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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大唐雙龍傳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十三章 五刀賭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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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掖庭宮後院的貴賓寢室內,徐子陵盤膝坐在床上,李世民偕一眾心腹謀臣大將,分坐床的四周,由於空間有限,雖臨時搬來多張椅子應用,仍有多人須站著。出席者包括長孫無忌、杜如晦、房玄齡、尉遲敬德、李靖夫婦、龐玉、段志玄、侯君集、程咬金、秦叔寶、高士廉等眾。人人面色凝重,愈顯天策府與府外勢力更趨尖銳化的對立情況。
  整座原屬招待重要外賓,比鄰李世民寢宮的貴賓閣,由王玄恕率領的飛雲衛和李世民特派的玄甲精兵重重把守佈防,要騙的是掖庭宮中潛藏的建成、元吉的眼線,讓對方不會懷疑徐子陵沒有負傷。
  徐子陵不厭其詳的把自今早返回長安後的情況逐一解說,不敢有絲毫遺漏,聽得人人心頭沉重,而坐於最接近徐子陵的李世民仍是神態冷靜從容,且不斷發問,好將事情弄個清楚。
  徐子陵說罷,總結道:「現在形勢漸趨明朗化,畢玄的離去只是個幌子,為的是安我們的心,能在我們沒有戒備下大施屠戮。皇上已完全站在太子和齊王的一方,默許他們的一切行動。明早入宮參與結盟大典,會是決定誰活誰亡的關鍵時刻。」
  李世民沒有表示同意或反對,道:「眾卿可隨意發言,說出心內的想法,子陵絕不會介意,而我更想聽多點不同的看法。」
  徐子陵心生感受,當李世民面對天策府摹將,其表現與和他單獨相對時就像變成另一個人,絲毫不透露內心負面的情緒,充份顯示其決斷、自信、智勇雙全的一面。
  其任由手下發揮提供意見,更能鼓勵士氣,令眾人精誠團結。
  房玄齡乾咳一聲,打開話匣道:「適才照徐公子所言,少帥與畢玄的較量是落在下風,假如皇上有意除去少帥,何不讓畢玄有充裕的下手時間,除去少帥,一了百了。」
  徐子陵微笑道:「首先我們要肯定畢玄倘有殺死寇仲的決心,即使皇上駕臨,畢玄仍可堅持下去,至少再試其時蓄勢已滿的全力一擊。而事實上他卻是立即放棄,從而可推知他並沒有殺死寇仲的把握。事後寇仲亦言在決鬥的過程裡,他不住有新的體悟,故雖一時落在下風,可是最後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眾人齊聲讚歎,要知畢玄乃天下三大宗師之一,縱橫數十年從無敵手,寇仲如能令畢玄沒勝過他的把握,此事足可震驚天下。
  李世民淡淡道:「聽子陵的話,似猶有餘意未盡,何不繼續說出來,好讓我們參詳。」
  徐子陵暗讚李世民看破整件事的智慧,否則難以如此配合他,讓他作出全面的分析。點頭道:「能否清楚皇上的心意非常重要,乃堅定我們決心的關鍵。皇上一直對結盟的事舉棋不定,當然是因為太子妃嬪黨的強烈反對,突厥人的威迫利誘兩方造成的沉重壓力所致。可是因他是大唐之主,此事更直接牽涉秦王,加上長安臣民的渴望和期待,使他不得不慎重考慮接受結盟或不結盟的後果?任何一個決定,會出現截然不同的局面。」
  說到這裡,停頓下來,他說的似乎與李淵中斷畢玄和寇仲的事沒有直接關係,但因有關李淵的立場,故人人用神聆聽。
  李世民呼一口氣道:「結盟與否的抉擇,牽涉到不同的考慮和變數,不結盟的話必須把少帥和子陵留在長安,奸削弱和打擊少帥、宋家與江淮軍的聯結力量。更要設法穩定臣民之心,不致成為天下戟指唾罵不仁不義的目標,我們必須清楚此點。」
  徐子陵欣然道:「秦王說的是真知灼見,皇上絕不願予人積極參與加害寇仲的想法,所以他中斷決戰,極可能只是一個姿態;在時間上他該是去收屍,只沒想過寇仲仍是絲毫無損,出乎他意料之外。」
  杜如晦皺眉道:「畢玄的佯作拂袖而去,該不會是事前預定的陰謀。因為以畢玄的身份地位,應有十足壓伏少帥的把握,不用另施他計。」
  眾人紛紛點頭,因為杜如晦的分析合情合理,畢玄若早認為難取寇仲之命,故意虛耍幾招,再讓李淵來中止武鬥,反不合情理。
  李靖沉聲道:「畢玄在武鬥後個許時辰始率眾離城,中間這一段時間可讓他們與太子商討,從容定計,且將計就計,令我們對皇上不生懷疑。」
  李靖的分析,予人柳暗花明的感覺,同樣可解釋畢玄的離開是深思熟慮下的陰謀。
  程咬金大力點頭道:「說得好!突厥人怎會安好心。」
  徐子陵道:「皇上心裡肯定充滿矛盾,但宋缺負傷至不能帶軍的消息傳來,登時把他的猶豫一掃而空。若能除掉寇仲,少帥軍不戰自潰,宋缺既傷亦不足慮,天下幾是皇上囊中之物,唾手可得。即使頡利毀諾南來,頂多是遷都以避,且可避往洛陽。太子新近又成功解去劉黑闥的威脅,使他再不用倚仗秦王。在這樣的情況下,遂使皇上生出一舉除去我們和秦王之心。只要皇上不是親身參與,事後可把責任全推在太子和齊王身上,至於對他兩人如何處置,當然悉隨龍意。」
  李世民歎道:「我和少帥早前密議時,想到父皇有一個可同時把我和少帥除去的辦法,那就是明天的結盟大典。由於父皇頒令我和太子、齊王以後須經由玄武門入宮,明旱當我們由玄武門入宮之際,太子和齊王可於宮門設下重伏,突施狙殺,當前後都無路可逃下,即使以少帥、子陵之能,亦只餘力戰而死一途。」
  本是坐著的長孫無忌在李世民後方站起,失卻平時的儒雅瀟灑,激動的振臂叫道:「明天的玄武門,將是決定我大唐盛衰,華夏榮辱的關鍵時刻,我們必須赴湯蹈火,死而無懼。」
  眾人除李世民和徐子陵外,全體起立,轟然應喏,氣氛激烈沸騰。
  李世民連說幾聲「好」後,從容點頭道:「不愧為我天策府良臣猛將,長安再不是昔日的長安,而是決定我華夏中土的殺戮戰場。少帥和子陵的大仁大義,宋閥主他老人家對我的另眼相看,實乃中土萬民的福祉。我李世民於此立下誓言,誓與少帥和子陵同生共死,開創一番新局面。」
  徐子陵心頭一陣激動,李世民雖沒有明言大義滅親,但這番話已清楚明白表明他拋開父子兄弟親情的立場,他再不視對方是父親兄弟,而是殘酷無情的戰場上敵人。
  他可以想像李世民在這方面所受的困擾,幸好在這生死關頭,決定天下命運的一刻,他終成功拋開。
  眾人再次應喏,士氣昂揚,對李淵的心意沒有任何懷疑。
  徐子陵道:「至於行事細節,待寇仲收拾蓋蘇文回來後,我們從長計議。」
  蓋蘇文領著韓朝安、金正宗、馬吉、拓拔滅夫和一眾手下從宅門湧出,與獨立外院廣場、刀回鞘內的寇仲成對峙之局。
  蓋蘇文仰天笑道:「少帥大駕光臨,是我蓋蘇文的榮幸,只要通知一聲,我定大開中門迎接,何用破門而入。」
  寇仲微笑道:「我對大帥那扇門看不順眼,故隨手劈一刀,大帥不用介懷。就像對大帥我也有點看不順眼,尤其是想到大帥曾蒙頭蒙面見不得光地以眾凌寡的去偷襲我的兄弟,我也想對你劈一刀洩憤,不知大帥的五把寶刀是否仍留在高麗貴府的珍藏庫內呢?」
  馬吉雙目凶光大盛,冷哼道:「死到臨頭仍在揚威耀武,可笑之極。」
  寇仲哈哈一笑,閃身掠前,一掌往馬吉拍去,似是針對他一個人,掌勢卻把對方十多人全籠罩其中。
  蓋蘇文一方那想得到寇仲如此大膽,不但不懼己方人多勢眾,且是說打就打,可是寇仲快如電閃,只前排的蓋蘇文、韓朝安、金正宗、拓拔滅夫有出手機會。
  馬吉駭然退避,蓋蘇文已攔在寇仲前方,舉手擋格。
  另一邊的金正宗和韓朝安從寇仲左側攻至,前者飛腳疾踢寇仲左腰,後者撮指成刀,斬向寇仲頸側。
  後方的高麗武士紛紛亮出兵器,卻一時無法加入戰圈。
  寇仲哈哈一笑,臨場實驗石之軒生可死、死可生的幻魔身法,蓋蘇文擊在空檔時,他已閃到馬吉退身之處。
  此時能保護馬吉的只有他的頭號手下拓跋滅夫,他正趁蓋蘇文三人圍截寇仲的一刻,掣出長矛欲要偷襲,不料寇仲出現前方,無奈下吐氣揚聲,長矛急挑。
  寇仲並不是其的要殺馬吉,事實更是不屑殺他,只意在立威,忽然退後,往前直踢一腳,恰中矛頭。
  「辟啪」一聲,勁氣爆響。
  寇仲是蓄滿勢子,拓跋滅夫是倉猝應變,加上兩人間功力的距離,高下立見。
  拓跋減夫慘哼一聲,全身劇顫,踉蹌跌退,差點倒坐地上,仍禁不住噴出一口鮮血,當場受創負傷。非是他不堪一擊,而是寇仲手段高明,戰略出眾。
  寇仲全速飛退,乍看要飛往破開的大門後,倏地立定,大喝道:「停手!」
  蓋蘇文立時張手攔著各人,神態仍是冷靜沉著,一派高手風範,哂笑道:「動手的是少帥,現在叫停手的又是少帥,少帥在說笑嗎?」
  寇仲啞然失笑,目光掠過氣得胖面剎白的馬吉,恨得雙目噴火的拓跋滅夫,洒然道:「當是說笑也無妨,我寇仲何時怕過人多?即管頡利的金狼軍也不放在我眼內。他奶奶的,你們若要一窩的上,我寇仲定會欣然奉陪。」
  蓋蘇文登時語塞,寇仲早以行動事實表明不懼他那方人多勢眾,若他下令進攻,再給他傷一、兩個人後始揚長而去,他還有顏面留在長安嗎?對寇仲適才鬼魅般的身法他仍是猶有餘悸,圍攻實起不了作用。
  蓋蘇文緩緩垂下雙手,雙目神光束聚,道:「少帥有什麼好的提議?」
  寇仲豎起拇指,嬉皮笑臉的道:「大帥果然是明白人,令我這小帥打心坎佩服。哈!我今趟來是要和大帥豪賭一鋪,就看大帥是否有那個膽量。」
  蓋蘇文聞絃歌知雅意,先向手下喝道:「點燈!取刀來!」
  在漫空細雨下,燈籠亮起。
  蓋蘇文油然道:「少帥想下什麼賭注。」
  寇仲指指蓋蘇文,再指自己的胸口,淡淡道:「我們昨晚宮內未竟之戰,就在今夜此刻此地進行。敗者立即捲鋪蓋回家,不守賭約的就是不顧羞恥的賤種,大帥有這膽氣嗎?」
  五名高麗武士,分別捧著式樣不同、大小有異的五柄寶刀,從府內奔出,來到蓋蘇文身後。
  蓋蘇文踏前兩步,於離寇仲三丈之遙處仰天笑道:「這麼有趣的一場豪賭,教我蓋蘇文如何拒絕。只恐怕敗的一方根本沒法憑自己的力量回家,故何來守約不守約的問題。」
  寇仲歎一口氣苦笑道:「坦白說,我對你不但沒有惡感,反感到大帥是個值得結交的英雄人物。這樣好嗎?我讓你五把刀逐一施展,在動手時能否放倒我大帥應心中有數,不用見血收場。若大帥五刀連施後仍無功而回,大帥只好返高麗繼續修行,大帥意下如何?」
  這番話令蓋蘇文大感愕然,與寇仲對視片晌後,緩緩點頭道:「好!就依少帥之言。刀來!」
  寇仲欣然點頭道:「大帥真爽快。」
  待要細察蓋蘇文從手下接過的兵器,忽然心生警兆,一道凌厲的劍氣從後方及背而來。
第六十二卷

第一章 恩威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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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定睛瞧著李世民,好半晌後道:「我想問世民兄一個問題。」
  李世民微笑道:「真巧,我也有一事相詢。」
  此時天策府將士已全部離開徐子陵詐作養傷的貴賓寢室,為明天的決戰作準備,獨李世民留下與他密談。
  貴賓樓內外守衛森嚴,處處明崗暗哨,以防敵人來犯,愈顯徐子陵「傷勢」的嚴重。
  徐子陵欣然道:「世民兄請直言。」
  李世民目光落在對面掛牆宮燈,柔和的光色輕柔地照耀著寧靜的寢室,道:「剛才子陵雙目射出似有所感的傷情神色,未知有何心事?」
  徐子陵想不到他有此一問,微一錯愕,輕歎道:「我起初是想到今晚不能赴師公的子時之約,不知他老人家會否不高興,繼而憶起昨夜見他的情景,想到他昨晚之所以沒有動手,是因我們以致勾起他對娘的思念,故以生死作話題,又談及沉香。唉!香本不沉,可是娘卻早香埋黃土,使我不由想起當年遇上娘時那般情景,一時情難自己,惹得世民兄多費猜想。」
  李世民露出歉然神色,道:「對不起!」
  徐子陵雙目充滿傷感之色,道:「沒關係。」
  李世民低聲道:「輪到子陵問我哩!」
  徐子陵現出古怪表情,道:「我一生人尚是首次這麼用神去推敲敵人的虛實手段,當我從回憶和思念返回現實後,我的腦袋不住比較敵我雙方的關係和強弱,生出連串的問題。」
  李世民苦笑道:「你終嘗到我和寇仲與敵周旋時那種日夜提防,寢食難安的滋味。好哩!說吧!我在洗耳恭聽。」
  徐子陵沉吟片晌,道:「若不把麻常指揮那支三千個結合少帥和宋家精銳而成的部隊計算在內,一日正面對撼,而對手則是長林軍和突厥人,尚有常何站在太子一方,世民兄有多少成勝算?」
  李世民認真地思考,一會後微笑道:「那要看我們是否全無準備,又於玄武門遇伏後有多少人能突圍逃回掖庭宮,若在最佳狀態下,長林軍根本不被我李世民放在眼內,此正為王兄一直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由於誰都知道天策府將士人人均為我效死命,只要憑掖庭宮堅守,在糧絕前我可保證沒有人能攻入宮內半步。」
  徐子陵點頭道:「這正是令尊最不願見到的情況,所以敵人會於今晚不擇手段地來削弱打擊我們的力量,免致明天會出現動搖全城,不可收拾的局面,那是現在的長安城負擔不起的。」
  李世民皺眉道:「今晚理該平安無事,因為敵方任何行動,勢將惹起我們的警惕,生出打草驚蛇的反效果。」
  徐子陵淡淡道:「用毒又如何?」
  李世民愕然道:「用毒?」
  徐子陵道:「我是從烈瑕身上想到這個可能性。觀乎太子可把大批火器神不知鬼不覺放在掖庭宮內,要下毒應是輕而易舉!有內奸便成。烈瑕精於用毒,只要毒性延至明早生效,可把我們反擊的力量癱瘓,這方面不可不防。」
  李世民一震道:「子陵的憂慮很有道理,掖庭宮內共有二十四口水井,用全來自這些水井,如在水井偷偷下毒,殺傷力會非常可怕!」
  長身而起道:「說不定我們可反過來利用敵人的毒計,使對方錯估我們的實力,待我先著人去弄清楚井水的情況,回來時再聽子陵餘下的問題。」
  寇仲的心神空靈通透,往橫稍移,想起寧道奇背向宋缺,以拇指破解宋缺天刀的精彩情景,側身反手一掌往來襲長劍劈出,就在劈中對方劍鋒前的一刻,掌勢再生變化,直劈改為以掌指掃撥,雖仍是背向反手,卻有如目睹,瞧得蓋蘇文一方人人目瞪口呆,大感難以置信。
  「叮」!
