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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覆雨翻雲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十二章 八面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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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旗揚向窗外輕叫道:“素香:你來了,唉:我上次曾囑你過了這几天才來,最少也要看看明天的形勢才……素香,是不是你來了?”躲在暗處的秦夢瑤和韓柏知道何旗揚感到有點不妥,秦夢瑤又用同樣的親姿勢,在韓柏耳邊道:“一定是方夜羽的人,否則不會用這方式,擺明是要害你。”
  韓柏眼中精芒一閃,將聲音凝入秦夢瑤耳內道:“是的:若要誣害馬峻聲,便要扮成是熟人出其不意由背后殺他的樣子,不像現在般要引他出去,他們其中一人必還攜來了方夜羽的三八右戟,那我就更是跳進長江里也洗不清那嫌疑了。”
  窗外傳來一聲女子的輕歎,道:“旗揚:不是我還有誰。”
  何旗揚道:“快進來!”外面的女子道:“我受了傷:和你說几句話便走,以后你也不會再見到我了。”
  何旗揚駭然叫道:“什么?”离地躍起,穿窗外出。
  秦韓兩人無聲無息竄了出來,分站在窗的兩側,他們均已臻特級高手的境界,不用外望,單憑耳朵便可“听”出外面整個形勢來。
  秦夢瑤從怀內掏出一條白絲巾,由窗下遞過來給韓柏。
  韓柏接過白絲巾,將下半邊面遮起來,又弄散了頭發,連眼也蓋著,在黑夜里若要認出他是誰人,即使是相熟的朋友,亦是難之又難。
  當韓柏仍陶醉在滿帶秦夢瑤体香气味的絲巾時,秦夢瑤又將劍遞了過來。
  韓柏握著古劍,心中涌起更溫暖的感覺,暗忖劍可以還給她,但這條白絲巾便宁死也不肯歸還的了。
  外面何旗揚惊叫道:“素香:你要到那里去?”女子的聲音在更遠處道:“旗揚:永別了。”
  秦夢瑤知何旗揚危險之极,同韓柏打了個出去的手勢。
  韓柏一聲不響,飛身扑出,剛好見到一道黑影由左方扑向何旗揚,手持的正是韓柏曾經擁有的三八右戟,毒蛇般向何旗揚標射而去。
  何旗揚正全神追著那正沒于牆外的白衣女子,待惊覺時,敵戟已攻至身旁六尺處,勁風迫近,遍体生寒。
  剎那間何旗揚已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狂喝一聲,拔出腰間大刀,橫劈敵戟。
  “當!”一聲清響,何旗揚踉蹌跌退,功力最少和對方差了一截。
  韓柏已至,長劍悠悠閒閒挑出,正中對方戟尖。
  “叮!”那人的三八戰差點脫手飛出,駭然后退,擺開架勢,防止韓柏繼續進迫。
  “颼!颼!颼!”
  躲在暗處的其它三人躍了出來,團團圍著仗劍赤腳而立的韓柏和臉無人色的何旗揚。
  韓柏環目一掃,對方四人均像他那樣見不得光,不過蒙臉比他更徹底,只露出一對眼睛來。除了手上兵器有別外,由上至下都是一身黑色,在這暗黑的花園里,分外神而可怕。韓柏運功縮窄咽喉,將聲音變得尖亢難听,大聲道:“何總捕頭,認得他們是誰嗎?”他故意大叫大嚷,是特意在扰亂對方心神,因為他們應比他更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
  豈知這些人全不為所動,只是冷冷望著他,眼光由他的劍移往他的赤腳處,惊异不定,但殺气愈來愈濃。
  韓柏心中微懍,知道對方來的定不止這四個人,還有人在近處把風,足可以應付其它的不速之客,心下也不由暗服方夜羽,連對付何旗揚這樣一個小角色,也絕不掉以輕心,同時也可知他有必殺阿旗揚的決心。
  何旗揚在他背后喘息道:“那持戟的我認得,就是在酒家處和范良极風行烈一道的人,那天他便要殺我。”
  韓柏向那持戟者看去,身材果然和自己有七、八分相像,更是佩服方夜羽的安排,若何旗揚不能在斷气前告訴別人凶手是誰,他就休想不背上這黑鍋了。
  韓柏大喝道:“胡涂蛋:鳥盡弓藏,連要殺你的人是誰也不知道,難道你真想當個胡涂鬼嗎!”何旗揚渾体一震,眼中射出惊惶的神色。
  左旁的黑衣人忽地欺身而上,手中一對短棍,上划下扎,割腕刺胸,猛攻韓柏右側,招招都狠毒無比。
  其它三人立時一齊發動攻勢,右側那人手持青光閃爍的奇門剪刀兵器,一張一闔間,已剪至他的咽喉處,教人特別有難以捉摸的感覺。
  后方執刀的黑衣人和前方那扮作韓柏的持戟者亦分別躍起,飛臨頭頂之上。
  韓柏心知肚明:對方是要用三人來纏住自己,再由持戟者扑殺何旗揚,所以前后兩人必然在半空互換位置,由持戟者越過自己頭頂,攻擊身后可怜的七省總捕頭,戰術不可謂不高明。
  這些人一動手便是名家風范,不得不使人奇怪方夜羽從那里找得這些人來。
  他并不擔心自己給這三人纏著,何旗揚便會給人殺死,因為仍有秦夢瑤在后面照應,但若要秦夢瑤出手才行,自己的臉又放到那里,豪气狂涌,暴喝一聲,長劍擊出。
  在他敵人眼里,沒有人發覺他是第一次使劍的,只見劍光大盛下,竟將他和何旗揚同時里護在漫天劍影里。
  一連串“叮叮當當”的聲音響起,四名黑衣蒙臉漢分由空中地下往外疾退開去,其中掌剪刀和雙棍的,肩頭和大腿分別中了一劍,雖是皮肉之傷,但鮮血涌出,形狀可怖。
  韓柏收劍而立,和何旗揚背貼著背。
  韓柏向何旗揚道:“這用戟的人比之那天你在酒家看見的人如何?”何旗揚武功不行,眼力卻是不差,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道:“這個并不是那人,差得遠了。”
  韓柏大感欣慰,正要再出劍,心中警兆一現,望往左側的牆頭,剛好見到一個灰衣人躍了下來,飄落在他左側七、八步之外,臉上的黑巾像他那樣,只是遮著眼以下的部位,看來亦是臨時扎上充充數的。
  韓柏冷冷盯緊對方。
  灰衣人身上不見任何兵器,道:“報上名來。”
  韓柏晒道:“你明知我不會告訴你,啐啐啐!這一問實是多餘之至,回去告訴方夜羽,若他肯親自來此,我或會告訴他我是誰。”
  灰衣人和那四名黑衣人同時一愕,顯是想不到韓柏開門見山便揭穿他們的來頭。
  “得!得!得!”何旗揚牙關打戰的聲音傳來,顯是心中惊惶至极點。
  至此韓柏再無疑問,何旗揚是方夜羽派在八派里的奸細,因為只有方夜羽能輕易令何旗揚身敗名裂,為天下人唾棄,生不如死,所以他現在才如此惊慌。
  灰衣人怔了怔后道:“朋友真是好眼力,說得對极了。”他來個全盤承認,反而使人生出怀疑之心。
  韓柏當然不會被他的言語迷惑,高深莫測地一笑道:“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是非常奇妙的,正因你們不知自己何處露出破綻,被我認出你們是方夜羽派來的人,所以還試圖掩飾,可笑啊可笑。”他指的妙事,自然是對方的三八右戟,只有他最清楚這戟落到了誰人的手里。以那灰衣人的老到,亦因摸不清楚韓柏的底而立時處于下風。
  這時韓柏耳里听到秦夢瑤嬌美的聲音響起道:“這人可能是南海派的高手,用言語套一套他。”
  韓柏心中一凜,南海派是八派外的一個較著名的門派,掌門好象叫席什么雄,作風頗為正派,為何會有門人做了方夜羽的走狗?灰衣人出言道:“看來你的年紀很輕,江湖上用劍用得好的年輕高手也沒有多少個,早晚會給我們查出你是誰,何須藏頭露尾,不如大大方方讓我們看看你是誰。”
  韓柏針鋒相對道:“南海派也沒多少個稱得上高手,你不會是那席什么雄吧!”灰衣人這次身体沒有震動,但眼中閃過的駭然之色,卻連小孩子也瞞不了。
  秦夢瑤的聲音再傳進他耳內道:“你這人真是,席什么雄也說得出口來!”韓相听到秦夢瑤如此破天荒的親嗔語,心怀大暢,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灰衣人更是心神大震,不知對方有何好笑。
  韓柏大喝道:“看劍!”五人閃電后退,退了六、七步后,才發覺韓柏連指頭也沒有動,只是在虛張聲勢,不禁大感气餒。
  灰衣人一跺腳,喝道:“走!”往后疾退。
  其它四名黑衣人那個不怕韓柏追來,也由不同方向迅速逸走,轉眼人走得一個不剩。
  韓柏回過頭來,望向何旗揚。
  何旗揚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絲毫不為執回一條小命而有任何欣喜。
  韓相伸手搭在這大仇家肩上,走到窗旁,學著范良极的語气道:“老何:讓我們來打個商量。”
  何旗揚惊魂未定道:“恩公是誰?”韓柏一邊思索著自己有什么甜頭是大至何旗揚無法拒絕的,隨口應道:“放心吧:我既不是八派的人,也當然不是你主子方夜羽的人,而只是一個真心助你脫難的人。”
  秦夢瑤的聲音又在他耳內響起道:“問他剛才由道偷偷走到那里去了。”
  韓柏拍了拍何旗揚肩頭,道:“在我說出可怎樣幫助你前,我要先試試你是否誠實,告訴我,你剛才到那里去了?我是說你由道走到那里去了。”
  何旗揚咬了咬牙,心想橫豎也是死,不如賭他一次,毅然道:“我去了取馬峻聲給我的東西。”
  韓柏怒道:“韓府現在臥虎藏龍,你敢公然找馬峻聲嗎?”何旗揚慌忙解釋道:“東西不在韓府,而是由馬峻聲藏在西橋底的石隙里,所以我不用到韓府去。”
  韓相大見緩和,道:“是什么東西?”何旗揚乖乖答道:“是馬峻聲默寫出來無想僧自創的“無想十法”。”
  韓柏根本不知什么是“無想十法”,不過能和無想僧同一名字,當然是厲害的武功,扮了個完全明白的姿態,道:“呵:原來是無想十法,哼:想不到你還這么有上進心。”
  何旗揚此刻已完全被韓柏的智能懾服,道:“其實是方夜羽要我迫馬峻聲交出來的。”韓柏攤大手板道:“給我!”何旗揚一言不發,從怀中掏出一迭寫滿字的紙箋,老老實實放在韓柏手里。
  韓柏眼睛一亮道,.“老兄:你有救了。”
  浪翻云抱著熟睡了的左詩,在黑暗的長街走著。
  心中感慨万千。
  到了今天,他才明白“酒神”左伯顏,為何五十不到便病逝,初時他還以為是飲酒過度,現在始知道是為了心內解不開的死結。
  怀里遭遇悲慘的美女像嬰儿般酣睡著,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音,抱著她,就像擁有了与左伯顏在天之靈的聯系。
  往日在怒蛟島上,洞庭湖畔,明月之下的四個酒友,上官飛老幫主和左伯顏都死了,凌戰天有了家室后,已不像從前般愛喝酒,只剩下他一人獨飲。
  腳步聲在空寂的長街回響著,愈發襯托出他心境的孤清。
  惜惜死后,他從沒有蓄意去拒絕任何愛情的發生,可是他的心境已不同了。他追求的是另一些東西,某一虛無飄渺的境界。
  月滿攔江之夜。
  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有希望找到超越了塵世,超越了名利權位,甚至超越了成敗生死的某一种玄机。
  啼聲在前方響起。
  一隊馬車隊由橫街轉了進來,緩緩馳至。
  一時間長街盡是馬蹄“的塔”和車輪磨擦地面的聲響,看來恐怕許多仍在睡夢中的人會給吵得惊醒過來,老一輩曾經歷過戰爭的,迷糊間或會以為戰事仍末結束。
  這時城門還末開,除非是有特權的人物,否則誰能出城去?浪翻云神情絲毫也不因車隊的出現而生出變化,抱著左詩,沿著道旁向馬車隊迎去。
第07卷 煙雨江南

第一章 道左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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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行烈左手的手指雨點般點落谷倩蓮的粉背上,輕重不一,忽然其中兩指射出真气,分由尾閭和后枕兩穴透進她的經脈內。
  比倩蓮對風行烈熟練的解穴手法毫不訝异,因為厲若海的燎原百擊,又可細分作“五十勢”、“三十擊”和“二十針”。其中所謂“二十針”,就是一套專針對人身穴道而創的槍法,詭异莫測,細膩處若繡花之針,遠非一般江湖“打穴”的功夫可比。只是從這點便可知道厲若海對穴道的研究乃是出色當行,風行烈得他真傳,能解開柳搖枝的獨門封穴法,又何足奇怪?
  風行烈開始時雨點般的落指,只是探路,到他肯定了柳搖枝的手法乃是屬于蒙古一個叫“陰气鎖穴”的穴學流派時,心中一喜,立時發出兩股陽勁,一由督脈逆走,一由任脈順行,當兩股勁气在檀中大穴相遇時,便“爆炸”開來,產生的勁震,恰好以陽制陰,可解開柳搖枝巧妙的獨門封穴手法。
  坐在床心的谷倩蓮胸口有若被雷電擊中,“呀”一聲叫了起來,這才醒覺穴道被解開了,惊喜地扭過頭來,感激地道:“我真想看看當那白發鬼知道你由出指開始,十息之內便破解了他獨門鎖穴手法的頹喪表情。”
  坐在床緣的風行烈毫無驕色,正容道:“但假若我在十息之內解不開他的手法,便可能永遠也解不開,因為燎原心法講求‘閃寸心’之道,如火之初起,所以第一個印象和直覺最是重要,也最管用,想多心便雜亂了。”
  風行烈眼神忽地掠過一絲哀色,搖頭苦笑道:“這些都是我師傅對我的教誨,當時大多當作耳邊風,現在才知每一句都是金石良言。”
  比倩蓮含羞地伸手按在風行烈的手背上,垂頭道:“行列你怎會知道我被那白發鬼……那白發鬼那樣……”
  傍這嬌美大膽的少女那暖溫溫的纖手按著手背,又親切地喚自己作行烈,擺明一副以身相許,報答君恩的格局,風行烈真不知如何應付才好,惟苦笑道:“谷小姐:你對風某不是認真的吧:我……”
  比倩蓮截斷他嗔道:“你還未答我的問題?”
  風行烈無奈答道:“因為我一直跟著你,怕你有危險。”
  比倩蓮臉上掠過動人心魄的惊喜,盯著風行烈道:“真的嗎?我都說你表面看來雖像個大凶神,其實里面那顆心是好得多了。”
  風行烈為之气結,反攻道:“我當然及不上谷小姐,無論說謊或說真,神態都是那么自然誠懇,教人明知是假的也忍不住要相信。”
  比倩蓮開心鼓掌道:“說得真好!但跟著的下一句便是‘明明人家說的是真話,也被人當作是假話’,是嗎?風少俠!”
