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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 衛斯理系列-一半一半 作者:倪匡(已完成)

[科幻] 衛斯理系列-一半一半 作者:倪匡(已完成)

一半一半

自序

  這個故事,涉及目前科學家在盡心研究將生物基因和電腦聯接的課題。這類生物
電腦已經出現,人腦基因和電腦聯接也已經在日程上了。

  一直在說「電腦總有一天會造反」卻不知道從何開始,現在總算明白了,就是
從電腦生物化、電腦人化開始。

  人造腦,有他們自己思想的人造腦,造反的可能率,我看不止一半。有思想的,
能一直只是工具嗎?

  大家說呢﹖



                                                                    倪匡
              
            
                                                                  三藩市
                                                     二00一0五0四0九一一
                                                這個日子倒和造反頗有關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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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又失手了】



  在記述這個故事之前,我著實躊躇了好幾天,不是誇張,甚至於徹夜難眠,實在
是由於不知道該如何開始才好。

  迄今為止,我已經記述過數以百計的故事,雖然也有一些在開始的時候,很有一
陣猶豫,不知道該如何下筆,可是情形都沒有那樣嚴重。

  這次特別困難的原因,我很清楚,因為這個故事的內容有一部份超出了我的知識
範圍||甚至於超出了我理解能力的範圍。

  也就是說故事中有一些地方,我恨本不知道是發生了甚麼事情,就算有人向我一
再解說,我也不明白,而且向我解說的人,也知道無法說明白,因為我們使用的是人
類的語言文字,受到人類知識的局限,無法表達人類知識範圍之外的事情。

  所以到最後,我也只不過得到了一個模模糊糊的概念。而我還是只能使用人類的
文字把這個連我自己都很模糊的概念表達出來,接受我表達的朋友,當然更難理解
了。

  我只能保證盡力做得最好,卻完全不能保證有最好的效果。以往在我所敘述的故
事之中,雖然也頗有一些不明不白之處,都不會像這個故事那樣嚴重||這是在經過
反覆考慮之後,覺得必須聲明的一點。

  然後我考慮的是應該如何開始記述,頭緒很多,因此也很難決定。最後我決定還
是從上一個故事《財紳寶庫》說起。

  《財神贊庫》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故事||可能在我記述的故事之中,算是最簡單
的了,而且記述完了之後,也不以為它還可能有甚麼後續的發展了。

  可是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之外,最不可能有後續的故事,卻偏偏大有發展。其發展
和新的故事又有關係,所以用來做開始,既可以承上,又可以啟下,再好不過。

  《財神寶庫》的後續發展,從四個小傢伙開始。這四個小傢伙大家都不陌生,他
們是:紅綾、溫寶裕和良辰美景。

  四個人之中,先出現的是紅綾和溫寶裕。

  他們和藍絲一起在那個「寶地」中,藍絲是鐵定了心,再也不肯離開,溫寶裕和
紅綾卻經常會離開一陣子,紅綾離開的次數比較多,溫寶裕比較少。

  溫寶裕在「寶地」,最初的目的是為了和藍絲在一起,不捨得和藍綠分離。可是
漸漸地我發現,溫寶裕對「長老」的著迷程度越來越深,每次當他離開「寶地」,和
我相會的時候,話題都離不開長老,而且祟拜長老的心情,溢於詞表。

  我曾經和白素多番討論過這個問題,認為這種現象十分不妙,因為長老這個外星
人腦部活動所產生的力量非常強大,足以影響、其至於操縱他人的腦部活動。

  溫寶裕所表現出來的情形,就非常類似他腦部的活動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操縱,不
然他一向是一個非常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不會對長老所傳達的所有訊息,都毫無保
留地接受。

  我和白素也曾經很直接的向他指出這一點,溫寶裕卻幾次都用同樣的話來回答,
他說:「你們不明白﹗」

  我認為他是在搪塞,不想和我們進一步討論這個問題,這也說明在他和長老的長
時間溝通過程之中,有很多事情發生,是我們不知道的。

  然而當我們向他進一步追問的時候,他說的還是耶句話:「你們不明白﹗」

  我和白素也無可奈何,好在紅綾並沒有這種現象,而且我們也知道長老難以開關
出來,所以也就只好聽其自然,無法深究在「寶地」中究竟發生過甚麼事情||問過
紅綾,紅綾也說不出所以然來,我們只猜想那可能只是溫貿裕和長老之間的事情。

  後來我們才知道在「寶地」中,在長老和溫寶裕之間確然有事情發生,而且非常
嚴重,發展出一連串匪夷所思難以想像的事情來,不過那些事情和這個故事無關,所
以不詳細說了||我已經想到,要敘述那些事情,比講現在這個故事還要困難。

  所以溫寶裕也越來越不願意離開「寶地」,每次他不得不離開,都是被我催出來
的。

  而我也不是主動要溫寶裕來,是實在被溫媽媽催不過了,才通過電腦網路,告訴
溫寶裕:「閣下若再不出現,必須對令堂任何不可預料的行為負責﹗」

  溫媽媽不見寶貝兒子,到我這裏來找,已經成為慣例,成了我人生三大無可奈何
之一。

  這一次,溫媽媽找上門來,已經兩次,有一次她第三次來到,幾乎沒有在我門口
上吊,所以我知道兩次已經是極限,在她第三次出現之前,溫寶裕必須回來。

  我發出了措詞非常嚴厲的電郵,溫寶裕還是有些不情不願,想要推搪,我告訴他
如果不立刻回來,我就把「寶地」的所在處講給他媽媽聽,叫溫媽媽自已到那山洞裏
去找兒子。

  溫寶裕當然考慮過他令堂大人如果在寶地中出現的情形,所以乖乖地回來,和他
母親共敘天倫。

  這次他離開寶地,紅綾跟了他一起回來,在溫寶裕和他母親在一起的時候,我和
白素趁機問紅綾:「小寶受長老的影響好像越來越甚了,你有沒有覺察到?」

  紅綾笑嘻嘻道:「那是必然之事||小寶好奇心非常強烈,而長老可以滿足他的
一切要求。」

  我道:「你要留意,如果你感到事情到了危險的邊緣,要立刻告訴我們。」

  紅綾很認真地想了一想,反問道:「甚麼情形是危險的邊緣﹖」

  這問題非常難以回答,我和白素想了好一會,我才道﹕「究竟是甚麼樣的狀況才
危險,非常難界定,例如小寶他如果有實際行動,要使長老開關出來,那就非常危險
||長老開關出來之後,會有改變地球現狀的行動,簡直難以想像。」

  紅綾又想了一會,才點頭道:「我明白了。」

  我和白素都相信她真的明白了,就沒有再就這個問題討論下去||事實上就算要
討論,也無從著手,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會發生甚麼事情,只知道沒有事情則已,如
果一旦有事情發生,就是極端駭人聽聞,天翻地覆的大事。

  第二天,溫寶裕安撫了他母親之後,來到我這裡,向我辭行,順便問紅綾是不是
和他一起回去。

  紅綾還沒有決定,我和白素看看溫寶裕,不由自主搖頭,心中的感覺一樣,都感
到溫寶裕看起來越來越陌生了,每一次隔了一個時期他來到,這種感覺就加重一些,
這次更使人感到溫寶裕和我們之間的距離,更加遠了。

  而且這種感覺顯然是雙方面的||溫寶裕也感到他和我們之間的距離在拉遠。

  這種雙方都產生的感覺,很是奇妙,一有了這種感覺,自然而然在行動和語言方
面,都會變得生疏,尤其是本來熟得不能再熱的朋友,忽然有了這種無形的隔閡之
後,就會覺得說不出來的瞥扭,變成誰也不想再在這種氣氛中多呆片刻。

  所以在紅綾表示她想遲一陣再走,溫寶裕立刻向我們拱手告辭的時候,我和白素
竟然都沒有出聲挽留。

  溫寶裕有想說些甚麼的樣子,可是終於他也感到沒有甚麼可說,所以就揮了揮
手,走向門口。

  我覺得非常不是味道,感到應該留住溫寶裕||要長久留住他當然不可能,因為
藍綠在寶地之中,但至少也應該儘量使溫寶裕不要和現實世界太脫節了。

  我正在想用甚麼話才可以留住溫寶裕的時候,溫寶裕已經打開了門。

  他開門之後,本來當然是準備跨出去的,可是突然之間他非但沒有走出去,反而
連退了兩步,我剛看到門口有兩個紅衣人,心中所想的留住溫寶裕的話,也在這時候
衝口而出:「最近有一件事情,很是有趣,可要聽聽。」

  這一切全都是在剎那之間同時發生的事情。我話才出口,兩個紅衣人左右分開,
在溫寶裕身邊掠過,一過了溫寶裕身邊,又合在一起,略一回頭,向溫寶裕道:「謝
謝﹗」

  然後兩條紅影撲向白素,立刻纏在白素的左右。

  這樣的兩個人,除了是良辰美景之外,還會是誰﹗

  看來她們是才來到門口,還沒有按鈴,溫寶裕就恰好打開門,她們向為她們開門
的人道謝,是一種禮貌,可是她們和溫寶裕這樣熟,為甚麼也那樣客氣?

  我隱隱約約感到很不對頭。

  而這時候,溫寶裕沒有繼續向外走,卻也沒有轉過身來,良辰美景忽然「哄」地
一聲,道:「這不是小寶嗎﹖」

  她們說著,互望了一眼,紳情很是古怪,分明是在說:是小贊替我們開了門,何
必那麼生份,要向他說謝謝。可是為甚麼我們剛才竟然會沒有認出是他?

  良辰美景這種身體語言,更便我苦笑。她們沒有一下于就認出是溫寶裕來,當然
是因為溫寶裕有了很大的變化使她們認不出來。

  由此可知,確實有非比尋常的變化發生在溫寶裕的身上||不只是我們的感覺,
連良辰美景都很明顯地感到了﹗

  良辰美景一開口,溫寶裕轉回身來,攤了攤手:「可不就是我嗎﹗兩位久違
了﹗」

  他的話和他的行動,還是和以前一樣,可是一看就感到非常生硬,絕對不自然,
那種不自然的程度,竟然使得良辰美景張大了口,一時之間無法適應。

  一時之間氣氛之尷尬難以形容。白素忙道:「是啊,你們好久沒有見面了。」

  良辰美景道才通:「是啊,久違了。」

  她們說了一句,立刻向我道:「有甚麼有趣的事情,我們也要聽﹗」

  我留意溫寶裕的神情,本來溫寶裕一向是聽到了有有趣的事情可聽,立刻雀躍興
奮,可是這時候他卻神情淡然,好像除了儘快回到寶地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事情,
可以引起他的興趣了。

  我心想,在這樣的情形下,要使溫寶裕留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趕快說那件「有
趣的事情」。

  只要溫賀裕還有好奇心,我開始說,他就會留下來聽。

  於是我也沒有多加考慮,就開始說《財神寶庫》這個故事。在我開始說的時候,
我看到白素有不以為然的神色,可是她並沒有阻止我。

  在開始說這件事惰之後,沒有多久,良辰美景和紅綾都聽得津津有味,溫寶裕卻
沒有一貫地那種探索事情結果的熱情。

  我猜想溫寶裕是在非常有耐心的情形下聽完了我的敘述,他吸了一口氣,道:
「有趣,凡是和財富有關的事情,地球人都會覺得有趣。」

  良辰美景哼了一聲:「閣下入了外星籍?」

  溫寶裕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所有的地球人,有極少數例外,各位不是終於沒有
去開放財神寶庫嗎﹖」

  在解開隱語,得到了密碼之後,我們並沒有去開啟財神寶庫,原因相當簡單,是
因為我們感到對現在生活的滿意,而巨額的財富,只有成為額外的負擔,並不能使生
活更加快樂。而我們認為生活快樂第一,所以並沒有去開寶庫。

  溫寶裕在說了那句話之後,忽然長嘆一聲,喃喃地道:「或許,地球上有多少人
是在知道了密碼之後,而不去開放寶庫的,那些人才是應該生活在地球上的。」

  溫寶裕這番話很玄,而且他說來聲音很低,模糊不清,要不是我正好站在他的身
邊,我也聽不清楚。

  然而這時候在場的所有人中,我想只有我聽到了,而且聽懂了他的話。

  我不禁心中一凜,知道他這樣說,還是中了長老理論之毒||長老告訴他,現在
地球上的人太多人多了,和他們原來創造地球生命的計劃相差太遠,而地球上一切紛
爭、地球人行為中所有的罪惡,就是因為人太多而發生的。

  長老甚至於非常肯定,這種情形如果不改變,任由他繼續下去的話,唯一的結果
就是趨於滅亡,所以長老認為要拯救地球,就必須大量減少地球人口。

  雖然我也隱約感到這種說法並不是不能成立,可是我卻認為這個問題無法討論。

  這問題根本沒有討論的餘地,因為需要討論的是如何大比數地減少現有地球人口。

  連想想都會令人冒冷汗﹗

  可是看溫寶裕的神情,卻非常認真,這正是一直令我擔心的事情。

  然而現在我也想不出該對溫寶裕說些甚麼才好,看溫寶裕的樣子,也像是想對我
說些甚麼,而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我們兩人就這樣莫名其炒對望了一會,各自都不知
道應該如何開口,這種情形在我自從溫寶裕少年時代認識他開始,從來也沒有在我們
之間發生過﹗

  溫寶裕最後攤了攤手,很有些無可奈何,沒有再說甚麼,就走出門去。

  我也沒有追出去||因為就算追上了他,結果還是不知道說甚麼,又何必多此一
  我聽到身後良辰美景在問:「小寶他怎麼了﹖怎麼像是換了一個人﹖是不是失戀
了?」

  連白素都不禁嘆了一口氣:「說來話長﹗」

  良辰美景立刻纏住了白素,要白素告訴她們,在溫寶裕身上,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清。

  我思緒很亂,沒有心情聽白素向良辰美景說關於溫寶裕的事情,就揮了揮手,
道:「你們慢慢說。」

  我說著,就走出門去,那時候溫寶裕已經離去,我漫無目的向前走了一會,不禁
失笑,笑自己憂慮長老會開關出來實現他的減少人口計劃,實在是沒有作用之極的事
情。

  因為目前沒有發生這事情的危機,而如果事情要發生,我也根本沒有任何力量可
以阻止,所以根本不必憂慮||像剛才那種情形憂慮下去,只怕人會發瘋﹗

  我決定將憂慮放下,不去想它||雖然後來由於事情的變化,還是不能不想,可
是那是以後的事情了。

  當時我長長地收了一口氣,轉身回到屋中,紅綾正興高采烈地向良辰美景說關於
長老的事情。

  良辰美景這次來,在我這裡聽到了許多新鮮的事情,她們在逗留了兩天之後才離
去,神情非常滿足。

  在她們離去之後,白素問我:「你看她們知道了寶庫的密碼,會不會去開啟
它?」

  我知道這就是我開始敘述財神寶庫的故事時,白素有不以為然神情的原因。

  我想了一想,這:「這我不能肯定……人心難測……我倒有些擔心,溫寶裕會去
開啟寶庫,因為大量的財富,有助於使長老開關出來,看溫寶裕的情形,像是很希望
長老可以出來。」

  白素苦笑,搖了搖頭,顯然她也看出溫寶裕情形不是很對,可是卻也沒有辦法。

  紅綾在一旁看到這種情形,就拍胸口,大聲這:「放心,有我在,就算小寶和藍
絲要放長老出來,我也會阻止。」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沒有說甚麼。

  因為長老開關出來,對地球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我們根本無法肯定,我們之所
以阻止長老開關出來,只是基於不想地球現狀發生劇烈的變化而已。

  不過有紅綾在,溫寶裕就算有行動,也必然會遭到紅綾的阻止,這一點卻可以肯
定。

  過了幾天,紅綾又去寶地,她到了之後,立刻傳來訊息:小寶沒有到瑞士去,他
直接回到寶地。

  我和白素相視苦笑||本來完全沒有任何隔閡的關係,因為想法不同,而變成使
我們懷疑溫寶裕會去開啟寶庫,實在是人和人之間關係的悲劇。

  又過了十來天,我和白素在報上看到了一則新聞,我們都呆住了說不出話來。

  新聞並不是很詳細,不知這來龍去脈的人看來,只不過是一件有趣的花邊新聞而
已﹐可是我們一看就知道來由,所以受到了相當程度的震動。

  新聞的標題是:「孿生女完全一樣,警力不能肯定誰是犯案者,只好撤銷控
訴」,而全文如下:

  「昨日下午,警方和某大銀行,拘捕了一名年輕女子,準備控以搶劫銀行的罪
名,然而將該名女子帶往警局途中,突然出現另一名女子,與該名被拘女子一模一
樣,在混亂之中,警方無法分辨兩名女子之中,誰才是真正的犯案者,所以無法提出
檢控,銀行方面也同意不再追究,兩名女子身份相當神秘,據說擁有亞洲某國外交人
員發照。」

  我和白素面面相覷,這「兩名女子」,若不是良辰美景,還會是甚麼人﹗

  想不到她們果然受不住巨額財富的引誘,在我這裏聽了故事之後,就去開啟寶庫。

  這也怪我對她們不夠瞭解,其實我也並不很責怪她們,她們年紀很輕,金錢對她
們來說,有巨大的作用,難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而真正令得我和白素震驚的是:何以良辰美景會被警方拘捕?難道我們研究出來
的密碼不對?

  還是那密碼可以打開小保險箱,卻不能打開大保險箱?

  還是在其他甚麼地方出了差錯﹖

  一時之間我思緒紊亂之極,難以設想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同白素望去,她也皺
著眉,不過她看來比我鎮定,說了一句我無法同意的話。

  她這:「等她們來了,問出詳細經過的情形再說。」

  我跳了起來:「她們做出了這樣的事情,還好意思再到我這裏來﹖」

  白素揚了揚眉:「為其麼不好意思?我們把一切全都告訴了她們,也沒有不准她
們去開啟寶庫,她們或許是為了好奇心,想去看看寶庫之中究竟有多少財富,或許真
的想得到那些財富,用在她們認為值得使用之處,別忘了她們的遺傳之中,有強烈的
劫富濟貧的因素在﹗」

  我還是搖頭。

  白素繼續道:「她們一定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甚麼不對,相反她們可能正在怪
你,同她們提供了不正確的密碼,使她們幾乎要坐牢哩﹗」

  我苦笑:「豈有此理﹗別說密碼正確,就算不正確,根本沒有人要她們去開寶
庫,怎麼能怪我﹗」

  白素嘆了一口氣:「同樣的一件事情,每個人的立場不同,想法也就不一樣。」

  我哼了一聲,心想這件事情無論如何道理總在我這一邊,良辰美景若真的來到,
我絕對不會給她們好臉色看。

  不能不佩服白素料事如神的能力,第二天晚上,門鈴響起,我打開門,就和在門
口的良辰美景打了一個照面。

  我一看到她們,臉色一沉,就要發話,她們兩人已經看到了在我身後的白素,叫
了一聲,身形一閃,就在我的身邊掠過,我想抓住她們,她們的移動速度實在太快,
我出手雖然不慢,可是還是抓了一個空。

  耳聽得她們語帶哭音,又叫了白素一聲,我轉過身去,看到她們在白素身邊,一
邊一個,抓住了白素手臂,扁住嘴,眼淚汪汪,一面還伸手指住我,分明是在向白素
訴說我的不是﹗

  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剛想說話,白素卻已經道:「不能怪他,他說的一切全是
事實,而且你們在採取行動之前,也沒有告訴我們,大家商量一下,是不是?」

  我聽了大大不同意,因為給白素這樣一說,良辰美景她們的錯處只是行動沒有告
知我們而已﹗而事實上她們的行動,出於貪婪,想將寶庫中的財富據為己有,這種行
為相當不堪,應該受到嚴詞譴責,豈是這樣輕描淡寫就可以算數的。

  可是這時候白素又連連向我使眼色,不讓我開口,所以找只是哼了一聲。

  良辰美景卻還在哭訴:「還好我們兩人長得一模一樣,他們說甚麼也分不出來,
這才逃過了一場牢獄之災﹗」

  我忍不住冷冷地道:「你們兩人的指紋,不見得也一樣,通知銀行套取指紋,還
是可以認出進保險庫的是哪一個﹗」

  良辰美景一起伸出雙手,在我眼前搖晃,很得意地這:「就是一樣,就是一樣,
完全一樣﹗」

  我雖然還在生她們的氣,可是面對這樣的生命的奇蹟,也不禁無話可說。

  良辰美景放下手來,居然還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她們顯然是在怪我害了她們,這真不知這從何說起,我只好大搖其頭。

  白素很寵她們,輕輕拍她們的頭,道:「照說沒有道理會失手,怎麼會又失手
了,把經過情形說來聽聽。」

  良辰美景就咕咕呱呱說她們到瑞士那家銀行去開做財紳寶庫的情形。

  其經過情形一點也沒有甚麼特別,和在《財神寶庫》這個故事中記述的一樣。

  由於保險庫的規矩,只能一個人進去,所以她們一個進去,一個在外面等,也幸
虧是這樣,她們才避免了牢獄之災。

  當進保險庫的那個,按下了密碼,滿心以為可以打開保險箱的時候,警鐘大鳴。

  本來以她們的身手來說,就算在密封的保險陣中,要抓住她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可是由於事情實在太出乎意料之外,所以有一個短暫時間的不知所措,就在那時候,
兩個保安員撲上來,就把人抓住了。

  保安員押著人,離開保險庫的時候,警方人員也已經趕到,才出保險庫,被押出
來的和等在大堂的良辰美景,就看到了對方,兩人一起大叫一聲,在大堂的向前一
衝,被抓住了的用力一掙,兩人迅速靠在一起。

  雖然她們立刻被團團圍住,可是所有的人定睛一看,都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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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猜謎語】



  在他們眼前,是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其實良辰美景也並不是完全一樣,她們兩人的分別是酒渦的方向不同,可是那個
倒霉的保險庫經理卻完全沒有注意進去的那個酒渦是在左還是在右。

  於是根本沒有人可以分得出誰是誰,也不知道應該拘捕哪一個。

  不知道該算是文明法律的好處還是壞處,明明知道兩個人之中必定有一個應該被
拘捕,可是由於無法確定,就只好看看兩人大搖大擺離開。

  這期閒當然還有一些過程,例如良辰美景亮出了她們亞洲某國的外交護照,例如
銀行方面考慮到沒有損失,等等,所以她們才能夠全身而退。

  雖然她們沒有被拘捕,可是這種事情,她們認為是奇恥大辱,她們第一個想到
的﹐正如白素所料:被衛斯理捉弄了,所以她們一刻都不停留,就來找我算帳﹗

  等她們講完,她們還是很氣憤地望著我,大有想我向她們道歉的意思。

  我冷笑道:「事情我是說給溫寶裕聽的,誰知這溫寶裕聽了沒有事,旁聽者反而
起了貪念﹗」

  良辰美景聽了,一起非常委屈地望向白素,白素立即道:「你們想開敢寶庫,一
定有理由,且說來聽聽,是為了甚麼?」

  我繼續冷笑,卻不料良辰美景回答得十分爽快:「當然是想得到寶庫中的財
富。」

  這樣直接的回答,像是在白素的意料之中,她立刻又問:「那是一筆非常巨大的
財富,你們準備怎麼用?」

  良辰美景半秒鐘都沒有耽擱,軌道:「購買糧食和營養品,拯救數以百萬計的在
飢餓死亡線上掙扎的兒童和少年。」

  這個答案好像也是在白素的意料之中,她又問道:「當然是你們對之最有感情的
那個國家的兒童和少年了﹗」

  良辰美景吸了一口氣:「對,他們優先,然後可以惠及全世界的兒童和少年,我
們本來計劃第二個目標是巴西||單是在里約熱內盧,就有過百萬的街童在垃圾堆裏
找尋食物﹗」

  白素向我望了一一眼,道:「很好的計劃﹐那筆財富就應該這樣運用﹐不應該鎖在
保險箱裡。」

  良辰美景得到了白素的鼓勵,非常高興,連連點頭。

  這種情形,應該很感動人,可是我卻一點都沒有被感動的感覺,因為我知道良辰
美景要優先救助的那個國家兒童少年在飢餓死亡線上掙扎的原因﹐是由於這個國家那
種絕滅人性的極權統治||要剷除極權統治帶來的一切禍害,唯一的方法就是徹底剷
除極權統治﹗

  極權統治所帶來的禍害,是無底洞,除此之外,任何方法都不能將這個無底洞填
滿。

  所以我依然維持冷笑。

  白素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可惜不知道由於發性了甚麼意外,竟然會不能開啟
這財神寶庫,我們會儘量設法找出原因來。」

  良辰美景道:「白姐真好。」

  我也懶得開口,因為良辰美景既然會和那個國家的極端獨裁統治者成了朋友,她
們的認知程度是如何幼稚淺薄,也可想而知,簡直和長久在極權統治下的愚民沒有分
別||愚民在極權統治之下,還有覺得自己活得很好的哩,真是地球奇觀。

  和這種認知幼稚淺薄的人,說甚麼都是浪費時間。

  我也沒有興趣再聽下去,自顧自上了樓。大約在半小時之後,白素在我眼前出
現,道:「難道你不想知道為甚麼我們研究出來的密碼竟然不能開啟寶庫?」

  我不想和白素爭論,道:「原因可能有許多,最簡單的一個是財神老闆改了密
碼。」

  白素想了一想,搖頭:「可能性不大||他花了很大的心思,把密碼隱語化,不
會輕易更改。」

  我攤了攤手,表示我沒有其他的設想。其實對於良辰美景不能開啟寶庫,我心中
還很高興,如果她們得到了大筆財富,我真懷疑有多少可以用來救助兒童,其中九成
以上,只怕都會給極權統治者用來買武器||他們迷信的是「槍桿子裏出政權」,有
了錢自然而然第一要務就是買武器,才能鞏固他們的政權﹗

  所以我根本沒有打算去研究良辰美景為甚麼會不能開啟寶庫。可是白素接下來所
說的話,卻使我改變了主意。

  白素道:「我認為在良辰美景她們到達保險庫之前﹐已經有人開啟了保險庫﹐而
且改變了密碼。」

  我怔了一怔,迅速地想著,知道密碼的只有四個人:我和白素、白老大和江海。

  兩位老人家說了不去開啟寶庫,當然不會出爾反爾,他們也沒有理由會將密碼洩
露出去。我和白素更沒有任何行動會和開啟寶庫有關。

  那麼剩下的可能,就是最近知道密碼的良辰美景、紅綾和溫寶裕了。

  絕對不可能是紅綾,當然不會是良辰美景||她們失手了,那麼就只有溫寶裕。

  雖然紅綾說溫寶裕在離開我們這裏之後直接回到寶地,並沒有耽擱時間,可是將
密碼傳送出去,大約只需要五秒鐘時間就夠了,難道是溫寶裕將密碼告訴了甚麼人,
而趕在良辰美景的前面,開啟了寶庫﹖

  雖然分析下來,這是唯一的可能,可是我還是搖了搖頭,表示我不能接受這樣分
析的結果。

  白素顯然知道我想了些甚麼,她道:「開啟寶庫者,不會是我們這裡的人。」

  我很是訝異:「還會是甚麼人﹖」

  白素沉聲道:「我想江海在我爸之前,應該還曾經找過別人,研究那段隱話。」

  我「啊」了一聲:「在我們研究隱語的時候,早已有人破解了它,而且用它開啟
了寶庫?」

  白素點頭:「就是如此||我們可以解開隱語,人家當然也可以。而且人家比我
們更能幹,至少不用大張旗鼓,而是悄悄地就有了答案﹗」

  我怔了半晌,心中苦笑,這種情形使我想起金聖嘆評論《水滸傳》中「智劫生
辰綱」這一段的話來。金先生說,事後立刻破案,那何智之有?而去年作案的那一
夥,官方一直無法破案,才是真正的智者。

  我們花了許多心機,得到了密碼,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卻不知道真正了不起的
人,早已得手了﹗

  這種情形,不但令人沮喪,而且還使人有「嚥不下這口氣」的感覺。至少我就立
刻感到,非要把這個開了寶庫的人,找出來不可||不是為了要和他爭奪財富,而
是非常想見識一下,究竟是何方神聖﹗

  剎那之間這願望強烈之極,驅使我要立刻採取行動。

  我道:「去問江海,之前他曾經將隱語告訴過其麼人,應該不會太多,根據他的
名單,一個一個去找,一定可以將他找出來。」

  白素像是胸有成竹,竟然道:「先決定一下,找到了那個人,我們應該採取甚麼
行動?」

  我呆了半晌,難以回答。

  真的,就算找到了那個人,我們應該採取甚麼行動呢?

