間竟忘了斥責他。
  寇仲好整以暇地分析道:「江淮軍今次西來,時間上拿捏得無懈可擊,顯是謀定後動……」
  商秀珣截斷他道:「誰告訴你們犯竟陵的是江淮軍呢?」
  寇仲得意洋洋的道:「若要人告訴才知道,就不是兵法的天才。有很多事不用眼看耳聽,亦可由心眼心耳想得到。」
  頓了頓微笑道:「一向以來,竟陵的獨霸山莊和我們場主你的飛馬牧場,均是周圍各大勢力口邊的肥肉。只不過此肉難哽,致無從入手吧!現在四大寇進犯我們牧場,而杜伏威則乘機兵脅竟陵,兩者間若無微妙的關連,打死我都不會相信。」在商秀珣的眼中,兩人就像變成另外兩人般侃侃而談,使她亦不禁聽得入神,忘了他們地位資格的問題,皺眉道:「你對江湖的形勢倒相當熟悉,但為何你竟能猜到杜伏威只是在竟陵城外按兵不動,而不是圍城猛攻呢?」
  說到最後兩句,語調轉厲,玉容現出懷疑的神色。
  徐子陵淡淡道:「圍城只是下著,杜伏威縱橫長江,乃深諳兵法的人,怎會捨一石二鳥之計而不用,試想假若牧場大軍未到而竟陵已破,那時場主惟有退守牧場,再聯絡四方城鄉,嚴陣以抗。杜伏威再要擴大戰果,就難比登天了。」
  商秀珣嬌軀微顫,沉吟不語,露出深思的表情,顯為徐子陵之言語所動。
  寇仲沉聲道:「場主今次倉卒成行,說不定正中杜伏威引蛇出洞的奸計……」商秀珣倏地立起,冷然道:「你兩人回去睡覺吧!」
  言罷匆匆往找柳宗道等人商議去了。
         ※        ※         ※
  次晨起來,商秀珣把兩人召到帳內,旁邊尚有馥大姐和小娟,她神色凝重地道:「今趟算你兩個立下大功,異日我自會論功行賞,現在改變行程,你兩人和馥兒、娟兒隨二執事折返牧場,知道嗎?」
  兩人暗中叫苦。
  寇仲皺眉道:「場主遣走我們,實屬不智。」
  馥大姐和小娟同時失色,暗忖他們如此頂撞場主,是否不要命了。
  商秀珣的反應卻沒有她們想像中激烈,只是不悅道:「我何處不智,假設不給我說出個道埋來,保證你們有苦頭吃。」
  寇仲從容道:「別忘了我們是……嘿!你明白啦!這樣放著人才而不用,豈是聰明的決定。」
  商秀珣出奇地沒有發脾氣,歎道:「我不是不想把你們帶在身邊,只是此往竟陵,凶險難測,有起事來,我怎照顧得到你們呢?」
  寇仲壓低聲音煞有介事般道:「實不相瞞,我兩兄弟其實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發生變故時自保絕無問題。嘿!你們笑什麼?」
  馥大姐和小娟那忍得住,由偷笑變成掩嘴大笑。
  商秀珣也為之莞薾,沒好氣道:「憑你們那三腳貓般的功夫,有什麼深藏不露可言,快依命而行,我沒有時間花在你們身上了。」
  徐子陵忙道:「場主請再聽幾句話,我們身負魯先生所傳之學,對著老爹……嘿!老杜的大軍時,必能派上用場……」
  商秀珣大嗔道:「恁多廢話,待得你們將只學了幾天的機關製出來時,早城破人亡了。」
  寇仲鼓如簧之舌道:「場主此言差矣,魯妙子胸懷不世之學,其中之一名曰陣法,就像當年諸葛武侯在採石磯設的八陣圖,學這種東西講的是天分而非時間長短。例如小晶便一聽就明,不信可著他露幾句讓場主聽聽。」
  商秀珣、馥大姐和小娟疑惑的目光落在徐子陵身上,他只好順口胡謅道:「天數五、地數五,五數相得而各有合,嘿!夠了嗎?」
  寇仲加油添醋道:「這就叫天地五合大陣,能衍生變化而役鬼神,縱管對方千軍萬馬,如入陣中,便要……哈哈……如入霧中了。」
  商秀珣半信半疑道:「你兩個若改穿道袍,就成了兩個尚未成年的妖道。」
  馥大姐和小娟見到兩人被譏斥的尷尬樣子,惟有苦忍著笑。
  寇仲見一計不成,又掐指一算道:「場主要遣我們回牧場,皆因怕我們小命不保。所以我立起一卦,此卦……唔……此卦名『必保』,意思必能保住我們兩條小命,包保毫髮不損。」
  商秀珣哂道:「你何時又從兵法的天才變成術數的天才呢?」
  寇仲臉容不改,昂然道:「起卦乃最簡單的基本功夫,靠的是誠心正意,心為本,數為用,所謂參天地而倚數,大衍之數五十,始於一備於五,小衍成十,大衍則為五十五,明乎其理,卦准如神。」
  他乃絕頂聰明的人,雖對術數興趣不大,但旁聽魯妙子和徐子陵的談論,怎都學到點皮毛,加上亂吹牛皮,倒也頭頭是道。
  商秀珣沉吟片晌,冷冷道:「你們為什麼這麼渴望到竟陵去呢?竟連性命都不顧?」
  徐子陵人急智生肅容道:「因為魯先生看我們要學以致用,為牧場盡力。」
  寇仲續道:「他臨終前還說我們不但非是夭折短命之相,且還福緣深厚,所以可放手闖一番事業出來。」
  兩人慣了一唱一和,聽得商秀珣都玉容微動,問道:「你們的卦是否可預知吉凶?」
  寇仲臉不改容道:「這個當然。有什麼事要知道的,找小晶掐指一算便成了。」
  徐子陵心中恨不得揍一拳寇仲,表面卻只好擺出天下第一神算的樣子,肯定地微笑點頭。
  商秀珣好像經過很大努力才說服了自己般,沒精打采地道:「好吧!就讓你們留下來試試看。有什麼好歹時只好怪那老傢伙看錯相。你們做了鬼後切勿怨我沒有警告在先。」
         ※        ※         ※
  眾人繼續行程。
  往竟陵去的由原先的二十八人變作二十人,還要分成四組,各采不同路線,而以沿途的城鎮作會合點,為的自是要掩人耳目。
  商秀珣不知是因要借重他們的占卦能力,還是愛聽兩人胡扯,又或要親自保護他們,編了徐子陵、寇仲與她同組,另外還有梁治、吳言,再加上商鵬、商鶴兩大元老高手,實力以他們這組最強大。
  一行七人,扮成行旅,商秀珣更穿上男裝,與商鵬、商鶴改坐到馬車中。
  寇仲和徐子陵仍充當御者。梁治和吳言則扮成護院武士隨車護駕。
  午後時分人馬切入官道,朝竟陵西北的大城襄陽開去。
  道上人馬漸增,商旅則結伴而行,以壯聲勢。只有江湖人物,才敢獨來獨往,又或兩三個一起的往來道上。
  梁治墮後少許,向商秀珣報告道:「屬下問過由襄陽來的人,聽說此城現由當地大豪錢獨關把持,此人擅使雙刀,稱霸襄陽,誰的賬都不賣,管治得還可以。不過入城的稅相當重,往來的商旅都頗有怨言。」
  商秀珣道:「我們定要在襄陽關門前入城,明早就可坐船下竟陵,雖多花上一天時間,卻可教敵人摸不清我們的行程,仍是非常值得的。」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恍然,知道商秀珣接受了他們的勸告,故在往竟陵的路線上弄點花樣。
  商鵬的聲音傳來道:「不若由老夫先一步趕往襄陽,安排船隻的事宜,在這天下紛亂的時刻,有時重金亦未必可雇到能載人馬的大船。」
  商秀珣道:「鵬老請放心,秀珣已命許揚和駱方兼程趕往襄陽辦理此事了!」商鵬讚道:「場主很細心呢。」
  梁治尚要說話時,急劇的蹄音從後傳至。
  寇仲和徐子陵待要回頭後望,梁治不悅喝道:「不要多事,快把車駛往一邊去。」
  兩人給他嚇了一跳,忙把車子駛向道旁。
  一隊三十多人似是江湖上亡命之徒的漢子,如飛般在他們身旁馳過,人人都別頭朝他們打量。
  其中帶頭的一個年青的漢子還道:「像不像?」
  另一胖子答道:「理該不是!」
  接著旋風般消沒在道路轉彎處外。
  徐子陵和寇仲同時抹了把冷汗,原來這對話的兩人正是「金銀槍」凌風和「胖煞」金波。
  那天他們藏在瓦礫底下,聽過兩人說話的聲音,所以立即認出他們來。
  後來他們想追去找他們試功力,卻遇上了柳宗道等人,受雇到飛馬牧場當廚子,想不到又在這裡碰上他們。
  幸好沒有給認出來,否則就麻煩透頂。
  他們到襄陽去幹什麼呢?
  梁治奇道:「這些是什麼人?」
  商秀珣忽然道:「小晶!你給我起一卦看看他們是幹什麼的?」
  徐子陵無奈「掐指一算」,道:「他們在找兩個人,其中充滿兵凶戰危的味兒。」
  吳言「啊!」一聲後道:「那定是寇仲和徐子陵。這兩個人把南方弄得天翻地覆,又身懷『楊公寶庫』的秘圖,人人都希望能把他們擒下。」
  梁治點頭道:「副執事所言有理。不過這兩個傢伙既能在千軍萬馬中刺殺任少名,豈是易與之輩,這些人只是不自量力。」
  商秀珣沉聲道:「寇仲和徐子陵年紀有多大,知否他們是什麼模樣嗎?」
  吳言答道:「他們出道也有好幾年,怕該有三十來歲吧!我聽人說過他們長得粗壯如牛,臉目猙獰,一看就知非是善類。」
  兩人一邊心中大罵,另一邊又對吳言非常感激。
  商秀珣默然片晌,才下令道:「繼續趕路吧!」
  兩人知又過了關,鬆了一口氣。
  「呼!」
  鞭子輕輕打在馬屁股上,馬車重新駛上官道。
第九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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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陽位於漢水之旁諸河交匯處,若順流而下,一天可到另一規模較小的城巿漢南,再兩天使抵竟陵。
  自楊廣被宇文化及起兵殺死後,激化了各地的形勢。
  本已霸地稱王稱帝的,故是趁勢擴張地盤,原為隋官又或正採觀望態度的,則紛紛揭竿而起,成為一股股地方性的勢力,保障自己的城鄉家園。
  像襄陽的錢獨關就是個典型的例子。
  「雙刀」錢獨關乃漢水派的龍頭老大,人介乎正邪之間,在當地黑白兩道都很有面子,做的是絲綢生意,家底豐厚。
  煬帝死訊傳來,錢獨關在眾望所歸下,被當地富紳及幫會推舉為領袖,趕走了襄陽太守,自組民兵團,把治權拿到手上。
  錢獨關雖自知沒有爭霸天下的實力,但際此風起雲卷,天下紛亂的時刻,亦可守著襄陽自把自為,不用看任何人的面色。在李密、杜伏威、李子通等各大勢力互相對峙的當兒,他更是左右逢源,甚至大做生意,換取所需,儼如割地為王。
  黃昏時分,商秀珣一眾人等在城門關上前趕至襄陽,以黃澄澄的金子納了城門稅,進入城內。
  襄陽城高牆厚,城門箭樓岳峨,鐘樓鼓樓對峙,頗具氣勢,未進城已予人深刻的印象。
  入城後,眾人踏足在貫通南北城門的大街上,際此華燈初上的時刻,跨街矗立的牌坊樓閣,重重無際,兩旁店舖林立,長街古樸,屋舍鱗次櫛比,道上人車往來,一片太平熱鬧景象,使人不由渾忘了外間的烽煙險惡。
  街上不時有身穿藍衣的武裝大漢三、五成群的走過,只看他們擺出一副誰都不賣賬的凶霸神態,便知是錢獨關的手下。
  街上幾乎看不到有年經婦女的蹤跡,偶有從外鄉來的,亦是匆匆低頭疾走。
  許揚、駱方和其它人早已入城恭候多時,由駱方把他們接到一間頗有規模的旅館,安頓好後,寇徐兩人留在房裡等候商秀珣的指示。
  寇仲低笑道:「剛才幸好是坐著,又穿上馬伕的衣服,否則以我們的丰度,說不定會給凌風和金波那兩個混蛋認出來。」
  徐子陵沒好氣道:「你是否自戀成狂呢?一天不讚讚自己就渾身不舒服似的。」
  寇仲笑嘻嘻道:「什麼都好吧!我只是想把氣氛搞活點。唉!今趟到竟陵去,只是想起婠婠我已心如鉛墜,心煩得想大哭一場,何況尚有老爹要應付呢!」