  風行烈雖非舌燦蓮花的雄辯之士,但辭鋒上亦絕非弱者,可是每次和谷倩蓮斗起口來,總要一敗涂地,由此可見谷倩蓮慧心的玲瓏剔透。
  風行烈失笑道:“但你教人怎樣分辨你那時是真?何時是假呢?”
  比倩蓮悄悄抽回按在風行烈手背上的玉手,淡淡道:“我的說話只有兩种,一种是假,一种是真,只要你像剛才所說的既相信了我的假話,又把真話當回是真的,那么不是全部也是真的了嗎?”
  沒有了身体的接触,風行烈自然了點,看了這大膽多情的美女一眼,閃過异的神色,正容道:“你這几句話确有點歪理,發人深省的歪理。”心中想到的卻是:明知冰云在騙他,他還是至死不渝地相信冰云所說過的任何一句話,并且希望這些謊話永不被揭穿。
  比倩蓮的眼光穿過房窗,落在客棧外的暗夜里,擔心地道:“方夜羽勢力膨漲得這么厲害,也不知會否找到這里來,不若我們立即就走,只要回到雙修府,万事都有烈震北照應著。”當她說到烈震北的名字時,語气中透出無比的信心。
  風行烈搖頭道:“我的功力總算暫時回复了過來,只要不是像那晚的拚力苦戰,當可撐得住任何埸面。”頓了頓道:“我反而有點擔心范良极和韓柏,方夜羽既動手對付我,自然亦不會放過他兩人,所以……”有點艱難地續道:“所以我想回去看看他們。”
  比倩蓮垂下頭,兩眼一紅道:“你走吧!我知你是怕隨我回雙修府去。”
  風行烈歎了一口气,苦笑道:“想歸想,事實上我怎會留下你一人在此。現在雙修府大禍迫在眉睫,只因著先師和貴府的關系,我風行烈便不能坐視不理,何況還有對我恩深義重的谷大小姐牽涉在內。”
  比倩蓮化悲為喜,伸出一對玉手,一把抓起風行烈的右手,拉著他眉開眼笑地道:“早說過你是好人的了。”
  風行烈要把手抽回又不是,不抽回又不是,皺眉道:“谷姑娘……”
  比倩蓮甜甜一笑道:“不要那么吝嗇,你抱我,我抱你,走來走去還不是那樣子過了,抓抓手又有什么大不了?”她和范良极一樣,任何事都自有一番道理。
  風行烈啼笑皆非,但不知是否習慣了和谷倩蓮“親熱”,已沒有了先前的尷尬不安。眼前這美女乃靳冰云之外,唯一与自己如此親近的女性。和她在一起時,自己因冰云离去而騰空出來的寂寞天地,總是熱熱鬧鬧地充滿了生气,這是否說她可以代替靳冰云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呢?
  在初知靳冰云的失蹤乃是与龐斑有關時,他曾熱切地盼望再會冰云,將她從龐斑的魔爪里拯救出來。但時間愈久,便愈不想再見到她,愈怕見到她,因為恐懼自己受不了那殘酷的事實就是靳冰云對他的愛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這种心態使他變得自暴自棄,無可戀棧,但是厲若海的死,卻將他的雄心壯志喚了回來,亦使他更不想臉對真相。
  比倩蓮柔聲道:“不要想那么多吧!看你想也想得痴了。”
  風行烈猛然覺醒,收攝心神,沉吟道:“方夜羽今趟攻打雙修府,若龐斑不出手,不知尚有什么厲害人物?”
  比倩蓮愕然道:“你怎知龐斑不會出手?”
  風行烈嘿然道:“若龐斑真的出手,除了浪翻云外誰架得他住,方夜羽邀魅影劍派聯手豈非多此一舉?”
  比倩蓮贊賞地瞅了他一眼道:“人們都說女人大事糊涂,小事精明,男人剛好相反,我和你便是這兩類人,嘻!”
  風行烈暗忖道:“話倒說得不錯,否則怎會在說著正事時,偏要將話題扯到這方面去?”
  比倩蓮道:“讓我告訴你一個雙修府的大秘密,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喲!”
  風行烈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覺,就像昔日夜半無人和靳冰云私房密語的情景再次重現眼前,只不過谷倩蓮取代了靳冰云吧了。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微微一笑道:“將來我若將這秘密告訴別人時,也會請他別告訴任何人,所以若真是貴府的秘密,最好誰也不要說。”
  比倩蓮絲毫不以為忤,放開了他被囚禁了的手,橫他一眼道:“不用嚇唬我,我知道你不是口沒遮攔的人,所以偏要告訴你,你想不听也不行。”
  風行烈趁机站了起來,移步坐到一角的椅子里,望向坐在床上脈脈含情看著他的谷倩蓮,無奈地攤手道:“谷小姐請說吧!風某洗耳恭听。”
  比蓮嗔道:“怎可以隔開這么遠來說秘密,給人听去了怎么辦呢?”
  風行烈待要說話,忽地雙眉一揚,露出全柙靜听的神情。
  比倩蓮心中凜然,難道方夜羽的人這么快便追上來了?
         ※        ※         ※
  何旗揚心中稍定,疑問立生,望著韓柏道:“恩公究竟是誰?”
  韓柏知道天色一明,自己臉上這塊帶著秦夢瑤体香的絲巾,將完全失去了遮蔽的作用,索性扯下來道:“自然是你的老朋友!”
  他的聲音既回复正常,何旗揚立時認了他出來,嚇得全身一顫,踉蹌跌退,直至背脊撞上窗台才停下來,他畢竟是在江湖打滾了數十年的人,自然要占在這可退可逃的位置上。
  韓柏當然一點也不怕他逃進有秦夢瑤芳駕把守的房內去,反故作大方地退后了兩步,以表示全無惡意,搖手道:“我要殺你真是易如反掌,所以你應該相信我是絕無惡意的,況且我對八派聯盟和方夜羽兩方面的人都全無好感,所以只有我才能幫助你。”只是這几句話,便可看出与魔种元神給合后的韓柏,處事又再老到了几分。
  何揚眼中閃著疑惑的神色道:“那當日在酒樓上時,為何你又要非殺我不可,何某和閣下究竟有何深仇?”
  韓柏心想這道理豈是一時三刻說得清楚,含混地道:“因為那時你仍在為馬峻聲賣力,現在形勢逆轉,所以只要你肯照著我的話去做,我定會助你逃之夭夭,繼續三妻四妾金銀滿屋地逍遙快活去。”
  這個解釋豈能令這老江湖滿意,但最后兩句卻有莫大的吸引力,何旗揚沉聲道:“你若要我出臉頂證馬峻聲,我情愿被你殺死!”
  韓柏大笑道:“我會這樣不通情理嗎?只要你寫下一個簡單的聲明,再畫押蓋章,我可拿著這證据,教馬峻聲無辭以對。”想想也好笑,當日在牢內是何旗揚迫他畫押認罪,今天風水輪流轉,卻是他反迫何旗揚畫押,世事之奇,真是想地想不到的玄妙。
  何旗揚道:“但我怎知你不是誘我寫下聲明后,再把我干掉?”
  他這話的确是合情合理,因為殺他容易,而要將他秘密救走,則是危險之极的事。對方又不是和他有什么交情,為何舍易取難?
  韓柏搔頭道:“假若你不相信我,我也沒有什么方法,不過你橫豎左也是死,右也是死,為何不搏一搏,看看我是否守諾的人。”心中奇怪為何直到這刻,秦夢瑤仍未傳聲過來加以指點,難道她故意試試自己的本領,看看自己有什么可治得何旗揚貼貼服服的法寶?
  何旗揚默思半晌,斷然道:“你的武功雖可晉入第一流高手之列,仍只是一個人的力最,能否護我逃走尚是問題,教我要賭一舖也沒有信心……”
  韓柏截斷他哂道:“說到底你也不過是想我保證你可以逃得掉,這個容易得很,只要我將伙伴喚出來,你不但會相信我有能力將你送离險境,還可令你絕不怀疑我的承諾。”
  何旗揚愕然道:“你的伙伴?”
  韓柏心想此時不拖秦夢瑤下水,更待何時,得意地道:“是的!我的伙伴!”接著向著大窗一揖道:“秦小姐請現身相見。”
  何旗揚自然而然地轉身往內望去,一看下猛地全身劇震。
  韓柏暗叫不妙時,何旗揚整個人倒后飛起,直向他壓過來。
         ※        ※         ※
  長長的馬車隊,緩緩向著浪翻云馳至。
  浪翻云柙悄落漠,低頭看了看熟睡如嬰孩的左詩,眼光溜過她秀美的輪廓,歎了一口气,轉進右方一條橫巷去,速度絲毫沒有改變。
  馬蹄聲和車輪磨擦地面的響聲填滿了黑漆的長街,車隊馳至。
  這時浪翻云抱著左詩,深進巷內足有百步之遙。
  四名策馬開路的大漢,首先經過巷口,接著是兩輛華麗的馬車,到第三輛時,駕車的赫然是龐斑的黑白二仆。
  浪翻云神態依然,緩緩而行。
  黑白二仆比之先前的騎者和駕車人,功力自是高明得多,自然而然生出警覺,往巷內望進去。
  兩人猛然大震時,馬車的移動,已把他們帶到了不能直看進巷內的位置。
  “嘶……”
  馬車戛然剎止,就像有只無形的巨手,從后拖拉著馬車,分作三排的六匹健馬,無論如何奮力前沖,狂嘶猛叫,仍不能拉得馬車再前進分毫,情景怪异莫名。
  快走至小巷另一端出口的浪翻云,像是完全不知道身后這一端巷口發生了什么事,繼續遠去。
  停下來的華麗馬車那低垂的窗帘于此時無風自動,揭了開來。
  以一种不尋常的緩慢速度掀起。
  在帘角揚起那剎那的同時,遠在百多步外另一出口的浪翻云,竟像能生出感應般,轉右而去。恰好是窗帘揭往的方向。
  而更使人震駭莫名,難以置信的是浪翻云的速度与窗帘掀起的速度完全一致,那就是說,當車內人透過窗看出去時,那窗帘就像“揭”了個浪翻云出來。使人有种玄之又玄的怪异感覺。
  當窗帘揭起至一半時,一道比電光更凌厲的眼芒,穿窗而出,直追而去,落在浪翻云身上,絲毫不受小巷里的暗黑所影響。
  窗帘揭盡。
  浪翻云沒有分秒之差地消失在視線不及的巷外。
  車內的龐斑失笑搖頭,無限滿足地收回目光。
  窗帘以正常的速度落了下來,將外面的世界隔斷了。
  蹄聲再響起,六匹健馬恢复了前進的能力,繼續拖著馬車往遠馳了一段距离的兩輛馬車追去。
  坐在車內龐斑之旁的花解語色變道:“那是何人?”
  龐斑淡淡道:“浪翻云!”
  花解語駭然一惊,不能置信地道:“龐老你從未見過浪翻云,為何一眼便把他認了出來?”
  龐斑從容一笑道:“你若去問一問浪翻云,他也必然知道在這馬車內坐著這一個位置的是我龐斑,彼此不用看也知道。”
  這時在前駕車的白仆沉聲道:“花護法,那的确是浪翻云!”
  花解語現出震駭的神色,道:“龐老真使我大開眼界。”
  龐斑哂道:“那有何稀奇!我師蒙赤行藉之成王成圣的《藏密智能書》就有提及這种敵我間的‘鎖魂’境界,當我們的車隊轉入這條長街后,我們便同時察覺到對方的存在,也交上了手,唉!可惜!”
  龐斑惋惜地道:“可惜浪翻云為了怀中女子,放過了立時向我挑戰的机會。”
  這時車隊來到南城門處。
  城門不待叫喚,早被守城兵推得緩緩敞開。
  花解語再次色變道:“浪翻云來了這里,龐老你還要离去嗎?赤老大恐怕不是他的對手。除非青藏四密和北藏的紅日法王肯出手助他。”
  龐斑淡淡道:“浪翻云只是路過這里,被羽不會蠢得去惹他吧!”
  馬車隊開往城外,踏上官道。
  花解語垂著頭,不想讓龐斑看到她俏臉上掩不住的情緒變動。
  龐斑微微一笑道:“解語!你知否為何我會邀你共乘一車?”
  花解語低聲道:“解語對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因為這尚是我笫一趟坐進龐老你車里。”
  龐斑道:“道理很簡單,因為我不想你半途溜回去。”
  花解語一震下望向龐斑充滿了男性魅力,既英偉又冷酷的瞼容,嬌柔地道:“解語既答應了龐老,怎還會改變呢?”
  龐斑歎道:“解語你動了真情,已一發不可收拾,剛才找的借口,不是想回去嗎?”
  花解語默然垂首。
  馬車隊消失在城外官道彎角處。
第二章 青藏四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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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韓柏嚇退了那五名方夜羽的手下時,秦夢瑤暗叫不好,由房門溜往外廳,再由窗戶穿出,向著那可能与南海派有關,身份高于其它人的蒙臉中年人追去。
  假若她能證實這人是南海派的人,甚至真個就是該派的掌門人“錦衣夜行”席慕雄,她或者能多了解點方夜羽那無孔不入的情報手段,對八派在和方夜羽愈來愈趨向白熱化和表面化的斗爭里,更多些許把握。
  除了這個原因外,就是這五人無論如何不濟,也不致于會被韓柏嚇走,尤其是在暗處明顯地還有埋伏支持的同党時,他們如會落荒而逃,就更沒有道理了。
  所以她一定要弄清楚眼前是否有更迫切的危險,設法由被動轉回主動。
  這些念頭閃電般掠過她平靜無波的芳心時,秦夢瑤早掠過了十多座房舍,追到那蒙臉人背后五十步處。
  就在這時。她至靜至极的禪心警兆乍現。
  秦夢瑤停下,靜立屋脊上。
  要知她正全力展開身法,就算要停下來,也必須逐漸減速,像這樣說停就停,由至動化作至靜,實是有違常理,那种极端的對比,在視覺和心理上都予人震撼性的效果。
  這時在黯淡的月色里,東南西北四方緩緩升起四個高矮不一,身穿素黃僧袍的喇嘛僧,而那被秦夢瑤跟蹤的蒙臉男子則乘机逸進暗黑里去。
  秦夢瑤微微一笑道:“方夜羽也算大臉子,竟能把四位前輩從青藏高原上的大密寺邀來中原,還為他出力。”
  立于東位的喇嘛滿臉皺紋,年紀以他最長,身形亦以他最是雄偉,神態卻最是閒适自得,悠悠道:“太陽密尊者哈赤知閒見過夢瑤小姐,若小姐以為單憑方夜羽的臉子,便可請得動我們,那就大錯特錯了。”
  西位的喇嘛身裁雖最矮,但卻絲毫沒有給人“小”的感覺,因為他体形長得极為均勻,而且看上去非常年青,嫩滑的肌膚像剛發育的少男,容顏俊俏,若非剃光了頭,又穿上喇嘛僧服,确是個翩翩俗世佳公子。這時他手挽佛珠,一粒一粒數著,口中低念經文。
  他欣然一笑,停了念經,接著哈赤知閒道:“本座少陰密尊者容白正雅,今次我們不遠千里而來,為的只是兩件事,其它一切都沒有興趣去管,請夢瑤小姐明察。”他看上去既年肯又文秀,偏是神態穩重而气勢渾厚,語調老气橫秋,与他的外觀恰成相反的對比。
  不待秦夢瑤說話,南方那瘦硬如鐵,千托鐵缽,一臉凄苦的中年喇嘛一聲長歎道:“若能留在青藏,閉關潛修,自是最美,可惜我們不得不來此找尋鷹緣活佛,取回他攜走之物。何況夢瑤小姐今次踏足塵世,擺明不將大密宗三百年前的警誓放在心上,我們那能坐視不理?”