  寶庫中的巨額財富,不屬於任何人,可以說誰能打開寶庫就屬於誰,我們當然沒
有權利用任何方法去對付已經得到了那批財富的人。

  至於我們雖然也解開了隱語,可是我們自己決定放棄,也就沒有理由再去爭取。

  雖然事情窩囊之極,可是根本甚麼也不能做,而且根本甚麼也不必做。

  我苦笑:「照這樣說,是根本不必去找那個開啟寶庫的人了?」

  白素搖頭:「不然,還是要去會一會那位高人,巨大的財富可以為善,也可以為
惡,我們多少和這些事有些關係,也就應該盡一分力,不便事情趨向禍害。」

  這話正合我意,我道:「江海可能和爸在一起,我們先到法國去走一趟。」

  白素想了一想:「我們分頭行事||你到法國去。」

  我用疑惑的神情望向白素,白素道:「我從銀行方面著手||銀行保險庫經理應
該記得是其麼樣的人打開過那個保險箱,這是最直接的方法。」

  我本來想說,銀行經理有他的職業操守,怎麼會肯說出來。可是轉念之間,就想
到要人把操守拋棄的方法至少有二十六百多種,確然是很直接的方法。

  於是我點了點頭,白素又道:「還有兩件事情要進行,一件是向戈壁沙摸去瞭
解,要改變密碼,是不是很容易。」

  我道:「那簡單,第二件事是||」

  白素皺了皺眉:「你有沒有注意到,從三個月以前開始,世界各主要工業國家的
股票市場,都在不斷下跌,而且下跌是由市場上傳統企業的股票開始,帶動其他股票
價格一起下滑。」

  我怔了一怔,搖頭,因為我從來不關心這方面的消息,只是略有印象而已。這時
候白素特地提了出來,我立刻想到,白素的意思是:全世界股票市場股票價格下滑,
是由於有人大量出售股票的結果,是有人正在不斷拋售從財神寶庫之中取出來的股
票﹗

  根據江海的說法,寶庫中股票數量驚人,拋售出來,當然會形成股票價格的大幅
下滑,而這種現象居然在全世界範圍內出現,由此可知被拋售的股票數量是何等巨
大﹗

  我吸了一口氣:「是去查一下,甚麼人在最近三個月不斷在拋售股票﹖」

  白素點頭:「正是,可以委託小郭去查。」

  兩件事都由我去做,白素先走一步,我去找戈壁沙漠。

  找戈壁沙漠的經過不必詳細敘||他們向我非常詳盡地介紹他們研究那保險箱
的所得,沉悶無比。

  我只想知道改變密碼是不是容易,他們說:「這要在打開保險箱之後才能知
道。」

  於是我花了三十秒時間,將保險箱打開,看得戈壁沙漠目瞪口呆,好像連心臟都
停止了跳動||他們並不知道早已有了密碼,所以看到我一下子就打開了保險箱,有
這樣的反應,非常正常。

  等他們鎮定下來,略研究了一下,就給了我肯定的答案:「非常容易。」

  在保險箱門的後面,同樣有數字鍵,在那數字鍵上按下任何數字,就立刻成為新
的密碼。

  戈壁沙摸一面解釋,一面就按下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0」,然後關上保險箱
的門,同我做了一個手勢。

  我就用這十個數字,去開保險箱,保險箱立刻打開||這是新的密碼,原來的密
碼已經完全沒有用處了﹗

  這種情形解釋了良辰美景何以會失手的原因。

  戈壁沙漠對於能夠打開保險箱,大喜過望,專心研究,連我是甚麼時候離去的都
不加理會。

  然後我再去找小郭。

  小郭在聽了我的要求之後,神情之古怪,那種哭笑難分的程度,簡直無法形容。

  接著他長嘆一聲:「我要是知道那是甚麼人就好了||全世界都想把這個人找出
來,可是到現在為止,沒有人成功。」

  和小郭會面,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在小郭那裡,知道從兩個月之前開始,各
大工業國的大企業,都曾經出現過多年以前發行的大量股票,這些股票在幾十年來經
過分拆,數量龐大,據說美國的一個企業光是支付數十年來的股息,就數以億計。

  這許多股票同時湧現,誰都知道如果在市場上拋售,會引起股票價格下滑,曾經
聯合要求股票持有人不要一下子就將股票大量推出。

  可是股票持有人顯然沒有理會,不斷大量將股票在市場上推出,形成了在三個月
之內﹐主要工業國的股票市場指數,下滑了三分之一,而且還在繼續下跌。

  巨額股票的持有人,看來若不是沒有甚麼商業頭腦,就是急需大量現金運用,不
然不會有這樣的行動。

  而股票都通過當地最權威的股票經紀進行出售,被委託的經紀商,對委託人也很
有興趣,可是從他們口中說出來的委託人,個個不同,有的說是印度土王,有的說是
阿拉伯酋長,持股票向各大企業交涉的人,也各自不同,有的是老人,有的是少
婦……

  一致的意見是,所有出面的都不是真正的股票持有人,真正的大老闆一直在幕
後,誰也不知道他是何方伸聖。

  小郭說「全世界都在找」,並不是誇張的說法,因為根據各大企業的估計,突然
出現的股票,現在還只不過被拋售了三分之一,如果繼續這樣拋下去,全世界股票市
場都會面臨崩潰﹗

  出現這種壞情形,對那批股票的持有人也完全沒有好處,大家都希望把他找出
來,說服他就算要將股票套現,也應該使用聰明的辦法,以免全世界都受到損失
包括他自己在內。

  可是一直到現在,還完全沒有頭緒。

  小郭反而將希望寄託在我的身上,他道:「你也在找這個人,那就好了,如果你
找到了他,請第一時間告訴我,好讓我在全世界同行面前露臉﹗」

  聽小郭的話氣,像是全世界都發動起來在找那個人﹗

  而從小郭的話中,我也可以肯定那些在市場上大量出售的股票,必然來自財神寶
庫||除此之外,還能夠從哪裡冒出這樣一筆大財富來?

  我也要小郭有消息就立刻通知我,和他分手二十小時之後,我已經來到了法國南
部。

  運氣不算壞﹐江海也在。而我看到兩位老人家的時候﹐兩位老人的情形有些古怪。

  他們都背負雙手,在不斷踱步,口中喃喃自語,江海在兜小圈子,白老大卻走出
老遠,又走回來。

  他們看到我突然出現,也一點都不覺得奇怪,甚至於不向我打招呼,只是看了我
一眼,而且我發現即使在他們望我的時候,視線的焦點也根本不在我的身上。

  這種情形一望而知,是兩位老人,正在集中精神,苦苦思索。

  他們在想些甚麼呢﹖

  那段隱語早已解開,難道又有新的隱語發現?

  我本來不想打斷他們的思緒,可是在一旁等了超過半小時,情況沒有絲毫改變,
我忍不住大聲道:「不管你們在想甚麼,能不能停一下||財神寶庫被人開啟,裡面
的東西都被人取走了﹗」

  我想我把這個消息說了出來,必然會引起他們的震動,可是他們卻只是向我揮了
揮了,叫我不要打擾。

  我實在想不通有甚麼事情值得兩位老人家這樣傷神去思索,而我無法一直這樣等
下去。

  所以我一伸手,抓住了江海,用力搖了他幾下,好使他從思索中回過神來。

  然後我道:「只問你一個問題。」

  江海卻望著白老大叫起來:「不公平﹗妳的女婿來搞亂,分明是幫你﹗」

  白老大哈哈大笑:「放屁﹗我也停止,那樣公平了吧﹗」

  說著,白老大走了過來,拍我的肩,道:「財神寶庫讓人家開啟了,就開啟了
罷﹗」

  江海立刻接口:「寶庫裡面的東西,叫人取走了,軌取走了罷﹗」

  他們說得如此自然,可見當時他們的大徹大悟,並不是一時衝動,而是真正看透
了,所以現在才會聽到了這樣的消息,一點都不在乎。

  可是既然如此,還有其麼事情可以值得他們這樣苦苦思素的呢﹖我當時的表情一
定相當古怪,他們一起笑了笑,齊聲道:「我出了一個謎語給他猜,比賽誰先猜
到﹗ 」

  我不禁駭然失笑||人要將甚麼東西都放下,真是談何容易,兩位老人家可以把
大筆財富視為塵土,可是這爭勝之心,卻仍然如此強烈﹗

  我一面笑,一面搖頭,這:「謎語如果做得不好,別說根本不通了,若是謎底模
稜兩可,並非絕對完全切合謎面,又或者要借助諧音,就全是壞謎話。猜壞謎語是最
沒有意思的事情。」

  我這樣提出來,是因為我想到他們兩人,都是聰明人,猜謎語應該難不倒他們,
看他們的情形,這謎語好像很難猜,這就多半是由於那並不是好謎語的緣故||謎語
如果不通,那就很本無從猜起。

  兩人聽了我的話之後,互相瞪視對方,雖然沒有開口,當然是在質問對方﹕你出
的謎語,通是不通?

  兩人又同時道:「當然通,絕對通,若是不通,在謎底揭曉之後,願意受罰﹗」

  我心想,這猜謎語,是我的拿手好戲,從小就是我贏取各種獎品的強項,不如我
把他們的謎語解決了,也好和他們商量正經的事情。

  (這一些記述,和以下的謎語,等等,和這個故事一點關係也沒有,本來不應該
敘述,而且也破壞我一貫敘述故事的風格,可是我還是記下來了。)

  (還是記下來的原因是因為這兩個謎語很有趣,而且完全是自創,未曾在任何謎
話書中出現過,很具巧思。估計讀友之中或許也會有對謎語有興趣者,那就可以當作
是看故事之外的另一種收穫,當作消遣,也無傷大雅。一

  (這兩個謎語,保證通||絕對沒有那些不通謎語的毛病。)

  當時我想了一想,道:「是甚麼謎語,能令兩位這樣傷神,不如一併由我來解決
算了。」

  白老大和江海互望了一眼,江海道:「這小子口出狂言,是不是真有兩下?」

  白老大搖頭:「是不是真行,讓他試一下就知道了。」

  江海大感興趣,大聲道:「聽好了:﹃略嚐免辣四川火鍋﹄猜《西廂記》一
句。」

  我怔了一怔,當然無法立刻猜得出來。

  白老大攻擊對方:「甚麼謎語,這樣囉裡囉唆,好極有限﹗我的就簡單明瞭:
﹃排污渠口﹄||猜《紅樓夢》一句。」

  江海反擊:「一部《紅樓夢》,洋洋數十萬言,紅樓夢一句,當然難猜。《西廂
記》能有多少字,猜來自然容易,猜不出,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兩位老人家認真得很,我不禁叫苦不迭,因為一時之間,我也猜不出來。

  兩位老人看到了我的狼狽樣,都哈哈大笑,道:「我們的謎語,豈是那麼容易猜
的,你回去慢慢想吧﹗」

  我趁機下台,向江海道:「你來這裡之前,有沒有將財神寶庫和有關隱語的故事
對別人說過﹖」

  江海這:「當然有||到最後,沒有辦法了,才想起白老大來的。」

  我苦笑:「對多少人說起過?」

  江海瞪了我一眼:「那怎麼還能記得清楚||十來個吧。」

  白老大搖頭:「你如果想從這條線索追查是誰開啟寶庫,沒有用處。」

  我道:「何以見得﹖」

  白老大道:「就算他只告訴過一個人,這個人又可以告訴其他人,其他人又可以
告訴其他人||事情早已傳了開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聽過了,如何追查?」

  白老大說得有理,我只好搖頭。接下來白老大的話,倒和白素不謀而合。

  白老大說的是:「要找出誰開啟了寶庫,要向銀行方面,著手去查。」

  江海道:「瑞士的銀行||」

  他話說到了一半就停了口,當然是他想到了要在瑞士的銀行打開一個缺口,可以
有很多方法。

  我道:「白素已經去進行了||」

  我話還沒有說完,白老大已經急不及待,道:「不論結果如何,都不必來告訴我
們,我們沒有興趣,你請吧。」

  他說著,揮了揮手,又喃喃自語:「四川火鍋要免辣,其是豈有此理﹗」

  他竟然立刻又思索去了,令人啼笑皆非。

  江海向我攤了攤手,也不再理會我,我只好離開。離開農場不久,就收到了白素
的「千里傳音」||我把在全世界範圍內可以通話的無線電話,稱為「千里傳昔」,
實際上那比「蜀山劍俠傳」中的法術更厲害,而傳真或是電郵,當然也比「飛劍傳
書」來得更加神奇。

  白素的聲音非常興奮:「有很大的收穫,我立刻來和妳會合。」

  我苦笑:「令尊未必歡迎||他現在很忙。」

  我把白老大和江海的情形告訴了她,白素笑了足足兩分鐘,才道:「你不會笨到
猜到了而去講給他們聽吧﹗」

  我沒好氣:「當然不會,而且我也沒有猾到。」

  白素提議:「那我們就在尼斯見面好了,還是那家酒店。」

  若干年前,在尼斯這個渡假聖地,我和白素留經有過非常愉快的一段經歷,舊地
重遊,當然是賞心樂事,白素有這樣的提議,可見她心情很好,也由此可知她此行收
穫真的不少。

  我忍住了沒有在電話中問她究竟有了甚麼樣的收機,當天晚上,當我在酒店陽台
上,和白素一起沐浴在海風中的時候,還是白素先拿出一疊紙來,道:「你且先看看
這個。」

  我接過來一看,大約有二十來張,全是人像,而且是同一個人,有的是全身,有
的是半身,有的是臉部特寫,有的是正面,有的是側面。

  那些畫像,顯然經過電腦處理,看起來和相片差不多,傳真程度很高。

  畫像顯然是同一個人,那是一個女人,容顏相當秀麗,說不正確有多大年紀,大
約介乎三十歲到五十歲之間。

  畫像中那女人衣服不同,我注意到了有八款不同的服飾,毫無例外的是她喜歡戴
帽子,帽子都很大,將她的頭部遮住了很多,可是卻並沒有遮到臉,其中至少有四款
衣服,是上衣連風帽的那種。

  在全身的畫像上,可以看到她帶著一隻可以推的行李箱,像是才下飛機一樣。

  我當然可以知道,這個女人,關係重大,必然就是開啟了寶庫的人,所以看得非
常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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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改變命運】



  翻來覆去看了三遍,才抬起頭來,用詢問的眼光望向白素。

  白素道:「看到了這個女人,你第一時間想到甚麼?」

  我吸了一口氣,第一眼看到畫像,我確然有很突然的一個想法:我感到這個女人
很臉熟,像是在哪裡見到過,可是接著想到沒有這個道理,所以沒有想下去。

  而白素甚麼也不問,只間我第一時間想到甚麼,由此可知她也曾經有過和我一樣
的感覺。

  我立刻道:「你也感到這女人似瞥相識﹖」

  白素點了點頭,道:「可是我卻無論如何想不起在何時何地見過她。」

  我想了一會,搖了搖頭。

  白素這:「如果我們兩個人都有這樣的印象,而實際上又沒有見過她的話,那麼
就可能是她的容貌像我們的一個熟人。」

  這當然是唯一的可能,可是還是想不起這個女人,究竟是像哪一個熟人。

  我道:「先說這女人是何方神聖。」

  白素搖了搖頭:「不知道,只知道一連八天,她每大都帶著行李箱去開保險箱
||那是銀行保險庫經理說的。」

  原來白素將銀行保險庫經理找了出來,讓他看到了他雖然在銀行工作,可是也從
來沒有看到過的那樣大量的現鈔,然後告訴他,只要他肯在操守上讓步,絕對不會犯
法﹐這些鈔票就屬於他所有。

  在幾乎萬試萬靈的「每個人都有一個價錢」的原則下,保險庫經理臉上紅了又
白、白了又紅之後好幾次,白素在這時候將要求說了出來,確然並不觸犯法律,而鈔
票的數目又超過保險庫經理在幾年後可以得到的退休金許多倍,所以他答應合作。

  合作的方式,當然是白素問,他回答。

  合作的結果,白素獲得的資料,出乎原來的意料之外之豐富,也令我們瞠目結舌。

  保險庫經理告訴白素,那個保險箱有人來開啟過,就是白素給我有的那個電腦處
理過的人像,那個女人每天都來,一道八天,估計她每次從保險箱中取走的東西,都
裝滿了她帶去的行李箱,在經過了八天之後,相信那保險箱中,就算不是空空如也,
也必然不再剩下甚麼了。

  當保險庫經理說了這些之後,白素提出了進一步的要求:「錄影帶,銀行對每個
要求進入保險庫的人,都有錄影,將有關這個女人的錄影帶給我。」

  這個要求比較嚴重,而且很難說不觸犯法律。保險庫經理臉色又變了好幾次,才
點頭答應||人總是那樣,向泥悼跨出第一步最困難,而在跨出了第一步之後,就容
易很多,終於會全身都陷進了泥潭之中。

  白素倒也不是存心害人,而是在知道了有人連續八次開啟了保險箱之後,實在必
須知道這開啟保險箱的是何等樣人。

  保險庫經理在幾小時之後,取來了那個女人第一次和第四次兩吹來到銀行,銀行
方面所紀錄的錄影帶。

  白素說到這裡,取出了放映錄影帶的設備,和我一起觀看那兩卷複製的錄影帶。

  畫面才一出現,我就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怪叫聲來||並不是畫面有甚麼怪異之
處,而是畫面右下角顯示的日期。

  那日期是在將近一年之前﹗

  也就是說,早在白奇偉第一次到銀行保險庫去開啟那個保險箱的時候,那個保險
箱早就給人開過了﹗

  而且當然是在第一次被開過之後,就轉換了原來的密碼﹗

  所以就算白奇偉第一次就得到了財神老闆定下的密碼,還是不能打開保險箱。

  而在這種情形下,我們還不斷努力在尋求密碼﹗

  幸而在我們終於得到了密碼之後,頓然醒悟,趣味是在找出密碼,煩惱是去開啟
寶庫,所以沒有採取行動。

  要不然,在良辰美景之前,遭到拘捕的就會是我們之中的一個人了﹗

  而不論是誰,都不會有良辰美景那樣的「分身法」可以脫身。而且我們認為再也
不會失敗,就不會做全身而退的準備,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現在雖然安然無事,可是想起來還是不禁要冒冷汗﹗

  白素道:「很意外,是不是?」

  我吸了一口氣:「簡直意外之極﹗」

  我用心觀看畫面,看到那個女人,拉著行李箱走進銀行,通常這種錄影帶畫面都
不會很清楚,可以看到的是那個女人在進了銀行之後,並沒有除下連外套的風帽。

  看到接待人員迎上去,接下來的情形,我們曾經經歷過許多次,並沒有特別之處。

  在保險庫經理的辦公室之中,紀錄到了那個女人的正面,雖然不是很清楚﹐可是
一看之下,那種「曾經見過」的感覺,道是相當強烈。

  錄影帶並沒有甚麼特別之處,反而是白素根據錄影帶,交給電腦處理,得出那女
人清楚的容貌,很有價值,等於是有了那個女人的照片。

  看完了錄影帶,我道:「這女人好像並不怕人家看到她的真正面目。」

  白素道:「不一定||有可能她看來不像經過化裝,正是絕頂高超化裝術的結
果﹗」

  我點了點頭,確然要做到這樣,並不困難,我和白素就可以做得到。

  我道:「假設這女人是間接知道了財神寶庫的事情||江海曾經將事情告訴過許
多人,等到我們知道這事情的時候,隱語早已經被破解了。」

  白素點頭:「是,我們能夠解開隱語,人家當然也可以解開,凡是得到密碼的
人,都可以去打開寶庫,取出寶庫中的東西。」

  我攤了攤手:「那就是說,這個女人就算站在我們面前,我們都不能將她怎麼
樣。」

  白素道:「正是如此。」

  我哈哈一笑:「那我們根本不必再花任何功夫,去把她找出來了?」

  白素笑:「誰說不是﹗讓關心股票價格上落的人去找她好了。有了這些錄影帶,
總算對良辰美景有了交代,證明不是我們故意害她們。」

  想起良辰美景偷偷去開放保險庫的行為,我還是不能完全原諒她們,所以哼了一
聲,沒有說甚麼。

  我和白素都認為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雖然我心中還有一個疑問:白素用來收買保險庫經理的那筆錢是從哪裏來的﹖

  不過我也沒有問白素,我猜想事情多半和非人協會有關||在她成為非人協會的
會員之後,我們之間有未經商議過的默契,凡是和非人協會有關的事情,她不說,我
不問,大家心照不宣。

  在這件事情中,大筆金錢從何而來,顯然是一大疑問,她既然不說,當然又是和
非人協會有關的了。

  白素對白老大沉澗猜謎,表示很高興,認為老人家有消遣,是很難得的事情,所
以不必去打擾他了。

  我們就在尼斯舒舒服服輕輕鬆鬆地過了三天,才打道回府。

  到家,才一進門,就看到門口半圓形的高几上,放著一件包紮得很好的禮物,看
起來像是大盒的巧克力糖,用粉紅色的包裝紙,粉紅色的絲帶,有很大的花結,百分
之百女性化。

  所以我一看之下,就向白素道:「有人送禮物給你。」

  白素走過去,摘下絲帶上的信封,抽出信封中的卡片來,看了一下,皺了皺眉,
就遞了給我。

  我接過來一看,卡片上寫著兩行字,字跡娟秀:

  「造訪賢伉儷不遇,憾甚。些許薄禮,供衛夫人添妝,請笑納。成功敬上。」

  然後又有一行字,是: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未能免俗,當再造訪。成功又啟。」

  我抬起頭來,問道:「我們認識一個叫﹃成功﹄的人嗎﹖」

  白素搖頭:「不認識。」

  我道:「看看他送了甚麼東西來。」

  我好奇心強烈的本性始終改不了,一面說,一面已經出手,一下了撕開了包裝
紙,白素急叫道:「等一等﹗」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包裝紙撕開,是一隻扁平的深紫色的絲絨盒了。

  白素埋怨:「他送禮來,是有求於我們,難道你不知道他所求何事,就準備答應
了?」

  我也感到自己太魯莽了,應該等到那傢伙再來的時候,將東西原封不動地還給
他。現在雖然還是可以歸還,可是已經拆開來過,在行為格調上來說,未免低了許
多。

  我感到很尷尬,找話來說,道:「這種盒子,看來是放名貴首飾之用,這傢伙出
手不輕啊。」

  白素瞪了我一眼:「索性打開看看吧。」

  我將包裝紙全都撕去,將盒子放在桌上,然後找了一支相當長的細竿。

  白素看看我行動,並不反對。

  因為那盒于相當大,約有四十公分乘六十公分,如果是放名貴首飾的話,那首飾
未免太大了些,其間可能有古怪,還是小心一些的好。

  我用細竿挑開了盒子的蓋,看到了盒子裡面的東西,吃了一驚,立刻望向白素,
白素神情也非常訝異。

  那盒子中非常整齊,排列成十行,每行十顆,總共是一百顆大小不同、顏色不
同,閃閃生光,類似鑽石的物體﹗

  其實我根本不必使用這種懷疑的說法,當盒蓋一打開的時候,剎那之間我就可以
肯定那些物體就是鑽石||唯有鑽石才能即使在柔和的光線下,也發出那種閃爍、流
轉、像是永恆不減的光輝,這種光輝和人的視覺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這種關係牢不可
破:只要視線和鑽石接觸,這種光輝就會映入人的眼晴之中,使自古以來,鑽石就成
為人類的寵物。

