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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
發表於 2009-4-22 1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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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序
早在四分之一世紀之前,就曾用“電腦作怪”作題材,寫幻想小說。不過,那
時寫出來的故事,還相當輕松,因為那時人類和電腦的關系,還不是那么密切。
在創作幻想故事的三十來的來,一直對人類越來越依賴電腦,感到隱憂。到了
原振俠傳奇故事中的《大犯罪者》,設想一個犯罪者,令自己的思想記憶進入電腦,
直接指揮電腦的運作,這個犯罪者,立刻變成了全世界無敵的統治者──結果要依
靠外星人的力量,才能將他消滅。
在創作那個故事時,“電腦病毒”那回事,還不是很多人知道,電腦病毒是一
九八五年五月才正式詳盡地披露內容的。人的思想記憶侵入電腦,可以說是一种更
可怕的電腦病毒。
電腦病毒曾令電腦發生畸變,這是肯定的事,正在全世界各地發生著這种畸變。
畸變的結果,必然是不正常,而在強弱如此懸殊的情形下,一些電腦要對付人
類,有多少人可以逃得性命?
當然,人類不會害怕──一則是怕也沒用,沒有它不行,二則是,人類有僥幸
心,也虧得如此,不然,嚇也嚇死了!
衛斯理
一九九零‧五‧十一 香港
一、兩位一体的怪异現象
寫了那么多古古怪怪的故事,也自然每一個故事,都有一個古古怪怪的題目,
那天,總覽了一下,發現一個最現成、最普通的名字,竟然沒有用過:“怪物”。
有的時候,先定了名字,再來寫故事,故事寫得出了格,將就不到名字,就不
免有點尷尷尬尬、勉勉強強的情形出現。如《大廈》這個故事,寫的是一直上升不
停止,不知升到何處去的電梯,其實應該叫作《電梯》才對。又例如《廢墟》,說
的是一群古怪莫名的古代 遺的事,名字也就有點牽強。
可是,用《怪物》來作題目,寫衛斯理的傳奇故事,卻一定十分妥當,因為要
在故事之中安排一個甚至多個怪物,實在太容易了──只要故事中一有怪物出現,
這個故事題為《怪物》,就錯不了,是不是?
照例在故事之前,有點議論,也很有點和讀者諸君閑話一番的味道。
“怪物”這個名詞,有一處怪的地方──明明是“物”,是沒有生命的東西,
可是一旦和怪字連在一怪,怪物就有了生命,凡被稱為怪物的,都有生命,沒有生
命的,只好被稱為“怪東西”。
若問古今中外的小說之中,怪物出現最多的小說是哪一部?自然是我稱之為“
天下第一奇書”的《蜀山劍俠傳》,原作者還珠樓主,我刪改增注,前后花了四年
多時間(比起曹雪芹的披閱十載,也差不多了),精簡成為《紫青雙劍錄》,在刪
的過程中,對書中的怪物,一個也不敢動,因為實在太精采。那些怪物之中,有六
個頭九個身可以化為六個美女的、有只吃不排泄,在地底藏了几万年的──只要你
想得出來的怪物,書中都有,想不出來的,更多,可稱是小說中的“怪物大全”。
又或者問:衛斯理的故事之中,最怪的怪物,而且沒有寫到最后,還可以大為
發展的,是哪一個呢?
答案自然是《密碼》這個故事中的那個大蛹──經過X光透視,蛹中是一個人
形昆虫類的生物,這個蛹,在勒曼醫院中等待出世,出世之后,毫無疑問,是一大
怪物,可是這個故事,講的不是這個怪物。
那么,是不是講的是在苗疆,把溫寶園姿匕走的那個怪物呢?那個女野人,在
怪物之中,也可以算是怪得可以的!不,也不是,女野人紅綾的關系太重大,要寫
她,真得大費周章不可,要把許許多多、提也不愿提的往事,全都挖出來──這些
往事,由于實在太可怕了,有關人等,不但絕口不提,連想都不愿想。
自然,絕口不提是可以做得到的──在那么多故事之中,真的做到了,連半句
也沒有提過。可是要不想,當然是十分困難,也正由于如此,所以不愿在筆下提起,
反正還有別的故事可寫。
至于万一到了沒有別的故事可寫時,是寫女野人的故事呢,還是宁愿停筆不寫,
也真難說得很。
好像已不是“閑話”,而是剖白心聲了,不必再多說;這個故事,寫的究竟是
什么怪物呢?
自然要從頭說起。
從苗疆回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知道原振俠醫生打電話找過我──老蔡說:
“這位原醫生好古怪,久聞大名,可是行事卻有點顛三倒四,他找你們兩夫妻,不
在,又說找溫寶裕,我說也不在,他媽媽在,問他是不是要他媽媽听,這醫生就把
電話挂上了,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大國手。”
老蔡發了一輪牢騷,我絕對相信老蔡的敘述,他決不是加枝添葉的人,所以我
想了一想,也想不出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我只知道,這位俊俏的原振俠醫生,最近情緒极坏,他找我,一定有事,所以
立即找他,可是醫院住所兩不見,不知道他又浪跡何方了。一直到相當久之后,談
起來,才知道原振俠為什么匆匆挂電話的原因,所有在場的人,都笑的肚子痛。
原來老蔡是揚州人,一直鄉音不改,當他說到溫寶裕的母親的時候,溫寶的母
親,接近一百二十公斤的溫太太,真的是在我住所。可是原振俠絕想不到這一點,
他听到老蔡連說了兩聲“他媽媽”,揚州話中,那已是俚俗粗言了。原振俠解釋:
“貴管家已然口出惡言,我還不挂上電話,難道要等著捱罵嗎?”
這可以說是最有趣的誤會,后來我轉達給老蔡,老蔡听了之后,笑著脫口而出:
“他媽媽。”
找不到原振俠,打發了溫寶裕的母親,總算松了一口气,只有一件事,令我頗
為不解,我不知道何以白素要為了那女野人留在苗疆。
我真的想不通是什么原因,而白素又在相當久之后才告訴我。使我瞠目結舌──
這且不去說它。且說良辰美景,為了過中國新年,從歐洲回來,一到,知道白素不
在,大失所望,又知道白素是在苗疆,又立即表示要到苗疆去,吵著要我和白素聯
絡,派那架直升机去接她們──我离開的時候,把杜令的那架直升机留在苗疆,給
白素使用。
我心想,良辰美景很有趣,讓她們到苗疆去陪白素也好,可是還未等我和白素
取得聯絡,這兩個古怪的少女,卻又改變了主意。
令得良辰美景改變了到苗疆去的主意,是一雙孿生兄弟。
這一對雙生子,姓陳:陳宜興、陳景德。
陳氏兄弟是一雙十分奇特的雙生子,他們如今的身份,是商業巨子,跨國經營
集團的首腦、豪富,在繁盛的商業區,他們兩兄弟各擁有一座六十層高的大廈,而
大廈的頂層,有天橋可以互通,頂層布置奢華,城市聞名的空中花園。
這對雙生子有著十分奇特的經歷──我和他們不熟,只是在偶然的公眾場合,
見過一兩次,可是原振俠醫生和他的女巫之王,卻曾和陳氏兄弟有過交往,說起過
他們的奇怪經歷。
可以用最簡單的話,來敘述一下他們的怪异經歷。
他們是棄嬰,被收留了之后,就被當作是一項實驗的對象,實驗的目的,是想
証明雙生子之間有心靈互通現象,是不是可以擴展為腦部活動的互相交流!
這是一個相當駭人、十分大膽假設的實驗課題,而且,實驗的進行方法,也相
當古怪駭人──單是用真人來作實驗,已經駭人听聞了。
實驗的方法是,把雙生子隔開來,一個,給以正常的教育,盡量發揮他的才能。
而另一個,則令他在一個完全与世隔絕的環境之中,不給經任何知識,長大之后,
就變成一個什么都不懂的白痴──不是天生的白痴,而是人工刻意培養出來的白痴。
然后,再令雙生子相會,令有知識的人,和人工白痴的另一個,作腦部活動交
流,也就是說,把知識通過腦部交流,輸送到另一個人的腦部去。
原振俠醫生在后期,參与了這件事,經過离奇之至,有整個故事的敘述,題名
為《變幻雙星》。實驗的結果,完全成功,一個人的知識,進入了另一個人的腦中,
兩個人享有同樣的知識,就像一份文件,通過了复印,變成了兩份一樣。
我知道陳氏兄弟有這樣奇特的經歷,是良辰美景告訴我的,她們和陳氏兄弟,
在一個什么“雙胞胎協會”之類的組織中相識,雖然陳氏兄弟和她們的年齡,相去
甚遠,可是良辰美景卻十分欣賞陳氏兄弟的“成熟男性風韻”,所以雙方成了好朋
友──至于雙方之間,有沒有愛情的成分存在,良辰美景不說,我自然也不便問。
良辰美景帶了陳氏兄弟來見我,由于她們的緣故,我自然不好意思拒見,可是
陳氏兄弟的言談,不是很有趣,不到二十分鐘,我已連打了三個呵欠,以良辰美景
的聰明伶俐程度而言,她們應該知道我已經不耐煩,不必我下逐客令,他們應該自
行告辭了。
可是,只見她們不斷和陳氏兄弟交換眼色,并沒有要离去的意思。這等情形,
分明是他們有事要向我說,可是又不知怎么說才好。
于是,我又打了一個哈欠:“有話請說。”
由于我和陳氏兄弟不是太熟,所以習慣上接在“有話請說”之下的那句,“有
屁請放”就省略了下來。
良辰美景未言先笑,顯然是必有所求,她們說話的習慣,我以前已詳加敘述過
了,她們望著陳氏兄弟:“他們的經歷,衛叔叔你是知道的了。”
我“嗯”地一聲:“知之甚詳,就是你們告訴我的!”
良辰美景又望了陳氏兄弟一眼。我又道:“和他們有同樣經歷的,還有一對姓
方的孿生女,一個叫如花,一個叫似玉的,是不是?”
良辰美景笑:“是啊,本來他們四個人,倒是很合适的兩對,可是如花似玉是
音樂家,看不起商人,這兩兄弟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老是得罪人家這藝術家,我
們兩個,居中調停了几次,都沒有效,看來他們是無望的了。”
對于“看來是無望的了”,陳氏兄弟兄弟一點也不在乎,只是望著良辰美景笑,
看起來,良辰美景絕不討厭他們。本來良辰美景或許有意撮合方家姐妹和陳氏兄弟,
但這樣弄到后來,一心作媒人的,反倒自己上了轎子的例子多的是,在眾多复雜的
男女關系之中,屬于熱鬧話題,不值得去深究。
我看他們四人,說著把話題拋了開去,所以又提醒他們:“有話請說。”
陳氏兄弟之一(也不知道是景德還是宜興)道:“我們之間的思想交流過程,
相當神秘。”
我一听,不禁挺直了身子,這個話題,我倒是有興趣的──人与人之間的知識
直接灌輸和交流,雖然僅在同卵子孿生的雙胞胎中進行成功,但那也是极了不起的
一項科學成就,勒曼醫院集中了那么多精英,又有外星人如杜令之類的幫助,也只
不過可以做到給复制人思想和知識!所以,其間的過程如何,我很有興趣知道。因
為原振俠醫生、良辰美景,雖然曾參与其事,可是到了最后關頭,他們也不知道情
形如何。
我忙作了一個手勢,請他說下去,他皺著眉──陳氏兄弟和良辰美景的說話方
式不同,總是由其中的一個開口,但是他們的思想,顯然是一致的,因為一個一皺
眉頭,另一個也立刻有同樣的動作。
那一個皺著眉說:“我們被一艘船,帶到一個小島上,那個組織的總部,就在
小島之上──那一群人,曾是一個皇族,在歷史上,建立過一個王朝,深受孿生遺
傳之苦,所以……”
我打斷了他的話:“這些我全知道,你說自己的經歷就好。”
陳氏兄弟同時紅了紅臉,那一個續道:“上了岸之后,我們和方家姐妹,一起
被帶到一間有很多儀器的密室之中,如同科學怪人的電影一樣,被固定在座椅上,
頭上連結了許多電線之類的物体……”
他說到這里,我又打了一呵欠,因為這個過程,殊不刺激。說話的陳氏兄弟之
一唉了一聲,那一個也唉了一下:“沒有發生什么事,就喪失了知覺,等到醒來,
我沒有覺得有任何損失,他已經變得和我一樣了──在感覺上,兩個人簡直就是一
個人,那情形,比良辰美景她們還要怪……如果我們之中,一個捱了打,另外一個,
也會有痛的感覺。”我“嗯”了一聲:“痛感是由腦部神經活動產生的,那不足為
奇。”
兩個人一起苦笑了一下,一個捋起了衣袖來,在他的手臂上有紅色的一點,看
起來是被什么昆虫叮咬的,另一個亦捋起了衣袖,在同樣的部位,也有同樣的一個
小紅點!
我看到了這种情形,也有怪誕莫名之感,失聲道:“一個給蚊子叮了,另一個
不但會有痒的感覺,而且也會有紅腫。”
陳氏兄弟一起點頭,我立時向良辰美景望去,良辰美景搖手不迭:“我們可沒
有那么玄!他們……兩個人之間,像是有無數無形的聯系,就像是鏡子中的影子一樣,
一個不論發生了什么事,都必然在另一個身上發生。”
我吸了一口气:“這种奇怪的情形,本來在雙生子之間很常見,可是如果到了
這种地步,卻也未曾听聞過,可能是你們兩人曾經有過思想交流的緣故。”
良辰美景笑著,指著陳氏兄弟:“他們兩個人,其實等于是一個雙頭怪物。”
良辰美景的相當尷尬,我笑嘆:“別胡說!說他們是一個人有兩個身体,還比
較恰當些──當然,這种情形,也夠怪的了。”
良辰美景忽然話頭一轉:“衛叔叔,你說,描寫各种各樣怪物最多的一部小說,
是《蜀山劍俠傳》,其中可有他們這樣的情形?”
我听得她們這樣問,不禁失笑:“那部小說中的怪物,都不是人類,不是怪虫,
就是怪獸。也有一個怪人,叫作黑丑,是有三個身体,可是卻是連体人。”
陳氏兄弟問:“希腊神話之中的怪物也很多,個個都怪得不可思議,有的有許
多頭,有的三個人合用一顆牙齒等等,衛先生,良辰美景說,你曾經有過一項假設,
說神話中的怪物,有可能全是异星人,所以才會有各种各樣、古怪之至、匪夷所思
的形体。”
我點頭:“只是假設,但很有可能,尤其是在有系統的神話之中,這种可能性
更高。”
說到這里,我有點明白他們前來的目的了,我指著陳氏兄弟:“怎么?你們疑
心自己可能不是地球人?”
陳氏兄弟顯然正有這樣的怀疑,所以兩人默然不語,只是神情地望著我,良辰
美景也十分有興趣,看來他們之間,就這個問題爭論了相當久了,因為沒有結果,
所以才來找我的。
我笑了一下:“你們之間的异象,我看是 生子之間的特殊現象,和你們是外
星生物無關──當然,如果你們另有怪現象,那又作別論。”
陳氏兄弟也失笑:“別的沒有什么古怪,因為被她們取笑得多了,不免有點心
中犯忌,所以……才向衛先生來請教一下。”
可想而知,良辰美景和陳氏兄弟已經熟絡到了何等地步,我看到他們狼狽的情
形,不禁“呵呵”笑著:“就算是外星人,也不必怕成這樣,我很知道有几個外星
人在地球上叱 風云,生活得极好,不想回去。”
陳氏兄弟狠狠瞪了良辰美景一眼,作了一個要打她們的手勢,良辰美景揚起了
頭,作出一副愛理不理之狀來──陳氏兄弟在商場上,雖說不是頂尖人物,可是也
算是相當成功的人物,可是就算是真正的大人物,和淘气之至的良辰美景在一起,
也不免會舉止輕浮起來,何況他們四人之間,還有可能有特殊的感情因素。
我裝著看不見,順口問良辰美景:“你們不是想到苗疆去嗎?”
良辰美景齊聲道:“是啊,你和白姐姐聯絡了沒有?”