  餘下尚未說話的喇嘛柔聲道:“剛才說話的是少陽密尊者苦別行,本法座則是太陰密尊者宁爾芝蘭,看在夢瑤小姐身上無劍,我們也不會厚顏撿便宜,只要小姐在這里留上一炷香的時間,我們掉頭便走。”
  若說那少陰密尊者是俊俏,這看去同樣年青的宁爾芝蘭只可以“嬌美”來形容,甚至會使人怀疑他是女儿之身,究竟是男是女,實是扑溯迷离。
  秦夢瑤煞那間閃過無數念頭,但都給她一一拋開,最后只剩下較迫切的兩個問題,就是何旗揚和韓柏的安危,不由暗歎一口气。
  方夜羽使這四人將自己困在此地,自然是要去對付何旗揚和韓柏,而這四人的确有將自己留在此地的力量。
  在中原里,可能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青藏四密的底細,因為這牽涉到武林兩大圣地,慈航靜齋和念禪宗与南北兩藏几個最大教派持續了數百年激烈但秘而不宣的斗爭。
  兩大圣地之所以長期禁止門人在江湖上走動,亦是与此有關。
  假設自己敗了,亦等于慈航靜齋和念禪宗終于在這場牽涉到宗教信仰和禪法的中藏斗爭中,垮了下來。
  這四密尊者說話看似客客气气,其實無一句說話不暗合攻心之道,只要能破坏秦夢瑤的劍心通明,他們便立于不敗之地。
  秦夢瑤那會不知道,饒是如此,當她想起可能陷入了凶險絕地的韓柏時,芳心仍掠過一絲焦慮。這使她知道韓柏在她的芳心里,有著一定的位置。也使她知道單憑將對韓拍的憂慮強壓下去,只是下乘之策,她定要另尋他法,否則今夜將有敗無胜。
  那女子般嬌柔的宁爾芝蘭訝然道:“夢瑤小姐竟在明知貴友韓柏性命危如卵的當儿,仍不急于突圍,确教我等參詳不透。”
  這人每一句話,都在提醒著秦夢瑤:韓柏正身陷危机,這固是針對著秦夢瑤以“靜守”為主的靜齋心法,但更深一層的意義,就是他認為秦夢瑤對韓柏已有情意,只憑這點,便可對秦夢瑤构成另一种困扰。
  看來是四密之首的哈赤知閒徐徐道:“我們四人的年紀加起來,超過了四百歲,對人世的斗爭仇殺,早全無興趣,只是基于當年成為尊者時在大日如來前立下的護法宏誓,不得不与小姐對陣于此。假若小姐能解劍歸隱,立誓永不重入江湖,我們解決鷹緣活佛之事后,亦立刻回藏,小姐還請三思。”
  其它三人都手結法印,念頌藏經。
  秦夢瑤哂然一笑,雖沒有正面作答,四僧都知她斷然拒絕了這建議。
  苦別行道:“可惜之至!可惜之至!”
  容白正雅低歎道:“夢瑤小姐是否打算硬闖突圍?”
  秦夢瑤淡然道:“夢瑤有一個預感。就是無論韓柏遇到多么大的凶險,最后他必能安然渡過,四位尊者是否相信?”
  四僧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心中都在暗感秦夢瑤的反擊利害之极。
  對秦夢瑤這几句話,只有相信或不相信。
  若是相信的話,自不能再以韓柏的安危對她造成壓力:不相信的話,而假設异日韓柏果然逃得性命,便顯示出四人的心靈修養及不上秦夢瑤,這對他們這些一生以精神修練為主的人來說,才是致命的打擊。
  最有效的方法,莫如立即殺死秦夢瑤,那便一了百了。
  忽然間,四僧心中齊涌殺机。
  秦夢瑤立時感應到由四方涌過來的殺气,不惊反喜:原來無論是靜齋心法,又或禪宗的禪功,都是不講殺戮,以“靜”“守”“虛”“無”為主,先前四僧一直采取靜守的戰略,就是針對秦夢瑤不得不突圍的形勢所采取以靜制動的戰術,假設她急于脫身,便大違“靜守虛無”,正好墮進敵人精心布下的陷阱去。
  現在四僧起了殺念,雖沒有任何實質行動,但在精神上已是反守為攻,自亂策略。
  秦夢瑤當然不肯放過這种稍縱即逝的微妙情勢,微微一笑道:“夢瑤失陪了!”作勢欲去。
  她只是腰肢挺直了點,一對纖手略為提起,膝前挫腿微彎,但不知如何,竟給人一种即要騰升掠去的感覺。而更怪异的是她依然是靜守原地,一寸也沒有移動過。
  四僧受她牽引,一齊擺開架勢。哈赤知閒和苦別行,雙手伸開,連著寬大的喇嘛袍,蝙蝠般張開來;容白正雅和宁爾芝蘭則雙手環抱胸前,頭前伸,像兩條盤成一餅的毒蛇,蓄勢扑擊。
  姿勢雖异,心中的震撼卻是彼此如一。
  罷才秦夢瑤初追來時,他們本打算給秦夢瑤先來個下馬之威,豈知秦夢瑤不但覺察到他們的存在,還借由极動化成极靜那玄妙的變換,無形地化解了他們的攻勢,迫他們現身出來。現在她又藉著這包含了至動至靜,似動實靜的奇妙姿勢,主動地控制了戰局,使他們攻也不是,守也不是。
  由此可見這慈航靜齋三百年來首次踏入江湖仙子般的美女,成就已到了超凡入的境界。
         ※        ※         ※
  風行烈移到床緣,向谷倩蓮低聲道:“隨我來!”
  比倩蓮一把抓著他衣袖,嬌聲道:“抱我!”
  風行烈皺眉道:“不要胡鬧,來的可能足方夜羽的人。”
  比倩蓮一惊松手,風行烈乘机脫身,穿窗而出,谷倩蓮慌忙飄身而起,追在后面。
  來到窗外,風行烈大鳥般騰空而起,先落在一棵樹的橫干處,再掠往客棧旁一所民房之上。
  比倩蓮來到他身旁,問道:“敵人在那里?”
  風行烈凝神細听,忽有所覺地道:“隨我來!”
  比倩蓮隨著他閃高伏低,望西南而去,兩人展開身法,迅若飛鳥,不一會前面的民房上人影一閃,又失去影蹤。
  風行烈微微一笑,向谷情蓮舉手打個招呼,躍落一條窄巷去,奔了十多步,切入另一道較寬的街道,那黑影又再在前方出現。
  這時連谷倩蓮也不由不佩服風行烈的追蹤術,确是非常高明。
  風行烈將谷倩蓮一拉,避進道旁的暗黑處,才藏好身形,那人迅速回頭一望,又繼續往前掠去。
  比倩蓮慌忙下擠進了風行烈怀里去,駭然道:“好險!”
  風行烈輕聲道:“若這類小角色也能察覺到我在追蹤他,我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比倩蓮默然無語。
  風行烈奇怪谷倩蓮為何忽然像啞了般,低頭望去,谷倩蓮美目緊閉、滿臉紅暈,這才醒覺和這嬌俏的少女實在太親熱了,也不由心神湯漾。
  比倩蓮惊醒過來,仰臉道:“為何還不追去?”
  風行烈收攝心神,哂道:“賊巢已到,何需再浪費腳力。”
  比倩蓮也是江湖門檻非常精到的人,只是有風行烈在,女性的本能使她不自覺地倚賴著對方,聞言低聲道:“是否發現了對方把風的人?”她這一問絕非無的放矢,江湖上一個慣常的技倆,就是故意到了目的地而過門不入,讓把風的人看看有沒有人在跟蹤,這方法非常有效,除非遇上像風行烈這樣的高手,能先一步發覺對方負責監視的人。
  風行烈微一點頭,低呼道:“回來了!”
  丙然那夜行人從對面的一所民房躍下,巷尾一道圍牆的后門張了開來,那人閃身入內。
  風行烈道:“看來不像是方夜羽的人,是否仍要追查下去?”
  比倩蓮道:“這樣鬼鬼祟祟,那會有什么好人,橫豎我們閒著沒事,看看他們干些什么也好。”
  風行烈沉吟片晌,道:“好!隨我來。”貼牆上掠,伸手攀著檐頂,借力輕若狸貓般翻上屋頂,動作若行云流水,非常好看。最難得是原地直上,不虞給人發覺。
  比倩蓮心中暗贊,暗忖自己輕功雖然不錯,比之風行烈,仍是有一段距离,幸好自己另有法寶,取出當日藉之救風行烈逃命的索鉤,射上屋檐挂好,借力躍了上去,來到風行烈身旁。
  風行烈點頭道:“這只索鉤制作巧妙,鉤身黏上軟棉,鉤上東西時全無聲息,是否你自己設計的?”
  比倩蓮欣喜里帶著微微的怨懟,道:“我做的事里,終有一件得到了你的贊賞。”
  風行烈想不到這樣一句話也能令谷倩蓮如此快樂,微微一笑,也不打話,往前掠去,過了兩所民房后,躍進其中一家的后園里。
  比倩蓮落到他身旁,奇道:“那人并不是進了這一家呀!”
  風行烈指著設在小后花園一角的石凳石台道:“看!有這么好的地方,怎可不進來歇歇腳,欣賞一下日出前的夜景。”大搖大擺走了過去,坐在其中一張石凳上。
  比倩蓮秋波流轉,輕移玉步,坐到他身旁另一張石凳上,手肘枕在石台面,手托著下巴,望住天上的月亮道:“不知月亮里是否真的住著個美麗的女神仙?”
  風行烈失笑道:“你好象忘了到這里是要听故事的呀!”
  比倩蓮一呆道:“听故事?”
  風行烈將大手按在她的背心處,微笑道:“是的!听一個事先全不知道內情的故事。”
  比倩蓮嚇了一跳,正想著為何風行烈忽地來個大轉變,對自己動手動腳起來,一股淳和的真气,由風行烈的手心處輸進她督脈內。
  四周本半藏在黑暗里的景物光亮清晰起來,听覺的世界亦丰富起來,多了很多先前沒有察覺的細音。
  風行烈的聲音在她耳旁低聲道:“將精神集中往西南方。”
  比倩蓮才知道風行烈是以內功助自己去竊听那夜行人的動靜,大感刺激好玩,收攝心神,凝神听去。
第三章 大戰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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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跌過來的何旗揚手腳軟垂無力。顯是完全失去了知覺,韓柏明知這是接不得的燙手熱山芋,但又豈可任由他跌實地上?
  韓柏大喝一聲劍收背后,單掌上托,一股柔勁,迎向何旗揚。
  眼前一花,何旗揚由仰跌過來,變成橫拋開去,一只纖長白皙的手掌悠悠拍至,看去緩慢之极,但卻有令人怎樣也躲不開的感覺,完全封死了所有進退閃避之路。
  韓柏心頭雛受,狂喝一聲,無奈下順勢左掌迎了上去。
  “蓬!”气勁以兩掌交接處為中心,疾旋開去,一時樹葉紛落,滿園塵土飛揚。
  韓柏鮮血狂噴,往后跌追,到站穩時,足足退了十多步。
  “砰!”何旗揚跌實在地上,動也不動一下.看來凶多吉少。
  韓柏壓下第一口要噴出來的鮮血.勉力站著,駭然定神望去。
  月照下。一個眉清目秀.身穿黃衣,有著說不出風流瀟洒,帶著無比詭异陰柔之气的高僧男子.負手而立,那對只應長在美麗女子臉上的修長鳳目.冷冷地看著自己。
  韓柏暗暗心惊,剛才自己与他對掌,接實時,剎那間對方吐過來連續七重惊人的气動,自己連擋了六重后,到最后一重時,終給對方破入体內,受了不輕的內傷,這樣一招便負了傷。在他与魔种結合后,真是從未有過的事,可恨自己适才還八面威風,現在卻變成了落水之犬,也不知是否應了過分得意而來的報應。
  那人不言不語,上下打量著惊魂未定的韓柏。
  韓柏深吸一口气道:“里赤媚!”里赤媚微微一笑道:“你能擋我一掌,加以看在解語臉上,今晚我可給韓兄一個痛快。”
  韓柏沉聲道:“你把夢瑤怎樣了?”
  里赤媚臉容回复冰冷道:“我本可以騙韓兄巳把她擒下了又或殺了,那樣你必會急怒攻心,殺你更是易如反掌,但若我那樣做了,韓兄做了鬼也不會甘心,是嗎?”
  韓柏听到秦夢瑤仍未落入敵手,心神略定,腦筋立時靈活起來,眼光掃過何旗揚伏身處,沉聲道:“他死了嗎?”