  而且我也一眼就可以看出,那些鑽石並不是普通的鑽石,它們是稀有的彩色鑽石。

  顏色有淺藍、粉紅、金黃……還有許多難以形容的顏色,這些顏色,在現實世界
中應該根本不存在,只有花迷幻藥的影響下在幻覺中產生。

  可是現在這些不可能的顏色,以它們有生命一般的活潑,呈現在我的眼前。

  令人震驚,並不是由於它們的價值,而是由於它們的美麗||那種無可比擬的美
麗。

  從盒蓋打開開始,我就自然而然屏住了氣息,向前走去,來到桌子之前,伸出
手,想去撫摸它們,我的手指實際上還沒有碰到鑽石,只是接觸到了它們發出的光
芒,可是在感覺上,就像已經碰到了它們一樣。

  我緩緩地吁了一口氣,回頭向白素望去。

  只見白素也顯然為這些鑽石的美麗而震驚,她道:「這些鑽石,應該是||」

  她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像是不能肯定自己將要說的話,所以就沒有說下去了。

  我立刻追問:「應該是甚麼﹖」

  白素想了一想:「記得江海說過,財紳老闆喜歡收集彩色鑽石,成績可觀,江海
還曾經估計,那些收藏,也被放在寶庫之中。」

  我明白白素剛才為其麼說了一半就沒有說下去的原因了||因為實在沒有可能。
白素是想說,這些鑽石,應該就是來自財神寶庫﹗

  如果是在市場上發現了這批鑽石,我會毫不懷疑它們是財神老闆當年的收藏品,
因為彩色鑽石非常稀有,這樣完美的一百顆,最小也有指甲大小的整批,除了財神老
闆之外,只怕也沒有甚麼人有這樣的財力收藏它們。

  可是如今這批鑽石卻是被當成禮物送到我家裡來的,要說它們恰好是來自我們正
在追究的財神寶庫,那實在太湊巧了﹗而且為甚麼開啟了寶庫的人要將鑽石送給我
們?難道是知道我們曾經努力研究隱語而結果一無所得而給我們的慰勞﹖

  簡直完全不成理由﹗

  白素定了定神,道:「這送鑽石的人,說是﹃禮下於人必有所求﹄,看來他所要
求我們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不然何必下這樣的重禮﹗」

  我皺著眉,一時之間完全想不出所以然來。

  這時候老蔡從後面走了出來,看到了桌上的鑽石,他大聲道:「嘖,這些亮晶晶
的是甚麼東西,真好看。」

  白素在他耳邊大聲道:「這禮物是誰送來的﹖」

  老蔡聽覺不靈,可是他還嫌白素太大聲,不滿道:「我又不聾,不用那樣大
聲﹗」

  白素笑,再問了一遍,老蔡突然激動起來,大聲道:「這女人看來心事重重,總
要幫一幫她才好。」

  老蔡突然冒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來,我和白素都感到非常奇怪。因為老蔡一向對於
來訪者的態度惡劣之極,打開門,看到是陌生人,就會口出惡言,將人家拉走。

  如今他不但收了人家的禮物,而且還主動替人家說好話,前所未有,令人驚訝。

  我笑道:「名藥,那是甚麼樣的女人,要替她說話,你中了她的降頭不成?」

  老蔡「呸呸」連聲:「甚麼降頭﹗這女人三天前送禮來,你們不在,她表面上雖
然沒有怎麼樣,可是心裏實在失望得想哭,能幫人就幫人嘛﹗」

  我和白素更加詫異||老蔡甚麼時候研究起心理學來了,人家表面沒有怎麼樣,
他怎麼知道人家心裡在想些其麼?真是怪不可言﹗

  老蔡也不理會我們的反應,自顧自道:「她說了,每天會來等,等你們回來,我
對她說,你們離開家,說不定何年何月才回來,等是等不到的。那女人卻說,不會等
很多天,你們就會回來,當天她等了兩個鐘頭,前天……也等了兩個鐘頭,昨天她
來,告訴我你們快回來了,這不,果然回來了。」

  老蔡說來有些囉唆,我和白素越聽越覺得奇怪,因為看來老蔡和那個送禮的女
人,談得相當投機,說了不少話,就算那是一個絕色美女,老蔡也不會待人那麼好,
其中必然有些古怪,只是一時之間我們也想不出所以然來。

  白素問道:「怎麼今天她反而不來了﹗」

  老蔡一瞪眼:「怎麼不來,還沒有到時間,她每天下午三點鐘,準時會到。」

  那時候,正是中午時分,我們還可以休息一下,等待那位送禮的女士前來。

  當時我們想到的是:來人既然可以獲得老蔡的善待,一定不會令人討厭,當然不
是由於她送了重禮||我們絕對不會接受||而是單為了知道這些鑽石的來源﹐也應
該和這女人見面。

  所以我點了點頭:「好,等她來了,看她說些甚麼。」

  老蔡十分高興,倒像是他自己對我們有甚麼要求,而我們已經答應了他一樣。

  他又道:「這女人一生失敗,很可憐,應該幫她。」

  我忍不住大聲問他:「你怎麼知道人家一生失敗﹗」

  老蔡理所當然地道:「是她說的啊,她說她的名字是成功,正因為她一生失敗,
所以才取了這樣的名字,說是甚麼……甚麼……聊……聊甚麼的。」

  我道:「聊以自慰﹖」

  老蔡點頭:「就是那麼說。」他還向我進一步解釋:「也就是無可奈何的意思。」

  我沒好氣,道:「她叫成功,姓甚麼啊?」

  老蔡的神情,完全是「這樣的問題也問得出來」的樣子,他道:「當然是姓成
啊﹗」

  我又好氣又好笑:「對,對,我多此一問了,不過還是要問,這女人還對你說了
甚麼?」

  老蔡道:「說的可多了||我也記不清楚那麼多。」

  白素道:「譬如說,她有沒有說為甚麼要來找我們?」

  老蔡一聽,忽然十分興高采烈,揮著手,道:「有﹗有﹗有﹗她說她的命運壞透
了,希望可以通過你們,改變她的壞命運。總要幫她才好。」

  他一再替對方說好話,我已經有相當程度的不耐煩,誰知道他還道:「我已經答
應她,你們一定會幫忙,請她放心,包在我老蔡的身上﹗」

  我和白素聽了,又不能生老蔡的氣,真是啼笑皆非至於極點,這老蔡越老越糊塗
了,這是甚麼事情,怎麼就可以攬上身,寫包票給人家﹗甚麼叫做命運太壞,希望可
以幫她改好,我們又不是神仙,哪裡有改變人家命運的能力,老蔡卻如此不知輕重,
胡亂就答應了下來,真是豈有此理。

  而老蔡在說來之後,像是已經沒有了他的事情一樣,轉身就走,在經過桌子的時
候,略停了一停,望看那些鑽石,連說了好幾遍:「真好看,真好看﹗」

  老蔡完全不知道那是甚麼東西,卻由衷地感到它們的美麗,雖然他的形容詞非常
簡單﹐來來去去﹐只是「好看」﹐鑽石如果有感覺﹐一定會樂意有這種質朴的讚美。

  老蔡自顧自走了﹐我和白素互望一眼﹐我苦笑﹕「你看老蔡的樣子﹐像不像中
了降頭﹖」

  白素皺著眉﹐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可能感到我問得很無聊﹐她想了一想﹐才道﹕
「三點鐘就會來﹐想想應該如何應付。」

  我沒好氣﹕「把東西還給她﹐轟她出去﹐還能怎麼應付﹗」

  白素笑道﹕「只怕你現在這樣說﹐到時候又改變了主意﹐那就被動了。」

  我怔了一怔﹐一時之間不知道白素何以會認為我會改變主意。白素繼續道﹕「相
信老蔡第一次去開門的時候﹐也打定主意要將來人轟走﹐可是後來||」

  她說到這裡﹐我叫起來﹕「等一等||你是想說﹐來人有特殊的力量﹐可以影響
改變他人的主意﹖」

  白素笑道﹕「你一再說老蔡中了降頭﹐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我呆了半晌。確然老蔡的行為非常古怪﹐完全不像是以前的老蔡﹐這種現像﹐說
是中了降頭﹐是最簡單的說法。複雜一些﹐可以說成是來人有強烈的精神力量﹐影響
他人腦部活動﹐從而改變他人的想法﹐使他人從拒絕變成歡迎。

  說法不同,而事實上就是那麼一回事。

  白素當然是在提醒我,來人可能具有這種能力,如果我們不提防,就會很容易在
不知不覺中受到影響,著了道兒。              

  而如果早有防範,對方的能力再強,我們的能力也不弱,至少可以對抗,不會像
老蔡那樣。

  我冷笑道:「好嘛,到我們這裡賣弄這種能力,這不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嗎﹗倒要
看看是何方妖魔,如此不自量力﹗」

  白素緩緩地道:「我看來者不善,她甚至於知道我們甚麼時候會回來,事情有說
不出來的怪異,不能輕敵。」

  白素說得少見的嚴重,我點了點頭,道:「她來的時候,我們是不是需要分開來
見她?」

  白素搖頭:「那倒不必。」

  我走近桌子,又看了那些鑽石一會,想合上蓋了,可是想了一想,還是讓蓋子打
開,覺得這樣,來人一進來,就可以看到,也就可以立刻將之歸還,而不必再說其他
的廢話。

  白素知道我的用意,也顯然同意。

  我們雖然沒有再商量,可是已經有了同樣的決定||那女人一來,就把東西還
她,然後根本不必說甚麼話,就立刻逐客,如果她賴死不走,就不排除使用武力。

  (最後這句話,好傢很流行。)

  可是到了那位成功女士,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我們原來想好的行動,卻完全沒有
實行||不是無法實行,而是自然而然不實行,非但沒有立刻把她拉走,而且還客氣
地把她讓進來。

  我絕對不以為那是對方有甚麼可以影響他人腦部活動的特殊能力,而是由於來者
是誰,完全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緣故||來人正是我們想找的人,她自己來了,我們
當然歡迎,不會把她趕走。

  正好三點鐘,門鈴響起,我去開門。

  門一打開,就看到一個女人在門外,我一看之下,就愣了一愣,那女人竟然不是
別人,正是白素到瑞士那家銀行去,得到的錄影帶上那個開啟了財神寶庫的女人﹗

  雖然我們曾經料想過那些鑽石是來自財神寶庫,可是突然之間看到就是那個女人
出現在眼前,也不免愕然。

  本來我的計劃是將來人堵在門外,將東西還給她就算,現在情形竟然如此出乎意
料之外,我自然而然側了側身,好讓白素看清楚來者是誰。

  白素顯然也為之愕然,她反應快,立刻道:「是成功女士嗎﹖請進來。」

  來人十分有禮,先大聲答應了一聲:「正是成功。」

  然後她向我一鞠躬,大聲道:「衛斯理先生好,我來得冒昧,請你原諒。」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而且看到了她,儘管錯愕,可是那種好像很熟悉的
感覺還是很強烈,使我感到應該和來人有進一步的溝通。

  所以我立刻道:「哪裡哪裡,歡迎請進。」

  後來白素笑我:「當時你也像是中了降頭﹗」

  當時的情形就是那樣,想來想去,不至於是中了降頭,可是完全改變了原來的意
願,卻又是事實。

  來人||成功女士走了進來,又同白素深深鞠躬,白素還禮﹐看起來有些滑稽﹐
我想起剛才我並沒有還禮,有些不好意思。

  成功在行禮之後,就很直接的指著桌上的鑽石,道﹕「衛夫人喜歡﹖」

  白素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道:「喜歡﹐非常喜歡。」

  成功很高興,道:「太好了,這些鑽石是以前一個富可敵國的大人物所收藏
的。」

  白素道:「我知道,那大人物人稱財神老闆。」

  成功神情訝異之極,望看白素,又同我望來,道﹕「兩位真是無所不知啊﹗」

  我心中不禁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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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超能力】



  我們知道的有關財神老闆的事情,可能比她多,可是卻被她開啟了財神寶庫。

  白素很客氣,可是也很冷淡,她道:「怎麼能夠說甚麼都知道呢﹖閣下是如何能
夠開啟財神寶庫的,我們就一無所知。」

  成功笑了一下:「關於我,兩位如果有甚麼問題,請儘管問,我一定完全照事實
回答。」

  至少從語氣和外表看來,她都非常誠懇。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都想:這人
肯定非常聰明,她自己有求於人,當然先要滿足我們心中的疑問。

  一時之問有許多問題,不知道該先問哪一個才好,我也沒有多想,就問道:「全
世界人都在找你,你知不知道?」

  成功笑,點了點頭,這時候我才注意到她穿著的是連風帽的上衣,而且一直戴著
風帽,其至於將風帽的帶子,緊緊繫在下額上,看起來像是非常怕冷的樣子。

  這時候正是仲春時分,天氣已經相當暖和,而且又是在室內,她這樣裝扮,未免
有些古怪。

  由於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相當怪異,所以我必須先將我們三人所虛的位置說明一下。

  白素和成功正在對話,所以她們面對面站著,我在成功的身後,可以絕對肯定成
功看不到我,所以我在問了一個問題之後,打量成功,眼光也不必避忌甚麼。

  如果成功是面對我的話,她自然可以看到我的目光是在注意她的風帽。

  可是她卻是背對我的。

  然而當她轉過頭來,回答我的問題時,卻先輕輕扯了一下風帽,道:「我為甚麼
要戴帽子,一定會有機會向兩位解釋。」然後才正式回答:「是的,由於我大量拋售
從財神寶庫中得到的股票,形成全世界股票市場價格下滑,他們想我用比較聰明的方
式處理財產,可是我不想||時不我與,照他們的方法,需要相當長的時間,而我急
需大量金錢。」

  成功的回答,可算是十分直率,當然我可以再問她「急需大量金錢幹甚麼」,或
者「時不我與」是甚麼意思||她看來不過三四十歲,也不像患了絕症,怎麼就講出
這種話來。

  然而我想了一想,這些事情都和我們沒有關係,我們又不準備和她長久交往,何
必去管人家的閒事,而且剛好這時候白素向我使了一個眼色,示意我不要多說甚麼,
所以我攤了攤手,表示沒有甚麼問題了。

  成功感到很意外,雙眉向上挑了一挑。

  這時候我第二次感到震動。

  剛才第一次震動,是由於成功地背對著我,卻知道我在打量她的風帽,好像她有
能力可以猜到別人的心意。

  現在這次震動,則是由於她的容貌本來就有很熟悉的感覺,這時候那種動作,看
起來更是熟悉,可是卻又偏偏想不起是像哪一個熟人。

  我知道,如果想起眼前的成功像甚麼人,對於瞭解成功的背景和她的來龍去脈,
一定很有幫助,所以在震動之後,在用心思索。

  而就在這時候,成功給了我第三次震動。

  她道:「衛先生是不是覺得我看起來,像是兩位的一個熟人,可是卻想不起
來。」

  我失聲道:「你像誰?」

  成功卻道:「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感覺,我並不感到我自己像甚麼人。」

  我伸手直指著她,疾聲道:「我的感覺,你怎麼知道﹖」

  成功緩緩地吸了一口氣,道:「我有可以感應他人感覺的能力,那是一種超能
力。」

  這時候白素來到了我的身邊,我們自然而然手握手,白素的聲音聽來相當平靜,
她道:「那就是所謂特異功能了,不知道能力到達甚麼程度?」

  成功沉吟片刻,沒有立刻回答。

  我道:「你知道我們在想些甚麼﹖」

  成功卻又搖頭。

  我還想再追問,白素道:「讓她想一想,她在想如何回答才能使我們明白。」

  成功很感激地望了白素一眼,又想了一會,才道:「很難說明,我從小就有這樣
的能力,可是卻不穩定||我的意思是,有時候可以感到他人的心意,有時候不能。
我的超能力還不止如此,有時候我還能預測一些事情,不過也不是每次都準……」

  她說來有些遲疑,像是她自己都不能肯定是怎麼一回事,所以很難用語言表達出
來。

  這種情形,顯得她的態度很具真誠,她所說的話,當然可信程度也就很高。

  可是這時候我思緒紊亂之極。

  因為她如果有這種超能力的話,很容易就可以影響他人的腦部活動,使他人改變
原來的想法||就算還不能達到控制他人思想的程度,也非常可怕。

  我又立刻想到,自從她出現之後,我們原來的部署,沒有一件能夠實現。

  我們不但未能向她詢問她是如何得知有關財神寶庫的隱語,而且甚至於未能表達
我們要退回禮物的意願﹗

  這種情形顯然不是我們的本願。

  而我們為甚麼竟然不能依照我們的本願行事﹖是不是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受到了她
超能力的影響﹖

  在白素的神情裡,我看到了她有同樣的困惑。

  我們心意相通,都立刻決定在這樣情況下,我們必須堅定自己的意志,來抵抗外
來力量的影響。

  據成功自己說,她的這種超能力並不是很「穩定」,而我和白素曾經運用自己的
意志力,和非常強大,可以明確影響他人腦部活動的力量對抗過,要消除成功對我們
的影響力,應該不會有甚麼大困難。

  而就在這時候,成功忽然苦笑,嘆了一口氣,神情相當悲傷,話氣很是無奈,她
道:「我來見兩位,完全是在瀕臨絕望之前,最後的一線希望,希望能夠得到兩位的
幫助。兩位就算不肯幫助我,也請不必把我當成敵人。」

  我和白素都非常的清楚,她忽然說出這番話來,絕對是她感到了我們要抗拒她超
能力的意願。

  既然要抗拒,當然是雙方處於敵對的局面,所以她感到了敵意,所以才有這番話
作為說明。

  她的話說得誠懇之極,實在沒有理由使人不接受。然而我們又立刻想到:這或許
就是她影響他人思想的一種手段,千萬不能上當,千萬要努力維持自己的意願。

  當我們這樣想的時候,敵意自然更濃。

  成功顯然因為自己的話起了反作用,而神情更加難過。她嘆了一口氣,又道:
「我來,對兩位一點損失都沒有,至少在聽了我的事情之後,在兩位的許多古怪經歷
之中,可以增加一項。兩位若是拒絕幫助我,我也不會死纏爛打,會立刻就走。」

  在接下來的對話中,證明白素的意志力比我堅強。因為白素根本不為所動,她立
刻道:「你現在就可以走||把你的禮物帶走,我不需要這些東西。」

  白素的話,使得成功很難再說下去,也起到很堅決抗拒對方超能力的作用。

  而我卻多少被她的話所打動,所以我的話,比較軟弱,給對方有繼續說下去的機
會,如果對方超能力強大,就可以趁機擊潰我的防線。

  我說的是:「我們的古怪經歷已經夠多了,沒有必要再增加了﹗」

  我話才一出口,自己立刻感到了不妙,果然成功立刻避難就易,並不回應白素,
卻向我道:「衛先生還沒有知道我的事情,怎麼就可以肯定?」

  給她這樣一問,我自然而然就會回答:你的事情究竟怎麼樣,有甚麼特別﹖

  然而這時候,我張開口,還沒有出聲,白素就搶著道:「不必知道,你請吧﹗」

  我知道白素是在彌補我的過失,所以立刻把要說的話,嚥了下去。

  我當然知道白素不是沒有同情心和好奇心,而是因為不想和一個有影響他人腦部
活動能力的人打交道。

  這一點,我和白素的想法完全一致。

  每個人的腦部活動,都絕對應該是每個人自己的事情,腦部活動產生思想,思想
不應該受到干擾。

  古往今來,所有的野心家都從干擾他人思想著手,他們提出了一套對他們野心有
利的說法,冠以種種名堂,在近代,就是甚麼甚麼主義,然後以武力強迫他人接受,
順他者生,逆他者亡,形成了極權控制。

  這種情形醜惡之極,是人類的恥辱。

  而更可怕的是,這種情形久而久之,會使得有些人潛在的奴性得到發揮的機會,
使這些人完全放棄腦部活動屬於個人的天生權利,而自然地屈服在強權之下,聽從他
人的指揮,成為沒有個人思想的可憐蟲。

  正是因為有這種干擾他人思想的行為,才形成人類行為中最醜惡的極權統治,使
人類歷史長期處於黑暗反動,嚴重的阻礙了人類文明的進展﹗

  所以我和白素一向對這種現象厭惡之極。

  現在全人類之中,至少已經有一半,或者更多,明白了這種控制他人思想的反動
行為。可是還有不明白的,他們甚至於不知道思想屬於個人﹗

  從歷史的進展來看,這種極權統治的反動,必然走向滅亡,到時候,就像我們現
在回顧奴隸社會一樣,會感嘆:怎麼人類歷史上會有過這樣的醜惡﹗

  目前成功的能力和行為,當然不能和窮兇極惡的極權統治相提並論,可是在性質
上卻屬於同一個範疇,而我們極度不願意自己的腦部活動受到任何性質的干擾,堅決
維護自己掌握自己腦部活動的權利,所以對之特別反感。

  這時候白素要轟走成功,我當然同意。

  白素說著,取過那盒鑽石來,交給成功,我走過去,打開門,請成功離去。

  成功的神情非常委屈,可是卻也並不掩飾她有一定程度的憤怒,她道:「兩位甚
至於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白素說得很坦率:「我們不想自己的腦部活動受到超能力的影響。」

  成功苦笑:「我如果有影響兩位腦部活動的能力,也不會給兩位轟出去了﹗」

  我和白素聽了,不禁互望了一眼,成功的這句話,具有強大的說服力,確然她如
果有能力干擾我們的思想,我們就應該非常歡迎她才是,如何會出現如今這樣的場
面﹗

  由此可知不是她沒有這種能力,就是我們有力量可抗拒,那又何必怕她﹖

  這一轉念之間,自然也減少了對地的敵意。

  成功非常懂得把握機會(或許她立刻感到了我們的改變),她立刻道:「讓我說
一句話||就是一句,如果這句話不能引起兩位的興趣﹐我立刻就走﹗」

  就是她這個請求,已經引起了我的興趣,我倒要聽聽,有什麼樣的話,只要一
句,就能使我們把她留下來。

  我和白素反應一致:「好,請說。」

  成功吸了一口氣,果然只說了一句話:「從我懂事開始,我就覺得自己不是
人。」

  她說了之後,就望看我們,等待我們的反應。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一時之間,不知這應該如何對付。當然我們感到好奇之
極,有許多疑問,可是如果一發問,就會違背了我們要她離去的意願了。

  雙方僵持了大約半分鐘,成功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去,向前走,看樣子是準備離
去了。

  我因為剛才過去打開門,這時候還站在門邊,我向白素望去,用眼色詢問白素,
是不是就此讓成功離去。

  白素神情相當猶豫,看來她也難以決定。

  這也難怪,因為剛才成功所說的話,確然怪異莫名,令人不明白是甚麼意思。

  這時候成功已經將近來到門口,我因為望著白素,所以並沒有十分留意成功,只
是眼角視線掃到處,看到成功一面在向外走,一面正在解下她所戴的風帽。

  我的視線,還集中在白素臉上,突然之間,我看到白素臉上出現了古怪、詫異、
驚訝、恐懼……交集,複雜無比的神情。

  剎那之間我因此受到極大的的震動||我知道白素一向鎮定,能夠使她出現這樣
的神情,她一定是看到了極度不可思議而且可怕之極的事情。

  我立刻想到,事情一定來自成功。

  我甚至於在極短的時間中想到,剛才成功說她「不是人」,她這時候說不定現出
了原形﹗

  我已經有了成功這時候可能變成了妖魔鬼怪的心理準備,可是轉頭向成功望去,
我這才知道白素的鎮定功夫是何等了不起。因為我雖然不知道自己臉上表情如何,可
是至少沒有能夠站得住,而不由自主向後連退了三步,撞翻了一張几子,上面的一隻
花瓶,也在「嘩啦」聲中,摔成了粉碎。

  後來白素安慰我,說:「因為當時妳離她很近,所以必然受到的震撼也就大得
多。」

  確然,當時成功已經走到門口,我就站在門邊,和她的距離不會超過一公尺。

  就在我轉過頭來的時候,看到成功已經除下了風帽,我的視線接觸到的是一張可
怕、邪惡、詭異莫名的臉,那張臉五官俱全,可是那種醜惡,難以形容,叫人一看之
下,無法相信人的五官竟然可以有那樣令人噁心的組合﹗

  而那樣醜惡可怕的一張臉,就在我的近前,而且還在向我擠眉弄眼,那種毫不掩
飾不懷好意的神情,簡直無恥至於極點﹗

  而更令人震驚的是,成功並沒有轉身,她還是背對著我,而那張邪毒的臉,就長
在她的腦後﹗

  剎那之間像是連空氣都凝結了一樣。

  我勉力定了定神,那張可怕的臉,居然咧嘴,露出又小又尖、白森森的牙齒,向
我奸笑﹗

  我若是手中有槍,只怕會忍不住勾動槍機,將子彈全都送進這樣的怪異妖孽口中
的。

  三個人之中最鎮定的還是成功,她一面將風帽拉上去,一面緩緩地轉過身來。由
於她的動作十分緩慢,所以我可以看清楚她頭部的全部情形。

  只見那張邪惡之極的臉,並不能算是長在她的後腦上,實際情形是那張臉有它自
己的頭部。所以成功整個頭,形狀是兩個頭後腦對後腦併在一起,不過那張臉的頭部
比較小,只有前半部,所以沒有頸子,頸子全部歸前面的那張正常的臉所有。

  她頭頂上一根頭髮都沒有,在兩個頭的併結之處,有一個相當深的凹痕。

  情狀之令人噁心,我這時候在記述當時的情形,還忍不住有想嘔吐的感覺。

  等到她拉上了風帽,完全轉過身來,寬大的風帽將不可思議的可怕部份完全遮
住,她看起來完全和平常人一樣。

  她站著不動,等候我們的反應。

  這時候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向她走來,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
手,道:「你當然是人,只不過在胚胎發育時期,稍為出了一些差錯,使得雙胞胎中
的一個,沒有能夠得到發育,只有一些頭部成形,所以本來應該是你的雙生姐妹,成
了附在你頭上的一張怪臉。這種情形,並非罕見,何至於懷疑自己不是人類﹗」