我在前面說過,她們要到苗疆去,后來改變了主意,令得她們改變了主意的,
是陳氏兄弟──在當時,我問她們之際,她們還沒有改變主意。
我只是在想著這兩個女孩子到了苗疆之后的情形,又想到那個女野人,行動快
絕,在懸崖峭壁之上,縱躍如飛,和她們的輕身功夫相比較,不知是誰更擅胜場。
那女野人是自小和猿猴一起生活,才自然而然練成了那等身手的,若是有輕身
功夫的決竅,能得到良辰美景的指點,只怕會青出于藍也說不定。
我想到了這里,就和他們簡略地說了一下那個女野人的情形,听得他們四個人,
都目瞪口呆,我指著良辰美景,笑著對陳氏兄弟道:“這不算稀奇,她們兩人的來
歷,才叫古怪。”
良辰美景一起叫了起來:“不准說!讓他們去猜!”我不禁大笑,良辰美景的
來歷古怪之至,要猜,只怕別說地球,就是整個宇宙之中,也不會有人猜得到;但
那既然是他們之間的游戲,我自然不必去破坏。
臨走的時候,陳氏兄弟顯得很高興,連聲說“幸會”,我和良辰美景約好了,
叫她們明天一早,就到我這里來听白素的消息。
一切看來相當正常,并沒有什么特別。陳氏兄弟之間的异象,雖然奇特,也可
能假設──至于他們由此怀疑自己是外星人,那确然十分有趣。
我在門口,看他們四人上了車,那是一輛相當大的開篷車,車子不是良辰美景
的,所以不是鮮紅色,陳氏兄弟在前,良辰美景在后,引擎一發動,轟然作響,車
子就絕塵而去。
這四個人,男的不失英俊,女的更是俏麗,自然和怪物的形象沾不到邊,可是
若是有人見了一雙一模一樣的男人,和一雙一模一樣的女孩子,同在一輛車內,也
難免會嘖嘖稱奇──如果有全城令人矚目的人物選舉,他們一定會當選!目送他們
离去之后,才轉回屋內,就听到樓上書房的電話響,我上樓,取起了電話,就听到
了一個十分急促的聲音:“衛斯理?”
聲音可說不是很有禮貌,但由于我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聲音,所以惊訝异常,
心知他找我,一定是有急事,自然也不支計較他的態度了,我先答應了一聲,還沒
有問他是什么事,一旁又有一個听來十分滿的聲音傳來:“這是警方的事,不必勞
煩衛斯理。”
那在一旁表示不滿的聲音,也是熟人,我也是一听就听出了那是警方的高級警
官,專門處理特別事務的黃堂──我和黃堂,在好几中上,有過交往,對他的印象
相當好,但是黃堂和我之間,是那种不能成為十分親熱朋友的那一种交往類型。而
我一拿起電話,就直呼名字的那個,卻是亞洲數一數二的豪富陶啟泉!
陶啟泉和我相識更久,在好几件事上,都或多或少,有他的份。他收養的一個
被棄的女嬰,竟然成了女巫之王,是原振俠醫生的密友,這個女嬰的來歷和經歷,
也古怪得不可思議。
這時,我定了定神:“什么事,陶大老板?”
陶啟泉悶哼了一聲:“扯蛋!有點事,想請你幫忙查一查。”
這時,黃堂的聲音又傳來:“陶先生,我堅持,這是警方的職責。”
陶啟泉大是不耐煩:“警方由警方查,衛斯理由衛斯理查。”
他們在電話那邊亂七八糟地吵,陶啟泉更像是肯定了我一定會替他去查案子一
樣,未免令我有點啼笑皆非,而且,也莫名其妙,可是我至少知道一點,一定是一
件十分嚴重的事,不然,不會牽涉到超級大豪富陶啟泉和高級警官黃堂。
我還沒有再發問,陶啟泉又道:“你能不能來一次?”
我又好气又好笑:“陶翁如喚,敢不應命?可是尊駕何處?”
陶啟泉又說了一句:“扯蛋!我在辦公室。”
我嘆了一聲:“那請你先通知警衛部門,不然,我在超過十度關卡盤問時,可
能會忍耐不住脾气。”
陶啟泉忙道:“自然,你來,沒有什么人敢問你半句話。”
二、八個要人的离奇失蹤
我心想,這也難說得很,很有些新來的,根本什么人也不認識的。
我听得陶啟泉在對黃堂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黃堂卻道:“我要留下,你和衛斯理的交談,可能正是警方想要的資料。”
陶啟泉勃然大怒:“這是什么話!就算是在一個警察國家,也不會有人公然這
么說。”
陶啟泉雖然財大气粗,可是黃堂這個人,也不是好吃的果子,他竟然頂了回去:
“就算在民主國家之中,人民也有協助警方辦案的義務。”
我在電話之中,听到他們急執不已,知道再下去,只有情況更坏,所以我忙道:
“陶翁,黃堂是我的老朋友,有他在場,對事情只有好處,沒有坏處,請不要太堅
持己見。”
陶啟泉對著黃堂大吼一聲:“不是衛斯理說情,我就叫人把你轟出去。”
黃堂如何反應,我在電話之中,無由得之,但是可想而知,他必然嗤之以鼻。
半小時之后,我到了陶啟泉的辦公室之外,才知道黃堂的處境──他可以說是忍辱
負重,叫我十分佩服。
黃堂并沒有在陶啟泉的辦公室之中,他還是被赶了出來,他在辦公室的門口,
身為高級警官,卻在八名護衛員的監視之下,十六只眼睛盯著他看,簡直把他當成
了采花大盜一樣,這樣的環境,滋味實在不會很好,所以他的神情,難看之极。
他看到了我,才松了一口气,自然而然叫了起來:“天,你終于來了。”
他才一叫,辦公室的門打開,陶啟泉以他超級豪富之尊,竟然親自拉開門,沖
了出來,滿面怒容,指著我,大聲道:“衛斯理,我和你談話,若是要受人監視,
不如你回去吧。”
黃堂針鋒相對:“你不喜歡在這里說,可以到警局去說,隨你的便。”
陶啟泉冷笑:“你這种態度,只好對付小販。”
我仍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是從這情形來看,事情相當嚴重,那是一定的
了。
我和黃堂交換了一個眼色,黃堂現出十分堅決的神情來,表示他決不退縮,不
達目的,誓不干休。我嘆了一聲,對他道:“有時,為了目的,軟言相求,比堅持
原則要有用得多。”
黃堂立時道:“我為什么要──”
可是,他話說到一半,就陡然住了口,吞下一口口水,轉向陶啟泉:“陶先生,
事情十分嚴重,衛斯理也未必解決得了,在我在一旁,對事情多少有點幫助。”
陶啟泉當然是明白人,知道人讓一分,我退一步的道理,所以他悶哼一聲,什
么也不說,只是向我和黃堂一起擺了擺手,作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我和黃堂,在跟著陶啟泉走進去的時候,伸手在黃堂的肩頭之上拍了一下,稱
贊他的隨机應變,黃堂發出了一下苦笑,我對他剛才所說,“衛斯理了未必解決得
了”,并不生气,只是由此更可以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而已。
陶啟泉的辦公室,自然竭盡豪奢之能事,我們坐下來的所在,其實還不是他的
辦公室,只是辦公室外的几個會客室之一,坐下之后,陶啟泉對黃堂在一旁,多少
有點不自在,所以,他故意和我說閑話,問我:“最近和什么人來往?有沒有瑪仙
的消息?”
瑪仙就是他的養女如今的超級女巫,和原振俠有十分糾纏不清的怪异關系,我
也只是听說她和原醫生之間,好像出了一些問題,但是也不甚了了。
所以我只好順口回答:“在你的電話來之前,我正和一對雙胞胎在一起閑談──
你應該知道,陳宜興和陳景德兩兄弟。”
我推測陶啟泉會知道陳氏兄弟,是因為他們全是商界中人,雖然陳氏兄弟在商
界的地位,遠不能和陶啟泉相比,可是也算是相當有名的人物,陶啟泉應該知道他
們的名字。我特地舉出陳氏兄弟來,是因為在他們身上,有十分异特的現象,這种
現象,可以當作話題,使得緊張的氫气變得輕松。
我沒有料錯,陶啟泉果然知道有陳氏兄弟,可是他一听我提到他們之后,反應
之奇特,卻叫我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
陶啟泉先是陡地一怔,張大了眼睛,望定了我,像是不相信我所說的話,接著,
已經坐下的他,直彈了起來,卻又不是面對我,而是去對付黃堂。
他伸手指向黃堂,十分惱怒,所以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我說話,他要指責黃堂,這已經夠怪的了,可是那還不算怪,怪在黃堂竟然知
道他為什么要指責一樣,一揚頭,大聲道:“沒有充分的証据,警方不能隨便拘留
人。”
陶啟泉這才怒吼一聲:“我的話,還不能算是証据?我以為警方早已采取行動,
把這兩個怪物抓起來了。”
黃堂冷冷地諷刺了一句:“陶先生,幸而你只管轄你的商業王國。”
陶啟泉這才倏然轉向我:“這兩個怪物來見你干什么?他們求你什么?”
剎那之間,一切發生的事,簡直是亂七八糟之极。要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保
持冷靜,是相當困難的事,我只好迅速把事情設想了一下。事情必然和陳氏兄弟有
關,因為一提到了他們,陶啟泉就反應异常,而且一連兩次,稱他們為“怪物”──
這种稱謂,自然不表示陳氏兄弟真的是什么“怪物”,而只不過表示陶啟泉心中對
他們的厭惡。
而且,在陶啟泉的心目之中,陳氏兄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他認為應該由警方
逮捕他們,可是黃堂卻有相反的意見──這可能是他們起了爭執的原因。
令我感到奇怪之极的是,我才和陳氏兄弟在一起,而陳氏兄弟,又絕不像是犯
了什么事的樣子,雖然他們和良辰美景一起來找我,我知道他們無事不登三寶殿,
總有些事由的,而且,我也感到他們的神態語言,有點吞吞吐吐,掩掩遮遮,沒有
把真的問題講出來。
可是,如果他們真的曾犯下什么惡行,他們的神態也不會那樣子。我先舉起雙
手,示意陶啟泉和黃堂,不要把爭吵繼續下去,然后道:“我一點不知道發生了什
么事,是不是可以有人用冷靜的態度告訴我?”
陶啟泉應聲道:“可以!八個人失蹤了!”
他的那句話,仍然無頭無腦,但總算有了一個開始,而且我迅速地轉念:這失
蹤的八個人,一定都相當重要,不然,陶啟泉不會這樣緊張。“八個人失蹤”這件
事本身,可大可小,取決于失蹤的八個是什么人。
我沒有說什么,等陶啟泉再說下去,陶啟泉悶哼了一聲:“這八個人,全是我
企業中的骨干分子。”
我直了直身子,陶啟泉的企業机构,十分龐大,能被他親口稱為“骨干分子”
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輩,也都是工商界中的知名人士了!
就在這時,黃堂欠了欠身,把一張紙,交到了我的手中,在那張紙上,有著八
人的名字,和簡單的資料,那是一份失蹤名單。
一看到這份名單,我也不禁吸了一口气,好一會,屏住了呼吸,知道事情确然
十分嚴重──不然,陶啟泉不會找我來。
這八個人之中,有兩個是銀行董事長,分別掌管兩家業務十分廣泛的銀行──
這兩家銀行若是出了什么事,會形成巨大的金融風波。另外有一位律師,一家投資
公司的負責人,三家大型在工厂的首腦,和一個高級行政人員──總裁助手,那么
該是陶啟泉最得力的助手了。
這确然很不尋常,我把視線吞掌羧名單上約有半分鐘,才抬起頭來,向陶啟
泉望去,陶啟泉的神情,十分激動、憤怒,他道:“你一看名單,就心中有數?”
我皺著眉,緩緩搖了搖頭,陶啟泉提高了聲音:“有一個巨大的陰謀,正在對
付我的企業,他們用的是卑鄙的恐怖手段。”
我向黃堂望去,黃堂的面色,十分陰沉。我向陶啟泉作了一個手勢:“先別下
結論,這八個人,是在同一情形下失蹤的?”
黃堂自然明白我所指的“同一情形下失蹤”是什么意思,警方說,八個人同在
一艘游艇上失蹤,或是同在一架飛机上之類,那么,就有更大的可能是屬于意外。
如果是分別失蹤的,那么情形就复雜得多,追查起來,也困難得多。
黃堂吸了一口气:“情形都不同,其中有兩位,是在進入了‘雙子大廈’之后,
就沒有再出來,所以陶先生認為和陳氏兄弟有關。”事情漸漸有眉目了,所謂“雙
子大廈”,就是陳氏兄弟擁有的那兩幢一模一樣的大廈,有兩個人在進了這兩幢大
廈之后沒有再出來,所以陶啟泉就認定了是陳氏兄弟在作怪──當然,事情可能不
那么簡單,有可能在商業競爭上,陳氏兄弟和陶啟泉,也有利益沖突之處。
我先糾正黃堂的話:“這兩個人,應該說他們進入了雙子大廈之后,沒有人看
到他們走出來。”
黃堂連忙道:“是,是,應該是這樣。”
陶啟泉吼叫起來:“那就應該在大廈進行徹底的搜查。他倆在陶氏企業的地位,
十分重要,可能正遭受非法的禁錮,警方有責任把救出來。”
我不禁皺了皺眉,雙子大廈每幢有六十多層高,不知道有多少房間,要作詳細
的搜查,不是不可能,但自然也困難之极。
站在警方的立場而言,自然可以不搜查,就不會去找這個麻煩。
可是看陶啟泉的情形,卻一定要堅持,黃堂在這時候,指著名單上的一個銀行
家的名字:“這位失蹤者,是在他管理的銀行大廈失蹤的,那么,是不是也要搜查
七十二層高的銀行大廈?”
黃堂頓了一頓,又指著一個名字,那是陶啟泉的最得力助手:“這位先生,就
在陶氏大廈失蹤,那么,是不是要徹底搜查陶氏大廈?”
我看到陶啟泉的神色難看之极,陶氏大廈高八十層,要徹底搜查,自然困難之
至。
我用力揮了一下手:“我不是很明白,什么叫作‘在陶氏大廈失蹤’或‘在銀
行大廈失蹤’?”
黃堂吸了一口气:“八個人失蹤的情形相仿佛,也全在昨天發生,兩個進入雙
子大廈的,是去和陳氏兄弟商談一宗業務──”
陶啟泉攔了一句:“不是去商談,是和他們去交涉一件上的事,所以有律師陪
著。”
為了敘述的方便起見,我把八個失蹤者編號,稱之為失蹤者一,失蹤者二……
在有必要的時候,再隨時加上他們的身份。
黃堂很詳細地把八個失蹤者失蹤的情形告訴了我,确然大同小异,有仿佛之處。
失蹤者一和二,是律師和工厂首腦,和陳氏兄弟有若干商業上的糾葛。(當然
不必細敘是什么糾葛了)
(有認為寫小說要不憚細節,越詳細越好者。)
(若是我忽然在這里,詳細寫起這宗商業交涉來,照我看,就滑稽的很,要去
找精神科醫生看看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了!)
他們各有司机駕駛的車子,在上午十時二十分抵達,車子吞掌羧雙子大廈的
停車場,而他們并不在停車場下車,而是車子吞掌羧大廈門口,他們就下了車,
司机再把車駛向停車場,等他們。
車上有電話,他們如果辦事完畢,電話通知司机,司机就會把車子駛到大廈門
口,候他們上車。
我把這個程序說得很詳細,是因為這些,和故事有關系之故。
交涉的結果不是很偷快──警方已作了相當詳細的調查,對于失蹤者一和二的
行蹤,調查得十分清楚。
交涉的一方是失蹤者一、二,另一方應該是陳氏兄弟或其中這一。
可是陳氏兄弟卻沒有出席,只派了不是很重要的職員,根本不能作出任何決定,
所以預算要相當長時間的談判,只經過了半小時,就話不投机半句多,失蹤者一、
二拍桌而起,叫了一聲:“法庭見!”就開始离去。
在离去之際,進入電梯之前,兩人都分別打了電話給司机。兩個司机之中的一
個,說收到電話的時候,是十時四十分,也就是說,交涉只進行了二十分鐘左右。
而失蹤者一、二,都是十分知名的成功人士,當他們在雙子大廈門口下車,進
入大堂之時,至少有十個人以上,見過他們,其中有三個,看著他們在大廈的五十
層走出電梯──那是會議室所在的一層。
他們离開,自然也是從五十層离開,兩個司机一接到電話,立刻把車子自停車
場駛出,駛向大廈的門口,大約花了三四分鐘。
司机以為自己一到大廈的門口,就可以見到失蹤者一、二了,可是卻沒有,等
了又等,失蹤者一、二還是沒有出現。
在失蹤者一、二搭電梯下來的時候,在第五十層,他們進入的,是一架沒有人
的電梯。
可是,當升降机落到第三十四層時,卻有兩個年輕的女職員進入電梯,到二十
六層時,又有一個信差和一個職員進入。
而在第十五層之前,所有進入電梯的人,除了失蹤者一、二之外,都已离去,
信差在第十六層离開。
而雙子大廈的電梯,和許多大廈一樣,都有几种。一种,是只到三十層之下,
一种,只到三十層以上,再一种,只到十六層以上,一种,每層都到。
失蹤者一、二搭乘的電梯,屬于第三种,如果在十五層以上不离開,那就直達
大堂,中途不再停留。
也就是說,失蹤者一、二,在第十五層到大堂之間,是沒有机會离開電梯的──
當然,不是絕對不可以,例如打開升降机頂上的門,就可以抓住升降机的鋼纜爬上
去,等等。
以失蹤者一、二的身份而論,他們顯然沒有這樣做的必要,就算是電梯出了故
障,也自然會有救援人員來拯救他們。
而這個時候,在大堂等候電梯的人,都沒有發現電梯曾出現故障。
那個信差對警方說的話,黃堂是直接听到的──一接到報告,警方就大是緊張,
黃堂親自出馬,信差說:“我進電梯的時候,有四五個人,我离開的時候,只有兩
個人,我在第十六層离開的,那兩個人不斷用英語在交談,我沒听懂他們在說什么
──我當然听不懂,若是我懂,我早當大班,不做信差了。”
信差的話,被認為無可能,電梯也沒有故障,失蹤者一、二應該在大堂离開電
梯,可是根据那時候在大堂等候電梯的人說,電梯一到,門打開,時而沒有人,等
候的,自然不會去研究何以電梯中沒有人,一擁而入,電梯也就一直維持著正常的
操作。
至于失蹤者一、二的司机,在半小時之后,覺出事情不對時,打電話──失蹤
者一、二的流動電話,沒有人接听,這才大起恐慌,他們先到五十樓的會議室去找,
自然沒有結果。司机回到失蹤者一、二的辦公室,六小時之后,失蹤者一、二仍然
音訊全無,方才決定報警,而警方在接到報告的時候,已不止是失蹤者一、二,還
有失蹤者三四五六七八,他們都是在大致相同的時間之中,在不同的大廈之中失蹤
的。
黃堂深深地吸了一口,望著我:“衛先生,你有什么意見?”