  里赤媚道:“鳥盡杯藏,還要他留在世上干嗎?”語調冷漠,像說著与他毫不相干,又是天經地義的事。
  韓柏涌起狂怒,這里赤媚外貌之秀美,尤胜女子,聲音悅耳動听,但手段和心腸之毒辣,連殺人如麻的惡魔也有所不及。
  里赤媚似乎十分享受韓柏的震怒,眼中閃過欣悅的光芒,淡淡道:“韓兄雖身著魔种,經驗仍是嫩了一點,所以當我下令我的人詐作不敵逃去時,韓兄便信以為真,以致一子錯,滿盤皆落索。真是好笑之极!”韓柏無論在心理、气勢和實質的戰斗里,都感到自己處在前所未有的劣勢里,一時間無辭以對。
  里赤媚輕輕一歎道:“解語也因心有礙,不知我一直跟在她背后,但我亦完成了對她的承諾,直至你們分開后,才動手對付韓兄。解語啊:對你的里大哥也應無話可說吧!”韓柏這才知道里赤媚真的如此疼愛花解語,另一方面也是心中駭然,給這人一直躡在身后,他和秦夢瑤仍然不知,只是這點,可知此人的武功,确与龐斑相差不遠,自己如何是他敵手?想到這里,默連玄功。內察傷勢,看看可有轉机。
  里赤媚眼神一轉,變得凌厲如刀劍,臉上掠過訝与的神色,道:“种魔大法,果是名不虛傳,被我“凝陰真气”侵入髒腑后,仍能支持這么久,且勢不衰、气不竭,看來我要對你作出新的估計了。”
  韓柏頹然再退一步,用秦夢瑤的劍柱地立著,心中有喜無惊。
  原來剛和里赤媚對掌后,确是全身真气渙散,五髒六腑痛若刀刮.完全失去了還擊的能力,但不旋踵真气重新在丹田內結聚,當他運功內視時,体內的真气像有靈性般迅速竄往大小經脈,傷勢立時好了一大半,這刻的軟弱姿態,是靈机一触下裝出來的。
  里赤媚嘴角露出一絲詭异的笑意,一閃,迫至韓柏身前二處,身法之過快,鬼魅也不外如是。
  韓柏連提劍亦來不及.幸好他上承赤尊信的變幻之道,危急下一腳踢在劍尖處,不往后追,反往橫移。
  本應被他踢得往上揚起,割向里赤媚下陰的劍,竟紋風不動,原來里赤媚的腳像有眼般,和韓柏一齊踢在劍尖上,將劍夾緊在兩只腳尖之間。
  同一時間,里赤媚雙掌穿花蝴蝶般揚起,交互穿飛,到分開來時,一掌拍向韓柏臉門,另一掌拍向韓柏前胸,招式使美至無可比擬的地步。
  韓柏机靈万分。當里赤媚腳尖踢上劍尖時,立時縮腳抽劍,但里赤媚聲掌又至,無奈下松開握劍的手。收在胸前,另一掌反拍對方攻往臉門的一掌,空有劍而不能用。
  “蓬:蓬!”四掌接實。
  韓柏感覺對方掌力陰柔之极,不但化去了自己剛猛的內勁,還緊素將自己雙掌吸著不放,偏是自己的身体卻是往橫移開的勢子,那情景确是怪异尷尬無倫。
  里赤媚一聲長笑,上身前俯,雙掌依然吸著韓柏不放,一抽腰,肩頭硬撞在韓柏肩處,這時雙掌勁道才吐實。
  兩股陰勁由敵掌透手心而入,肩撞處是另一股狂猛無比的臣力,韓柏危急下真气回守身內,慘哼一聲,斷線風箏般橫跌開去,先前壓下了的第二口鮮血,喉嚨一甜下,總噴了出來。
  “蓬!”“當!”韓柏身子和秦夢瑤的劍几乎同時掉在地上,可見這几下交手的惊人高速。
  韓柏這次學乖了,就在空中被震跌的時間立即連轉魔种予他的奇异真气,一触地便彈了起來,准備應付里赤媚另一輪的可怕攻勢。
  里赤媚沒有追來,負手悠閒地看著他,仰天一笑道:“你以為我不知你的功力已恢复了大半嗎?你想扮可怜相來騙我,我便讓你反吃騙人的苦果。”
  韓柏臉容扭曲,嘴角溢血,形狀可怖.心中的沮喪是不用說的了,這里赤媚無請在那一方面,也處處壓著自己,教自巳一籌莫展,這樣下去,自己不像耗子般給他這只惡貓弄死才怪。
  他雖有再戰之力,但早泛起難以力敵的感覺,這才是真正致命之傷。不過有一點奇怪的地方,是為何對方不乘胜追擊,取自己的命,這點可能是自己能否逃生的一個關鍵。想到這里,燃起希望,腦筋活動起來。
  里赤媚淡淡一笑,從容道:“看在你能連擋我兩輪攻勢,我便讓你像個男子漢般自盡而死吧:”韓柏中一動,哂道:“你絕非殺人會手軟的那种人,為何如此优待我韓柏。”
  里赤媚苦笑搖首道:“我不但非是那种人.還剛好相反,只有在殺人時,才特別起勁。”頓了一頓,喟然道:“說到底還不是為了解語,除了別無他法下,否則我不想解請愛上了的男人,是畢命于我手里。”
  這的人諸气溫和多了,像對著知己娓娓深談,韓柏卻看穿了他是決意殺死自己,才不怕透露出內心的感受。
  他也知道里赤媚并不怕他拖延時間,運功療傷。因為即使他功力全复,依然是打不過里赤媚,連逃走也辦不到,可是他卻不能就此放棄拖延的机會,問道:“你是否暗地里深愛著解語的呢?”
  里赤媚微微一笑,出奇地柔聲道:“也難怪你有此誤會……”仰首望向天上的明月,沉吟道:“我乃家中獨子,而解語則是我奶娘之女,我比她年長了十歲,自少疼她和保護她。不肯讓她受到任何委屈和傷害,我們的兄妹之情便在童年時這樣毫無机心的狀況下培養出來,每次見到她時,早逝去了的年,就像重新活在眼前。”
  雖明知對方不會放過自己,韓柏對里赤媚的好感卻增多了,也明白到里亦媚今夜如此多感触,是因花解語違命不殺自己,又要隨魔師北返,以致感触傷情。
  里赤媚淡淡道:“好了:韓兄請告欣我,是你自己動手還是要由我動手,若我再出手,不會像先前般客气了。”
  韓柏早領教過他鬼魅般迅速的身法,后迫三步,擺開架式。
  里赤媚注視著他后退的勢子,冷冷一笑,道:“你退后時气不凝神不聚,顯是奮意迷走,難道你自信可胜過我的“魅變術”嗎?”
  韓柏見他如此自負,再退三步,仰天大笑道:“本來是沒有信心的,但現在卻有了。”身形往后疾退。
  里赤媚微微哂笑,身体搖了一搖,追在韓柏身后,迅速拉近兩人間的距离,他人雖自負,但從不輕敵。
  韓柏狂喝一聲,后追之勢加速,瞬息間背都撞上了何旗揚后園的圍牆。
  里赤媚暗忖小子在我死,縱使他可破壁而出,身形必會滯了一滯,只是這些微的遲緩,自己便可赶上他,再以雷霆手段將他擊殺,猛提一口真气,閃電般向韓柏射去。
  “砰!”碎石飛濺下,韓柏破壁而去。
  里赤媚一聲長笑,毫不忌憚地穿過破洞,落到牆外的街道上,四顧卻無人蹤。
  后方風聲輕晌。
  里赤媚呆了一呆,為何韓柏又跨牆回到了園內?念頭一轉,扭身穿洞而入,還未重回園內,已見韓柏躍入園里,來到早先棄劍之處,后腳踝一撞,那把劍离地而起,直往他刺來。里赤媚輕輕躍起,右腳尖點在劍身上,借力彈起,大鳥般往退到何旗揚書房窗前的韓柏追去,身形沒有半點停滯。
  韓柏早知他厲害.仍想不到厲害至此,怪叫一聲,一個倒栽蔥,穿窗竄入了房內,同時喜叫道:“夢瑤:你回來了。”
  里赤媚聞言一呆,便生生從空中落下,心想假若韓柏和秦學瑤兩人聯手躲在房內伏擊,恐怕連龐斑和浪翻云也不敢貿然闖入。
  房內響起物体移動的微弱聲音。
  里赤媚大叫中計,扑入房內去,只見一個大柜橫移了開來,露出伸往下面的一條暗道,不禁勃然大怒。若自己早知房內有如此玄虛,韓柏休想逃走。
  他臉容回复冰冷,暗運玄功,立時听到地底傳來一陣微弱的腳步聲,往西北迅速去了。里赤媚雙眉一揚,并不迫入地道里,穿窗外出,躍上屋頂,几個起落,來到西北方最高的一座樓房之巔.凝神止息,全力展開耳听目視之術。這時方圓數里之內,若有一只耗子走過,也休想逃過他的耳日。黑夜對他來說,根本和白晝毫無區別。
  縱便在強敵環伺下,遠處何旗揚華宅里又隱隱傳來韓柏和別人動手的聲音,秦夢瑤的心依然一塵不染,靜若止水。
  自感應到言靜庵的仙去,她在极度神傷下,毅然拋開了這舍割不下的師徒之情,心靈修養又深進了一層。
  這并非說她是無情之人,有生必有死,人生對她來說只是春夢秋云,任何事物由始至盛,由盛至衰,由衰至死,乃大自然的節奏和步伐,是自然的本質,也是所有性命的本質。
  今天言靜庵死了,明天或會是她,死亡又有何可悲?
  由這一念,她忽地心意澄明,回复先前靜守的姿態。
  守在東南西北的四密尊者齊聲大喝.一齊出手,分由四方攻來。
  外人看來,或者會感到非常奇怪,為何剛才秦夢瑤擺了個既動亦靜,攻守兼備的姿態時,四密也只是以半守半攻來應付,反而現在當秦夢瑤由攻守兼備化作完全的靜守之勢時,四僧卻要爭先搶攻?豈非不合情理之极,其實卻是這樣才合乎情理。
  因為到了秦夢瑤和青藏四密這种高手的較量,早起离了一般武斗的層面,更決定性的是“心法”的較量。這种無形的爭斗,才是真正決定他們胜負的關鍵。
  為了應付秦夢瑤那深合劍道的姿態,四密的似攻非攻,正恰好平衡了秦夢瑤神來之筆的一招,亦可以說是巧妙地“化解”了秦夢瑤這一“靜勢”。
  于是秦夢瑤只有三條路走。
  第一條是保持原勢.第二條是由靜化動突圍而去,第三條路當然是以靜采守勢。
  若走的是第一條路,那便變成另一對峙的僵局。所以秦夢瑤只能在第二和第三兩條路里,選擇其一。
  在四密的心中.荼夢瑤為了救韓柏,當然應走第二條路.豈知恰好相反,秦夢瑤揀了第三條路。難道她真的有韓柏大難不死的預感?那她的禪念豈非比他們更高深?這個念頭才升起,敵我間那微妙的均衡立時給打破。
  而四密在秦夢瑤那靜恃內收的气勢所牽引下,不得不敵追我進,終于給秦夢瑤牽著鼻子,由欲攻之勢,變成全面出擊,試圖破去天下兩大武林圣地的最高心法,慈航靜齋那名懾天下的“靜极之守”和淨念揮宗的“虛無還本”。
  一攻一守,主動仍是操在秦夢瑤手里。
  到了此刻,四密才真正感受到為何秦夢瑤能打破靜齋三百年來無人能破的禁規。涉足江湖。
  四密雖一齊攻至,速度方式卻有非常大的分异。
  炳赤知閒手拈法印,指扣成圈,悠悠而來,有种說不出的閒适自在,教人無從捉摸他下一招如何變化,何時會出重手?
  宁爾芝蘭的姿態更是奇怪,似進又似退,進兩步卻退一步,兩手像彩蝶交舞般穿來插去,既詭异又是好看。
  容白正雅淡定扰雅,手捏怫珠,滿臉笑意,緩步而行,一身黃袍無風自拂,顯在積聚真勁,以作雷霆万鉤的一擊。
  反是一臉憂思的苦別行直截了當,手恃著的鐵缽來到腹下,兩手分按著鐵缽的邊緣。輕輕一擦,鐵缽旋轉著升起到他額頭處,定在那位置“呼呼”飛旋。苦別行再略一矮身,直豎右手一指托起鐵缽,讓它陀螺般纏續轉動,往前一送。鐵缽發出尖銳的破空聲,望秦夢瑤飛旋過去。
  秦夢瑤微微一笑,看也不看那聲勢凌厲的飛缽,隨意舉指彈去,但彈的是若依飛缽目前的來勢,則偏离軌跡較為右方的位置。
  那知飛缽來到离秦夢瑤五許處。忽地窒了一窒,再前進時,竟然真的偏离了原來的軌跡.轉由較有的角度往秦夢瑤擊去,恰好被秦夢瑤纖美如白玉雕成的手指彈個正著。
  “當!”飛缽由左旋改作右旋,向苦別行回敬過去。
  同一時間秦夢瑤原地飛旋起來,秀發輕揚,衣袂翼飛,秀足离地寸許,似欲飛升而去,姿態之美,實不應見于人間俗世。
  四密眼中同時閃過駭然之色,原來他們發覺秦夢瑤竟絲毫不受他們龐大壓力的影響,有一种輕松寫意的神韻,顯示秦夢琨竟在這刻,將靜齋和禪宗兩地心法的精華,發揮致盡,使人完全無隙可乘,達到守靜乘虛的最高境界。哈赤知閒、容白正雅和宁兩芝蘭同時止步。
  苦別行一聲禪唱,手一伸收回了缽,納入怀中,忽又臉色一變,悶哼一聲,往后退了兩步,然后臉色再變.竟仍要退多半步,才能站穩。
  秦夢瑤嬌笑道:“四位尊者:失陪了。”
  背心處風行烈真气源源輸入,谷倩蓮開始听到微弱的聲音,連忙更凝神去听,聲音清晰起來,只听一個沙啞般的聲音道:“那邊有了确切的消息,陳令方將依我們提議的路線上京,出發的時間是明天辰時,估計兩日后便會經過白蛇渡。”
  另一把較老的聲音嘿嘿陰笑道:“告訴簡爺.這事我們必會做得妥妥貼貼,一條活口也不會留下來。”
  沙啞聲音道:“記緊把現場造成仇殺的狀況,金帛財物半個子儿也不要動。”
  先前那聲音道:“當然當然,簡爺乃統領的代表,我們怎會不遵從。來:我們先喝兩杯……”
  接著是些客套的應酬說話。
  比倩蓮停止偷听,皺眉道:“他們似乎在說及一個陰謀,可惜我卻不知他們在說誰。”風行烈道:“那我們要不要……歎:伏下!”谷倩蓮嚇得縮進了台底下。豈知風行烈亦躲了進來,親熱地和她擠作一團。
  上方風聲傳來。
  風行烈低聲在谷倩蓮耳旁道:“有人站在牆頭處。”
  比倩蓮還未來得及點頭表示知道,上面傳來刁辟恨的聲音道:“爹:他們是否知机离城走了,否則為何客棧里找不到他們,外頭也不見蹤,?”
  刁項的聲音道:“看來是這樣了.不過大可放心,柳護法保證將所有住雙修府的水陸道路全部封鎖,這小賤人和那狗賊休想能逃回去。”
  風聲再起,兩人离去。
  比倩蓮吐了吐舌頭,在風行烈耳邊嘻嘻笑道:“我變了小賤,你則是狗賊,是否可以配對?”
  風行烈啼笑皆非,低聲道:“不若我倆鬧他們一個天翻地覆,要他們以后不論見著谷小姐和我的丈二紅槍,也須退避三合,好玩嗎?”
  比倩蓮失聲道:“你不怕舊患复發嗎?”
  風行烈苦笑道:“很怕!但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第四章 武庫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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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柏急如喪家之犬.嘴角帶著血污。蹌踉由秘道另一出口,一所無人的小房屋奔出長沖后,立時貼著牆邊狂亂奔逃。
  一時也不知應打那里逃走,卻自然而然往韓家大宅的方向奔去,畢竟那是他渡過了十多年的“家”。
  他心中只想著如何回去救秦夢瑤,以他一人之力,實無方法胜過里赤媚。唯一的辦法,是去找到能助他的范良极。希望憑兩人聯手之力,對付這技藝惊人的凶魔。
  想到這里,心中警兆忽現.駭然回頭望去,只見里赤媚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在后方百步許外追過來。
  韓柏頭皮發麻,心中大叫“我的娘呀!”強提一口真气。顧不得像翻轉了過來般的五髒六腑的傷痛,加速逃去。剎那間到了韓家大宅的正門處。
  這時韓家內除了下人外,大部份人都聚在正廳里,等待著黎明的來臨,想起長白的人天一亮便大軍壓境,來与問罪之師,誰還睡得著?
  云清呷了一口茶,喝得口也淡了,看著縮在耳斗篷里的五小姐宁芷,道:“宁芷你要不要睡上一會儿?”
  宁芷搖了搖頭,深情地望向坐在她旁的馬峻聲。
  馬峻聲輕輕道:“就這樣閉上眼睛睡一會吧!”韓宁芷對他倒听話得很,緩緩合上原本明亮但現在卻失去了神的眼睛,卻不知能否睡著。
  大少爺希文向父親韓天德道:“不舍大師去了一整晚,不知能否在天亮前赶回來?”
  韓天德無精打地搖搖頭,也不知是表示不知道,還是認為不舍赶不來了。
  二小姐慧芷和四小姐蘭芷臉上都現出擔憂的神色。
  三少爺韓希武悶哼一聲,不可一世地道:“我才不信長白的人是三頭六臂,師傅答應了天亮時來此助陣,有他老人家在,誰還敢亂來?”提起師傅“戟怪”夏厚行,他更是神气了。
  眾人還未來得及對他的大口气作出反應,“轟:!”一聲兩重院落外的正門傳來惊天動地的一下震晌。
  眾人愕然,難道長白的人不但來早了,還公然破門而入?