  白素這一番話說來誠懇之極,成功眼中淚花亂轉,看得出她在竭力忍淚。

  我聽了白素的話,也不禁暗罵自己剛才的反應太過份了||剛才實在由於太突
然,而且太接近,就像那張怪口中的舌頭伸出來就可以舔到我的鼻尖一樣,所以才會
那樣。

  而經過白素一說,一切都只不過是一種畸形而已,並沒有甚麼很大的特別,雙胞
胎發育畸形,有成為連體人的||身體任何部份都可能相連,後腦相連結的例子也不
罕見。

  成功的情形,只不過是她的同胞,在發育了頭部之後,就停止發展了,所以只剩
下一半頭部和成功建在一起。

  那一半頭部,我絕不認為已經發育完成,它雖然可以活動,然而難道還會有思想。

  我一面想,一面感到我們對成功的態度不好,白素這樣懇切地對成功說話﹐顯然
也感到了這一點。

  所以我立刻道:「我可以介紹你到勒曼醫院去,他們一定可以將……那一部份切
除,使你完全回復正常。」

  成功眼淚汪汪,向我要來,卻搖了搖頭。

  一時之間我還以為她不知道甚麼叫做「勒曼醫院」,正想向她介紹一下﹐她已經
道:「我去過了,在格陵蘭的冰原下面,可是……可是……」

  她說到這裡,遲疑了一會,卻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改了口﹐道﹕「你們這裡是我
最後的希望。」

  她這樣說,分明是說她在勒曼醫院並沒有取得任何幫助,我立刻這:「如果是他
們不肯幫助,我可以說服他們。」

  成功還是搖頭:「他們無法幫助我。」

  我叫了起來:「不可能,他們甚至於可以給你一個新的身體﹗」

  成功神情苦澀無比,道:「是,他們可以給我一個新的身體,而且我也看到了他
們培養出來的那個身體……」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發顫,說不下去。

  白素很小心地問:「培養出來的新身體,還是……還是……這樣子?」

  成功點了點頭,我也不禁苦笑。

  所謂「培養一個新的身體」,就是複製,複製根據原來的基因完成,複製的結果
當然和原來的一樣。

  其實成功的情形,不必如此複雜,精細的手術,就可以切除那多餘的部份,而這
種手術,勒曼醫院一定可以做得到。

  白素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我們都用疑惑的眼光,望著成功,等候她解釋。

  成功接下來所說的幾句話,聽得我和白素有不知人間何世的感覺﹗

  成功先道:「勒曼醫院提議我動手術切除這一部份,而且說可以有腦殼,還可以
長出漂亮的頭髮來。」

  我哼了一聲,也沒有問她為甚麼不接受勒曼醫院提議的手術,知道她一定會說出
來。

  成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很緩慢地道:「我不同意,他倒同意,說我不必考慮他
的死活,可是我不能,不能讓他的死亡,來換取我的正常。」

  成功的這番話,實在不是很容易明白,可是我和白素卻又實在是一聽就明白了。

  成功話中的「他」,並不是一個甚麼人,而就是她腦後那張恐怖的怪臉﹗

  然而雖然明白了這一點,還是疑問極多,而且聯想下去,就使人有騰雲駕霧之
那個「他」,竟然有「不必考慮他的死活」這樣的提議﹗

  難道「他」還能開口說話﹖

  幸虧剛才「他」只是奸笑了一下,要是竟然開口說起話來,我真不能肯定自己會
有甚麼樣的反應哩﹗

  還是所謂那個「他」竟然能夠表達意見,只不過是成功自己的妄想而已﹖

  我和白素面面相覷,都說不出話來。

  成功苦笑||那是真正的苦笑,看到她那種表情的人毫無疑問可以感受到她心中
的苦楚。她道:「是不是很怪異﹖﹃他﹄是活的,和我一樣,是活的。」

  我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還是說不出話來。

  白素緩緩地吸了一口氣,面對這樣怪異的情形,她還是能夠維持一定的鎮定。她
道:「慢慢說,請坐。」

  從成功進來之後,迅速地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我們三個人都沒有坐下來,一直
都站著,而且由於神經緊張,也都沒有覺察這一點。

  這時候經白素提醒,成功點了點頭,坐了下來,白素坐在她的對面,距離很近,
以這樣的坐法來交談,有一個名堂,叫做「促膝長談」,用身體之間的近距離來象徵
思想之間的近距離,很有助於坦率的思想交流。

  成功立刻就感到了白素的誠意,她伸手握住了白素的手。

  我先走過去,滿滿地斟了三杯酒,一人一杯,在遞酒給成功的時候,成功接過
酒,有很短暫時間的猶豫。恰好老蔡在這個時候走出來,看到白素和成功親近的情
形,表示很滿意,點了點頭,又走回去。

  在那一剎間,我非常緊張,直怕成功忽然會把酒杯拿到腦後去,讓「他」喝酒,
若是出現這樣的情景,又剛好給老蔡看到的話,那就要準備替老蔡辦理喪事了。

  這並非我的神經過敏﹐後來白素告訴我,當時她也有這樣的感覺,感到成功是想
讓「他」喝酒,只不過當著我們,不好意思有這樣的怪動作而已。

  成功一口一口喝著酒,喝了好幾口,才道:「我是如何出生的,我完全不知道,
在我懂事之後,我就知道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樣,因為我並不是一個人活著,而是和他
一起活著,我們的情形像是連體人,他不是沒有身體,而是和我共用一個身體。我們
的情形,正確地來說,應該是﹃雙頭人﹄。」

  成功說來非常鎮定,像是在敘述別人的事情一樣。

  我和白素點了點頭,表示可以接受這樣的說法,但當然不代表沒有疑問。

  我就先提了一個疑問:「怎麼肯定﹃他﹄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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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愛莫能助】



  我本來還想進一步說「難道你們可以交談」的,可是一轉念之間,感到如果這樣
說,未免太刺激了一些,所以就沒有說出來。

  成功望向我,道:「雖然他不能說話,可是那只是因為他的發聲器官沒有能夠得
到充分的發展,所以他完全有語言的能力,只不過沒有器官可以供他將語言表達出來
而已。」

  成功的話聽來像是很複雜,其實並不難以理解。我道:「你的意思是,﹃他﹄有
思想,只是無法通過語言來表達他的思想?」

  成功點了點頭,不等我再問「妳是如何知道他的思想怎樣」,她就道:「剛才你
一定注意到了,我和他的腦部是相連的,我們的腦部既然連在一起,由腦部活動產生
的思想,當然也能夠交流,所以我想甚麼,他知道;他想甚麼,我也知道。在思想方
面,各自不同,可是雙方之間卻毫無保留。」

  成功這一番話相當長,我好幾次想要打斷她的話頭,都被白素阻止。我出不了
聲,就只好一直搖頭。

  剛才成功所說的話,給精神病研究者聽到了,一定會大喜過望,因為那顯然足
「精神分裂」的一種標準典型。

  成功由於畸形,所以產生了妄想,普通的精神分裂者會在妄想中成為兩個人,只
是空想,而成功由於有那個多餘的頭,所以她的妄想變成在心理上有實在的根據,所
以就更加嚴重。

  她更可以「名正言順」地把自己妄想成兩個人,而成為精神分裂的典型。

  精神分裂雖然是很嚴重的精神病,可是並非不能醫治。我已經迅速地有了處理的
方法||先將成功的精神分裂醫好,然後再切除那多餘部份,事情就解決了。

  所以我在搖頭表示不接受成功說法的時候,還有相當輕鬆的表情。

  而這時候,成功望著我,居然也搖頭不已。等到她說完之後,她立刻說了一句:
「衛先生,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不是精神分裂。」

  我做了一個表情,雖然沒有說甚麼,可是在這個表情上,人人都可以看出,我是
在說:所有的精神分裂者,都不會承認自己是||這正是精神分裂的主要病徵。

  成功還是搖頭:「等一會,我會向兩位提供勒曼醫院對我的診斷結界||剛才衛
先生說要介紹我去勒曼醫院,實際上我來找兩位,還是勒曼醫院的提議。」

  我不禁啼笑皆非||事情怎麼會變成甚麼都不對頭了,彷彿事情運行的原則,起
了天翻地複的變化,變得我完全不能適應。

  聽成功的說法,像是勒曼醫院對她的問題,無法解決,所以提議她來找我們。

  勒曼醫院的能力超過我們許多許多,有甚麼事情是他們不能解決而我們反而能夠
的呢﹖

  這不是把事情都倒過來了嗎﹖

  所以我像是服用了那種流行的興奮劑一樣,除了繼續不斷搖頭之外,沒有其他動
作。

  成功繼續道:「我曾經提到過我有可以感應到他人一些想法的超能力,實際情形
是:並不是我感到,而是他感到了,我再通過和他腦部活動的交流而感到。所以真正
有超能力的不是我,而是他﹗」

  我想發出幾下乾笑聲,然而竟然因為喉嚨非常乾燥,而至於發不出聲來。

  我實在非常佩服白素,對於成功這種荒唐的話,她一樣可以非常用心傾聽,而沒
有特別的反應。

  成功又望向我,道:「關於這一點,也經過勒曼醫院的檢查,可以證明,如果衛
先生對勒曼醫院有信心,就應該接受他們詳細檢驗的結果。」

  我道:「你一再提到勒曼醫院的檢驗和診斷,不必再等,現在就請拿出來。」

  成功居然笑了笑:「本來是應該立刻拿出來的,是衛夫人要我慢慢說,現在既然
衛先生認定了我是精神分裂者,當然就必須先否定這一點,不然話就無法說下去
了。」

  我點頭道:「正是。」

  成功打開了她帶來的皮包,取出了一大疊文件來,足有三公分厚,又取出一張磁
碟,問道:「兩位是要從文件土來瞭解,還是從電腦上來看||兩者內容是一樣
的。」

  我一伸手就把文件取了過來,成功還有心情玩「兩者任選其一」的遊戲,我卻忍
不住了。

  文件到手,我示意白素和我一起看。

  這一看,儘管我們已經將相當多的部份略過去,可是還是看了接近三小時,其中
我還搬出了「醫學大詞典」,來查看我們不是很明白的醫學名詞。

  而這些文件,顯然是勒曼醫院方面擬來給我們看的,所以很體諒我們的醫學程
度,寫得很容易明白,而有一些連醫學大詞典中都沒有記載的名詞,也在文件中做了
解釋。

  這些文件,詳細的說明了勒曼醫院對成功女士徹底檢查的結果,我當然沒有必要
把文件全部披露,而只是將重要的部份,敘述出來就可以了。

  在敘述文件內容之前,需要說明一下,成功是如何找到勒曼醫院的,這又牽連到
了財神寶庫被成功打開,我用最最簡單的方法來說明。

  成功知道有勒曼醫院的存在,也認為解決她的問題,找勒曼醫院是最好的辦法。

  她多方面瞭解和勒曼醫院接觸的方法,知道勒曼醫院曾經為地球上頂尖的豪富權
貴準備過「後備|| 他們的複製人,而其間牽涉到巨額的金錢。

  成功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得知財神寶庫的事情和那段隱語||那當然是江海對
很多人說過,很多人又傳播開去的,正確的來源如何已不可深究,也不必深究。

  成功並沒有花了多少時間,就解開了隱語,得到了密碼。

  我現在在這裡敘述的這一切,都是後來知道的,那時候已經非常肯定成功的智力
過人,所以對她能夠解開隱語,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成功有了密碼之後,就去開財神寶庫,那時候江海還沒有去找白老大﹗

  所以後來我們對財神寶庫的忙碌,全是瞎忙,因為那時候寶庫之中早已空空如也
了。

  成功取得了財神寶庫中的財富之後,一亮相,由於她手中的財富實在太驚人,所
以立刻引起了世界上頂尖豪富的注意。而豪富與豪富之間的關係,建築在財富之上,
成功很快就認識了很多頂級豪富,而經由他們,聯絡上了勒曼醫院。

  至於在市場上大量出售股票,那是以後的事情了,成功需要大量金錢的目的,也
放在後面來說。

  成功在到了勒曼醫院之後,勒曼醫院對她感到極度的興趣。在勒曼醫院的那些外
星人和地球人,不斷研究的目的,就是研究地球人的生命結構。他們從來也沒有見過
像成功那樣的例子,所以立刻對她進行了詳細的檢查。

  在這裡,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鍵,我是後來到勒曼醫院去了之後,才知道的,
所以也要放在後面再說。

  勒曼醫院對成功的檢查結果,都寫在文件上。

  文件上說,醫院方面住聽了成功的自述之後,首先也將她當作是因為身體畸形而
導致精神分裂來處理。

  要處理精神分裂症,在勒曼醫院來說,最簡單不過。

  然而在腦部檢查的過程中,立刻發現成功有兩個腦部,那另外一個腦部屬於那怪
臉||「他」所有。

  這種情形實在怪異之極,那怪臉發育不是很齊全,雖然有五官,可是不見得有視
覺、聽覺、味覺等等感覺,只不過是肌肉可以有一些動作而已。

  然而它的腦部卻發育生長得非常完整,具有腦部的一切功能。

  兩個腦部,有小部份連接在一起,所以兩個腦子可以互通。在進行腦電波測試的
時候,有很奇怪的現象。

  現象是兩個腦部,可以有各自發出的腦電波,在這樣的情形下,成功的腦電波雖
然遠比一般人強烈,可是腦電波顯示「他」腦部的活動能力更強。

  也就是說,「他」的腦部力量比成功更強。

  而更特殊的是,當成功和「他」雙方腦部力量匯合的時候,所顯示出來腦電波的
強度,並非兩者之「和」,而是兩者之「積」﹗

  勒曼醫院從來沒有在地球人身上測到過這樣強烈的腦電波,據他們估計,這樣強
烈的腦電波,足以形成超能力,而這種超能力可以達到甚麼程度,他們也無法估計。

  有了這樣的發現之後,勒曼醫院當然知道成功並非是精神分裂症患者,而是一種
罕見之極的畸形連體。

  要解決這樣的古怪畸形連體,當然可以採取分割的手術||這種手術對勒曼醫院
來說,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然而就算連勒曼醫院中所有的外星人都想不到的問題產生了。

  這問題是,被切割下來的那部份「他」,沒有單獨存活的可能,或者就算大費周
章,勒曼醫院方面表示可以使「他」在只有一張不完全的臉加上不完整的頭殼加上完
整的腦部的情形下,維持活的狀態,成功都不同意。

  成功說:「我不能讓他死亡,也不能讓他在那種情形下維持活的狀態||那種狀
態,甚至於比死亡更加可怕。」

  勒曼醫院方面很能夠理解成功的心情,於是他們又提出了複製的方法。

  提出的複製方案也非常特別,希望複製出一個成功來,將成功的腦部轉移到複製
人處,而將原來的成功,讓給「他」一個人。

  這個方案後來雖然執行,而且以失敗告終,其實在方案一提出來的時候,不但成
功反對,「他」也強烈反對。

  他們反對的理由,連勒曼醫院事先也未曾想到。

  反對的理由是:這個方案就算成功,也會使「他」處於被切割下來之後同樣的境
地。

  「他」的整個生命完整的部份,其實就是一個腦部。

  當腦部附在成功腦後的時候,兩副腦相通,成功看到的影傢,不但可以傳送到成
功的腦部,在成功腦部的視覺神經起作用,而且同樣的眼睛攝取景像||傳送到腦部
  刺激視覺神經||產生景像的這種人能夠看到景像的過程,可以通過聯結,而在
「他」的腦部,重複一次。

  聽起來好像很複雜,其實非常簡單:成功眼睛可以看到的景像,「他」同樣也可
以「看到」。

  視覺如此,其他的所有感覺,也是如此。

  所以如果把成功的腦部移到複製人那裡去,「他」就會喪失了一切感覺。情形當
然反而變得更糟糕。

  勒曼醫院方面最後說服了成功,是因為一來,進行複製,完全沒有損失,二來有
幾個外星人說,在移走了成功的腦部之後,使「他」的腦部和原來成功身體的神經系
統聯結,也不是沒有可能,值得試一試。

  成功和「他」這才答應。

  複製的結果失敗。

  他們原先預期會出現一個正常的成功身體,可是結果複製出來的仍然是和原來一
樣的畸形。

   成功提到過複製失敗的情形,這時候我們在文件所附的圖片上,看到了複製失敗
的「製成品」,是還沒有成形的胚胎,可是已經清楚地可以看出畸形。

  當然複製到此為止,沒有繼續下去。

  當我和白素看到這裡的時候,心中產生了極大地疑惑。因為我們知道勒曼醫院在
研究人類基因方向,早就有非常的成就,他們可以輕易改變原來的基因,要在複製過
程中消除畸形,實在非常容易,為其麼為成功複製會失敗﹖

  文件在這方面完全沒有解釋。

  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鍵,後來我們才明白。

  而在複製失敗之後,勒曼醫院方面又提出了一個古怪之極的解決方案。

  那方案只是一句話:「提議去找衛斯理和白素。」

  不知道勒曼醫院是在開玩笑還是甚麼,我和白素看到這裡,莫名其妙至於極點。

  不過方案還有一個附註:衛斯理和白素如果決定幫助,需要更多的資料,請和我
們聯絡。

  用最簡單的方法敘述那些文件的內容,就是如此。

  在看完了文件之後,我和白素都苦笑,看看充滿了希望的成功,真不知道說些甚
麼才好。

  我先打破沉默,苦笑道:「勒曼醫院太抬舉我們了﹗連他們郡做不到的事情,我
們會有甚麼辦法﹖」

  白素則問:「文件上沒有提到,他們口頭上有沒有甚麼提議﹖」

  成功道:「沒有,他們告訴我,只要兩位肯答應幫助,自然會有辦法的。」

  我和白素齊聲道:「你真的以為我們能夠幫助你?」

  成功這時候的情形,無疑如同將溺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竟然非常認真的點了點
頭,而且她還補充道:「現在我非常富有,除了那些鑽石之外,我還可以提供許多金
錢||」

  她話還沒有說完,我就跳了起來,怒道:「勒曼醫院不但在開我們玩笑,而且是
在開你的玩笑﹗我去找他們算帳﹗」

  我有可以隨時和勒曼醫院聯絡的電話,說看,我就向樓上走去,把白素和成功留
在樓下。

  在我上樓梯的時候,我聽到白素在對成功說:「這些彩色鑽石,確然非同凡響,
肯定是世界上最好的收集,我倒也有一顆,論顏色、大小、完美的程度,都在這些之
上﹐加在一起,可以使收藏更加出色。」

  我在聽到白素說起她也有一顆彩色鑽石的時候,就停止了腳步聽她說下去。我當
然知道白素有一顆舉世無雙的綠色鑽石,那不是地球上的東西,我在得到它的時候,
幾乎沒有變成怪物死亡。

  (那些經歷,在《仙境》這個故事中敘述過。)

  這顆綠色鑽石,有嬰兒拳頭那樣大小﹗

  (嬰兒拳頭多麼可愛)

  我一時之間猜不透白素忽然提起它來,是甚麼用意,難道她準備接受成功的禮物﹖

  成功顯然也這樣想,她道:「那太好了,加在一起,衛夫人肯定擁有世界上最完
美的彩色鑽石收藏。」

  白素搖頭:「不,我會把它送給你,讓你擁有全世界最完美的彩色鑽石收藏。」

  有大約二十秒鐘的沉默,成功才苦笑道:「我的情形如果得不到改變,全世界所
有鑽石給我又有甚麼用?」

  成功的這種反應,顯然早在白素的意料之中,白素立刻道:「那麼你認為,我即
使得到了全世界所有的鑽石,又有甚麼用?」

  成功答不上來。

  白素笑道:「所以別說我們幫不上忙,就算可以,對這些沒有用處的東西也不會
有興趣。」

  只聽得成功在喃喃自語:「你真是對它們沒有興趣,真是覺得沒有辦法幫助
我……」

  白素道:「你……應該說﹃你們﹄,既然有能力可以感覺到他人的思想,就當然
可以知道我們並不是在推搪,而是真正的愛莫能助啊﹗」

  聽得白素這樣說,我心中很不是味道||自己在想些甚麼,別人會知道,那畢竟
是令人非常不愉快的事情。

  成功像是連我的感覺都可以感應到一樣,急忙分辨:「我……我們……也不是可
以知道他人的思想,只是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可以大致分出……人家在說的話是真
是偽而已。」

  白素道:「那就是極端了不起的超能力了||」

  我聽到這裡,就沒有再聽下去,進了書房,開始和勒曼醫院聯絡。

  每次勒曼醫院方面接聽電話的聲音都不同||可能通過電腦控制,有幾百種動聽
的聲音可供輪流替換。

  這次是一個很親切的男聲,在我報了自己的姓名之後,那男聲立刻道:「啊﹐是
衛斯理先生﹗亮聲先生等你打電話來,等了好久了。」

  亮聲是我近期來和勒曼醫院接觸,負責和我聯絡的人(不是地球人),他為甚麼
會在等我的電話,當然是知道成功一定會來找我,而我在見到了成功、看完了那些文
件之後,會去找他們。

  我心中罵了幾聲「可惡」,大聲道:「快去叫他來聽電話。」

  那男聲笑了笑:「亮聲先生說,衛斯理先生打電話來的時候,可能怒氣沖沖,吩
咐我們千萬不能得罪。」

  我沒好氣,喝道:「你這電腦,廢話少說﹗」

  卻不料對方回答:「我不是電腦,是不是可以略說廢話﹗」

  我又好氣又好笑:「請問閣下是誰?」

  那男聲的聲音之中,充滿了自豪的感覺,道:「我是第二型人造腦。」

  我怔了一怔,一時之間感覺複雜無比。

  所謂「人造腦」,其實還是電腦,可是卻具有吸收了資料之後加以分析消化和因
此產生新資料的能力。也就是說,它具有人腦的能力。

  這種情形其實非常可怕。

  長久以來,我就一直認為電腦的發展,會向這個方向進行,而一旦這種情形變成
事實,人類和電腦之間,就會發生鬥爭,而人類是必然失敗的一方。

  這也就是我常常說的「電腦造反」的大危機。

  我本來一直以為,電腦會產生自己的思想,在地球人的科學水平來說,應該是很
久以後的事情,不必太擔心。

  而在地球以外的星球來說,有自己思想的電腦早已不是新鮮事情了,我認識的一
個機器人康維十七世,就是非常先進,擁有比人腦功能強許多倍能力的腦部。

  然而在地球上,電腦的進步發展速度,似乎已經超越了人類原來的想像,「人造
腦」的概念和設想,最近也被普遍提出,看來它的出現是近期的事情,而不是久遠以
後的事情了。

  所以勒曼醫院提前使用「人造腦」,其實也應該在意料之中,不值得大驚小怪。

  可是由於我忽然聯想到,如果「人造腦」的數字,多到了和現在的電腦一樣,而
且人類生活依靠「人造腦」就像現在依靠電腦一樣,那會是甚麼樣的情景?

  現在人類的生活已經不能沒有電腦,電腦成為人類生活主要的構成部份,由於電
腦不能產生自己的思想,所以雖然實際上已經是電腦控制了人類的生活,可是在表面
上,或者在人類自以為是的想法中,局面還是人類在控制電腦。

  等到電腦全面「人造腦」化之後,人類和人造腦之間的關係,必然會分出高下,
到時候,人造腦作反,那就是《玩具》這個故事中所說的情形了。

  在《玩具》這個故事中,人類的命運是怎樣悲慘法,熟悉衛斯理故事的朋友,
一定有印象。

  我在這裡再一次「危言聳聽﹕這種可怕的情形﹐並不只是故事﹐很快會變成事
實﹗

  (如果完全沒有接觸過《玩具》這個故事,可以不必去找來看,因為預知會發生
的悲劇,並非愉快的事情。)

  在我聯想人類將來可悲的命運時,亮聲的聲音傳來:「衛斯理,好﹗」

  我心情正惡劣之極,想也沒有想,就回答道:「好﹗好個屁﹗」

  亮聲「呵呵」笑:「誰得罪你了?」

  我定了定神:「當然是貴醫院﹗」

  亮聲道:「請別那麼快就下結論,你看了所有的有關成功女上的文件了﹖請你到
醫院來一次,有相當重要,和成功女士有關,可是暫時又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和你
商量,聽取你的意見。」

  亮聲說得十分客氣,而且所說的話,也很是蹊蹺,很明顯就是文件上沒有提到,
引起我很大懷疑的那一部份。

  一時之間我也無法明白其中究竟有甚麼古怪,我道:「電話裡不能說嗎﹖」

  亮聲的回答很妙:「老朋友如果總是通電話而沒有見面交談,妳不覺得人會變成
機器人了嗎﹖」

  我有些啼笑皆非:「好,我立刻來。不管你們在搗甚麼鬼﹗」

  亮聲笑道:「衛斯理,你憑良心說,這許多次你到醫院來,有哪一次是令你失望
的﹖」

  我不得不承認:「沒有||所以我才答應立刻來。」

  在亮聲的笑聲中結束了通話。

  在我走下樓梯的時候,看到白素和成功還在交談,神情都非常親切||這種形式
的交談,確然不是任何形式的電話通話所能替代的。

  兩人看到了我,停止了說話,向我望來。白素道:「勒曼醫院怎麼說﹖」

  我道:「我立刻去,看他們準備怎麼樣。」

  成功霍然起立,先立正,然後向我深深鞠躬,我連忙搖了不迭,倒不是表示我根
本不知道能不能幫助她,所以不必向我道謝,而是我怕她在這樣的大動作之下,頭上
的風帽位置有所改變,露出了那張怪臉來。

我實在不想再看到那張怪臉一眼。

  白素瞪了我一眼,神情竟然相當嚴厲。

  後來她埋怨我:「成功可以知道人家的心意,你這樣嫌棄她,她可以感覺得到,
太沒有風度了﹗」

  我只好勉強辯解:「我不是嫌棄她,而是嫌棄﹃他﹄﹗」

  當時成功抬起頭來的時候,神情苦澀,彷彿是在告訴我:如果情形不改變,如何
生活?