  寇仲哈哈一笑,施出剛從不死印法領悟回來的不死印法卸勁法門,對手積蓄至滿盡的驚人勁力與真氣,全收進他掌內,死氣殺氣轉為生氣,自己夷然無損,對方還被卸帶得直往蓋蘇文投去。
  獨孤鳳的香軀與寇仲擦身而過,寇仲旋身退後,順手掣出井中月。獨孤鳳不但暗襲無功,更要命是被寇仲掃著劍鋒的一刻,所有氣力像忽然石沉大海般消去得無影無跡,全身虛虛蕩蕩,難受得要命,最沒面子的是長劍竟不由控制的朝蓋蘇文刺去。
  蓋蘇文手中寶刀收往背後,左手迅疾無備的前伸,掌心貼上獨孤鳳離胸口只餘三尺距離的劍身,施出精微手法,下壓變為上托,獨孤鳳立即連人帶劍升上半空,來到眾人頭頂上,有如馬球戲的馬球。
  寇仲心中暗讚蓋蘇文化解的手法,既不傷獨孤鳳分毫,且能不讓她陷於窘局,致自己有可乘之機,哈哈再笑道:「看刀!」
  井中月劈在空處。
  蓋蘇文寶刀移前,遙指寇仲,刀身金光閃閃,竟是把長度只尺半的錯金環首短刀,流轉的金光,來自刀身線條流暢的錯金渦紋和流雲圖案,直脊直刃,刀柄首端成扁圓環狀,刀柄刀身沒有一般刀劍護手的盾格,令人可想像出當近身搏鬥時所能發揮的凶狠險辣的緊張情況。
  井中月離地三尺而止,螺旋勁氣以刀鋒為核心,形成暴勁狂刮,往四方卷擊,正是寇仲式的螺旋勁場。
  此時獨孤風終回過氣來,在空中連翻兩個觔斗,落往大後方。氣場到處,韓朝安、金正宗等紛紛後撤,只餘衣衫狂拂的蓋蘇文環首刀正指前方,面向寇仲。
  蓋蘇文大喝一聲,環首刀化為點點金光,鐃護全身,腳踏奇步,不徐不疾的往寇仲追去,似乎是掌握著動之勢,事實上雙方均曉得他摸不到寇仲的招數變化,故以守勢融於攻勢內,試采虛實。
  寇仲吟道:「刀,到也。以斬伐到其所乃擊之也。」
  井中月提起,螺旋勁場倏地消失,似如場內空氣,包括生氣死氣,重被收蓄回刀內。
  李世民回到房內,在床沿坐下,道:「我問清楚井水的詳情,原來掖庭宮設有水事官,專責宮內用水供應,每日定時檢查井水和儲水,早、午、晚均作例行檢查,水事官由玄齡監督管轄,是他屬下的一個小部門。不過於井水下毒並不容易,因為井內養的魚會首先中毒,發出警告。」
  徐子陵笑道:「世民兄對此該胸有成竹。」
  李世民欣然道:「幸得子陵提醒,對這方面豈敢輕疏,不但囑玄齡對水井密切監視,還旁及一切可吃進肚內的東西,如對方真的要從這方面入手,我們可反過來令對方大吃一驚。」
  頓頓續道:「子陵尚有什麼指示?」
  徐子陵道:「我想知道唐儉是怎樣的一個人。」
  由於唐儉指揮駐於西內克一萬五千人的部隊,故成為明天舉事時最舉足輕重的人物,若讓他率軍人宮平亂,可把形勢扭轉過來。
  李世民雙眉攏聚,沉聲道:「此人有智有謀,對父皇絕對忠誠,因父皇曾於楊廣手上救他全族,故沒有任何方法可打動他。」
  徐子陵從容道:「至少尚有一個辦法,就是假傳聖旨,對嗎?」
  李世民一拍額頭,笑道:「子陵確是一言驚醒我這個夢中人,只要能取得父皇手上的虎符,再加父皇蓋璽簽押的敕書,且頒旨的是常何,肯定可騙過唐儉,子陵不是想今晚入宮偷符吧?」
  徐子陵搖頭道:「今晚絕不宜輕舉妄動,因稍有錯失,明天便變數難測,我可向世民兄保證,能騙得唐儉深信不疑的法寶,明天一件不缺。」
  李世民頹然道:「真的要向父皇下手嗎?」
  徐子陵道:「此乃成敗關鍵所在,我們別無選擇。否則若讓令尊下令燃起太極宮十六座烽火台的烽煙,將是噩夢的開始。本來這是沒可能辦到的,幸好有分別通往御書房和皇城西南角禁衛所的秘道,把這一切變成有可能。」
  李世民默然片刻,雙目射出緬懷的神色,苦笑道:「自我在洛陽初遇妃暄,我便曉得踏上一條沒法回頭的不歸路。唉!她終於回去哩!」
  徐子陵給勾起心事,一時說不出話來。
  李世民苦澀一笑,道:「我真的弄不清楚有多少事是為師妃暄做的?還是為天下?或是為自己?又或為追隨我的人?」
  徐子陵沉聲道:「這並不重要,最重要是最後的結果。只要天下和平統一,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太極宮內令尊以下,能號令一切的人是否韋公公?」
  李世民振起精神,答道:「韋公公因一向奉旨辦事,為父皇傳話,所以沒有人敢不給他面子。可是正式指揮父皇親兵者是我的堂弟李孝恭,他為人英明果斷,在宮內有很大的威信,比韋公公更難對付。」
  徐子陵道:「設法知會令叔李神通,說我今晚會和他碰頭,明天須借助他在宮內的影響力,此事至為關鍵。」
  李世民點頭道:「這個沒有問題。唉!我擔心子陵是否應付得來?屆時子陵不但要應付韋公公、宇文傷、李孝恭、『神仙眷屬』褚君明、花英夫婦、顏歷,還有是尤楚紅,倘若稍有錯失,後果難料。父皇本身更是身手高明,非是易與。」
  徐子陵淡淡道:「世民兄請放心,我們今趟潛入長安的人,集少帥和宋家兩軍精銳,宋家由宋缺親手悉心栽培出來的宋邦、宋爽、宋法亮是宋家新一代最出色的年青高手,無不具備獨當一面的資格和本事,只要能攻其不備,可在瞬眼間控制大局。正如世民兄常提的我專而敵分,任宮內千軍萬馬,仍只餘俯首聽命的份兒。」
  接著微笑道:「幸好楊文干現在潰不成軍,否則我們還要分神應付他呢。」
  此時足音在門外響起,親兵在門外道:「稟上秦王,行軍總管李世績夫人沉落雁求見徐先生。」
  李世民應道:「請她進來!」
  長身而起,逕自去了。
  寇仲暗忖這該算得是蓋蘇文運道欠佳,若於昨晚比鬥,鹿死誰手,尚難逆料?現下卻是肯定被自己牽著鼻子走。因明白了不死印法的精義後,他的長生氣不但更上一層樓,出神入化;且從畢玄處偷師得來,學懂以氣場控敵克敵,將不死印法的「幻術」更發揮得淋漓盡致。
  此時蓋蘇文臉上現出錯愕神色,勁度因壓力消去而不由自主的增加,手上環首刀別無選擇地化作金芒,向對方當頭劈至。
  寇仲早蓄勢已待,一陣震耳長笑,似是老老實實的橫刀掃擊,但其中卻是變化萬千,刀隨身意,意附刀行,人刀合一,無人無刀。
  「噹」!
  兩刀交擊,火花激濺。
  蓋蘇文於此勝敗立分的時刻,表現出他高麗刀法大家的份量,環首刀似不堪井中月劈擊的往左側震開,人卻借勁被刀帶得隨刀移位,倏忽間遠離寇仲尋丈,接著一個急旋,環首刀重化金芒,竟以波浪般的線路直搠寇仲,退而反進,不但全無落於下風的姿態,且進退無隙可尋,妙若天成。
  寇仲心知肚明道才搶佔的優勢,已在對方這式連消帶打的反擊下化為烏有,仍是從容自若,長笑道:「好刀法!」
  就在韓朝安、馬吉等人為蓋蘇文喝彩讚歎的當兒,寇仲寶刀下沉,斜指向上,刀鋒顫震,人卻如變成不動的磐石,似在非在,天地人融為一體。
  他的心神清明澄澈,從罩體而來的刀氣一絲不漏地掌握到蓋蘇文手上環首刀最後的落點,嚴陣以待。
  蓋蘇文臉上二度現出錯愕神色,感到不但刀招已老,且是送上門去的讓寇仲懲罰教訓,更不曉得寇仲隨之而來的後著,駭然下作波浪前進的寶刀立變成化身而走的金光,於離寇仲半丈近處騰身而起,刀光再變作漫天金雨,照頭照腦往寇仲灑下去。
  寇仲心知終逼得蓋蘇文再被壓往下風,這招能籠天罩地的攻勢只是倉猝變招下的強弩之末,竟不接招,往前衝刺,脫身後驀然立定,反手橫掃不得不從虛空回落實地的對手。
  蓋蘇文雙足踏地,寇仲並中月掃頸而來,竟不覺絲毫刀氣勁力,詭異至令人難以相信,在摸不清楚寇仲虛實下,蓋蘇文往後急退,環首刀卻不斷朝寇仲的方向劈出,布下一道又一道的刀氣,務使寇仲無法挾勢追擊,不負高麗刀法大家的威名。
  韓朝安等變得鴉雀無聲,誰都不敢肯定蓋蘇文能否扳回上風。
  寇仲橫刀立定,含笑瞧著蓋蘇文往後退遠,護身勁氣化成離體而去的氣牆,像車輪輾過陶瓷般把藍蘇文朝他攻來的無形刀氣,摧為碎粉。到蓋蘇文在兩丈外立定,他們間虛虛蕩蕩,再沒任何障礙。
  蓋蘇文刀勢變化,正重整陣腳,組織反擊,寇仲「踏!踏!踏!」的移動三步,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可是每一步均脫出蓋蘇文意欲鎖緊他的刀氣之外,令蓋蘇文變招三次,重新釐定攻守的最佳應敵方法,無法反擊。
  他們相距兩丈,可是在氣機感應下,有如近身攻擊,任何一方的失誤,均會被對手覷隙而人,立分勝負,其凶險緊湊處,非是筆墨所能形容。
  寇仲長笑道:「大帥果是高明!一刀往前指,挽起刀花黃芒。
  蓋蘇文終站穩陣腳,健腕一擺,環首刀朝前采指,待要發動攻勢,寇仲黃芒消去,井中月仿如從別個空間移轉過來,出現在寇仲手上,生出譴異至使人心寒的感覺。
  蓋蘇文三度露出震駭神色,觀者雖眾,卻肯定只他一人感受到寇仲刀鋒發出的真氣,正後發制人的鎖緊鎖死他環首刀最後定位的刀鋒,此亦成了他唯一應變的空隙,若寇仲此際全力攻來,他只餘硬拚一途;當然寇仲非是具備未卜之能,而是能把他的刀勢變化掌握無誤。
  蓋蘇文四度色變,寇仲的高明處出乎他意料之外,無奈下刀往後收,橫移兩步,橫刀而立暴喝道:「這是什麼刀法?」
  韓朝安、馬吉、獨孤鳳等人對蓋蘇文此話摸不著頭腦,那有如此去問正以刀鋒對向的敵人,但均清楚蓋蘇文又再失著,落在下風。
  寇仲另一手握上刀柄,刀往下垂,提刀打躬,微笑道:「這是娘傳我的奕劍術,惹得大帥見笑。」
  蓋蘇文雙目精芒大盛,凝望寇仲好半晌,沉聲道:「傅君婥?」
第二章 子時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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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換過自己是李世民,曉得來見他徐子陵的是沉落雁,怕怎都有一言半語,又或至少作個眼色,提醒他沉落雁已是李世績的嬌妻,而李世績卻是坐鎮洛陽的主將,故千萬不可越軌,即使沉落雁採取主動他仍要堅拒到底。但李世民沒有半句這方面的說話,半個眼神,表現出他對徐子陵絕對的信任,此正為李世民的過人處,因為他「知人」,明白徐子陵是怎樣的一個人。
  思忖間,沉落雁熟識的芳香氣息撲鼻而來,身穿素黃羅裙的沉落雁笑意盈盈,毫不避嫌的在床沿坐下,伸出纖手按在他手背處,細看他的臉容,柔聲道:「看秦王神采飛揚的氣色,我本不樂觀的心情一掃而空。不過仍未明白子陵在這裡詐傷的作用?」
  徐子陵迎上她使人心顫的美眸,微笑道:「明天的成敗,將決定於我們能否挾李淵以控制長安,我正負起這任務,而……」
  沉落雁玉手往上移,按上他嘴唇,搖頭道:「不要告訴我細節,那只會提供我擔心的材料。張捷妤召我今晚入宮陪她,所以明天的事我只能作個旁觀者。今趟回長安後,李淵通過張捷妤籠絡奴家,現在李淵行動在即,當然不想我捲進此事而受到傷害,因秦王若有什麼三長兩短,世績是李淵第一個要爭取的天策府大將。」
  徐子陵一顆心不中自主地忐忐忑忑的跳起來,以往非是沒有嘗過沉落雁對自己依戀親熱的滋味,不知如何這次她的誘惑力特別強大,或者是因為自己正在思索這萬面的問題,又或因自己與石青璇嫁娶已定,故份外感受到偶一出軌的刺激。
  沉落雁續道:「我本要來警告你們提防明早的結盟大典,現在當然不用多此一舉。究竟是誰人傷你,令你能有詐傷之事?」
  徐子陵感覺她收回按肩玉手,重按在他手背上,神智回復清明,答道:「傷我的是婠婠,她現在與趙德言、尹祖文等暫時重修舊好,為魔門的命運奮鬥。唉!這是另一個令人頭痛的問題,宮內肯定有婠婠的臥底,所以婠婠對宮內的事瞭如指掌,我更懷疑她藏身宮內,當然用的是另一個身份。」
  沉落雁俏臉現出凝重神色,道:「你是當局音迷,可能為此錯猜婠婠的心意,子陵可否把這兩天發生在你們身上的事,扼要詳述一遍。」
  寇仲竟還刀鞘內,正容道:「我寇仲之有今時今日,全拜娘所賜,對娘的族人,娘的國土,更是懷有親切深刻的感情和愛慕。若大帥明白我是怎樣的一個人,該明白我寇仲只希望能與大帥做兄弟而非做敵人。我寇仲一天健在,絕不容任何人冒犯娘的祖家,請大帥明察。」
  馬吉厲聲道:「大帥勿要被他的花言巧語迷惑。」
  寇仲別頭往遠方馬吉瞧去,從容笑道:「你可否舉出實例,我寇仲出道後何時試過言而無信,負過什麼人來?」
  馬吉為之語塞。
  寇仲目光移回蓋蘇文處,微笑道:「大帥胸懷壯志,當不會斤斤計較一時一地的得得失失。我和子陵確把高麗視為半個祖家,維護只恐不周,如有絲毫違心之言,娘在天之靈絕不會放過我們這對不孝的兒子。」
  蓋蘇文雙目一瞬不瞬地盯酋他的眼神漸轉柔和,忽然苦笑搖頭,環首刀卜垂指地,道:「朝安和正宗有什麼話說?」
  金正宗的聲音在寇仲的背後響起道:「正宗深信少帥字宇出自肺腑,當日在龍泉,如非少帥眷念舊情,我們絕難全身而退。」
  蓋蘇文微微點頭時,韓朝安歎道:「少帥碓非輕諾寡信的人。」
  蓋蘇文仰天一陣長笑,隨手把刀拋掉,任它「噹」的一聲掉到地上,沉聲道:「另一把刀……」
  聽罷,沉落雁秀眉緊鎖的思索道:「敵方數次行動,全是針對子陵而來,此事頗為不合常情,要知寇仲若遇害,建成等人立即大功告成,何用如此轉折地三番四次向你下手,難道認為子陵比寇仲更易對付嗎?」
  徐子陵道:「兩次偷襲伏擊,均發生於我往見青璇途上,所以伏擊我較為容易,因是有跡可尋。」
  沉落雁分析道:「這只為其中一個原因。事實上以你和寇仲的實力,雖不免受傷,總有辦法突圍逃走。而敵人的目標只是要重創你,從而嚴重拖累寇仲,不單令寇仲沒法說走便走,當正面衝突爆發,寇仲更不能撤下你不顧而逃,此著可說算盡機關,務要把你們兩人永遠留下。」
  徐子陵一震道:「說得對!」
  沉落雁道:「照情況,楊虛彥的刺殺行動被石之軒破壞後,不得不請婠婠出馬,故婠婠只是要重創你,目標仍在寇仲,否則若讓你和寇仲聯手突圍,即使畢玄親自出手,亦恐攔不住你們。」
  徐子陵沉吟道:「石之軒該不曉得婠婠會來對付我,更不曉得楊虛彥與婠婠正秘密合作。不過也很難說,石之軒喜怒無常,五時花六時變,無人能揣摸他的心意。」
  沉落雁收回按著他的手,微笑道:「你太高估石之軒哩!有石青漩在,他已變回肯為女兒作任何犧牲的慈父。婠婠比任何人更明白此點,故婠婠和石之軒間才因此出現不可彌補的分歧。」
  徐子陵欣然道:「若如你所言,我們會少去石之軒這難測的變數。」
  沉落雁盈盈起立,充滿溫柔的眼神凝望著他,輕輕道:「也許你並不知道,每趟大戰逼近,我都會感到害怕和緊張,所以我並非是寇仲那種天生的將帥,但我從未試過像今夜般那麼害怕和恐懼。小心點!任何一個錯失,我們將一敗塗地。」
  徐子陵微笑道:「放心吧!寇仲加上李世民是絕不會輸的。寇仲回來後,我們會研究出完美的戰略,以最少的代價,擷取最大的勝利果實,穩住我們的京城長安。」
  蓋蘇文緩鍰把刀從鞘內抽出,整個人立生變化,不但神采飛揚,且生出一種宏偉壯闊的氣魄,顯示他疑慮盡去,專志克敵,人與刀結合為一。
  寇仲從未見過這麼樸實無華,重厚至此的長刀,比井中月長上半尺,厚闊倍之,刀體呈烏黑色、閃閃生輝。
  蓋蘇文從容笑道:「這把是我國制刀名師金希應本人要求製成的四十九煉清鋼刀,把清鋼鍛造後折疊反覆鍛打四十九層而成,刃鋒淬火,清鋼乃烏鋼的元精,剛中含柔,本人名之為盾擊刀,鞘為後、刀為擊,鞘刀合重一百二十斤,少帥留神。」
  寇仲攤開雙手,搖頭苦笑道:「大帥既不肯罷休,寇仲只好奉陪,且讓我領教以鞘為盾,以刀為擊的超凡刀法。」
  蓋蘇文微笑道:「蘇文非是好鬥之人,只因少帥刀法出神人化,令入心動,當面錯過實在可惜,少帥請不吝賜教,讓蘇文見識名震中外的井中八法,使蘇文不致空手而回。」
  寇仲湧起豪情,更明白蓋蘇文的心態。若蓋蘇文於落在下風之際接受他寇仲修好的提議,等若害怕他寇仲,更何況他或尚有壓箱底的本領,為沒機會施展不甘心。微笑道:「大帥既然這麼看得起小弟,小弟就把井中八法由頭到尾耍一遍,讓大帥過目指點。」
  「鏘」!
  井中月再次出鞘,寇仲整個身體像給刀帶動般往前俯采,刀鋒遙指左鞘右刀的蓋蘇文,卻沒有發出絲毫刀氣寒台,似是擺個沒有實質的姿態,可是包括場內的蓋蘇文和所有旁觀者,沒有人不清楚感受到寇仲人刀合一,且更與天地渾為一體,天地的力量,就是他的力量,盡奪天地造化。
  蓋蘇文頓發覺以往誘敵制敵的招數全派不上用場,生出進退兩難的感覺,只好擺出架勢,左手鞘盾牌般斜護胸口,右手橫刀高舉過頭,坐馬沉腰,凜冽的勁氣,狂風似的往兩丈外的寇仲逼去,冷靜平和的淡淡道:「敢問此式何法?」
  寇仲生出天地人合一,無人無刀的渾然感覺,雖面對蓋蘇文驚人的氣勁,卻像魚兒得水般聞道自然,像魚兒對水中變化無有遺漏,只要對手稍有異動,他下招擊奇會立即迎頭痛擊。微笑道:「此招名為『不攻』,下一招將是『擊奇』,大帥留神。」
  蓋蘇文笑道:「若我守而不攻,少帥如何擊奇?」
  寇仲逆氣勁傲立,紋風不動。哈哈一笑,道:「那我只好使出『方圓』,就在大帥改守為攻之際,我自是有機可乘,覓奇而擊。」
  蓋蘇文皺眉道:「我此守式名為封天閉地,無隙可入,少帥有本領令我變招,蘇文將心服口服。」
  寇仲嘴角逸出一絲詭異的笑意,道:「『方圓』是井中八法最後一法,乃我寇仲壓箱底的本領,若不能令大帥變招應付,小弟立即棄刀認輸,不過大家仍是兄弟,大帥請饒我一條小命。」
  蓋蘇文欣然道:「想不交你這朋友也不成,少帥請賜教。」
  寇仲一陣長笑,手上井中月忽然黃芒大盛,螺旋氣勁從刀鋒發出,捲旋而去,成方中之圓,自身卻發出驚人氣場,如牆如堵的往對手壓去,再成圓中之方,且是一先一後,教蓋蘇文窮於應付。
  蓋蘇文那想得到他的方圓非是刀招而是真氣的變化,可遠距侵襲,最駭人是一方面螺旋氣勁破空而來,另一片氣勁則把他發放的真氣吸納,使他再沒法從真氣的交觸去掌握寇仲的虛實,如此可怕的招數,他尚是平生首次遇上。
  蓋蘇文厲叱一聲,左手鞘凝起十成真勁,人往橫移,往首先襲來的螺旋勁掃擊。
  「蓬」!