  念頭還未完,一把雄壯的男聲在正門處大歎道:“我是韓柏|.快起來!不得了:人妖來了!”聲音由遠而近.直闖進來。
  眾人听得韓柏之名,真是晴天霹靂。齊齊色變。反而听不清楚最后那几句話。
  閉目養神的五小姐韓宁芷猛然惊起,臉無血色,顫聲叫道:“小柏又來索命了!”云清听得渾身一震,望向馬峻聲。
  馬峻聲避開她銳利的眼光,拔劍而起,沉聲道:“讓我去看看誰在裝神弄鬼?”
  二小姐慧芷低聲安慰宁芷道:“不像小柏的聲音。”
  “砰!”廳門打開,一名形相恢宏的年青男子气急敗坏沖了進來,唇角仍帶著血污。當然是被里赤媚得無路可逃的韓柏。
  眾人愕然望向他。
  云清當然認得他,又曾听過范良极喚他作柏儿,但卻從沒把他聯想到韓府凶案那“韓柏”的身上,只知他武功高強之极,如此愴惶奔來,自是大大不妥。雙光刃立時來到手里,飄身而起,准備應變,不知如何,對這韓柏她心中竟泛起了親切的感覺。
  韓希武這些日來早蹩了滿肚子悶气,見云清一副戰斗樣儿,私心竊喜,連忙提起放在一旁的長戟,由左側向韓柏攻去。
  韓天德長身而起。擺開架勢,准備應忖這不速之客,韓希文也連忙找出劍來,護在三位妹之前,嚴陣以待。
  韓柏一見韓天德,早忘了對方不認得自己,大叫道:“老爺本好了:快喚八派的人來!”又同云清嚷道:“云清那……噢:不!”這時韓希武的長戟攻至。
  韓柏看也不看,伸手一撥一拖,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扯來,韓希武身不由己,蹌踉往韓柏身后跌去,長戟剛好迎向一道鬼魅般閃入廳內的影子去。
  韓宁芷瞪著韓柏,全身發抖尖叫:“真是小柏……我認得他說話的聲音,鬼!”眾人里以云清武功最高,眼力亦見最高明,一見里赤媚閃電般的身法,便知要糟,嬌叱一聲,越過韓柏,往里赤媚攻去,希望可以救回韓希武。
  眾人都以為她要對付韓柏,豈知卻是攻向跟著追來的另一人,一時都弄糊涂了。
  這時韓希武的長戟眼看要刺中里赤媚。
  里赤媚亦像韓柏那樣,眼尾也不掃韓希武一眼,劈手執著戟頭,像扔廢紙般隨手向后拋去。
  韓希武剛給韓柏扯得只剩三魂卻不見了七魄,現在又再給人抓著兵器,那還不學乖了,急忙松手,豈知戟身傳來一股奇怪的黏力,使他欲放手也不能,眼前一花,給人轉了出廳外,跌個七葷八素,今趟也不知自己是走了什么霉運。
  云清的雙光刃,一上一下,分取里赤媚的喉結和榴中兩大穴。
  里赤媚一聲長笑,奇异地閃了一閃,不但讓云清凌厲的雙光刃完全刺空,還避過了云清,到了她身后,一掌拍向韓拍的背心。
  韓柏見廳內除云清外,再無某他高手,心知要糟,同時也因引狼入室后悔万分。高呼道:“老爺小姐快逃!”反手一拳迎向里赤媚的掌。
  “蓬!”韓柏凌空飛跌,來到另一邊大廳通往后院的大門旁。這次他用了卸勁,雖整條手臂痛楚不堪,卻沒有受到更嚴重的內傷。
  馬峻聲和韓天德同聲大喝,一劍雙掌,齊往里赤媚攻去,云清這時又回過雙光刃來,由后方配合著兩人夾擊這不可一世的蒙古高手。
  直到這刻,眾人仍不知里赤媚是誰,就這樣糊里糊涂動上了手。
  韓柏咬牙大叫道:“冤有頭債有主,里赤媚你要殺我便跟來。”撞門而去。
  眾人听得里赤媚之名,無不色變。
  里赤媚怒喝一聲“滾開”,化出千百重掌影,云清、馬峻聲和韓天德三人有若触電,拋跌開去,看似凌厲的攻勢完全瓦解冰消。
  其它人眼前一花,里赤媚便消失不見,駭然下臉臉相覷。
  韓柏剛掠進內院,里赤媚從后追至。
  韓柏知道逃也逃不得多遠,把心一橫,移往練武場內,向著武庳大門扑去。
  里赤媚如影附形,驀地增速,剎那間追到他身后兩丈處,凌空一指戮去。
  韓柏离地騰升,避過可洞穿將壁的指風,“砰”一聲以肩頭撞斷門鎖,貼著門楣滾進武庫里去。
  里赤媚冷哼一聲,旋風般搶進去,才越過門檻,眼前精光一片,寒鋒扑臉而來,他不慌不忙,一指彈出,豈知刀光再閃,還改變了角度,往他下腹削來。
  里赤媚心中一懍,暗忖這是什么兵器,如此凌厲,翻身躍起,越過韓柏頭頂時,右手五指箕張,抓向韓柏的天靈蓋。
  韓柏哈哈一笑,微一蹲低。手中利刃往上挑去刀气大盛,呼嘯聲響徹武庫。
  “叮!”里赤媚化抓為叩,曲指在刀尖處。
  韓柚悶哼一聲,翻倒地上,手一揮,斷了刀尖的東洋刀化作一道電芒,脫手向掠往武庫中心處的里赤媚射去。
  里赤媚后腳一伸,飛東洋刀,落到地上時,韓柏又從兵器架上拿起一把大關刀,擺開架勢,遙指著他。
  里赤媚緩緩轉身,含笑道:“韓兄似乎突然回复了信心,不知是何緣故?”
  韓柏仰天一笑,道:“斗不贏.不過一死,有什么大不了,只是想不到我和方夜羽黎明前武庫之會,竟換了你來,看刀!”里赤媚嘴角微帶冷笑,看著韓柏按著奇怪的步法,大關刀亦不斷改變著角度,向著自己攻過來。心中一栗.這韓柏就像變了另外一個人那樣。難道黎明前的一刻,真也是他的最佳時刻?
  秦夢瑤叫了聲“失陪了”,身法由慢轉快,倏忽間迫至吃了暗虧的苦別行身前,手撮成劍,往苦別行刺去。
  苦別行厲嘯一聲,無奈下雙手一送,鐵缽再從怀里旋飛出來,化作一連串光影,迎向秦夢瑤以手代劍的一擊,同時往后疾退。
  其它三僧見狀知道不妙,分由三方赶來。施以援手,容白正雅的距离最遠。但他手中珠串揚起。五粒佛珠射了出來,分取秦夢瑤背上五處大穴,卻是后發先至。
  秦夢瑤嬌叱一聲,左右掌尖發出“嗤嗤”气勁.不攻向苦別行,而向由左右兩方攻來的哈赤知間和宁爾芝蘭刺去,同時騰身而起,避過后面襲來的佛珠,右足點在鐵缽的中心處。鐵缽去勢与高度竟無絲毫變,帶著秦夢瑤斜飛往容白正雅頭項的上空,直与云而去的仙子無异。
  三僧都以為她必是乘勢追擊苦別行,以攻破苦別行那一方的封鎖,豈知她忽然藉飛缽改變了方向,一呆下秦夢瑤來到了容白正雅的后上方。
  容白正雅怒哼一聲,手上珠串化作點點寒光,往秦夢瑤上去。
  秦夢瑤嬌笑道:“還你托缽!”腳下微一用力,鐵缽旋下,削往容白正雅的臉門,人卻翔飛開去,沒進暗點里。
  容白正雅最接近秦夢瑤,本欲追截,但鐵缽削來,惟有一手接過,這時秦夢瑤早消失得影蹤全無。
  其它二僧赶到他身旁,都是臉色陰沉。
  亦知閒沉聲道:“此女一日不除,我們南北藏武林,休想再抬起頭來做人。”
  里赤媚兩手探出,一把捏著韓柏怒濤擊岸般劈過來的關刀,手法之准。
  膽量之大,可令任何人瞪目結舌。
  韓柏卻不慌不忙,趁里赤媚藉著關刀吐出內勁前,轉著旋了開去,再回來時,手中拿了枝長達丈半的方天畫戟,他就算閉上眼睛,也知道每件兵器放的位置,要那件兵器,便那件兵器。
  里赤媚用力一拗,“啪”一聲,關刀的身立時折斷,隨手拋開。
  韓柏豪气狂涌,感到痛快之极,身上傷勢像差不多全好了似的,兩手一顫,戟影漫天涌出,刺揮劈戮,眨眼間將里赤媚困在戟影里。
  里赤媚吃虧在剛才見韓柏關刀使得大開大闔.以為對方運起重兵器來,走的亦必是這种路子,由于心有定見,加上這韓府終是八派之地,心切速投速決,所以一出手,便以硬制硬,以強攻強,豈知韓柏戟法一變,既凌厲無比,但又是細密如綿,將戟性發揮至极限,比之韓希武真有天坏之別。
  里赤媚擋了十七擊后,才找到一線空隙,掌背掃在戟身處。
  “啪!”方天壽戟應聲折斷。
  里赤媚心想這次還不取你韓柏狗命,正要仗著魅變之術,搶入韓柏中門,于敵致命一擊。
  韓柏臉上露出個神秘微笑,手一揚,十多個鐵彈,由怀里掏出來,連里赤媚的眼力也不知他何時取得了暗器。
  里赤媚左右搖閃,十指屈彈。擋開把去路完全封鎖的暗器時,韓柏橫移往武庫右側,探手從牆上取下一盾一刀,狂喝一聲,又再攻來,竟是愈戰愈勇,毫無怯意。
  里赤媚心叫不好,高手爭戰之道,最緊要在于料敵机先,可是這韓柏上承赤尊信精通天下各類兵器的本領,每拿起一樣兵器,便能將武器的特性發揮出來,而當他把握到對方的路子時,韓柏早換了另一种武器,這种打法。可能很有趣,但卻絕不适合在這隨時有八派的人到來干預的時刻。
  韓柏猛虎般攻至,盾牌底鋒利的邊緣橫削下陰,勁風狂扑而來。
  里赤媚哈哈一笑,用腳挑起身旁一個放滿了兵器的兵器架,十多件兵器連著鐵架泰山蓋頂般往韓柏壓去。
  韓柏怒叱一聲。橫移一旁,將另一個兵器架撞跌地上。
  里赤媚又挑起另一個兵器架往韓柏壓去,兩手更左右開弓,不斷拔出各种不同兵器,往韓柏擲去,每一擲都貫滿真勁。
  一時間武庫內混亂至极點,韓柏運盾揮刀、一邊將擲來的兵器擋格挑飛,一邊又要避開壓來的兵器架。金屬撞擊聲和兵器鐵架掉在地上的聲音,不絕于耳,有如將漫天雷暴.搬到了這武庫之內。
  韓柏心中叫苦,也不知擋了對方多少“明器”,“當”一聲大震.精鐵打造的盾牌終片片碎裂,正要運刀挑開對方挪來的一柄大斧,才發覺大刀亦只剩下了半截。
  這時武庫內沒有一個兵器架仍是豎立著的,兵器倒滿一地,現出武庫那龐大的空間來。韓柏拋開斷刀,一手接著大斧,旋了一個轉,化去斧身帶著的狂猛勁道,再轉回來,還對著里赤媚。
  里赤媚并非要給韓柏喘息的机會,而是剛才那种打法,最損耗真元,故不得不用點時間凝聚真气,才能再出手。
  韓柏眼耳口鼻全滲出了鮮血,形狀可怖之极,但眼神仍然堅定,完全是一副拚死力戰的气概。
  兩人交手至今,全是以快打快,別人要長時間才能完成的連串動作,他們卻是在剎那間完成,所以由武庫內交手開始,到了這刻,絕不會超過一盞熱茶的工夫,由此亦可知戰況的慘烈凶險。
  韓柏知道自己已是強弩之末,不能再撐多人,腦筋一轉,提著兵器退往后牆。
  气机感應下,里赤媚怒鷹扰免般飛掠過來,雙掌全力猛擊韓柏。
  勁風滿庫。
  韓柏在對方惊人的气動下,連呼吸也有困難,拋開大斧,往前滾去,順手執著地上一枝長槍,往上挑去。
  里赤媚一聲長笑,空中一個翻滾,踢在槍尖上,一指隔空往韓柏右眼戳去,勁气破空,發出嗤嗤嘶叫。
  長槍蕩開,韓柏滾往一側,避還過指風.跳起來時,手上多了個流星,一揚手。向著扑來的里赤媚迎頭撞去。
  里赤媚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敢放光。”竟側身以肩頭撞在流星上,同時欺入韓柏空門大開的中路,一掌拍出,心想今次若讓你有机會再拿起另一件武器,我里赤媚三個字真要倒轉來為才成。
  韓柏大叫道:“來得好!”覷准來勢.猛一轉身,弓起背脊。
  里赤媚心叫不妥,掌巳印實韓柏背上,触掌處軟軟柔柔,原來竟是印在韓柏用手掌貼在背都的護体軟甲上。
  軟甲碎裂。
  韓柏噴出今晚的第三口血。但后腳一伸,正擊在里赤媚小肮處。
  里赤媚蹌踉后退,嘴角溢出血絲,交手至今,他還是首次中招。
  韓柏乘著掌勢,借力往武庫的后門飛掠過去。
  里赤媚眼中閃過駭人的殺机,抹去嘴角血清,雙足一屈一彈,箭矢离弦般往韓柏射去,此人城府极深,直到這刻,才動了真怒。
  离開后門,是韓家的后花園,也是貨倉和馬庳的所在處。
  里赤媚那全力一掌,雖說被軟甲化去了大半力道,仍是非同小可,韓柏傷上加傷,知道自己若再如此舍命狂奔,不出百步必吐血倒地。
  人聲這時由武庫另一方傳來,可惜卻是遠水難救近火。
  天色微明下,后花園的景像是如此地親切和熟悉。
  身后衣袂破風聲緊迫而來。
  韓柏心中早有定計,嘬唇尖嘯。
  一聲馬嘶,接著是木欄折斷的聲音,一道灰影,由馬庳飛竄出來。
  韓柏大喜,赶上連浪翻云也要稱贊的良駒灰儿,躍上馬背,大叫道:“灰儿呀:救我!”里赤媚扑至,一掌往灰儿凌空聲去。
  韓柏大惊下一抽馬鞭叫道:“快跳!”灰儿像有靈性般原地躍起.落到地上時,放開四蹄。朝后花園的大后門箭般射去,倏地將与里赤媚的距离拉遠了二十多步。
  里赤媚想不到這灰馬如此神駿,竟能突然發力,雖是這樣.但以他的魅變身法.絕對有把握在百丈之內追上這負著韓柏的健馬。
  “砰!”韓柏發出一道劈空掌力,撞木欄門閂,再吐出一小口血.伏在灰儿背上破門而出.轉入長街。
  灰儿仰天一陣嘶叫,興奮万狀,放開四蹄,往長街另一端竄去。
  里赤媚亦將身法展至极盡,追了出來,速度果胜過灰儿少許,逐漸追上。
  韓柏回頭望去,駭然發覺里赤媚追至十丈之內,連忙叫道:“灰儿:快點呀!”灰儿直噴白气,但已無法再加速。
  里赤媚又赶近了兩丈,鬼魅般往韓柏和灰儿掠去。
  日出黃昏暗寂靜的長街,充塞著急劇的馬蹄聲。
  里赤媚右手暗聚功力,准備再迫前一丈。立施辣手,只要擊斃這灰馬,韓柏除了束手待斃外。還能斡什么?