  徐子陵呆坐床沿,好一會才道:「你終於要與老爹對著幹了,有什麼感受?」寇仲頹然坐到門旁的椅子裡,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道:「我知他今趟再不肯放過我們,但若有機會,我仍會放過他一次,好兩下扯平,誰都不欠誰的。」
  徐子陵點頭道:「這才是好漢子,了得!」
  寇仲歎道:「不過今次休想有做好漢子的機會。無論單打獨鬥,又或戰場爭雄,我們仍差他一截。江淮軍是無敵雄師,豈是四大寇那些烏合之眾可以比擬。」
  徐子陵沉吟道:「美人兒場主把柳宗道遣回牧場,究竟有什麼作用呢?」
  寇仲笑道:「徐妖道掐指一算不是什麼都知道了嗎?」
  徐子陵莞爾道:「真是去你奶奶的,有機會便坑害我。」
  寇仲捧腹大笑時,駱方拍門而入道:「我們已在這裡最大的館子家香樓二樓訂了兩桌酒席,隨我去吧!」
  兩人大感愕然,想不到在這樣的情況下,商秀珣仍不忘講究排場。
         ※        ※         ※
  家香樓分上、中、下三層。
  三樓全是貴賓廂房,若非熟客或當地的有頭臉人物,根本不接受預訂。
  飛馬牧場這些外來人,只能訂二樓和樓下的檯子,還須許揚買通客棧的掌櫃,由他出臉安排才辦得到。
  商秀珣不但穿上男裝,還把臉蛋塗黑少許,又黏上二撇鬚子,一副道學先生的樣兒,模樣雖引人發噱,但總好過顯露出她傾國傾城的艷色。
  寇仲和徐子陵見到她的怪模怪樣,差點為之絕倒,忍得都不知多麼辛苦。
  商秀珣出奇地不以為忤,只微微一笑,便和梁治領頭先行。
  一眾人等分成數組,沿街漫步。
  商鵬、商鶴兩個老頭兒負責押後。
  寇仲和徐子陵心裡明白已愈來愈多人認識他們,只好把小廝帽子拉低蓋眼眉,又彎腰弓背,走得都不知多麼辛苦。
  旁邊的駱方奇道:「你們為何變得這麼鬼鬼祟祟的?」
  寇仲避開了一群迎面走來、滿臉橫肉的江湖惡漢,煞有介事道:「場主也要裝模作樣,我們作下人的更要掩蔽行藏了,對嗎?」
  驀地左方一陣混亂,行人四散避開,竟有兩幫各十多人打將起來,沿街追逐,刀來劍往。
  駱方分了心神,扯著兩人躲往一旁。
  商秀珣負手而立,似是興致盎然的旁觀血肉飛濺的惡鬥。
  寇仲大惑不解地對駱方和徐子陵道:「你們看,那些不是錢獨關麾下的襄漢派的人嗎?為何竟袖手旁觀,不加干涉?」
  徐子陵瞧過去,果然見到一群七、八個的藍色勁裝大漢,混在看熱鬧的人群中,不但作壁上觀,還不住指指點點,看得口沫橫飛,興高采烈。
  駱方卻不以為奇,道:「這是錢獨關的規矩,只要不損及他的利益,對江湖一切鬥爭仇殺都採取中立態度,何況即使要管,也管不得這麼多呢?」
  寇仲咋舌道:「這還有王法嗎?」
  徐子陵苦笑道:「早就沒有王法了。」
  寇仲雙目厲芒一閃,沒再說話。
  此時勝負已分,敗的一方留下幾具屍體,逃進橫巷裡。
  襄漢派的藍衣大漢一擁而上,拖走遺屍,瞬眼間街道又回復剛才熱鬧的情況,使人幾疑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寇仲和徐子陵均感駭然,駱方卻是一副見怪不怪、若無其事的樣子。
  過了一個街口,家香樓的大招牌遙遙在望,對街傳來絲竹管弦、猜拳賭酒的聲音。
  寇仲別頭瞧去,原來是一座青樓,只見入口處堆滿了人,非常熱鬧。
  四、五個流氓型的保鏢,正截查想進去的客人,不知是否要先看過來人的囊內有沒有足夠的銀兩。
  寇仲不由駐足觀看,想起自己和徐子陵每趟闖入青樓,都沒什麼好結果,禁不住心中好笑時,三個人成品宇形的朝他撞來。
  他不敢顯露武功,只以平常步伐移往一旁,就在此刻,其中一人探手往他懷裡摸來。
  寇仲心中大樂,暗忖你對我這專扒人銀袋的老祖宗施展空空妙手,便如在魯班門前舞大斧,於是施展出翟讓麾下首席家將屠叔方真傳的截脈手法,一把扣住對方脈門。
  那人想要掙脫,給他送進一注真氣,立時渾身麻木。
  另兩人見事敗,慌忙竄逃。
  「你弄痛我呢!」
  寇仲定睛一看,原來扣著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還長得眉清目秀,不似匪類。
  寇仲想起揚州當年的自己,心中一軟,左手取出一綻金子,塞進他手裡,低聲道:「你的扒手功夫這麼低劣,以後都不要干哩!」
  少年呆若木雞的瞧瞧他,又看看手上的金子,眼中射出感激的神色。
  前面的駱方回頭叫道:「小寧快來!」
  寇仲拍拍他肩頭,急步趕上了駱方和徐子陵。
         ※        ※         ※
  三人登上二樓,商秀珣等早坐下來,佔了靠街那邊窗子旁五張大台的其中之二。
  整個二樓大堂鬧哄哄的擠滿了各式人等,惟只靠街窗正中的那張大桌由一人獨據。
  此君身型雄偉,只瞧背影已可教人感到他迫人而來的懾人氣勢。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色變,心中叫苦,這人化了灰他們都認得是跋鋒寒的背影。無論夥計或其它客人,似乎對這年輕高手一人霸佔此桌一事習以為常,連異樣的眼色神態都欠奉。
  兩人正不知應否立即掉頭溜走,以免被他揭破身份時,跋鋒寒已回頭過來,對他們展露出一個大有深意的曖眛笑容。
  接著他的目光往商秀珣投去,臉露訝色。
  駱方亦在瞪著跋鋒寒,這時猛扯兩人,低喝道:「不要在這裡阻塞信道,除非想鬧事,來吧!」
  兩人無奈隨他到跋鋒寒隔鄰的一桌坐下,也學他般背對著後方正中的樓梯口,寇仲和跋鋒寒只隔了半丈許遠,也隔斷了跋鋒寒望往坐在靠角那桌的商秀珣的視線。
  跋鋒寒桌面放了一壺酒,幾碟小菜,但看去那些菜顯是全未碰過,只在自斟自飲,一派悠閒自得的高手風範。
  劍子放在桌邊,卻不見他的佩刀。
  商秀珣俯前少許,朝跋鋒寒回瞧過來,秀眸射出動容之色,顯是被跋鋒寒完美野逸和極具男子氣概的容顏體型震撼了。
  與商秀珣同桌的梁治、許揚、吳言、商鶴、商震等人當被跋鋒寒銳利得如有實質的目光掃過時,無不心生寒氣,暗呼厲害,想不到會遇上這種罕有的高手,還是這麼年輕,卻不知他是何方神聖。
  驀地街上有人大聲喝上來道:「跋鋒寒下來受死!」
  整個酒樓立時逐漸靜了下來,卻仍有「又來了呢!」「有熱鬧看了」諸如此類的大呼小叫此起彼落,到最後靜至落針可聞。
  寇仲和徐子陵訝然瞧去,只見樓下對街處高高矮矮的站了四個人,個個目露凶光,兵器在手,向坐在樓上的跋鋒寒叫陣。
  商秀珣等無不動容。
  跋鋒寒這來自西域的高手,這兩年來不斷挑戰各地名家高手,土豪惡霸,未嘗一敗。甚至仇家聚眾圍攻,仍可從容脫身,早已轟傳江湖,與寇仲、徐子陵、侯希白、楊虛彥等同被譽為當今年青一輩最出類拔萃的高手,獲得最高的評價。
  在武林人士的眼中,寇仲和徐子陵自成功刺殺任少名後,聲望才勉強追上其它三人,但卻要加起來作數,不像其它三人般被許是能獨當一面的高手。
  那叫陣的四個人都是一式黑衣勁裝,年紀介乎三十至四十間,高個子手提雙鉤,另三人均是用刀,面容凶悍,使人感到均非善類。
  駱方低聲道:「看到他們襟頭繡的梅花標誌嗎?這四個是梅花門的頭領,與老大古樂並稱梅花五惡,手下有百多兒郎,專門打家劫舍,無惡不作,不知是否老大給宰了,現在前來尋仇。」
  這時高個子大喝道:「跋小賊你給我滾下來,大哥的血債,須你的鮮血來償還。」
  寇仲向駱方豎起拇指,讚他一猜便中,令駱方大感飄飄然的受用。
  跋鋒寒好整以暇的提壺注酒,眼都不望向梅花五惡剩下來的那四惡,微笑道:「你們憑什麼資格要我滾下來,你們的老大不用三招就給我收拾了,你們能捱一招已會令我很感意外。」
  像是知道商秀珣正凝神瞧著他般,別過頭來,舉杯微笑向她致敬。
  商秀珣有點不自然地避開他的目光。
  一聲暴喝,有若平地起了個焦雷,其中一惡斜衝而起,便要撲上樓上來。
  跋鋒寒冷哼一聲,目光仍凝注在商秀珣側臉的輪廓,持杯的左手迅快無倫的動了一動,杯內的酒化成酒箭,快如閃電的朝欲躍上樓來的敵人疾射而去。
  那人腳剛離地,喝聲未止時,酒箭準確無誤地刺入他口內。
  那人全身劇震,眼耳口鼻全噴出鮮血,張大著口往後拋跌,當場斃命。
  整個二樓的人都站了起來,哄動如雷。
  以酒化箭殺人,殺的還是橫行一方的惡霸,眾人尚是第一次親眼目睹。
  飛馬牧場諸人亦無不震動。
  只有寇仲和徐子陵兩人仍若無其事的舉杯喝茶。
  其它三惡大驚失色,凶焰全消,抬起死者的屍身,立即抱頭鼠竄,萬分狼狽,惹來樓上街外觀者發出嘲弄的哄笑聲。
  跋鋒寒像做了最微不足道的事般,繼續喝酒,不一會酒樓又回復前狀,像剛才街上兩幫人馬惡鬥後般,就若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寇仲和徐子陵此時聽到後面一桌的食客低聲道:「這是第七批嫌命長的傻瓜了,算他們走運,今早那幾個來時比他們更有威勢,卻半個都不能活著離開。」
  酒菜來了。
  寇仲和徐子陵那還有興趣理跋鋒寒,又見他不來惹他們,遂放懷大嚼。反倒是一向嗜吃的商秀珣不知是否受了跋鋒寒影響,顯得心事重重,吃了兩片黃魚便停了筷箸。
  商鵬和商鶴兩個老傢伙則不時朝跋鋒寒打量。
  忽地一把聲音在登樓處響起道:「我要那兩張檯子!」
  夥計的聲音愕然道:「但客人還未走呢!」
  寇仲和徐子陵駭然互望,心知不妥。皆因認得這正是曲傲大弟子長叔謀可惡的聲音。
  今趟他肯定是衝著商秀珣等人而來的。
  飛馬牧場一眾人等顯然亦知道長叔謀是誰,除商秀珣和鵬鶴兩個老傢伙外,都露出緊張戒備的神色。
  兩人當然不敢回頭張望,心想對方是有備而來,能全師而退已屬萬幸。
  跋鋒寒似是想得入神,全不埋身後正發生的事。
  十多人的足音迫至寇仲和徐子陵身後,一把女聲叱道:「這兩張檯子我們徵用了,快走!」
  正是曾與徐子陵交過手的鐵勒美女花翎子的聲音。
  由於寇徐二人背向他們,故尚未知道有這兩個大仇家在場。
  跋鋒寒像醒了過來般,哈哈笑道:「曲傲教出來的徒弟,都是這麼橫行霸道的嗎?」
  後面那兩台客人,聽到徵用他們檯子的竟是曲傲的徒弟,登時馴如羔羊的倉皇逃命。
  長叔謀來到寇仲和徐子陵身後的一桌,故意背窗坐下,他後面不足半丈處就是寇徐兩人,左邊的跋鋒寒和右邊的商秀珣,離他亦不過丈許距離,形勢怪異。
  其它長叔謀方面的高手紛紛入座,剛好也是二十人,庚哥呼兒和花翎子分坐長叔謀左右兩張椅子。
  長叔謀瞧著夥計手震腳顫的為他們清理執拾台上留下來的殘羹飯菜,平靜地道:「我長叔謀在敝國時早聽過跋兄大名,心生嚮慕,恨不得能有機會請教高明,未知跋兄這兩天可有空閒,那大家就揀個時間地點親熱一下好嗎?」
  跋鋒寒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隨手擲在他和長叔謀間的地上。
  「噹啷!」
  瓷杯破碎,撒滿地上。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心中大奇,跋小子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竟在這當口這麼的幫他們手!