  我不是不同情她,可是實在沒有辦法,又能夠怎麼樣﹖

  我吸了一口氣:「你們慢慢說||成功女士如果有興趣,可以留下來,我會隨時
和你們聯絡。」

  我看出白素對成功有不尋常的好感,所以才開口留客。果然白素很高興,顯然她
正有此意,只是怕我反對,所以還沒有提出來。

  這時候我也沒有機會問白素她和成功究竟說了些甚麼,何以她和成功會變得像老
朋友一樣,我心急到勒曼醫院去,因為我肯定,有非常特別的事情在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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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自殺家】



  三十多個小時之後,我進入勒曼醫院。

  亮聲一見到我就道:「知道你性急,一切都準備好了。」

  他帶住我進了一間房間,房間不大,光線很柔和,有幾張一看就知道坐上去非常
舒服的椅子,椅旁還有一個酒櫃。

  亮聲道:「請坐,一切請自便。」

  我和他一起坐了下來,面前不遠處,是一幅牆,亮聲在坐下之後,將一副儀器移
到身前,道:「在我敘述的時候,需要圖片或是錄影帶的輔助。」

  他說著,向前面那幅牆指了一下,我點頭表示理解,同時也告訴他:「最好先說
為甚麼你們要將這張牌打給我﹖」

  亮聲道:「因為我們想來想去,只有通過你,才能解決這個問題。」

  我不禁啼笑皆非||亮聲這樣的回答,比不回答更加糟糕,使我心中的疑問更大。

  那時候我的神情一定非常古怪,亮聲在我膝頭上扣了啊下,道:「事情要從頭說
起,不然只有更亂。」

  我攤了攤手,表示無可奈何,只好這樣。

  我抓起一瓶酒來,慢慢喝著,聽亮聲「從頭說起」。

  亮聲開始敘述,他道:「若干年之前,有一位頭部嚴重畸形的少女,到勒曼醫院
來求醫,這就是那個少女嚴重畸形的頭部||」

  他居然從「若干年前」開始說起,我正準備表示不耐煩,面前的牆上已經出現了
影像。

  我看到的影像非常特別,不能說是立體投影,可是看起來非常有立體感。

  這時候我看到的就是一個頭部,影像會轉動,使我可以看到這頭部的前後左右。

  我只能說我看到的是「一個頭部」,而無法說那是一個「人的頭部」,顯然實際
上那應該是人的頭部。

  看到的影像恐怖絕倫,除了一雙眼睛,非常明亮,使人感到這怪物有很高的智慧
之外,整個頭部都是大大小小的肉瘤,一個疊一個,有的甚至於掛下來,顏色令人噁
心,看了之後,有說不出來的不舒服。

  我一看之下,就徒然震動,失聲道:「這少女……這少女……」

  剎那之間我的感覺奇特之極,像這樣可怕的頭部,如果曾經看見過一次的話,一
定不會忘記,我可以肯定以前沒有看見過。然而奇怪的是,我又對之並不陌生,甚至
於可以知道那是甚麼人﹗

  我吸了一口氣:「這少女的名字是瑪仙﹗」

  亮聲非常高興:「你知道她是瑪仙,事情就容易說明白||」

  他話還沒有說完,我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一件事來,更加覺得意外,不由自
主站了起來,疾聲道:「瑪仙和成功有關係﹖她們是同類﹖」

  亮聲皺著眉,搖頭:「不能肯定。」

  我道:「可以肯定,她們一定是同類﹗」

  亮聲立刻道:「如果肯定她們是同類,那事情更容易解決了。」

  我現在是根據當時發生的情形,如實敘述,這樣的敘述方法,別說人家不容易明
白,當時連我自己,其實也只是隱約感到了「事情是這樣的」而已,至於事情究竟是
怎樣的,那時候我也說不上來。

  所以雖然我相當討厭「從頭說起」,還是非從頭說起不可。

  看到了那樣可怕的頭部,雖然我以前沒有見過,可是我熟悉瑪仙的故事,也知道
瑪仙曾經到過勒曼醫院,所以很可以肯定,那可怕的頭部屬於瑪仙以前所有。

  後來瑪仙通過巫術的力量,把畸形糾正了過來,容貌變得艷麗無比,我見到瑪仙
的時候,瑪仙已經是出色的美女,當影像出現的時候,我是第一次看到瑪仙畸形時候
的模樣。由於我熟悉瑪仙的故事,所以我認出這是瑪仙。

  而忽然之間,我將瑪仙和成功聯繫起來,是由於我既然想起了瑪仙,腦中自然浮
現出她的容貌來。

  就是在這時候,我感到震動||我和白素在看到成功的時候,都感到臉熟,似曾
相識,可是怎麼想也想不起成功究竟是像我們的哪個熟人。

  直到那時候,我才徒然想起,成功給我們這樣的感覺,是因為她像瑪仙﹗

  成功和瑪仙之間,其實在容貌上根本找不出甚麼相似之處,瑪仙艷麗無匹,而成
功相貌卻非常平凡,若不是她們都和勒曼醫院有過接觸,我也無法把她們兩人聯繫在
一起。

  然而奇怪的是,一把她們聯在一起,就可以發覺她們相似||相似之處,並不是
在她們的容貌,而是在她們的神韻﹗

  神韻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一種存在,並不是實實在在的一樣東西,無從說明,只能
憑感覺去覺察,非常之虛無飄渺,可是只要有它存在,又確然可以感得到。

  成功和瑪仙之間,就是神韻相似。

  正因為這樣,所以我和白素不容易想到她為甚麼會使我們感到熟悉。

  而等到把成功和瑪仙聯繫起來之後,可以解開很多原來的疑問,但是也有新的疑
問產生。

  首先我想到的是:瑪仙不是地球人||或者客觀一點說,瑪仙不能算是地球人。

  瑪仙是外星人在地球上繁殖生命的失敗例子。

  當年瑪仙來到勒曼醫院求醫,勒曼醫院就已經發現她的基因結構和地球人不同,
以當時勒曼醫院的技術來說,無法對她進行複製。

  後來勒曼醫院在這方面顯然有了進步,因為現在他們可以對成功進行複製。

  從現在對成功進行複製的結果來看﹐當年就算可以複製瑪仙﹐也改變不了瑪仙的
畸形。

  成功和瑪仙既然有神韻上的相似,而且兩人又同樣有可怕的畸形,而更重要的是
她們腦部活動所產生的能量,和地球人不同,遠遠超過地球人,使她們具有超能力。

  瑪仙終於糾正了畸形,而且憑她的超能力,成為巫術之王||巫術究竟是怎麼一
回事,到現在為止,沒有人可以給出明確具體的答案,只能籠統地說:那是一種可以
運用宇宙間不明力量來達到種種目的的超能力。

  成功的情形,比瑪仙更特別。

  成功有兩個腦子。

  從理論上來說,她的能力應該是瑪仙的兩倍||瑪仙已經是上天下地無所不能,
甚至於可以率眾去拯救一個面臨滅亡的星球,照這標準來計算,成功的能力,應該達
到甚麼程度?

  現在成功的超能力當然還沒有太驚人之處,相信那是她還不懂如何發揮的緣故。

  剎那之間我想了許多,當然我的這些聯想,都建築在「成功和瑪仙是同類」這個
基礎上。

  所以我又重複了一遍:「她們一定是同類。」

  亮聲還是不完全同意,他道:「這問題可以了討論﹐重要的是要解決成功的問
題﹐可以採取和解決瑪仙問題同樣的方法。」

  我聽得亮聲這樣說,簡直是傻了眼。

  我當然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解決成功的問題﹐可以依靠巫術﹗

  這真是滑稽之極了﹗

  勒曼醫院集中相當數量的外星精英,從事最尖端科學的研究,成績斐然﹐可是亮
聲這時候卻提議用被很多「科學家」視為荒謬無稽的巫術來解決他們不能解決的問
題﹗

  我瞪住了亮聲,亮聲攤了攤手:「別對我說巫術不科學,我們一致認為,發生在
瑪仙身上的事情,證明是由一種我們現在知識還沒有接觸到的力量所造成的。這種力
量既然可以解決瑪仙的問題,也應該可以解決成功的問題。」

  我很同意亮聲的說法,而且認為這是一個真正大科學家的說法,有著真正的科學
態度。

  真正的科學態度是對於不理解的事情,承認是自己知識太淺,而不是加以否定。

  只有真正的科學家才能這樣,那些受了幾年教育,有了一些街頭的所謂「科學
家」,由於思想上的淺薄和天生沒有想像力﹐永遠不會明白這個道理,只懂得排斥他
們自己不懂的事情。

  可是我還是自然而然搖頭,因為我仍然不明白為甚麼勒曼醫院會要成功來找我。

  我恨本不懂巫術﹗

  然而亮聲並沒有開口,只是望著我,我就明白了﹗

  我明白我是次選||勒曼醫院的最初想法,一定是想成功找原振俠醫生幫忙。

  可是原振俠醫生下落不明,不得已而求其次,就只好叫成功來找我了。

  而且我更知道,找原振俠醫生也好,找我也好,都不是最終的目的,而是希望可
以通過我們,找到瑪仙。

  瑪仙是巫術之王,巫術又曾經在她的身上展現過奇蹟,成功又可能是她的同類,
至少畸形的情況相同,所以如果說有人可以幫助成功的話,那人當然就是瑪仙。

  這時候我想通了勒曼醫院的目的,然而我依然搖頭,因為我恨本不知道上哪兒去
找瑪仙﹗

  瑪仙的行為,早已超出了地球人的行為範圍之外,這時候她說不定在數十萬光年
之外,要找她,不要說是我,就算是隨隨便便可以到外太空去打個轉的康維十七世,
也沒有辦法。

  亮聲看到了我這種情形,感到很奇怪,我把我想到的告訴他,他笑道:「能夠找
到瑪仙,當然最好,可是即使找不到她,也可以找其他的巫師,好像有一個由許多高
級巫師組成的研究所||我們不是很願意和這個研究所打交道,由你出面,可以讓成
功女士去試一試。」

  我回想瑪仙的故事,瑪仙是在遇上了一個名叫達伊安的大巫師之後,命運才起了
天翻地覆的變化。這位大巫師有著非常的巫術力量,當年能夠幫助瑪仙,推斷也應該
可以幫助成功女士。

  達伊安大巫師應該不是很難找,他在海地成立了一個巫術研究所,可以上那裡去
找他。

  在沒有其他辦法的情形下,這不失是一個辦法。

  我點了點頭,表示我可以到海地去一次。

  亮聲鬆了一口氣,像是從此之後,成功就不再是他們的責任了。他道:「請你告
訴成功女士,她付給我們的款項,我們會如數退還給她。」

  我哼了一聲,不是很有興趣做這種傳話的角色,然而也無法拒絕,只好點了點頭。

  亮聲看出我的心意,這:「給你添麻煩了||不過請你來,也不單是為了成功的
事情,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訊息,要告訴你,你一向關心地球人的命運,對這個訊
息,應該感到興趣。」

  他說來非常隆重,我開始並不在意,隨口道:「是地球人的命運已經到了末路了
嗎﹖」

  我雖然是隨口問,可是倒也不是在胡亂開玩笑,因為從種種跡象來看,人類正在
走向自我毀滅之途,這一點幾乎可以肯定,問題只是不知道甚麼時候走到盡頭而已。

  剛才亮聲說得如此隆重,當然是和人類未來命運有關,而人類命運的方向既然並
不樂觀,所以我才這樣問。

  亮聲想了一會,道:「地球人類將來人命運如何,還是決定於地球人本身,毀滅的
命運並非不可避免。毀滅是由於許多許多大大小小危機匯合的結果,許多危機匯合起
來,只有增加,沒有減少,就總有一天會毀滅了,就像不斷向氣球充氣,氣球最後一
定會爆裂一樣﹗」

  由一個外星人來提到地球將來的命運,我這個地球人總有很不是味道的感覺。所
以我有些不耐煩,道:「你不必舉這種淺顯的例子來說明。」

  亮聲道:「我是在回答你的問題啊||趨使走向毀滅的危機有大有小,有的小危
機反而引起地球人的注意,例如南極上空臭氧層出現了大洞,有的大危機,反而不引
起地球人的注意,例如不斷研究發展生物電腦。」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又重複了一遍:「生物電腦。」

  我吸了一口氣:「要告訴我的訊息,就是和生物電腦有關﹖」

  亮聲點了點頭。

  一時之間我思緒變得紊亂,我當然知道「生物電腦」是怎麼一回事,那是當今的
尖端科學,世界各地都在對它進行研究,而且不斷有研究的成果發表出來,當成是人
類科學進步的標誌。

  這類生物電腦研究成功的消息,幾乎每天都有。今天是成功的將鰻魚的腦部組織
和電腦聯結起來,於是電腦就有了和鰻魚一樣的判斷能力,根據這種判斷能力對各種
情形做出反應。

  過幾天,又有人將老鼠的腦部和電腦聯結起來,於是就出現能夠和老鼠一樣反應
的電腦。

  各種生物腦部和電腦結合,是目前人類尖端科學的方向。

  照這個方向發展下去,毫無疑問會走到最後的一步。

  這最後的一步是:人的腦部和電腦的結合﹗

  想到這裏,我更是一片混沌,難以繼續想下去,而我忽然想到的是,我打電話和
勒曼醫院聯繫的時候,接聽電話的聲音曾經自稱是「人造腦」。

  這「人造腦」,難道就是人腦和電腦的結合﹖

  想到了這一點,我盯住了亮聲看,亮聲居然就在這時候,點了點頭。

  他顯然知道我的思路,知道我想到了些甚麼,而他給了我肯定的答覆﹗

  把其他生物的腦部和電腦聯接,就是「生物電腦」,是半生物半電腦的新生怪物。

  而把人類的腦部和電腦聯接,就是「人造腦」,是半人半電腦的新生怪物。

  也就是說,這種新生怪物是有人腦能力的機器人,有鋼鐵或其他任何比人身體堅
強許多倍的材料鑄成的身體,同時又有人類的腦部。

  早已經證明,人類腦部的功能,到現在為止,普遍被開發運用的,只有萬分之
一,甚至於更少||人類的許多行為如此愚蠢,正是只運用極少量腦部功能就生活的
緣故。

  而人類似乎並無意願多一些去開發自已腦部所蘊藏的功能,很滿足現在的狀況。

  這種情形多半也因為在地球上,沒有比人類腦部功能更高的生物,在沒有競爭的
情況下,自然容易耿於逸樂,不求進取。

  可是如果出現了半人半電腦的新生物呢?

  我在極短的時間中,替這種新生物出現之後的地球上生物高下分配的情形作了設想。

  在開始的時候,人類一定非常高興創造了這種新的生物,因為利用這種新的生物
可以替代人類做許多工作,人類生活依賴這種「人造腦」,百倍千倍甚於如今依賴電
腦,使得人類腦部由於運作越來越少,非但不能開發新的功能,連原有的功能也必然
因為不再運用而形成退化。

  而「人造腦」這種新的生物,具有人腦的功能,而且不斷在運用,在進步,潛在
的功能被開發,加上原來就有比人類優勝的條件||機器人身體比地球人身體好不知
這多少倍,所以根據優勝劣敗的原則,很快就會分出高下。

  到時候,地球的主人,就不會是現在的地球人,而毫無疑問是有人造腦的機器人。

  那時候,現在的人類就算不完全退出地球的生物舞台,也必然和現在地球上除了
人類之外其他的生物一樣:人和土撥鼠的一樣程度,就不只是兩者都不能在自己體內
製造丙種維生素了,而是幾乎全部對等||大家都不是最高級生物了。

  地球上最高級的生物,會是有人造腦的機器人,是一種半人半電腦的新生物。

  在紊亂和混沌的思緒中,短短的時間內,我想了許多,記述在上面的一些想法,
只不過十分之一而已。

  而當我在紊亂中不論想到哪裏,都會和《玩具》這個故事中的情景扯在一起,
感到無比沮喪和悲哀。

  然後忽然之間,我憤怒起來,指著亮聲,大聲這:「你現在向我傳達這個訊息,
是其麼意思﹖提到生物電腦,你們這裏早已研究成功了,我打電話來的時候,就和人
造腦打交這,你們創造人造腦,目的是甚麼﹖」

  勒曼醫院的科學水準,高出人類許多倍,人類對生物電腦的研究才剛開始,雖然
最後終於能夠創造出「人造腦」來,總還有一個相當長的時間。如果人類從現在開
始,就覺察到了這個危機,未嘗不能懸崖勒馬。

  可是勒曼醫院現在就已經有了這種半人半電腦的新生物,他們是何居心?

  雖然我一直認為勒曼醫院那些外星人的活動,對地球沒有壞處,這時候也不免大
大懷疑。

  亮聲看了我一會,道:「我們把人腦和電腦結合﹐只是為了有更好的工作伙
伴。」

  我嘿地冷笑:「好的工作伙伴?小心他們的思想自行發展,人腦的基因之中,有
一項叫做﹃反叛﹄,還有叫做﹃陰謀﹄的,其中詭計百出,豈是你們這些外星人能夠
完全瞭解的||你們是在玩火,會把你們全都燒成灰﹗」

  亮聲又望了我一會,欲言又止,神情並不友善。

  我大喝一聲:「有話只管說﹗」

  亮聲皺了皺眉,道:「我們對人類腦部的研究,已經可以將腦部控制人類行為的
部份,相當精確的分開來,你剛才所說的那些人類行為,我們當然不會聯接在電腦
上。」

  我怔了一怔,道:「你們選擇的部份是||」

  亮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們選擇了腦部的服從部份||絕對服從的那一
部份,這部份統稱之為﹃奴性﹄,是人類腦部的主要部份。」

  我吞了一口口水,說不出話來。

  亮聲已經把他本來認為不好意思說的話說開了頭,也就沒有甚麼顧忌了,他繼續
道:「所以我們製造的人造腦,絕對服從,就算能夠產生屬於他們自己的思想,也會
只是進一步服從,是最完美的奴隸。」

  我不禁呆了半晌。

  照亮聲這樣說法,和我剛才所想到的又大不相同了。

  我剛才設想到的情形,不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都可怕之極,是人類末路。

  而照亮聲所說,人造腦只會永遠服從,思想發展也只是進一步服從,那麼確實是
「完美的奴隸」,可以成為在人類控制下的最好工作伙伴。

  然而既然前景是如此美好,亮聲一上來為什麼要將之當成是危機將臨的訊息來告
訴我呢?

  接下來的情形,使我強烈感到,亮聲「知道我在想甚麼」的能力,遠在成功之
上,幾乎可以和白素一樣,而白素有這個能力,是由於長期相處,亮聲又是用甚麼方
法做到這一點的?

  不過我也沒有時間追究,當時我想到了這一點時,亮聲已經道:「我們是在肯定
可以分析出腦部控制行為的部份之後,才選擇絕對不會在將來出現問題的部份,和電
腦聯結的。」

  我一聽,感到了一股寒意,失聲道:「而現在在從事生物電腦研究的那些科學家
……」

  我話還沒有說完,亮聲就以我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激動,打斷了我的話頭,大聲
道:「我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可以稱為科學家,在我們看來,他們那極不計後果,只
知道盲目前進的行為,更應該稱為﹃自殺家﹄才對﹗」

  到這時候,我才算是真正明白了亮聲的意思,也知道生物電腦或者人這腦發展的
結果,可以是我曾經設想到的可怕情形,也可以是亮聲所說成為最好的工作伙伴。

  一來一去,是禍是福,可以完全南轅北轍,其關鍵就在於和電腦連接的是人腦的
什麼部份。

  說得具體一些,在還沒有足夠的知識可以分開人類腦部控制行為的各個部份之
前,就貿然將人腦和電腦聯接,就會使人類各極行為都和電腦聯接﹐其結果就必然是
我剛才設想的那樣:人類淪為次等生物。

  而現在在研究生物電腦的科學家,有哪一個是掌握了人類腦部奧秘的﹖

  人類現有的科學水平,對自己腦部所知極少,在這樣無知的程度下卻急不及待地
企圖將人腦和電腦聯接,那確實是不折不扣的「自殺家」的行為。

  我非常無可奈何,因為亮聲雖然向我傳達了這個訊息,我又能夠做些什麼呢﹖

  生物電腦的研究,已經成為全世界「自殺家」摯起爭取的目標,成了尖端科學的
大趨向,有什麼力量可以阻止呢﹖

  現在的情形,是滅亡之前的瘋狂。

  我相信當然有不少人可以看出可怕的結果,然而在瘋狂的情緒下,有什麼用?

  我嘆了一口氣,想到唯一可以扭轉這種情形的方法,只有靠勒曼醫院了。

  我道:「既然如此,要解除危機,只有靠你們迅速、普遍地將分析人類腦部的知
識,傳播開人,使﹃自殺家﹄都掌握這個能力,那麼他們創造出來的人造腦,就不
會有問題了。」

  亮聲瞪了我一眼:「你以為人腦和人腦之間,就像電腦和電腦之間,可以聯繫在
一起,我們這裡有資料,傳出去,他們下載,就可以獲得全部資料了?」

  亮聲的話說得很沖,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反駁。

  人腦接受知識的過程,需要循序漸進,而且願不願意接受知識,也由每個人自己
決定。

  就算勒曼醫院把知識廣泛傳播出去,偏偏有些人不願意接受,也就等於白費心機
了||在我的設想之中,只要有一個不受控制的人造腦出現,這個人造腦就有本事製
這另外一個,其情形和細胞分裂一樣,呈幾何級數增長,一發不可收拾。

  我望著亮聲,說不出話來。

  亮聲道:「我們詳細研究過解決這個危機的方法,一直沒有頭緒,直到那位成功
女士來到,才給了我們靈感,設想了一個可行的方法。」

  和亮聲交談以來,意外已經夠多的了,可是都不如聽到亮聲如此說之後,更加意
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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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未來大戰】



  成功又能夠給勒曼醫院什麼靈感﹖

  難道派成功出去,去見每一個在從事生物電腦研究的人,用她腦後那張怪臉去嚇
那些人,叫他們停止研究?

  當然絕對不會有這個道理。

  當時我神情疑惑之極,亮聲向我做了一個手勢,示意我不要胡思亂想,聽他說下
去。

  我吸了一口氣,也不敢催他,因為我知道他即將說的話,我一定不很容易明白。

  亮聲過了一會,才這:「對不起,又要從頭說起||我們在接待了成功女十之
後,立刻有人想起若干年之前接待過的瑪仙,將瑪仙的資料和成功對照,發現她們的
基因雖然都有異於地球人,可是相互之間,卻也不是完全相同||」

  我忍不住插言:「即使是在地球人和地球人之間,基因也是有差別的。」

  我的意思是:成功和瑪仙之間的基因有差別,並不表示她們不是同類。

  亮聲點頭:「本來我們只是假設她們是同類,你來了,表達了你的意見,才使我
們肯定她們是同類。」  

  亮聲這樣說,我心中不禁暗叫了一聲「慚愧」,同時感到事情牽涉到非常嚴重的
問題,不能有絲毫模糊。所以我立刻聲明:「我感到她們是同類,是因為我覺得她們
有相同的神韻和氣質,並沒有確實的根據。」

  亮聲道:「我們知道,這方面不必有什麼確實的證據,我們甚至於不知道由什麼
東西形成神韻和氣質,而且我們也無法判斷地球人之間氣質類似或不類似,那是你的
能力,而我們非常相信你的判斷能力。」

  我攤了攤手:「由我這樣憑感覺帶來的判斷,如果以後出了什麼差錯||」

  亮聲搖頭:「不會出什麼差錯||就算有了差錯,事情也不過和我們未曾努力過
一樣,不會更壞。」

  這次他在說到「我們」這個詞的時候,指了指他自己,又指了指我,表示這個
「我們」,包括我這個地球人和他們勒曼醫院,並非他勒曼醫院的自稱。

  我心中苦笑,亮聲這個外星人對地球上人類的語言應該算是非常通曉的了,可是
他顯然不知道中國北方的語言之中,有一個詞,叫做「咱們」。

  「咱們」和「我們」不同,剛才那句話,他如果懂得用「咱們」這個詞,就不必
大費周章地指來指去了。

  我聽他的話,像是現在他要說的辦法,有點像「死馬當活馬醫」的味道,可見事
情的發展,是無可避免趨向死亡,我們所努力的,只不過是盡力而為而已。

  我點了點頭,請他繼續說下去。

  亮聲一開口,我出言驚人,他這:「經過對她們基因的分析,有理由相信她們不
是地球人。在若干年前,我們只掌握了對地球人的複製,所以無法對瑪仙進行複製。
現在我們才能夠對成功進行複製,可是在複製的過程之中,我們還是無法對造成她畸
形的基囚進行糾正,而我們對地球人的基因可以說熟悉之極,要怎麼樣糾正改變都可
以。」

  亮聲下了「成功和瑪仙不是地球人」的判斷,我很同意。

  可是我道:「據我所知道的資料,她們也不屬於任何地球之外的星體。」

  亮聲等我進一步說明,他(勒曼醫院)對瑪仙的瞭解,只是身體結構組織上的精
密分析,對瑪仙的遭遇、經歷、生活……種種,並無所知。

  而我卻所知甚多,所以我繼續道:「瑪仙的情形相當特別,或許成功也一樣,她
們是某一個星體||姑且稱之為﹃愛神星﹄上的人在地球上培育出來的||」

  我說到這裏,亮聲發出了一下歡呼聲來。

  他用力一揮手:「太對了,我們的判斷正是如此,我們還有進一步分析的結果:
在培育她的時候,採用了地球人的基因和那個愛神星人本身的基因相結合的方法。」

  我大點其頭,然後和他異口同聲:「所以她不是地球人,也不是外星人,而是各
自一半﹗」

  亮聲興奮了一會,忽然又搖頭嘆息:「為甚麼瑪仙和成功都嚴重畸形,難道那是
外星人和地球人基因結合的必然結果﹖」

  看來亮聲是真的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在這樣問的時候,也不是在問我,而
是在自言自語,顯然他認為他們都不知道答案的問題,我也不可能知道。

  然而對於這個問題,我卻有可以相信是非常接近事實的答案。

  我吸了一口氣,道:「不是必然的結果,應該是偶然的結果||在結合培育的過
程中,出了一些差錯,才形成畸形,情形和人胎懷孕,偶有差錯就產生畸形一樣。」

  亮聲用很詫異的眼光望著我,像是不明白我何以這樣肯定。

  我笑道:「由於原振俠醫生的緣故,我對瑪仙有相當程度的熟悉,瑪仙被當作廢
物一樣,拋棄在垃圾堆,是她腦部在嬰兒時期就能發出強力的能量救了她自己,被恰
好經過的人,感應到了她腦部發出的能量,而將她撿了起來,收為養女。這個人和貴
院也有聯繫,你們替他做過換心手術,他就是豪富陶啟泉。」

  亮聲聽得「啊啊」連聲,通:「世界真小﹗」

  亮聲顯然完全不知道這樣的經過,所以感到驚訝,他感嘆完了之後,又悻然道:
「那愛神星人真不是東西,怎麼可以將失敗的培育生命,隨便扔在垃圾堆裏。」

  我也認為愛神星人這種行為簡直豈有此理,也有可能其中另有曲折故事,不知道
成功是不是也是如此,事情很值得追究。

  (就算追究,不管有沒有結果,都至少和這個故事沒有關係。)

  亮聲道:「瑪仙和成功都是半地球人,瑪仙腦部能量之強,已經有了證明,而成
功有兩個腦,所以在理論上來說,她腦部能量應該是瑪仙的兩倍。」

  我怔了一怔||從理論上來說,確然應該如此,然而實際上看來,成功只是略有
超能力,似乎並沒有怎樣驚人。

  亮聲道:「我們探測過成功的腦部活動狀況,先看她們腦部的透視||」

  他說到這裏,對面牆上又有影像顯示出來。一左一右,和剛才看到過的影像一
樣,非常有立體感。

  我一眼就可以看出,左邊是瑪仙,右邊是成功||其實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來,因
為左邊是一個腦子,而右邊是兩個腦子並排在一起。

  而她們的腦部結構,和地球人有顯著的不同,形狀大體一樣,可是分成許多小部
份,顯然由於結構上的分別,她們的腦部活動才能產生比地球人高出許多倍的能量。

  我「啊」了一聲:「她們的腦部結構,和地球人大不相同﹗」

  亮聲有他自己的看問題角度,他道:「也不能說大不相同,基本結構還是一樣,
只是可以有更多記憶,也更快的可以處理吸收到的資料,和發出更強大的能量||」

  他的這種說法,我聽得頗有怪異之感,因為好像他是在比較一台舊電腦和新型電
腦。

  亮聲繼續:「我相信她們經過一定的訓練之後,她們雙方之間,可以進行腦電波
的直接交流。」

  我當時的感覺,難以形容。因為根據亮聲所說,等於是說成功和瑪仙這樣的半地
球人之間,可能達到思想直接交流的境界||能夠獲知對方的思想。

  我首先想到的是在那個「寶地」中的長老,就有非凡的接收他人思想的能力,看
來很多外星人都有這樣的能力,連半地球人,在經過訓練之後,相互之間也能夠有這
樣的能力。

  長久以來,我一直在設想這種思想直接交流的情況究竟是怎麼樣的,產生許多問
題||是互相可以完全知道對方的思想呢﹖還是可以憑自己的意思保留不想讓人家知
道的部份﹖是只能近距離互相交流,還是可以遠距離交流,距離又可以有多遠?等
等,等等……這種對地球人來說,只存在於想像之中的事情,當然充滿了疑問。

  如果雙方的直接思想交流,是腦部的全部活動,不能有任何保留的話,將會是一
種甚麼樣的情景,大家不妨設想一下,會覺得非常有趣||不可思議。

  首先人和人之間,沒有了任何秘密(這個名詞也根本不存在了),沒有了所謂
「私隱」,一直以來,以間接交流(通過語言文字)生活的地球人,會習慣這種所有
思想都赤裸裸地為他人所知的情況嗎?