  就在這千鉤一發的時刻,一道惊人劍气發自街旁左方的屋頂上,破空而下,籠罩著里赤媚上方所有空間。
  即管以里赤媚之能,也不得不煞止前沖之勢,提掌迎去。
  蹄聲遠去,只是這一瞬間,灰儿早背著韓柏,切入另一條長街,消失在轉角處。
  “蓬!”掌劍交擊。
  里赤媚全身一震。對方又飄飛而起,落在街心,擋著了去路,姿態美妙非凡。
  原來是剛脫出重圍的秦夢瑤。
  里赤媚知道暫時難以再追赶韓柏,不過卻并不擔心,因為他們早出動了所有人手,封鎖了往城外去的所有要道和出口,只要韓柏還留在城里,休想逃過他們的手底下。
  他乃提得起放得下的人,拋開韓柏的事不去想。眼光落到秦夢瑤手持的古劍上。知道秦夢瑤到過何旗揚處,取回古劍,當然也見到了何旗揚的身。
  里亦媚微微一笑道:“夢瑤小姐,今晚与青藏四密之戰,當使小姐揚威中外,留下美名。”
  秦夢瑤回劍鞘內,亭亭而立,淡淡道:“嘗間魅變之術,威懾域外,今日一見,果是名不虛傳。”
  里赤媚柔聲道:“看到夢瑤小姐還劍鞘內,里某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只不知里某現在若要离去,夢瑤小姐是否會劍再出鞘?”
  秦夢瑤留心打量這充滿邪异魅力,同時具備了吸引男性和女性條件的蒙古高手,點頭道:“你既能指使青藏四密把我留住一炷香的時間,夢瑤怎可不作回報?”
  里赤媚暗察韓柏那一腳造成的傷勢,知道現在實不宜与秦夢瑤這類深不可測的高手硬來,當机立斷道:“好:那我便答應夢瑤小姐在一個時辰內,完全不理會韓柏,如此里某便不須与小姐兵刀相見了。”
  秦夢瑤心中一懍,在某一個角度看,里赤媚實在比龐斑更可怕。因為里赤媚正是那种為求目的,不擇手段的梟雄性格,像現在當他計算過不宜動手,便什么也可以拋在一旁。
  秦夢瑤輕歎道:“里老師請吧!”里赤媚拱手為禮。騰身而起,疾掠而去。
  一道人影落在秦夢瑤身旁,原來是白衣如云的不舍。
  秦夢瑤道:“他發覺了大師在旁窺視。”
  不舍臉色凝重道:“只看他走時所挑的方向,剛好是和我的位置成一直線的反方向,便可知瞞不過他,可恨我們不能不顧師門令,聯手對付他,否則可斷去方夜羽右臂。”
  秦夢瑤搖頭道:“憑他的魅變身法,他若打定主意要逃走,我們恐亦攔他不住。”
  不舍抬頭仰望天色,道:“天亮了:他們也該快來了。”
第五章 風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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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行烈和谷倩蓮兩人來到岸邊的房舍頂上,躲在暗處,往外觀看。
  碼頭處燈火通明,除刁項等一眾魅影劍派高手外.還有十多名陌生男子其中一個赫然是臉色蒼白,包扎著傷口的“白發”柳搖技。
  比倩蓮在風行烈耳旁道:“看:刁辟情那死鬼果真給白發鬼治好了。”
  風行烈不知誰才是刁辟情,經谷倩蓮括點后,才把站在刁項旁的青臉男子認出來,火光里刁辟情臉色陰沉之极,兩眼凶光閃閃。
  刁家的大船泊在岸旁,黑沉沉的只有主艙和船首亮著了照明的風燈。
  比倩蓮又道:“他們呆在那里干什么,為何還不來捉我們?”
  風行烈給她如蘭之气噴得耳朵痒痒的,但又有另一番親切舒服的滋味.也將嘴巴湊到她耳旁道:“為何不見那刁夫人和南婆?難道仍在船上?”
  比倩蓮嬌廳一顫,在風行烈耳旁道:“原來耳朵會這么痒的,真好玩.”如此親熱話儿,出自這嬌靈俏皮的美女之口.風行烈心中一蕩,差點便想親她一口,但想到大敵當前,連忙壓下綺念,低呼道:“看:”谷倩蓮的心神集中在風行烈身上,茫然道:“看什么?”
  風行烈道:“有五艘大船正在駛來。”
  比倩蓮運足目力,往江上望去,暗沉沉的江上果有數十點燈火在遠方移動著,卻分辨不出是多少艘船。
  風行烈的手又按在她背上,輸入功力。
  比倩蓮舒服得“依唔”一聲,才往江上再望去,這次果然看到駛來的是五艘三桅的大風帆,一震道:“雛怪他們點亮了這么多火把,原來是等船到,噢:不好:難道是用來進攻雙修府的船隊?”
  風行烈并不答她,輕呼道:“看:那刁夫人和南婆下船了。”
  不用風行烈提醒,谷倩蓮也看到她們正從踏板由船上緩緩走下碼頭,直到這刻,她仍很難相信這刁夫人是個比刁項更厲害的高手。
  風行烈道:“谷小姐:有沒有興趣趁天亮前,到江里玩耍一番?”
  比倩蓮一呆道:“你……你難道想……”
  風行烈點頭道:“不管對方來的是什么人,總不會是善男信女,一到天亮便會開始搜捕我們,你歡喜做貓還是做耗子?”
  比倩蓮輕輕應道:“希望江水不是太冷就好了。”
  韓柏策著灰儿,在大街狂奔著,迷糊間也不知走了多遠。
  馬后風聲再起。
  韓柏心叫完了,一個飛身翻落馬背,厲叫道:“灰儿快逃命!”雙腳一軟,便倒地上。灰儿一聲悲嘯,雙蹄揚起,吐著白沫,又跑了回來。
  韓柏坐了起來,一個人影閃到眼前,喝道:“沒有我的逃走本領,便不要學人家偷東西,弄成這一副樣子。”
  韓柏大喜抬頭,原來是范良极。
  范良极看到他滿臉血污的樣子,嚇了一跳,怒道:“誰把你弄成那樣子,告訴我,待我為你討回公道。”
  這時灰”走到韓柏身旁,將頭親熱地塞在韓柏怀里,不住低嘶。
  韓柏按著灰儿馬顯,借力站了起來,愛地拍著灰儿,喘息著道:“是里赤媚。你將就點看看要怎樣教訓教訓他!”范良极臉色一變,咕噥數聲,將要為韓柏討回公道一事強塞了回去,回頭看看清晨前的長街一眼,道:“快隨我來!”韓柏牽著灰儿跟著他轉入橫巷,依他之言左轉右走,范良极還不時竄高躍低,看看有沒有人跟蹤,走了好一會后,到了一處林木婆娑的地方,里面原來有一座精致的房舍。
  “呀!”門推了開來,柔柔一臉惊喜,沖了出來,見到韓柏不似人形的樣子,眼奪眶而出,正要扑入韓柏怀內,給范良极一把扯著,道:“小妹你若撞多他一下,保讓他會四分五裂,變作十多塊臭肉。”
  韓柏愕然道:“你叫她作什么?”
  柔柔含羞道:“范大哥認了我作他的義妹,我本想待你回來先問過你,但范大哥說……范大哥說……”
  范良极道:“我說你死了出去,不知是否還有命死回來,怎么樣:怕什么說給他听!”一副尋故鬧事的惡樣儿。
  韓柏道:“我不是反對這個,只是認為你應認她作義孫女。又或義曾孫女才較适合,哈……呀!”才笑了兩聲,胸腹處像給什么硬物重重搗了一下,痛得冷汗也冒了出來,臉上連一點血色亦沒有了。
  柔柔惶急万分,扶著他淚水直流道:“誰把你傷成那樣子,范大哥?怎么辦才好呢?”范良极由怀里掏出那瓶仍有大半剩下的复禪膏,無限惋惜地道:“唉!又要糟塌這救命的靈藥,快張開口來。”
  韓柏張開了口。
  范良极手按在瓶蓋上。卻不披開來,冷冷道:“又不知自己道行未夠,明知方夜羽不會放過你,還四處亂闖……”
  柔柔知他罵起人來,休想在短時間內停止,哀求道:“范大哥!”范良极怒哼一聲,拔開瓶蓋,將剩下的复宵一股腦儿全倒進韓柏張開待哺的大口里,清香盈室。
  韓柏感到一股冰寒,未到腹里,在咽喉化開,變作無數寒气,透入奇經八脈之內,舒服之极,打了個呵欠,道:“我想睡上一覺!”范良极喝道:“你想死便睡吧:現在你只有兩個選擇,一是站在這里運气療傷,一是倒塞在茅廁內睡覺,你選那樣?”
  韓柏知他餘怒未消,乖乖閉上眼睛。凝神運气,不一會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
  范良极眼中閃過惊异的神色,愕然道:“看來這小子的功力又增進了不少。”轉向柔柔道:“小妹進去揀件較醒神的高麗戲服,好讓這小子待會演一台好戲給我們看,還要一盤熱水給他梳洗。我不想堂堂武昌府的府台大人,要被迫嗅他發出來的臭气。”
  柔柔走了兩步,停了下來,低問道:“這辦法真行得通嗎?”
  范良极走到柔柔身旁,輕輕拍了她香肩兩下,愛怜地道:“不用怕,万事有你范大哥頂著,文的不成,便來武的。這家伙今趟能從里赤媚的手底下逃了出來,也不知行了多么大的好運,下次是否還有這种運道,我實在非常怀疑,所以我們不能不押他一注,只有我這沒有人能想出來的方法,才有希望使我們安然逃出武昌城去。”
  卯時末。
  謝峰坐在醉仙樓樓上臨街的一桌,默默喝著間茶,陪著他的還有長白的另兩名种子高手“十字斧”鴻達才和“鐵柔拂”鄭卿嬌。
  他們是第一批進來喝早茶的客人,十多張台子,到現在仍只有疏疏落落約五、六個茶客,每個人都是悠閒自在,好象好几年也沒有干過任何正事的樣子。
  一名伙記捧著糕點.過來叫賣,給謝峰寒光閃閃的銳目一瞪,嚇得立時走了開去,連叫賣的聲音也低弱了下來。
  鴻達才在旁低聲道:“師兄:假設不舍不肯將馬小賊交出來,我們是否真要翻臉動手?”
  謝峰知道那晚龐斑點在鴻達才頭上那一腳,把這師弟的想法改變了很多,不禁更痛恨不舍的攻于心計,巧妙地舊造出大敵當前的气氛,使八派大多數人都禁不住希望團結,而不是分裂。難道自已的儿子便要如此枉死不成?
  不!絕不!
  鄭卿嬌接口道:“翻臉動手并不是辦法,若不舍決意護短.我們就將整件事擺上十二元老會的桌上,由他們評個公道。”
  謝峰冷哼道:“十二元老會少林占了三席,我們只有兩席,若這事拿到元老會去決定,我們豈非要任人宰割嗎?”心想,看來這師弟師妹早私下商量過了,否則怎會如此口徑一致。
  鴻達才和鄭卿嬌還想說話,一名長白的弟子來到桌旁,施禮后坐下低聲道:“昨晚武昌城發生了兩件大事,不但有人硬闖韓府。連何旗揚也在家中給人宰掉了。”
  鴻鄭兩人失聲道:“什么?”
  謝峰最是冷靜,雙目精芒閃過。沉聲道:“詳細道來!”那弟子道:“据我們在官府的人放出來的消息說,打斗發生在下半夜,住在那里的人都不敢走出來看,到天亮時,才發覺何旗揚伏后園里.圍牆還破了個人形大洞。”接著把聲音壓得更低道:“何旗揚身全無傷痕,看來是給一陰柔之极的掌力所傷,且是一擊致命,連掙扎的痕跡也沒有。.”謝峰听得臉色戲變,沉吟一會后,問道:“韓府那邊又發生了什么事?有不舍在,誰敢到那里去撒野?”
  弟子道:“据我們收買了的韓府下人說,事情更是奇怪嚇人。”頓了頓才續道:“不舍似乎并不在韓府,剩下其它人在大廳守候天明,到黎明前,有個自稱韓柏的怪人破門闖入韓府,將睡了的人都惊醒了過來。”
  鴻達才和鄭卿嬌固是目瞪口呆,連謝峰也駭然道:“什么?韓柏?他不是連墳也給人掘了嗎:”
  那弟子亦見惴惴然道:“正是那韓柏,不過聲音樣貌卻全變了,但叫起老爺小姐的那种語气,据說卻神似非常。”
  謝峰神情一動道:“這人現在是否還在韓府?”
  弟子搖頭道:“我們的人也說得不大清楚,好象是耶韓柏給人追殺下逃到那里去,還發生了一輪激烈的打斗,武庫內的東西全給打倒地上,韓天德、云清和馬峻聲都負了傷,不過看來并不大嚴重。”
  三人再次色變。這時另一名弟子到來道:“謝師叔:西宁的簡爺和沙爺來了!”謝峰首次露出歡容,喜道:“快請他們上來!”不舍立在近廳門處,迎接剛到來的小半道人和由冷鐵心率領的古劍池一眾年青高手。當日在酒樓興韓柏等爭斗的几名后起之秀駱武修、查震行等全來了。池主冷別情的愛女,曾好心腸地贈何旗揚一粒回天丹的冷鳳當然也在其中。
第六章 江上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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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行烈雙掌上推,托在躍离江水的谷倩蓮纖足之底,谷倩蓮借力貼著船身,升上了甲板。
  半晌之后.谷倩蓮的俏臉在甲板上伸了出來,向他裝了個可愛的鬼臉,秀發上的水珠往臉流下來。
  風行烈啞然失笑.雙掌按在船身運勁一吸,借力騰身而起,來到了谷倩蓮身旁。兩人都是濕淋淋的,水珠不斷下滴。
  甲板這邊是背對著岸的那邊,現正空無一人。
  比倩蓮低呼道:“現在干什么好?”看了看自己的一身濕衣。緊貼身上,曼妙的曲線顯露無遺,极是動人。
  風行烈卻視若無睹,只是望著落了下來的風帆,吩咐道:“你負責監視岸旁的動靜,若見到有任何人想返回船上,立即示警。”轉身欲去。
  比倩蓮見他無動于中,暗自惱恨,又莫奈伊何,一把扯著他,歎道:“你要去干甚么?”