  真氣交擊,兩人同時劇震。
  寇仲似欲撲前,氣牆正力壓蓋蘇文,後者再喝一聲,橫在頭頂的清鋼重刀疾劈而下,氣牆翻滾往兩邊,就若大海的水往兩旁牆立而起,現出水底的通行之路。
  蓋蘇文別無選擇,因怕寇仲乘勢殺來,只好先發制人,以勢就勢,從氣牆被破開的無形通道全速飛掠,右手重刀化為閃電似的精芒,橫過兩丈的空間,以雷霆萬鈞之勢直擊寇仲。
  他終於被迫化守為攻,不得不變。
  豈知作勢攻擊的寇仲並沒有如他所料的施出「擊奇」,真正用的是「兵詐」,引得對手變招來攻。其中微妙精彩處,瞧得金正宗等人目為之眩,歎為觀止。
  寇仲面對重刀破天開地的駭人攻擊,仍是不慌不忙,井中月朝前虛刺十多記,發出十多道刀氣,每一注刀氣均先一步擊中對方刀體,正是活學活用,把寧道奇散手招內的其中一撲,用在他八法的「棋奕」上,以人奕刀,以刀奕敵。
  「叮」!
  狂猛的攻勢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寇仲的井中月不但成功擋格蓋蘇文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擊,還成功地把重刀吸個牢實。
  蓋蘇文暴喝一聲,左手鞘照頭照面往寇仲掃劈。
  寇仲一聲長笑,暗施不死印心法,體內真氣死化為生,氣流逆轉。
  「嗆」!
  無可抗拒的刀勁怒濤狂浪般侵入蓋蘇文的重刀,硬把他震開三步,左手鞘掃在空處。
  蓋蘇文隨手拋掉刀鞘,仰天笑道:「若我尚要堅持下去,將變成卑鄙無恥之徒。領教啦!我蓋蘇文今晚便走,再不過問長安的事。」
  沉落雁去後,侯希白從凌煙閣回來,在床旁坐下歎道:「今趟有麻煩哩!」
  以徐子陵的灑脫,由於牽涉到師公,也頗聽得心驚膽跳,苦笑道:「說吧!希望我受得起。」
  侯希白頹然道:「該說是寇仲是否受得起。」
  徐子陵大吃一驚,道:「什麼一回事?」
  侯希白道:「剛才到凌煙閣得見你們瑜姨,長話短說的告訴她我為你們傳話,須把今夜子時之約延至明晚,豈知她大發雷霆,說你們師公最痛恨不守信約的人,這樣胡來會令你們與師公的關係惡化。唉!我迫於無奈下只好坦言虛假的真相,告訴她你被婠婠重創。你們瑜姨著我稍等片刻,讓她好去向師公請示,回來時告訴我,師公令示,如若寇仲今晚子時不到凌煙合湖心亭見他,他會親到掖庭宮尋寇仲晦氣。」
  徐子陵聽得眉頭大皺,他情願約戰者變成畢玄,那寇仲至少可全力與之周旋,但對傅采林卻是顧忌重重,有敗無勝,因不能不看娘的情份。
  侯希白頭痛的道:「怎辦好呢?」
  徐子陵苦笑道:「一切待寇仲回來再說吧!」
  寇仲心情輕鬆的離開涼園,連自己也滿意處理蓋蘇文的手法,既保留對方顏面不傷和氣,又使蓋蘇文不致捲入明天的大戰內,削弱李建成方面的實力。不由想到自己下一步的行動,應否假作因徐子陵受重創,他寇仲急怒攻心下四處找人洩憤,乘機直闖東宮,挑戰楊虛彥,宰掉這小子,但又怕會影響明天的行動,正猶豫間,別頭回望,跋鋒寒從後方趕上來,笑道:「好小子,竟被你捷足先登,搶去我的蓋大帥。」
  寇仲讓他來到身旁,大家並肩舉步,欣喜的道:「你瞧著我從涼園出來嗎?」
  跋鋒寒油然道:「看你趾高氣揚的樣兒,是否殺得蓋蘇文東戈曳甲的滾回老家?」
  寇仲微笑道:「高手過招,何用分出勝負,我只是追得他兩度落在下風,五把刀掉剩三把,兼之痛陳利害,大家和氣收場,他立即率隊離城。哈!你剛才到那裡去?」
  跋鋒寒道:「算他走運,我絕不會像你那麼好相與。」
  寇仲道:「快答我的問題,勿要顧左右而言他,你早前是否去追芭黛兒?」
  跋鋒寒搭上他肩膊,歎道:「兄弟的心意怎瞞得過你,我和芭黛兒有一套聯絡手法,若她想讓我找到她,會在東門留下暗記,現在她已遷離皇宮,在朱雀大街一間客棧落腳,我仍未決定該否去見她。正在街上無主孤魂的閒蕩,忽然想起蓋蘇文,豈知遇上你。」
  寇仲正要說話。
  跋鋒寒道:「看!」
  此時兩人來到皇城附近,寇仲循跋鋒寒目光瞧去,烈瑕正施施然步出朱雀大門,朝與他們相反的方向舉步。
  寇仲大喜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小子時辰到哩!」
第三章 意外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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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著烈瑕的背影沒入明堂窩,跋鋒寒沉聲道:「原來這小子愛賭兩手。」
  寇仲聞言心中一動道:「他不似好賭之徒,或者是找人吧?」
  跋鋒寒皺眉道:「找誰?」
  兩人伏在對街店舖屋脊處,監視著明堂窩人來人往的大門。
  寇仲道:「剛才你說起愛賭兩手,登時令我想起沙家大少爺成就,沙芷菁的大哥。沙四小姐因子陵與烈瑕鬧翻,烈瑕只好由沙成就處入手,希望能與沙芷菁言歸於好。烈瑕若想在長安混出名堂,沙芷菁是個理想的選擇。」
  跋鋒寒道:「希望你猜得對,若讓烈小子從後門溜走,我們將痛失良機。」
  寇仲笑道:「我像子陵般此刻充滿靈感,知道自己絕不會錯,老天爺即使我們無意碰上他,當然不會令我們掃興,哈!掃興?」
  跋鋒寒道:「如他與沙成就一起返回沙府,我們可精確掌握他的路線,尋得最佳下手的地點,這方面自當由你負責。」
  寇仲欣然道:「沒有問題。」
  頓頓續道:「當年我和子陵在揚州作小扒手時,每天都憧憬著揚州以外的大城市,外面遼闊的天地,希望可以碰到一些特別點和較刺激的事,打破日常的重覆和沉悶。不住嚷著想著要去投靠義軍,又或參加科場考試,說到底是希望有新的轉變,不想渾渾噩噩的過日子。」
  跋鋒寒想不到他忽然岔到陳年舊事去,有點摸不善頭腦的應道:「現在希望已成事實,試問誰及得上你現在般多姿多采,驚濤駭浪變化多端的生活?」
  寇仲的目光仍落在明堂窩車水馬龍的正大門,但跋鋒寒可肯定他是視而不見,心神飛越神遊,只聽他夢囈般呢喃道:「直到今天,這天地在我仍是無限的,大地之外另有大地,草原外另有草原,在這廣闊無邊的天地裡,存在青風俗各異的國家,擁有自己信念和特色的國度民族,黃河大江神秘的源頭,最高的山,最大的海,還有以歌舞名傳天下盛產美女的龜茲國,都足夠我們窮一輩子之力去尋幽探勝。當你如此地心神超越,人世的仇恨將變成微不足道的事。明天我們的成功,將代表一個全新時代的來臨,頡利被趕回老家,李世民的崛起標誌著民族間的和解,武力將用來維持和平而非侵略和巧取豪奪。你老哥明白我的意思嗎?你和芭黛兒間的分歧再不復存,若你仍拋不開什麼他娘的仇恨或階級,徒成作繭自縛,眼白白瞧著幸福從手上飛走,讓自己心愛的女人繼續受折磨,浪費掉寶貴的生命!」
  跋鋒寒苦笑道:「原來你拐過大彎,竟是來向我說教,狠狠訓斥我一頓。」
  寇仲朝他瞧去、雙目射出熾熱的神色,道:「不要再欺騙自己,你最歡喜的女人是芭黛兒,所以在赫連堡你心中只記掛她一個人,此刻她正在城內一所客棧苦心等候你的回心轉意。你可以選擇作一個無情的劍手,也可搖身化為可愛的情人,孤寂和快樂決定於你老哥一念之間。相信我吧!立即給我滾到芭黛兒膝前,拋下你的驕傲和強硬,以最謙虛虔誠的方式向她卜跪懺悔,求取她的諒宥。小弟便差點因什麼奶奶的鴻圖霸業失去下半世的幸福,實不願瞧著你重蹈我的覆轍。」
  跋鋒寒沉吟片晌,歎道:「一切待明天事了再決定好嗎?」
  寇仲搖頭道:「你若不能把芭黛兒當作頭等大事,將顯不出你對她的愛和誠意。烈瑕這臭小子交由我全權處理,老跋你立即滾去見芭黛兒,照足老子的指示去做,然後把芭黛兒帶往秦王府,讓兄弟好好看清楚。」
  跋鋒寒回敬他灼熱的目光,一時說不出話來。
  寇仲微笑道:「只有消除心障,面對自己真正的心意,且付諸行動,才能消除我執。否則像你現在這樣子,肯定命喪畢玄手上,還不給我滾到你應去的地方,不是要我放過烈瑕強把你押往地跟前去吧?那還算什麼英雄好漢。大家一場兄弟,我不會讓你走錯路子的,劍道的突破,沒有另一個辦法。」
  跋鋒寒苦笑道:「我現在終明白你憑什麼說服常何和劉弘基,你這小子確有一套作說客的本事,七情上面的,唉!」
  寇仲道:「你拗不過我,是因為我把心兒掏出來給你看。還留在這裡幹啥?你怕我收拾不了烈瑕嗎?」
  跋鋒寒默然片刻,終點頭道:「好吧!我去啦!手腳乾淨點,勿要影響明天的大事。」
  李世民神色沉著的進來,於侯希白旁坐下道:「我們逮著個內奸,全賴子陵提醒。」
  徐子陵訝道:「井水真的被人下毒?」
  侯希白一頭霧水道:「什麼一回事?」
  李世民微笑解釋,然後道:「待井水被下毒,時間便所餘無幾,所以我們直截了當向那名字叫張元的水事官下手,先遍搜其身,沒有所獲後再搜他的宿處,發現了這瓶東西。」言罷從懷裡掏出一個灰藍色、高約四寸以瓷蓋密封的瓷瓶。
  豎立在李世民掌心處的瓶子在燈火映照下閃著詭異的光芒,當聯想到烈瑕和大明尊教,份外有種邪惡陰毒的意味。
  李世民一面以滿意神色盯貴手上小瓶,從容道:「勿要小看這瓶毒液,只一滴即可把數十人毒倒,無色無味,且要在事後近一個時辰才發作,中毒者手足無力,頭暈嘔吐,即使功力高強者亦要大幅削減戰力,非常厲害。」
  徐子陵欣然道:「聽世民兄這麼說,那叫張元的水事官已把內情招出。」
  李世民點頭道:「那到他不招供,還樹纏籐,籐接瓜的把與他同被王兄收買的人找出來,去卻內憂之患,子陵一句提示,功德無量。」
  徐子陵笑道:「敵人肯定會為以淬毒的鋼針偷襲我而後悔莫及。」
  侯希白興奮的道:「秦王該憑此反施巧計,令敵人大大失算。」
  李世民微笑道:「正是如此。這批人現在反成為我們惑敵誘敵的好棋子,我會透過他們送出假訊息,當對方以為十拿九穩的時候,會發覺中計的是他們自己。」
  侯希白有點不耐煩的道:「寇仲那小子,因何仍未回來呢?還有是老跋,究竟滾到那裡去?」
  李世民道:「不用擔心,只有他們去惹人,誰敢來惹他們?特別是今夜,天明前對方絕不敢輕舉妄動。」
  徐子陵不由想起傅采林,心中苦笑。
  一輛馬車駛出明堂窩正大門,於這賭場老字號來說是每天均發生數百次的事,本該不會意起寇仲注意,可是其御者帽子低壓至把眉眼蓋在暗黑裡,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兒,寇仲不由落足眼力,登時認出駕車者赫然是楊文干。對此君他只在延宴那類場合見過,否則早看破他的偽裝。
  心中一陣猶疑,魚與熊掌,皆我所欲,究竟應否捨烈瑕而追楊文干?楊文干車內又究竟是何方神聖?因何楊文幹不選擇自己的地頭六福賭館而反在明堂窩裝神弄鬼?想到這裡,寇仲曉得難抵誘惑,暗歎一口氣,決定先弄清楚楊文幹的勾當。
  挨座椅子,閉目養神的徐子陵被足音驚醒,睜開眼睛,寇仲在侯希白陪伴下,一臉興奮的入房。
  徐子陵訝道:「希白尚未告知你師公的約會嗎?」
  寇仲和侯希白分在他兩旁坐下,後者道:「早告訴他哩!不過他似乎仍未明白是什麼一回事。」
  寇仲笑道:「怎會弄不清楚,他奶奶的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師公要來頂多向他打……嘿!是打躬作揖,擔心是白擔心。哈!我今趟是一舉三得,不過任你陵少智慧通天,頂多猜中其中一項,其他兩項包保想破你的小腦袋也猜不著。」
  侯希白欣然道:「不要賣關子,快長話短說,秦王正召集手下將領謀臣,於議事堂待我們去商量大計。」
  寇仲欣然道:「先說第一得,我終與蓋蘇文和氣收場,這小子答應今晚離城回國,再不過問我們的事,幸好如此,否則我或可把他宰掉,卻肯定須付出沉重代價。」
  徐子陵喜道:「幹得好!至少可向師公有好的交待。」
  寇仲道:「所以我並不太擔心師公子時之約,老蓋離城前定要向師公稟報情由,師公的氣該下了一半,另一半氣當然易應付多哩!」
  徐子陵點頭道:「理該如此。」
  寇仲道:「第二得更是令人欣喜,小弟憑三寸不爛之舌,向老跋曉以大義,著他放開民族階級的仇恨,去向芭黛兒下跪求宥。」
  侯希白一呆道:「跋鋒寒向芭黛兒下跪?」
  徐子陵道:「不要聽他誇大。」轉向寇仲道:「老跋真肯聽你的話嗎?」
  寇仲正容道:「你不覺得老跋自在畢玄手下死過翻生後有很大的改變嗎?不但劍法變,性情思想更是不同。換作以前的老跋,你拿刀子架著他的小頸也追不到他去約會我們的瑜姨。幸好瑜姨不肯原諒他,令他更感到芭美人對他死生不渝的愛,所以我才有說動他的本領。」
  侯希白讚歎道:「少帥今趟做得非常好,在下欣賞之極。」
  徐子陵打從心底生出愉悅的感覺。事實上跋鋒寒是個重情義的人,全因慘痛的經歷才把一切隱藏在冷酷無情的外表下。
  寇仲道:「第三得更是精彩,且是誤打誤撞下碰個正著,我本是去跟蹤烈瑕,直跟蹤至明堂窩,在門外苦候時,卻看到楊文幹那小子扮御者駕車離開。他娘的!你猜車內載的是什麼人?」
  侯希白攤手道:「你不知我們正洗耳恭聽嗎?」
  寇仲壓低聲音道:「若我沒有猜錯,那人該是林士宏,因為陪伴他的是『雲雨雙修』辟守玄,而林士宏則稱老闢為師尊。」
  兩人為之愕然,林士宏怎會有暇分身遠道到長安來?