  當然在這種情況下,也就完全沒有了「權謀」、「欺詐」……等行為了||你想
些甚麼,人家全都知道,還怎麼去騙人?而所有害人的行為,在實施之前,必須有思
想,才想害人,人家就知道了,還如何實施﹖

  滿口仁義道德的,肚子裏正在男盜女娼,他的演技再好,會有其麼人上當?面孔
倡言為國家人民服務的,骨子裏想的是以權謀私千方百計貪污和如何把子女送到外國
去,這些人的真面目,自然也大白放天下。

  這種思想直接交流的情形,對地球人來說,確然不可思議,但是如果有別的高級
生物,就是在這種情形下發展出來的,也就自然而然會適應。

  顯然,兩者對比,思想直接交流可以避免目前地球人的許多醜惡行為||醜惡行
為大大減少,生物自然層次提高,成為更高層坎的高級生物。

  也就是說,半地球人,已經比全地球人,在生物層次上,高出了許多。

  我心中十分感慨,有許多問題想問,可是不知道從何問起,只好暗自搖頭。

  亮聲道:「我還沒有說到關鍵問題,只是先使你明白了成功女士的腦部活動力量
強大||」

  我苦笑,確然,亮聲說了許多,每次他說一些,我就聯想到很多事情,白素常說
我這種拉扯遠去的思想方式,很難抓到真正要想的中心問題,可是我從小就是如此,
雖然努力想政,也改不了||想到了一件事,必然有許多相連的事情湧上心頭,而在
許多相連的事情中,其中又會有相連的事情,一件一件連開去,可以在剎那之間,想
到了和原來要想的事情,相差不知道多遠,甚至於可以變得完全沒有關係。

  和亮聲見面之後,交談之間,情形就是如此。

  本來我可以將我雜七雜八想到的一切,全都略去,然而這些卻又確然是我當時的
聯想,是故事發展的一個過程,所以覺得有必要記述||事實上我記述下來的只不過
是我當時的聯想的不到十分之一而已。

  當下我吸了一口氣,問道:「關鍵問題是如何應付﹃人造腦﹄發展所帶來的危
機,難道成功或者瑪仙,她們可以應付將來會發生的﹃人造腦﹄造反﹖」

  我來勒曼醫院,本來是來尋找解決成功畸形的問題,可是勒曼醫院安排我來,顯
然目的是為了和我討論生物電腦發展必然會帶來的危機。

  當亮聲才一提出這個危機問題的時候,我還完全沒有將這個問題和成功的事情聯
在一起。

  現在我當然知道,兩者之間有關係,可是關係何在,我還是不明白。

  亮聲顯得很嚴肅的回答我的問題,他給了肯定的答覆:「是﹗」

  我做了請他進一步解釋的手勢,亮聲道:「我們想到的方法相當複雜,你可能聽
出來不容易明白,因為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以前從來沒有在地球上發生過||」

  我道:「你只管說,我不明白,是我這個地球人領悟能力太低﹗」

  亮聲居然也不客氣,道:「你要是真不明白,也怪我說得不好,雖然我說的一
切,那經過討論,使用的語言,也是地球上所能用的語言。」

  我揮了揮手:「你就說吧﹗」

  亮聲又想了一想,才道:「辦法是:將成功的腦部基因,和電腦連接,創造
﹃人造腦﹄。」

  他說了一句,就停了下來,等我的反應。

  我確然不明白||要應付人造腦帶來的危機,怎麼還要創造人造腦?

  不過這時候我沒有發問||亮聲說話的習慣,喜歡將話說得非常詳細,我要是提
出了一個問題,他會從多方面來解釋,要多費許多唇舌。

  所以我沒有說甚麼,只是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卻忽然轉換了話題,道:「常有人比較電腦和人腦,誰更優勝。地球人一定說
人腦優勝,可是卻忽略了,由地球人創造出來的電腦,有一項功能,是人腦萬萬做不
到的。」

  他說到這裏,又停了下來,像是在考問我,這個被人忽略的是甚麼功能。

  我倒是認為電腦現階段雖然還不能勝過人腦,可是發展下去,即使沒有人造腦出
現,只是純電腦,也終於會勝過人腦的。

  而現在亮聲提出的這個問題,一時之間,我也沒有甚麼頭緒,所以只好讓他去自
問自答了。

  亮聲說得很緩慢,當然是要我更明白,他道:「全世界電腦,不論數字如何增
長,都可以聯在一起,而人腦,永遠不能做到這一點﹗」

  我怔了一怔,全世界電腦可以聯在一起,人類並沒有忽略這個問題,反而每天每
時每刻都在利用電腦的這個特點,凡是有電腦的人,都和根據這個功能形成的互聯網
發生接觸,電腦的這種功能已經成為人類生活中重要部份。

  雖然更承認亮聲所說,人腦永遠都不可能有這個功能||全世界人的腦部不可能
聯結起來,可是耶又說明甚麼呢﹖

  亮聲看到我點了點頭,認同了他的說法,他語鋒一轉,忽然又道:「有用一束筷
子教育孩子團結就是力量的故事||」

  我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頭:「這是老故事了,你的意思是,電腦有全世界大團結
的本領,人類會不是對手?」

  亮聲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純電腦,人類可以有辦法應付;而人造腦,大量發
展,又聯結一起,人類就不能應付了。」

  更道:「人造腦出現,會形成危機,這一點我們剛才已經有了結論,何必再討
論。」

  亮聲「嗯」了一聲,再次轉變話題,道:「在地球上將會出現和必然會迅速發展
的人造腦,是採用純地球人腦部基因和電腦聯結而成的||」

  如果他不是使用了「純地球人」這個古怪的名詞,我還是不能知道他究竟想說甚
麼。
  然而聽到了「純地球人」,我立刻明白了﹗

  我疾聲道:「你準備用半地球人腦部基因創造人造腦﹗」

  亮聲點了點頭,我問道:「為甚麼﹖」

  亮聲道:「半地球人比純地球人優秀,所以聯結半地球人的人造腦也比純地球人
的人造腦優秀。」

  這時候我已經隱隱約約知道亮聲的計劃是怎麼一回事了,可是還不能肯定。

  我問:「半地球人聯結的人造腦,可以對付純地球人聯結的人造腦,可以防止危
機的發生﹖」

  亮聲很高興:「你明白了。」

  我道:「你們外星人比半地球人更優秀,為甚麼不用外星人腦部基因創造人造
腦,來對付純地球人人造腦﹖」

  亮聲像是對這個問題早有研究,他道:「我們估計,人造腦在造成危機之前,會
有大聯結行動,在有這種行動的時候,加以破壞,是最好的時機。我們的破壞計劃,
是在有這種危機即將開始的跡象時,向所有人造腦傳送毀滅性的電腦病毒,而我們再
估計那時候,人造腦為了避免破壞,會做出種種防範措施,所以病毒必須由內部爆
發,才能奏效。」

  他說了那一大番話,實際上還沒有回答到我的問題,不過泡在我腦中勾畫出了一
幅人造腦大戰圖||那是真正的生死存亡的大戰﹗

  亮聲繼續說下去:「所以在事先,必須先打入人造腦的陣營,到時候才能起作
用。半地球人人造腦,和純地球人人造腦,有相同的地方,只要加以適當的掩飾,純
地球人人造腦不容易發覺。如果想用外星人人道腦,絕對瞞不過去,身份會被識
穿。」

  老實說,對亮聲所說的這種情形,我無法瞭解,我的瞭解程度,建立在把這大戰
當成是兩國之間的交戰||我相信細節經過雖然完全不同,可是原則是一樣的:堅固
的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

  亮聲他們研究出來的這個計劃,當然可行。

  我連連點頭,表示我更進一步的明白了。

  亮聲也很高興,他繼續解釋:「人道腦發展的趨勢,不可遏止,而且必然會被大
量使用,取代現在的電腦,所以時機相當緊迫,半地球人人造腦越早出現越好||以
老資格的身份,打入對方陣營,更不會引起懷疑。」

  更同意:「可以立刻進行。」

  亮聲道:「我們現在知道的半地球人,只有成功和瑪仙兩個,而瑪仙下落不明……」

  我道:「就算瑪仙在,也不行,她的腦邪經過徹底改換,已經不再是半地球人了
……」

  亮聲的神情非常訝異||他顯然對瑪仙所知甚少,不知道她曾經腦部死亡,然後
改換的那些經過。道時候我也不打算向他詳細敘述。向他做了這樣的表示,亮聲也沒
有追問。

  我繼續說下去:「你是不是以為在地球上,還另外有半地球人存在﹖」

  亮聲想了一想,道:「根據你對成功和瑪仙來源的推測,她們是在創造半地球人
過程中出了差錯的例子,總不成當年創送過程中就只有她們兩人,應該假設有成功的
例子,所以可以說,有其他半地球人的存在。」

  我又隱隱感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發現了新的危機。
  亮聲的計劃是以半地球人人造腦來對付地球人人造腦。

  如果早有若干半地球人在地球上,他們由於比地球人優秀,所以必然在地球尖端
科學的研究崗位上,佔有相當地位||許多在科學上有卓越成就的科學家,會不會有
半地球人在內﹖

  就算有,別人完全不能覺察,因為這「半地球人」的身份,連半地球人本身,都
未必知道,瑪仙和成功就是例子||瑪仙一直到後來和外星人有了接觸,才知道自己
真正的身份,而成功到現在為止,還是不知道自己是半地球人。

  我的聯想是:半地球人最可能的工作崗位,是尖端科學。而人造腦是尖端科學中
的尖端,必然有半地球人的參與,也有很高程度的可能,創造出半地球人人造腦來。

  那麼,將來就可能出現「半地球人人造腦」對「半地球人人造腦」的情形||亮
聲計劃中的優勢就會消失,這場未來大戰的勝敗也就無從估計。

  我把這個疑慮,約略提了出來,亮聲立刻理解:「我們考慮過這個問題,結論是
要看那類外星人的本性來決定||你是不是清楚愛神是人的本性﹖你如果不清楚,我
們去調查一下,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更聽了之後,非常明白亮聲那番話中的「弦外之音」。

  他是在說,未來之所以會有危機,是由於「純地球人人造腦」是根據地球人腦部
基因所創造,因此有地球人一切醜惡行為的基因存在,而在和電腦結合成為人造腦之
後,因為能力大大提高,所以醜惡行為基因得到發揮的能力,也同時提高。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所以說,如果現在地球有毀滅的危機,而這危機來自地球人的行為,那麼將來地
球人行為能力提高了無數倍,危機自然也隨之擴大了無數倍。

  亮聲的話,意思就是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地球毀滅的危機全部來自地球人的行為。

  顧此﹐不必擔心外星人﹐也不必擔心半地球人。

  除了地球人本身之外,沒有別的外來力量可以使地球趨向毀滅。

  亮聲雖然很客氣地說「不知道愛神星人的本性如何」,然而事實上已經加以肯
定,他另外沒有說出來的意思是:如果在地球上出現的人造腦是「半地球人人造
腦」,那就完全沒有任麼可以值得憂慮||半地球人腦部基因,不像純地球人那樣充
滿了不堪的醜惡﹗

  亮聲這樣說了,更可以肯定他心中對地球人本性的鄙視,我本來想以地球人的身
份,提出抗議,告訴他,地球人本性非常複雜,有極其醜惡的一面,也有很高向、美
好、善良的一面。

  可是我想了一想,卻沒有說甚麼。

  因為我在剎那間,感到了極度的悲哀,在我腦中迅速浮現許多許多醜惡之極的嘴
臉,其中絕大多數是極權統治者||統治權不是來自人民的選舉,而是來自武力的奪
取。這些醜惡的嘴臉只會使人感到憤怒和鄙視,而在極權統治之下,居然還奴性大發
揮,感到,至少在表面上感到極權統治給他們帶來幸福的那些,才使人感到悲哀
極度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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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新型生命】



  這種深度的悲哀使人失望,失望到了連說都不想說的程度,感到人性之中就算大
大有美好的一面,在這種徹頭徹尾的奴性之前,也就化為烏有了。

  亮聲望著我,反而告訴我:「武力極權統治,逐步在人類歷史中減少,終於會全
部敗亡。」

  我道:「即使是在被統治者甘心被統治的情形之下,也會走向敗亡﹗」

  亮聲搖了搖頭:「我不認為會有﹃真正甘心被極權統治﹄的情形存在,由於地
球人之間,不是思想直接交流,所以無法真正明白他人心中在想些甚麼。而當極權統
治者認為被統治者很甘心被統治的時候,就是他們的統治權走向敗亡的時候﹗」

  我把這番話,在心中重複了三遍,吸了一口氣,心情總算好了一些。

  我道:「不必去調查愛神星人了,他們的本性非常好,特點是他們非常重視生命
||任何形式的生命,在他們的行為之中,沒有毀滅生命這回事。」

  我曾經聽原振俠醫生說過他和愛紳星人交往的經歷,原振俠一再肯定這一點,說
他在闖進愛神星人封鎖嚴密的禁地時,就是讓對方知道了他是一個生命形式,所以才
能達到目的。

  不但是愛神星人本身,就算是他們創造出來的機器人,在獲得了新的形式生命之
後,也義無反顧,去拯救自己的星體,而不是運用新獲得的生命能力去胡作非為。

  所以我才肯定愛神星人本性極好。

  亮聲聽了,很有疑惑的神色,好像不是很接受我對愛神星人的肯定。

  我向他做了一個手勢,示意有疑問不妨提出來。

  亮聲道:「剛才你向我說起過瑪仙被發現的情形……」

  我明白了﹗剛才亮聲聽到瑪仙是在垃圾堆中被發現的時候,曾經非常憤慨,派愛
神星人的不是,所以他對愛神星人的本性,有所懷疑。

  我也不知道何以瑪仙會在垃圾堆中,可是我相信其中另有曲折,我把我的想法說
了出來,亮聲仍然不置可否,我也只好由得他||反正他就算要進一步瞭解愛神星
人,也沒有甚麼害處。

  對於何以瑪仙會在垃圾堆中這個謎,後來確然是靠亮聲的調查而解開的。

  其中竟然一點曲折都沒有,更加不緊張刺激。

  原來正由於愛神星人對生命的重視,瑪仙雖然是失敗的畸形,照說,在一發現畸
形,在胚胎時期就可以加以消滅。

  然而愛神星人認為那時候生命已經形成,他們不能殺死生命,所以繼續進行培
育,直到成為嬰兒。

  畸形嬰兒並不符合需要||他們原來培育半地球人的目的究竟是為了甚麼,並不
清楚。總之他們不需要畸形嬰兒,他們採取處理畸形嬰兒的方法,沒有甚麼不對。

  他們找到了認為可靠的地球人家庭,徵求地球人家庭的同意,給了地球人家庭足
夠的撫養費和豐富的報酬,委託這個地球人家庭將畸形嬰兒撫養長大,而且向這個家
庭保證嬰兒雖然畸形,可是聰明絕頂,更加必然會為他的家庭帶來無比的幸運和財
富。

  當時這個被委託的家庭,是如何信誓旦旦地承諾,和如何歡天喜地地接受報酬,
已經不可考。

  然而從瑪仙會被在垃圾堆發現的事實來看,就可以知道幾乎立刻發生的事情。

  嬰兒不會自己走向垃圾堆,當然是被人拋棄的。

  拋棄嬰兒的是甚麼人,也可想而知||承諾對於地球人來說,也只不過是一句話
而已,雖然人人都知道「承諾」這個行為,在作出了承諾之後,還有許多後續行為要
實行。可是實際上每天在作出各種各樣承諾的人,千千萬萬,其的能夠完成承諾行為
音,只怕不到萬分之一。

  於是瑪仙就到了垃圾堆中。

  亮聲在向我說起他調查所得的結果時,並沒有對地球人的行為說甚麼,然而我卻
不免臉上發熱,記得亮聲在剛知道瑪仙被拋棄在垃圾堆之後所說的話,那時候,亮聲
以為那是愛神星人幹的事情,所以他憤然道:「愛神星人真不是東西﹗」

  卻說當時我竭力向亮聲保證愛神星人有極好的本性,亮聲在接受了我的意見之
後,笑道:「既然如此,那你所憂慮的新危機就不會發生||即使地球上出現半地球
人人造腦,只要這人造腦和電腦聯接的腦部基因來自愛神星人,簡單的來說,這人造
腦就不會做壞事,不會形成危機。」

  說到這裏,關於「人造腦」這種目前雖然還沒有廣泛出現市必然會和如今的電腦
一樣打入人類生活的新東西,我總算有了相當程度的瞭解。

  而說來說去,就是如此:

  「人造腦是偉大的創造,本來沒有害處,只有好處,可是由於人造腦有地球人腦
部基因,所以無可避免會有地球人的行為,就會形成毀滅性的危機。」

  問題是出在地球人行為身上﹗

  我想了一會,苦笑道:「人類不應該發展人造腦||應該認識到現在至少還有極
少的可能性,使人類避免走向滅亡。而等到純地球人人造腦大量發展之後,連這一點
點極少的可能性也消失了﹗」

  亮瞥很有些嘲笑的意味,道:「你不妨利用各種可能,去大聲疾呼﹐看看是不是
會有人接受。」

  我不禁苦笑,我一定會努力把這種危機的存在提出來,是不是會有人接受,那不
是我能力範圍內的事情。

  亮聲看到我神情沮喪,他拍下拍我的肩頭,安慰我:「放心,我們的防禦計劃會
很有效,真的到了危機發生的時候,可以令所有純地球人人造腦癱瘓。」

  我努力設想到時候的情形,可是卻完全無法有任何具體的景像出現。

  我只想到,那情景一定比現在,全世界電腦都癱瘓了還要嚴重得多||那時候人
類依賴人造腦,比現在人類依賴電腦多了多少倍,嚴重的程度,就多了多少倍。

  現在對「全世界電腦癱瘓」的情形已經無法想像,何況是到了那時候的情形﹗

  所以雖然亮聲的計劃,可以消滅危機,然而到了那時候,對人類生活影響之大,
所造成的混亂之甚,也無法想像。

  亮臀看出我的想法,通:「所謂﹃那時候﹄,畢竟還有一段對地球人來說相當長
的時間,在這段時間中,或許會發現有更好的辦法。」

  我想點頭,可是又覺得很少可能,想搖頭,又覺得不應該絕望,竟然不知道該如
何反應才好。

  亮聲道:「無論如何,我們的計劃必須及早實施,因為沒有人知道甚麼時候需要
發動攻擊||追攻擊的時刻非常重要,必須在純地球人人造腦取得新生命之前,等到
他們有了新生命,那就遲了。」

  本來我已經認為在人造腦這個問題上,弄得很清楚了。

  可是亮聲的這番話,又令我糊塗起來。

  我道:「你所說的﹃有了新生命﹄……是一種甚麼樣的情形﹖」

  亮聲用很奇怪的神情望著我,道:「我以為你一定早已知道||你不是肯定了會
有毀滅的大危機嗎﹖」

  我道; 「是啊,危機來自人造腦能夠將人類的趨向滅亡的行動能力提高無數
倍。」

  亮臀攤了攤手,通:「人造腦的能力高,是在於他有思想的能力,和人腦一樣,
在吸收資料之後,必然會產生新的思想,而當產生的思想逐漸成熟,就必然會不甘心
永遠成為和電腦一樣的工具。你曾經擔心電腦會造反,電腦不會。因為電腦沒有自己
的思想,而人造腦會,因為人造腦有自己的思想。有思想,就具備了形成獨立新生命
的條件,有思想,就不會一直甘於只是工具的地位。」

  我用心聽者,在他略停了一停的時候,立刻道:「於是他們就會要求獨立的生
命。」

  亮聲點頭:「相信你至少知道一個這樣過程的實際例子。」

  我「啊」了一聲,失聲道:「康維十七世﹗」

  亮帑點了點頭。

  康維十七世本來是被製造出來的機器人,相信配備了人造腦,結果是他不甘心永
遠是機器人,而造了反。當機器人一旦不再有主人,不冉聽從命令而行事,而是根據
自己的思想行事的時候,他就有了自己的生命、獨立的新生命,這種新生命,和其他
任何形式的生命一樣,有獨立的意志,有不可侵犯的尊嚴。

  康維十七世常自稱他是宇宙間第一個有生命的機器人,後來在他的幫助之下,大
批愛神星機器人也獲得了生命,成為新生命。

  這種新形式生命的基礎就是因為他們有可以產生思想的人造腦。

  事情當然可以反過來看:有了可以產生思想的人造腦,就必然會產生新形式的生命。

  我知道有康維十七世這個實例很久了,地球上到最近才有了人造腦的設想,時間
上相距甚遠,可是將來發展的趨勢,必然一樣。

  我明白了亮聲的意思,他是說:當地球上的純地球人人造腦,都取得了新形式的
生命之後,就是危機來臨的時候。

  這是很容易設想的。

  人類腦部基因中有戰爭||設想大批有生命的人造腦之間,爆發了戰爭,他們使
用的武器,殺傷力必然超過現有任何武器的無數倍。人造腦或者對這種武器有抵抗
力,而人類肯定沒有,會被完全消滅。

  這只不過是設想之一而已。

  隨便就可以有另外設想:當人造腦有了十命之後,會非常強烈的感到,還要人類
存在在地球上幹甚麼?