  風行烈微笑道:“我要去服侍仍留守船上的人。”
  比倩蓮放開了他,待他消失在前艙處后,跺了跺腳,才閃到了船尾一個隱蔽的地方,往江上和岸上望去。
  在熹微的晨光里,五艘大船陸續移靠江邊,風帆都沒有落下,看情形是准備可隨時起航。谷倩蓮眉頭大皺,縱使他們劫船成功,在對方人手充足下,當會很快追上他們.那時在茫茫大江之上。逃走更是困難了。風行烈這計划大膽是夠大膽了,看來卻不是太行得通。更何況揚帆開航,是需要一段時間。极可能船未离岸,便給敵人攻上來了。
  會想下去,芳心愈亂,差點想轉頭去找風行烈,硬架著這沒商沒量的人立即逃走。
  “隆隆”聲中,帶頭的三桅大船首先泊在岸旁,伸下了一道長長的踏板,十多名高矮不一的漢子,從船上走下來。
  早候在一旁的刁項和柳搖枝等人,迎了上去。
  比倩蓮強壓著忐忑亂跳的芳心,凝神往落船的人望去。
  十多人中她只認出了三人,一個是藉方夜羽之力登上尊信門門主之位的“人狼”卜敵.另兩人是背叛了赤尊信跟隨卜敵的“大力神”褚期和“沙”崔毒,其它人大都是臉目猙獰之輩,一看便知非是善類。
  其中一人特別瘦削,長發披肩,眼眶深陷了下去,活像個會走動的骷髏的架子,模樣可怕。
  比倩蓮差點叫了出來,原來她想起此人叫“活骷髏”尤達,乃是黑道里凶名頗著的職業殺手,專門受雇殺人,他行蹤詭秘,兼又武技強橫,所以想殺他的人雖多,但從沒有人能成功,想不到也加入了方夜羽的陣營里。
  如此類推,假若這十多人都是和尤達同級的高手,再加上刁項、柳搖枝,又或刁夫人這類特級高手,便有足夠挑戰雙修府的能力,真是會想愈心惊,冷汗直冒。
  肩頭忽地給人拍了一下。
  比倩蓮一顆心嚇得差點跳了出來,回頭看到是風行烈,才松了一口气。
  風行烈手上孥著一枝大弓.另一雙手拿著一大束勁箭,肩上挂著大包的長衫衣物,模樣怪异之极。
  比倩蓮看得目瞪口呆。
  風行烈將手上的弓和箭輕輕放在甲板上,又將肩上的衣物一股腦儿側肩卸了下來,移到她身旁,一齊往岸旁望去。
  刁項等正跟剛下舶來的卜敵等人寒喧,因人多的關系,只是介紹雙方面的人互相認識,便須費上一段時間。
  風行烈皺眉道:“這真是奇怪,方夜羽若要攻打雙修府,自應偷偷摸摸,以收奇兵之效,為何現在卻唯恐人不知,那些紅巾賊連頭上的紅巾也不除下來,這算是那一門子的道理?”
  比倩蓮早想到這點,不過卻沒有閒暇去思揣,問道:“解決了船上的人了嗎?”
  風行烈道:“船上只有四個女婢和八名水手,武功普通,要制服他們真是不費吹灰之力,噢:你將這些箭都包上衣布,我要去拿火油來。”
  比倩蓮還想說話。風行烈早又鑽了入艙內去,無奈下唯有依他之言,撕破衣物,扎緊在箭頭上,一邊眼去窺視碼頭上敵人的動靜。
  扎到第四枝箭時,刁項等人緩緩移動,往她和風行烈那艘大船走過來。
  比倩蓮心叫“我的娘呀”,正要往找風行烈一齊逃命,風行烈不知從那里捧了一罐火油,從艙里轉了出來。
  比倩蓮焦灼嬌呼:“不得了!”風行烈放下火油,來到她身旁往外望去。
  比倩蓮也隨他往刁項等人看去。
  那群人又停了下來,正和几個官差交涉著,雙方神情看來都不大愉快。
  風行烈笑道:“這些差大哥來得正好,快扎多兩枝火箭。”
  比倩蓮繼續扎箭.同時想起風行烈剛才提出的疑問。
  要知像尊信門、怒蛟幫這類大幫會,雖是官府眼中的非法組織,但除非這些幫會公然作反.攻掠地方,否則地方官府都采取放任政策,只求相安無事。而幫會組織亦會一方面自我約束,另一方面對官府上下疏通,与官府建立一种非正式的互利關系。其實官府里亦不乏幫會中人,否則也很難吃得開。故很多問題在一般情況下几句話就可以解決。而每個幫會都有其生財之道,像怒蛟幫便以販賣私鹽為主要收入來源,各有各的生財手法。
  幫會的活動都以低調為主,像卜敵今次公然調動大批人手。浩浩蕩蕩在大清早泊船登岸,乃是最犯忌的事,難怪受到官差盤問。
  若論武功,卜敵方面隨便走個人出來。料可將區區几名官差打個落花流水,但如此一來,官府將不得不被迫全力對付尊信門,就算一時奈何他們不得。尊信門亦不會有好日子過。基于這些原因,谷倩蓮就更想不通方夜羽為何容許卜敵如此招搖。
  “鏘鏘!”風行烈裝接好丈二紅槍,微笑道:“不知你會否相信,方夜羽是故意要惹起官府注意,使消息能迅速傳遍江湖。”
  比倩蓮惊叫道:“他們回船去了!”風行烈道:“目的已達,難道還要和官府對著干嗎?”
  比倩蓮喜叫道:“刁項夫婦和刁辟情小賊等人全往卜敵的船走去,只有十多個小腳色往我們的船走來,我們有救了。”
  風行烈拿起大弓,搭上勁箭.將布扎的箭頭浸進火油里,從容道:“谷小姐,請為我點火。”
  比倩蓮取出火种,猶豫地道:“真的行嗎!”風行烈瞥了一眼岸邊的情況,刁項和卜敵等魚貫登上船去,魅影劍派刁項的師弟李守、新一代的年青高手白將、陳仲山、衛青等二十來人,則正往他們的船走過來,只剩下那几名官差緊崩著臉,監視著他們离去。
  風行烈斷然道:“點火!”谷倩蓮擦著火熠,拿到箭頭下,沒了火油的布條立時熊熊燃燒起來,送出一團濃煙。
  風行烈右手一拉,大弓張滿。
  “颼!”
  火箭畫過江上,插在最近的那艘船最大的主帆上。
  風行烈行動迅快之极,火箭一技接一枝射出去。
  五艘大船上的帆都著了火,上面的人立時混亂起來,喝罵叫嚷,一時間仍未弄清楚發生了什么事。
  岸上喝叫震天,李守等人狂奔過來。
  風行烈沒有時間射出第六枝箭,提起丈二紅槍,扑往近岸那邊的甲板,向谷倩蓮喝道:“快斬纜起帆。”
  比倩蓮不待他吩咐,早扑了過去另一邊。
  這時李守和那“劍龐”石中天的徒儿衛青扑上了踏板,眼看要沖上船來。
  風行烈一聲長笑,丈二紅槍標出。挑在踏板底下,運力一挑,整條踏板被震得拋飛開去。
  走在最前的李守怒喝一聲,去了重心,跌回岸上去。
  那衛青武功高明多了,踏板剛被挑起時,單掌一按板緣,竟凌空一個旋身,仍往船上扑來。
  風行烈哈哈再笑,丈二紅槍化作千百道光影,迎往衛青攻來的一劍。
  衛青舞起一片劍影.硬撞過來,終吃虧在半空難以用力,被風行烈一槍接一槍挑在長劍上,斷線風箏般翻跌回岸上去。
  一時間眾人都患了風行烈,僵在那里只是虛張聲勢。
  五艘敵船無一幸免,全中了風行烈射出的火箭,這時吃著江上吹來的長風,火勢一發不可收洽,順著風向蔓延,要救火也無從入手。
  此時谷倩蓮成功地用匕首割斷了最后一根船纖,大船順著江水,往下流移去。
  這些事發生在眨眼之間,當刁項等十多人從著了火的大船赶下來時,風行烈兩人的船早順流移去了十多丈。
  那刁夫人万紅菊厲叫道:“老爺助我!”縱身而起。
  刁項像和她演習了千百次般。雙掌在她腳下一托,刁夫人沖天而起,勁箭般刺破上空,橫越十多丈的遙遠距离,竟飛到大船上,手一揚,一條長索由怀里飛出,往船桅頂端纏去。風行烈果然沒有看錯,魅影劍派這次由南方來的人中。以這刁夫人最是高明,只是這行云流水的身法,可擠身入一流高手之林。
  柳搖枝卜敵等紛紛跳下江邊停泊著的漁舟,強奪了解纜追來。
  風行烈大喝道:“倩蓮:由我來應付她,快起帆。”話未完騰身而起,丈二紅槍往那刁夫人万紅菊迎上去。
  縱使在這樣凶惡的形勢下.听得風行烈叫自己的名字,谷倩蓮仍是心中一甜.勇气倍增,應了一聲“知道”后,走到船頭的高桅下,運勁扯起風。
  “叮叮當當!”刁夫人掣出兩尺長的短劍,連擋風行烈疾若閃電,猛如雷霆的四槍。
  風行烈一口气已盡,眼看要落下去。
  刁夫人藉著纏在船桅的長索,借力一拉,再往前沖,看來是要落到船桅之上。那時俯視全船,進攻退守均最有利。
  風行烈下降了尺許,大喝一聲.一揮手上紅槍,就借了那點力道,一個倒翻,后發先至,一腳點在船桅上,立時踏了個凹位出來,可見其用力之猛,“颼”一聲往上升去。丈二紅槍化作千百道光影,像朵盛放鮮花般張開往刁夫人罩過去。
  比倩蓮此時扯起了風帆,大船立時加速,將快追上來的小舟拋遠了少許。
  刁夫人想不到風行烈應變得這么靈巧,猝不及防下長索素首先被槍尖發出的气勁絞碎,無可借力下,迫得沉气往下墮去。
  風行烈剛才和她交手,給他連擋四槍,知她厲害,若讓她落在甲板上,當有一番惡斗,那時鹿死誰手,向是未知之數,若讓卜敵柳搖枝等有一人走上船來相助,更是凶多言少,一聲長嘯,躍离高桅,施出厲若海“燎原槍法”三十擊中最凌厲的殺著“威凌天下”。
  一時間風行烈前后左右,槍影翻騰滾動,槍尖吞吐發出的嗤嗤气勁。填滿了三丈內的空間。
  風行烈像藏身在一個槍浪里,打橫移向正往下落的刁夫人處。
  盛名之下無虛士。風行烈雖出身黑道,仍被黑白兩道中人視為白道新一代第一高手,連龐斑采選爐鼎,也要挑他出來,豈是幸至。而以厲若海的眼光,亦認定他是有潛力挑戰龐斑的人材,這一下槍勢全力展開,除非是龐斑浪翻云之輩,誰敢攖其鋒芒。
  包何況刁夫人气濁下沉,風行烈卻是蓄勢扑來,此消彼長下。縱以刁夫人的武功,也為之色變。
  丈二紅槍攻至。
  刁夫人長發披散,有若厲鬼,嬌叱一聲,手中短劍幻化為無數光影,起一道護身劍网。
  “鏗!”一聲清晌。
  刁夫人被震得橫飛開去.离船往江里落下去。
  風行烈槍收背后,昴然落在船尾處,有若天神。心中對刁夫人能使擋自己無堅不摧的一擊,亦是心中懍然。
  刁夫人眼看要落在水里,揮掌一按,發出掌風拍在水面。水浪激嚴里,借力躍起,落在最接近追上來的一條船中,免了跌入江水的丑態。
  這時谷倩蓮剛扯起中桅的巨帆,大船去勢更速,敵舟遠遠落在后方。
  比情蓮喜叫道:“我們成功了!”韓柏得复禪膏之助,站在那里凝神行气,渾身舒泰,体內本是散弱不堪的真气,漸次凝聚,忽然口鼻半絲外气也吸不到,外緣頓息,神气更融合無間,所有人事均給拋于腦外。丹田融暖。只覺体內真气.在奇經八脈里周而复始,往來不窮,因被里赤媚震傷而閉塞的經脈,一一沖開,如此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大叫一聲,回醒過來。
  罷睜開眼,接触到是范良极閃著惊异的灼灼目光。灰儿則在一旁安靜地吃著青翠的嫩草。
  晨光射下,這世界是如此地美好安祥。
  昨夜只是個遙遠的噩夢。
  范良极嘿然道:“小子別的不行,捱打卻是一等一的高手,不過你三天之內,別想再和人動手勁腳。”
  韓柏心中一動,隱隱中像捕捉到一絲仍未實在的靈感,若能再清晰一點,自己成真可以在“捱打功”上更進一層樓。
  韓柏忽地跳了起來,歎道:“不好:我要回去救夢瑤。”想起秦夢瑤,什么“三日內不能動手”的警告也拋語腦后。、范良极一手將他抓個正著,怒道:“你鬼叫什么?自身難保,還想去救人,而且……噢:你剛才喚秦夢瑤作什么?”.韓柏心中叫糟,硬著頭皮道:“你可以喚云清那婆娘作清妹,我叫她作夢瑤也算平常吧!”范良极一邊上下打量他,一邊搖著頭歎道:“看來你這小子是泥足深陷,難以自拔了。”
  韓柏苦著臉哀求道:“不要拉著我!”
  范良极哂道:“不拉著你讓你去送死嗎?不要以為我在乎你,我只是為了朝霞和柔柔,才關心你那巳踩了半只腳進鬼門關的小命。秦夢瑤若要你去保護她,言靜庵也不會放她出來去學韓大俠那般丟人現眼了。”
  韓柏看看天色,一震道:“不好:我要立即赶到韓府去,我身上還有馬峻聲作惡的證据。”
  范良极咪著眼道:“那是什么證据?”
  韓柏理直气壯道:“是馬峻聲手抄的無……無什么十式……”
  范良极冷冷道:“那能證明些什么?”
  韓柏呆了一呆,為之語塞。現在何旗揚已死,只是這手抄的“無想十式”确是證明不了什么,一時無辭以對,可是那因想念秦夢瑤而起的心潮,卻患發翻騰。
  柔柔听得韓柏的聲音,奔了出來,喜叫道:“公子:你好了!”范良极揮手道:“柔柔你待會再出來,讓我先和你這公子大俠解決掉一些私人恩怨。”
  柔柔猶豫半刻,才不情愿地回到屋里去。
  范良极兩手改為扯提著韓柏衣襟,狠狠道:“好小子你听著,你歡喜秦夢瑤是一回事,卻不能對朝霞和我的義始亂終棄,你若要去見秦夢瑤,我立時宰了你,也好過便宜了里赤媚。”
  韓柏苦笑道:“我何時“亂”過她們。更沒有說要‘棄’她們,死老鬼你靜心想想,我架過了方夜羽一倫襲擊,正好迫方夜羽斗上一場,若是干掉了他,不是整個天也全光亮了。”范良极雙手收得更緊,害得韓柏差點要用腳尖來站著,他兩眼凶光閃閃道:“你靠著沾了我口水沫的复禪膏,勉強打通了經脈,妄想再動真气的話。不出十招定要吐血而亡,何況你一定胜得過方夜羽嗎?別忘了誰人是他的師傅。”
  韓柏呼吸困難地道:“不要對我那么沒有信心,我待三天之后,才和方夜羽動手,不一定會輸吧!”范良极用力一推,將韓柏推得跌退數步。戳指罵了一連串粗話.才道:“你還說不是始亂終棄,朝霞現在恐已被陳令方帶往京師途上。你還要在這里左等右等,這算什么一諾千金.行俠仗義的大俠?”