  侯希白懷疑道:「會否是辟守玄另一個徒兒?」
  寇仲信心十足的道:「我怎會看錯人,此人氣定神閒,一派領袖主帥的格局,其武功造詣看來更是了得,該是接近婠婠的級數。更清楚的是他密會的人是李元吉。」
  徐子陵點頭道:「他們在什麼地方碰頭?」
  寇仲道:「他們在城西一所華宅見面,我並沒有見到李元吉那小子,只是因把風者中有薛萬徹、宇文寶和隴西派的人,從而推斷是李元吉。」
  侯希白不解道:「林士宏怎會搭上李元吉的?你沒有潛進去偷聽嗎?」
  寇仲歎道:「我想得要命。卻怕楊虛彥那小子又或我們的婠美人亦在屋內,故不敢冒險入宅。」
  侯希白皺眉這:「他們在搞什麼鬼呢?」
  徐子陵道:「假設在明天的舉事中,李世民和李建成同歸於盡,會出現怎樣的局面?」
  寇仲哈哈一笑,道:「英雄所見略同,此正為元吉的妄想,希望混水摸魚,自己登位。他力有不逮,惟有借助魔門的力量,而魔門則利用他,故一拍即合。」
  徐子陵色變道:「不好!」
  寇仲和侯希白給嚇得一跳,齊聲追問。
  徐子陵道:「林士宏絕不會孤身而來,若我所料無誤,該有一支他的精銳部隊隱伏城外,伺機而動。」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楊公寶庫!」
  侯希白仍未掌握到他們擔心的事,一臉茫然道:「在李元吉的掩護下,林士宏不難在神不知鬼不覺下偷入關中,但這和楊公寶庫有什麼關係?在眼前形勢下,林士宏能起什麼作用?」
  徐子陵沉聲道:「楊公寶庫是進入長安的捷徑,林士宏既從婠婠處曉得寶庫的存在,於必要時自可通過秘道把大批人馬運進城內,以迅雷霆萬鈞之勢控制全城。在正常情況下林士宏此舉當然是以卵擊石,心有餘而力不足,可是若逢上明天那種全城大亂的情況,只要計劃周詳,加上裡應外合,說不定會有成功的機會。」
  侯希白搖頭道:「李元吉怎可能如此愚蠢?這叫引狼入室,養虎為患,縱然他能坐上皇位,一旦被揭破與林士宏勾結,肯定臣民不服。」
  寇仲分析道:「現在形勢複雜混亂,不過仍有脈絡可尋,總括來說,是李淵有李淵的想法,建成、元吉各有自己的奸謀;魔門亦分裂為兩大陣營,分別以婠婠和趙德言為首,各懷鬼胎,目標均是操控長安,以達謀取天下的目的。倘若我們能把五方勢力的陰謀手段弄清楚,再施以針對性的策略,我們將會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徐子陵道:「不要讓秦王久候,這些事留待會議桌上研究如何?」
  寇仲從椅內彈起來,雙手合什笑道:「感謝老天爺,如非他老人家開恩讓我誤打誤撞的遇上林士宏,我們肯定會被婠婠害慘,至乎功虧一簣!」
  徐子陵長身而起,苦笑道:「若給婠婠發覺我們把庫內兵器移走,箱內除上面兩層外底下全是石頭,我真不敢想像那後果。」
  侯希白一拍額頭,恍然道:「難怪子陵剛才大叫不好。」
  寇仲信心十足的笑道:「卻有可能是要到林士宏的人進入寶庫,開箱取兵器時才發覺只能取出石頭作暗器通城亂擲,哈!真有趣。即使我們,由於早有定見,打開箱子看到滿箱兵器,也不會翻箱倒廢般檢查,還不是瞧多兩眼後閂蓋了事,陵少不用擔心。」
  寇仲領先出門,與回來的跋鋒寒碰個正著,三人見他獨自一人回來,沒有如所料的攜美同行,心呼不妙。
  寇仲皺眉道:「我們的嫂夫人呢?」
  跋鋒寒淡然笑道:「回家哩!」
  三人失聲叫道:「什麼?」
  跋鋒寒哈哈笑道:「真想騙騙你們,不過現在我心情舒暢,無法作奸打誆。我可以坦白告訴你們,由今天開始,芭黛兒將是我的終生伴侶,我有幸活著,會回到她身邊去。」
  三人大喜過望,齊聲祝賀。
  跋鋒寒沉聲道:「寇仲說得對,芭黛兒的諒解,令我心中再無障礙,現在我比任何時刻更有與畢玄硬撼的信心。你們要到那裡去?」
  寇仲摟著他肩頭往外舉步,道:「你回來得正是時候,我們要立即舉行自舊隋滅亡後最重要的軍事會議,明天長安將變成決定中土榮辱的戰場,誰夠狠誰便能活下去,再沒有另一可能性。」
第四章 另有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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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的星空特別顯得美麗,密密麻麻充滿層次感的大小星辰漫天罩地,掖庭宮一片寧靜,從外表看絕察覺不到內裡正密鑼緊鼓地籌劃明天決定中土誰屬的大戰。
  會議在子時前結束,將士各有任命,天策府默默進入最高戒備狀態。
  李世民、寇仲、徐子陵、跋鋒寒、侯希白五人立在議事廳外的廣場上,不約而同仰望迷人的星空。
  寇仲有感而發道:「難怪師公迷上夜晚,確比白晝多上無限的神秘感覺。最古怪是在白晝天空上虛虛蕩蕩,惟只藍天白雲,當艷陽高照時更令人難以睜視。可是黑夜降臨,竟會冒出這麼多星兒,就像排列於天上的神祇,默默注視著我們這人間世,是多麼奇妙的事。」
  徐子陵不由想起石青漩,人的故鄉是否真的是夜空中某一顆星辰?
  李世民歎道:「孩提時對天上的星辰總是充滿遐想和憧憬,反是人長大後,對美麗的夜空變得麻木或少了留心意趣,只懂營營役役,迷失在人世塵俗中,此刻給少帥提醒,忽然生出失落錯過的感覺。」
  跋鋒寒點頭道:「這或者是成長的代價,失去了孩子的童真和幻想!現在每當我仰望夜空,想的總是自己的事,又或劍道上某個難題。」
  侯希白苦笑道:「我的情況和老跋大同小異,只不過他在想劍,我卻在作詩繪晝,犯下所有窮酸書生的老毛病。」
  眾人聽得啞然失笑。
  李世民收拾心情,向寇仲道:「時間差不多哩!記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寇仲微笑道:「放心吧!我自出道以來,從未試過像此時此地般信心十足,感到生命和前途全掌握在手心內。」
  跋鋒寒道:「若你今晚去見的是畢玄,我反不為你擔心,明白我的意思嗎?」
  寇仲點頭道:「當然明白。幸好師公不但是有大智慧的人,更重感情,我肯定可安然回來,不致壞了大事。坦白說,不論事情如何發展,中土的榮辱會被排於首位,子陵有什麼話說?」
  徐子陵默然片晌,沉聲道:「動之以情,盡力而為。」
  寇仲哈哈一笑道:「我去哩!」
  大力一拍李世民肩頭,由早恭候一旁的四名提燈玄甲戰士引路下,往掖庭宮南大門舉步去也。
  瞧著他背影遠去,李世民道:「子陵和希自負責的部份最是艱難沉重,要小心行事。」
  侯希白欣然道:「秦王不必把我與子陵相提並論,我只是依附驥尾,對子陵我比任何人更有信心。」
  跋鋒寒沉聲道:「寇仲和徐子陵均是能屢把不可能的事變為可能的人。不過今趟事情關係重大,我決定改為參與子陵的行動,與子陵和希白並肩作戰。」
  三人大感愕然的瞧著他。
  由於明天最有可能遇上畢玄的地方,是玄武門而非任何其他處所,為償跋鋒寒要硬拚畢玄的心願,寇仲安排跋鋒寒明天陪他經玄武門入宮,可是若跋鋒寒轉為與徐子陵一起行事,大有可能錯失面對畢玄的機會。
  跋鋒寒微笑道:「該沒有人懷疑我是怯戰吧?我非是放棄與畢玄決戰的天賜良機,而是要保證子陵能先一步控制太極宮,倘若這情況能在玄武門之戰前發生,我仍有與畢玄分出高下的機會。」
  李世民露出思索的神色,點頭道:「結盟大典於辰時中舉行,我和少帥可拖至辰時二刻進玄武門。父皇每天卯時中起床,卯時七刻抵達御書房,你們仍有三刻鐘的時間。」
  徐子陵道:「我們會好好利用這段寶貴的時光。」
  此時李靖來報:「馬車準備就緒,子陵和希白可以起行。」
  李世民抓起徐子陵雙手,沉聲道:「拜託!」
  徐子陵心中湧起無限感觸,李世民從忠於李淵,到此刻反對李淵,其中過程漫長且歷盡辛酸。當他在李靖掩護下離開披庭宮,明天之戰已成離弦之箭,即使李世民亦難作任何更改,一切只能朝單一方向發展,成王敗寇。李世民的一聲「拜託」語重心長,不但著他小心行事,更希望他不要傷害李淵。微笑道:「世民兄放心,徐子陵定不負厚望。」
  四名言甲戰士兩前兩後,步履整齊劃一的提著燈籠,把寇仲映照在光暈的核心處,進入橫貫廣場。
  寇仲感覺置踏出的每一步,均令他更接近身為天下三大武學大宗師之一的傅采林,更接近面對奕劍術的時刻。
  他雖說得輕鬆,目的純為安慰徐子陵,令他減輕憂慮。事實上他心知肚明傅采林是一意要殺他,他打不過便得飲恨凌煙閣。
  傅采林思想獨特,一旦形成的信念絕不會因任何人事而改變,所以傅君瑜苦口婆心的勸他們離開。傅辨林並不信任漢人,高麗人與漢人更因楊廣結下解不開的仇恨,傅采林當年派傳君婥來中土正是要行刺楊廣,此正為傅辨林務要令中土大亂的一貫方針策略。當蓋蘇文向傳采林請辭離城,傅辨林會曉得今晚是唯一殺他的機會,如輕易放過,明天將是一番新局面!所以這是在他與李淵結盟前的最後一個機會,因此不肯把約會延期至明天。傅采林愈看得起寇仲,殺他的心愈烈。
  可是寇仲卻是一無所懼。自今早與畢玄一戰後,他終於明白宋缺的必勝信心,那是經歷無數惡戰培養出來經得起考驗的信心。即使強如傅采林,他對自己仍是信心十足。
  他的心神晉入天地人渾融一體的境界,不但天地在腳下頭上延伸擴展至無限遠處,時間亦往前伸展,即將來臨與傅辨林的一戰,與及明天決定長安誰屬的激戰,還有其後接踵而來的塞外聯軍大舉入侵,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捨刀之外,再無他物,得刀忘刀,經宋缺的循循善誘,他清楚明白在奕劍術下他必須全力反擊,盡展所能,始有活著應付另兩場大戰的機會。非是表示他不眷念娘的深情,而是這屬唯一達致雙贏結果的辦法。想到這裡,更是神識通透,把心結解開。
  寇仲昂然穿過承天門,把門禁衛全體舉刀致敬,使寇仲更感追在眉睫的連場大戰。
  甫入太極宮,燈籠光在前方出現,一隊十多人的禁衛迎面而至。
  車廂內,李靖和侯希白坐前排,徐子陵和跋鋒寒居後排,在李靖親兵前後簇擁下,馬車馳出掖庭宮西門,轉入安化大街,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緩行。
  他們並不怕建成、元吉方面派人監視跟綜,因為對方絕不敢在今晚有什麼激烈行動,免得打草驚蛇地令他們生出警覺。何況天策府臣將進進出出,即使有人在暗裡監視,亦要眼花繚亂,欲跟無從。
  徐子陵閉上雙目,全神感應途經處週遭的動靜。
  跋鋒寒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道:「寇仲肯為宋玉致作一件令她忘掉他過去一切錯失的事,令我生出深刻的感受,更反思自己的過去。現在我心障消失,享受到寇仲當日的輕鬆和愉快。」
  徐子陵睜開眼睛,剛好見到侯希白別頭回望跋鋒寒充滿欣喜的俊臉,只聽侯希白笑向跋鋒寒道:「人非草木,孰能忘情,在下忽然感到與鋒寒的距離拉近很多,那是使人非常欣慰的感覺。」
  李靖不知是否想起素素,垂下頭去,木然不語。
  徐子陵抓上跋鋒寒肩頭,微笑道:「希白這兩句話發人深省,人非草木,孰能忘情,即使大奸大惡之徒,亦有其本性,何況是外冷內熱的跋鋒寒。由這刻開始,我們拋開一切,投入長安之戰內吧。」
  轉向李靖道:「劉弘基可靠嗎?」
  李靖沉吟道:「我對他認識不深,不過當皇上要處決劉文靜,劉弘基是皇上嫡系的大將中,肯為劉文靜說好話的兩人其中之一,另一人是李孝恭,皇上的近身御衛統領,秦王的族弟。」
  侯希白接口道:「我曾為劉弘基的夫人作肖像畫,知道他多一點,此人崇信孔孟,少有大志,絕非隨風擺柳之徒。」
  徐子陵鬆一口氣道:「這就成哩!希白設法立即去見他,最重要是不能惹人注意,楊公寶庫的破綻由他填補,他如守著出口,林士宏的人來一個殺一個,出一對殺一雙,可省去我們很多工夫。」
  李靖精神一振道:「可由我安排希白與他見面。」
  跋鋒寒道:「還是不用勞煩李將軍為上策,希白在長安交道廣闊,這在他是小事一件。」
  侯希白欣然道:「我弄醒一個朋友便成,小弟去哩!」
  徐子陵一把抓住他,閉目靜聽,跋鋒寒透簾外望,當馬車駛經一道橫巷,跋鋒寒道:「去!」
  徐子陵卻沒有放開侯希白,已推開車門少許好讓侯希白閃身而出的李靖訝道:「子陵?」
  徐子陵雙目猛睜,閃動善智慧的異采,道:「或者另外有個更精彩的辦法,我們先找著麻常再說。」
  車門關上,馬車繼續前行,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但車內四人都清楚知道,長安之戰已拉開序幕。
  領頭而來的將領氣宇軒昂,年青俊偉,隔丈止步施禮道:「末將御前指揮使李孝恭,得秦王通知,曉得少帥來見傅大師,奉皇上之命特來迎迓。」
  寇仲心中暗懍,李淵算是什麼意思,竟派出近身御衛之首來「歡迎」自己,而非韋公公。
  表面當然堆上笑容,道:「我只是和師公敘舊,皇上太客氣哩!」說時步履不停。
  李孝恭一聲令下,十多名御衛掉頭在前領路,他則跟在寇仲左方稍後處,默默追隨。
  當抵達凌煙閣院門入口處,寇仲止步道:「李大人不用守候,因為我也不知時間長短。」
  李孝恭對手下打出留守此處的軍令手勢,向寇仲道:「請容許末將再送少帥一程,抵杏木橋為止。」
  寇仲心中一動,點頭道:「李大人客氣哩!」
  舉步入門。
  李孝恭追在他身側,到遠離院門,杏木橋在望之際,忽然歎一口氣。
  寇仲訝然往他瞧去,李孝恭亦往他瞧來,沉聲道:「少帥請立即離開長安。」
  寇仲大感愕然,道:「李大人是什麼意思?」
  李孝恭雙目射出複雜神色,再歎一口氣道:「你們是絕沒有機會的。唉!淮安王叔曾向我多番暗示,所以我已略知大概。」
  寇仲在橋頭立定,心念電轉,這番話肯定不是李淵教他超的,而是發自李孝恭的真心,只此他已犯下欺君的殺頭大罪。
  李孝恭面對他站立,雙目神光大盛,道:「秦王是我李孝恭一向尊敬的人,少帥更是我最心儀的好漢子。只可惜皇上誤信讒言,現在唯一化解之法,是少帥立即卒眾離城,否則後果不堪想像。」
  寇仲沉聲道:「我想先問李大人一個問題,在長安城內,誰最有資格繼承皇位?誰最有擊退塞外聯軍的本領?誰最有心有力為統一後的中土平民百姓謀取幸福和平?」
  李孝恭頹然道:「在利害關係下上這些全是廢話,但若少帥肯離開,危機自解,請少帥三思。」
  寇仲淡淡道:「李大人可曾想過我離開的後果?天下勢將成四分五裂之局。當塞外聯軍長驅南下,中士將永無寧日。李大人或者仍不曉得,若天下一統,坐上皇位的肯定不是我寇仲,我說過的話,從沒有不算數的。」
  李孝恭露出震動神色,旋又搖頭道:「我們李家的事,只能由李家解決,少帥橫加插手,只會帶來不測的大災禍。我寧願和少帥明刀明槍的在戰場分出勝負,也不願看到少帥和秦王以卵擊石。」
  寇仲微笑道:「李大人知否齊王早前剛與潛入長安的林士宏碰頭?」
  李孝恭色變道:「不會吧?」
  寇仲肅容道:「若有一字虛言,教我天誅地滅!我是親眼目睹,穿針引線者是叛賊楊文干。所以即使我和秦王明早齊齊喪命,你們李家仍難避分裂的局面。李家之主既受蒙蔽,太子、齊王則分別勾結突厥和林士宏,長安城內唯一能服眾者只有一個李世民,只有他能撥亂反正,我會盡全力助他擊退塞外聯軍,更會把天下拱手讓他。我寇仲為的非是李家或宋家,而是天下長年受苦的無辜子民,大義當前,李大人該知取捨。」
  李孝恭露出震駭神色,道:「少帥曉得明早會有危險?」
  寇仲從容笑道:「若愚蒙至此,我寇仲早死去多次。李大人以為我們是任由宰割,事實上主動全操控在我們手上。自畢玄殺我不遂,卒眾詐作離開,我便知皇上完全投向太子一方,任由太子放肆。他奶奶的!你們皇上當我寇仲是魚腩嗎?可以那麼容易入口?到長安來我確有與他結盟共抗外侮的誠意,但合作者必須是李世民。可是你看太子如何陷害秦王,皇上更是厚彼薄此,現在更因曉得宋缺受傷,連老子我也想幹掉。他娘的!李世民加寇仲豈是好惹!只有我們才可帶來長治久安,只有我們才有擊垮塞外聯軍的能力。太子不行,齊王不行,你們皇上也不行,你尊敬的秦王是眼前唯一的選擇。」
  李孝恭呆瞧著他,好半晌後道:「少帥可知明早皇宮內最凶險之地。」