我道:“先听听另外六個人的失蹤經過。”
黃堂道:“有兩個,情形也是有人見他們進入升降机,但是沒有出來,有兩個,
是分明單獨在辦公室的,可是秘書去找他們時,就不見了。再有兩個,一個有人眼
看他經過走廊的彎角,可是就此不見了。還有一個,也是在乘搭電梯的過程中不見
的,不過不是下降,而是上升的時候不見的。”
我皺著眉:“涉及的大廈有几幢?”
黃堂吸了一口气:“五幢,包括我們現在所在的陶氏大廈在內,每幢都高五十
層以上。”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我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八名大有身份的人,在五
幢著名的大廈之中失了蹤,對于習慣都市生活,每天必然無可避免要在各种大廈中
出入的人來說,是十分令人心悸的事。
我雙手握著拳,一時之間,對這些失蹤事件,作不出什么假設來,陶啟泉十分
不耐煩:“失蹤的人全屬于我的企業,一定有一個大陰謀在進行。”
黃堂向我望來,陶啟泉一再堅持他的看法,說是有一個陰謀針對他的企業,也
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現代的商業行為雖然在表面上看來,十分文明,但是商業行為
的目的,是為了獲利,利之所在,二十世紀的文明人,和三世紀的古代人,作風原
則,維持不變,還是什么樣的手段都會便得出來的。
黃堂見我不出聲,他作了一個手勢:“你曾有過一次經歷,在一幢大廈之中,
電梯一直向上升,升到了不知什么所在──”
我也恰好想到了這件事,所以黃堂說到一半,我就打斷了他的話頭:“情形大
不相同,那一次,是有人利用了大廈頂樓的升降机房,作為使時間延遲的實驗室,
結果出現了不可思議的時間和空間的變易現象。跟現在連續的失蹤,似乎扯不上關
系。”
黃堂苦笑:“那么,還有什么別的解釋?”
黃堂在這樣說的時候,斜視著陶啟泉──用這樣的方式看人,當然不是很有禮
貌,而且黃堂的神情,也十分古怪,所以陶啟泉立即察覺,憤怒道:“你又想暗示
什么?”
黃堂沉聲道:“那八個人既然全是陶氏企業中的主要人物,會不會他們是奉了
命令,為了某种原因,而暫時失蹤几天呢?”
陶啟泉气得嘿嘿冷笑:“那么,請告訴我,他們是奉了什么人的命令?”
黃堂也發出了“嘿嘿”的冷笑聲,大有“你明知故問”的神態,在陶啟泉憤怒
得要揚手拍桌子之前,我道:“黃堂,你誤會了,如果是陶翁下命令,有什么秘密
的商業行為在進行,他們不會勞動警方,更不會找我。”
黃堂可能一直在怀疑是陶啟泉暗中搗鬼,所以他和陶啟泉之間,才會鬧得那么
僵,那顯然是他不知道陶啟泉的為人,我有必要使他了解,所以我的語气,十分誠
懇。
黃堂听了我的話之后,呆了大約半分鐘,才道:“對不起,我可能誤會了──
真對不起,我想,應該對這五幢大廈,進行徹底搜查。”
我皺著眉,想了片刻──八個人失蹤的情形,如此奇特,其中一定有古怪之极
的經過在,而所謂“徹底搜查”,是最笨的笨辦法,用笨辦法來對付异常的事,是
不是會有效呢?
可是,目前,除了徹底搜查這個辦法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可行了。
所以我想了一想之后,緩緩點了點頭:“這……真是警方的事了,要動用許多
人力,要我一個人來找,一年也找不遍大廈的每一角落。”
三、一幢大廈究竟有多大?
黃堂顯然也想過了搜查工作的困難,所以眉心打結,聲音苦澀:“上頭只怕不
會批准大規模的行動!每幢大廈,至少動員八十到一百人,還要是有經驗的人員……
或許可以動員警犬……嗯……我看……”
陶啟泉一聲悶哼:“我看這件事,和那兩個姓陳的有關,找他們就行。”
他這樣說的時候,直望著我,我知道他的心意,就把陳氏兄弟為什么來找我,
向他說了一遍,陶啟泉揚眉:“他們沒說過我有兩個要員,在他們的大廈中失蹤?”
我搖了搖頭:“据我猜想,他們甚至未必知道有這樣的事發生。”
陶啟泉神情悻然:“過几天,有一個重要的國際會議要舉行,那八個人之中,
有五個非出席不可──他們如果不能出席,陶氏企業會蒙受重大的損失,其他的集
團就可能得利。”他說到這里,頓了一頓:“利益牽涉到數以十億計的英磅,所以,
要估計任何手段都被利用的可能。”
我想了一想:“你和陳氏兄弟的交涉,牽涉到了些什么利益?”
陶啟泉道:“就要那即將舉行的會議有關。”
我來回踱了几步:“我有一個提議──警方盡可能展開搜索行動,而我去見陳
氏兄弟果真有商業陰謀,問題就很容易解決了。”
黃堂連聲道:“好!好!”
陶啟泉道:“我可不能承禱鋪夢何應諾。”
他這樣精明的態度,有時并不令人好感,所以我只是揮了揮手,就在他的辦公
室中,和陳氏兄弟聯絡。
等到陳氏兄弟之一听到我的電話之際──他惊訝莫名:“是衛先生?你要來看
我們,那太好了!歡迎!歡迎之至,真的歡迎之至!”
他連說了三次“歡迎之至”,确然是真的歡迎,因為在我到達“雙子大廈”的
正門之時,他們兩人已在門口恭候多時了。
常言道:“千穿万穿,馬屁不穿”,受到了他們這樣的禮遇,我自然很高興,
所以對他們的印象也相應變好,在直達他們的辦公室的電梯中,我已把此來的目的,
告訴了他們。
陳氏兄弟皺著眉,互望著,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反應才好,顯然我來看他們
的目的,使他們感到意外之极,過了十來秒,其中之一才失聲道:“天!這老怪物
以為我們綁架了他的手下?”
我不由自主揚了揚眉:陶啟泉稱他們為“兩個怪物”,他們又稱陶啟泉為“老
怪物”,可知“怪物”這個名詞被廣泛使用的程度。
我看到他們有這樣的反應,也知道先前的估計是正确的──他們和失蹤事件無
關,如果說在這幢大廈之中失蹤,就是大廈主人綁架,那么,有一個失蹤者,在陶
氏大廈中失蹤,陶啟泉豈不是也難逃綁架之嫌?
所以,我做了一個手勢,表示相信他們是無辜,然后又問:“你們已知有失蹤
事件了?”
陳氏兄弟的神情十分古怪,像是做了錯事的小孩子一樣。這時,電梯停了下來,
他們中的一個才道:“我們……我們……今天并沒有處理日常事務,所以,并不……
知道這樣的事發生。”
他們這樣說,使我想起剛才和他們聯絡的時候,第一個電話打去,听電話的職
員用十分堅決的語气回答:“兩位陳先生正在處理緊急事務,不接听任何電話。”
后來,我記起了他們在我住所臨走時給我的一個直線號碼,這才和他們聯絡上
的。
以他們的地位而論,若是有緊急事務要處理,把日常事務放在一邊,那也不是
什么特別的事。
電梯一停,門打開,外面是一個十分寬大的空間,至少有三百平方公尺,几乎
沒有任何布置,只是在正中放了一座塑像,所以格外顯得寬敞。
我在他們的帶領下,才一跨出電梯,就忽然听得一下嬌笑,兩個紅影,一個自
左,一個自右,向我疾扑了過來。來勢之快,難以形容,可是一到了我面前,立時
站定,和我距离极近,几乎是貼身而立。
能夠有這樣身手的人,自然是良辰美景了。
良辰美景一站定,立時各自揚首,向陳氏兄弟看去。陳氏兄弟齊聲道:“我們
輸了。”
在這一剎間,我明白了兩件事。第一件,這一雙 生子,放棄了日常事務不理,
所處理的“緊急事務”,原來就是良辰美景在一起。
第二件,他們和她們之間,必然有一場賭賽,而這場賭賽,又是和我有關的。
我當下就沉下了臉,現出了十分不快的神色。良辰美景一看,一了吐舌頭:“
我們說,不論我們怎樣向你扑過來,你都會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鎮定功夫,不
會慌亂,不會退避,不會出手阻擋。他們不相信,所以才在你一出現的時候試上一
試,好叫他們心服,知道世界上真有處變不惊的能人。”
這一雙小丫頭,咭咭呱呱地說著,講的話,又全然都是頌揚之詞,只怕脾气再
大的人,也發作不出來了,而且,也少不免要客气几句:“明知你們不會有惡意,
有什么好慌張的。”
陳氏兄弟見我的臉色緩和,也松了一口气,他們立時向良辰美景訴起苦來:“
衛先生來找我們,原來是為了──”他們把我來找他們的原因,說了一遍。
良辰美景的反應是,杏眼圓睜,一副憤憤不平的神情,齊聲道:“這姓陶的也
太會恃勢欺人了。”
我不禁駭然失笑──因為我想不到陳氏兄弟和良辰美景之間的交情,已到了這
樣敵仇同愾的地步。
我道:“不能說姓陶的仗勢欺人──既然有人大廈失了蹤,總要搜尋,只怕警
方的搜索隊,就快出動了。”
陳氏兄弟皺起了眉,良辰美景卻大感興趣,她們道:“要是由我們先把失蹤者
找出來,那豈不是好?”
我望著她們,看她們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就提醒她們:“喂,我們約好了的,
要到苗疆去!”
良辰美景嘟著嘴:“也耽擱下了,找到了那兩個人,再去不遲!”這時,她們
以為在大廈中找兩個失蹤者,是十分簡單的事,后來,當然知道不是那么簡單,也
真的耽誤了她們的苗疆之行。
當時,對她們興高采烈的提議,陳氏兄弟的反應,像是并不熱烈,他們把我讓
進了一間會客室,良辰美景跟了進來,打開酒柜,給我斟了一杯酒,像是那是她們
自己的住所一樣。
陳氏兄弟這才道:“不論是警方來搜尋,還是我們自己尋找,都是十分麻煩的
事。”
這一點,我完全同意。可是良辰美景卻叫了起來:“有什么麻煩?”
陳氏兄弟嘆了一聲道:“你們不知道一幢大廈究竟有多么大。”
良辰美景一听,大是不樂,一翻眼,道:“一幢大廈能有多大?不就是一幢大
廈嗎?”
她們這樣說,自然是有賭气的成份在內,可是我卻有同感,因為感到陳氏兄弟
在提大廈的時候,很有點夸張的成份在內,听他們的語气,像是一幢大廈,大到了
不可思議的地步。
陳氏兄弟并沒有注意到我的反應,只是針對著良辰美景,兩人的神情十分嚴肅,
一時之間,并不開口,像是在思索著該如何說,才能說服良辰美景,過了一會,才
道:“現代化的大廈,就像是一團團皺了的紙,團在一起,看不出什么來,可是一
展開來,卻有意想不到的許多空間。有的空間看得到,有的空間看不到,有的空間,
在大廈造成之后,就再也沒有重現──除非到這座大廈被拆卸,复雜到了難以想像
的地步。”
良辰美景听的時候,听得很用心,可是陳氏兄弟才一住口,她們就口舌不饒人,
兩人用她們的方式反駁:“听听他們說些什么?竟叫人听不懂,深奧到了這种地步,
不就是因為他們各人有一幢大廈嗎?還好他們的大廈只有六十層高,要是有六百層,
講出來的話,就成了天書了!”
良辰美景牙尖嘴利,陳氏兄弟力圖講事實,顯然不是敵手,他們脹紅了臉:“
世界上根本沒有六百層高的大廈,你們胡說些什么。”
良辰美景道:“現在沒有,將來就會有,不就是一團團皺了的紙嗎?多團上几
團,六十層就變六百層了。”
我本來很同意良辰美景的話,可是她們越說越意气用事,無理取鬧,所以我提
高了聲音:“听他們進一步解釋,別著搶說話。”
良辰美景給我一喝,作了一個怪臉,總算暫時,不再出聲。陳氏兄弟松了一口
气,一個道:“雙子大廈建造的過程,我曾參与……雖然我不是建筑學家,但是也
知道,單是設計圖紙的定稿,已經有好几千張了。”
良辰美景作出一副“那又怎么樣”的姿態,十分可惡,但又十分可愛。
當這兩座大廈建造的時候,陳氏兄弟中的一個,還是一個一無所知的白痴,現
在,兩人的知識和記憶,經過了交流,自然如同一個人了。
他們又道:“大廈之中,有各种各樣的通道,也有各种各樣暗的通道──包括
了給電梯上落的空間,給空气輸送的管道,讓水到達每一層,讓電到達每一層的通
道,尤其是把整座大廈的運作,交托給電腦管理之后,一幢大廈,就像是……像是
一個人的身体一樣,一切都照規律運行……”
現代化的大廈,确然是一個极其复雜的綜合,先進的大廈,也由電腦操縱管理,
這些,全是事實。可是不但是良辰美景,連我在內,也不知道陳氏兄弟這時如此強
調這一點,是為了什么。
所以,我們三個人的視線,便一起投向他們。
他們又十分認真地想了一想,說出了一句我們更莫名其妙的話來:“所以,要
徹底搜查一幢大廈,根本沒有這個可能。”
我絕找不出他們達到這樣結論的根据,但暫不出聲,良辰美景已叫嚷起來:“
是什么話,誰會阻止?”
想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來得极快:“電腦,負責管理大廈運作的電腦。”
一听得這樣的回答,剎那之間,我有一种詭异莫名的感覺。
當時我想到的,還十分簡單,但已极具詭异之感,我想到的是,電腦負責整幢
大廈的正常運作,而徹底的搜尋,必然會破坏正常的運作,所以電腦和搜查行為之
間,就必然會產生矛盾。
剛才,陳氏兄弟曾把一幢大廈,比喻為一個人,我倒覺得,一幢大廈,和一棵
大樹,比較接近,看起來,一棵大樹,豎立著,一動不動,但是從樹根吸收營養水
份開始,大樹的樹干、樹枝、樹葉,每一部分,每一秒鐘都有繁忙之极的活動。
大廈也是一樣,外表看來是靜止的,但是內部活動之頻繁,也超乎普通人的想
像,這些內部活動,若都由電腦控制,自然會對搜查,形成一种對抗。
陳氏兄弟剛才說“不知一幢大廈有多大”,引起了良辰美景的反應,如果他們
的意思是說“不知一幢大廈有多少不為人知、不為人見的活動”,那么雖然給人的
感覺很怪异,卻又是實在的情形。
我猜想良辰美景在听了陳氏兄弟的話之后,思路和我一樣,因為在她們的臉上,
也有一种透著怪异的神情表露出來。她們道:“你們的意思是,電腦控制了大廈……
電腦……不听人的指揮……和人對抗?”
陳氏兄弟看來,也不是十分明白他們自己所說的話,因此他們的神情,也十分
怪异──這种現象,十分值得注意,我可以了解,這是由于他們的思想,雖然有了
一种強烈的感受,可是卻又不知道如何适當地表達這种感覺。一般來說,只有那种
感覺真的十分怪异,才會有這种情形出現。因為若非感覺怪异之至,人類的語言,
通常是可以順利表達的。
陳氏兄弟遲疑了一下,才道:“有點……這樣的意思,可是也不是完全是,我
們的意思是,一幢現代化,交給了電腦來管理的大廈,實在太不可測了,有許多隱
蔽的運作不為人知,有許多隱蔽的所在,不為人知。”
他們努力想表達他們的感覺,可是到這時候為止,看來并不是很成功。他們向
我望來,投以求助的神色,我實在不能幫他們,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他們想說什么!