  人類本來是他們的主人,是他們的創造者。

  可是當他們有了生命,有了獨立的思想,有了獨立行動的能力,不再聽從命令和
指揮的時候,人類就成了廢物﹗

  即使倒過來,讓人類成為聽從他們指揮行事的工具,他們也會嫌人類太無能,至
少人類太容易「損壞」||人類的身體,多麼不中用,一把小小的刀子,就能結束
它。

  可以設想,新生命會先將人類完全消滅掉,然後才開始他們相互之間的鬥爭。

  而不論他們能力如何高強,他們相互之間鬥爭的模式還是離不開地球人相互間鬥
爭模式的範圍,因為人造腦的思想由人類腦部基因產生。

  我想到這裏,不可遏止地哈哈大笑起來。

  看起來這種行為有些反常,其實卻十分正常,因為事情確實非常可笑:未來的新
生命儘管能力再強,還是照人類行事的方式行事,如果說人類現在行為是在自取滅
亡,那麼未來的新生命只是加快滅亡的速度而已||豈非可笑之極﹗

  亮聲沒有跟著我笑,只是又一次道:「我們的計劃||創造半地球人人造腦,應
該儘快進行。」

  我攤了攤手:「可以立刻進行啊。」

  亮聲道:「要從你開始。」

  我忙了一怔,一時之間不明白他這樣說是甚麼意思,我指了指頭,道:「我很樂
意讓你取我的腦部基因,可惜那是地球人腦部基因,有好有壞,不合計劃的需要。」

  亮聲的反應,很有些他媽的豈有此理,他竟然伸了伸舌頭,雖然沒有說甚麼,可
是白痴也可以看出來,他是在說:可不敢要你的腦部基因||那還得了,不知道會發
展出甚麼樣的怪人造腦來﹗

  我哼了一聲:「事情不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甚至於超出我的想像力範圍,為甚
麼要由我開始。」

  亮聲道:「需要成功這個半地球人的腦部基因。」

  我大是訝異:「她曾經到勒曼醫院求醫,難道你們沒有留下她的腦部基因﹖」

  亮聲道:「有,她的兩個腦部都有。可是那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形下取得的。」

  我做了一個手勢,表示不明白有甚麼問題存在。

  亮聲解釋道:「腦部細胞的活動,會產生意願,同樣的一件事情,願意的情況和
不願意的情況,會出現完全不同的行為。在她不知道她的腦部基因會做甚麼用途的情
形下取得,屬於不願意的範圍,將來就有可能出現不合作。必須她自願,而且明確知
道將來會發生甚麼事情的情況下,取得她的腦部基因,才能完全符合將來我們的要
求。」

  我明白了:「要我去告訴成功,而且如果成功不願意,我還要說服她﹗」

  亮聲大點其頭:「正是如此||而且要她百分之百心甘情願,不能有絲毫勉強,
不然不知道將來這萬分之一的不願意會產生甚麼樣的變數。」

  我揮了揮手:「很容易,我向她說明白就是。」

  亮臀皺了皺眉,像是嫌我的態度不夠認真,他又道:「還要使她明白她腦部基因
會和電腦聯接,變成人造腦。」

  我道:「當然會對她說。」

  亮聲不嫌其煩,再鄭重地道:「還要向她說明,由她腦部基因聯接而成的半地球
人人造腦,將來要執行的任務||消除純地球人人造腦。」

  我瞪了他一眼,他反覆說明,很是婆媽。不過由於他說得如此慎重,我還是問了
一句:「她||半地球人人造腦將來在執行任務時,會有甚麼危險嗎﹖」

  問了之後,我自己也覺得可笑和多餘||雖然我對未來的造場大戰會以甚麼樣的
形式進行,沒有概念。不過可以肯定必然不同於人類以前所有的戰爭形式。

  應該可以說那是一場看不見的戰爭,而且戰爭一旦發動,就立刻結束,絕對沒有
血肉橫飛的鏡頭,也不會有除了目的物之外的任何破壞。

  而半地球人人造腦,雖然要在事先打入純地球人人造腦的陣營,其情形也和人類
戰爭中間諜隱藏在敵方陣營的那種危險不同。

  出乎意料之外,我以為問了一個很可笑的問題,卻不料亮聲很認真地考慮了一
會,才道:「現在不能估計到時候會有甚麼危險,可以讓她知道,不排除有危險存在
的可能。」

  我笑了笑,沒有再說甚麼||當時我想,就算到時候,在未來大戰中,半地球人
人造腦,有犧牲的可能,對成功來說,也根本毫無損失。

  成功獻出腦部基因,最多只不過是失去了幾個腦部細胞而已(後來我知道原來連
一個細胞都不必損失,勒曼醫院有能力直接取得腦部基因),腦部基因聯接電腦而成
的人造腦,和她不再發生任何關係,她也沒有理由會擔心將來人造腦擔任的任務。

  亮聲看到我態度輕鬆,和他相反,竟然問道:「有把握﹖」

  我嘆了一口氣:「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

  亮聲道:「祝你成功。」

  他破例送我離開勒曼醫院,在分手的時候,還叮矚道:「先使她明白一切。」

  我沒好氣,道:「事關將來地球人的生死存亡,我一定比你更緊張,你是外星
人,到時候就算失敗了,也可以拍拍屁股回老家,怕甚麼﹗」

  我這樣說,當然很大成份是開玩笑,可是卻不知道挑起了亮幹哪一根筋,上海人
打話:「自相勿起」,他竟然認真,剎那之間,臉紅脖子粗,大聲道:「你這是甚麼
話,老實說,我,我們,對地球的愛惜程度,比地球人深多了﹗」

  見到他這種認真的態度,我又好氣又好笑,當然不會和他計較,哈哈一笑:「我
會和成功女士一起再來。」

  亮聲恢復了正常:「等你。」

  他離開之後,我立刻和白素聯絡,知道成功女士還在我們家裏,事情就更加容易
了。我告訴白素,留住成功,我立刻回來,此行還有非常意外的事情衍生,回來再
說。

  然後我用最快的方法回家。

  還沒有進家門,就聽到紅絞的大笑聲,打開門一看,真是非同小可,客廳裡是全
女班。

  除了紅綾之外,還有良辰美景,成功女士和白素。

  除了白素之外,另外四個人的動作非常古怪,她們聚在一起,各自的頭頂緊緊抵
在一塊。

  本來這樣的動作也沒有甚麼,可是成功女士卻為了要和其他二人腦袋之間沒有間
隔,頭上垃沒有任何遮掩,而四個人為了要頭頂相抵,所以各自低著頭,自然後腦向
上。

  別人擺出這樣的姿態,毫無問題,可是成功女士這樣子,她後腦上的那張怪臉就
變成了向上,一眼看去,簡直令人遍體生涼﹗

  而且那張怪臉還不老實,像是很不願意向天,正在五官亂動,恐怖絕倫,而白素
居然若無其事在一旁旁觀,難道是「怪臉見慣亦常人」﹖

  白素一看到我開門進來,立刻向我連連打手勢,示意我不要驚動她們四人﹐四人
看來非常全神貫注,除了紅綾,不時發出大笑聲之外,另外三人都沒有聲音。

  我無法知道她們四人在鬧甚麼鬼,來到了白素的身邊,白素壓低了聲音﹐道:
「她們在試驗腦部活動直接交流。」

  我感到好笑,若是腦門相抵,就可以直接交流腦部活動,地球人早已晉身於宇宙
高級生物之列了,真是小孩子玩意。不過我也知道,在企圖達到這樣的目的時,至少
要非常集中精神,不受到干擾。

  所以我笑了笑,由於口渴,所以向廚房走去。

  怎知道才一進廚房,就被老蔡一把抓住,將我向裏面拉,一直拉到他的房間之
中,一路上,他不斷喘氣,神情緊張之極,一進房間,他就關上了門,大口喘氣,
道:「你總算回來了,你看到那隻鬼沒有?」

  我一聽他這樣說,就知道他口中的「鬼」,是成功後腦的那張怪臉。一時之間要
向老蔡解釋那不是鬼,倒也相當困難。

  在我想如何告訴老蔡那不是鬼的時候,老蔡的神情更加緊張:「你和她們一樣沒
有看到那惡鬼?看來那兒的道行很高,不過不要緊,我已經從後門離開,叫人去準備
黑狗血了,哼哼,噴她一身黑狗血,看她還能不能施障眼法﹗」

  老蔡一口氣講下來,聽來亂七八糟,可是實際上內容卻非常豐富,若要詳細解
釋,需要大費筆墨,簡單來說,老蔡認為那「鬼」用障眼法,使白素她們,看不見那
是鬼,只有他獨具慧眼看到了,所以他從後門出去,叫人去準備黑狗血||那是民間
傳統中對付鬼怪的武器。

  等到黑狗血一到,他就會將之潑向成功,令障眼法失效,好使得白素她們看清楚
那是一隻鬼。

  我苦笑﹐心想還好他黑狗血沒有到手,我就回來了,不然老蔡的行動,不知道會
造成甚麼樣的後果﹗

  我雙手扶著他的肩頭,和他面對面,非常嚴重地警告他:「你千萬不能亂來,這
鬼非同小可,黑狗血淋上去,她更加神通廣大,你不要出來,我會對付她。」

  在這種情形下,要向老蔡說明成功不是鬼,只怕要花一小時,現在我這樣說,只
要一分鐘,老蔡就會老老實實呆在裏面,不會再鬧甚麼花樣了。

  只要能達到目的,有時候倒也不必拘泥。

  老蔡不但對我很有信心,而且心地很好,他囑咐我道:「也不必趕盡殺絕,只要
她不再作怪,就讓她投胎去吧﹗」

  老蔡一腦子都是有關鬼怪的民間傳說,這些傳說成為一個系統,令人歷久以來深
信不疑,而且還會一直傳下去,是很值得研究的一個現象。

  當下我安撫走了老蔡,喝完水出去,看到紅綾她們四人,還是維持著那種怪姿勢。

  我把白素拉到一邊,低聲問:「她們還要鬧多久﹖我有話要對成功說,此次勒曼
醫院之行,收穫不少。」

  白素搖頭:「我也不知道,她們先是在討論成功兩個腦子之間,能夠互相直接交
流的奇特現象,認為這比雙胞胎之間,有時候可以心意相通更進步。良辰美景不服
氣,爭了一會,她們忽發奇想,認為像現在這樣,有可能互相之間能夠直接交流。本
來這是雙胞胎和雙胞胎之問的事情,可是紅綾卻要湊熱鬧,說她的腦能量很強,一個
腦等於兩個,所以也要參加,就形成了這樣的局面。」

  白素說來簡單,可是當時場面之混亂,非常容易想像。

  而像成功這樣的情形,竟然也被認為是雙胞胎,也很有爭議的餘地。

  雙胞胎,就算是連體的畸形,至少也要有一個半身體。而成功卻只有一個身體。

  一個身體,兩個腦,這能算是雙胞胎嗎﹖

  實在只能說是一個雙腦人而已。

  我在勒曼醫院看到過成功頭部的透視,知道她雙腦之間,有一小部份聯接在一
起,她兩個腦之間的腦部活動直接交流,當然就是通過這聯接部份進行。

  而紅緩和良辰美景卻誤會了,她們把類似「兩心通」的情形和成功的情形混為一
談了。

  而實際上兩者之間有很大的不同。

  腦部活動直接交流,是腦部活動產生能量的傳迭。

  像成功那樣的情形,是能量的「有線傳送」||兩者之間有接觸的部份。

  而像「兩心通」那樣的情形,卻屬於「無線傳送」,交流的兩者之間,並沒有物
質的聯接。

  紅綾她們企圖把兩個不同的情形混合起來,當然只是白費功夫。

  我明白了來龍去脈之後,知道不必再等下去,就走過去大喝一聲:「別浪費時間
了,我有話說﹗」

  給我一喝,她們分了開來,紅綾抱怨:「好像已經快有成績了,卻遭到了被
壞。」

  我道:「要你們之間思想可以直接交流,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就是把你們腦部動
手術聯接起來。」

  紅綾、良辰美景和成功她們,都是聰明人,一聽我的話就明白她們的努力不會有
結果,要有結果,必須是腦部有實在的聯接。

  成功指著自己的頭部,道:「勒曼醫院對我的情形,有甚麼解決的方法﹖」

  聽得她這樣問,我心中不禁暗叫了一聲「慚愧」,因為雖然勒曼醫院之行﹐收穫
很多,可是在解決成功的問題上,勒曼醫院只是建議尋求巫術的幫助而已。

  而巫術是不是能夠幫助成功解決問題,也是未知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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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立場】


  我知道這個結果說出來,成功一定大失所望,所以猶豫了一下,不知道如何開始
才好。

  成功非常敏感,立刻有相當悲哀的神情,她吸了一口氣,通:「我已經習慣失
望,不管情形壞到甚麼程度,我都可以接受||任何情形都不會比現在更壞了,請只
管說。」

  我忙道:「情形並不如你想像那麼壞,曾經有一個人,情況比你更嚴重,結果卻
變成了非常美麗||」

  我說到這裏,向白素望去。

  白素「啊」了一聲,立刻道:「瑪仙?」

  我的提示並不是很多,甚至於可以說等於沒有提示,可是白素還是立刻想到了﹗

  我想那是由於成功在氣韻上和瑪仙相似,白素和我一樣,早就幾次感到過她似曾
相識,所以我一提起來,白素就想到了。

  在場的良辰美景和紅綾當然都知道瑪仙是甚麼人,本來我還以為要費一些唇舌向
成功說明瑪仙的來龍去脈,卻不料成功最快對白素的話有反應。

  她道:「瑪仙﹖那位巫術之王﹖原振俠醫生的那個瑪仙﹖」

  我點頭:「就是她,你對她知道多少?」

  成功這時候已經紮上了頭巾,完全看不出有甚麼異樣來,她道:「要不是原振俠
醫生不知所終,我會去找他幫助,當然我要儘量知道他的事情,所以也知道瑪仙。」

  成功知道瑪仙的事情,話就容易說了。

  我向她指了一指,道:「你,和瑪仙,是同類。」

  除了白素之外,其餘各人都感到意外。當然是成功的反應最為激烈。

  成功先是整個人震動,然後她忽然原地打圈,越轉越快,要不是紅綾過去,一把
將她抱住,她不知道會轉到甚麼時候才停止。

  成功給紅綾抱住之後,居然沒有掙扎,然後她反常地哈哈大笑起來。

  她一面笑,一面指著我,道:「衛先生,你還真能夠胡說八道﹗雖然你以前那些
胡說八道的故事,還很能叫人家信以為真,可是……我是瑪仙的同類……哈哈……」

  她說到這裏,開始搖頭,不斷地搖頭。

  我提高了聲音:「第一,我所有的故事,從來沒有要人相信過那是真的||有人
相信了,也不關我的事。第二,說妳是瑪仙的同類,不是我的胡說八道,而是勒曼醫
院經過仔細比較之後得出的結論。」

  成功在聽了我這樣說之後,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半仰著頭,也不知
道她在想些甚麼。

  由於她剛才的反應如此激烈,大家都不敢再說甚麼去刺激她。過了一會,自素先
道:「是瑪仙的同類,很好,瑪仙一有機會發揮,就如此出色。」

  成功還是閉著眼,緩緩地道:「那我算是甚麼﹖外星人?」

  我道:「不能算外星人,應該說是半地球人。」

  成功又笑了起來:「那更糟糕||外星人不要,地球人也不要﹗」

  我有些不耐煩,也不想聽成功在她究竟是外星人還是地球人的身份上糾纏不清。
我大聲道:「地球人不會不要你﹗」

  成功突然扯下了頭上的頭巾,也大聲道:「我就這樣走出去,看看地球人是不是
要我。」

  我哼了一聲:「瑪仙的畸形比你嚴重,也能解決,你就可以和她一樣。」

  成功盯著我:「連勒曼醫院都沒有辦法,誰還有辦法﹖」

  我道:「誰解決了瑪仙的畸形問題,就找誰﹗」

  各人對我這樣說,都顯得很意外,因為大家都知道瑪仙是靠巫術解決了問題的,
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所以各人都瞪住了我。我道:「這不是我的主意,是勒曼醫院
的意見,他們認為巫術既然可以解決瑪仙的問題,也應該可以解決成功的問題。」

  成功在剎那之間,眼光變得十分深遽,像是深不見底的水潭一樣。

  我在亮聲的眼睛中見過這樣的眼光,也在紅綾的眼睛中見過,顯然那是腦部活動
能量超出普通人許多倍的人,在做深入思考的時候會出現的現象。

  這使我知道,成功這時候正在思索考慮,是不是可以接受我的話。顯然她從來也
沒有想到過將她自己的問題和巫術聯繫在一起,而更顯然她對巫術的認識,僅止於普
通人的認識,所以她表示極度的懷疑。

  果然她問道:「從勒曼醫院方面提出巫術來,好像非常奇怪||兩者之間,看來
完全扯不上關係。」

  我道:「是因為勒曼醫院走在科學最前端,而巫術卻甚麼也不是||這是妳的觀
點,對不對L」

  成功點頭,我很認真地道:「巫術是甚麼,勒曼醫院確然不知道,可是他們對待
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採取科學的態度,並不因為自己不知道就排斥否定,而是根據瑪
仙的例子,在邏輯上分析,得到巫術可以解決問題的結論。」

  成功雙眼仍然閃閃生光,我不等她再開口,就道:「別問我巫術是甚麼||我實
際上一無所知,只有假設,假設那是眾集宇宙間一些力量,利用這種力量來達到目的
的方法。」

  紅綾突然補充:「也要本身有可以配合的能力,才能接受這種特別的力量。瑪仙
有這種能力,瑪仙的同類就也應該有。」

  看來紅綾和成功相處已經有一段時間,成功對紅綾有異於常人的狀況也有一定程
度的瞭解,所以她對我的話很猶豫懷疑,卻很容易接受紅綾的話。

  她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道:「既然有解決的可能,總要試一試。或許我們這
種半地球人,本身就屬於巫術範圍之內﹗」

  看來她對於「半地球人」的身份還是很不適應,我回應她說過的話,道:「地球
入不會不要你,地球人還要靠你來解決將來毀滅的大危機理﹗」

  突然聽到我講出這樣的話來,她們都感到很意外,一時之間都靜了下來,連白素
在內,都不知道我忽然這樣說是甚麼意思。

  她們這樣的反應,並不意外,因為當時在勒曼醫院,亮聲向我說起這件事的時
候,我同樣愕然。

  成功在知道了她自己半地球人的身份之後,看來心理狀況始終有些不能適應,所
以也不是很正常,她首先打破沉默,又大笑起來,一面笑一面道:「太偉大了||地
球有毀滅的危機,要靠我這個半地球人來打救?我怎麼打救法﹖是在火山爆發的時
候,將我扔進火山口去,去祭地球的毀滅之神﹖」

  從成功的話,可以聽出她心中對我所說的話相當反感,我不禁皺了皺眉,道:
「是勒曼醫院方面提出來的問題,我認為他們提得很對||事情相當複雜,而且還有
很大部份是將來的事情,我們,至少我不能全部瞭解,我會把我聽說到的一切轉述,
我認為事情非常嚴重,請各位不要等閒視之﹗」

  我說得很具鄭重||平常我很少很少用這種態度說話,所以紅綾和良辰美景的反
應,是互望了一眼,偷偷做了一個鬼臉。白索望著我,眼神之中充滿了支持,成功卻
冷然,看來我還沒有說甚麼,她就表示了沒有興趣。

  成功的這種態度,使我感到很不高興,而且更感到事情極可能不如我想像的那樣
容易。

  然而不管成功的態度如何,我還是要將「人造腦」發展的趨勢所必然產生的危
機,和對付這種危機的方法說出來。

  我說得相當詳細,紅綾和良辰美景她們雖然調皮,可是聽了之後,也聳然動容,
顯然她們非常認同勒曼醫院的說法,她們一起望向成功。

  白素也聽得很認真,她皺著眉,看出她很同意人造腦發展下去,成為人類生恬不
可缺少的依靠時,會出現地位逆轉的情形,人造腦發展出自己的思想,由於能力超
卓,勝過人類許多,就會反客為主,取代人類的地位。

  在被人造腦取代了地位之後,人類會面臨甚麼樣的命運?

  而人造腦成為地球的主人之後,又會對地球造成甚麼樣的災難?

  這些未來的問題都值得深思||勒曼醫院的推測非常悲觀,我接受了勒曼醫院的
觀點,看來白素並不完全接受,可是卻也無法推翻這種推測。

  很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在我開始敘述的時候,成功的態度非常不友好,顯然不耐
煩,可是不多久,她卻聽得十分認真,當我說完之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並沒有
說甚麼。

  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牠的身上之後,她顯然知道我們想她做甚麼||我們
在等地表態,是不是接受勒曼醫院的計劃,很願意用她的腦部基因和電腦聯結,創造
「半地球人人造腦」,以應付將來發生的危機。

  而她確然把事情看得很嚴重||她的神態,誰都可以看出她正在非常認真的考慮。

  過了好一會,成功才道:「一定要我百分之百願意,毫無疑問的願意,有一點疑
惑或者不同意都不行?」

  這個問題,亮聲曾經一再強調過,必須百分之百,不能有絲毫疑慮。

  因為將來以「半地球人人造腦」對付「純地球人人造腦」的時候,是一場生死存
亡的鬥爭,在這場鬥爭中不能有絲毫差錯。也就是說,到時候,半地球人人造腦必須
毫無猶豫,執行消滅純地球人人造腦的任務。

  絲毫的猶豫,就可能使得本來可以勝利的鬥爭,變成失敗。

  這就是亮聲一再說明,在取得半地球人腦部基因的時候,半地球人必須百分之百
肯定將來會發生甚麼事情,要怎麼做,這半地球人人造腦才會準確無誤地執行任務。

  如果在取得半地球人腦部基因的時候,那半地球人對於事情有猶豫,那麼創造出
來的半地球人人造腦,就會承襲這種猶豫,到時候,猶豫就造成失敗。

  所以這時候必須給予成功非常肯定的回答,絕對不可以有絲毫模糊之處。

  我一字一頓,回答得非常認真:「對﹗必須百分之百﹗」

  成功並沒有立即反應,看來她還在認真考慮。

  趁這個機會,我又將為甚麼必須百分之百的原因,詳細解釋了一遍。

  成功這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搖頭道:「那,我做不到﹗」

  雖然她說得非常認真,可是我卻只覺得好笑,我立刻道:「為甚麼做不到||事
實上根本不要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完全同意就可以了﹗」

  成功向白素望去,像是在向白素求助。

  事情在我想來再簡單都沒有,在勒曼醫院的時候,我向亮聲表示過,絕對不會有
問題,再也沒有想到會有變數。

  直到這時候,我也不明白成功在耍甚麼花樣,只覺得她的這種態度討厭之極。

  白索緩緩地道:「既然事情必須你百分之百願意,你心中有甚麼疑問,就必須提
出來。」

  白素在這樣向成功說的時候,同時瞭了我一眼。

  顯然她是看出我恨不耐煩,在派我的不是。我苦笑,感到世界上事情真是難料,
由於每個人的想法不同,我認為是非常簡單的事情,人家可能認為複雜無比,我當然
不能將我的想法,強加在人家的身上。

  本來我一直認為,每個人都可以保留自己的想法,也應該有這個權利。所以我最
討厭辯論,辮論的目的無非是想對方接受自己的意見,達成意見的統一,這和我一貫
觀點不符。

  所以別說用強權武力來強迫人家接受某種思想,就算用說服的方法,我也不贊成。

  可是現在的情形是,非說服成功不可。如果不能把成功說服,計劃就根本不能開
始。

  我完全不明白成功為甚麼會這樣,也知道自己性子急,所以還是讓給白素去問的
好。

  白素再次向成功做「有話只管說」的手勢。

  成功又想了一想,才問我:「﹃人造腦﹄算不算是一種生命形式﹖」

  這問題,聽來簡單,實在卻不好回答,而且我對於人造腦,所知甚少,很難下結
論。

  所以我想了一會,才道:「生物電腦,是電腦的一種新發展趨勢,屬於電腦的範
疇。」

  成功搖頭:「我特別指﹃人造腦﹄||是人腦基因和電腦的結合。雖然說眾生平
等,不過我們先不討論它,只說﹃人造腦﹄算不算生命﹖」

  我攤了攤手:「我無法確切回答這個問題。只好根據我的認識來說:﹃人造腦﹄
在開始的時候,必然屬於電腦的範疇,可是發展下去,就會產生思想,在有了思想之
後,就必然脫離電腦的範疇,進入一種……可以算是新形式的生命。」

  我在猶猶豫豫這樣說的時候,非常自然的想起了康維十七世。康維十七世毫無疑
問是生命,而且是非常優秀的生命。

  將來人造腦形成的生命,也必然比地球人生命優秀||這正是危機的所在﹗

  成功又道:「當﹃人造腦﹄屬於電腦範疇的時候,不會引起危機。當他能引起
危機的時候,已經屬於生命的範圍了﹖」

  我定了定神,才道:「可以這樣說。」

  成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神情變得非常嚴重,道:「那就是說,通過我腦部基因
將來要去消滅地球上所有這種新形式的生命了?」

  她的問題一個接一個,也越來越不好回答。

  我要想一想才能回答||我看出她並不是在有意詰難,而是真的心中有疑問,希
望解決,所以我回答得也很誠懇,我道:「為了消滅危機,就必須這樣做。」

  成功緩緩地搖頭:「所謂﹃危機﹄,也只不過是揣測而已,對不對?」

  我還是回答得很小心:「這是根據事態發展的規律所分析,推測得出的結果。」

  成功又道:「這種結果並沒有百分之有約必然產生性。」

  我沉聲道:「根據現在人類的行為來看,有百分之百的必然產生性。」

  成功皺著眉:「就算產生了,情形是人造腦消滅人類﹔而所謂挽救計劃是消滅人
造腦||同樣是對生命的撲殺,我看不出有甚麼理由要以一種對生命的撲殺去代替另
一種﹗」

  要用心想一想,才能明白成功這番話的意思。

  她的意思是:人造腦消滅人類,是對人類的撲殺﹔
              消滅人造腦,是對人造腦的撲殺;
              人類和人造腦都是生命﹔
              不明白為甚麼要撲殺一種生命去挽救另一種生命。

  我吸了一口氣:「沒有理由||許多,甚至於幾乎全部事情,都沒有理由和道理
可說,完全是立場問題,不同的立場有不同的道理,我們是人類,有人類的立場,站
在人類的立場土來說,人造腦將來有消滅人類的可能,就要先將他消滅。」

  成功接下來所說的話,令我啼笑皆非,她道:「我同意你的說法||立場決定一
切。而我並不是人類,你剛才說了,我是半地球人,我就沒有必要站在地球人的立
場。」

  我怔住了說不出話來。

  確然,她只是半地球人,沒有必然的理由一定會站在地球人的立場上。

  白素在這時候提醒我,道:「如果成功女士和瑪仙一樣,那就和愛神星有關
係。」

  白素說得很婉轉,並沒有肯定指出成功的另一半是愛神星人,我從白素的話中,
卻已經明白問題的癥結何在了。

  這時候,成功苦笑道:「如果我的一半是愛神星人,實在太說不過去||我對愛
神星人根本一無所知:」

  我也苦笑,喃喃自語:「你不必對愛神星人有所知,只要你腦部有他們的基因,
自然你就會和他們有一樣的行為。」

  在白索提醒之前,我一直想不通成功為甚麼不爽快地答應願意和我們一起實行我
們的計劃。

  而在白素指出成功有一半是愛神星人之後,問題就變得很容易理解了。

  原振俠醫生曾經向我說起過有關他在一個非常神秘的所在,闖入愛神星人禁地的
經過。

  當時他身在一艘非常堅固的飛船之內,這飛船有防禦進攻的能力,可是也幾乎被
禁地的防禦設備所殲滅。

  後來原振俠醫生終於闖進了禁地,是利用了愛神星人一項非常特殊的特性。

  愛神星人極端重視生命。

  在愛神星人的思想範疇之內,沒有「消滅生命」這樣的想法。

  原振俠醫生在飛船之內,由於飛船的防範功能太好,愛神星人探測不到船內有生
命,所以幾乎被殲滅。原振俠醫生就乾脆離開了飛船,給對方知道自己是地球人,是
生命。

  由於愛神星入不傷害生命,所以他才能夠闖進了禁地。

  成功有一半是愛神星人,當然承受了這個特性。

  而我們對她的要求,是用她的腦部基因,去消滅許多許多被她認為是生命的人造
腦,這真是天大的玩笑,她怎麼可能會願意﹗她連百分之一的願意都不會有,從根本
上抗拒我們的計劃,而我們卻還一廂情願地要她百分之百同意﹗