  跋鋒寒淡然自若道:「擇日不如撞日,我明天便要離城,就讓我跋鋒寒瞧瞧長叔兄得了曲傲多少成真傳。」
  全場人人停筷,數百道目光全投在長叔謀身上,看他如何反應。
  庚哥呼兒和花翎子勃然色變,正要發難,長叔謀揮手阻止,發出一陣聲震屋瓦的長笑聲。
  樓內識貨者無不動容,聽出他的笑聲高而不亢,卻能令人耳鼓生痛,顯示出內外功均到了化境。
  笑聲倏止。
  長叔謀身上白衣無風自動,登時生出一股凜例殺氣,漂亮的臉容泛起溫柔的笑意,搖頭歎道:「真是痛快,不過我現在身有要事,跋兄可否稍待一時。」
  接著對在一旁手足無措的夥計喝道:「給我依後面那兩台飛馬牧場朋友吃的菜再來兩桌,去!、」
  夥計慌忙走了。
  商秀珣知道敵人隨時出手,向眾人打了個且戰且走的手號。
  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長叔謀一派吃定了他們的態度,必有所恃,說不定樓下樓外尚有伏兵。
  不過只是長叔謀三師兄妹,本身已擁有強大的實力。
  其它十七個鐵勒高手,人人神氣內斂,冷靜如恆,明眼人都看出絕不好惹。
  樓內鴉雀無聲,更沒有人肯捨熱鬧不看而離開,都在靜候跋鋒寒的回答。
  寇仲和徐子陵瞧往街下,發覺本是人來人往的大道,這時變得靜如鬼域,店舖都關上了門,漫無人跡。登時醒悟到長叔謀對付飛馬牧場的行動,是得到了錢獨關的默許,不禁大為懍然。
  跋鋒寒的聲音響起道:「這真是巧極了,我也想先與來自飛馬牧場的兩位朋友處理一些私人恩怨,長叔兄亦可否稍候片刻。」
  商秀珣、長叔謀兩路人馬同感愕然。
  寇仲和徐子陵知道是醜婦須見家翁的時候了,對視苦笑時,跋鋒寒忽地自言自語道:「君瑜為何會遲來了呢?」
  寇仲和徐子陵大吃一驚,心想若碰上傅君瑜,豈非糟糕之極。
  商秀珣的目光來到他們身上,寒芒爍閃。
  寇仲終於開腔,歎了一口氣道:「長叔兄既失了金盾,目下用的究竟是鐵盾、銅盾、木盾、革盾,還是爛盾呢?」
  此話如奇峰突出,長叔謀首先駭然大震,回頭瞧往寇仲,難以置信地瞪著兩人。
  駱方更是嚇了一跳,與其它人金睛火眼的狠盯著他們。
  寇仲別轉頭向長叔謀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還揚手招呼,「喂」了一聲才道:「你中計啦!婠婠和我們是私下勾結好的,否則你這傻瓜今天怎會送上門來受刑。哈!真是好笑。」
  接著指著他掛在背後的兩個新盾捧腹道:「原來是鐵盾,哈!竟忽然變窮了!」
  又朝狠狠瞧著他的商秀珣眨眨眼睛道:「場主大人有大量,我兩兄弟會將功贖罪的!」
  除有關者外,其它人都聽得一頭霧水,弄不清楚寇仲與徐子陵是何方神聖?不過只看長叔謀等仍不翻臉動手,便知此兩人大有來頭。
  花翎子嬌笑道:「該我們說有趣才對,便讓本小姐看看你兩個小子如何立功。」
  話畢兩把短刃,同時由袖內滑到手上去。
  跋鋒寒喝道:「且慢!」
  一句話,又把劍拔弩張的氣氛暫且壓住。
  庚哥呼兒早對跋鋒寒看不順眼,冷笑道:「跋兄不是要來管閒事吧?」
  跋鋒寒哂道:「管或不管,要看看本人當時的心情,但若連稍候片刻的薄臉都不予在下,便莫怪在下要插上一腳了。」
  以長叔謀一向的驕橫自負,亦不願在對付飛馬牧場的高手和寇徐兩人的同一時間,再樹立跋鋒寒這勁敵。
  他乃提得起放得下的梟雄人物,背著寇仲舒服地挨坐回椅內,拍台喝道:「還不把酒菜端上來!」
  商秀珣銀鈴般的笑聲響了起來,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接著從容道:「素聞跋兄刀劍相輝,能否讓秀珣一開眼界呢?」
  包括跋鋒寒在內,各人均感愕然,不明白她為何節外生枝,忽然主動挑戰跋鋒寒。
  徐子陵卻有點明白她的心情,既氣惱給他兩人騙倒,更恨跋鋒寒在這等時刻插入來和他兩人算舊賬,使長叔謀能得漁人之利。
  他這時別過頭朝跋鋒寒瞧去。
  跋鋒寒亦剛向他望來,兩人目光一觸,像同時亮起四道電光般在空中凌厲交擊。
  徐子陵脊挺肩張,氣勢陡增,露出一股包括寇仲在內,從未有人見過的懾人風采,好整以暇的斜兜了跋鋒寒一眼,微笑道:「跋兄的刀子是否斷了?」
  跋鋒寒大訝道:「徐兄真的猜中了,十天前在下遇上前所未有的高手,致佩刀斷折,徐兄是如何猜得的?」
  「徐兄」兩字一出,登時引起嗡嗡議論之聲,這時誰都猜到這兩「兄弟」是手刃任少名的徐子陵和寇仲了。
  商秀珣露出極氣惱的神色,狠狠地在台底下跺足生嗔。但芳心又隱泛驚喜,矛盾之極。
  梁治、駱方等,仍是呆瞧看兩人,心中驚喜參半。
  寇仲見跋鋒寒說起遇上前所未見的強手時,眼內射出複雜無比的神色,又似是回味無窮,心中一動道:「這有什麼難猜的,我們還知道跋兄所遇的那對手是美麗得有似來自天上的精靈,芳名婠婠,哈!對嗎?」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對!哈!不過寇兄只猜對了一半,她確長得出奇的的美麗,但卻非什麼婠婠,而是獨孤閥有史以來最出色的女高手。」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失聲道:「獨孤鳳?」
  今次跋鋒寒亦愕然以對,訝然道:「你們也和她交過手嗎?」
  長叔謀插入奇道:「那跋兄是否算輸了一仗呢?為何我從未聽過此女?」
  寇仲哂道:「你未聽過有何稀奇,跋兄不也是茫不知婠婠妖女是誰嗎?」
  長叔謀不悅道:「我在和跋兄說話,那到你來插口。」
  寇仲正要說話,商秀珣嬌喝道:「何來這麼多廢話,都給我閉嘴。跋鋒寒,讓我看你的劍會否比你的刀更硬。」
  全場再次肅靜下來。
第十章 奇招挫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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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跋鋒寒尚未有機會說話,傅君瑜的聲音在登樓處響起道:「為什麼人人都靜了下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她的出現就像忽來忽去的幽靈鬼魅,樓上雖不乏會家子,卻沒人聽到踏上樓梯應發出足音。
  事到臨頭,寇仲和徐子陵反抱著兵來將擋,隨機應變的夷然態度。
  跋鋒寒長身而起,笑道:「君瑜終於來了,我等你足有五天哩!」
  傅君瑜一邊行來,目光一邊巡視全場。
  這高麗美女內穿絳紅武士服,外蓋紫紅披風,襯得肌膚勝雪,艷光四射,奪去了花翎子不少風光。
  不過若商秀珣肯以真面目示人,即使傅君瑜這麼出眾的美女,亦要略遜顏色。傅君瑜的目光首先落在花翎子處,接著移往長叔謀,訝道:「竟是鐵勒的長叔謀。」
  長叔謀起立施禮道:「原來是弈劍大師傅老的高足君瑜小姐,長叔謀這廂有禮了。」
  長叔謀這麼站起來,擋著了傅君瑜即要射向寇仲和徐子陵的視線。
  跋鋒寒趁機對寇徐兩人作了個無奈的攤手姿勢,配合他臉上的苦笑,清楚表示出「我早驚告了你們,你們卻偏不知機早走早著,現在可不能怪我。」的訊息。
  傅君瑜止步回禮道:「原來是『白衣金盾』長叔謀兄,君瑜失敬。」
  兩人這般客氣有禮,更教旁觀者對其中錯綜複雜的關係摸不著頭腦。
  傅君瑜禮罷朝恭立迎迓的跋鋒寒走去,眼角到處,驀然見到徐子陵和寇仲兩人,一震停下。
  兩人忙離座而起,齊聲叫道:「瑜姨你好,小侄兒向你請安!」
  除跋鋒寒仍是一臉苦笑外,其它人更是愣然不解。
  傅君瑜鳳目射出森寒的殺機,冷然道:「誰是你們的瑜姨,看劍!」
  「錚!」
  寶劍出鞘。
  此時傅君瑜離最接近她的徐子陵只丈許距離,寶劍一振,立時化作十多道劍影。
  就在劍勢欲吐未吐時,徐子陵冷喝一聲,跨前半步,竟一掌切在兩人間的空處。
  這麼簡單的一記劈切掌法,令目睹過程的每一個人,都生出一種非常怪異但又完美無瑕的感覺。
  首先,徐子陵使人感到這一劈聚集了整個人的力量,但偏又似輕飄無力,矛盾得無法解釋。
  其次,眾人明明白白看到他動作由開始到結束的每一個細節,可是仍感到整個過程渾然天生,既無始又無終,就像蒼穹上星宿的運行,從來沒有開頭,更沒有結尾,似若鳥跡魚落,天馬行空,勾留無痕。
  第三就是當他一掌切在空處時,傅君瑜迫人而來的劍氣像是一下子給他這一掌吸個乾淨,剩下的只餘虛泛的劍影,再不能構成任何殺傷力。
  大行家如跋鋒寒、長叔謀、商秀珣之輩,更清楚看出徐子陵這一步封死了傅君瑜劍法最強的進攻路線,時間位置拿捏得天衣無縫。
  旁觀者無不動容。
  傅君瑜悶哼一聲,一時竟無法變化劍勢,還要收劍往後退了半步,俏臉血色盡退,駭然道:「弈劍之術?」
  眾人更是瞠目結舌。
  要知奕劍之術乃高麗奕劍大師傅采林縱橫中外的絕技,身為傅采林嫡傳弟子的傅君瑜自然是箇中高手。所以這句話若換了是徐子陵向傅君瑜說的,人人只會覺得理所當然,現在卻是掉轉過來,怎不教旁人大惑難解。
  徐子陵傲然卓立,低垂雙手,微微一笑,說不盡的儒雅風流,孤傲不群,恭敬地道:「還得請瑜姨指點。」
  傅君瑜美眸殺機更盛。
  寇仲心知要糟,人急智生,忽地大喝一聲:「長叔謀看刀!」
  井中月離鞘而出,劃向站在桌旁的長叔謀。
  黃芒打閃,刀氣漫空。
  商秀珣「啊」的一聲叫起來,想不到此刀到了寇仲手上,竟能生出如此異芒。長叔謀那想到寇仲會忽然發難,最要命是對方隨刀帶起一股螺旋的刀勁,使他除了由台底或檯面退避外,再無他途。
  不過這時已無暇研究為何寇仲會功力突飛猛進,又能發出這種聞所未聞比之宇文閥之冰玄勁更為古怪的氣勁。
  冷喝一聲。
  雙盾來到手中,沉腰坐馬,在剎那間凝聚起全身功力,右盾先行,左盾押後,迎往寇仲這有若神來之筆,妙著天成的一刀。
  同桌的庚哥呼兒、花翎子和其它七個鐵勒高手,全被寇仲的刀氣籠罩其中,他們的應變能力均遜於長叔謀,倉卒下自然只有離桌暫避。
  一時椅翻人閃,雞飛狗走。
  這一刀果如寇仲所料,同時震懾了傅君瑜,使她知道若沒有跋鋒寒之助,根本無法獨力對付兩人,那自然不會魯莽出手。
  跋鋒寒的眼睛亮了起來,剛才徐子陵的一掌固是千古妙著。但純是守式,不但不會惹起人爭勝之心,還隱隱有使人氣焰平靜下來之效,頗有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感覺。
  但寇仲這一刀全是進手強攻的招數,激昂排蕩,不可一世,似若不見血絕不會收回來的樣子。登時使這矢志要攀登武道頂峰的高手全身血液都沸騰起來。
  「噹!」
  寇仲的井中月劈在長叔謀的右盾上。
  一股如山洪暴發的螺旋勁氣,像千重渦漩翻滾的暗浪般一下子全注進鐵盾內。長叔謀身子再沉,使出曲傲真傳的「凝真九變」奇功,把體內先天真氣在彈指間的時間變化了九次,堪堪擋架了寇仲侵來的螺旋異勁,也阻止了寇仲的真氣要將盾子沖得成風車亂轉般的情況。
  若換了是他以前的金盾,由於綱質特異,至剛中含有至柔,這次交鋒必以不分勝負作罷。
  可是此盾日前才打製成器,鋼粹更遠不符長叔謀的理想,只是臨時的代替品,便是另一回事了。
  場中只有他和寇仲兩人明白,就在刀盾交擊的一刻,盾子忽然成了兩人真勁角力的所在。
  寇仲的勁力是要把盾子旋飛;而長叔謀卻是要把盾子扭往不同方向,好抵消敵人狂猛的旋力。
  兩股真勁交扯下,鐵盾立時四分五裂。
  「噹!」
  長叔謀左手盾迎了上來,擋開了寇仲的井中月。
  寇仲收刀回鞘,哈哈笑道:「再碎一個,打鐵鋪又有生意了,嘻!」
  庚哥呼兒等和另一桌的鐵勒高手全怒立而起,人人掣出兵器。
  商秀珣一聲令下,飛馬牧場全體人亦離桌亮出武器,大戰一觸即發。
  附近七、八抬的客人見寇仲刀法厲害至此,均恐殃及池魚,紛紛退避到遠處,騰空了靠窗這邊的十多張檯子。
  長叔謀伸手阻止己方之人出手,瞧著右手餘下來的鐵盾挽手,隨手拋掉,啞然失笑道:「寇仲你懂否江湖規矩,這樣忽然出手偷襲,算那一門子的好漢?」
  寇仲大訝道:「當日我和方莊主閒聊時,長叔兄不也是忽然從天而降,出手偷襲嗎?那長叔兄算是那門子的好漢,我就是那門子的好漢了。」
  商秀珣明知此時不應該笑,仍忍不住「噗嚇」嬌笑,登時大大沖淡了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寇仲朝商秀珣抱拳道:「多謝場主捧場。」
  商秀珣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配著那二撇鬍子,實在不倫不類之極。
  長叔謀顯是語塞,仰首連說了三聲「好」後,雙目凶光一閃,冷然道:「未知在下與跋兄那一戰可否暫且押後呢?」