我只是向他們做了一個手勢,鼓勵他們努力說下來。
陳氏兄弟各自舔了舔唇:“就拿這兩幢大廈來說,我們對它們,可以說再熟悉
也沒有了,在建造之前,就詳細看過每一層的圖紙,對它們了解极深,可是等它們
造好了之后,就變得……變得……”
他們說到這里,頓了一頓,才繼續道:“變得陌生之极了。”
我和良辰美景都不是一下子能明白他們的意思,所以反應一致:“怎么會?”
陳氏兄弟又各自托了頭,沉默了片刻,這才道:“就像父母對儿女一樣,在儿
女小的時候,對儿女的了解反而多,等到儿女長大了,可能變得全然陌生,根本不
知道儿女在想什么。”我皺著眉,在深思陳氏兄弟的比喻,而且,很奇怪何以陳氏
兄弟會有這樣的比擬。
而良辰美景則已叫了起來:“這是什么話?擬于不倫,至于极點。”
陳氏兄弟的態度,异常認真:“還有什么更好的比擬?”
良辰美景道:“儿女是有生命的,大廈是死物。”
陳氏兄弟嘆了一聲:“剛才我們已經說過,現代化的大廈,是活的,它的活動,
有許多甚至是表面化的,可以看到的,例如電梯的升降。”
良辰美景互望著,撇著嘴,一個道:“這兩個人走火入魔了。”另一個道:“
可不是,就算是由電腦管理,大廈總是死的。”一個又道:“他們說是活的,怕有
一天,活的大廈,會把他們吞掉。”另一個道:“看來他們會下令把大廈炸為平地,
再在空地上搭上兩個竹棚。”
說到這里,兩人肆無忌憚,哈哈大笑起來。
她們瓷意在嘲笑陳氏兄弟的見解,說的話也堪稱尖酸刻薄,可是她們的樣子,
偏又十分可愛,看她們笑得前仰后合的樣子,作為她們嘲笑的對象,陳氏兄弟雖然
神色悻然,卻也發作不得。
他們只是提高了聲音:“被大廈吞了,又有什么稀奇,不是在這幢大廈中,已
經有兩個人被吞沒了嗎?”
他們在這樣說的時候,為了加強語气,用力在地上頓著腳。由于鋪著厚厚地地
毯,當然沒有什么聲音發出來,但也足以証明他們的態度,十分認真!
我一听得他們那么說,心中就陡然一怔──這個說法,奇特之极。他們口中的
“兩個人”指的自然是陶氏集團中的兩個重要人物。這兩個人是在大廈之中,神秘
失蹤的,陳氏兄弟卻說成他們是被大廈“吞沒”的。
這當真是怪异之极,大廈若是會把人吞沒,一幢六十層高的大廈,可以吞沒多
少人?
看陳氏兄弟的樣子,他們說得十分認真,所用的“吞沒”一詞,也是認真的,
而不是文學形容,象征式的。
我的思緒十分紊亂,忽然之間,我想到的,是不知在什么時候看到過的一則小
說還是筆記,說是在一處地方,每到晚上,空中就亮起兩盞明亮的燈光,而在云霧
繚繞之處,有一道沒有梯級的斜梯,伸延而下。于是,看到的人,都以為那是登天
的途徑,一傳十,十傳百,傳了開去,聚集了很多人,大家爭先恐后,順著那斜梯
向上攀,攀進了云霧之中。
每天晚上,總有好几百人攀上去,再也沒有回來,人們仍然一直相信那是登天
的途徑,直到一個有道之士出現,才道出了真相,原來,那是一條奇大無比的蟒蛇
吞食人的方法:兩盞明燈,是巨蟒的雙眼,那道斜梯,是巨蟒的長舌──人順著長
舌爬上去,就自動投進了巨蟒的口中,被巨蟒吞沒了,再也沒有回頭。
那則小說筆記,寫得相當生動,我在這時想了起來,是由于一幢大廈,都不止
有一個入口處,每天,不知有多少人,自動投進大廈之中,當然,進去的人,都能
再出來,可是,如今就有兩個人,不,八個人,進了大廈之后,沒有出來。
用警方的話,是失蹤了。用我的感覺來說,是神秘消失了。用陳氏兄弟的話來
說,是被大廈吞沒了。
陳氏兄弟為什么會有那么特別的說法,我知道必有原因,可是這時,我沒有机
會反問,因為良辰美景也叫了起來:“這更不像話了,大廈怎么會吞吃人?把人吞
吃了,吞到什么地方去了?”
陳氏兄弟說“吞沒”,良辰美景又進一步將之理解為“吞吃”,自然更是怪异,
但是事實則不變:人在大廈之中不見了。
對良辰美景的責問,陳氏兄弟回答得十分認真:“誰知道?沒有人能知道一幢
大廈暗中在進行什么活動。大廈之中,有太多不為人知的空間,誰知道它利用來作
什么用途?在這幢大廈之中,若是藏著一百几十個人,想不被人見到,再容易也沒
有。”
他們說到這里,神情駭然,不由自主,喘了一口气:“同樣的道理,大廈可以
窩藏許多根本不知是什么東西的東西。”
他們在頓了一頓之后,又補充了一句:“只要它愿意那么做的話。”
陳氏兄弟的話,令得听到的人,進入一种怪异莫名的气氛之中,良辰美景也顯
然受到了這种气氛的感染,她們還想努力嘲笑他們,可是說出來的話,已不是那么
有力。她們只是道:“看,哪有人自己嚇自己,嚇成了這樣子的。”
陳氏兄弟沒有立即回答,這時,輪到我來說話了,我道:“我想,兩位作了這
樣的假設,自然有一定的緣故,是不是可以告訴我們?”
兩人欲語又止,良辰美景這時,神情也變得緊張起來。剛才她們還在不斷嘲諷,
可是這時,也十分認真,而且她們的說話用詞,也十分怪。她們道:“要是這兩幢
大廈真的成了精,那也總有辦法可以降妖捉怪的。”
在中國的神話傳說之中,的确什么都可以成為精怪的,他們說大廈成精,未有
先例,連茅舍成為精怪,似乎也沒有听說過。
本來,良辰美景這樣的說話,正好給陳氏兄弟有反唇相譏的机會,可是兩人都
神色凝重,嘟著嘴,不出聲。
這使我感到事情的嚴重性,我忙問:“你們曾有過什么异常的經歷?”
良辰美景雖也有點駭然,可是不忘說笑,她們一起張大了口道:“可是給大廈
吞下去過?”
兩人說了這一句,忽然又笑成一團,用手捂住了口,瞪著陳氏兄弟,不住眨眼。
陳氏兄弟沒好气:“我們沒有被大廈吞沒過,所以,既不是被大廈從口中嘔出
來,也不是從大廈的肛門之中滑出來的。”
良辰美景的怪模怪樣,顯然就是這個意思,所以陳氏兄弟一說,她們就不再嬉
笑。
我則听得十分駭然,大廈而有“口”,這還像是語言。而大廈若有“肛門”,
那不知是什么話了,當然是絕無可能之事。
四、電腦管理系統作反了
可是,陳氏兄弟偏偏說得十分認真,所以我現出不以為然的神情,用力揮了一
下手。
陳氏兄弟默然,反倒是良辰美景又催促起來:“說啊,曾有過什么怪异的經歷?”
兩人又沉默了片刻,才道:“發生過几次,正确地說,一共是四次,是不是有更
多次,只是不是我們親歷,或是我們沒接到報告,就不得而知了。”
我駭然,不知不覺間,也用上了陳氏兄弟的語气:“這大廈已吞人吞了四次?”
陳氏兄弟又不禁失笑:“不是人,是物件,是不應該消失的物体,可是卻消失
了。”
良辰美景睜大了眼睛,望著他們。陳氏兄弟道:“第一次,是一疊文件──要
說明一下,那是准備發給所有員工的一份資料,單一的一份,大約相當于一本一百
頁的十六開雜志。”
他們說到這里,向我們望來,是在問:“這樣說法,很明确了吧?”
我和良辰美景一起點頭,他們才道:“一共是六千份。”
六千份,那是相當大的体積,而且相當沉重的大件物体了。如果說,六千份資
料,竟然會失蹤,那自然是古怪之极的事。
陳氏兄弟續道:“文件是經由傳送系統負責傳送的。”
他們說到這里,又停了一停,目光投向良辰美景。而兩人果然有不明白的神色。
陳氏兄弟于是解釋:“先進的辦公室大廈,都有傳送系統的設計,二十一樓的
某辦公室有一份文件,要送到四十八樓的另一辦公室去,應該怎么辦?”
他們忽然向良辰美景問起這樣的問題,作為旁觀者,我只好靜听。
良辰美景道:“按鈴,叫一個小 來,差他去送。”
她們多半也知道自己的答案一定不對,所以語气顯得十分猶豫。
兩陳搖頭:“當然不是,大廈在建造的時候,設計了文件傳送系統,在每一個
辦公室之間,都可以直接送達。”
良辰美景意似不信,向我望來,我點頭:“如果一幢大廈,建造的目的,只是
為了供一個机构使用,就會有這种設備。”
我又補充了一句:“這种設備,都是由電腦中心控制的。如果整幢大廈都由電
腦中心控制,那么,這部分自然也附設其中。”
陳氏兄弟對我的解釋,并沒有异議。這時,良辰美景听出味道來了,催著問:
“那六千份文件怎么樣了?”
陳氏兄弟的神情相當怪异:“文件一大箱一大箱進入分發中心,操作也一切正
常,電腦記錄顯示,運輸帶根本未曾停止過,可是,可是……”
兩人說到這里,略停了一停,才道:“可是六千份文件,沒有一份到達它應到
的辦公室,就在輸送過程之中,消失不見了。”
他們各自吞了一口口水,良辰美景霍然起立,飛快地兜了几個圈子,一起嚷了
起來:“這不合理,你們就沒有尋找一下?”
陳氏兄弟搖著頭:“你們對于大廈的結构,還是不了解,文件輸送的通道,都
是隱蔽式的,在牆和梁注之間,設計專供輸送文件之用,自然不會占太多的空間,
人根本進不去,怎么找?”
良辰美景駭然:“那么,如果出現了故障呢?”
兩陳道:“极少有發生故障的可能,有,電腦會顯示什么地方有故障,有沿整個
運輸通道運行的電視攝像管,可以在熒光屏上看到故障的情形,通常,都不必修理,
明白了故障的理由,加以改變,就可以了。”
良辰美景還沒有再問,兩陳已先道:“利用電視攝像管觀察過,六千份文件,
一份都沒有發現,都消失了,被大廈的文件輸送系統吃掉了。”
這時,不但是他們,連我和良辰美景,也現出了古怪之极的神色來。
兩陳說的這件事,簡直是不可信的,但是他們又決無理由編出一個這樣的故事
來騙我們的。
良辰美景問:“后來呢?”
兩陳苦笑:“哪有什么后來,一直就不見了,只好重印過,在第二次分發的時
候,都十分順利。根本整個系統沒有故障,以后,也一直正常──這种事,講出來
也不會有人相信,机构中知道這件事的人并不多,我們嚴格禁止知道的人談論和公
布出去。”
良辰美景眨著眼:“為什么?”
兩陳吸了一口气:“不覺得太妖异嗎?”
我沉聲道:“如果接二連三發生這种事,那豈止妖异而已。”
陳氏兄弟各自伸手在臉上抹了一下:“第二次不見的是一批清洁工具,放在四
十六樓的一間儲物室中,屬于事務部門屬下的清洁組所有。”
良辰美景撇了撇嘴:“我們還以為你的大廈先進到了全部由電腦管理,連清洁
工作也包括在內。”
陳氏兄弟不去理會她們,自顧自道:“不見的是兩部大型的吸塵机,一批清洁
劑,還有一些其它的清洁用品,例如抹布之類。”
良辰美景壓低了聲音:“會被人偷走?”
兩陳搖頭:“誰會冒那么大的險,去偷那些不值錢的東西?要是有人能有這樣
的本領,早偷值錢的了。”
我皺著眉,只覺得事情不可思議之极。他們剛才,曾用了“吞沒”、“吞吃”
等詞。消失了的物品,如果真是給大廈“吃掉”了的,那么,大廈的“胃口”,也
就古怪得很,文件和清洁工具,有什么好吃的。
一想到這里,我不禁用力搖了搖自己的頭,因為這种想法,實在太荒誕了。
兩陳接著道:“第三次,發生在文件消除處理部門。由于商業行為之中,有許
多窺伺秘密的行動,所以一般來說,文件都需經過消除處理──集中在一起,經由
一列大型的碎紙机,切成碎片,然后再混在一起,經過壓縮,自動打包,包好的碎
紙,送到廢紙再造工厂去處理。”
良辰美景這時,叫了起來:“這是第二次紙張被吃了,看來,你這幢大廈對紙
張很有興趣。”
她們嚷叫的,和我剛才的怪誕想法,有點不謀而合。所以我道:“上次不見的
六千份文件,是一個大數目,這次不見的是多少?”
陳氏兄弟立即回答:“四吨。”
我大是惊訝:“怎么會有那么多?”
陳氏兄弟解釋:“這個處理中心十分先進和自動化,打了包的碎紙,會自動進
入一個箱子之中,整齊排列,大箱子可以容納四吨,一等到夠重了,就會自動通知
管理系統,管理處就會派人把它處理。”
陳氏兄弟說到這里,嘆了一口气:“這种碎紙的回收价格,十分便宜,甚至連
一种運輸的費用都不夠,所以,決不會有人偷盜的。”
良辰美景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不要打岔,快點敘述經過。
兩陳道:“那一次,一切正常,管理中心得到了該處理的通知,如常地派人去
處理──一切處理過程也是自動的──輸送帶會將裝有四吨廢紙的大箱子,送到貨
物裝卸的地點,在大廈的一個地窖之中,然后,起重机把大箱子吊上貨車,貨車駛
走,十分簡單,可是那一次,大箱子出現之后,起重机一把大箱子吊了起來,起重
机的儀表上,顯示的重量,只是一百五十公斤。”
良辰美景听到這里,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怪叫聲來,兩人緊緊抱在一起。
我也迅速地轉著念頭,說出了几個可能,兩陳一一解釋:“通知管理中心的訊
號不會出錯,因為上一次清理到那次,已有四十多天,廢紙的積聚,确然到了又要
清理的時候,而整個系統一直在操作,沒有停頓過,也就是說,那大箱子之中,确
然應該有四吨廢紙在。可是到了大箱子被起重机吊起來之后,四吨紙碎不見了,一
百五十公斤,只是那只大箱子的重量──內中空無一物,連一小片碎紙屑也沒有剩
下。”
我盡量壓制著再起怪誕的念頭,十分理智地分析:“照這种情形看來,紙碎是
在輸送的過程之中消失的。”
兩陳用力點頭:“是,輸送帶的長程,是一百二十公尺,整個輸送帶經過的通
道,都不見天日,也沒有必要有光照。在黑暗之中,究竟會有什么事發生,誰也不
知道,也無法預料。”
我用力揮了一下手:“接二連三,有這樣的怪事發生,你們竟然不作處理?”
陳氏兄弟的語調,雖然還十分客气,不過也可以看出他們對我的說法不是很滿
意,他們道:“衛先生,請問如何處理呢?自然,我們可以向神通廣大,專解疑難
的衛先生請教,可是衛先生也未必肯見我們。”
我悶哼一聲:“我并不是‘神通廣大,專解疑難’,相信你們也進行過調查?”
陳氏兄弟嘆了一聲:“無從調查起,一切要依靠電腦管理系統提供,而我們獲
得的資料是:一切正常。”
良辰美景摟成一團:“電腦管理系統在騙人。”
陳氏兄弟默然不語,神色沉重。
良辰美景又道:“你們這……兩幢大廈,大有古怪,像是成了精怪。”
陳氏兄弟的神情更嚴肅:“我們曾好好想過,并不認為只有在我們的大廈,才
有這种怪事發生,其它的大廈也有,极可能,每一幢大廈都曾發生過,但是都像我
們一樣,被隱瞞了下來。”
他們略頓了一下,才又道:“這一次,不見了的是人,自然再難隱瞞了。”
陳氏兄弟說的話,相當有理──不見了一批文件,一些清洁用品,一些碎紙,
雖然事屬怪异,可是要隱瞞,是十分容易的事,誰也不會追究,但是有人不見,就
成為大事了。
良辰美景壓低了聲音:“所有把管理工作交給了電腦的大廈,管理電腦,都在
騙人。”
她們在這樣說了之后,忽然又現出极其駭然的神情,向我望來,我知道她們的
心意:“你們想到了什么怪念頭,但說無妨。”
良辰美景眨了眨眼:“那八個人几乎是在同一時間失蹤的,會不會大廈和大廈
之間有聯系?電腦要聯系起來,是十分簡單的事。”
我早就料到她們會有怪念頭,可是听得她們居然這樣說,也不免呆了半晌。她
們的話,甚至不是一下了就可以听得明白的。可是,f等明白了她們的意思之后,
卻不免令人生出寒意。
良辰美景的意思是,管理各大廈的電腦,互相有聯系,不但資料互通,也可以
串通起來行事,所以,才有八個人几乎在同一時間內在不同的大廈中失蹤的怪事發
生。
她們的這种設想,如果要成立,首先要确定几個條件,第一,大廈在電腦的控
制下,有特异的行動,能令物体或人消失(進行的過程如何,不得而知)。其次,
控制大廈運作的電腦,已經不在人類的控制之下,它們所作出的指揮,發出的命令,
人類一無所知。
肯定了這兩點,才能有良辰美景的假設。可是,這兩點,又太不可思議,無法
肯定。
我把我想到的,說了出來,良辰美景瞪大了眼,陳氏兄弟不住搖頭,顯然是种
种設想,都十分詭异,令人有极度的無所适從之感的緣故。
陳氏兄弟訥訥地道:“電腦管理系統……聯合起來……作反……對它們來說,
有什么好處?”