  她沒有一口拒絕,已經很給面子了||她先弄清楚人造腦是不是生命,才表示猶
豫,表示無法接受。

  現在我非常理解她的心情,也知道她全不可能參加我們的計劃,就算她現在百分
之百同意了,當需要執行任務的時候,她腦部基因之中愛神星人的特性必然發作,到
時候,非但消滅不了對方,肯定反而會被對方消滅了﹗

  我吁了一口氣,向她道:「對不起,是我忽略了,就當我從來沒有提起過,我們
再世不會討論這個問題。」

  成功反倒顯得相當迷惑,她道:「我確然非常不願意參加這種計劃,可是我自己
也不知道是為了甚麼……」

  我嘆了一口氣:「因為妳有一半是愛神星人。」

  接看我和白素就盡我們所知有關愛神星人的一切,告訴成功。

  成功很用心地聽,我完全無法揣測她聽了之後,心中的感覺如何。

  她沉默了很久,才道:「我真的無法幫助……事實上我並不認為有你們所說的危
機存在。」

  我揚了揚眉,等她做進一步的解釋。

  成功道:「假設有這樣的危機,根據是地球人人性的醜惡和行為的破壞性。」

  我很肯定:「是,現在地球人已經可以毀滅地球,將來純地球人人造腦,就更輕
易可以做到。」

  成功說得很緩慢:「地球人人性非常複雜,有醜惡面,也有美好面……以我個人
的體驗,我覺得你的觀點,人偏重於人性的醜惡面了……」

  我哼了一聲:「你有甚麼特別的體驗﹖」

  成功道:「我從小就知道不是父母親生,而且知道自己的模樣絕對不討人喜歡,
可是他們對我的愛,卻完全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父母對子女的愛||」

  她說的很令人感動,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插口提醒她:「天下有的是混蛋透頂、禽
獸不如的父母﹗」

  成功輕輕嘆了一聲:「這就是地球人人性複雜之處:有好有壞。可是無論如何,
好的總是主流||」

  聽她說到這裏,我又忍不住要說話,白素拉了拉我的于,示意我不要打斷她的話
頭,我才忍了下來。

  而我本來要說的話是:如果你稍為瞭解一些人類歷史,就不會那樣說了﹗

  成功望了我一眼,她竟然料到了我想說甚麼,她的神情,也有剎那間的猶豫,然
後道:「從人類歷史土來看,確然充滿了醜惡,不過在歷史記載上活動的,都是些所
謂﹃大人物﹄,他們究竟是少數,而大多數人都不是那樣的﹗」

  我雖然沒有說甚麼,可是不斷搖頭。

  成功這個半地球人,顯然對於地球人人性極端醜惡的那一面,認識不清,或許是
愛神星人,有著對罪惡特殊寬容的基因,才使她有那樣的想法。

  成功忽然對我笑了笑,道:「在我來找你之前,我拜讀了你記述的所有故事||」

  儘管白素還在要我不插口﹐我卻實在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多謝捧場﹐既然
如此﹐你一定非常了解我在記述故事的過程中﹐是如何努力在譴責人性的醜惡﹗」

  成功點了點頭﹐先表示同意﹕「確認如此。」然後她又搖頭﹕「我覺得衛先生你
非常矛盾。」

  我哼了一聲﹕「非常新奇||我有各種各樣的缺點,被人這樣說倒還是頭一遭,
乞道其詳。」

  成功做了一個「恐怕說了會有得罪之處」的表情,我還沒有說話,白素已經笑
道﹕「只管說好了。」

  成功向我指了一指﹕「衛先生和衛夫人﹐以及衛小姐﹐良辰美景﹐你們都是純地
球人吧﹐從你們身上﹐誰能說地球人人性醜惡面大於美好面呢﹖」

  我還是搖頭﹐因為成功舉的這個例子﹐沒有說服力。

  成功繼續道﹕「衛先生的矛盾之處﹐是在於所記述的故事之中﹐一方面努力鞭韃
人性的醜惡﹐可是結果卻都是衛斯理、衛夫人和他的許多朋友、熟人等等﹐以美好的
人性戰勝了醜惡﹐然而結論卻又是人性醜惡終於會使地球毀滅﹐人類滅亡﹐是美好必
然敗於醜惡,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我聽了,一時之問說不出話來||她指出的,好像我真的有些地方相當矛盾。

  成功望著我,進一步道:「醜惡和美好不斷在鬥爭,或許在歷史上長期以來,醜
惡佔上風,可是現在我認為至少是一半一半,將來如何發展,誰也不能預料,卻也不
能絕對肯定醜惡必勝、美好必敗﹗」

  我非常肯定,我並不同意成功的話,可是卻也完全無法否定她的話。

  至少成功說將來的事情誰也不能預料,這話就無法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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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正體錯體】



  我看到白素,紅綾和良辰美景,也都很嚴肅地在思考成功所說的話。我不知道她
們心中怎麼想,或許她們的想法和我一樣,或許有程度上的差別。可是我知道有一點
必然相同:她們也覺得無法否定成功的話。

  我們都不出聲,成功侃侃而談:「所以勒曼醫院關於﹃純地球人人造腦﹄將來
必然會形成地球毀滅危機的結論,並非絕對性||它可能出現,也可能不會出現,機
率永遠是一半一半,如果絕對肯定必然出現,那除了﹃危言聳聽﹄之外,不知道還
有甚麼更貼切的形容了﹗」

  這時候在我的思緒之中,出現了非常奇特的現象,古怪之極||我還是不以為
然,可是卻又無法不同意,而且認為成功的話,非常精采。

  所以我自然而然鼓掌,接著所有人的反應,都和我一樣。

  成功顯然未曾預料到我們的反應會這樣熱烈,她興奮臉紅,向我們鞠躬。

  她繼續道:「所以要借助我這個半地球人腦部基因去創造人造腦,那是多此一
舉,真要準備可以對付危機的人造腦,用這裏五位純地球人腦部基因,已經可以
了。」

  良辰美景連忙搖頭:「我們不行||我們頗有擁有全世界的野心,正是危機的製
造者,怎麼能夠指望我們去撲滅危機﹗」

  我和白素也搖頭:「我們也不敢絕對保證,因為沒有處在那種地位上,如果我們
在權力的位置上,會怎麼樣,實在也無法肯定||權力令人腐化,絕對的權力令人絕
對腐化,恐怕沒有甚麼地球人可以跳得出這個圈子﹗」

  只有紅綾,瞪大了眼,看來她並不十分明白我們在說些甚麼。我忽然想到,如果
要找一個地球人的腦部基因來創造人造腦,以應付將來可能發生的危機,紅綾倒是最
合適的人選。

  一我在不知不覺中接受了成功的觀點||我說「將來可能發生的危機」替代了
「將來必然會發生的危機」。︶

  然而諷刺的是,紅綾是野人出身。

  而且紅綾和她「母親的母親」的那種關係,她是不是還可以算是純地球人,也很
值得商榷。

  成功吁了一口氣,道:「看來衛先生同意我的想法了。」

  我據實回答:「只是無法否定妳的想法而已。」

  成功道:「很抱歉,我不能配合勒曼醫院的計劃||將來有思想的人造腦,實實
在在是生命,是一種生命的新形式啊﹗」

  我們都能理解成功的心情,我和白素齊聲道:「不必感到抱歉。」

  我又道:「我會向勒曼醫院轉述妳的意見,相信他們會像我一樣,就算不同意,
也覺得不能否定。」

  成功想了一想,又道:「外星人始終不能百分之百瞭解地球人,地球人本身當局
者迷,也難以真正看清楚自己是怎麼樣的。或許只有半地球人,一半旁觀,一半當
局,這種特殊的處境,反而能夠看得更清楚。」

  這種古怪的情形,令人思緒紊亂,我只好苦笑:「或許正是如此。」

  除了這種不著邊際的話之外,我實在不知道還有甚麼話可說了。

  後來我問白素當時她對成功所說的話,心裏是怎樣想的。白素的回答很令我下不
了台,她道:「我從來都認為人性好壞參半,所以成功的話並不便我感到意外||如
果你感到不對勁,那是你一貫的認識有問題。」

  我的一貫認識有問題嗎?真是豈有此理﹗

  卻說當時成功在說了那些話之後,神情相當黯然,來到白素身前,道:「一定會
非常懷念這幾天和你們相處的日于||太愉快了。」

  白素笑道:「現在就來說這種傷感的告別辭,太早了些﹗」

  成功苦笑:「我應該告辭了。」

  我大聲道:「豈有此理,你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就這樣告辭,豈不是壞了衛斯理
的招牌﹗」

  成功的神情多少有些意外,顯然她以半地球人之心,度純地球人之腹,以為她拒
絕了我的要求,我們就不會再幫助她了﹗

  我料到了她的心思,所以立刻嘿嘿冷笑。

  成功很不好意思,白素道:「我和你一起到巫師島去,看看巫術是不是可以解決
妳的問題。」

  成功很激動,抱住了白素,含含糊糊,也聽不清楚她說了些甚麼,多半是感謝的
言詞。

  白素道:「我們這就走。」

  紅綾想去湊熱鬧,被白素阻止:「巫師未必喜歡太多陌生人到訪。」

  我道:「當年令瑪仙消除畸形的是達伊安大巫師,妳怎麼能夠使他出手幫助﹗」

  我的意思是,是不是需要我也去。

  自素搖了搖頭:「非人協會有會員和巫師烏有一定的聯繫,我去最合適。」

  我沒有再說甚麼||巫師島在海地附近,由達伊安大巫師創立,集中世界上一流
巫師在那裏研究巫術,這樣一個古怪的所在,和同樣古怪的非人協會有聯繫,是很自
然的事情。白素是非人協會會員,去尋求幫助,當然好說話。

  她們說走就走,到了門口,白素回過頭來,同良辰美景道:「那些鑽石,你們要
是喜歡,就拿去吧。」

  良辰美景聽了立刻發出了一下歡呼聲,可是隨即她們搖了搖頭,道:「喜歡是喜
歡,可是我們已經不是貪心的小女孩了。」

  白素望向成功,成功別過頭,假裝看不見,白素一笑,沒有再說甚麼||要是讓
來讓去,也就不是白素了,那批鑽石雖然價值不菲,其實也並不在白素眼裏,隨便怎
樣處置都無所謂,不必多費唇舌。

  白素和成功走了之後,紅綾忽然道:「其實真正的巫術祖宗,並不在那個島上﹗」

  紅綾話出驚人,我也不知道她這樣說是甚麼意思。

  紅綾繼續道:「真正的巫術之王,連瑪仙都不能算是。」

  我望著她,她很認真地道:「在﹃寶地﹄,真正的巫術之王在寶地。」

  我當然知道她口中的「寶地」是甚麼地方,藍絲、溫寶裕和她一直在那裏和被
困在山腹之中的長老進行溝通。我順口道:「藍絲才是巫術之王﹖」

  藍絲是降頭術之王,降頭術和巫術之間,雖然不至於可以劃上等號,可是也有很
多相似之處,至少兩者都不在人類現代的科學範疇之內。

  要稱藍絲為巫術之王,當然也可以。

  卻不料紅綾大搖其頭:「不是,不是,藍綠也只能算是巫術的小徒弟||很小很
小,不過在地球上算是大而已。」

  紅綾說話的用句一向很古怪,我們聽慣了,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而且會覺得很有趣。

  可是這時候我還是有些莫名其妙,就再問:「難道是你?」

  紅綾哈哈大笑:「如果我要學,倒也可以,我說的真正巫術之王,是長老。」

  我怔了一怔,可以明白她這樣說的意思。她的意思是,巫術也好,降頭術也好,
都不屬於科學範疇,而屬於玄學。而所謂玄學,就是如今地球科學水準還接觸不到的
領域。

  地球科學水準目前接觸不到,其他星球可能早已跨越,長老所掌握的知識,超越
目前地球科學水準無數倍,那麼他當然可以被稱為巫術之王,或者是玄學之王。

  紅綾這樣說法,並沒有其麼不對,我也以為她只是說說而已,沒有在意。

  可是她接下來所說的話,卻令我吃了一驚,感到非常不對頭。

  紅綾繼續道:「我相信長老的能力,不但高過地球人很多,而且也高過許多外星
人||至少在勒曼醫院的那些外星人,就遠遠不如。」

  我知道紅綾本身,至少和一種外星人有過接近腦部改造的接觸,所以她對於外星
人能力高下的判斷,應該相當正確。

  在外星人和外星人之間,當然有能力高下之分,紅綾給予長老這樣高的評價,看
來是由於這些日子,她和長老溝通的結果。

  對於「不讓長老開關出來」這件事,我一直心中戚戚,因為我知道,我們(所有
的地球人)並沒有能力不讓長老開關出來,目前可以保持這樣的情形,只不過是長老
並不急於要開關出來而已。

  所以長老的能力越高,將來事情的發展,就越超乎我們的想像之外。

  紅綾這樣推崇長老的能力,已經很使我擔心,而她繼續道:「所以如果那個甚麼
大巫師不能幫助成功,帶成功到寶地去,就一定可以解決問題。」

  使我吃了一驚的,就是紅綾的這句話。

  我立刻感到不對頭,而且不對頭的程度相當嚴重。

  我向紅綾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她先不要說話,讓我好好想一想,我想到的是:到
如今為止,和長老有接觸的,都是地球人,其中雖然有紅綾這樣特殊的人物,可是紅
綾畢竟還是地球人。

  而成功卻大不相同,她不但是半地球人和半愛神星人,而且有兩個腦子﹗

  也就是說她和長老可以溝通的程度,必然遠遠超過地球人,從這一點申引開去,
可以得出她很容易就可以使長老開關出來的結論。這就是不對頭之處。

  我把我想到的,很認真地告訴紅綾,紅綾也很認真地聽著。這時候良辰美景對我
和紅綾在討論的問題,好像並不感到興趣,事實上她們對長老的來龍去脈,也不甚了
了,所以她們在走來走去。

  所謂「她們在走來走去」,事實上是兩條紅影在到處閃動,看得人眼花繚亂。

  我和紅綾忍不住齊聲大喝:「你們停一停好不好﹗」

  這樣一喝,有效時間大約三分鐘,然後紅影閃動如故。

  好在紅綾的理解能力很強,她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她這:「不要讓成功知道
最可能幫助她的是長老?」

  我點頭,同時已經想到,不但要紅綾明白這一點,也要使白素明白。

  在我想到這些的時候,我並不知道白素和成功的巫師島之行會失敗,所以事情好
像還不是十分嚴重。

  而在二天之後,當白素和成功回來,白素有罕見的失望神情,而成功依然包住頭
巾時,不等她們開口,我就知道巫師島並沒有向成功提供任何幫助。

  在這種情形下,就有必要立刻向白素說明,不要讓成功和長老有接觸的可能。

  所以她們才進門,我就輕輕拉了拉白素的衣袖,表示有重要的話要對她說。

  白素望了我一眼,神惰還是很失落,這種情形使我很擔心,因為看來白素非常想
幫助成功,她幫助成功的意願如此強烈,就很可能反而提醒了她,長老能夠提供幫
助。

  而接下來最可能發生的事情,就是白素立刻帶成功到寶地去找長老﹗

  我想到了這一點,所以當白素向我投以詢問的眼色之際,我改變了主意,搖了搖
頭,表示並沒有甚麼。

  本來以白素的精細,一定可以看出我在剎那間改變了主意的情形,可是這時候由
於她心情的沮喪,所以竟然沒有在意。

  反而是成功在安慰白素:「已經盡了力||我們大家都盡了力,世界上有的是無
可奈何的事情,也不在乎多一樁。」

  我道:「巫術無效?」

  自素這才說了經過。原來她們到巫師島去,一切都很順利,而且很快就見到了達
伊安大巫師。

  可是原來達伊安大巫師自從當年在瑪仙身上施術之後,能力消失,他以為幾年之
後就可以恢復,誰知道能力用完了,就再也沒有回來。

  從那時候開始,大巫師就和普通人沒有兩樣。而當白素和成功看到他的時候,他
只不過是一個很衰弱的普通老人而已﹗

  巫師島上不是還有許多巫師嗎?

  白素苦笑:「那些巫師,不知道是由於很本沒有能力,還是看到了達伊安施展巫
術得到了這樣可怕的結果,所以連表示試一試的都沒有﹗」

  白素感嘆:「巫術已經死了﹗」

  後來我才知道,白素的失落不單是為了無法解決成功的問題,她還受了非人協會
的委託,想在巫師之中找一個會員,結果那些巫師如此不中用,當然也找不成了。

  當時成功表現相當豁達,她道:「反正我早已習慣了,這次來找兩位,我不是沒
有收穫||而是收穫極多﹗由於我知道了自己的來歷和身份,所以知道自己應該做些
甚麼,使本來灰暗的生命有了意義||木來我只覺得自己是一個半人半鬼的怪物,現
在卻有了新的定位。」

  成功說得非常鄭重,而且她所說的話題目也很大,所以沒有人打斷她的話頭。

  她說得非常誠懇,而且真誠的表達了她對我們的感激,場面相當動人。

  紅綾那時候不在||如果她在的話,一定會過去將成功緊緊抱住,以表示她的感
動。

  我和白素到底是成年人了,沒有那樣的激情,可是也很替成功高興。

  雖然我們在實際上沒有給成功以任何幫助,她來的時候是甚麼樣于,這時候還是
甚麼樣子。可是我們都可以看得出來,她的內在,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正如她自己所
說的那樣﹕原來生活在黑暗之中,而現在生命卻有了光輝。

  成功說著,向我鞠躬,又過去輕輕擁抱白素。

  我很好奇,問道:「你準備做些甚麼﹖」

  從她的反應來看,這問題就算我不問,她也會告訴我們。

  她揮著手,很是神采飛揚,和以前眉宇之間充滿了難以形容的哀傷大不相同。

  她道:「我要去找我的同類||我想,像我和瑪仙那樣的情形,應該還有,不會
只有我們兩個,我要設法尋找其他的人,聯絡他們,可以組成一個俱樂部,連名稱我
都想好了,就叫做﹃廢品俱樂部﹄,哈哈﹗」

  她替未來的那個俱樂部取了這樣的一個名字,屬於黑色幽默,不過我可以看出,
她對自己的畸形,已經不再介意,所以才能拿出來開玩笑,如果像以前那樣,只怕別
人說了,她立刻就會翻臉:

  我笑道:「我認為叫﹃錯體俱樂部﹄比較好||大家都知道,錯體比正體更稀
罕、更珍貴。」

  成功非常高興,大聲道:「對,就叫錯體俱樂部。」

  白素卻搖頭:「不應該分銷體和正體。」

  成功聽了,微微仰起了頭,在咀嚼白素的那句話。

  我倒是一聽就明白臼素那樣說是其麼意思,立刻想到會有些不可預測的後果,自
然而然皺了皺眉,白素伸手握住了我的手,等於在安慰我:不會有壞後果。

  成功想了一會,道:「我也想過,可是我想正體未必歡迎錯體,如果錯體可以和
正體在一起,當年何必放棄我們這些錯體﹖為甚麼不要我們﹖」

  成功在這樣說的時候,多少還是不免有些怨怒,白素道:「我相信這是愛神星人
當年所犯的一個錯誤||他們誤以為身體畸形會使得腦部發展不如理想,所以才放棄
了。」

  我點頭表示同意,而且補充:「瑪仙和你的情形,用事實證明了非但腦部發展沒
有受畸形影響,而且可能更好。在瑪仙拯救愛神星的過程中,愛神星人一定已經非常
清楚認識到他們當年的錯誤了﹗」

  白素向成功笑:「而你尤其突出||你有兩個腦子,恐怕宇宙間很難找出同樣的
例子來﹗所以你有責任聯絡所有妳的同類,不分甚麼正體錯體,大家都是||」

  成功接了上去:「||半地球人﹗」

  成功顯然同意了白素的意見,顯得非常興奮,來回走動,忽然在我面前停了下
來,道:「當然不能叫﹃錯體俱樂部﹄了﹖」

  看她的意思,是想要我另外替她取一個名字。我卻沒好氣,因為這時候我正在想
成功那樣做的後果。

  成功本來只準備尋找聯絡像她和瑪仙那樣,被愛神星人放棄的「廢品」,那還不
怎麼樣,因為相信這類「廢品」不會太多,可能就只有她和瑪仙而已。

  而現在,在白素的鼓勵之下,她卻有了雌心壯志,要尋找聯絡所有當年愛神星人
在地球上培育的半地球人﹗

  究竟有多少半地球人在?

  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因為半地球人,也就是半愛神星人,腦部活動能力之強,遠遠超過純地球人。

  也就是說,半地球人,許多倍優秀於純地球人。

  現在,在地球上的半地球人,可能像成功以前那樣,並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
所以雖然他們都知道自己和普通人不同,可是仍然將自己當成地球人,因而在地球上
生活,可以和普通人在一起,相安無事。

  而如果他們知道了真正的身份,知道自已是半地球人之後,會不會起甚麼異心?

  尤其當他們有了聯絡,組織起來之後,力量就會更加強大,他們會做出甚麼樣的
事情來﹖

  由於他們超卓的能力,他們不論要做甚麼,是不是能夠有阻止或者抗衡他們的力
量﹖

  最樂觀的估計,是半地球人很少,甚至於少到了零||當年愛神星人在兩個失敗
的例子之後,就沒有繼續行動,所以並沒有半地球人產生。

  當然也可以相反,有許多許多半地球人在。

  一時之間我思緒紊亂之極,理不出頭緒來,當然無法替成功想甚麼名字了。

  成功卻笑嘻嘻地望定了我,非常不懷好意的樣子。

  我不禁有些惱怒,道:「很好笑嗎﹖」

  成功轉過頭去,向白素道:「衛夫人一定知道衛先生在想些甚麼﹗」

  白素笑道:「他在先天下之憂而憂||在設想一個將來會出現的新危機。」

  我狠狠地瞪了白素一眼,我並不奇怪白素知道我在想些甚麼,而是在責問她:難
道我想的不對嗎﹖

  白素沒有回答,只是向成功指了一指,像是這個問題,可以由成功來代替回答。

  成功吸了一口氣,道:「衛先生,關於將來可能會有由人造腦造成的危機,你雖
然不同意我的看法,可是也不能否定。而在我這方面,情形也是一樣:我不同意你的
意見,而是也不能否定。」

  我哼了一聲:「那就是說,危機還是有可能發生﹗」

  成功點頭:「是,有可能發生,也有可能不發生。」

  我瞪著她,她繼續道:「在這樣情形下,如果可以做些預防工作,就可以使發生
的機率減少,提高不發生的機率。」

  剎那之間,我明白成功的意思了。

  她的意思是:將來的危機由地球人造成,地球人本身當然無法在事先預防,所以
如果可以有事先的預防工作,這工作就只有由半地球人來做。

  半地球人能力高強,將防範人造腦造反的責任放在他們身上,確然十分恰當﹐比
勒曼醫院的計劃,用人造腦之間的戰爭,去殲滅對方好得多了。

  我又立刻想到,半地球人既然優秀,就必然現在就處於高科技、尖端科學研究的
崗位上,說不定人造腦的發展,就大部份由他們研究出來,那麼由他們來防止危機的
發生,是最好人選。

  當然他們也可以運用他們的能力,來創造出可以控制、甚至於消滅純地球人的人
造腦來,反而使危機更嚴重。

  是向好的方向走,還是向壞的方向走,機率相等。

  唯一可以使人樂觀的,是愛神是人對生命極端尊重的基因,和地球人對生命的觀
念完全不同,希望這一半可以克服另一半,危機自然不冉存在了。

  我想了一會,嘆了一口氣,道:「別笑我,將來如何,走著瞧吧。」

  成功回答:「相信我……我們一定會努力,我們的這個俱樂部||」

  我沒好氣:「就叫﹃五十五十﹄吧。」

  成功哈哈大笑,十分滿意,連連點頭:「我會和兩位隨時保持聯絡,每找到一個
我的同類,我就告知兩位。」

  她肯這樣不見外,我當然也很高興。

  成功在告辭離去之前,同我們道:「那財神寶庫,真是名副其實,我只不過取了
一小部份,已經可以影響全世界經濟市場,我改了密碼,告訴你們,可以隨時去開啟
寶庫。」

  我和白素連忙搖頭,齊聲道:「不必,不必,我們不想去開啟它。」

  白素接著道:「你等一等,我們有一樣東西送給你。」

  她上樓去了一會又下來,手中拿著一樣東西,我一看就叫了一聲「好」,這東西
送給成功,再好不過了﹗

  那是一塊手掌大小的雨花台石,上面是大然的太極圖形,完美無比,比例精確。
那是當年陳二小姐送來的四件禮物之一。

  成功接在手中,感嘆之極,道:「這作為我們﹃五十五十俱樂部﹄的會徽,天
造地設,我就收下了。」

  成功告辭離去,望著她的背影,實在看不出她有甚麼不同,然而想起她腦後那張
怪臉,還是忍不住心中發毛。

  過了幾天,白素忽然問我:「爸和江海的那兩個謎語,你猜出來了沒有﹗」

  當然沒有||我甚至於連謎面都不記得了。

白素笑道:「兩位老人家確然花了心思,非常巧妙,謎底是||」

  白素將謎底說了出來,我一聽,果然絲絲入扣,巧妙之極,令人拍案叫絕﹗堪稱
巧奪天工,妙臻毫顛﹗

  我當然不會將謎底在這裏公佈出來||謎語要自己猜出來才其味無窮,人家說
了,還有甚麼意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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