  這麼一說,眾人都知他出手在即,故須澄清跋鋒寒的立場。
  跟前形勢明顯,只要跋鋒寒和傅君瑜站在那一方,那一方就可穩操勝券。
  寇仲向徐子陵打了個眼色,暗示若跋鋒寒不識相的話,就先聯手把他宰掉,此事雖非輕易,卻不能不試。
  跋鋒寒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最後朝傅君瑜瞧去。
  傅君瑜則神情木然,好一會才道:「長叔兄無論如何解說,總是輸了半招,依江湖規矩,長叔兄與這兩人的恩怨亦好該押後。」
  見寇仲和徐子陵朝她瞧來,怒道:「我並非偏幫你們,只是不想你們死在別人手上罷了!還不給我……」
  寇仲怕她把「滾」字說了出來,那時才「滾」就太沒威風,大聲截斷她道:「瑜姨請保重,我兩兄弟對娘的孝心,蒼天可作見證。」
  接著向梁治打了個眼色。
  梁治會意過來,向商秀珣躬身道:「此地不宜久留,場主請上路。」
  「啪!」
  商秀珣把兩錠金子擲在台上,冷冷道:「今天由我飛馬牧場請客!」
  說罷就在兩堆鐵勒高手間悠然步過,商鵬、梁治等眾人相繼跟隨,在長叔謀等人的凶光注視下揚長去了。
         ※        ※         ※
  離開家鄉樓,只見街上滿佈鐵勒戰士和襄陽城的人,幸好長叔謀權衡利害下,終沒有下達動手的命令。但敵人當然不肯就此罷休。
  商秀珣下令放棄留在客棧的馬匹行李,立即攀城離開。
  一路上商秀珣都對徐子陵和寇仲不瞅不睬,但也沒有趕走他們的意思。
  其它人見商秀珣態度如此,連一向與他們頗有交情的駱方都不敢和他們說話了。
  許揚早已重金租下一艘貨船,這時再加三錠金子,命船家立即啟航。
  到船離碼頭,望江而下,眾人才鬆一口氣,頗有逃出生天之感。
  這艘船倒寬敞結實,還有七、八間供人住宿的艙房,在頗為尷尬的氣氛下,許揚分了尾艙的房子給寇徐兩人,又低聲道:「場主在發你們的脾氣,你兩個最好想點辦法,唉!想不到以二執事的精明,都看走了眼。」搖頭長歎後,友善的拍拍兩人肩頭,逕自到船尾吞雲吐霧去了。
  寇仲低聲對徐子陵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去起起那船家和三個船夫的底子。」
  寇仲去了找船家說話後,駱方見商秀珣、梁治、商鵬、商鶴等亦全到了艙內,便來到徐子陵旁道:「你們兩個誰是那疤面大俠?」
  徐子陵正倚欄欣貨月夜下的兩岸景色,迎著拂來的晚風笑道:「疤面是真的,大俠卻是假的,大家一場兄弟,多餘話不用說了。」
  駱方感激地道:「我的小命可是拜徐兄所救。嘿!你的功夫真厲害,你真懂弈劍術嗎?為何那麼一掌劈空,都可以迫得那個婆娘後退呢?」
  徐子陵解釋道:「道理其實很簡單,無論任何招式,都有用老了的時刻,只要能捏準時間,先一步封死對方攻擊和運勁的路線,在某一點加以攔截破壞,對方便難以衍生變化,成了縛手縛腳。若再勉力強攻,便等若以己之短,迎敵之強了。」駱方咋舌道:「這道理是知易行難,像那高麗女的劍法有若千變萬化,看都看不清楚,而就算可看得清楚,亦難攖其凌厲的劍氣。故我縱知得道理也沒有用。」
  徐子陵安慰他道:「知道總比不知道的好。只要循著這目標苦練眼力和功力,終有一天會成功的。」
  駱方似是有悟於心時,寇仲回來了,欣然道:「該沒有什麼問題,艙尾原來有個小房,我們乃糕點師傅,自該弄點花樣讓場主開心的。」
  徐子陵明白過來,道:「那來弄糕點的材料的呢?」
  寇仲湊到他耳旁道:「船家有幾個吃剩的蓮香餅,你明白啦!只要沒有毒就行了。」
         ※        ※         ※
  「咯!咯!咯!」
  商秀珣的聲音傅出道:「誰?」
  寇仲道:「小仲和小陵送點心來了。」
  商秀珣淡淡應道:「我不餓!不要來煩我!」
  寇仲向徐子陵作了個「有希望」的表情,陪笑道:「場主剛才只吃了一小點東西,不若讓我把糕餅端進來放好,場主何時想吃,便有上等糕餅可供應景了!」
  「嗦!」
  商秀珣拉開木門,露出天仙般的玉容,冷冷打量了兩人一會後,轉身便走。
  兩人推門入房時,商秀珣背著他們立在窗前,雖仍是一身男裝,烏黑閃亮的秀髮卻像一疋精緻的錦緞般垂在香背後,充盈著女性最動人的美態。
  寇仲把那幾個見不得人的蓮香餅放在簡陋的小木桌上,極為神氣的一屁股坐下來,還招呼徐子陵坐下。
  商秀珣輕輕道:「為何還不走?」
  徐子陵把門掩上,苦笑道:「我們確不是有心瞞騙場主,而是……」
  商秀珣截斷他道:「那晚殺毛燥的是誰?」
  寇仲虎目亮了起來,恭敬答道:「場主明鑒,那個人是小陵。」
  商秀珣緩緩轉過嬌軀,跺足嗔道:「真沒理由的!我明明試過,卻測不出你們體內的真氣。」
  寇仲大喜道:「場主回復正常了。事實上我們用的方法極之簡單,只須把真氣藏在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竅穴內便成。」
  商秀珣倚窗皺眉道:「真氣是循環不休,不斷來往於奇經八脈之間,如何可聚存於某一竅穴呢?」
  寇仲抓頭道:「原是這樣的嗎?但我們確可辦到,婠婠妖女就更是高明。」
  商秀珣問道:「誰是婠婠。」
  徐子陵道:「這正是我們必須與場主詳談的原因,因此事至關重要,甚至牽涉到竟陵的存亡。」
  商秀珣緩緩來到桌旁,坐入徐子陵為她拉開的椅子裡,肅容道:「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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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重賞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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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正午時分,船抵竟陵之前另一大城漢南,近碼頭處泊滿船隻,卻是只見有船折返,卻沒有船往竟陵的方向駛去。
  船家去了打聽消息,卻是眾說紛紜。
  有人說有強盜封河劫船,有人說竟陵城給江淮軍破了,甚至謂有水鬼在河道中鑿船,總之人心惶惶,誰都不敢往前頭開去。
  這船家當然不會例外,無論許揚等如何利誘,總不肯冒此風險。
  最後船家道:「不若我把這條船賣了給你們,讓你們自行到竟陵去吧!」
  許揚等面面相覷,皆因無人懂得操舟之技。
  寇仲這時「挺身而出」,拍胸表示一切包在他身上。
  交易遂以重金完成。
  船家等攜金歡天喜地走後,寇仲道:「我們的行李物資,全留在襄陽,現在既到漢南,不若先入城購備一切,最好能買十來把強弓,千來枝勁箭,有起事來,便不致處於捱打的局面了。」
  又道:「還有就是火油、油布等物。水戰我最是在行,以火攻為上,故不可不備。」
  男裝打扮的商秀珣懷疑地道:「你真的在行嗎?」
  寇仲得意洋洋道:「你難道未聽過我大破海沙幫的威猛戰績嗎?若在水戰上沒有一點斤兩,怎能大破海沙幫呢?」
  梁治虛心下問道:「那究竟還要買些什麼東西呢?」
  寇仲見徐子陵在一旁偷笑,喝了他一聲「有何好笑?」才逐一吩咐各人須買的東西。
  陳言、駱方等洗耳恭聽罷,一哄而去,各自依命入城購物去了。
  寇仲見閒著無事,提議先到碼頭旁的酒家吃一頓。
  梁治搖頭道:「現在時世不好,這艘船又是得來不易,你們去吧!我負責看守此船。」商鵬和商鶴亦不肯上岸。
  商秀珣見到寇仲期待的眼色,心中一軟道:「好吧!」
  徐子陵待要說想回房歇歇,卻給寇仲一把扯著去了。
         ※        ※         ※
  商秀珣步入酒樓,立即眉頭大皺。
  原來裡面擠滿了三教九流各式人物,把三十多張檯子全坐滿了。
  商秀珣掉頭便走。
  寇仲扯著她衣袖道:「場主放心,屬下自有妥善安排。」
  商秀珣甩開他的手道:「要我和這些人擠坐一桌,怎都不成。要擠你們去擠個夠吧!」
  寇仲笑嘻嘻道:「我都說你可以放心的了。場主的脾性我們自是清楚,先給我幾兩銀吧!我立即變個雅座出來給你看看。」
  商秀珣沒好氣道:「你自己沒有錢嗎?」
  寇仲嬉皮笑臉道:「算是有一點點,但怎比得上場主的富甲天下呢?」
  商秀珣苦忍著英,抓了三兩銀出來放到他攤開的大掌上。
  寇仲取錢後昂然去了。
  商秀珣移到負手一旁的徐子陵處,輕柔地道:「我還未有機會謝你呢!」
  徐子陵知她指的是那晚並肩作戰的事,微笑道:「那是一段難忘的回憶,該我謝你才對。」
  商秀珣「噗哧」嬌笑道:「你和寇仲根本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真不明白你們怎會混在一起的。他可把小事都誇成大事來說,你卻愛把大事說成微不足道的小事。」
  徐子陵道:「平時他會是你說的那種德性,但遇上真正的大事時卻絕不胡鬧,或者每一個人都有他的另一面吧!」
  商秀珣忽地俏臉微紅,低聲道:「我忽然感到很開心,你想知道原因嗎?」
  徐子陵心中升起異樣的感覺,訝道:「場主究竟為了什麼事開懷呢?」
  商秀珣嬌俏地聳肩洒然道:「根本沒有任何原因。自我當了場主後,還是首次不為什麼特別開心的事而開心,這情況在小時才有過,想不到今天卻能重溫兒時的感覺。」
  徐子陵點頭道:「場主這番話實在發人深省,嘿!那小子成功了!」
  在重賞之下,被收買了的夥計特別為他們在靠窗處加開一張小檯子,既不虞有人來搭坐,又可飽覽漢水碼頭的景色。
  點了菜後,夥計打躬應喏的去了。
  商秀珣滿意地道:「你倒有點門道,不過三兩銀子買來一張空台,卻是昂貴了點。」
  寇仲微笑道:「只是一兩銀子。」
  商秀珣愕然道:「那另外的二兩銀呢?」
  寇仲想也不想,答道:「留待一會用來結賬吧!你現在扮得像個身嬌肉貴,臉白無須的貴介公子,這類付賬粗活自該由我們這些隨從來做。看!又有好那道兒的盯著你垂涎欲滴了。」
  商秀珣整塊俏臉燒了起來,狠狠道:「你真是狗口長不出象牙來,可否說話正經和斯文一點。」
  徐子陵失笑道:「場主中計了。他是故意說這些話來分你心神,使你不會迫他把中飽私囊的銀兩嘔出來,剛叫的酒菜何須二兩銀子那麼多呢?」
  商秀珣欣然道:「真好!小陵在幫我哩!」
  轉向寇仲攤大手掌嬌嗔道:「拿回來!」
  寇仲一把拿著她嬌貴的玉掌,低頭研究道:「掌起三峰,名利俱全!」
  商秀珣赧然縮手,大嗔道:「你怎可如此無禮的。」
  寇仲嚷道:「不公平啊!剛才場主讓小陵拉著手兒談心,現在我們看看掌相都不行嗎?」
  商秀珣大窘道:「人家那有啊!」眼角掃處,見徐子陵啞然失笑,醒悟過來,跺足道:「休想我再中你的奸計,快把侵吞的銀兩吐出來。」
  言罷自己卻掩嘴笑個不停,惹得更多人朝她這俏秀無倫的公子哥兒瞧來。
  寇仲虎目寒芒亮起,掃視全場,嚇得那些人忙又收回目光。
  商秀珣笑得喘著氣道:「若你寇大爺急需銀兩,十錠八錠金子我絕不吝嗇,何須偷扼拐騙的去謀取區區二兩銀呢?」
  寇仲吁了一口氣,伸個懶腰微笑道:「攤大手掌討錢的男人最沒出息,用心用力賺回來的才最有種。」
  徐子陵聽得心中一動。
  這兩句話最能總括寇仲爭霸天下的心境,垂手可得的他是不屑為之,愈艱難愈有挑戰性的事他卻愈是興致勃勃,否則當年他已接受了杜伏威令人難以拒絕的提議了。
  商秀珣顯是心情大佳,再不和寇仲計較,這時夥計端上飯菜,兩人伏案大嚼,她卻瀏目窗外,瞧著從漢水邊折返的船隻道:「誰能告訴我竟陵發生了什麼事呢?」
  寇仲嘴中塞滿食物,卻仍含糊不清的道:「一錠金子!」
  商秀珣失聲道:「什麼?剛才那二兩銀我還未和你計算,現在又想做沒有出息的討錢鬼嗎?」
  寇仲一本正經的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你要消息,人家要金子,好公平啊!」
  商秀珣見他怪模怪樣的,忍唆不住下橫了他一眼,掏出一錠金子來,嘴上惡兮兮的道:「你倒說得輕鬆,一兩銀買張空台,一錠金買個鬼消息,還不知想賺金子的人是否胡說八道。」
  寇仲吞下食物,舒服地長歎道:「錢是用來花的,不花的銀兩只是廢物。這是一個以錢易物的社會,假設用得其所,不但能使你舒服地享用一切,生活得多姿多采,還可為你賺得到名利和權勢,甚至皇帝小兒的寶座。」
  商秀珣動容道:「原來你想學人爭做皇帝,不過你現在花的都是我的錢哩!」徐子陵旁觀者清,見寇仲施展渾身解數,逗得商秀珣樂不可支,大大減少了與兩人間的距離,正是他爭取這美女異日支持他的手段。