這個問題的本身,就相當怪誕,而他們看問題十分直接,所以用詞也十分古怪,
他們曾說過大廈“吞沒”了人,這時,又說大廈的電腦管理系統“作反”──乍一
听,大是不倫不類,可是想一想,卻覺得再恰當也沒有。如果物件的消失,人的失
蹤,都是大廈的電腦管理系統干的 事,那么,還有什么比“作反”這個詞更适當的?
我听了之后,默默不語,因為思緒十分紊亂,一時之間,整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可是良辰美景卻別有反應,她們冷笑一聲:“商人重利,什么都不問,就問有什么
好處。”
良辰美景的來歷十分奇特,她們保留著相當程度的舊觀念,包括輕視商人在內,
所以自然而然,會流露出來。陳氏兄弟顯然已經習慣了,所以并不生气,反倒“從
善流”,立時改口道:“它們有什么目的呢?”
良辰美景道:“或許這樣做,會使它們感到高興,是一种樂趣──有許多事,
人做起來也一樣,沒有目的,沒有好處,只是為了樂趣。”
陳氏兄弟深深吸气:“這樣說來,人類和電腦之間的戰爭已開始了。”
良辰美景叫了起來:“你們太后知后覺了,戰爭早已結束了。”
這兩個小姑娘語出惊人,可是她們在這樣說了之后,在陳氏兄弟惊愕的神情中
她們不但向我望來,而且,向我指了一指:“他說的。而且,戰爭的胜方是電腦。”
我嘆了一聲:“我沒有這樣說過,我只是說,人類創造了電腦,依賴電腦,利
用電腦,漸漸地陷入了沒有電腦就無法生活的地步。”
良辰美景一呶嘴:“這不是等于人類向電腦投降,電腦戰胜了人類。”
我又嘆了一聲:“如果硬要那樣說,自然也可以。”
一時之間,各人都靜了下來──討論兩個人的神秘失蹤,竟然會達到這樣的結
論,自然始料不及,所以一時之間,不知說什么才好。
打破沉默的還是良辰美景,她們道:“那么,是不是要徹底檢查大廈的電腦管
理系統?”
陳氏兄弟苦笑:“若是它們有心作反,怎么會給你查到什么?”
我用力揮了一下手:“你們的想像力太丰富了,如果是大廈的電腦管理系統……
作反,而且聯合起來對付人類,那么,所有在大廈中的人都要遭殃,可是別忘記,
我們現在,就在大廈之中。”
我這樣說,目的是想否定這兩對雙胞胎的“丰富想像力”,可是卻料不到,非
但否定不了,反倒使他們有了新的啟發。
良辰美景的怪誕想法,如同天馬行空一般,這時,溫寶裕并不在場,他如果在
的話,只怕也要對她們甘拜下風。她們先發出了一下惊呼聲,接著道:“不好,它
們要是忽然起了殺机,所有在大廈里的人,真全得遭殃。”
陳氏兄弟立時接口:“是的,它們可以封住所有的出路,不再進行空气調節,
或者使溫度大大提高,截斷電流,圍困所有在大廈中的人。”
良辰美景俏臉煞白,被她們自己的設想嚇得如此,也可算是一絕,她們道:“
哪用這么麻煩,制造一場火災,多么容易,所有在大廈中的人,都會燒死──”
她們說到這里,忽然一停,但隨即又叫了起來:“我們快离開這里,向所有宣
布,叫所有人再也別走進由電腦管理的大廈。”
她們一面說,一面身形閃動,竟然真的想要离去,陳氏兄弟神情猶豫,竟然不
知如何才好,情形又是混亂,又是荒誕。
我大喝一聲:“回來!”
良辰美景站在門口,仍是神情駭然:“整幢大廈要是陷進了火海,再走就來不
及了。”
我提高聲音:“你們亂七八糟,說些什么?好好的怎么會起火?”
陳氏兄弟卻反駁我的話:“太容易了,大廈的用電,全由電腦控制要制造泄電,
引起火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我不等他們說完,就几乎要揮拳而向,我揚起了手來,滿面怒容:“毀滅了大
廈,它們自己也不存在了,學你們的話:對它們有什么好處?”
一見到我發怒,良辰美景和陳氏兄弟,都不再言語。可是他們雖然不出聲,卻
一副不服气的樣子。若是不讓他們說話,倒顯得我以大壓小了。
所以我又一揮手:“說啊,看你們還有什么危言聳听的話。”
良辰美景嘟著嘴:“癌細胞在人体內作反,叫人喪失生命,人死了,它們也跟
著死,又有什么好處?”
我想不到她們會舉出這樣的例子來,一時之間,倒也難以否定。可是陳氏兄弟
反倒否定了她們的說法:“這例子不恰當,電腦根本不必死,大廈毀滅,連同毀滅
的,只不過是電腦設備,它們的一切資料,都可以在事前轉移出去,繼續生存。”
良辰美景先是一怔,接著就明白了兩陳的意思,失聲道:“是啊,它們的靈魂
可以轉移,身体對它們來說,根本不算是什么。”
說了之后,四個人一起向我望來。我高舉雙手,然后又慢慢放下來,搖著頭:
“越說越玄了,你們似乎肯定了是大廈的電腦系統在作怪。”
他們并不出聲,只是仍然望著我,不言而喻,他們是在問我:“還有什么別的
可能?”
我說得十分緩慢:“把一些神秘的事,歸于電腦作反,自然是假設之一,可是
這個假設,卻無法証實。”
當我這樣說的時候,良辰美景和陳氏兄弟的動作一致:他們先是自己互望一眼,
然后,又望向對方。看他們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像是他們互相之間,已經有了某
种約定,可是這時,我卻無法知道他們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又道:“這种假設,十分……超現實,如果現實一點,還是請警方來搜查。”
陳氏兄弟作了一個認可的表示,就在這時,對講机傳來了聲響,兩陳之一按下
了掣鈕,有點生气:“不是說別打扰我們嗎?”
對講机中傳來職員惶恐的聲音:“有一隊警員,帶了警犬,說是要搜查……整
幢大廈,帶隊的警官要求先見一見大廈的主人。”
我不等兩陳有反應,就道:“應該請那位警官上來。”
陳氏兄弟接受了我的意見,吩咐了下去,不一會,帶隊的警官上來,正是黃堂。
由于事情十分神秘,由黃堂這樣的高級警官親自帶隊,倒也是意料中事。
黃堂見了我,十分高興。一看到帶隊的警官和我相識,陳氏兄弟的敵意,也大
大減少。我先向他們介紹了黃堂的身份,這又令他們知道,黃堂并不是普通的警官,
自然又增加了几分敬意。
他們問:“請問如何開始?”
黃堂神情嚴肅:“我們帶來了兩頭警犬,受過特別的訓練,是最好的蘇格蘭搜
尋犬,已經使它們熟悉了兩個失蹤者的气味。”
良辰美景大感興趣:“憑气味,就可以把失蹤者找出來嗎?”
黃堂十分了不起,良辰美景和陳氏兄弟,四個人在一起,是一种十分奇特的現
象,可是黃堂自進來之后,一直沒有特別的惊訝之色。這時,他的回答是:“理論
上來說是如此,剛才,在大堂,它們一下子就嗅出失蹤者是乘搭哪一個電梯到五十
樓的會議室的。”
陳氏兄弟也問:“它們現在在哪里?”
黃堂道:“還在大堂。”
我道:“請它們立即開始工作。”
兩陳的辦公室,有專用電梯,直達大堂,我們很快就看到了那兩頭搜尋犬,看
來并不起眼,絕不高大威猛,而是毛色灰暗,像是流浪狗。
五、第一刀手的徒弟
每一頭警犬,都由一個警員負責,這時,兩頭狗都像是十分不安,在團團亂轉,
那兩位警員,要緊拉住皮帶,阻止兩只狗,不讓它們有太大的動作。
我們一動,黃堂向那兩個警員作了一個手勢,兩個警員略松了松皮帶,搜尋犬
急竄向前,把那兩個警員拉得一個踉蹌,几乎跌了一交。
這時,大廈的一切運作,并沒有停止,那座電梯恰好到達大堂,門打開,那兩
頭搜尋犬在門還沒有完全打開之前,就狂吠著,向電梯內扑了進去。
一看到這种情形,我就大叫了一聲,因為電梯如果是空的,自然沒有問題,電
梯中要是有人,這兩頭犬只的行動,就十分駭人。
黃堂的反應和我一樣,他也叫了一聲。剛才,他向我作了一個手勢,告訴我,
失蹤者一和二,當日進入大廈的時候,就是由這座電梯上樓的,可見搜尋犬的嗅覺,
是何等靈敏,臉上頗有得色。
可是這時,他也感到狗只狂扑進電梯去,所可能造成的禍害,也大吃一惊地叫
了起來。
可是,我和黃堂的呼叫聲,卻并不能制止事情的發生,只听得電梯之中,傳來
了几個女人可怕的尖叫聲,接著,便是一個男人的怒吼聲。
這一切,都是在极短時間發生的事,等到一切不正常的聲音發出來之后,電梯
的門,才完全打了開來,使人可以看到電梯中的情形──眼前的情景,簡直是混亂
之极,需要一一道來。
首先,是那兩個警員,他們狼狽之极──由于犬只向電梯之中狂竄而出的勢子,
十分猛烈,所以他們站立不穩,身子向前一俯,向自動打開的電梯門中,跌仆了進
去,兩個警員,其中一個,撞在一個中國男子身上,把那男子也撞得向后跌去。
電梯中人相當多,但由于電梯闊大,倒也不見得擁擠,所以兩頭狗一扑進去之
后,可以在人的腿旁亂鑽。
就在這時,第二輪的呼叫聲,又從電梯中傳了出來,仍然是几個女人的尖叫聲,
和一個男人的怒吼聲。
電梯中的人的身份,也可以從他們的外形和裝飾打扮中,得到認別了。
除了那個被警員撞倒的穿西服的中國男人之外,電梯中還有一男三女,都穿著
傳統的阿拉伯服裝,當然是阿拉伯人。
這時,在我身后的陳氏兄弟,也發出了一下惊呼聲,我沒有机會去問他們為什
么要惊呼,因為眼前的情形,十分混亂──那個中國男人身子向后倒,人在站立不
穩的時候,自然而然,會雙手揮舞,抓住一些什么,企圖穩定身形的,他雙手揮舞
間,一下子就把他身邊,一個阿拉伯女人的蒙臉巾挑了下來。
那是一個身形高大,十分美麗的阿拉伯女郎,當她突然之間,蒙面巾被抓走之
后,在她美麗的臉龐之上現出來的那种惊恐,簡直難以形容,瞪大了眼,張大了嘴,
連惊呼聲也叫不出來了。
那中國男人在抓走了一個阿拉伯女人的蒙面巾之后,自然仍然未能穩住身体,
繼續向后倒去,撞在那個身形壯碩高大、一臉虯髯、十分威武軒昂的阿拉伯男人身
上,那男人一聲怒吼,一伸手,就用手臂箍住了那個倒霉的中國男人的脖子──而
且絕不是說著玩的,一定箍得十分用力,因為那個中國男人立時神情痛苦,滿面通
紅。
這一部分的情形已經夠亂了,可是另一部分,由另外一個警員,仆跌進電梯所
引起的混亂,卻有過之而無不及。那警員一仆進去之后,就直接撞在一個阿拉伯女
人的身上。
他是低著頭撞進去的,一頭撞在那阿拉伯女人的胸前,那阿拉伯女人發出的尖
叫聲,令得那個警員,一時之間,惘然不知所措,以為世界末日了。
而還有一個阿拉伯女人,卻被兩只搜犬,逼在電梯的一角,兩只狗在狂吠亂拱,
令得那女人,也發出一陣陣的尖叫聲來。
情形就是這樣紊亂,在這种紊亂的情形下,首先,應該怎么做呢?
別人會怎么做,我不知道,可是我卻一眼就看到,那個被箍住了脖子的中國男
人,臉已憋成了紫色,雙眼望上翻白,眼看就要窒息而死了。
這种情形,令我又惊又怒──對一個嚴格遵守傳統的阿拉伯男人來說,他有他
暴怒的理由。因為他看來,具有极高的身份地位,那三個阿拉伯女人,可能是他眾
多姬妾中的三個。
而如今,莫名其妙,在一秒鐘之內,一個被挑脫了蒙面巾,一個被撞中了胸部,
這就足夠他有殺人泄怒的理由了。
可是,這時,他身處文明社會,并不是在他的勢力范圍之內,他自然無權因為
這种小小的過失,而隨便出手殺人的,所以,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制止他的行為。
我霍然踏前一步,雙手齊出,先抓住了那兩個警員的后頸──這种手法,扣緊
了人頸中的几個穴道,可以令人在一剎間,變得十分軟弱無力。
接著,我雙臂向后一縮,已把那兩個警員,自電梯中直拖出來,那時,他們自
然,也已松開了手中的皮帶。
然后,我再踏前,手指彈出,彈在那阿拉伯男人的臂肘“麻筋”之穴,這一彈,
會令得他強壯的手臂一陣發麻,有一個短暫的時間,使不出勁來。
而那個中國男子,顯然已完全失去了反應的能力,所以要用我的左手,把他拉
出來,而在把他拉出來的同時,我也退出了電梯。
這時,情況已稍為明朗一點了──電梯外有許多人,電梯中,只有那一男三女
阿拉伯人,和兩只還在亂鑽亂拱,不受控制的搜尋犬。
任何人都可以在那個阿拉伯男人的神情中,看出他正在盛怒之中,他先是向我
狠狠瞪了一眼,然后,略有不信的神色,望了他自己的手臂一眼。顯然他不明白自
己明明是想把那褻瀆了他姬妾的男人箍死的,怎么會突然之間就松了手。
而實際上,這种利用彈中麻筋而使對方的臂力消失的動作,在中國武術之中,
簡直是小儿科之至的事。
然后,他又高舉雙臂,雙手緊握著拳,發出了一下怒吼聲來。
這阿拉伯男人,非但高大壯碩,而且貌相威武,气勢非凡,所以在他的一聲怒
吼之下,所有的人聲,暫時靜了一靜,只有兩只搜尋犬,還在吠叫。
接著,阿拉伯男人以极其純正的英語,叫嚷著:“有人要為這一切付出代价!”
他一開口,等于已把他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一半。
因為自從阿拉伯的土地下,被發現藏有丰富的石油之后,暴發了的阿拉伯酋長
們,自己征歌逐色,盡情揮霍之余,也很有些,大有遠見,把子弟送到西方去求學
的,而且全是在西方世界的最佳學府中求學,很有些學成的例子。像這個阿拉伯男
人的一口標准英語,若不是自小學起,就學不會,所以,可以斷定,他必然是阿拉
伯的一個貴族。
這時,我听得被我拉出來的那中國男人,先發出了一下呻吟聲。
接著,便是陳氏兄弟的叫聲:“亞罕親王!”