  寇仲暗吁出一口氣,只聽這個警告,便知李孝恭至少半隻腳已踏在他們一方,微笑道:「當然是玄武門,李大人放心,我打過有把握的仗,亦打過全無把握的仗,不過現在仍是生龍活虎的活著。我對李大人全無要求,只希望李大人在緊要關頭,為天下善想,作出最明智最正確的選擇,如此則是萬民之幸。」
  又壓低聲音道:「李大人若信不過我,也該信任淮安王、秦王至乎秀寧公主。我們要收拾的人非是你們皇上,而是所有與突厥和魔門勾結,背叛李家的叛徒,皇上既受蒙蔽,當然該由你們李家內有志之士撥亂反正。若得李大人臂助,明天的事會逢凶化吉,動亂傷亡將減至最低,轉眼雨過天晴。然後在李家的旗號下,李家、宋家、少帥和江淮四支勁旅合而為一,共禦外敵,這是多麼光明的前途。」
  明知李孝恭是忠於家族者,所以寇仲動之以家族榮辱,比說任何利害更能打動李孝恭的心。李孝恭先是使臉陰晴不定,沉聲道:「我可在那方面幫忙,你們如何應付唐儉那支軍隊?」
  寇仲拍拍他肩頭道:「你什麼都不用理,只須掌握自己該走的方向,其他事明早自見分曉。」
第五章 劍如棋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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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踏上杏木橋,心中仍盤旋置適才與李孝恭的對答。最妙是即使李孝恭出賣他們,仍無法告訴李淵他們方面有任何具體的計劃。唯一能損害他們的是揭露李神通站在他們的一方,但他相信忠於家族的李孝恭不會這樣做,否則他早告訴李淵。
  要李孝恭背叛李淵難之又難,可是當形勢發展至某一地步,深受打動的李孝恭還是會發揮出正面的作用。
  繞過主建築,踏上通往凌煙合的迴廊,湖心池現在前方,在漫空星斗下,傅辨林安坐亭內,仿若神人。廣闊的白石平台在星夜下閃閃生光,環繞的湖水波光鄰鄰,湖岸兩旁的建築燈火全滅,融人黑沉沉的林木中,亭內石桌點燃一爐沉香,意接近傅辨林,香氣意濃。
  寇仲的心神晉人天地人合一的忘刀境界,心中無勝無敗,不喜不懼,明天即將來臨關乎天下的大戰也給拋到無限遠處,在他心湖內沒佔半分席位。
  他的步履穩定有力,每一步尺寸相同,輕重如一,自然地生出一種異乎尋常的節奏和韻律,陪伴他橫過湖心橋,直抵安坐亭內身為天下三大武學宗師之一的傅辨林前方。
  傅辨林張開的雙目一眨不眨的凝視善他,名傳天下的奕劍平放桌上,沒有劍鞘,長四尺五寸,闊兩寸,劍體泛著熒熒青光,握柄和護手滿佈螺花紋,造型高雅古拙。
  寇仲忽然跪下,「咚!咚!咚!」連叩三個響頭,伏地道:「師公在上,娘的恩情我寇仲永誌不忘,縱使師公一心殺我,寇仲絕不敢怪怨師公。」
  傅采林沉默片刻,柔聲道:「起來!」
  寇仲從地上彈起,目光投往高坐亭上的傅采林。
  傅采林仰首夜空,雙目射出沉痛悲哀,道:「我年過八十,始收下君婥這個徒兒,想不到造化弄人,唉!俱往矣!」
  目光回到寇仲臉上,淡然自若道:「少帥怎曉得我要殺你?」
  寇仲苦笑道:「師公難道是要找我來聞聊解悶,又或傳兩手奕劍術的精華嗎?只從師公稱我為少帥而非小仲,可知師公你心意已決,小子只好捨命陪師公。」
  傅辨林不解道:「對著蘇文你可慷慨陳詞,分析利害,把他打動。因何面對我卻一副甘心認命的神態?」
  寇仲道:「我想說的話,蓋大帥該早代我轉稟師公,我怕師公不耐煩,故不敢重複。」
  傅采林微笑道:「有道理!不過你仍未直接答我的問題,你怎知我要殺你?或者我會因蘇文的傳話回心轉意?」
  寇仲正容道:「那純是一種刀手的感應,自我見到師公獨坐亭內,小子立知此戰難免,沒有什麼道理可言。」
  傅辨林點頭道:「說得好!難怪畢玄奈何不了你。聽說你曾得『天刀』宋缺親身指點,天刀之名,我傅采林聞之久矣,希望可從少帥刀法中得窺天刀之秘。」
  寇仲露出燦爛笑容,道:「希望小子不會令師公失望,小子更斗膽請師公指定條件,假設小子能通過考驗核試,師公便放我一馬。如我落敗,則任從師公處置,例如廢去我武功諸如此類,那師公和我都會愉快些兒。」
  傅采林啞然失笑道:「難怪君瑜說你鬼馬,君嬙斥你為狡猾,秀芳的評語則是足智多謀,念在君婥份上,只要你能在百招內迫我離座,明天我便立即回國,再不管你們的事。」
  寇仲哈哈一笑,忽然舉步登階,直抵石桌另一邊,安然坐下,欣然道:「劍如棋奕,此桌恰好作為棋盤。」
  傅辨林不但不以為意,雙目還不能掩飾地露出驚詫神色,點頭道:「智慧果然異乎尋常,只此一著,立令勝負難測,若有人旁觀,必以為少帥是因心一局氣傲,不想佔我便宜,事實卻剛好相反。」
  寇仲目光投往橫擱桌上的奕劍,歎道:「因為你老人家是我的師公,而我和子陵自從娘處曉得奕劍術三字後,不斷研鑽推敲,不知算否小有所成,但至少想到奕劍術的每一種可能性。以師公的絕世劍術,坐著不動和騰挪閃躍並沒有分別,大小遠近也沒有分別,對嗎?請師公指點。」
  傅采林閉上雙目,臉容立即變回無比的醜陋,柔聲道:「在我活過的日子裡,我一直為某一種秘不可測和不得而知的東西努力尋找、思索;我隱隱感到這東西存在于思感某一秘處,在某一剎那至乎感觸到它的存在,而它正是生命的意義,可以為我打破平庸和重複的悶局。而在我作出對此思索的同時,我從仇恨罪惡和爭權奪利的泥淖中爬出來,清楚看到存在於人與人間種種醜惡和沒有意義的愚蠢行為;看著其如何構成人的陰暗面,如何破壞生的樂趣。少帥明白我的意思嗎?」
  寇仲吁一口氣道:「不但明白,還聽得非常感動,師公要找尋的是打開人身內那神秘寶庫的鎖匙。」
  傅辨林猛地張口,立變回古拙奇特的懾人容相,凝視他道:「傅辨林不但不喜歡戰爭,且厭惡戰爭,可是在亡國亡族的威脅下,卻不得不作出反擊。若你與君婥全無關係,我可以因憐才而放過你,但因你的生命和武功均來自君婥的恩賜,反令我不得不親手除去,皆因你是由我而來,我當然須負上責任。」
  寇仲開始瞭解傅采林,在三大宗師中,寧道奇清靜無為、謙虛自守;畢玄一派突厥人強悍暴力的作風,冷酷無情;傅辨林則是專情至性,畢生尋找最美麗的某種事物。
  苦笑道:「師公你既一直在尋找美好的東西,因何處置我卻不能循此一方向去想,難道不相信我寇仲確有化解民族仇恨的誠意嗎?」
  傅辨林淡淡道:「蘇文肯接受你的和議,皆因他深信少帥是言出必行的人,而他則是從自身的利益考慮,判斷出與你和解對他有莫大好處,且認為你最後將成為中土的霸主。他的想法我完全同意,只不過看眼點不同,我想到的是整個民族的長遠利益,想到由你一手建立的強大帝國的可怕處。凡人皆要死,死後又如何?對我們來說,只有重現楊隋之前中土四分五裂的局面,我們才有和平安樂的日子。楊廣正是最好的例子,一旦中土強大,就是中土以外的國家遭殃的時候,而眼前卻是我傅采林為我國奠立長久和平的唯一機會。」
  寇仲咽喉艱澀的道:「這麼說,師公是鐵定要殺我。」
  傅采林微笑道:「正是如此!」
  桌上奕劍忽然跳起來,落入傅辨林手上,同一時間,寇仲把井中月連鞘橫舉胸前,一手握鞘,另一手抓著刀把,緩緩抽刀。
  兩人目光交鋒,只隔著直徑八尺的圓石桌,不覺絲毫勁氣狂颼。
  楊公寶庫、圓形石室。
  徐子陵領著跋鋒寒、侯希白走到位於石室中央的圓桌坐下,麻常則往藏寶室查核。進入寶庫後,他們仔細搜查,直到肯定沒有敵人藏身寶庫內任何角落,始到此處集合。壁上八盞牆燈燃燒著,燈光通明。
  跋鋒寒細審繪於桌上圖文並茂的寶庫形勢圖,微笑道:「子陵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究竟葫蘆裡賣的是何藥?」
  徐子陵道:「待麻常來再說。」
  侯希白擔心的道:「若婠婠或林士宏適於此時入庫,豈非大家碰個正著?對他們和我們均沒有半分好處,至少子陵會被揭破沒有負傷。」
  徐子陵欣然道:「現在的寶庫空無一人,證明我的想法無誤,我們怕碰上林士宏,林士宏何嘗不怕碰上我們。所以未到必要時刻,林士宏絕不會進入此庫。其次是寶庫內的警報系統,可令我們曉得是否有外人入侵。」
  此時麻常來到坐下,道:「三個箱子曾被掀開,但卻沒移動箱內的兵器,所以下面的石頭該仍未被發現。」
  三人齊鬆一口氣。
  麻常進一步解釋道:「我在箱側不覺眼的合縫位置黏上頭髮,揭開會把頭髮扯斷,因只有三個箱子的頭髮斷掉,所以知道對方曾掀過這三個箱子。」
  跋鋒寒頷首讚道:「麻大將軍的心思縝密至教人叫絕。」
  麻常謙虛道:「多謝跋爺讚賞。」
  跋鋒寒顯然心情暢美,向徐子陵笑道:「是時候揭開謎底哩!」
  徐子陵道:「楊公寶庫由魯大師一手設計,以魯大師精密的思考,寶庫的設計肯定完美,可應付任何突發情況。不妨試想以下一種情況,假設楊素兵變失敗,必須借寶庫逃離長安,在那種情形下,城內通往寶庫的三條秘道肯定曝光,追兵隨來,仍是沒法倖免,魯大師定有針對這情況的應變方法。」
  三人目光不由落往桌面的形勢圖,跋鋒寒同意道:「子陵的推測合情合理-城內地道共有三條,西寄園的並內秘道可以不論,因為此道貫滿有毒沼氣,另兩道分別為永安渠秘道和沙府秘道,倘能以機關封此兩條秘道,將餘下出城的秘道,那時楊素可安然逃命。哈!封閉城內秘道的機關在那裡呢?是否請把雷大哥請來?」
  徐子陵本在想起正應付著師公的寇仲,但卻沒有擔心,事實上他比任何人對寇仲更有信心,微笑道:「魯大師機關學的真傳弟子是寇仲,不過即使請他來亦沒有用處。綜觀整個寶庫的機關設計,全建基在心戰之術,這逃亡機關亦將是如斯,該設計於我們最容易忽略之處。」
  侯希白喜道:「這麼看,子陵已智珠在握。」
  徐子陵采手輕撫石桌,道:「此桌往上拔起,立成可轉動的機括,往左旋轉,會打開聖舍利的藏處。」
  跋鋒寒精神大振道:「那說不定往右旋便是封閉城內秘道的機關。」
  徐子陵道:「應是繼續左旋,否則若有人先往右旋,不是把通道關閉嗎?此是心戰的精要,我等庸人能開放聖舍利的寶洞,早大喜若狂,那想得到尚有再旋的機關。」
  麻常歎道:「這才真叫算盡機關。」
  侯希白道:「還不動手?」
  徐子陵道:「我們必須先想清楚後果、關閉城內三條秘道後的情況,說不定封閉後再不能還原,那我們只能從通往城外的秘道離開,回城勢要花一番工夫,動輒會被人察覺,弄來一身麻煩。」
  跋鋒寒道:「城內秘道該可還原,魯大師若未經試驗,怎知機括是否有效?」
  徐子陵道:「這個很難說,若魯大師蓄意令秘道不能重放,自有他的辦法。以他驕傲的性格,絕不容別人來對他的機關指點說話,故大有可能連城外秘道亦會在一段時間後關閉,然後沼氣入庫,以他的學究天人,沒有可能的事也變為可能。」
  侯希白點頭道:「有道理。現在我給你說得不由對魯大師生出仰慕之心,世間怎會有超卓至此的天才。」
  麻常道:「封閉秘庫對我們有利無害,至少可令敵人陣腳大亂,更清楚說明我們在城外沒有伏兵。婠妖女則大吃一驚,更無法曉得我們弄什麼玄虛。」
  侯希白道:「趁秘道尚未關閉,我光溜去向劉弘基打個招呼,有他照應,回城該沒有問題。」
  徐子陵道:「且慢!先讓我們肯定所料是否不差。」
  在他雙手運作下,石桌往上升起,兩寸而止。
  跋鋒寒笑道:「這是非常刺激有趣的感覺,來吧!」
  桌往左旋,發出機括響動的聲音。
  桌旁地板重陷下去,現出沒有邪帝舍利的地洞。
  徐子陵繼續左旋石桌,桌子果然繼續旋動,忽然停下,喜道:「成哩!我感覺到另一個機括。」
  眾人齊聲歡呼,像一群童心未泯的大孩子。
  徐子陵道:「猜是這麼猜,但坦白說我是緊張得要命,皆因後果未必一如所料,那就糟糕。我們今晚實負不起任何行差踏錯的代價。」
  侯希白道:「我現在應否去找劉弘基?給我半個時辰便成。」
  跋鋒寒沉聲道:「石之軒會否出賣我們?」
  徐子陵搖頭道:「不會吧!」接著臉色劇變,顯是給勾起別的問題。侯希白摸不著頭腦道:「明爭暗鬥確非我的老本行。老跋為何忽然提起風馬牛不相關的石師,他出賣我們否與寶庫有什麼關係?」
  跋鋒寒臉色凝重的道:「我是從楊公寶庫的秘道,想到尹府的入宮秘道,石之軒是唯一曉得我們曾進出秘道的人,若他把這消息透露予尹祖文和婠婠,我們明天天亮前將無法經秘道偷入皇宮。換句話說我們將無法控制李淵更沒法控制皇宮皇城,倘或禁衛和唐儉的大軍內外夾擊,我們必然全軍覆沒。」
  麻常張口,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侯希白舒一口氣,笑道:「石師肯定捨不得害子陵…噢!」接著往徐子陵瞧去,駭然道:「難道這才是婠婠狠心重創你的原因,是要教你不能參與明天的行動。」
  跋鋒寒苦笑道:「石之軒正因已把入宮秘道的秘密洩露,又怕子陵因此喪命,故傳子陵不死印法,這與婠婠不謀而合,均是為保子陵的命。」
  侯希白捧額道:「聽得我頭痛起來。」
  麻常道:「若侯公子的師尊與婠妖女碰頭,豈非會曉得徐爺沒有受傷?」
  徐子陵道:「這方面我反不擔心,因為在攻我不備的情況下,即管不死印法亦挨不住天魔大法的攻擊,且婠婠絕不會向石之軒透露此事。我仍認為婠婠的目的既在削弱寇仲的戰鬥力,更以我牽制寇仲,而非為保我的命。而她更猜到我們會利用秘道入宮,挾天子以令諸侯,故我們若仍照計劃行動,勢必飲恨尹府,且是自投羅網。」
  跋鋒寒沉聲道:「婠婠的智謀不在我們任何人之下,她不單會在尹府迎頭痛擊我們,且會利用秘道傚法我們挾持李淵之計,一舉顛覆李家的天下。」
  麻常道:「若石之軒參與此行動,再多兩個尤婆子和宇文傷,恐怕仍攔他不住。」
  徐子陵搖頭道:「石之軒不會離開青璇半步的。」
  跋鋒寒道:「那我們更要再試明這機括,在封閉城內三條秘道後,我們再往剩下的秘道出城,找到該是藏身秘道出口外近處的林士宏,把他宰掉,一了百了,至於如何潛回城內,是難不倒我們的。時間無多,須立即實行,否則若讓林士宏此刻率人進來,我們將錯失時機。」
  徐子陵歎一口氣,點頭道:「林士宏若要和他的人從容進駐尹府,會在任何時刻入庫,好吧!希望魯大師在天之靈庇佑我們。」
  抓著桌沿的手猛往左扭,整座石室立時顫動起來,機關響動的聲音從腳底下傳上來,地底處更有水流轟隆的悶音。
  不半晌,似是巨石降下的隆隆聲,分由各方送人眾人耳內。
  徐子陵和跋鋒寒同時色變,大叫不好。
第六章 絕處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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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感到石桌、桌上的香爐,從爐內裊裊升起的沉香煙,至乎整座石亭,就在傅辨林出劍的一刻全消失掉。它們當然不會真的消失,皆因他的精神感覺全集中到傅采林的奕劍上,不以目視,只以神遇,故變成其他一切再不存在。最微妙是他竟然循傅采林劍勢的移動,「間接地」把兩人間客觀真實的事物,於他與天地結合後的心內重新「描繪」出來,重得回石桌、香爐和石亭。
  他終於晉入精妙如神的入微境界,這一切並非僥倖得來,天下間,他寇仲是唯一與三大宗師全動過手的人,可以說是給迫出來的。
  井中月在鞘內找出一寸,發出龍吟虎嘯般的刀鳴清音,似若來自十八層地獄的魔咒,又若九天雲外傳來的天籟,刀體泛起的黃芒,則如今夜沒有露面的明月忽然從其內升上虛空。
  奕劍泛起青湛湛的異芒,畫過超乎人間美態,具乎天地至理的動人線條,繞過香爐,又貼著爐側往他擊至,爐內升起的沉香煙像鐵遇磁石般被吸引,改成水流般竄往奕劍的鋒尖,剎那間累凝而成一球煙霧,劍鋒化為一點青光,似若雲霞繚繞裡的不滅星光,流星般往他雙目間的位置奔來。此點星光有書勾魂攝魄的魔力,只要他道心稍有空隙破綻,必為其真壓魂魄,被其所乘,美至極點,可怕至極點。
  他終於面對著天下無雙的奕劍之術,劍法至此,確臻達登掌造極的化境。
  傅采林的奕劍術是感性的,其精微處在於他把全心全靈的感覺與劍結合,外在的感覺是虛,心靈的感覺是實。如不明白傅辨林的境界,寇仲根本沒有坐在這裡與他刀劍對奕的資格。
  「嗆」!