  寇仲忽然出人意表地長身而起,高舉金子,大喝道:「誰能告訴我竟陵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錠金子就是他的了。」
  他的聲音含勁說出,立即把囂嘩吵鬧得像墟巿的所有聲音壓下去。
  人人目光射來,當見到他舉在半空那黃澄澄的金子後,七成的人都嚷著「知道」,且轟然起立,場面哄動。
  「錚!」
  寇仲拔出井中月,輕輕一揮,寶刀閃電般沖天而起,刀鋒深嵌入橫樑處。
  刀子露在梁外的部分仍在顫震不休時,寇仲大喝道:「我就是割掉任少名鳥頭的寇仲,若有人敢以胡言亂語來騙我,又或說的是人人都知道的消息,我就踢爆他娘的卵蛋。」
  這幾句話後,登時所有人都坐了回去,再不哼聲,就在此時,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漢才油然站了起來,說不盡從容自若。
  寇仲喝道:「你們繼續吃飯,大爺不歡喜給人望著的!」
  眾座客噤若寒蟬,各自埋首飯桌,談笑的聲音也大大降低了。
  寇仲指著那中年儒生道:「你過來!」
  接著大馬金刀的坐下,向笑得花枝亂顫的商秀珣道:「有趣吧!這就是金子配合刀子的威力了。」
  商秀珣白了他嬌媚的一眼,低罵道:「滿身銅臭的死惡霸。」
  芳心同時升起異樣的感覺。
  一向以來,她在飛馬牧場都是高高在上,不要說會被人作弄或逗玩,連想吐句心事話的都找不到。偏是跟前這小子,每能逗得自己心花怒放,兼又羞嗔難分。
  這確是新鮮動人的感覺。
  禁不住瞥了徐子陵一眼,他正露出深思的神色,又是另一番扣動她心弦的滋味。
  中年儒生來到台旁,夥計慌忙為他加設椅子,還寇爺前寇爺後的惟恐侍候不周。
  夥計退下後,寇仲將金子放在儒生跟前,淡淡一笑道:「先聽聽你憑什麼資格來賺這金子。」
  儒生微笑道:「在下虛行之,乃竟陵人士,原於獨霸山莊右先鋒方道原下任職文書,今早才乘船來此,請問寇爺,這資格還可以嗎?」
  這人說話雍容淡定,不卑不亢,三人都不由對他重新打量。
  虛行之大約是三十許歲的年紀,雙目藏神不露,顯是精通武功,還有相當的功底,長得眼正鼻直,還蓄著五綹長鬚,配合他的眉清目秀,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度。
  寇仲點頭道:「資格全無問題,請說下去吧!」
  虛行之仰首望往橫樑的井中月,油然道:「用兵之要,軍情為先。寇爺可否多添一錠金子?」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相望時,商秀珣再掏出一錠金子,重重放在他身前台上,冷哼道:「若你說的不值兩錠金子,我就割了你一隻耳朵。」
  虛行之哈哈一笑,把兩錠金子納入懷內,夷然不懼道:「諸位放心,這兩錠金子我是賺定的了。」
  寇仲有點不耐煩的道:「還不快說!」
  虛行之仍是好整以暇,徐徐道:「竟陵現在是外憂內患,外則有江淮軍枕重兵於城外,截斷水陸交通;內則有傾城妖女,弄致兄弟鬩牆,互相殘殺。」
  寇仲等立時色變,同時亦感到兩錠金子花得物有所值。
  徐子陵沉聲道:「那妖女是否叫婠婠?」
  今次輪到虛行之訝道:「這位是徐爺吧!怎會知道婠婠此女呢?」
  商秀珣道:「這些事容後再說,你給我詳細報上竟陵的事,一點都莫要遺漏。」
  虛行之道:「若在下猜得不錯,小姐當是飛馬牧場場主商秀珣,才會這麼關心竟陵,出手更是如此闊綽。」
  三人再次動容,感到這個虛行之絕不簡單。當然商秀珣頤指氣使的態度亦洩漏出她是慣於發號施令的身份,只是虛行之不好意思說出來而已。
  寇仲道:「竟陵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又為何你竟知婠婠是妖女?因為表面看她卻是個仙子呢。」
  虛行之苦笑道:「打從她裝睡不醒時,我已提醒方爺說此女來歷奇怪,不合情理,可是方爺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只沉迷於她的美色。」
  徐子陵奇道:「方道原難道不知婠婠是方莊主的人嗎?」
  虛行之歎道:「這正是我要提醒方爺的原因。妖女和方爺間發生過什麼事誰都不清楚,但結果方爺卻被方澤滔所殺。幸好我知大禍難免,早有準備,才能及時隻身逃離竟陵。現在方澤滔手下再無可用之將,兼且軍心動搖。若我是商場主,現在最上之策是立時折返牧場,整軍備戰,同時聯繫各方勢力,以抗江淮軍的入侵。」三人聽得你眼望我眼,想不到竟陵勢劣至此。
  原本穩如鐵桶的堅城,卻給婠婠弄得一塌糊塗,危如累卵。
  寇仲道:「杜伏威那邊的情況又如何?」
  虛行之答道:「杜伏威親率七萬大軍,把竟陵重重圍困,卻偏開放了東南官道,以動搖竟陵軍民之心,粉碎其死守之志,確是高明。竟陵現在大勢已去,城破只是早晚間事。」
  商秀珣冷冷道:「金子是你的了。」
  虛行之知她在下逐客令,正要起身離開,寇仲虎目射出銳利的寒芒,微笑道:「虛先生今後有何打算?」
  虛行之苦笑道:「我本想到廣東避難,但又有點心有不甘,目前仍未作得決定。」
  寇仲試探道:「像先生這等人材,各路義軍又正值用人之時,先生何不四處碰碰運氣?」
  虛行之歎道:「若論聲勢,現今當以李密為最;但以長遠計,則該以李閥憑關中之險最有利。可是我卻不歡喜李密的反骨失義,又不喜高門大族的一貫官派作風。其它的不說也罷。」
  商秀珣訝道:「李淵次子李世民雄才大略,更喜廣交天下英豪,任人惟才,一洗門閥頹風,為何竟得先生如此劣評。」
  虛行之道:「李閥若能由李世民當家,一統可期。問題是李淵怯懦糊塗,竟捨李世民而立長子建成為儲君。李建成此人武功雖高,人卻剛愎自用,多疑善妒,罷了,看來我還是找處清靜之地,作個看熱鬧的旁觀者好了!」
  寇仲眼睛更亮了,哈哈一笑道:「先生生於此世,若不轟轟烈烈的創一番事業,豈非有負胸中之學。若換了是我,與其屈志一生,不若由無到有的興創新局,縱使馬革裡屍,也勝過鬱鬱悶悶的逐月逐年的捱下去。」
  虛行之愕然道:「原來寇爺胸懷壯志,但天下大勢已成,還有何可為呢?」
  寇仲笑道:「其中妙處,容後再談,假若我寇仲命不該絕於竟陵,就和先主在洛陽再見。」
  虛行之色變道:「你們仍要到竟陵去嗎?」
  商秀珣正容道:「畏難而退,豈是我等所為。」
  虛行之沉吟片晌,又仔細打量了寇仲好一會後,斷然道:「就憑寇徐兩位大爺剌殺任少名的膽識,我就在洛陽等兩位三個月的時間。」
  當下約好相會的暗記,才欣然道別。
  取回樑上的井中月後、寇仲等匆匆趕回船上,得到所有人相繼歸後立即啟碇開航,望竟陵放流而去。
第十二章 強行闖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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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茫茫細雨中,船兒彎彎曲曲地在河道上迅急的往下游開去。
  漢水靜若鬼域,就像天地間只剩下這艘無比孤獨的船兒。
  徐子陵、梁治、駱方、吳言四人,每人手持長達三丈的撐桿,每遇船兒驚險萬狀要撞往岸旁去時,就四桿齊出,硬是把船兒改朝往安全的方向。
  另外一眾戰士則在寇仲的大呼小叫下協力搖櫓,操控風帆,忙個不亦樂乎。
  商鵬、商鶴兩個亦到了甲板來,準備若船翻時可早一步逃生。
  商秀珣站在船面的望台之上,狠狠盯著正手忙腳亂在把舵的寇仲,沒好氣道:「你不是誇耀自己把舵技術了得嗎?什麼包在我身上。你看吧!若不是有人專責救船,這條船早撞翻十趟了。」
  寇仲賠笑道:「美人兒場主息怒,我的情況是跑慣大海,所以一時未能習慣這種九曲十三彎的小河兒,看!」
  商秀珣瞧往前方,一個急彎迎面而來。
  寇仲叱喝連聲下,帆船拐彎,無驚無險地轉入筆直的河道,就像經過了漫長的崎嶇山道後,踏上康莊坦途的動人感覺。
  眼前河段豁然開朗,漫天細雨飄飄。
  眾人抹了一額汗後,齊聲歡呼,連商鵬、商鶴都難得地露出如釋重負的歡容。寇仲歎道:「終於滿師了,以後無論汪洋巨海,大河小川,都休想再難倒我哩。」商秀珣仍是背對著他,面對風雨淡淡道:「剛才你喚我作什麼呢?」
  寇仲愕然想想,才醒悟道:「啊!那是你的外號,『美人兒場主』這稱號雖長了點,但既順口又貼切,嘻!」
  商秀珣低聲道:「你覺得我很美?」
  寇仲大為錯愕,奇道:「場主你難道不知自己長得美若天仙,實乃人間絕色嗎?」
  商秀珣聳肩道:「曾有誰來告訴我?」
  寇仲首次感到她的孤獨。
  她在牧場的情況就類似楊廣在舊隋的情形,沒有人敢對他說任何真話。
  明明吃了敗仗仍當自己可比擬秦皇漢武。而商秀珣則不知自己的美麗。牧場中的人當然只能暗自裡對她評頭品足,卻不敢宣之於口。
  商秀珣有點羞澀的求教道:「我美在什麼地方呢?」
  寇仲歎道:「你的美麗是十全十美的。我和小陵最愛看你吃東西時的嬌姿妙態,無論輕輕一咬,又或狠狠大嚼,都是那麼使人心神皆醉。」
  商秀珣轉過嬌軀,歡喜地道:「你說得真好聽,就像你弄的酥餅那麼好吃。」寇仲仍是首次見到她這種神態,看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商秀珣忽又回復平時的冷漠,淡淡道:「尚有個許時辰便可抵達竟陵,假若敵人以鐵索把河道封鎖,我們怎辦才好呢?」
  寇仲第一趟感受到商秀珣對他的信任和倚賴;更覺察到兩人的距離拉近了許多。心中禁不住湧起異樣的感受。
  若論艷色,商秀珣絕無疑問可勝過李秀寧一籌,但為何總不能像李秀寧般可觸動他的心弦。
  無可否認這美人兒場主對他有龐大的吸引力。卻未強大至能使他不顧一切的投進去,把什麼都忘掉了的去追求她,得到她。
  他會以一種權衡利害的熊度,來調整自己與她的距離,不希望因她而破壞了他與宋玉致間的微妙關係。
  商秀珣有點不耐煩的道:「你在想什麼呢?」
  寇仲掠醒過來,迎上她如花玉容和期待的眼神,豪氣陡生道:「若我寇仲出來爭霸天下,場主可否賣戰馬裝備給我呢?」
  商秀珣想也不想地皺眉道:「人家當然要幫你!但你這麼窮困,何來銀兩和我買馬兒?即使我是場主,亦要恪守祖宗家法,不能做賠本生意,更不能捲入江湖的紛爭去。」
  寇仲正容道:「那美人兒場主可否暫停所有買賣,並給我三個月的時間,我便可攜帶足夠的金子來見你了。」
  商秀珣沒好氣道:「你和我有命離開竟陵再說吧!」
  寇仲見她沒有斷然拒絕,心中大喜。
  這時商秀珣別過頭去,在甲板處找到正和駱方、梁治說話的徐子陵高挺瀟灑的背影,芳心竟生出些微做了錯事的感覺。
         ※        ※         ※
  風帆不斷加速,往下游衝去。
  綿綿雨絲中,兩艘戰船在前方水道並列排開,守在一條橫過河面的攔江鐵索之後。
  把舵者已換了徐子陵,寇仲則傲立船首,頗有不可一世的霸主氣概。
  商秀珣一眾人等,散立在他身後的甲板上,人人手提大弓勁箭,簇頭都包紮了油布,隨時可探進布在四方的火爐中,燃點後即成火箭。
  商秀珣離寇仲最近,道:「你真有把握嗎?」
  寇仲正瞧著敵船上因他們突然來臨而慌忙應變和移動的敵人,聞言回頭露出一個充滿強大信心的笑容,拍拍背上的井中月道:「別忘了這是通靈的神刀,這一著包保沒人想到,就算親眼目睹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頓了頓又哈哈笑道:「你看他們現在連風帆都未及升起,我們眼下便衝破封鎖,直抵竟陵,讓他們連尾巴都摸不著,那才有趣。」
  梁治擔心地道:「若你斬不斷鐵索又如何呢?」
  寇仲搖頭道:「不會的!我定可斬斷鐵索。」
  這時離攔江鐵索只有七丈許,是眨眼即至的距離,二十多丈外兩艘敵船上的情況已清晰可見。
  兩艦上的江淮軍全進入戰鬥的位置,勁箭石機,全部蓄勢待發。
  但這均非眾人心繫之處。
  看著那條粗若兒臂的鐵索,眾人都是頭皮發麻,想像著寇仲失手後,船兒撞上鐵索的可怕後果。
  只有寇仲冷靜如常,似乎一點都想不到會有失手的可能性。
  四丈、三丈……
  寇仲衣衫無風自動,獵獵作響。
  一股無形的渦漩氣勁,繞著他翻騰滾動。
  立在望台處把舵的徐子陵雙目神光閃閃,凝視有若天神下凡傲立船首的寇仲,心中亦湧起滔天豪情。
  這鐵索或者正代表寇仲爭霸天下的過程中至關重要的一步。
  只要能衝破封鎖,駛抵竟陵,必能大振城內軍民之心,激勵士氣。
  他更隱隱覺得寇仲若能完成此一壯舉,將可把飛馬牧場在場上下人等爭取過來,支持寇仲爭霸天下的大計。
  此一刀只可成不可失。
  不但可顯示出他驚人的實力,至重要是申明了他對自己準確無誤的判斷。
  敵艦開始升帆。
  三丈!