亞罕親王,自然就是那個阿拉伯男人了,在眾多的阿拉伯部落之中,王子和親
王之多,數之不清,但也有掌權的和失勢的分別,看來,這個亞罕親王,是一個掌
有實權的重要人物。
這時,亞罕親王并未曾息怒,他雙手握著拳,憤怒得連手背和手指上的体毛,
似乎都要根根豎起,發出可怕的吼叫聲,向外沖出來。
看來,他要對付的目標,仍然是那個中國男人。
可是,他若要沖向前去對付那中國男人,就必須先把我推開,因為我正擋在他
的面前,而他,連想也沒有想,就這樣做了。
這正是我所希望的──他如不先向我動手,我很難向他出手。他一伸手向我推
來,我手腕一翻,五指如鉤,已經抓住了他的手腕,順勢一帶一送,他老大的身軀,
站立不穩,向電梯中直跌了進去,撞中了在電梯中的兩個阿拉伯女人。
不等他掙扎站穩,我已經道:“看到了沒有,只不過是無可控制的意外,沒有
人需要負任何責任。”
亞罕親王挺了挺身子站定,他神情在惱怒之中,有著惊訝。
在這時候,我踏前一步,用只有他才听得到的聲調道:“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
最大方得体的處理方法,就是一言不發,帶怒离去,然后,把整件事忘記。”
他雖然穿著寬大的阿拉伯袍,可是仍然可以看到他由于呼吸急促而胸脯起伏。
我那几句話,是用阿拉伯語說的,這令得他又現出了更多的惊訝之色來。他伸
手向電梯外的各人指了一指,惡狠狠地道:“如果你對這一切都負責,你應該接受
我的挑戰。”
他也用阿拉伯語回答我,我相信除了那三個阿拉伯女人之外,別人都听不懂了。
我揚了揚眉,和他對望著:“好,我接受你的挑戰,阿拉伯刀?”
他一听,先是一怔,接著,陡然轟笑了起來,笑聲響亮之极。
其余人一定莫名其妙,不知道何以盛怒的亞罕親王,忽然會如此好笑,可是我
卻多少知道一些:他一定是用刀的好手。
他的体魄如此魁梧雄偉,不問可知,必然是体育健將,自然對傳統的阿拉伯刀
術,有一定的研究。
果然,他笑了一會,才以十分自傲的神態道:“要提醒你一下,我的刀術,在
整個阿拉伯都十分出名,你──”
他望著我,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我吸了一口气,用這樣的話回答他:“是嗎,
阿拉伯刀術,是武術中十分難精的一環──”
當我說到贊揚阿拉伯刀術的話時,這位亞罕親王,有十分自豪的神情。
我繼續說下去:“若干年之前,在阿拉伯,我曾和一位出色的阿拉伯刀手,有
過一場生死相拚的較量。他的名字是尤普多,那時,尤普多是費沙族長的摩下。”
我和阿拉伯刀手尤普多的那一場生死斗,一上來,尤普多刀光一閃,就把我的
頭發,貼著頭皮,削下了一大綹來,他的刀法之精,可想而知,這是一場不知有多
少次,從死亡的邊緣掙脫,終于取得了胜利的酣戰,雖然事隔多年,可是一提起來,
我仍然不免悠然神往,充滿了自豪之情,使得就算是完全不明情由的人,也可想而
知一戰之激烈。
而亞罕親王的反應,就更加強烈了,他一听到我提到了“尤普多”的名字,就
徒然后退了半步,身形微矮,雖然手中無刀,但已擺出了一個刀戰之中,可攻可守
的姿態來,十分緊張。
我一說下去,他的口張得老大,眼瞪得滾圓。等我說完,他陡地挺直了身子,
叫:“你……你……你……你的名字是衛斯理?”
他叫得很怪,不說“你是衛斯理”,而說“你的名字是衛斯理”,可能他實在
覺得太意外了,不能相信。
他也是用阿拉伯語叫出來的,四周圍的人听不懂他在叫什么,可是“衛斯理”
三個字,卻是不論用什么語言來叫,發音都是一樣的。所有的人,听他忽然叫出我
的名字來,都惊訝不已。
我的聲音十分平靜:“不錯,我就是衛斯理。”
亞罕親王雙手揮舞了片刻,踏前了一步,吸了一口气,又吁了一口气,顯見他
的情緒十分激動,然后,忽然說了一句話:“師父知道我東來,曾吩咐過,要是見
到了你,向你問候,他說,你是他最敬佩的人,他一輩子也忘不了,嗯,當年見過
你們那一場劇斗的人,都一輩子也忘不了那一場刀戰!”
他一開口的時候,我還有點莫名其妙,可是一听下去,我就明白了──亞罕親
王,是刀術大家尤普多的徒弟。這實在不足為怪,亞罕親王是顯貴人物,他如果醉
心刀術,想找一個名師的話,自然會找阿拉伯第一刀手,拜尤普多為師,是順理成
章的事。
我呵呵笑了起來,張開雙臂:“令師好嗎?我一生之中,惊險不少,可是真正
生死一線,卻是那場刀戰!名師出高徒,想必閣下的刀法,也是好的了。”
亞罕親王也“呵呵”笑著,也張開雙臂,于是,我們就自然而然,作了阿拉伯
式的擁抱禮。
剛才,亞罕親王正在盛怒之中,事情不知如何收科才好,可是在一番說話之后,
忽然我和他擁抱起來,那當真看得人目瞪口呆。
等到我和亞罕親王分開之后,陳氏兄弟才急急迎了上來,道:“親王殿下,剛
才──”
亞罕親王用力一揮手:“剛才的一切,我不向其他人追究,只向衛先生一人追
究。”
所有人都向我看來,我知道阿拉伯人的性格,十分強悍,他已經知道了我是什
么人,還是不忘剛才“挑戰”的提議。我淡然道:“對了,現在只是我和他兩人之
間的事,嗯,我們會在阿拉伯刀術上,切磋一番──”
我轉向亞罕親王:“請你訂日子。”
亞罕親王一挺胸:“我會和你聯絡──”
我向陳氏兄弟一指:“可以通過他們。”
陳氏兄弟也急忙道:“親王殿下,我們之間的談判,是不是──”
亞罕親王的兩道濃眉一揚,忽然看到了站在陳氏兄弟之旁的良辰美景,現出了
十分惊訝的神情,他大手一揮:“再安排時間。”
然后,他撮唇一嘯,大踏步向外走去,那三個阿拉伯女人,被扯脫了蒙面巾的
那個,重又戴上了面紗,急急跟在他的后面,也向外走去。
阿拉伯的女人,沒有什么地位,親王剛才的撮唇一嘯,聲音竟然沒有什么感情,
可能他在呼喚愛犬和獵鷹之時,聲音要親切得多。
亞罕親王和三個阿拉伯女人一走,混亂的場面結束,那兩只搜尋犬,還在電梯
之中,團團亂轉,不過不再高吠,而是發出了一陣“嗚嗚”的聲響。
我向電梯一指:“站在門口干什么?進去啊!”
于是一干人等,都進了電梯,包括了黃堂、兩個警員、我、陳氏兄弟、良辰美
景和那個陪亞罕親王一起下來的中國男人。
黃堂一進電梯,就按下了“五十”樓的掣鈕。
在那一剎間,我陡地感到,有一個現象,十分值得注意,是一個重要的關鍵。
可是,卻只是一個十分虛無縹緲的感覺,無法實實在在地捕捉到什么──那令得我
緊蹙雙眉,想把其中的主要線索找出來。
一時之間,我卻捕捉不到什么。當我偶然抬起頭來時,看到良辰美景,她們也
眉心打結,在苦苦思索著,顯然她們遭到了和我同樣的困扰。
這時,我听得陳氏兄弟在責備那中國男人,他們叫著那人的名字:“阿國,你
搗什么鬼,為什么不用專用電梯,要用普通電梯!”
阿國結結巴巴地道:“專用電梯……坏了,親王又不耐煩等,所以就改搭普通
電梯,我已經拒絕了其他人使用電梯,誰知道一到了大堂,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阿國是陳氏兄弟辦公室的高級秘書。事情是這樣的:陳氏兄弟約了亞罕親王──
他是阿拉伯一個酋長國中十分有權勢的人物,談一筆生意。
生意而要親王親自出馬,交易的數額自然极大,可是陳氏兄弟為了良辰美景的
突然來訪,竟然下令“取消一切約會”。
所以,親王來到的時候,并未能見到陳氏兄弟,負責接待的職員,就是阿國,
只好撒謊說陳氏兄弟忽然得了急病──唯有如此,才能稍息親王之怒,以亞罕親王
之尊,到哪里都是上賓,哪曾受過怠慢?
而陳氏兄弟和良辰美景說得投机,再加上我又來到,熱鬧之至,他們竟然把約
了親王一事忘記了。
親王在兩陳辦公室外的會客室中离去時,已是一肚子的火,可是專用電梯左等
不上來,右等也不上來,親王的火气更大了。
据那個倒霉的,几乎沒讓親王給箍死的高級秘書阿國說:“親王惱怒得雙手握
拳,不住槌打著電梯的門,可是電梯的門,說不打開就是不打開,你是親王又怎么
樣?”
兩陳問:“你沒去問管理處?”
阿國撫著脖子:“問了,我打電話下去,可是卻打不通,連打了十七八個電話,
只有一個是打通了的,可是卻又沒有人接听。這時,親王又怒吼了起來。”
亞罕親王怒吼的是:“這見鬼的大廈,難道就只有一部電梯?”
阿國這才被提醒,大廈當然不止一部電梯,于是忙帶著親王和他的三個侍姬,
轉搭另一部電梯,而且在電梯下降的時候,不准別人進來──他知道阿拉伯人的禁
忌多,已經算是夠小心的了。可是,電梯一到大堂,門才一打開,還是出現了那樣
的混亂,如果不是我在,又恰好曾和他的刀術師父是相識,亞罕親王不知要怎樣才
肯收科。
這一切,和我与親王之間的對話,各人是在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才弄明白的。
所謂“事情告一段落”,是指搜尋犬的行動告一段落而言。
在電梯上升的時候,我一直想把自己的那种“感覺”,化為實在的線索,可是
卻沒有成功。電梯到了五十樓停下,門打開,兩頭搜尋犬又大吠起來,拖著警員,
出了電梯,直奔會議室的門口,那正是失蹤者一和二,在這大廈中曾到過的地方,
可知搜尋犬十分胜任。
在眾人跟著走進會議室的時候,良辰美景忽然說了一句:“不對啊,我們下來
的時候,就是搭專用電梯下來的,好好的,沒有坏。”
我立時向她們望去,和她們交換了一個眼色。所以,當搜尋犬在會議室中亂叫
亂轉的時候,我和良辰美景,有如下的對話。
我問:“親王一行人等,應該是從哪一層下來的?”
良辰美景道:“在我們上面兩層──一共有三層,都可以用專用電梯到達,那
三層,專供他們兩兄弟作各种用途使用。”
我吸了一口气:“照時間來看,親王要用專用電梯,應該在我們之前几分鐘。”
良辰美景點頭:“可是,那時專用電梯卻坏了,親王只好用普通電梯,而等到
我們要用的時候,電梯卻又正常了。”
我點頭:“是……這說明了什么?”
良辰美景搖頭:“不知道,說明了什么?”
我也沒有答案:“電梯一時有故障,一時又好了,是很常見的現象──這种情
形,管理處應該有記錄,尤其是電腦管理的管理處。”
當我一說到這里的時候,那种有一個關鍵性的線索的感覺又產生了,而且比較
強烈,可是仍然難以具体化。
我揚起手來,停在半空一會,才放了下來,我知道,這种感覺,一次又一次產
生,越來越強烈,總會有一次,豁然貫通,讓我捕捉到真正的線索,在各种疑難問
題上,我有過好多次這种經歷了。
六、電梯殺了兩只狗
這時,黃堂在向陳氏兄弟解釋:“搜索犬對的气味的敏感程度,到了匪夷所思
的程度,你們別看它們在亂走,事實上,它們是根据兩個人的行動在走的──當時,
兩個失蹤者的情緒,一定十分激動,不然,何不以好好坐著,卻在會議室中到處亂
走?”
陳氏兄弟自然知道,失蹤者是被他們故意輕慢的安排所激怒的,所以才“到處
亂走”。
不過,他們仍駭然指著犬只:“怎能做到這一點?”
黃堂道:“人到過的地方,都有气味留下來,早三秒鐘留下的气味,和遲三秒
鐘留下的,就有分別,搜索犬能分辨得出,所以可以追索失蹤者的行蹤,看,他們
离開會議室了。”
兩頭搜尋犬离開了會議室,直來到一座電梯前,大聲吠叫。
黃堂吸了一口气:“兩位失蹤者,正是搭乘這一座電梯下去的……在十六樓之
后……就一直到現在,沒有人見過他們。”
黃堂在這樣說的時候,臉色發白,大家都感到有一种妖异之极的气氛,一時之
間,人人都靜了下來,思索著兩個人在電梯內失蹤這樣的怪事。
也就在我時候,我發出了“啊”的一下低呼聲,用力揮了一下手──我想到了。
從感覺有一個關鍵性的問題存在,可是我卻捉摸不到,我一直想:究竟是什么
事呢?究竟是什么現象呢?我已經注意到了,知道十分重要,可是為什么不能將之
具体化呢?
很容易有這种情形產生,多半是由于這個關鍵性的現象,十分普遍,只是下意
識留意到,所以才無法將之具体化,一定要經過苦苦的思索。
而這時,我想起來了。
我做了一個手勢,示意那兩個警員拉住搜尋犬,暫停行動,可是這兩頭犬只,
這時的行動,十分不安,它們一面吠著,一面在一座電梯前,亂拱亂鑽。
黃堂也看到了我的手勢,他呆了一呆,他不知道我何以要暫停犬只的行動,可
是又在我的神情中,看出事情一定相當嚴重。
他先急急地解釋著:“失蹤者在离去的時候,是乘搭這座電梯离去的。”
就在這時候,這座電梯到達,門打了開來,電梯中并沒有人,兩頭搜索犬在門
還未曾完全打開時,就向電梯內直竄了進去。
這种犬只的体型,不算巨大,可是力气卻很大,那兩個警員手中拉著皮帶,又
被兩只狗帶得跌向前,看來,在大堂發生的事,又要重演一遍了。
而就在這時候,還未曾全部打開的電梯門,忽然其快無比,以遠遠比正常速度
要快的速度,迅速合攏──它快到了這种程度,以致兩個警員在跌向前之際,一伸
手,手已按到了合攏的門上。電梯門迅速合攏,就把系在狗脖子上的皮帶,夾在門
縫之中。一時之間,那兩個警員還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只是在發怔。而我是眾人之
中,最早醒悟到會有的事情發生的──因為我恰在十秒种之前,想明白了那個關鍵
性的可怕問題。
我陡然叫:“快松手。”
我應該是叫得十分及時的,可是那兩個警員,在机智和迅速的反應上,顯然不
及格,他們听到了叫聲,向我望來,神情帶著詢問,可是卻并沒有松開手中的皮帶。
在我第二次叫他們快放手之際,良辰美景也叫了起來,她們也看出了事情的危
机,她們和我同時叫:“快放手,快!”
接著,她們又補充了一句:“電梯在下降了。”
電梯可能是在門急速合上之后,立刻就下降,而后來,我發現那兩個警員,除
非是在一看到電梯門合攏時,立刻就放手,那能避免慘劇的發生──在我叫了之后,
他們就算立刻放手,也于事無補了。
因為皮帶的挽手處,有一個相當粗大的結,電梯門一合攏,這個結就成為阻礙,
不能通過關閉了的電梯門。
于是,情形就變成這樣:皮帶受阻在電梯門上,皮帶的一端還在搜尋犬的脖子
上,而電梯已向下沉去。
結果是,兩只优秀無比的搜尋犬,在電梯下沉時候,身子被吊起來,撞向電梯
的頂部。
我們,所有人,甚至沒有听到那兩頭搜尋犬怪死之前的慘吠聲,因為一切事情,
發生得實在太快了。
等良辰美景的叫聲出口,一切都已完成。電梯由于狗只尸体的阻擋,而停了下
來,電腦控制的故障自動警報器,立即發生作用,警鐘大鳴,那部電梯也不再下沉,
門上的指示燈,急速地閃動。
一切看來,像是正常之极──有了故障,電腦自動管理系統就發生了作用,那
正是大廈使用電腦管理系統的目的。
可是,在電梯外的所有人,都自然而然,靠在一起,一時之間,沒有人說話。
那兩個警員這時當然已經松了手,皮帶的結,緊貼在電梯的門縫中。
良辰美景首先叫了起來:“電梯殺了那兩只狗!”