  井中月出鞘,刀鋒晝出一個完美的小圓圈,充滿著秘不可測卻合乎天地理數的味兒,一股螺旋勁在圓圈內開天闢地的誕生。
  星點消去,沉香煙球仍似鍰實快的往他飄來,但恰好被螺旋勁破散。
  寇仲虎軀劇震,上身搖晃。
  倏地桌子上方現出漫空星點,每一點都似乎在向他攻來,又每一點都像、水恆不動,有如天上的星空,在變化周移中自具恆常不變的味道,寇仲立知自己落在下風。
  他這才橫刀前方,攻守兼備,天人合一,即以傅辨林之能,亦難尋其空隙破綻,更難發揮以人奕劍,以劍奕敵的仙法,故借助沉香煙氣,來一招投石問路,寇仲雖化解得漂亮,但已從無跡變為有跡,被傅采林以劍法牽制。
  寇仲再掌握不到傅辨林的奕劍,忙收攝心神,達到井中月的至境,視眼前點點劍鋒凝起的精光如無物,心知止而神欲行,刀鞘橫掃。
  刀鞘到處,精光應而消去,香爐重新出現眼前,沉香煙仍從爐內輕逸的飄起。
  寇仲在氣機感應下,刀鞘回收,井中月往爐底挑去,如給他挑中,爐子夾著香燼煙火往傅采林灑去,以傅辨林之能,也說不定會名副其實的給鬧個灰頭土面。
  傅辨林唇角逸出一絲笑意,奕劍一擺,似攻似守,可是隔桌的寇仲卻清楚感到在他挑中香爐的一刻,對方的劍必可後發先至的命中他的手腕,那種感覺怎樣也沒法以常理去解釋。
  寇仲心叫不妙,始知對方先前的一招實為奕劍術式的不攻,旨在誘使他主動攻擊,而現在已為傅采林的寶劍所奕,不但從主動變成被動,連感覺也為其所制,若不能扳回劣勢,數招內即要落敗身亡。
  侯希白頹然道:「這是沒有可能的。」
  包括出城秘道在內,四條秘道全被降下的巨石封閉,整座寶庫被密封起來,沒有任何出路。
  石桌的機括失去效用,連本來用作裝載邪帝舍利的地穴也不能復原關閉。
  跋鋒寒試著可否再掀起桌子,又試圖把桌子往下按,可惜都沒有出現奇跡。
  徐子陵安坐不動,忽然微笑道:「我和寇仲試過陷身庫內陷阱,寇仲說魯大師在機關書內寫下為不損天德,須在絕處予人一線生機,所以必有破解之法,只是我們仍未找到而已!」
  麻常生出希望,卻苦惱道:「若解法不在此桌,該在那裡?」
  跋鋒寒點頭道:「除非楊素欲把此庫變成他密封的墳墓,否則全部封閉實不合情理。楊素請魯妙子設計此庫的原因,是要謀楊堅的天下,而非自掘墳墓。」
  麻常道:「讓我作個假設,如楊素從寶庫發動兵變,接戰失利,被迫逃回寶庫,由於有追兵在後,不得不封閉寶庫,那會是怎樣一番情況?」
  侯希白歎道:「當然像我們現在般,只要能出去,肯付出任何代價。」
  跋鋒寒拍腿道:「此正為封閉寶庫的用意,如楊堅要殺楊素,楊素有兩個選擇,一是悄悄從秘道離開長安,以後隱姓埋名;一是發兵叛變,戰若失利,咦!有些兒不妥當,傷兵殘將能逃命已是不幸中的萬幸,那有還擊的力量?」
  徐子陵道:「西奇園的井底秘道是寶庫未開放前的唯一入口,入庫後可開啟城內和城外的三條秘道,讓楊素的人可經由三條秘道從城內或城外進入,集中於寶庫內,然後楊素關閉通道出口,待將士裝配休整完成,再開闢最後一條秘道,此為破釜沉舟的策略,令手下將士為他拚死效命。」
  跋鋒寒精神大振道:「此條秘道必直指太極宮的心臟,是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侯希白苦笑道:「開放的機關在那裡呢?」
  徐子陵目光落到本藏邪帝舍利的地洞處,其他三人不由自主循他目光瞧去。
  侯希白首先彈起,撲到地洞旁,嚷道:「子陵快來主持大局。」
  徐子陵移到地洞旁,單膝卜跪,采手按往洞底,好半晌後大喜道:「果如所料!」一運功按卜去,扎扎聲中機括發動,水流衝擊的聲音立時應手響起。
  跋鋒寒等無不緊張至透不過氣來,生死成敗,將由此決定。
  徐子陵剛站直身體,隆隆聲在放置箭矢的庫內傳出。
  四人不約而同搶入該庫內,一道石門出現於東壁壁間,露出一條黑沉沉的地道。
  侯希白大喜狂呼道:「這叫天無絕人之路,我們有救哩!」
  在決戰的過程中,必須沒有勝敗之心,否則落於下乘。
  寇仲終深切體會到宋缺這番金石良言的含意。他正因希望能把傅采林迫離坐處,故生出勝敗之心,被傅采林看破下著,比如在對奕的過程中,對手瞧穿瞧透自己的棋路,就此後發制人,步步搶先,勢將迫得他寇仲陷人死局,直至輸掉整盤棋,輸掉他的小命。
  更令他駭然的是傅辨林奕劍發出的劍氣,把他的井中月鎖緊,如他保持原式不變,當刀鋒挑中香爐時,奕劍剛好刺中他手腕。他唯一應變之法,是準確捉摸依循現時情況傅采林奕劍的攻擊點,設法追傅采林跟他作劍刀相對的硬拚一招,藉以挽回頹勢。如他撤刀回收,由攻變守,傅采林將劍勢暴漲,在氣機牽引下逢隙必入的攻來,除非寇仲肯離椅遠遁,否則在桌面這窄小的範圍內,寇仲絕挨不了多久。
  而老天爺可憐,清楚奕劍術是什麼一回事的寇仲比任何人除徐子陵外,更心知肚明以此唯一解法去迫傅采林硬拚,恰好陷入被傅辨林寶劍所奕的死胡同,完全落在傅辨林算中,不需豐富的想像力,亦知傅辨林不會錯失此一良機,以奕劍之術主導桌上的決戰,直至他落敗。
  傅辨林曉得寇仲的後著,寇仲卻完全沒法掌握對方的劍招變化。勝敗之數不容有失,博采林可非一般高手,而是寧道奇般的宗師級高手,他須寸土必爭,否則必飲恨告終。
  寇仲心念電轉,哈哈一笑,井中月離手螺旋激射,刺往香爐。
  失去井中月,他還有井中月的劍鞘,而傅采林必須挑飛井中月,如讓一點香灰濺到他身上,以他的身份地位,將難有面目繼續比拚下去。
  寇仲差點生出勝券在握的勝敗之心,因為他自問已可預計到傅采林的下一步棋。幸好受過教訓,心神反比任何時刻更澄明清切,天地人三者渾然無彼我之分。
  左手刀鞘往前點出,右手收往胸前。
  跋鋒寒高舉燃亮的火昭子,映照善廣闊達十丈的地下室,徐子陵、侯希白、麻常三人立在他身後,在四人前方是一道達二十級往上延伸的長階,右方是另一條秘道的深黑入口。
  麻常道:「照距離約略計算,石階上方的出口肯定在皇宮的範圍內。」
  侯希白皺眉道:「照石階的寬度,出口至少一丈見方,若出口確在太極宮內上,這麼把蓋子打開,不驚動宮內的禁衛術才奇怪。」
  徐子陵道:「這方面我並不擔心,魯大師的設計必然非常巧妙,不易被人看破。看!近更處不是有個啟門的把手嗎?」
  跋鋒寒同意道:「子陵的看法不會差到那裡去,但左方那條秘道通往何處呢?」
  侯希白擦亮火昭,笑道:「我也好奇得要命,待我去尋幽探勝吧!」
  麻常欣然道:「我陪公子去採路如何?」
  跋鋒寒道:「小心點,不要觸動任何機關,我們弄清楚這可能關係到明天成敗的出口後,再來會你們。」
  侯希白和麻常興高辨烈的去了。
  徐子陵和跋鋒寒拾級而上,直至盡處,後者輕敲出口的石板,咋舌道:「至少有一尺厚,楊公寶庫確是名不虛傳,不但鬼斧神工,更是玄機處處。」
  徐子陵握上機括的銅製把手,深吸一口氣道:「事實上我們正冒著極大的風險,魯大師設計寶庫是針對三十多年前的情況,太極宮又曾經多番改建,希白的擔心不是全無根據的。」
  跋鋒寒歎道:「事情發展得太快,今夜至明天充滿不測的變數,很多地方我們均無暇細想,如非寇仲發現林士宏現身城內,我們仍沒想過尹府會是個能致命的陷阱險地。所以這個險不能不冒,只有借助這新發現的秘道,我們始有奇襲李淵的機會。」
  徐子陵道:「我們確是粗心大意,唉!我忽然又想到另一個致敗的破綻,唉!怎辦好呢?」
  跋鋒寒感到整條背脊涼颼颼的,倒抽一口寒氣,道:「我在聽著!」
  徐子陵苦笑道:「就是黃河幫與我們的關係。」
  跋鋒寒搖頭道:「我仍未明白。」
  徐子陵道:「當日洩漏風聲,我匆匆趕往洛陽見李世民,豈知黃河幫的老大陶光祖剛與香貴的好豪賭一場,倉猝下寇仲只好說動雷大哥代我應戰,把上林苑贏回來。香玉山是曉得我們和雷大哥關係的人,這幾天黃河幫在長安活動頻繁,以香玉山的狡猾多智,不起疑才怪。只要他們抓著一個黃河幫的頭目,憑尹祖文的七針制神,定可把我們三千精銳秘密潛入長安的事銬問出來。」
  跋鋒寒色變道:「難怪李淵忽然變卦,一心幹掉我們。」
  徐子陵道:「幸好我們的三千勁旅入長安是這兩天的事,對方尚未準備就緒,更怕打草驚蛇,給我們溜掉,所以仍沒動手,若我們不能扭轉這局面,明天之戰絕不樂觀。」
  跋鋒寒的目光落到徐子陵握著的手把上,沉聲道:「所以這個險更是非冒不可,拉動機括吧!」
  徐子陵暗運一口氣,提聚功力,緩緩拉動銅把。
  「扎扎」機括發動的聲音立時響起,接善石蓋往一邊移開,露出美麗的星夜,石與石間更發出「吱吱」磨擦的吵耳聲,把地道的寧靜破壞無遺。
  兩人給嚇得腦袋一片空白,出口既在空曠沒遮沒掩之處,聲音速傳,不把附近的禁衛驚動才怪。
  他們尚未有機會說話,只是頭皮發麻之際,叱喝和兵刀風聲從出口外四方八面傳來,徐子陵和跋鋒寒能想到的是「完蛋大吉」四個字。
  傅辨林歷角逸出另一絲笑意,就在脫手而出的井中月射上香爐的一刻,他手上青芒閃動,奕劍同時點中香爐,沒有半分誤差。
  井中月碰觸香爐,卻沒有發出應有的勁響,香爐更紋風不動。
  寇仲那想得到傅辨林有此應變奇招,竟憑其絕世功力,以隔山打牛的方法,化去井中月的螺旋勁,心叫不妙時,井中月以同樣速度,向寇仲倒撞過來。
  奕劍破掉寇仲的怪招後,晝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先往寇仲左側彎出,再彎回來,但進擊的位置乃寇仲左方的空處,照道理不能對寇仲做成任何威脅。
  寇仲卻是有苦自己知,只有他身在局內,始感受到奕劍的玄虛。
  由於他坐在石橈上,要避過反撞回來的井中月,惟有側身躲閃,可是奕劍生出強大的吸攝力,且隨著劍勢彎來不住增強,加重壓力,帶得他左手前挑的刀鞘不但失去準頭,且是如鐵遇磁地被奕劍牽引得往左扯去,使他不得不全力應付,那就再無餘力閃躲自己的寶貝井中月。如此劍法,確是駭人聽聞。
  在這決定成敗,生死懸於一線的危機關頭,寇仲左手生變為死,右手死變為生,突然左手緊握本是貫滿真勁的刀鞘竟似鳥脫囚籠般驟感一鬆,再不受奕劍牽引,證明寇仲猜想得沒錯,傅采林是以力引力,以劍氣牽引他的鞘勁。
  「波」的一聲,井中月被他握回手內,扭身掃劈,刀鞘同時回收。傅采林露出訝異神色,奕劍像在空中狂草疾書級畫出無數深具某種難言美態的線條,瞧得寇仲眼花繚亂,無從入手,不知該選劈何處,倏忽間對方又把制動權操諸手上。
  寇仲的刀再劈不下去,左手刀鞘挑出,護身真氣化為氣牆,隔桌追去,只要掀翻香爐,亦算小有所成,最理想當然是香爐應勁往傅采林撞去。井中月反手擱到肩膊-動作行雲流水,生出連綿不斷的持續感覺。
  兩人交戰直至此刻,井中月和奕劍仍未有半記碰擊,但其中的凶險變化,卻非任何筆墨可以形容。
  傅辨林一陣長笑,奕劍在桌面爐子上方畫出一個圓圈,其中心恰是寇仲挑擊之處,寇仲的氣牆如水遇干棉地被吸啜得一滴不剩,不能形成任何威脅,這一招更使不下去。
  以人奕劍,以劍奕敵,傅采林仍是著著領先,牽善寇仲的鼻子走,若如此發展下去,到寇仲技窮之時,肯定命絕於此。
  寇仲卻是夷然不懼,哈哈一笑,灑脫地把刀鞘往後拋掉,右手井中月使出絕招方圓,先劈後刺,筆直射向傅采林無形卻有實的劍圈。
第七章 還看寶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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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頭出現地道上方,在下面陷人絕望淵底的徐子陵、跋鋒寒與俯首采視者兩方打個照面,六目交投,同感愕然。
  那人目瞪口呆,艱難的道:「老天爺!你們怎會忽然變個地洞鑽出來?」
  徐子陵和跋鋒寒你眼望我眼,倏地笑得彎下腰去,先後坐倒石階處,嗆出失而復得的喜淚。
  采頭者正是程咬金,只聽他大喝一聲道:「兒郎們退回自己的崗位,這裡沒有你們的事。」
  又向兩人道:「是否要我把你們兩個小子揪出來才肯說話,有什麼好笑的?哈!」就那麼在洞口處坐下去。
  跋鋒寒勉強止笑,喘著氣道:「我明白哩!當年揚素是與楊廣同流合污,意圖謀反,因太子是楊勇而非楊廣,所以楊廣住的是掖庭宮,在楊廣的地頭弄個出口當然不難事。」
  地頭弄個出口當然不是難事。」
  徐子陵按著笑至疼痛的肚皮,仰首問程咬金道:「待秦王來小弟再作解釋,包你老哥滿意,我們還要去查看另一出口,記著勿要讓任何間雜人等看到這個洞口。」
  跋鋒寒道:「這是掖庭宮那一個角落?」
  程咬金一頭霧水的答道:「角落?老天啊!這是天策宮主殿前的大廣場哩!」
  沒有過去,沒有將來;沒有開始,沒有終結!寇仲的精神完全集中到眼前此刻,至乎忘掉自己因何坐在那崟,人、刀、天、地結合為一個同時無限小和無限大的整體,勝敗再不存於其中。
  刀再不是刀,而是天、地、人不可分解的部份,他感到從一個超離人刀的角度,一絲不漏地掌握著傅采林奕劍的變化。劍圈正難以覺察的逐漸擴大,劍氣微妙地一圈一圈增加,當他的井中月刺中刻圈核心的一刻,他清楚曉得劍圈會由大化小,采積至巔掌的劍氣將以電光石火的高速聚攏,井中月
  仍無法觸及奕劍之鋒,擊中的只是非己力可以抗拒的驚人劍氣。
  自動手以來,他還是首次掌握到傅辨林的招數。
  寇仲哈哈一笑,生變為死,本一往無回的刀勢臨陣變化,往後回收。
  倏地劍光大盛,傅采林在氣機牽引下,手上青芒暴漲,越過香爐橫空而來,奕劍將一個一個由小至大的氣環串套劍身,隨著奕劍前推,如龍吐珠的把從小至大的氣環往他送來,只要被任何一個氣環擊中,肯定他寇仲立即一命嗚呼,什麼不死印法也派不上用場,即使石之軒坐在他的位置,仍不會出
  現另一種情況。
  此著又是出乎寇仲料外,令他知道自己仍未能完全看破傅采林驚天動地的奕劍法,不過他已從被動轉為主動,因為傅采林千真萬確地被他以此出人意表的一招,引得化守為攻,且是不得不攻。
  死化為生,在彈指的高速中,井中月又貫滿真氣,寇仲同時施展逆轉真氣的壓箱底本領,井中月像有生命的靈物般彈往上空,再全力下劈。
  刀鋒到處,氣環紛紛破碎,變成向兩旁翻滾開去的狂刮,井中月刀鋒疾取奕劍尖鋒。
  眼看命中劍鋒,奕劍忽然消火在香爐後,然後香爐在眼前擴大,直向寇仲手上的井中月撞來,竟是傅采林把劍回收,挑起重量招過五十斤的香爐,迫寇仲離座。
  寇仲保持下劈之勢,但已改變角度,直劈成斜劈,劈往左方桌沿空處,在觸桌前的寸許距離,井中月貼桌橫掃,生出無形刀氣,從爐底反擊博辨林,如對方置之不理,延伸的刀氣會畫過對人的胸口,那跟被井中月掃中沒有任何分別,即使傅采林的護體真氣,也要抵擋不住。
  寇仲雖看不破傅辨林的劍招變化,但博辨林亦開始掌握不到他的刀法,原因在他寇仲成功晉入宋缺所言的忘刀境界。
  香爐改前撞為向上騰升,去掉這既是緩衝,又是勝敗關鍵的障礙物,兩人間豁然敞開,一切變得清楚明白。
  奕劍爆起千萬光點,滿佈桌面,寇仲攻去的刀氣立即消失無蹤。可是寇仲再沒有刀招被追得無奈地半途而廢的頹喪感覺,因為他已二度迫得傅采林變招。
  寇仲閉上雙目,精確地計算出香爐升上的位置盡點,在觸及亭頂一前回落至桌上的時間,刀從意、意從刀,心意交融,無意無刀,井中月在桌上虛空晝出一個完美的刀圓,積蓄至極限的螺旋勁氣透刀法出,直擊傅辨林劍氣最盛處,大海撈針的尋上虛虛實實中真正能致他於死的劍氣。
  「蓬」!