  寇仲狂喝一聲,沖天而起,朝鐵索撲去。
  這出人意表的一著,連敵人都被震懾,人人瞪目靜觀,忘了發石投箭。
  商秀珣猛咬銀牙,嬌叱道:「點火!」
  寇仲橫過虛空,背上井中月離鞘而出,化作厲芒,往下方鐵索狂劈而下。
  在這一刻,寇仲像完全變了與平時不同的兩個人。
  「噹!」
  在敵我雙方引頸以望下,井中月化成的黃芒像一道閃電般打在鐵索上。
  粗如兒臂的鐵索似乎全不受刀劈影響的當兒,倏地中分斷開,墮入江水去。
  商秀珣嬌叱道:「放箭!」
  火箭沖天而起,照亮了河道,分往兩艘敵艦灑去。
  飛馬牧場人人士氣大振,充滿信心鬥志。
  船兒疾若奔馬的衝過剛才鐵索攔江處,往下游衝去。
  到火箭臨身,敵人才如夢初醒,吶喊還擊。
  寇仲在空中一個翻騰,穩如泰山的落回剛才所立船頭的原位處,一副睥睨天下的氣概。
  刀回鞘內。
  恰好此時兩塊巨石橫空投來。
  寇仲哈哈一笑,豹子般竄起,乘著餘威硬以拳頭迎上巨石。
  「砰!砰!」
  石頭頓成碎粉,散落河面。
  寇仲亦被反震之力,撞得跌回甲板上,剛好倒在商秀珣芳立足之旁。
  商秀珣見他拳頭全是鮮血,駭然道:「你沒事吧?」
  寇仲再爬不起來,全身虛脫的樣子,仍大笑道:「痛快!痛快!」
  「轟!」
  船身劇震。
  眾人阻截不及下,一塊巨石擊中左舵甲板,登時木屑橫飛,甲板斷裂。
  船兒側了一側,又再回復平衡。
  徐子陵大喝道:「諸位兄弟,我們過關了!」
  眾人齊聲歡呼。
  回頭瞧去,只見兩艘敵艦起了數處火頭,不要說追來,連自己都顧不了。
第十一卷

第一章 內外交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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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秀珣和寇仲來到在看臺上掌舵的徐子陵身旁,徐子陵從容一笑道:「商場主,尚有五里水路就可抵竟陵,這是探看敵情的千載良機,看!那山丘上便有數十個軍營。」
  兩人循他指示瞧去,果然見到左岸數里外一座山丘上,佈滿了軍營,至少有七、八十個之多。
  寇仲裝作大吃一驚的抓著徐子陵肩頭,故意顫聲道:「你該知道自己還是學師級的舵手,竟不集中精神,卻在左顧右盼,萬一撞翻了船,豈非教揚州雙雄英名盡喪。」
  商秀珣啞然失笑道:「人人此時緊張得要命,你卻還有心情開玩笑,小心如此托大會壞事呢。」
  蹄聲在右岸驟然響起,七、八名江淮軍的騎兵沿岸追來,對他們戟指喝罵,使本已繃緊的氣氛更見緊張。
  徐子陵的目光由船上嚴陣以待的梁治、許揚等人身上,移往兩岸,見到農田荒棄,村鎮只餘下瓦礫殘片,焦林處處,一片荒涼景象,心中不由湧起強烈的傷感。這時貨船轉了一個急彎,敵騎被一座密林擋住去路,拋在後方。
  待再駛進筆直的河道時,竟陵城赫然出現前方。
  入目的情景,連正趾高氣揚的寇仲也為之呼吸頓止。
  城外大江的上游處,泊了三十多艘比他們所乘貨船大上一半的戰船,船上旗幟飄揚,戈矛耀目,氣勢迫人。
  而岸上則營寨處處,把竟陵東南面一帶圍個水洩不通,陣容鼎盛,令人望之生畏。
  商秀珣嬌呼道:「還不泊岸!」
  徐子陵搖頭道:「若在這裡泊岸,只會陷入苦戰和被殲之局,眼前之計,只有冒險穿過敵方船陣,直抵城外碼頭,才有一線生機。」
  寇仲掃視敵艦上的情況,點頭道:「這叫出其不意,看似凶險,其實卻是最可行的方法。」
  剛好一陣狂風刮來,貨船快似奔馬,滑過水面,往敵方船陣衝去。
  商秀珣嬌喝道:「準備火箭!」
  寇仲見敵艦上人人彎弓搭箭,瞄準己船,而他們卻像送進虎口的肥羊,心中一動,不禁狂叫道:「放火燒船!」
  眾人聽得愕然以對時,他已飛身撲下看臺,提腳踢翻載有火油的子。
  駱方首先醒悟過來,忙舉起另一子,投往船頭處。
  子破裂,火油傾瀉。
  「蓬!」
  烈焰熊熊而起,整個船頭騰起一片火幕,並吐出大股濃煙,隨著風勢,往敵人船陣罩去。
  梁治等這才醒覺,忙把雜物往船頭拋去,增長火勢,連商鵬兩個老傢伙,都加入這放火燒船的行動中。
  戰鼓聲響,漫天箭雨,朝他們灑來。
  寇仲振臂叫道:「弟兄們,布盾陣。」
  「砰!砰!砰!」
  貨船左傾右側,木屑四濺,也不知消受了多少塊由敵船擲來的巨石。
  眾人此時全避到盾陣後,以盾牌迎擋敵箭。
  「喇」聲中,帆桅斷折,整片帆朝前傾倒,壓往船頭的沖天大火去。
  火屑漫天揚起,接著帆檣亦燃燒起來,更添火勢濃煙,往敵陣捲去,情況混亂至極點。
  「轟!」
  濃煙烈焰中,也不知撞上對方那一艘戰船,貨船像瘋狂了的奔馬般突然打了一個轉,船尾又撞在另一艘敵艦處,這才繼續滑進敵方船陣之中。
  三名牧場戰士被震得倒在甲板上,另兩人則被驟箭貫胸而過,跌下江中。
  江面上濃煙密佈,火屑騰空,船翻人倒,景物難辨。
  徐子陵卻是一片平靜,憑著早前的印象,控制著前半部全陷進烈焰中的火船,往下游直闖過去。
  寇仲揮動井中月為商秀珣挑開由煙霧裡投來的一枝鋼矛後,大叫道:「船尾也著火了呢!」
  商秀珣往船尾方向瞧去,果見兩處火頭沖天而起,人聲震天。
  「轟!」
  整艘貨船往側傾斜,差點便沉往江底。
  當貨船再次回復平衡時,已衝出了敵人船陣,來到竟陵城外寬闊的江面處。
  徐子陵把火船朝江岸駛去,大喝道:「準備逃生!」
  「砰!」
  船尾被巨石擊中,木屑激濺,本已百孔千瘡的貨船那堪摧殘,終頹然傾側。
  商秀珣一聲嬌叱,領頭往岸上掠去,其它人那敢遲疑,同時躍離貨船。
  箭矢像暴雨般往他們灑來,由於凌空飛躍而致身形暴露,即使以寇仲、徐子陵、商秀珣等超卓的身手,亦只能保住自身,登時又有五名戰士中箭墮江,令人不忍目睹慘況。
  商鵬、商鶴兩大牧場元老高手,在這個時刻終顯露出他們的真功夫,與大執事梁治在空中排成一品字陣形的把商秀珣護在中心處,為她擋住所有射來的箭矢,安然落到岸上。
  連同先前折損的戰士,他們只剩下十一人,足踏實地後立即往竟陵城門飛掠而去。
  戰鼓聲起,兩批各約三百人的江淮軍從布在城外靠江的兩個營寨策馬殺出,由兩側朝他們衝來。
  一時蹄聲震天,殺氣騰空。
  敵騎未到,勁箭破空射至。
  若憑寇徐兩人以螺旋勁發動的鳥渡術,雖不一定可超越商秀珣的提縱身法,要脫離險境卻非難事。但兩人均是英雄了得之輩,早已越眾而出,迎往兩邊擁來的敵人,以免去路被敵人抄截,陷進苦戰的重圍中。
  碼頭和竟陵城間,是一片廣闊達數百丈的曠地。
  杜伏威就在靠江的碼頭兩側處,設置了兩座堅固的木寨,圍以木柵陷坑,箭壕等防禦設施,截斷了竟陵城的水陸交通。
  竟陵城牆上守城的軍士,見他們只憑一艘又爛又破的貨船,硬是闖入敵人的船陣,又能成功登岸,登時爆起一陣直衝霄漢的喝采聲,令人血液沸騰。
  不過雖是人人彎弓搭箭,引弩待發,但因交戰處遠在射程之外,故只能以吶喊助威,為他們打氣,並點燃烽火,通知帥府的方澤滔趕來主持大局。
  商秀珣見寇、徐兩人奮身禦敵,便要回頭助陣,給梁治等死命阻止,一向不愛說話的商鵬大喝道:「場主若掉頭回去,我們將沒有一人能活著登上牆頭。」
  商鶴接口道:「若只由寇徐兩位英雄斷後,我們尚有一線生機。」
  商秀珣知是實情,只好強忍熱淚,繼續朝城門掠去。
  寇仲和徐子陵這時冒著箭雨,同時截著兩股敵人的先頭隊伍。
  寇仲首先騰空而起,井中月化作一道閃電似的黃芒,朝四、五枝朝他刺來的長矛劈砍過去。
  寶刃反映著頭頂的太陽灑下的光輝,更添其不可抗禦的聲勢。
  領頭的七、八名江淮軍,本是人人悍勇如虎豹,可是當井中月往他們疾劈而至時,不但眼睛全被井中月的厲芒所蔽,耳鼓更貫滿井中月破空而來的呼嘯聲,再難以把握敵人的來勢位置。
  接著手中一輕,待發覺手中只剩下半截長矛,大駭欲退時,已紛紛濺血墮地,死時連傷在什麼地方都弄不清楚。
  一時人仰馬翻,原來氣勢如虹的雄師,登時亂作一團。
  後方衝來的騎士撞上前方受驚狂躍的馬兒,又有多匹戰馬失蹄翻跌,把背上的主人拋往地上。
  寇仲就像把衝來的洪水硬生生截斷了般,這才抽身急退。
  徐子陵那邊更是精采。
  他到了離敵騎丈許的距離,整個人僕往地面,然後兩腳猛撐,似箭矢般筆直射進敵人陣中,兩掌在瞬眼間拍出了十多掌。
  每一掌均拍在馬兒身上。
  掌勁透馬體而入,攻擊的卻是馬背上的敵人,只見他所到之處,騎士無不噴血掉下馬背,令敵人的先鋒隊伍潰不成軍。
  十多人掉往地上時,徐子陵一口真氣已盡,驟感無以為繼,忙一個倒翻離開敵陣,往已掠至城門處的商秀珣追去。
  守城的乃方澤滔麾下的將領錢雲,此時早命人放下吊橋,讓商秀珣等越過護城河入城。
  城牆上的戰士見寇仲和徐子陵如此豪勇不凡,士氣大振,人人吶喊助威,聲震竟陵城內外,令人熱血沸騰。
  商秀珣首先登上牆頭,恰見兩人分別阻截了敵人的攻勢,還殺得對方人仰馬翻。亦忘情喝采,芳心中湧起前所未有的關切情懷。
  這時寇仲和徐子陵已在城門外百丈許處會合,由於剛才耗力過甚,均是心跳力竭,忙齊朝城門方向逃走。
  敵騎重整陣腳,又狂追而來,戰馬奔騰加進竟陵城頭的吶喊助威聲,頓使天地為之色變。
  兩人肩頭互碰,頓時真氣互補,新力又生,倏地與敵人的距離從十丈許拉遠至二十丈外。
  銜尾追來的江淮軍在馬上彎弓搭箭,十多枝勁箭像閃電般向他們背後射來。
  城上的商秀珣等駭然大叫「小心」時,寇仲和徐子陵像背後長了眼睛般,往兩邊斜移開去,勁箭只能射在空處。
  敵人還待追來,卻給城牆上發射的勁箭和投出的石頭擊得人仰馬翻,硬生生被迫得退了回去。
  就是這眨眼間的功夫,兩人越過數十丈的距離,登上吊橋,奔入城門,再又惹來震天的吶喊喝采。
  終於抵達竟陵了。
         ※        ※         ※
  眾人立在城頭,居高臨下瞧著江淮軍退回木寨去,才鬆了一口氣。
  江上仍冒起幾股黑煙火焰,已遠不及剛才的濃密猛烈,兩艘戰船底部朝天,另一艘亦緩緩傾側沉沒。
  錢雲仍未知道兩人身份,只以為他們是商秀珣手下的猛將,恭敬地道:「真想不到場主忽然鳳駕光臨,當日聞知四大寇聯手攻打牧場,敝莊主還想出兵往援,卻因江淮軍犯境,才被迫打消此意。」
  商秀珣等聽得臉臉相覷,明明是獨霸山莊遣人求援,為何會有此言。
  梁治皺眉道:「錢將軍難道不知貴莊主派了一位叫賈良的人到我們處要求援兵嗎?他還持有貴莊主畫押蓋印的親筆信呢?」
  錢雲色變道:「竟有此事。末將從沒聽莊主提過,更不識有一個叫賈良的人,何況我們一向慣以飛鴿傳書互通信息,何須遣人求援。」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心知肚明定是婠婠從中弄鬼。
  商秀珣淡淡道:「方莊主呢?」
  錢雲道:「末將已遣人知會敝莊主,該快來了。」
  寇仲插入道:「我們立即去拜會方莊主,請錢兄派人領路。」
  錢雲有點不好意思地抱拳道:「還未請教兩位大名。」
  商秀珣壓低聲音道:「他是寇仲,另一位是徐子陵,都是莊主的朋友。」
  錢雲臉色驟變,往後疾退兩步,拔出佩劍大喝道:「原來是你們兩人,莊主有令,立殺無赦!」
  商秀珣等無不愕然以對。
  錢雲身旁十多名親隨將領中,有一半人掣出兵器,另一半人則猶豫未決。
  商秀珣亦「錚」的一聲拔劍在手,怒叱道:「誰敢動手,我就殺誰!」
  商鵬、商鶴左右把商秀珣護著,梁治、許揚等亦紛紛取出兵器,結陣把寇仲、徐子陵護在中心處。
  其它守城兵士均被這情況弄得一頭霧水,不知如何是好。
  一陣震耳長笑,出自寇仲之口,登時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扯到他身上去。
  寇仲一手捧腹,一手搭在徐子陵的寬肩上,大聲笑道:「小陵啊!真是笑死我呢!方莊主不知是否另有一個綽號叫糊塗蟲,竟給陰癸派的妖女婠婠弄了手腳,先是斷送了自己親弟的性命,又殺了自己手下頭號猛將,更給她盜得符印冒名寫信布下陷阱,現在還要視友為敵,硬要殺死我們兩大好人,你說是否好笑呢?」
  錢雲本已難看的臉色變得一陣紅,又一陣白,雙目厲芒閃動,暴喝道:「竟敢誣捏婠婠夫人……我……」
  商秀珣長劍指向他的胸膛,截斷他的話嬌叱道:「閉嘴!現今杜伏威枕軍城外,內則有妖女當道,你這糊塗蟲不但不曉得忠言諫主,還要先來個和我們自相殘殺。哼!若我們拂袖而去,看你們如何收場。」
  寇仲移到商秀珣嬌背之後,從她肩旁探頭出去笑道:「錢將軍不是也迷上那陰癸派的妖女吧!」
  錢雲無言以對時,他身後的人中走出一個年約六十的老將,肅容道:「寇爺口口聲聲說婠婠夫人乃陰癸派的妖女,不知有何憑據呢?」
  徐子陵從容道:「只要讓我們與婠婠對質,自可真相大白,錢將軍不是連這亦辦不到吧!」
  梁治冷笑道:「若妄動干戈,徒令親者痛仇者快,錢將軍好該三思這是否智者所為。」