她們叫的話,听來雖然有點不倫不類,可是卻是事實。是電梯殺了那兩只狗。
是由于電梯的門突然快速關閉,夾住了皮帶,及又飛快地下沉,這才殺死了那兩只
狗,兩只具有异能的搜尋犬。
良辰美景一面叫,一面身形一晃,“砰”地一聲,只見紅影一閃,又推開了一
扇門,向下一層奔去,我知道她們的目的,也跟著她們,向下一層奔去。
等我來到了下一層時,我看到她們一邊一個,正努力想把下一層的電梯門推開
來──電梯是一個十分古怪的東西,只是一部,可是在每一層,都有一個不開的門。
我說道:“別用蠻力,借助點小工具,就很容易把它打開來了。”
我一面說,一面指著電梯門上端的一個小孔,同時,我也取出了合用的工具來。
我的“合用工具”,小巧而實用,利用它加上我的經驗,大抵世上有百分之八
十的鎖,可以打得開。
我一面去開電梯門,這時,黃堂和兩陳也赶了下來,他們自然知道我想作什么,
兩陳叫:“良辰美景,最好不要看,情形不會好看。”
他們一面說,一面來到良辰美景的前面,想遮住她們的視線。我對他們的行動,
十分贊成,因為這時,我已看到在電梯的門縫中,有濃稠的血,正在滲出來,此情
此景,簡直就像是刻意營造气氛的恐怖片一樣。雖然明知死了的不過是兩只狗,可
是也令人感到极度的寒意。
不過,良辰美景并不領情,她們也不在乎,只是冷冷地道:“走開。”
陳氏兄弟亦略為遲疑了一陣,就各自打橫跨開了一步,我在這時,也已經把電
梯的門打了開來。
門一打開,血雨如注,那兩頭可敬的搜尋犬,死得難看之极。
試想電梯下墜之力,何等巨大,狗只的血肉之軀,如何与之抗衡?兩只狗的頭
和身子,只有极少部分還聯結在一起,而當門打開的時候,其中的一只,終于首、
身分离,狗身帶著一蓬鮮血,跌了出來。
我在這時候,向良辰美景看了一眼,只見她們俏臉煞白,可是神情十分堅決。
也就在這時候,有几個工作人員走過來,男女都有,他們一走近來,自然而然,
看到了電梯中可怕的情景,立時有三四個女性,尖叫起來。
可是她們的尖叫聲,才叫了一半,只見紅影閃動,“啪啪”連聲,所有尖叫的
女性,卻重重地捱了良辰美景的一個耳光。
良辰美景的行動何等之快,她們要打人,那人就算在五十公尺之外,也未躲得
過去,何況正在身邊。
打了人之后,捱打的女人,摸著臉不知所措,良辰美景卻還怒容滿面,嘆道:
“叫什么,替女性留點面子。”
我不禁嘆了一聲,如果用“暴戾”來形容良辰美景這時的行動,雖然過分了些,
但是我确然有這种感覺。她們本來,絕不是隨便出手打人的人,但是眼前所發生的
事,實在太怪异了,令人的情緒,起了不可控制的變化,自然也會有异乎尋常的行
為。
陳氏兄弟向那些工作人員揮手,令他們离去,一面又大聲吩咐,叫管理人員上
來。
我向黃堂望去,黃堂的神色也十分難看,我道:“會有一陣子亂,召多點警員
來,維持秩序。”
黃堂立刻下達命令,那兩個帶狗的警員,呆呆地望著兩只死狗,看他們的神情,
像是想扑上去抱住死狗。可是狗死得實在太難看,他們都哭喪著臉,一副不知所措
的樣子,十分悲傷。
帶狗的警員,人狗之間,很有感情,狗只驟然慘死,自然難免傷心。
這時,高級秘書阿國發揮了他的工作能力,另一部電梯打開,几個保安人員和
管理人員,一起沖了出來,是阿國第一時間召來的。
保安人員和管理人員看到了這种情形,也都惊詫不已,陳氏兄弟下了簡單的命
令:“用最快的速度,清理一切!恢复正常!”
我估計會“亂一陣子”,當然不會估計錯誤,确實亂了半小時左右,但是我們
并沒有全部參与,在死狗被移走,那花費了二十分鐘左右,之后,我們就一起到五
十樓的會議室之中,行動是由我帶頭的。
到了會議室之中,沒有人開口,足足有十分鐘之久,良辰美景才重复說她們剛
才說過的話:“電梯殺死了兩只搜尋犬。”
兩陳沉聲道:“謀殺。”
黃堂的聲音听來有點异樣,但是他所說的話,卻恰好切合他警務人員的身份:
“計划周詳的冷血謀殺。”
他們向我望來,我的思緒十分亂,我先舉了舉手,示意他們,別在情緒上太激動。
而就在這時,阿國帶著兩個人,出現在門口,那兩個人自我介紹,一個道:“
我是電梯公司派來的工程師。”另一個道:“我是大廈的管理主任。”
我正有許多問題要問他們,所以立即作了一個手勢,請他們進來。
兩人才跨進來,就齊聲道:“那部電梯的運作,已經恢复正常了。”
我示意他們坐下,然后,把剛才發生的事,向他們說了一遍,然后問:“這是
什么現象?”
工程師連想也不想:“意外!這是意外,這种意外,在電梯的運作上,常有發
生。”
我對這种回答,十分不滿:“電梯門不依正常速度關閉,也是意外?”
管理主任接過了這個問題:“電流的供應,在那一剎間失調,出現一股高壓電,
導致電梯的操作失常。”
兩陳問:“你怎么知道的?”
管理主任道:“我查了電腦記錄,全幢大廈的電力供應,都由電腦控制,都有
供電過程的記錄,再細小的變化,都不會錯漏。”
我吸了一口气:“是什么原因導致電流供應突變的?”
管理主任攤了攤手:“電腦的檢查結果是空白。”
工程師插言道:“這种意外常有發生,有一幢大廈之中,還有一個工人因為被
電梯門夾住了工作服而在電梯下沉時死亡的。”
良辰美景悶哼了一聲:“意外!”
工程師和管理主任顯然不明白我們何以態度如此激烈,互望了一眼,大有怪我
們小題大作之意。
我們都不作聲,因為事情那么复雜,說也說不明白──更重要的是,連我們自
己,也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這時,我很能体會陳氏兄弟說的話:大廈之中,有一些怪事發生,誰也不想把
這些怪事張揚開來,反正損失不是很大,大家就都秘而不宣。從這种現象看來,有
怪事發生的大廈,只怕絕不止雙子大廈。
兩陳又問了几句,問不出什么來,他們向管理主任和工程師揮了揮手,示意他
們离去,當兩人站起來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來,問:“陳先生的專用電梯,
曾經發生過故障?”
管理主任現出訝异的神情:“沒有啊,專用電梯每日都有專人檢查,絕不會有
故障的。”
管理主任說得如此肯定,我們几個人互望了一眼,又感到了一股寒意。良辰美
景問:“專用電梯也是由電腦系統管理的?”
管理主任點頭:“當然。”
良辰美景悶哼了一聲:“整幢大廈全由電腦管理,你這個管理主任管的又是什
么?”
管理主任受到了揶揄,并不生气,只是冷笑一聲,反諷良辰美景的無知,他道:
“我的責任十分重要,負責檢視電腦的運作。”
良辰美景不甘示弱:“所有工作全是電腦做的,是不是,不是你做的。”
管理主任又冷笑:“我何必去做電腦的工作?你們可知道,遠東一個大城市,
有最先進的地下鐵路网,每一班列車,都有一個駕駛員,可是這駕駛員并不負責駕
駛,負責駕駛的是控制中心的電腦?”
良辰美景眨著眼,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她們自然知道,人類的生活,因大
多依賴電腦的運作,已經進入了受電腦運作控制的地步了,也就是她們剛才所說,
人和電腦之間,已不存在戰爭──戰爭已經結束,電腦戰胜,人失敗了!
管理主任得理不認人:“看來,兩位小姐對電腦管理所知不多,如果有興趣,
我可以介紹几本參考書。”
我看到良辰美景受窘,有些不平,向管理主任道:“閣下對電腦的運作所知很
多嗎?”
管理主任一挺胸:“我大學課程,是主修電腦的。”
我笑了一下:“那么,你可知道,人的思想,可以進入電腦,利用電腦嗎?”
管理主任盯著我看了一會,才道:“我是電腦管理專家,不懂得寫科學幻想小
說。”
黃堂在這時候,表示不耐煩了,他粗粗地嘆了一聲,兩陳又再度揮手,管理主
任和工程師,一起离去。
他們走了之后,又有一個短暫的沉默。
然后,陳氏兄弟才道:“專用電梯,根本未曾有故障……可是在那段時間之中,
亞罕親王要用專用電梯,卻無法使用。”
黃堂接口:“于是他只好用普通電梯。”
良辰美景道:“是有人……有一种力量,要HY親王用普通電梯,目的是制造
事端,如果不是有衛斯理在,那是一場大麻煩。”
想起在大堂中的混亂情形,人人都同意良辰美景的說法。
兩陳又道:“制造混亂的目的,是為了阻扰搜索工作的進行。”
良辰美景提高了聲音:“后來,他們更下毒手,殺害了那兩頭搜尋犬。”
黃堂的聲音有點發顫:“你說‘他們’,‘他們’是誰?”
良辰美景嗖地吸了一口气:“當然是大廈的電腦管理系統,他們……他們控制
了整幢大廈,在大廈中為所欲為,他們在暗中和人類作對,不但吞沒物件,而且吞
沒人。”
說到這里,良辰美景俏臉發白,四面看看,擁成了一團。她們雖然沒有再說什
么,可是她們的意思,再明白也沒有。所有人,現在就在這大廈之中。而電腦管理
系統,控制了整幢大廈,可以輕而易舉對付我們。
一時之間,人人向我望來。
我在他們討論的時候,一直沒有表示意見,直到這時,我才先作了一個手勢,
示意大家不要太惊惶,我道:“在大堂的時候,有一個相當奇异的現象,不知大家
有沒有注意?我覺得這現象很怪,可是也想了很久才想起來。”
良辰美景道:“當時那么亂,如果是很普通的現象,就很容易被忽略。”
我高舉右手:“當時亂成那樣,當然不會有什么人一直按著按鈕,令電梯門一
直保持開門狀態的,是不是?”我這句話一出口,人人都發出了“啊”的一聲。他
們也想到了。
現代的電梯設計,門的開合,都是自動的,若不是按住了“開門”掣,電梯的
門,在几秒鐘之內,就會自動關上,這是任何乘搭過電梯的人,都知道的事。可是,
剛才在大堂,在混亂之中,完全沒有人按“開門”掣,可是電梯的門一直開著。
是什么力量令那電梯的門一直開著?
當然就是忽然令電梯門關上,害死了兩只搜尋犬的那股力量,一股實實在在存
在的力量,這股力量,會毫不猶豫地行使,可以在在廈的范圍之內,做出任何事來。
我說出了這個事實來,令得各人心中,更是生懼,神情自然也更加惊惶。每個
人心中在想的是同一個問題:現在,身處這幢大廈的五十樓,如何可以离開?在离
開的途中,會不會有意外?那并不是自己嚇自己,事實上,有兩個人莫名其妙失蹤,
有兩頭狗慘死在有計划的謀殺行為。
LCML自然而然,望向窗外。我明白她們的意思,不禁駭然:“不至于要從
外牆攀下去吧。”
即使以她們的本領而論,要在現代化的大廈外牆,攀下五十層,也不是容易的
事,她們自然也很知道這一點,可是她們仍然嘟起了嘴:“雖然困難一些,可是……
可能比搭乘電梯安全得多。”
黃堂忽然冒出了一句話來:“幸好……還有樓梯可以走──曾經有建筑師說,
電腦管理完善無比,現代化的大廈,可以根本取消樓梯這种原始的登高工具,幸而
沒有人附和。”
兩陳苦笑:“走樓梯就安全了嗎?那是沒有人動用的空間,誰知道他們做了什
么手腳?”
我用力一揮手,大聲道:“各位,雖然我們的設想可以成立,但至少到現在為
止,這种力量……他們還沒有開始大規模行動,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在現代化的大
廈之中出入,安全無恙。所以,別說爬牆了,走樓梯都不必要。”
各人都不出聲──這是一种十分詭异的情景,事情已經發生了,可是卻還存著
僥幸的心理,和別的災害不一樣,這是人類的一個新的災害,人類不能适應,也不
知應該如何躲避。
于是,人類就只好在心中自己安慰自己:不會那么糟吧!可以有轉圈的余地吧!
總是安全的吧!大規模的行動還未開始……
連這時在這里的几個人,包括我在內,都有這樣的想法,未能例外。
在一种巨大的災害面前,這是十分可怕的心理,有這种心理,會被災害吞噬。
這時,我們想的,大同小异,兩陳忽然道:“美國的加里福尼亞州。”
他們忽然這樣說,道理很容易明白。加州有地質學家肯定了的斷層,不知何時
會忽然發作,造成可能是地球形成以來最大的災害。
可是,在加州居住的上千万人,誰會因此而遷移到安全的地方去呢?
七、派出一半去冒險
留在一個明知大有危險的地方,自然是由于心理上認為災害可能不會降臨的緣
故。
可是,實際上,災害是必然會降臨的。
人的心理,決定人的行動,竟然可以有那么怪异的情形出現。
我不禁苦笑:“不單美國的加州,加州面臨的是天災,遠東有一個繁榮昌盛之
极的大都市,也面臨毀滅,可是在這個都市,也一樣有人麻木不仁,存著僥幸之心,
以為自己可以有特异功能,躲過這場災禍!”
在場的人都知道我說的是哪一回事,我曾在名為《追龍》的這個故事之中,詳
細地記述過這件事,在當時,還有人以為大都市將會毀滅,是危言聳听,可是時間
已經証明,毀滅的來臨,越來越近了。
各人沉默了一會,良辰美景問我:“我們怎么辦?”
兩陳揚了揚眉:“不能表示害怕──怕也沒有用。我們就算逃离大廈,難道就
再也不進來了嗎?”
良辰美景的聲音很低沉──自從認識她們以來,很少見到有這种情形,她們道:
“如果大廈會……陰謀殺人,會令人消失,那自然……不能再進入!”
兩陳發出了一下呻吟聲:“就算我們肯放棄這兩幢大廈,單在這個城市之中,
交給電腦管理的大廈,也超過一百幢,在全世界范圍之內,數字更多,難道也會放
棄不要嗎?”
良辰美景叫了起來:“當然不要!不但不要,而且全得拆毀!”
兩陳的視線向我望來,我吸了一口气,向良辰美景指了一指,意思很明白,那
是同意她們的意見。因為,如果真是電腦控制系統隨時可以有那么可怕的行為,當
然不能任由它們作惡,人沒有理由再把自己的生命,任由那么可怕的情形殘害。
可是,那畢竟還是我們的假設,不會有人肯在這种假設的情形之下,放棄一幢
現代化的大廈的,陳氏兄弟也不會例外,所以,他們這時,一臉不以為然的神情,
十分易于理解。
我向黃堂望去,他說話不多,可是他去是一個思想相當縝密的人。我問:“同
樣的搜尋犬還有?”
黃堂的面色煞白:“到蘇格蘭去找,當然還有,可是,可是……”
他的神情十分為難,欲語又止,陳氏兄弟叫了起來:“天!為了這樣的大事,
警方不會說再找兩只狗來,會有困難吧!”
黃堂先是現出十分惱怒的神情,但接著,又揮了揮手,作了一個不愿意爭論的
手勢,樣子看來,也相當疲倦,他道:“這种犬只,有一個特性,就是當它們聞到
了自己的同類的尸体气味之后,絕不肯再在這個地方的一百公尺范圍之內逗留。”
各人听了,都面面相覷,剛才那兩頭搜尋犬慘死的情景,如此可怕,若是有“
死亡的气息”存在的話,那一定強烈之至,再有同類的犬只,只怕連大廈的門,都
不肯進來,自然不能靠它們來進行搜尋工作了。
兩陳望著黃堂,黃堂十分沉著地道:“這是它們不知多少年來的遺傳特性,沒
有力量可以改變。”
他說了之后,長嘆一聲:“雖然我知道,搜尋犬如果能繼續工作下去,自然會
有所發現──正因為如此,所以電梯才逼不得已,要下殺手。”
黃堂的話,簡直就把電梯當成了凶手,他說得十分自然,一直到說完之后,他
才覺得自己的說話太古怪,是以面色看來,更加蒼白。
秘密快被發現,逼不得已殺人滅口,正是許多作奸犯科的人的人類行為,至今,
電梯也有這种行為,自然駭人之至。
良辰美景喃喃地道:“如果它們能繼續搜尋下去,會找到什么秘密呢?”
她們的這個問題,我也剛想提出來。因為情形十分不可思議,因為電梯的惡行,
看起來并沒有被揭露的危机。
電梯的“惡行”,是有兩個人,在乘搭電梯的過程之中消失了。
而搜尋犬根据這兩個失蹤者的气味,進入了電梯之后,它們已沒有什么可以發
揮的了,電梯是一個密封的空間,它們至多在這個密封的空間之中,團團亂轉,狂
吠一番,就算它們知道气味的去向,它們也出不了這個空間,去繼續追尋。
那么,犯了惡行的電梯,何以要緊張得使用如此激烈的“殺人滅口”手段呢?