  寇仲全身劇震,往後一晃,差點掉往饃後,心中不驚反喜,曉得博采林這戰場上的先知光覺者,亦被自己此著由宋缺親身指點下磨練出來的身意奇招,迫得無法不與自己硬拚,刀劍雖仍未有實質的接觸,但與刀劍真正交擊卻沒有絲毫分別,井中月的刀氣已把奕劍鎖緊。因他定仲而甦醒,變成有靈
  性異物的井中月,終感覺到奕劍的變化。
  博采林雄軀輕顫,低喝道「好刀法!」
  漫天光點消去,交劍似若無中生有的現於眼前,依循著盡得大地至理的完美路線,從桌上由右側彎擊而來,劍氣把寇仲完全籠罩。
  此時香爐剛升至力盡處,往桌面回落,可推知兩人交鋒的迅疾速度。
  博采林此招根本是擋無可擋,唯一化解之法,不是揮刀格擋,而是井中月筆直射出,來個同歸於盡,迫博辨林還劍自保。
  寇仲完全不曉得為何忽然變成如此局面,只知奕劍術確為曠世絕技,其實裡還虛,虛而化實,已超乎凡世的劍法。若他硬要擋格,或可保得一時,但千辛萬苦奪回來的主動權將重操對方手上,而傅采林更不會再度把主動交出來,不出三招,自己肯定敗亡。
  想到這裡,寇仲離座滾後,翻下亭階,直至草坪再彈身起來。
  香爐無聲無息的落在桌心,沉香烴裊裊騰起。
  奕劍回復先前積擱桌上的狀態。
  傅采林一瞬不瞬的凝望著他。
  寇仲隨手拋掉井中月,垂手恭立道:「只要師公一句話,我寇中立即自盡。」
  博采林平淡的道:「你為何放棄唯一的機會,憑你的長生氣,兼又年育力壯,或可傷而不死。」
  寇仲頹然道:「我怎能傷害娘最尊敬和愛慕的恩師呢?罷了!請師公發落。」
  博采林長身而起,手負後背,踱下亭子,往寇仲走來,經過他身側,移到寇仲右後側立定,仰望星空,長歎道:「君掉果然沒有看錯人,寇仲你更沒有令傅某人失望,只有大仁大勇之輩,始能有你這種不顧自身的行為。希望中土真能如你所言,與我高麗、永成和睦相處的友好之邦,你可以走啦!」
  寇仲旋風般轉身,大喜道:「謝過師公!」
  傅辨林轉過身來,滿臉淚漬,雙目卻閃動置神聖的光輝,柔聲道:「師公畢生都在追尋美好的事物,但只是以一個旁觀者的心態去欣賞品味,此正是奕劍的精義,現在代君婥盡傳於你。去吧!好好辦你的事,生命是美好還是醜惡,全由你的本心去決定。」
  寇仲想起傅君婥,百感交集,一言不發的下跪,重叩三個響頭,找回井中月和刀鞘,默然去了。
  李世民大喜道:「另一秘道竟會連接貫通尹府和皇宮的秘道,只以一道活門分隔,真教人意想不到。」
  徐子陵、跋鋒寒、侯希白、麻常四人分坐在較下的石階處,程咬金則負責加強此地範圍內的防衛。
  麻常道:「難怪傳言說得寶庫等若得天下,就那時的楊素和楊廣來說,寶庫確可大增他們兵變成功的機會。後來他們不用此著,是因楊廣另有方法害死楊勇和楊堅,登上寶座。」
  他們說話的聲音,在寬廣的石階及地室中迴響震盪,份外使人感到時空的連繫,遙想當年隋宮內你死我活的劇烈鬥爭。
  侯希白皺眉道:「這麼說,楊廣理該曉得楊公寶庫的秘密,以他的作風,怎會不起出寶庫內的金銀財白巾以供他揮霍。」
  李世民舒服地挨著上一級的石階,微笑道:「楊素深謀遠慮,怎會不防反覆難靠的楊廣一手,那昏君知道的只是連接掖庭宮和人宮秘道的地下通道,茫不知竟另有秘徑通往龐大的地下寶庫。」
  跋鋒寒道:「這叫天無絕人之路,又可視為天助我也,我們該如何利用?」
  徐子陵笑道:「這方面世民兄比我們在行。」
  李世民當仁不讓,欣然道:「直至此刻,我首次感到一切盡在我掌握之內,我有個初步的構想,待寇仲回來後,再由他參詳。」
  徐子陵道:「由於世民兄對長安的趨識,會比寇仲更有資格擬定新的計劃,現下時間無多,世民兄請立即依照計劃調兵遣將。」
  李世民道:「因對方實力遠在我們之上,我們唯一致勝的方法,是以集中對付分散,我專而敵分,攻其不備。原本的構想是由你們方面先攻尹府,控制人宮秘道,經由秘道對御書房發動奇襲,取得聖旨兵符,置宮城於掌握下-然後再在玄武門與長林軍硬撼而決勝敗。現在此計已成多餘,更不須要如此冒險。」
  稍頓後接下去道:「首先,我們要弄清楚人宮地道的情況。」
  徐子陵沉吟道:「秘道是人宮的唯一捷徑,也是魔門諸系聯盟奪權的憑借,所以非到必要時,誰也不會進人秘道,以免打草驚蛇,變生不測。因為連尹祖文也不曉得令尊會否在這樣危機四伏的情況下,著人監視或巡邏地道。」
  跋鋒寒道:「建成和元吉是否曉得秘道的存在?」
  李世民道:「我傾向相信他們會像我般懵然不知,尹祖文亦犯不著告欣他們。」
  徐子陵思索道:「對令尊來說,尹府的出口只能從內開敗,所以他應該放心和不著意,魔門方面徐石之軒外,恐怕只餘婠婠有能力隔蓋啟動開關。」
  麻常喜道:「若我們弄點手腳把開關鎖死,敵人將無法進人地道,他們還以為是皇宮在這非常時期的特別措施。當我們要攻擊尹府,除去那個障礙便成。」
  李世民打量麻當,讚道:「好計!」
  跟著正容道:「我們計劃分作三部份,第一步是控制宮城、第二步是奇襲尹府、第三步才是玄武門的決戰。每一個行動我們均得集中全力,我和寇仲親身參與,以最精銳的實力,把對方逐個擊破。」
  麻當道:「我的部下怎麼辦?照我看天明時敵人將對我們發動攻勢。」
  李世民道:「林士宏的人該被置於城外,使我們少去一個顧慮。而元吉也絕不會讓父皇曉得他與林士宏秘密勾結,所以林士宏的手下沒可能在城門開放前混進長安。」
  侯希白道:「對付我們那支三千人部隊的事,會否交由劉弘基和殷開山負責?」
  李世民搖頭道:「黃河幫是源遠流長的本地幫會,長安城駐軍與它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有什麼異常調集,必惹起黃河幫的警覺,所以父皇會調動宮內的禁衛軍,故這方面不難應付,我們只須突然化整為零,分散於城內各處,待接得指令後再公然攻打尹府,內外配合卜先擊潰魔門的餘孽,餘下便
  是玄武門的戰事。」
  麻常點頭道「領命!」
  李世民雙目閃閃生輝,沉聲道:一若果第一步的行動成功,取得軍令龍符和虎符,我有信心可號令禁衛軍,把派出皇宮對付我們的軍隊召回來。劉弘基得兵符後,殷開山只有俯首聽命的份兒,我們可發動大軍突襲城外林士宏的伏兵。」
  跋鋒寒讚歎道:「難怪我們在洛陽要吃上秦王你的大虧,秦王確是思考縝密,算無遺策。」
  李世民尷尬道:「以前多有得罪,鋒寒兄大人有大量,勿要見怪。」
  跋鋒寒笑道:「我現在那有時間怪你,還恨不得明天提早來臨。」
  李世民道:「何用待到明天,寇仲回來後,我們立即人宮,先一步藏起來,所以人手是貴精不貴多,我方除世民外,再加上敬德和無忌便足夠。你們方面是少帥、子陵、鋒寒、希白,其他人仍藏在地道內,經召喚才出來真壓大局。」
  跋鋒寒伸個懶腰道:「只要寇仲能活著回來,明天的勝利將屬於我們的。」
  兩名小婢提燈立在杏木橋頭,尚秀芳穿上純白色的高麗女服,倚欄立在橋上,在星夜的輝映下,像一朵盛開的鮮花。
  寇仲的心神全被她所吸引,卻也有點意外,向對他欠身作福的悄婢還禮後,三步變為兩步的來到尚秀芳嬌軀旁,心底泛起難言的情緒,低喚道:「秀芳!」
  尚秀芳別轉嬌軀,嫣然一笑道:「秀芳早猜到少帥和傅大師有一個完滿的結局,沒有事情是少帥辦不到的。」
  寇仲苦笑道:「剛好相反,全賴師公見憐,小弟勉強過關。」
  尚秀芳喜孜孜道:「總之能過關便成,傅大師是有無上智慧的人,該明白你寇仲是個好人哩!」
  寇仲正要說話,尚秀芳湊近他耳旁輕輕道:「明夜子時人家在這果等你,希望星辰仍像今晚般美麗。」
  一陣嬌笑,挾帶著香風從他身旁逸去。
  寇仲別頭瞧著她無限優雅動人的背影,在兩婢手持燈籠光映照下,裊裊亭亭的消失在廊道彎角處,不禁悵然若失。
  唉!明天晚上會是怎樣一番情景,他仍有命來見她嗎?
  好一會他收拾心情,繼續行程,尚未踏出凌個合的外大門,一名武將迎上來恭敬道:「副統蕭讓參見少帥。」說話時借身體的遮掩,從懷內掏出一方折晏好的紙函,送到他手上。
  寇仲二話不說的接過,以迅快的手法納人懷內藏好。
  蕭讓低聲道:「是常何統須著我交給少帥。」又提高聲音道:「末將奉皇上的聖命,恭送少帥回掖庭宮。」
  寇仲感覺著懷內的密函,心中大定,曉得常何作出站在他那方面的決定,更驚異常何在宮內的神通廣大,笑道:「皇上真客氣,副統請!」
  蕭讓躬身道:「少帥請移大駕。」
  寇仲再不謙讓,昂首闊步的邁出院門,四名隨來的玄甲精兵立即提燈前後照明引路。
  寇仲環目一掃,見不到李孝恭,把門的禁衛齊聲致敬。
  豪情壯志湧上心頭,寇仲暗下決心,明晚定要活著回來赴佳人之約,絕不可令她傷心失望。
第八章 時來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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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時五刻,掖庭宮,密議室。
  寇仲、徐子陵、李世民、跋鋒寒、侯希白、尉遲敬德、長孫無忌、杜如晦、房玄齡、秦叔寶、段志玄、王玄恕等圍桌而坐,商研大計。
  定仲放下已逐字逐句向眾人讀出來的常何密函後,總結道:「常何送來的消息,證明我們所料無誤,建成、元吉定下於玄武門伏襲我們的全盤計劃,不過卻沒有提及突厥人,可見建成於此事上仍瞞著常何。」
  李世民道:「從常何處我們大致上掌握了敵人的作戰計劃,使我們得以從容佈置,我們明天不但要打三場漂亮的勝仗,更要盡量不擾及平民百姓,以免惹起慌亂,所以事後的安頓,同樣重要。」
  杜如晦乾咳一聲道:「防人之心不可無,雖說常何與少帥交情深厚,本身是明白事理的人,可是常何一直是太子的人,更忠於皇上,人心難測,若他明則投誠我方,暗裡仍為太子劾忠,那麼這封密函,便是個陷阱。」
  房玄齡接著道:「如晦的話不無道理,因把密函交到少帥手上的人是簫讓,更教人起疑。蕭讓一向屬李孝恭的系統,雖與常何有交情,但這等背叛太子,背叛皇上的大事,常何理該不敢向他洩漏。」
  李世民微笑道:「兩位卿家不用擔心肅讓,他之所以有今天,全賴淮安王叔保薦於父皇,王叔更向我保證過他可以信任,不過我們確應有防人之心。」
  段志玄道:「常何雖是今夜玄武門當值的指揮官,不過他之下尚有敬君弘和呂世衡兩位副統領,全是對皇上忠心耿耿的人,事發時未必肯站在我們的一方。」
  寇仲哈哈一笑道:「首先我敢保證常何不會有問題,當年我扮丑神醫為張婊妤治病,與他一起領教過建成的卸責與無義,故今天他於此形勢下仍忠於建成,就是大蠢蛋。何況即使他仍搖擺不定,只要兵符敕書駕到,也會知所選擇。至於他手下將士更不足慮,兵符在握,誰敢不乖乖的聽命行事。」
  跋鋒寒笑道:「終於到題哩!成敗關鍵,就看我們能否控制皇上,控制皇宮皇城,那時玄武門常何的禁軍,劉弘基的城守軍,全落人我們的手上,其他再不足慮。」
  寇仲一拍身旁徐子陵肩頭,歎道:「得楊公寶庫者,可得天下!想不到我們兜兜轉轉,最後仍是回到楊公寶庫這條老路上。」
  又向李世民欣然道:「現在我們把寶庫送給你,所以天下就是你的。哈!」
  眾人一陣哄笑,氣氛登時輕鬆起來,不若先前的緊張,回復寇仲等一向談笑用兵、臨危從容的作風。
  寇仲微笑道一明天的事,對我來說,只是牽涉到生死的一場棋奕遊戲,憑著楊公寶庫,我們展開以人奕劍,以劍奕敵之術,先發制人,掌握時機,敵人將被我們牽著鼻子走。而尚有一件重要的事我仍未有告訴請位大哥,在我見師公前李孝恭曾私下與我說話,勸我立即離城,我堅持反對並痛
  陳利害,看來他已被我打動。小弟當然不敢向他洩漏秘密,可是在形勢發展至某一情況,我包保他會投向我們的一方。」
  眾人一陣哄動,精神大振。李孝恭乃李淵近身御衛之首,有他投誠,等若已成功控制皇宮。
  李世民大喜道:「少帥能說服劉弘基,當然能打動河間王。」
  侯希白歎道:「此為我們少帥寇仲不戰而屈人之兵的魅力。」
  寇仲笑罵道:「不用希白你這小子來拍我的馬屁。」
  李世民道:「明天我們能否成功,在於我們可否營造出一種形勢,令人別無選擇,只好投向我方,所以我想把攻擊尹府之舉排到最後,當對付少帥和宋家聯軍的禁衛軍受到控制後,即改以城衛軍把尹府重重包圍,而麻常所率的三千精銳則於掖庭宮聚集,讓我們可以優勢兵力,一舉擊垮長林軍和突厥人。」
  寇仲點頭道:「秦王之言甚是,所謂別無選擇,是要令所有人曉得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靠向秦王你老人家。要做到此點,必須對建成、元吉格殺勿論,令皇上也只餘一個選擇。」
  徐子陵道:「打擊面意小,戰場的範圍愈受局限,傷亡愈少,惹起動亂的可能性愈低;我們亦愈能保持元氣,以應付南下的塞外聯軍。」
  房玄齡道:「微臣和如晦可先起草諸式御旨檄文,屆時只要皇上蓋璽簽押,大事可成。」
  此時龐玉和李靖聯袂而至,報告最新的情況。
  龐王道:「臣與劉弘基取得聯繫,他答應不論宮內發生任何情況,均按兵不動。他另外派出偵騎,秘密監視林士宏部隊的動向,等待秦王進一步的命令。」
  跋鋒寒欣然道:「此為天大喜訊。」
  李靖道:「麻常的部隊分散往城內十二處據點,靜候攻打尹府的最佳時機。」
  李世民向龐玉道:「敵人方面有什麼異動?」
  龐玉道:「情況正常,只是在人黑後程莫於皇城西北衛所結集一支約六千人的禁衛軍,該是用來對付麻常部隊的禁軍。至於束宮太子方面,長林軍仍如前集結於長林門,太子的將領先後悄悄進人東宮,為明天作準備。」
  跋鋒寒道:「有否畢玄的消息?」
  龐玉搖頭道:「突厥人仍是行綜未明,他們最有可能藏身之處,應是元吉西內克的齊王府。」
  李世民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長孫無忌道:「子時七刻。」
  李世民道:「我們尚有半個時辰作準備,大家好好休息,我們從秘道人宮後,這裡交由李大將軍主持大局,事成之後,我李世民必論功行賞。」
  眾人轟然應哈,叫得最大聲的是寇仲。
  李世民打出手勢,眾將起立離開,只餘下寇仲、跋鋒寒、徐子陵、侯希白、王玄恕、尉遲敬德、長孫無忌和李世民。
  跋鋒寒仍在瞧著寇仲,啞然笑道:「秦王的論功行賞令你那麼興奮嗎?是否要秦王賜個官兒你嘗嘗當官的滋味?」
  寇仲笑道:「正是如此,但秦王若肯賜我告老歸田,小弟更是於願足矣。」
  李世民欣然道:「你給我打退塞外聯軍,其他一切好商量。」
  眾人大笑,氣氛輕鬆,若有旁人在,作夢都想不到他們待會要去出生人死,好完成一統天下的大計。
  侯希白道:「我們現在是否回房打坐休息,好養精蓄銳。」
  李世民微笑道:「要休息,待到御書房休息吧!父皇集結禁衛以應付麻常的人馬,對我們有百利而無一害,因維持宮城與皇城的外圍防禦,不能少於二千人,所以現時皇宮的守衛將大幅削減,有利我們的行動。尹府的出口已被封閉,現在我們立即潛人皇宮,在御書房好好佈置後,希白可安寢無憂
  的直至父皇駕臨。」
  寇仲哈哈笑道:「到時我會弄醒他的。」
  瞧著分隔兩條秘道的活壁,寇仲歎為觀止的道:「我一直沒法想通如何可利用楊公寶庫謀反,因為即使能從城外運進大批兵員,又在兵力上佔有絕對優勢,但要攻破皇宮仍是難比登天,何況楊素沒可能在兵力上勝過楊堅。現在當然清楚明白,皆因寶庫可直入皇宮,最妙是楊堅像世民尊翁般以為遣
  娛樂秘道只能從內開放,所以每晚均可安寢無憂。」
  李世民道:「文帝生性多疑,不肯信人,出人白王宮的這條秘道就是在此心態下築建的,楊廣當是知情者,故與楊素合謀把此道與寶庫接通,若對付楊勇之計不成,便起兵作反。唉!現在頗有點歷史重演的味兒,只不過當年楊廣沒付該實行而已!」
  在火光映照下,李世民臉上露出沉痛的神情,顯是因想到自己取代楊廣的位置,牽動要對付父兄的矛盾心情,暗自歐戲!