  錢雲左右人等,大多點頭表示贊同。
  城外遠方號角聲仍在此起彼落,更添危機的感覺。
  錢雲頹然垂下長劍,歎道:「既有場主為他兩人出頭,小將亦難以作主,惟有待莊主定奪好了。」
  他正要使人再催方澤滔時,商秀珣不悅道:「錢雲你何時變得如此畏首畏尾?且睜開你的眼睛往城外瞧瞧,竟陵城破在即,仍不懂當機立斷。立即給我滾到一旁,我要親手把那妖女宰掉。」
  寇仲振臂大叫道:「若非因那妖女,竟陵怎會落到這等風雨飄搖的境況,竟陵存亡,決於爾等一念之閒。」
  那老將斷然跨前一步,躬身道:「各位請隨老夫走吧!」
  錢雲大怒道:「馮歌你……你作反了……」
  錢雲尚未有機會把話說完,一刀兩劍,抵在他背脊處,腰斬了他的說話。
  商鵬由側閃至,一指戳在他頸側要穴,錢雲應指倒地。
  商秀珣不理錢雲,率先往下城的石階走去,眾人慌忙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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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妖女逞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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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多騎在馮歌領路下,沿著大街朝城心的獨霸山莊馳去。
  街上一片蕭條,店舖大多停止營業,間有行人,亦是匆匆而過。一派城破在即,人心惶惶的末日景象。
  寇仲快馬加鞭,與馮歌並排而馳,讚道:「馮老確是了得,能當機立斷,否則大家自己人先來一場火並,多麼不值哩!」
  馮歌毫無得色,神情凝重的道:「自第一天老夫見到婠婠夫人,便感到她是條禍根。試問那有一種點穴手法能令人內息全消,長眠不醒的。今趟她忽然像個沒事人的被莊主帶回來,又誣指寇爺和徐爺對她意圖不軌,事情更是可疑。只恨忠言逆耳,沒有人肯聽老夫的話。」
  寇仲點頭道:「這叫眾人皆醉,惟馮老獨醒。我還有一事請教,只不知我的四位同伴情況如何呢?」
  馮歌答道:「聽說當時莊主信了那妖女的話後,勃然大怒,立即與寇爺的四位兄弟畫清界線,分道揚鑣,之後就沒有聽過他們的消息了。」
  寇仲一聲「多謝」,墮後少許,把事情告訴了徐子陵。
  另一邊的商秀珣道:「你們打算怎樣對付那妖女。若她來個一概不認,我們能拿她怎樣呢?」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文的不成便來武的,難道她肯任我們把她幹掉嗎?」
  商秀珣欣然道:「陰癸派的所作所為,人神共憤,今趟若能把這妖女消滅,對天下有利無害,所以下手絕不須容情。」
  梁治等轟然應諾。
  此時馮歌一馬當先衝入大門,把門者認得是他,不敢攔阻,任各人長驅直進。這支由飛馬牧場精銳,竟陵將領和寇徐二人組成的聯軍,馳到主府前的台階處甩蹬下馬,浩浩蕩蕩的擁上石階,朝府門衝去。
  十多名衛士從府門迎出,守在台階頂上,帶頭的年青將領暴喝道:「未得莊主之命,強闖府門者死,你們還不退下。」
  馮歌反喝道:「飛馬牧場商場主千辛萬苦率眾來援,莊主在情在理亦該立即親自歡迎,共商大事。現在不但屢催不應,還閉門拒納,這是莊主主意,還是你馬群自作主張呢?」
  馬群大怒道:「馮歌你莫要恃老賣老,莊主既把護衛山莊之責交給我馬群,我便要執行莊主的嚴命。你們若要求見莊主,就好好的給我留在這裡,再由我報告莊主,看他如何決定。否則休怪我不念同僚之情。」
  馮歌後面的寇仲忍不住問身旁的另一竟陵將領道:「這小子是什麼人?」
  那將領不屑道:「他算什麼東西,若非因婠婠夫人欣賞他,何時能輪到他坐上府領的位置。」
  兩人說話時,商秀珣排眾而出,嬌叱道:「即使方莊主見到我商秀珣,亦要恭恭敬敬,那裡輪到你這狗奴才狂妄說話,滾開!」
  馬群見自己背後再擁出十多名手下,登時膽氣大壯。反而把守外門的衛士卻遠遠站著,一副袖手旁觀的神態。可知方澤滔沉迷婠婠一事,早令不少人生出反感。何況竟陵城內無人不知他們與飛馬牧場的關係。這時目睹馬群目中無人的囂張神態,心中不生出惡感才是怪事。
  馬群橫刀而立,大喝道:「我馬群奉莊主之命把守莊門,誰敢叫我滾開?」
  商秀珣負手油然道:「人來!給我把他拿下,押到方莊主跟前再作處置。」
  馬群尚未有機會說話,商鵬、商鶴兩大牧場元老高手閃電掠出,兩對枯瘦的手掌幻出千變萬化的掌影,把馬群罩於其中。
  狂驟起,馬群就像站在暴風平靜的風眼裡,半點都感受不到風暴的威力,而他的手下卻給驚人的掌勁掃得東歪西倒,蹌踉跌退。
  寇仲和徐子陵也為之動容,其它不知兩老虛實的人更不用說了。
  那想得到橫看豎看都像一對老糊塗的老傢伙,手底下的功夫如此厲害。
  而且他們顯然精通一套奇異的聯手搏擊之術,令他們合起來時威力倍增。其實就憑他們個別修煉得來的功夫,比起李子通、宇文智及那些級數的高手亦是不遑多讓。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暗呼僥倖,倘若當日和商秀珣鬧翻了,縱能離開怕亦要付出若干代價。現在自然是精神大振,因為更有收拾婠婠的把握。
  「砰!砰!」
  馬群左右劈出的兩刀連他自己都不知劈在什麼地方去時,身上早中了兩掌,倒在地上。
  馮歌等竟陵諸將卻是看得心中難過,皆因馬群丟足了他們的面子。
  此時兩老再不理馬群,撲入衛士陣中,有似虎入羊群般打得眾衛士兵器脫手,前仰後翻。
  在寇仲和徐子陵左右伴護下,商秀珣傲然負手,悠閒地跨進府門。
  寬敞的主廳空無一人。
  馮歌叫道:「隨我來!」領頭穿過後門,踏上通往後院的迴廊。
  迎面而來的兩名婢女見他們來勢,嚇得花容失色,瑟縮一旁,只懂抖顫。馮歌指住其中一婢問道:「莊主在那裡?」
  婢子俏臉剎白,軟倒地上,顫聲道:「在……在怡情園裡。」
  另一將領問道:「婠婠夫人呢?」
  婢子答道:「也在那裡!」
  眾人精神大振,空群而去。
  經過了數重屋宇,放倒了十多名府衛後,他們來到了一個幽美的大花園中。
  箏音隱隱從一片竹林後傳來,抑揚頓挫中,說不盡的纏綿悱惻,令人魂銷意軟,眾人的殺氣亦不由得減了數分。
  寇仲湊到商秀珣耳旁道:「待會場主纏著方澤滔,由我和小陵對付那妖女,其他人則守在四方,防止她逃走。」
  商秀珣秀眉揚起,沉聲道:「那有這樣分派的,到時見機行事吧!」
  說話時,眾人掠過竹林間的小徑,跟前豁然開朗,又是另一個幽深雅靜的大花園。
  園內不見婢僕府衛,惟只園心的一座小亭裡坐著一男一女。
  男的自是方澤滔,只見他閉上雙目,完全沉醉在箏音的天地中,對此之外的事一概不聞不問。
  女的背對他們,雙手撫箏,只是那無限優美的背影已足可扣動任何人的心弦。縱使她化了灰燼,寇仲和徐子陵都認得她是婠婠。
  她的箏音比之石青漩的簫音又是另一番不同的味道。
  後者總有一種似近實遠,遺世獨立的味道。
  但婠婠卻予人纏綿不捨,無以排遣的傷感;愈聽愈難捨割,心頭像給千斤重石壓著,令人要仰天長叫,才能渲洩一二。
  「錚!」
  寇仲拔出了他的井中月。
  離鞘的鳴響,把方澤滔驚醒過來。
  方澤滔雙目猛睜時,除商秀珣、馮歌、商鵬、商鶴和寇徐六人外,其它人已魚網般撒開,把小亭團團圍著。
  「錚,錚,錚!」
  古箏傳出幾響充滿殺伐味道的強音後,倏然收止。
  方澤滔「霍」地立起,環視眾人,臉現怒容。
  商秀珣冷笑道:「戰士在外拋頭顱,灑熱血,莊主卻在這裡安享溫柔,樂而忘返,不覺心中有愧嗎?」
  眾人眼中無不露出鄙夷之色。
  方澤滔老臉一紅,不悅道:「竟陵的事,我自有主張,不用場主來教訓我。」婠婠靜如止水的安坐亭內,似對眾人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令人莫測高深。
  寇仲哈哈一笑道:「該說莊主怎麼還會有臉見我們才對。想你只憑陰癸派婠妖女的片面之詞,便和我兩兄弟割斷情義。更不管外間風雨,只知和婠妖女調箏作樂,學足楊廣那昏君的作為,似這般所為還敢說不勞別人教訓呢?」
  方澤滔厲聲道:「婠婠性情溫婉,又不懂武功,怎會是陰癸派的妖女,你兩個干了壞事,仍要含血噴人。」
  馮歌沉聲道:「若婠婠夫人乃平常女子,怎能於這劍拔刀揚的時刻,仍鎮定得像個沒事人似的。莊主精明一世,何會糊塗至此?」
  方澤滔雙目閃過殺機,手握劍柄,鐵青著臉道:「馮歌你是否要造反哩?」
  另一將領道:「我們只是不想陪你一起死了也落得做只糊塗鬼而已!」
  商秀珣嬌叱道:「方澤滔你若仍沉迷不返,休怪我商秀珣劍下無情。」
  徐子陵淡淡道:「方莊主何不問尊夫人一聲,看她如何答你。」
  方澤滔呆了一呆,瞧往婠婠,眼神立變得無比溫柔,輕輕道:「他們是冤枉你的,對嗎?」
  眾人都看得心中暗歎。
  婠婠輕搖臻首,柔聲道:「不!他們並沒有冤枉我,莊主確是條糊塗蟲!」
  方澤滔雄軀劇震,像是不能相信所聽到她吐出來的說話而致呆若木雞時,異變已起。
  「錚!」
  古箏上其中一條絃線突然崩斷,然後像一條毒蛇般彈起,閃電間貫進了方澤滔胸膛去,再由背後鑽了出來。
  方澤滔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狂叫,往後疾退,「砰」的一聲撞在亭欄處,仰身翻跌亭外的草地上,臉上血色盡退,鮮血隨絃線射出,點點滴滴地灑在亭欄與地上,可怖之極。
  眾人均看得頭皮發麻,如此厲害得令人防不勝防的魔功,還是初次得見,一時間竟沒有人敢撲上去跟她動手。
  眾人中自以商秀珣、寇仲、徐子陵、商鵬、商鶴和梁治六人的武功最是高明,但他們亦自問難以先運功震斷箏弦,再從心所欲地以絃線貫胸傷人至死。
  方澤滔一手捧胸,另一手指著仍安坐亭上的婠婠駭然道:「你……你……你好!」
  婠婠柔聲道:「我從沒有迫你歡喜我,更沒迫你去殺任何人,一切都是你心甘情願的,能怪得誰呢?」
  方澤滔氣得猛噴鮮血,眼中射出悔恨莫及的神色,仰後翻倒,橫死當場。
  婠婠緩緩站起來,左手挽起烏亮的秀髮,右手不知何時多了個梳子,無限溫柔地梳理起來。說不盡的軟柔乏力,顧影自憐。
  眾人都全神戒備,呼吸摒止。
  寇仲踏前一步,超越了商秀珣,井中月遙指婠婠,登時生起一股螺旋勁氣,朝這千嬌百媚的魔女衝去。
  婠婠恰於此時像發自天然的別轉嬌軀,變得面向商秀珣這一組人,並且帶起了一股難以形容的奇異氣旋,竟像一下子吸乾了寇仲的真勁。
  寇仲尚是首次遇上如此怪異的武功,難過得差點要狂吐鮮血,尤其是那種令他的真勁無處著力的感覺,更令他銳氣全消,駭然退了一步。
  眾人無不色變。
  婠婠的目光落到商秀珣的臉上,眼睛立時亮了起來。
  徐子陵知道寇仲吃了暗虧,猛地踏前一步,隔空一拳往婠婠擊去。
  空氣立即灼熱起來,殺氣漫空。
  婠婠放下秀髮,輕搖臻首,秀髮揚起。
  圍著她的眾人都生出要向前傾跌的可怕感覺。更有點覺得婠婠立身處似變成一個無底深洞,若掉進去的話,休想能有命再爬出來。
  如此厲害的魔功,眾人連在夢中也沒有想過。
  身在局中的徐子陵只覺擊出的勁氣有如石沉大海,一去無回,但又不能影響敵人分毫,駭然下亦學寇仲般退了一步。
  婠婠訝然瞧著徐子陵,皺眉道:「想不到你兩個竟因禍得福,功力大進,否則這一下已足可教你受到內傷了!」
  眾人來時,本下定決心,見到婠婠立即痛下殺手。可是現在婠婠俏立眼前,連一向心高氣傲的商秀珣亦不敢輕舉妄動。
  寇仲深吸一口氣,微笑道:「婠妖女你既不能令我們受傷,那是否表示你已惡貫滿盈,命該一死呢?」
  婠婠美得可令任何人屏息的俏臉飄出一絲笑意,旋又被傷感的神色替代了,幽幽歎道:「你們兩人能得脫大難,最聰明的做法就是找個地方躲起來,永遠都不要給我找到,但現在偏要送上門來,我縱有惜材之意,奈何曾對人許下諾言,只好狠心取爾二人之命了。」
  商秀珣那還忍耐得住,嬌叱道:「動手!」
  劍化千百點寒芒,閃電前移,帶起漫天劍氣,往婠婠捲去。
  其它人同時發動,一時刀光劍影,全向核心處的婠婠狂攻過去。
  婠婠美目淒迷,似絲毫不覺身在險境中,而眾人眼前一花,她已來到兩名竟陵將領中間,他們的兵器竟半點攔截的作用都起不了。
  高手如商秀珣、寇仲和徐子陵,卻清楚看到她是仗著鬼魅般飄忽難測的絕世身法,穿行於兵器的間隙中,同時心叫不好。
  「呀!」
  兩名竟陵將領往橫拋跌,印堂處分別嵌著半截梳子。
  眾人連她用什麼手法殺人都弄不清楚。
  徐子陵看得義憤填膺,騰身穿亭而出,飛臨婠婠頭上,雙掌下按。
  吳言的刀,梁治的劍,另一飛馬牧場戰士的長矛,同時向她的後背、前胸和腰脅攻去。