(各位,我此際用的詞匯,有一些可能不合乎語言使用的習慣,甚至不合邏輯,
大悖常理。可是那是無可奈何的事,因為我所要敘述的事,本身就乖張之极,不能
用正常的語言來形容。)
一想到這一點,我心中陡然一動:電梯!關鍵性的線索,一定在電梯身上。
若不是電梯在使人消失的惡行之上,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它決不至于情急
之下,就“殺人滅口”,讓搜尋工作無法進行下去。
我把自己所想到的,講了出來,雖然我勉力鎮定心神,可是我的聲音,還是十
分緊張。兩陳張大了口,望著我,問:“你的意思是──”
我壓低了聲音,是真的,我那時有一种感覺,我所說的話,會被人偷听了去。
我說的是:“封閉這兩幢大廈,停止電腦系統運作,只有在這樣的情形下,才能徹
底搜查這這廈,特別是大廈的電腦系統。”
我的提議,無疑是唯一的方法,可是也可以想像,實行起來,也一定困難重重。
這等于是叫整個陳氏兄弟的集團業務,停頓下來,而且不知道停頓多久,那會造成
巨大的損失。
所以,陳氏兄弟默然不,神色難看之极。
良辰美景沉聲道:“若果能夠由此行動,揭發出全世界電腦化了的大廈,都在
暗中作怪,那么,多大的損失,也是值得的!”
陳氏兄弟的動作一致,各自背起雙手,踱起步來。
大約過了一分鐘,在良辰美景已有不耐煩的,但是還沒有開口催促之前,他們
就停了下來,互望了一眼,顯然,他們的心中,已有了決定。
在這里,必須說明一下的是,良辰美景和陳氏兄弟,除了同是雙胞胎之外,雙
方可以說絕沒有相同之處,尤其是生活背景。
良辰美景可以說是古代人,而且還是古代的豪俠,而陳氏兄弟則是現代的成功
商人,雙方的觀點,截然不同。在古代的豪俠的觀點來看,若是能揭露出電腦大廈
的真相,公諸于世,等于是拯救了人類,付出什么樣的代价,都是值得的,古人毀
家抒難的例子多的是。
可是現代的商人,自然要考慮到多方面的利益,多少年來建立的事業基礎,和
整個社會,有著千絲万縷的關系,要說有什么人,說放棄就放棄,那簡直是不可能
的事。
所以,一看到陳氏兄弟有了決心,我并不樂觀,不認為他們會接受我的提議──
我對于商業行為并不在行,不知道封閉雙子大廈十天八天,會形成什么程度的損失,
但是他們,在經過了剛才一分鐘的踱步之后,是必然心中有數了的。
他們同時吸了一口气,搖了搖頭:“衛先生的建議,是不是可以分開來進行?”
我反問道:“什么意思?”
兩陳道:“譬如說檢查電梯系統,兩幢大廈,一共有普通電梯二十部,專用電
梯兩部,可以每天停止一部或兩部,作詳細的檢查,那樣,就不必封閉整座大廈,
也可以令集團的業務不至于停頓。”
他們說得十分委婉,我在考慮他們的辦法是否可行,良辰美景已大聲反對:“
那怎么行?你只停一兩部電梯,其余的電梯,照樣可以害人。”
兩陳苦笑:“老實說,電梯要害人,根本無法制止,你不能不搭損失。”
良辰美景一副不屑的神情:“說來說去,還昌不想有經濟上的損失。”
看得出,陳氏兄弟本身已經由于不可解釋的怪事而憂心忡忡,可是良辰美景,
卻一再冷嘲熱諷,這令得他們忍無可忍,就算再想遷就他們,也難免要發作了。
只听得他們齊聲冷笑:“還有一個辦法,更加可行。”
良辰美景還待譏諷,我卻看出兩陳十分認真,忙作了一個手勢,阻止了良辰美
景,向兩陳望去。
兩陳道:“我們兩人,心靈相通,若是其中一個神秘失了蹤,他到什么地方去
了,另一個必然可以感應得到,這种感應,比搜尋犬只靠嗅覺,要實在得多。”
我料不到兩陳會說出這一番話來。非但我料不到,別人也是一樣,所以一時之
間,人人靜了下來。兩陳在說完了這一番話之后,一起用挑戰的眼光,望向良辰美
景。
我一看這情形不妙,連忙身形一閃,站到了他們雙方之間,企圖盡量隔開他們
雙方之間的目光,可是我的行動已經遲了一步。
良辰美景已經拍著手叫:“好辦法!我們也有心靈感應的能力,可以一起進行。”
我本來已揚起手臂來,一听得她們這樣說,便又垂了下來,因為她們既然話已
出口,我再想阻止,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也就在這時候,陳氏兄弟一起叫:“好极!”
他們的叫聲,竟然興高彩烈。
兩陳的一番話,十分容易明白,他們的意思是,他們之間,有一個人失了蹤,
另一個人,可以憑心靈相通的力量,把失蹤者找出來
他們的辦法是:兩個人之中的一個,去搭乘電梯,設法令電梯重施故技,再令
他消失,那么,另一個安然無恙的,就可以憑相通的心靈,說出失蹤者失蹤的情形,
失蹤之后去了何處,等等。
如果真是那樣,自然對揭穿神秘,有很大的幫助。說不定就此可以解開謎團。
可是這樣做,也极其危險,因為至今為止,對于失蹤者為何失蹤,去了何處,
處境如何,一無所知。极有可能,失蹤不單是失蹤,而是涉及死亡,那么,兩人之
中的一個死了,另一個可以感應得到,哪又怎么樣?
所以,兩陳有了這樣的決定,當然要极大的勇气,他們向良辰美景挑戰,我想
阻止,那是為了這方法的危險性极高之故。
想不到良辰美景立刻答應,而陳氏兄弟又欣喜莫名。那自然另有因素,是由于
他們之間微妙的關系,他們都十分膽大,陳氏兄弟更想到可以和良辰美景單獨相處,
也就顧不得害怕了。
我沉下了臉來:“你們可曾想清楚了?這可不是花前月下。”
我要他們考慮清楚,可是他們四人,都一起向我望來,神情大是揶揄。
我承認陳氏兄弟提出的辦法是好辦法,可就是太危險了。
然而,要解開這樣神秘的謎團,不涉險,又怎么可能?
雖然他們表示了有勇气這樣做,可是我對他們這時的態度,并不欣賞。
我提出了一個十分嚴肅的問題:“你們之中,其中一個如果在他處死亡,另一
個是否可以知道?”
他們都知道我這樣問是什么意思,所以一時之間,都抿住了嘴不出聲,我也不
催,等著他們的回答。
陳氏兄弟比較實在一些,他們回答道:“我們未曾有過這樣的實際經驗,但是
根据我們心靈互通的程度來推測,應該可以知道。”
我指著他們:“你們自幼就被隔离了開來,那時的感覺怎么樣?”
兩人吸了一口气:“那時,我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另外的一半,所以感覺不是
很明顯,可是有极度的失落感,感到自己不完全。”
我糾正他的話:“不是极度的的失落感,只是朦朧的失落感,你們的心靈感應,
并不是万能的!”
良辰美景這才嘆了一口气:“你想說明什么?”
我用力一揮手:“我想說明一個极簡單的問題:把你們分開來,一半去涉險,
另一半等待危險發生后的感應,雖然可能有效,但涉險的一半如果死亡,另一半至
多只能感到死亡,而未必可以知道如何死亡,和死者是在什么地方,這就使死亡變
成無辜的犧牲。”
我把話說得再明白也沒有了,我相信他們會鄭重考慮。在經過了考慮之后,不
管他們采取什么樣的行動,都至少是經過深思熟慮,而不是草率的沖動了。
果然,他們在明了我的話之后,互望著,互相急速地低議著,態度和剛才一方
挑戰,一方應戰的那种劍拔弩張大大不相同。
我和黃堂,也十分緊張地望著他們,他們想利用自己雙胞胎心靈相通的特點,
去解開失蹤者之謎,听來實在相當駭人听聞,黃堂在不由自主地搖著頭,顯然他不
是十分贊成他們那么做。
過了大約五分鐘,紅影一閃,良辰美景來到了我的身邊,道:“我們決定押后
一步,先到電腦管理室去,作詳細……了解和檢查。”
我立刻舉手,表示贊成,同時提議:“要有電腦專家參加。”
陳氏兄弟道:“我們聘請的管理主任,實在是一流的專家,不過剛才他的態度,
像是對電腦投了絕對的信任票,他能否成為幫助我們的适當人選?”
我吸了一口气:“以前三次物件失蹤的事,管理主任是不是知道?”
陳氏兄弟點頭:“知道,他交來的報告,說那是‘不可預測的’,這個人……
這個人……”
兩陳說到這里,突然現出了一种十分詭异的神情,眨著眼,望了我一眼,像是
感到我不能理解他們的心意,又轉望良辰美景。
倒也不能怪他們,我真的不知道他們又有什么怪主意。可是良辰美景立刻就知
道了,她們失聲道:“這個管理主任叫電腦收買了……成了電腦的……奴隸。”
我大是駭然:“你們想到哪里去了?他是電腦管理系統的主任,自然要絕對相
信電腦,不然,他如何管理電腦的運作?”
兩陳和良辰美景的神色,仍然陰晴不定。我道:“至多說他……由于過度相信
電腦,而遭到了電腦的愚弄……或者欺騙……”
由于我們的設想,十分奇詭,所以語言不是很夠應用,連我說起話來,也有點
斷斷續續。
兩陳急速地轉了一個圈子:“很簡單,請他上來,把一切事情,簡要地告訴他,
他要是表示不能接受,就立刻請他离開,我們不能讓一個奸細在電腦管理系統之中,
助紂為虐。”
他們越說越嚴重,我和黃堂都搖頭,可是兩陳已用電話,接通了電腦管理室,
找到了管理主任,請他再立刻上來。
當兩陳放下電話,我看出他們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覺,他們也立刻解釋,指著
電話:“我們打電話請管理主任上來,如果電腦要阻止,太容易了──電話系統,
也屬它管理,可以截斷線路,使我們無法和外界溝通。”
黃堂喃喃地道:“現在……至少它還沒有這樣做。”
兩陳也喃喃地道:“誰知道,或許它認為根本不值得這樣對付。”
在管理主任再出現之前,我們都沒有再說什么,因為事情十分怪异,我們所作
的假設,也十分零碎,沒有系統的假設。
管理主任大約在四分鐘之后來到,一進來,看到所有人的神色凝重,他也為之
一怔。
尤其,當兩陳劈面就問了他一句話之后,他的神情更是怪异。
兩陳問的是:“你是搭電梯上來的?”
電腦管理室在地下一樓,他要來到五十樓,而在四分鐘之內就到了,自然是搭
電梯上來的。可是兩陳又問得十分認真,使他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我向他作了一個手勢:“我們認為,在大廈之中,發生了一些十分怪异的事,
這些事,和大廈的電腦管理系統有關,所以請你──”
我才說到這里,還有半句話沒有說,可是我卻陡然住口,因為管理主任的反應
十分奇特。他先是陡然一怔,然后,自然而然吞了一口口水,再接著,他面色變得
十分白,可是卻又在這個時候,他又硬擠出了一個笑容來,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神
情。
我就是在這時候住了口,盯著他。他剛才的神情,別說是老于世故的我,就處
是良辰美景,也可以看出,他是忽然之間,被人揭穿了秘密,又想掩飾,所以才會
有這樣的反應。
事情會一下子就有了那樣的發展,倒十分出乎意料這,這証明管理主任就算不
和電腦串通,他也早知道有怪异的事發生。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
的身上,那令得他更舉止失措,他還在掙扎著:“各位望著我……干什么?我不知
道……是什么意思?什么怪事……會和電腦管理系統有關?”
我一字一頓:“你應該明白的,你的神態,証明你完全明白。”
他忽然縱聲大笑起來,雙手揮舞著,動作十分夸張,又提高了聲音在叫:“我
真的不明白,我的神態么了?你們這算是什么,真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這
算是什么?”
我看出他的情緒,十分惊恐,處在崩潰的邊緣,只要稍為追迫一下,他就會說
出一切來了。
可是,我還沒有開口,兩陳已經發怒:“你不把一切如實說出來,立刻就開除
你。”
管理主任一怔,陡然睜大了眼。良辰美景冷冷地道:“你被開除的,不單是你
的職務,甚至還涉及你的‘人籍’──你和電腦狼狽為奸多久了?”
管理主任的神色慘然,可是他的神情,卻有一种异樣的鎮定,他的聲音十分高
吭尖銳:“我完全不懂你們在說什么,我看你們的神情,都有問題。兩們陳先生,
剛才你們說到開除,好极了,我這就走!”
他說著,轉身就走。
突然之間,事態又有了這樣的變化,更令人意外。黃堂跨過一步,阻止了他的
去路,厲聲道:“等一等,警方怀疑你和兩個人在大廈中失蹤事件有關,你必須協
助警方調查。”
管理主任的神情十分古怪,他似笑非笑地望著黃堂,忽然又指著黃堂笑了一下:
“好啊,警方想知道什么,我有問必答。”
他這樣一說,黃堂不禁一怔,因為他想不出如何問才好!總不成問:“你在電
腦使人失蹤事件中,擔任了什么角色?”
根本連“電腦使人失蹤”都是假設,如何可以拿這种問題來問人?
黃堂是警方人員,不能拿這樣的問題去問人,可是我卻可以。我已來到了他的
身前,問的,正是黃堂所想問的那個問題。
管理主任的身子陡地一震,張大了口:“你……開什么玩笑?”
八、大廈的陰森背面:電梯槽
我厲聲道:“沒有人在開玩笑。你是電腦管理系統的主管,電腦要是出花樣,
必然瞞不過你。”
管理主任攤大雙手:“電腦有什么花樣可出?”
這個人,一定本性十分狡猾,因為他抵賴、說謊的神情和動作,層出不窮,狡
頑之极。
我冷笑一聲:“這正是我要問你的問題:它有什么花樣可出,准備作精作怪到
什么程度,它把那些文件廢紙和兩個人,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管理主任居然冷笑一聲:“先生,你這些問題,如果在公開場合問我,你想是
誰會被送進精神病院去?是你還是我?”
刁頑的人我見過很多,像眼前這個人,也可以說是難對付的了,我冷笑一聲:
“如果你不把所知的說出來,只怕你想到精神病院去而去不得。”
我這樣說,是在暗示他,他的“合作伙伴”靠不住,會出賣他──那是假定他
和電腦有串通的一种說法。
我留意到,在我說了這樣的話之后,在极短暫的時間之中,他有一絲慌亂的神
色。
可是,那真是連十分之一秒都不到的事──使我怀疑是自己的主觀心理作用。
這証明他掩飾內心思想的本領,在短短的十几分鐘內,就大有進步。黃堂也發現了
這一點,所以他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由他來對付。他走向管理主任,伸手指著
他,神情不是很客气:“警方正在調查兩個人的失蹤事件,希望能得到你的協助,
請你跟我到警局去一次,可以?”
黃堂的這种說法,自然是在故意為難管理主任,可是卻想不到,管理主任立時
道:“好,這就去!”
黃堂反倒怔了一怔,有點難以應付,管理主任冷笑一聲,更進一步道:“警官,
我是納稅人,到警局去,我會覺得有保障,比在這里好多了。”
兩陳怒道:“這話是什么意思?”
管理主任提高了聲音:“我覺得在這里不安全──這里不正常的人太多,兩位
陳先生,我要協助警方調查,你們不至于要妨礙警方執行任務吧。”
他詞鋒咄咄逼人,反倒令得黃堂不知如何是好。他更有了行動,向外走去,反
倒催黃堂:“警官,快走啊。”
黃堂向我望來,我示意他先跟出去,然后我提高了聲音:“別忘記你自己是人。”
這句話,其實是沒有什么作用,因為從管理主任的態度來看,如果他和電腦有
某程程度的串通,那么,他必然是极度的冥頑不靈的家伙,想憑一兩句話,而令他
的態度有所改變,是不可能的事。
果然,他頭也不回,只是報以一聲冷笑,就大踏步向外走了出去,黃堂忙跟在
后面,他們兩人走了出去之后,兩陳十分惱怒,一起伸拳,在一張桌面上,重重敲
了一下,也就在這時候,突然听得外面走廊上,傳來了黃堂的一聲大叫,叫聲可怕
之极。良辰美景的反應最快,紅影一閃,她們已竄了出去。
我緊跟在她們的后面,一到了外面,就看到黃堂的處境,十分狼狽,他的雙手,
緊握住了自己的領帶,正在用力向外扯,而領帶的一端,卻被電梯門夾住,正在緩
慢而頑固地向內拖去。
黃堂也是滿面通紅,良辰美景赶到,只見精光一閃,“嗤”地一聲,黃堂的領
帶,已經被割破。黃堂由于正在用力向后扯,所以一個站立不穩,跌退了一步,坐
倒在地。而他被電梯門夾住的那一截領帶,也一下子被拉進了電梯,看不見了。
這一切變化,都十分快速,并不見管理主任的蹤影。黃堂在掙扎站起來時,指
著電梯,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在這种混亂的情形之中,我必須補充的一點是,剛才,我看到了疾掠而出的良
辰美景,手上各有精光一閃,黃堂的領帶便自斷襲,可知她們在那時,一定揮動了
十分鋒利的利器。
可是等到領帶斷了之后,她們的手中,并沒有什么兵刃,可知那利器一定十分
小巧──而我從來也不知道她們有這种小巧的利器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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