  侯希白搖頭道:「這並非歷史重演,而是楊廣種惡因得善果。秦王為的非是本身榮辱,而是救萬民於水保火熱中。」
  寇仲為沖淡李世民的愁懷,笑道:「成大事者豈區小節,為保命而奮鬥更是天公地道。哈-讓我這機關聖手負責開閂放壁。」
  尉遲敬德和長孫無忌聞言搶前,分別拉開左右把活壁鎖死的重鋼門閂。
  寇仲雙掌按上活壁,緩緩把活壁推開,露出尺許空隙時,徐子陵忽然虎軀輕顫,低呼道:「不好!有人來!」
  寇仲亦聽到從皇宮那邊傳來微僅可聞的異響,心中想到尹府被封閉的出口,心叫不好時,徐子陵閃身而出,迅如鬼魅般往尹府出口掠去。
  寇仲接菁搶出-低呼道:「火熠!」
  侯希白亮起火個緊跟兩人之後,追了出去。
  跋鋒寒沉聲道:「有人開放另一端的出人口。」
  李世民、長孫無忌、尉遲敬德、王玄恕和隨行的三十名飛雲衛,人人緊張至一顆心兒提至咽喉處,亦暗呼幸運,因為只要稍早或略遲,均要錯恨難返,局是這麼湊巧,可見冥冥中自有主宰。
  由於人口離尹府的出口只十多丈的距離,以寇仲和徐子陵的身手,應有充裕時間弄掉頂死開關的木方。
  果然幾下呼吸的時間,徐子陵和寇仲各捧著一條木方,與侯希白退回活壁後,跋鋒寒立即抓上設於活壁的門把,把活壁回復原狀。
  寇仲把木方交給尉遲敬德,把耳朵貼上活壁,道:「子陵助我!」
  長孫無忌接過徐子陵提著的木方後,徐子陵雙手按上寇仲背心。
  寇仲道:「加上鋒寒更好。」
  跋鋒寒依言照辦。
  寇仲夢囈般道:「他娘的!不是巡兵,只有一個人,此人的功力不錯,他奶奶的竟是踏地無聲,卻瞞不過我這功夫比他更好的人。」
  李世民等雖是心情緊張,仍忍不住心中好笑,寇仲正是這樣一個人,無論情況如何惡劣吃緊,他仍是玩世不恭,愛開玩笑,不忘娛人娛己。
  寇仲片刻後又道:「他在打開出口的門關,出口開哩!」
  徐子陵和跋鋒寒的真氣源源送進他體內,三人在真氣傳送上合作慣了,令寇仲的耳力以倍數提升,換過另三個人,即使內功與他們相等,由於路子不同,絕無法達致同一靈效。
  寇仲透過厚達兩尺的活壁,一絲不漏把地道內的聲響盡收耳內,驟聽到尹祖文熟悉的聲音響起道:「情況如何?」
  另一把陰陽怪氣的聲音答道:「一切依計劃進行,你們方面是否一切順利?」
  寇仲猛震一下,失聲道:「我的老天爺,差點撞破我們好事者竟是韋公公。」
  李世民等無不聽得面面相。對李淵一向忠心耿耿,深得李淵信任的韋公公,竟是與魔門勾結的叛徒。
  跋鋒寒提醒道:「不要說話,留心聽。」
  尹祖文的聲音傳入寇仲耳內道:「士宏的人即將由地下庫道入城,一切順利妥當,唯一問題是寇仲小賊的人忽然分散各處,不過不用擔心,我們會嚴陣以待。」
  韋公公道:「李淵剛把最寵愛的三位妃子召往延嘉殿陪他渡夜,宇文傷父子、尤楚紅婆孫、褚君明夫婦奉命到延嘉殿保護他們。李淵待會將不會如常到御書房,而是留在延嘉殿,這一切全在秘密中進行,只有河間王李孝恭和一眾李淵的親信近衛才曉得李淵今晚不在原來的寢宮過夜。」
  尹祖文冷笑道:「李淵真的聽教聽話。」
  韋公公冷靜的道:「因要應付寇仲那支人馬,已抽空了禁衛軍,李淵又沒有膽子,宮內的禁衛大部份均調去保衛他,所以其他地方防守薄弱,只要行動迅速,配合我們一手營造的形勢,加上我和婠兒作內應,我們定可成功。」
  尹祖文道:「我們鼓於何時發動攻擊?從那一門突人延嘉殿?」
  韋公公道:「你們要在准寅時三刻由東門進襲,到處放火,製造混亂。李孝恭於延嘉殿的近衛部隊兵力薄弱,雖說沒有庸手,但你們該吃得住他們。」
  尹祖文道:「一切依公公吩咐。」
  韋公公道:「不是依我吩咐,而是依婠小姐的吩咐,她才是陰癸派之主。好哩!把蓋子關上吧!我還要去侍候李淵。今晚的口令是天下統一,萬世流芳。」
  蓋子合上,足音遠去,出口由密關變為可以隨時從外方開放。
  寇仲轉過身來,面對眾人,挨在活壁上倒抽一口涼氣道:「好險!」
  眾人呆看著他。
  寇仲道:「原來婠婠的眼線竟是韋公公,難怪婠婠能對宮內的事瞭如指掌,他奶奶的,皇上明天不會到御書房去,而是龜縮在延嘉殿。」
  眾人齊齊色變。
  寇仲微笑道:「還有一個好消息,是婠婠亦在殿內,只不知她是扮作宮女還是小太監。」
  徐子陵倒抽一口涼氣道:「婠婠!若有她在,加上韋公公,我們恐無法一舉控制全局。」
  寇仲道:「不但有娘妮和韋公公,字文傷、尤婆子、神仙眷屬夫婦全體在場,那顏歷亦該在那一果胡混,場面真夠非常熱鬧。」
  跋鋒寒皺眉道:「不要猛賣關子,時間無多,還不從實招來。」
  寇仲把韋公公和尹祖文的對答重述一趟,道:「這叫天命在我,聽幾句話足可扭轉我們的命運。」
  侯希白沉吟道:「這麼看,韋公公應是陰癸派的人。」
  寇仲道:「這是當然的。韋公公說不定是祝後的師兄之類,否則不會叫婠兒那麼親切。」
  李世民沉聲道:「我們要改變計劃。」
  寇仲笑道:「我們不怛要改變計劃,還要扮作林士宏,只有這樣,才可以享受到婠美人和韋公公的裡應外合。」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好計!」
  尉遲敬德不解道:「我們為何扮作林士宏的人?」
  李世民欣然道:「這方法叫魚目混珠,全體蒙頭蒙臉,少帥對嗎?」
  寇仲開懷大笑道:「果然是我寇仲的頭號對手,守衛延嘉殿的近衛兵力薄弱,我們有五百人便足夠,一半人扮林士宏的賊軍,一般人扮護駕的禁衛,大事可期。」
  徐子陵微笑道:「外面的秘道不但可通往皇宮,還可通往皇城西南禁衛所的甲冑庫和兵器庫,把玄甲精兵裝扮為禁衛,只是舉手之勞。」
  侯希白道:「皇城的禁衛和宮內的禁衛服飾沒有分別嗎?」
  長孫無忌道:「只是肩飾有別,我們制著宮內的禁衛,可輕易改裝。」
  李世民道:「時間緊迫,我們須立即行動。」
  寇仲應喀道:「遵旨!到長安後,直至剛才一刻,我們才真正轉運。哈!」
第九章 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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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和寇仲來到獨坐於天策殿正大門外,白石台階最上一級處的跋鋒寒左右兩旁坐下,三人均一式夜行黑衣,只欠沒戴上蒙頭黑布罩。
  寇仲笑道:「是否在想念芭黛兒?」
  跋鋒寒不答反問道:「一切順利?」
  寇仲道:「順利得令人難以相信,我本還擔心衛所大批禁衛軍服失竊,會惹起警覺,豈知術所的人空巢而出,齊集往皇城西北的駐所。如今再有一刻的時間,我們將可準備就緒。侯小子呢?」
  徐子陵瞧著廣場上玄甲精兵頻繁的調動,不斷進出地道,人人士氣昂揚,隊形整齊有序,充滿動力的美感,但又是如此悄然無聲,形成奇異的節奏和對比。
  跋鋒寒回答寇仲先前的問題道:「我什麼都沒有想,連能否與畢古決戰亦忽然變得再無關重要,心中平靜寧和,頗有點無憂無慮的逍遙感覺。」
  此時換上禁衛軍服的大批玄甲精兵,齊集列隊於地道人口旁,由段志玄向他們作出訓示,使他們清楚曉得人宮後的行動。
  寇仲道:「這叫化境。照我看你老哥以前一意擊敗畢文,是因此為唯一折辱突厥人的途徑,因為憑你個人的力量,實無法挑戰整個突厥族。可是現今形勢驟轉,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擊敗畢古與否再非頭等大事。咦!陵少又在想什麼呢?」
  徐子陵道:「我忽然想到石之軒,希望他仍留在玉鶴庵,否則今夜我們的行動不敢樂觀。」
  換上夜行衣的李世民和侯希白出現在三人視線內,直柢石階。
  李世民欣然道:「志玄曾在皇宮當過禁衛統領,熟悉宮內軍系運作,由他指揮我們的假禁衛,可以天衣無縫。」
  寇仲笑道:「趁有機會快坐下歇息,段將軍其後是否給人撈走的。」
  李世民在寇仲旁坐下,點頭道:「他因開罪尹德妃丟官,改而投向我。」
  寇仲道:「問題不在他是否開罪尹德妃,而在他出身於關中劍派,被逐是早晚的事。哈!小候你到那裡去胡混?」
  侯希白坐往徐子陵旁,神秘兮兮的道:「你猜得對!我是名副其實的去了胡混,過過晝聖押的癮兒。」
  三人聽得大惑不鮮,李世民解釋道:「希白著我給他看父皇的押記,說他可冒父皇簽押,以假亂真。」
  跋鋒寒欣然道:「他有否吹牛皮?」
  李世民道:「練習百來趟後,連君集也分不出真假。」
  寇仲道:「侯君集?」
  李世民點頭道:「正是侯君集,初人長安時,父皇一切詔旨均由他起草。」
  寇仲大喜道:「既是如此,待會我們到御書房取得璽印箋紙,可代發聖旨。」
  李世民道:「若牽涉到軍隊調動作戰,還須軍符才行,今晚父皇定會把令符隨身攜帶,以備隨時下令。」
  李靖來到台階下,稟告道:「一切準備妥當,請秦王頌令。」
  李世民唇角逸出笑意,點頭道:「立即行動。」
  太極宮內共有十六座大殿,主建築位於承天門至玄武門的中軸線上,依次為太極殿、兩儀殿、甘露殿和延嘉殿四大殿。太極殿號為「中朝」,兩儀殿為「內朝」,是大唐之主李淵處理政務辦公之用。其他兩座大殿,甘露殿慣為宴會之所,延嘉殿最接近玄武門,類似凌煙合和凝陰殿,設置寢宮、書齋、廳堂,乃李淵與群妃歡樂之地。不要以為李淵避往延嘉殿,是有親自督師之意,事實上延嘉殿後靠玄武門此軍事重地,禁衛總指揮所在處,比太極宮內任何地方更安全。如非有常何照應,若有任何風吹草動,玄武門禁衛軍來援,力足可迅速粉碎任何突襲侵擊。
  把尹府出口重新封閉後,寇仲、徐子陵、李世民、跋鋒寒、侯希白、尉遲敬德、長孫無忌、王玄恕和三十名飛雲衛領先抵達太極宮的出口,開放後進人太極殿。
  接著扮作禁衛將士的段志玄、秦叔寶、程咬金等逾五百人,陸續經秘道踏足廣闊的太極殿,眾人均既緊張又興奮,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人太極富,已收事半功倍的效益。
  寇仲、李世民等聚在另一道入口處商議,寇仲道:「現時守衛太極宮者不足五百人,假如我們手腳乾淨點,又能知會常何,說不定可兵不血刃的控制整座太極富,那就算我們硬闖延嘉殿或大打出手,亦可不驚動其他人。」
  李世民道:「知會常何方面該沒有問題,倘若太極宮落人我們手上,我們可直接派人去見他,旁人還以為是例行的事。」
  段志玄道:「玄武門的禁衛所與太極富有重門分隔,延嘉殿又是在林木隱蔽之內,聲音不易遠傳,只要我們能突破外殿門,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擊垮對方的防禦力量,憑強弩利刃遠攻近搏,可望一戰功成,然後從容知會常何。另一方面我們更可將整座延嘉殿包圍封鎖,不容任何人去召援示鑿一。」
  由於他曾在宮內任要職,清楚其中情況,所以他的提議,份外令人重視。
  因怕被尹祖文搶先從秘道人宮,所以他們到太極殿後始研究作戰的策略和細節。
  尉遲敬德把太極宮詳圖攤開在龍椅旁的龍几上,讓眾人一目瞭然。飛雲衛和玄甲兵全體坐地稍息,數百人沒有半絲聲響,益增大戰前密雲將雨的緊壓氣氛。
  徐子陵搖頭道:「這樣做會有重大傷亡,應可避則避。」
  李世民如釋重負道:「理該如此。」
  跋鋒寒不以為然的道:「然則計將安出。」
  定仲搭著他肩頭笑道:「誰夠聰明,誰便能活下去。看!延嘉殿由三重殿宇相連,東南西北各有一門,這麼大的地方,李孝恭的數百人必須分散各處,變成任何一處均是兵力薄弱至不堪一擊的地步,我們可由外而內佔據殿內要塞。通常作指揮的,該待在那崟?李孝恭總不能四處巡邏,否則他巡至北門時,南門有變,他豈非遠水不能救近火?」
  段志玄恭敬答道:「若皇上人住延嘉殿,天黑後,正殿和後殿即封閉,只餘中殿開放,照慣例-李孝恭會與一批手下留駐中殿,一方面可照應全局,另一方面方便應召-貼身保護皇上。」
  寇仲喜道:「這麼說,皇上應是把什麼愛妃愛嬪、護駕高手和親兵,全一股腦兒關在後殿裡。」
  段志玄答道:「對!後殿又名賞槐合,是獨立的園林樓閣建築,另有院牆圍護,牆高三丈,設市北大門,有烽火台。」
  長孫無忌補充道:「貼身保護皇上的親兵逾百人之眾,是御衛軍中最精銳的隊伍,人人肯為皇上劾死。」
  寇仲哂道:「肯為皇上劾死起不到什麼作用,因為他們根本沒有這個機會。老子我現在滿腦大計,說出來給你們參詳如何?哈!真有趣。」
  徐子陵忽然色變道:「聽!」
  接著無人不大吃一驚。
  大批軍隊步操的聲音從太極宮後玄武門的方向隱隱傳來,完全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段志玄不自覺地抹掉額角的冷汗,顫聲道:「不好!是換防。」
  寇仲一頭霧水道:「換防--」
  跋鋒寒苦笑道:「我們高估了李閥主的膽量,竟調玄武門的禁軍人宮來保護他。」
  李世民沉著的道:「調人的應是屬西內苑唐儉的部隊,若全部出動可達一萬五千人,以倍數提升太極宮的防禦力,我們的計劃再不可行。」
  寇仲是唯一仍保持笑容的人,從容道:「換防究竟是他娘的什麼一回事,請告訴我。唉!他奶奶的,章公公與尹祖文所說的營造某一種形勢,難道是這麼一回事,對他們的計劃有什麼好處?」
  段志玄迅速答道:「唐儉的人將代替禁衛軍把守宮內各處,而被換下的禁衛軍會到延嘉殿增防。」
  寇仲道:「整個換防須時多久?」
  段志玄答:「至少半個時辰。」
  寇仲大喜道:「那就有救哩!我們也要扮成御衛軍。」
  李世民搖頭道:「我們會被認出來的,絕無僥倖。」
  寇仲微笑道:「若認出來的是剛從赴吐谷渾路上中途折返的蔡元勇和匡文通又如何?他們可是貨真價實的禁衛小將。」
  徐子陵道:「即使能瞞過層儉的人,仍無法闖入延嘉宮,因為我們總不能大隊人馬五百多人操人延嘉殿,且任何打鬥聲,均會惹得唐儉的人潮水般擁來護駕。」
  寇仲淡淡道:「蔡元勇和匡文通忽然出現,要見皇上,肯定沒有人明白這是什麼一回事?只好由李孝恭親自詢問我們,我有把握說服他投向我們一方,而此為今夜我們致勝的唯一機會,再沒有另一個選擇。不論風險如何高,此險亦不能不冒。來!著他們脫下軍服讓我們這支先頭部隊換上,盔子拉低少許,明白嗎?」
  當這支冒牌的禁衛軍從假石山出口所在的御園,隊形整齊的操往延嘉宮,包括寇仲在內,沒人再有勝券在握的信心。
  其他人在秦叔寶和程咬金卒領下退返掖庭宮,只餘下他們這支由飛雲衛和玄甲精兵組成總數五十許人的隊伍為爭取勝利作孤軍奮鬥。
  李世民、跋鋒家、侯希白、尉遲敬德等一眾會被容易認出的人藏在隊伍中,只要不是逐一辨認,當可過關。
  他們「出場」的時間拿捏準確,是最後幾支開往延嘉宮的隊伍之一,否則必被熟悉宮內情況的御衛發覺有異,還要費盡唇舌解釋因何守皇城的禁衛闖人太極官來。
  扮成蔡元勇的寇伸向並肩而行由徐子陵扮的匡文通道:「你在想什麼?」
  徐子陵苦笑道:「我在想種種最壞的情況,都沒有任何方法應付,生出智窮力盡的無奈感覺。」
  寇仲也以苦笑回報,道:「你道我在想什麼?竟是穿上鞋子的婠婠賣相如何?唉!人真奇怪,在此等時刻仍可想及這般無聊的事。」
  徐子陵道:「有人來哩!」
  一隊唐儉的外戍軍迎面操至,人數在百許人間,由一將弁帶領,雙方前排的提燈者同時舉起燈籠,往另一方照射。
  位於寇仲後方、真正指揮進退行動的段士心玄先發制人,喝道:「天下統一!」
  對方以「萬世流芳」回應時,兩隊人馬擦身而過,對方果然沒有生疑,至乎沒有留意他們與宮內禁術有別的肩飾。
  如是者連遇兩隊人宮換防的外戍軍,仍能無驚無險的過關。
  當抵達延嘉宮的外圍區域,麻煩終於來臨,外戍軍重重佈防,把守進人延嘉殿通道的各處門關。
  後面的段志支向兩人道:「我們必須先停下來,喊軍令!然後報上軍階身份,經驗證無訛,始可過關。」
  話還未完,對方一名將弁打出停止的手號,嚷道:「天下統一!」
  寇仲應道:「萬世流芳。馬球長蔡元勇、匡文通。」
  全隊人倏然止步立定,並敬軍禮。
  將弁回禮後,排眾而出,欣然道:「果然是蔡大人和匡大人,校尉伍明,參見兩位大人。下屬有幸得睹兩位大人在球場上的威風,至今仍歷歷在目。」
  寇仲心中叫好,看來他們隨伏騫往吐谷渾的事,知情者只限一小撮人,而這伍明肯定不是其中之一。
  踏前一步,先發制人的低聲道:「我們奉有韋公公密令,離宮為皇上辦事,現在回來向皇上匯報。」
  伍明對宮內禁軍系統並不認識,沒有因他們肩飾有異而生出警覺,只曉得蔡元勇和匡文通是李淵身邊紅人,欣然道:「兩位大人請!」
  眾人暗鬆一口氣,通過關卡,左轉進人通往延嘉殿束門的御道。
  不過生死未卜的感覺仍纏繞酋每一個人-在這樣的形勢下,一旦出事,絕無倖免。
  東門處燈火通明,人影幢幢,把守的再不是外戍軍,而是李孝恭的近衛系統御衛羽林軍,休想如早前的矇混過關。
  段志玄低聲迅快的道:「皇上法駕在處,我們的皇城禁軍依例須留在門外十丈處。」
  寇仲推前兩丈後,高呼道:「止步--」
  全隊站定。
  寇仲向徐子陵微笑道:「成功失敗,還看今宵!兄弟!我們出馬啦!」
  徐子陵收攝心神,與寇仲邁開步伐,朝東門走去。
  守門的御衛無不認識兩人,見他們忽然領著一批禁衛大搖大擺的來臨,均感愕然。
  寇仲一副當上大官的款兒,喝道:「誰是拿得主意的人,我和匡大人要立即人宮見皇上。」
  御衛羽林軍本是長安城內最霸道的軍人,從來不用給其他系統的兵將賣面子,不過他們更清楚兩人乃皇上身邊紅人,遂不敢怠慢,有人立即往報。
  不片刻一員武將匆匆而來,兩人隔遠看到均大失所望,也心中叫苦,來者並非他們期待的李孝恭,而是程莫的副手,他們在宮內的舊相識、口甜舌滑的廖南。
  廖南一身御衛將領裝束,見到兩人大感意外,目光更掃往段志玄的隊伍,滿臉疑惑的道:「兩位大人不是出使到吐谷渾去嗎?」
  此正為兩人大感頭痛的原因,終碰上知情者,令他們再難矇混。
  寇仲人急智生,踏前兩步,來到廖南身側,壓低聲音道:「千萬別說出去,我們今趟借出使為名,事實上是奉皇上密旨,調查吐谷渾與西突厥勾結的事,現在有重要情報,須刻不容緩的稟報皇上。」
  廖南分不清真假,為難的道:「皇上現於延嘉合休息,可否待至天明,上報韋公公,由他安排。」
  寇仲焦急的道:「西突厥和吐谷渾的聯軍隨時可至,我們必須立即上稟皇上,此事關係重大,御騎長程莫大人最清楚這件事,請他來可知我說的句句屬實。」
  明知程莫不在這裡,有風當然駛盡幗。
  廖南給嚇了一跳,駭然道:「西突厥和吐谷渾的聯軍?唉!程大人有事在身,不在這裡。」
  接著斷然道:「這裡的指揮是河間王,進人延嘉閣須得他點頭,這樣吧!我帶你們去見他,由他定奪。」
  寇仲心忖這才乖嘛,向徐子陵打個眼色,隨在廖南身後踏入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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