  眼看她難逃大難,她卻急旋了一圈,衣袂飄揚,纖指往上點去。
  刀、劍、矛全給她奇異的魔功帶得滑往一旁,刺劈在空虛處。
  徐子陵則掌化為指,與婠婠指尖交觸。
  螺旋熱勁狂鑽而下。
  婠婠渾身一震,仰臉朝徐子陵瞧來,神色幽怨迷人,檀口微張,吐出一股勁氣。
  徐子陵的驚人旋勁剛鑽入婠婠的肩井穴,便化為烏有,再不能對她的經脈生出任何破壞作用。
  而最要命的是對方指尖射出兩道似無還有魔幻似的怪勁,刺入自己的經脈去,怪勁到處,經脈欲裂,難受得一對手臂立時麻木不仁,不要說反擊,一時連化解都不知何著手。
  他的苦況尚不止此,婠婠張口吐出那股勁氣,到了他面門尺許處竟沒有可能地一分為二,左右刺向他雙目,若給擊中,不變成瞎子才是奇事。
  在如此惡劣危急的情況下,徐子陵心頭仍是靜若井中水月,嘴角逸出一絲灑脫不群又孤傲無比的冷笑,右足湧泉穴生出一股完全出自天然的火熱,以電光石火的速度走遍全身,剎那之間再長新勁,不但解去了手臂的僵麻和痛苦,還飛退半空,堪堪避過眼盲之禍,只噴出小半口鮮血。
  婠婠雖佔盡上風,但心中的震駭卻絕不下於徐子陵。
  她的天魔功已到了收發由心的境界,可剛可柔,千變萬化。除了恩師陰後祝玉妍外,古往今來陰癸派雖能人輩出,但從沒有人在她這樣年紀修至這種境界。
  兼之因先前的接觸,大致已把握到寇、徐兩人來自《《長生訣》》的奇異真氣,不但使她功力更為精進,更令她有把握一舉擊殺徐子陵。
  豈知天魔真氣甫戳進徐子陵的雙臂,便給他的螺旋勁硬生生抵著,過不了肩井穴,使她要直攻其心脈的大計好夢成空。才迫得她不惜損耗真元,吐氣刺戳徐子陵雙目,那知徐子陵竟能及時避開,她怎能不大吃一驚。
  此時吳言等三人已抽身後撤,黃芒電閃,寇仲的井中月卻當頭劈到,掀起的螺旋勁氣,刮得她全身衣衫獵獵作響。
  以婠婠之能,雖自問能擋開寇仲這全力的一刀,但仍沒有把握應付商秀珣、商鵬、商鶴和梁治四人接踵而來的聯手攻擊。
  這時她腦海中仍盤旋著徐子陵剛才冷笑的動人印象,猛提天魔功,往後朝吳言疾退過去。
  雙袖揚起。
  「蓬!」
  寇仲目射奇光,一刀劈在婠婠交叉架起的雙袖處。但覺對方雙袖似實還虛,使他不但無法著力催勁,還感到有一股吸啜拖拉的怪勁,令他覺得若繼續強攻,便會掉進一個不可測知的險境裡。
  以寇仲過人的膽包,亦不敢冒進,駭然抽刀後退,狼狽之極。
  此時商秀珣等四人從四方八面攻至。
  商鵬、商鶴兩大元老高手聯手攻向婠婠右側,四手撮掌成刀,便如一個長有四條手臂的人,水銀瀉地般向她發動強大無比的攻勢。
  商秀珣則從後退的寇仲身旁竄出,寶刃織起一片劍網,從正面往婠婠罩去,劍氣嗤嗤,不比寇仲剛才那一刀遜色。
  梁治的劍卻從另一側於重整陣腳後攻至,似拙實巧,沉雄中見輕逸,吞吐不定的封閉了她這方面的退路。
  婠婠的粉背此時離後撤的吳言只有半丈許的距離,驀地增速。
  吳言還以為有機可乘,反退為進,全力一刀往她後腦疾劈,眼看劈中,只見婠婠迅速無倫地晃了一下,刀子劈在她芳肩上。
  吳言正心中大喜,駭然發覺刀子全無劈上實物的感覺,還滑往肩膀之外,魂飛魄散間,鼻裡香氣滿溢,這具有絕世姿容的魔女已撞入他懷內。
  商秀珣等大叫不好時,骨折肉裂的聲音驟響不絕,吳言眼耳口鼻同時溢出鮮血,當場斃命。
  婠婠一個旋身,避開三方而來的攻擊,轉到吳言的屍身之後,背貼尚未倒地的吳言,兩袖疾揮。
  一位牧場戰士和另一竟陵將領,同時應袖拋跌,兵器離手,鮮血猛噴,生機被奪。
  婠婠頂著吳言的屍身往後急退,來到了銳氣已竭的商秀珣四人之間,運勁震得屍身往商秀珣飛去,還夾著兩袖左右揮擊。
  接戰至此,雖只是眨幾眼的功夫,但已給她殺掉五人,可知她厲害至何等驚世駭俗的地步。
  商秀珣雖恨得她要命,但亦知吳言屍身深蘊著她的天魔真勁,又不想損毀手下屍身,無奈下收劍橫移。
  「蓬!蓬!」
  勁氣交擊。
  梁治被她拂得打著轉橫跌開去,撞入正要衝上來的馮歌的老懷內去。
  馮歌慘哼一聲,栽倒地上,竟爬不起來。
  婠婠這看似簡單的一拂,暗含天魔妙勁,先把梁治的刀勁吸得一滴不淨,再反而以其勁氣還諸梁治,並暗藏旋勁,假若梁治沒碰上馮歌,多少也要受點內傷,現在卻是把勁氣轉嫁到馮歌身上。
  馮歌那想得到婠婠有此妙著,登時領招傷倒地上。
  圍攻婠婠的由二十四人驟減到十八人,五死一傷,可是仍未有人能傷婠婠半根毫毛。
  婠婠拂向商鵬、商鶴的一袖,更使人歎為觀止。她尚未觸及對方的兩雙手掌時,忽地化為漫空袖影,虛實難分。
  兩老的勁風有如投石入海,只能帶起一個小漣漪,然後四手一緊,竟是給她的衣袖纏個結實,扯得兩老撞作一團。
  仍在空中的徐子陵看得最是清楚,目睹婠婠衣袖忽地長了半丈,原來是自她衣袖裡飛出一條白絲帶,先穿行於兩老四掌之間,再收緊時,已將他們兩對手縛在一起。
  徐子陵心知不妙,再度加速凌空下撲。
  婠婠仰起美絕人寰的俏臉,似嗔非嗔地橫了他一眼,接著橫移開去,拖得兩老踉蹌急跌,全無反擊之力。
  商秀珣嬌叱一聲,提劍撲上搶救,驀地發覺兩老被婠婠以絲帶遙控著向自己撞來,嚇得駭然後移。
  「砰!砰!」
  駱方和另一牧場戰士的兵刃同時被婠婠拂中,噴血倒地,再無反擊能力。
  寇仲亦知不好,游魚般晃了幾下,閃到婠婠後側,橫刀揮斬她腰肢。
  一道接一道的天魔真勁,透過絲帶攻往兩老,硬生生衝擊得他們一口口鮮血噴出來,人又像傀儡般身不由己,橫移直撞,全由婠婠作主,情景淒厲至極,令人不忍卒睹。
  「呀!」
  一名牧場戰士走避不及,給兩老撞得飛跌尋丈,命喪當場。
  許揚此時從左側攻向婠婠,勉強以煙桿擋著她的香袖,底下給她飛起一腳踢在小腹處,登時拋跌開去。
  幸好寇仲井中月劈至,迫得婠婠要留下餘力應付,否則此腳包可要了許揚的老命。
  絲帶像有生命的毒蛇般甩開兩老,倒捲而回,拂在寇仲的井中月上。
  「霍!」的一聲,井中月往外盪開。
  商鵬、商鶴兩大元老高手噴出了他們最後一口鮮血,隨絲帶甩脫,拋往兩旁,又撞得另兩個想攻上來的竟陵將領和牧場戰士傷跌地上。
  絲帶繞空轉了一圈,朝寇仲頸項纏來。
  寇仲自出道以來,歷經大小數百戰,從未想過有人的武功能如婠婠的出神入化,變幻莫測。
  難怪當日魯妙子說若他們現在遇上祝玉妍,只有送死的份兒。
  事實上天魔功最厲害處,就是能隨心所欲,在任何情況下也能傷人,教人防不勝防。
  試問若完全不知道她的招數變化,如何定得進攻退守的方法。
  商鵬、商鶴既精於聯擊之術,本身又是不可多得的高手,可是只一個照面便因摸不清她的手段,一子錯滿盤皆落索,被她以精妙絕倫的手法一舉束縛四手,致完全發揮不出功力,挨打致死。
  此念既生,寇仲狂喝一聲,旋身避過往他頸項纏來的絲帶,大叫「小陵」時連續劈了三刀。
  每一刀均劈在空處。
  這實是一場賭博,賭的是徐子陵能及時趕至,在自己限制了婠婠活動的空間時,由徐子陵予她致命的一擊。
  商秀珣見兩老慘死,她亦是了得,猛提一口真氣,把激盪波動的情緒完全壓了下去,電掣而前,就在此刻,寇仲剛劈出了他妙至毫巔的第三刀,一直迅如鬼魅變幻,令人把握不到她位置的婠婠,忽地窒了一窒。商秀珣那還不知機,寶刃化巧為拙,挑往她像毒龍翻滾,似要往寇仲拂去的絲帶一端處。
  徐子陵這時剛飛臨婠婠的上空,不用寇仲呼叫提醒,也知此乃千載一時的良機,雙掌全力下擊,螺旋勁發。
  直到剛才一刻,婠婠均能操控全局,利用各人強弱參差,巧妙地逐一擊破,可是當寇仲劈出了這悟自「奕劍大師」傅采林奕劍之術的三刀後,婠婠首次發現她再不能像先前般要風得風,要兩得雨了。
  這時亭旁的戰場中,眾人或死或傷,又或根本接近不了婠婠,只餘下武功最高強的寇仲、徐子陵和商秀珣三人,仍有反擊之力。
  婠婠乃狡猾多智的人,否則怎能成為祝玉妍的嫡傳愛徒,故意以最狠辣的手法擊斃方澤滔,再采雷霆手段,逐一擊殺諸人,那時竟陵和飛馬牧場便垂手可得。但寇仲這出乎她意想之外的三刀,卻使她首次真正陷入被圍攻的劣勢中。
  寇仲第一刀劈在她身後,形成一股螺旋剛勁,斷了她後路。
  第二和第三刀,分別劈在她前方和右側,完全把這兩方封閉了。
  假若她是和寇仲單打獨鬥,此刻只要以天魔功裡的「吸納法」,便可把三股旋勁據為己有,趁著寇仲提氣當兒,要殺他有如探囊取物般輕而易舉。
  如要退避,也可往左移開,又或騰身而起。可是現在這兩個方向都分別給商秀珣和徐子陵封擋了。餘下只有憑真功夫硬拚一途。
  於此可見寇仲的眼力和手段是多麼高明。
  婠婠秀眸射出前所未見的異芒,兩把短刃從袖內滑到掌心處,幻起兩道激芒,分別迎向商秀珣和徐子陵。
  她終於使出了壓箱底的本領。
  這對長只尺二的短刃,名為「天魔雙斬」,乃陰癸派鎮派三寶之一,專破內家真氣,能令天魔功更是如虎添翼,威勢難擋。
  此時寇仲的氣勁以比婠婠猜想中的速度快了一線回復過來,黃芒閃打,攔腰斬至。
  三方面來的壓力,換了別的人,保證要立即身首分家。
  可惜卻是遇上了精通邪教無上奇技「天魔功」的婠婠。
  天魔功在剎那間提升至極限,以婠婠為中心的方圓一丈之內,像忽然凹陷下去成了一個無底深潭。
  這變化在表面上一點都看不出來,純粹是一種氣勁的形成。
  陰寒之氣緊鎖三人。
  「叮!」
  接著是一連串劍刃交擊的鳴響,可比擬驟雨打在芭蕉葉上的急劇和疾快。
  商秀珣首先與婠婠正面交鋒。
  她使出了商家傳下來最凌厲的獨門劍法,每刺一劍,都綻出一個劍花,飄忽無定,卻全是進手拚命的招數,務要使婠婠應接不暇,製造寇徐兩人撲殺婠婠的機會。
  若讓婠婠活著,以後必睡難安寢。
  婠婠一直避免與商秀珣正面交鋒,就是知她劍法凌厲,擅於纏戰。不過既無可再避,惟有施出祝玉妍自創的「搜心劍法」,迅速無倫的刺出了十多劍,每一劍都刺在商秀珣振起的劍花的花心處。
  劍氣交擊。
  商秀珣感到對手每趟擊中己劍,均有一道像至寒至毒的真氣隨劍破進她的經脈裡,使她應付起來極為吃力。
  最駭人是無論自己招式如何變化,婠婠都像能洞悉先機似的早一步等待自己送上去給她刺個正著。
  攻到第十二劍時,婠婠已突破了她的護身真氣,此時徐子陵雙掌到了。
  「叮叮叮叮!」
  徐子陵雙掌像鮮花般盛開,右手五指以奇奧無比的方式運動著,或曲彈、或揮掃,總能擋格婠婠往他疾刺而來的天魔刃。
  左手則一拳重擊婠婠正攻向商秀珣的左臂。
  寇仲的井中月也和徐子陵配合得天衣無縫地攔腰劈至。
  際此生死關頭,婠婠一對能勾魂攝魄的艷眸亮起藍澄澄的奇異光芒,倏地收回攻向商秀珣的天魔邪勁。
  商秀珣本自忖重傷難免,見對方竟然鳴金收兵,猛運真氣,把殘餘經脈內的天魔勁氣悉數迫出體外,同時劍芒暴張,旺風般往婠婠捲去。
  三大高手,在佔盡上風下全力出手。
  即管換了寧道奇來,怕亦要應付得非常吃力,動輒落敗身亡。
  全憑寇仲的三刀,把整個戰局扭轉過來。
  其它人只能眼睜睜的旁觀著情況的發展,誰都沒有能力插手其中。
  就在這使人呼吸頓止的時刻,婠婠整個人似是縮小了,然後再暴張開去。
  婠婠先收起四肢,蜷縮作一團,延長了敵人攻擊及身的少許時間,然後雪白的長袍像被充了氣勁般離體擴張,迎上三人凌厲的攻勢,她身上只剩下白色的褻衣,玉臂粉腿,全暴露在眾人眼下,曼妙的線條,美得教人屏息。
  「蓬!蓬!蓬!」
  商秀珣的寶劍,徐子陵的拳掌,寇仲的井中月,只能擊在她金蟬脫殼般卸出來的白袍上。
  「砰!」
  白袍在三股氣勁夾擊下,化成碎粉。
  三人同時被白袍蘊含的強大天魔功震得往外跌退。
  婠婠「嘩」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臉色轉青,像一片雲般貼地平飛,剎時間到了牆頭處。
  明月高掛天上。
  她完美無瑕的半裸嬌軀俏立牆頭,回眸微笑道:「七天後當妾身復原時,就是寇兄和徐兄命喪之日了。」
  倏地消失不見。
  眾人臉臉相覷,無言以對。
  一名戰士此時奔進園裡,見到死傷遍地的駭人情景,雙腿一軟,跪倒地上。
  馮歌勉強掙扎坐起,啞聲叫道:「什麼事?」
  戰士揚起手中的信函,顫聲道:「牧場來的飛鴿傳書,四大寇二度攻打牧場,配合江淮軍向竟陵攻擊。」
  眾人無不色變。
  梁治搶前接過傳書,遞給商秀珣。
  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心中想的是假若牧場大軍不能來援,竟陵的將領又死的死傷的傷,這場仗還能打嗎?
  商秀珣看罷傳書,遞往梁治,斷然道:「我們立即回去,你兩人去向如何?」最後一句,當然是對寇徐兩人說的話。
  寇仲目光落到商鵬商鶴的屍身上,歎了一口氣道:「我真的不知道,小陵你呢?」
  馮歌慘然道:「你們絕不能走,竟陵的存亡,全賴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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