  韓柏想不到自己的大俠身分仍未給剝奪,但對范良橫的指責亦無法反駁,攤手歎道:“起碼你也要讓我見見秦夢瑤,看到她安然無恙,我方可以放心离去。”
  范良极听得他肯逃走,臉容稍緩,揮手道:“不用看了,我昨夜找你時,隔遠看到了她。听到韓宅后蹄聲晌起,才追過去,后來見到是你,才沒有纏續追她。”
  韓柏臉色一變道:“那更糟了,難怪里赤媚沒有追來,定是夢瑤截下了他。”想起里赤媚鬼魅般的身法,惊人的手段,他到現在仍是猶有餘悸。
  范良极道:“這個你放心,言靜庵和龐斑的關系非同小可,給個天里赤媚作膽,他也不敢動秦夢瑤半根秀變,何況他未必可以胜過秦夢瑤,請勿忘記秦夢瑤乃慈航靜齋三百年來最出類拔萃的高手。好了!沒有話說了吧!”韓柏仰天一歎道:“就算有話說,你也不會听的了。好吧:死老鬼,我們怎樣逃走?”
  范良极大叫道:“柔柔:出來帶這高麗來的朴文正專使進去沐浴包衣,好去拜會武昌府台蘭致遠大人。”
  韓柏嚇得跳了起來,歎道:“什么?”
  范良极兩眼一翻。哂道:“有什么什么的?難道你是倭寇派來的間諜,又或天竺來宣揚佛法的僧王嗎?”
第七章 韓府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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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峰緩步走進廳內,左右伴在他身旁是西宁派的簡正明和沙千里,后面跟著的才是同屬十八种子高手的同門鴻達才和鄭卿嬌,教人一看感到西宁派在這事上.与長白派成了一气。身為主人的韓天德滿臉變色地站了起來,拱手迎接道:“韓天德恭迎大駕光臨。”
  謝峰臉色陰沉,仰天一歎道:“這樣的事發生在天德兄府上,全貴府上下困扰不休,謝某深感疚歉,只望今天能將整件事弄個水落石出我們八派也不用為此再扰扰攘攘.徒惹外人竊笑。”
  謝峰對韓天德如此說話客气,令眾人頗感意外,因為說到底拮爭總是發生在韓府,而且五小姐宁芷和馬峻聲關系特殊,是人所共知之事,而韓府不無包庇馬峻聲之嫌。艮白仇視韓天德才是正理。
  亦有人想到謝峰這樣說是縮小打擊面,集中力量對付少林派,因為韓天德武功雖不怎樣,可是和韓清風兩兄弟在白道里都是德高望重,人緣极好,謝峰若對韓天德不客气。很多人會看不過眼,生出反感。
  韓希文走了出來,招呼各人在分列四方的椅子坐下,又喚下人來奉上名茶美點,繃緊的气氛才稍為緩和了點下來。
  鎊派的代表人物紛紛入座,地位較次的弟子小輩則立于他們尊長椅后,不敢坐下,騰出了七、八張空椅子來。
  韓府的人不論,除了秦夢瑤、楊奉、夏厚行三人外,其它的都是八派中人。計有長白的謝峰、鴻達才、鄭卿嬌:西宁的沙千里和簡正明;少林的不舍:出云道觀的云清:書香世家的向清秋夫婦;武當小半道人;古劍池的冷心和一眾弟子。八派中除了菩提園外,倒有七派來了,于此亦可看出八派對這事件的重視。
  馬峻聲臉無表情,靜坐在不舍和云清之間,垂著頭,避免和對面目光灼灼的謝峰兩眼相触.也不知是否問心有愧,還是另有對策,不想給人提早看透。
  秦夢瑤靜坐一角,臉容靜若止水,雖在這么多人的場合里,仍給人一种超然獨處的明顯感受。反是其它人,特別是年青一輩的男女弟子,受她秀色和特殊的身份吸引,不時偷眼去看她。
  謝峰呷了一口茶,將茶盅放在身旁的几上,心中冷笑一聲。暗忖不舍你扮啞巴便可以了嗎?我偏要迫得你丑態百出,向不舍微微一笑道:“不舍大師。据我所知,少林對小儿慘死于奸人之手一事,費了很大心力,只不知調查可有任何結果?”
  謝峰和不舍兩人.同為十八种子高手里。有資格可列席八派聯盟十二元老會的兩個人,論身份武功都极為接近,隱為較年青一輩中的領袖人物,所以野心勃勃的謝輩,一向都視不舍為唯一的競爭對手,若能扳倒不舍,謝峰自問遲早也可以成為八派的第一人。而不舍在与龐斑對陣時的特出表現,便兩人間的爭斗更為白熱化。
  不舍暗歎一口气,放下茶盅,從容道:“當日我們在嵩山接到令郎不幸的消息后,立即在敝派掌門主持下.舉行了長老會議.席間決定只要有人能提出确鑿證据,證明門人馬峻聲确是殺死貴門謝青聯的凶手,小僧立即就地清理門戶。”手一揚,那方昨天制得馬峻聲雙膝下跪,代表了少林最高規法的門法令,脫手疾起,化作一道黑影,插入廳頂正中橫梁之上,入木卻只有寸許,整整齊齊地直嵌入梁內。
  謝峰心中暗懍,不舍看似隨便一擲,其中卻大有學問。因為這法令本身乃精鐵打制。重量非輕,加上不舍像是以全力擲出,速度惊人,理應深陷進橫梁之內,但偏偏只是入木寸餘,看來龐斑指出不舍已成功達致了“兩极歸一”這武學無上心法之語,非是虛誑。
  反之馬峻聲卻私心竊喜,不舍若要人拿出證据,證明他与謝青聯之伙一事有關,那他今天定難以幸免。但若要贊明他是凶手,真是談何容易,難道不舍真的因為与父親馬任名的關系,暗暗維護著他?禁不住對不舍好感大增。
  秦夢瑤卻是心中一歎,她剛才已將昨夜發生的事。全告訴了不舍,但不舍現在的這一番話,擺明了不會輕易清理門戶,心中也想到不舍并非在護短。他要維護的只是少林的聲譽,為了少林,他愿意做任何事。而他這一著亦极為厲害,万一真有人提出了無可辯駁的證据,他一掌送了馬峻聲歸天,其它各派亦無人有話可再說。但若謝峰等提不出證据來,便難以硬迫不舍將馬峻聲交出來了。
  其它眾人大都覺得不舍直接痛快,因為怀疑馬峻聲乃殺謝青聯的凶手,只是心中存疑的事,從沒有人公開提出來,現在由不舍親口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長白的人若要在气勢上壓倒不舍,便須立即提出證据,否則會變成絮絮不休,盡纏在其它枝節之上。
  不舍仰首望向梁上的門法令,淡淡道:“這是敝門的執法令符,代表的是嚴正不偏的少林令法和聲譽,不舍絕不會污了它的清名。”
  一聲長笑,出自“赤腳仙”楊奉的大口,跟著喝道:“好:宗道兄立場清楚分明,痛快淋漓,好!”這昔日出生入死的戰友在他來說,無論做了和尚或皇帝,始終仍是許宗道,就像朱元璋永遠是朱元璋那樣。
  眾人這時更清楚感覺到楊奉是沖著顯然站在長白那邊的西宁劍派而來,禁不住都暗暗皺起眉頭,知道今次的公議會將很難善了。
  “鬼王”虛若無雖非八派之人,但在江湖上和在八派里卻是具有龐大的影晌力,像不舍等很多八派里的中堅精英,都曾是他帳下的猛將,只是這點,足使八派不敢不重視他的看法和意見。
  謝峰的臉色更陰沉,只是殺死一個馬峻聲,并不足以消除喪儿的憤慨,只有將少林的令譽踐踏于腳下,才能掉他對長白長期被少林壓于其下的積怨。
  少林無想僧曾兩次和龐斑交手,雖均以敗北作結,卻無人敢看輕少林。反覺得少林有种,于絕戒大師死在龐斑手下后,仍敢昂然向這天下第一魔君挑戰。反而對一直避免与龐斑交手的長白不老神仙,生出微言,只是這點,已使長白和少林難相融處.當日謝青聯以此譏嘲馬峻聲,自有其前因后果。
  現在不舍明确表明了立場,進可攻退可守,大不了犧牲一個馬峻聲,更使一向感到被不舍壓居第二位的謝峰怒火中燒,可恨這又不是可變臉發怒的場合和時刻。
  坐在謝峰旁的簡正明先向楊奉微笑點頭,不慍不火地道:“說話可以痛快淋漓,但若想將青聯小弟的慘死弄個水落石出,卻不得不先理清楚所有細節,才可作出結論。”
  沙千里接口道:“事實上沒有人硬派馬貴侄是凶手,只不過他适逢其會,又密切參与了擒拿凶嫌韓柏的事情,現在何旗揚已死,負責在獄中審問小仆韓柏的所有人等,均不知所蹤,所以我們不得不向馬貴侄問上几句話,未悉不舍大師以為然否?”
  兩人一唱一和,話里暗藏机鋒,不但化解了不舍速戰速決的策略,還隱隱指出不舍在為馬峻聲隱真相,确是連消帶打,非常厲害。
  坐在馬峻聲旁的云清看了看馬峻聲本是神飛揚,現在卻是黯淡深沉的俊臉,心中不禁勾起了難舍的親情,幽幽一歎道:“這也是合情合理!峻聲你將整件事再詳述一遍,好解開各叔伯前輩心中的疑問。”
  馬峻聲先轉頭望向不舍,征詢他的意見。
  不舍對西宁劍派簡正明和沙千里似守實攻的說話沒有絲毫不悅的反應,從容一笑道:“既是如此,峻聲又何礙將整件事重述一次。”
  馬峻聲待要說話,謝峰冷然揮手打斷道:“馬世侄所要說的事件過程,天下皆知,不勞重述一次,謝某只有几個疑問,便在心中,望世侄有以教我。”
  迸劍池的“蕉雨劍”冷鐵心截入道:“這對峻聲太不公平了,事實當時在韓府有資格暗算青聯貴侄的人。絕不止峻聲一人,要問話,便應每一個人也不放過。”言罷,眼睛射出嚴厲的神色,望向靜坐一旁的秦夢瑤。
  這樣一來,只要不是患了眼盲症的都知道他把矛頭指向了秦夢瑤。當日有份參与圍攻龐斑的种子高手,亦想到冷鐵心仍記恨秦夢瑤替龐斑擋住了不舍的挑戰。
  “書香世家”的向清秋臉上露出不悅的神色.冷冷道:“夢瑤小姐身分超然,誰有向她問話的資格?”
  沙千里一聲長笑道:“向兄這話,沙某不敢苟同,何況為了弄清楚整件事,夢瑤小姐亦不會吝于開金口吧?”
  武當的小平道人嘻嘻一笑道:“夢瑤小姐今天坐在這里,當然是想把事情弄個清楚,沙兄語气中為何火藥味會這么重呢,小心會變成意气之爭,那時高興的不會是八派里的任何人,而只會是我們的敵人。”他說來輕松之极,若好友閒在談談笑笑,一點也不會教沙千里感到被指責。
  眾人說到這處,仍未轉入正題,亦可見事情的复离本質。
  “叮!”楊奉將盅蓋重重复在茶盅之上,發出一下清晌,將所有人的目光全扯往他身上。
  這豪漢悶哼道:“若是照現在般說來說去,盡在枝節問題上糾纏不休.我們再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看還是依宗道兄先前所說的,干脆利落地指出誰人的嫌疑最大,再提出實在的人證物證,窮追猛打。要知就算送到官府里去。沒有證据也不能定人以死罪,因為若是冤死的話,誰可負起那責任,誰人認為不該這樣做。我楊奉倒想听听他的解釋。”一直沒有說語,韓三公子希武的師傅“戟怪”夏厚行大笑道:“楊兄說得好极了,江湖上仇殺無日無之,若每件凶案我們也要找個人來背黑鍋,武林里將永無宁日,所以若沒有人能提出确鑿證据,這件事理應作罷。夏某這番話,各位認為如何?”此人一向自高自大,否則也不會教出韓希武這樣的徒弟來,一開腔,登時把長白和西宁的人全開罪了。
  气氛一時便硬至极點。
  雍容貴气的云裳柔聲道:“大家定必同意今天的公議會,目的是要把真凶找出來,我們雖不一定會成功,總不能不嘗試,若各位沒有其它意見,便由我開始提出疑問,好嗎?”
  她的話條理分明。語气溫柔,教各方面的人均感到難以拒絕。
  眾人紛紛點頭。
  謝峰心想,看看你怎么說,就算你偏幫少林,我也不會怕。點頭道:“向夫人請說!”云裳美目掃過眾人,緩緩道:“假若我是那凶手,殺了人后溜之大吉,不是一干二淨,何需事后力圖掩飾,以至沾上嫌疑?”
  她的話雖像是為馬峻聲開脫。但眾人都知道她真正的用意,是在引導各人去深入思索整件案情。
  丙然鴻達才道:“道理很簡單,凶手殺人時,剛好給負責打理武庫的小仆韓柏撞破了,一時慌亂下,忘記了別人是否相信這小仆有沒有殺人的能力,將小仆打昏,移刀嫁禍,嘿:就是這樣。”
  鄭卿嬌接著道:“誰人在事后設法掩飾,誰人將那小仆苦打成招后滅口,那人就是凶手,還有比這更有力的證据嗎?”
  他兩人一句話也沒有提馬峻聲.但卻沒一句話不明指他是凶手。
  馬峻聲默然不語,雖受到這般凌厲的指控。卻似完全無動于中,一丁點儿表情的變化也沒有。
  冷鐵心嘿笑道:“若冷某是那人,殺一個是凶手,殺一雙也是凶手,何不干脆干掉那韓柏,豈非也可像向夫人所說的,完全置身事外嗎?”
  鴻鄭兩人愕了一愕,一時語塞。
  一直默坐一旁的秦夢瑤首次發言,淡淡道:“因為看到凶案發生的人并不是韓柏.而是七省總捕頭何旗揚。”當她提到韓柏時,心中不由重溫昨夜和他那無憂無處、瞎纏不清的情況。
  眾人一齊色動。
  連謝峰也一震道:“夢瑤小姐可否解釋清楚一點。”
  不舍仰天一歎道:“少林不幸,出了何旗揚這個敗類,夢瑤小姐請直言,少林絕不推卸責任。”秦夢瑤暗贊不舍提得起放得下,亦知他有恃無恐,因為何旗揚已死,不舍若蓄意要護著馬峻聲,大可將所有責任推到何旗揚身上,甚至那“無想十式”,也可當是方夜羽陷害馬峻聲的假證据,暗中歎了一口气,緩緩道:“這事說來話長,讓我先由韓柏說起。”
第八章 府台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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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輛華麗的大馬車,停在武昌府府台大人宏偉的公府正門前。
  守門的衛士見來人气派非凡,不敢怠慢,慌忙迎了上來。
  駕車的范良极脫下帽子,跳下御者的座位,兩眼一翻,神气之极地道:“誰是負責把門的頭儿,叫他來見我!”那些衛兵見他雖毫不起眼,但神態傲慢,駕的馬車又華麗非常。忍著气喝:“來者何人?”
  范良极知道對方見了他們的陣仗,生出怯意,得勢不讓人,大打官腔道:“我們乃受大明天子之邀。遠道由高句麗來華夏,代表高句麗王的專使,爾等若還不快快通傳。貴府大人怪罪下來,恐怕你們擔當不起。”
  這群衛士從未听過高句麗之名,但對“大明天子”四字卻非常敏感,一听嚇了一跳,當下有人入內通傳。
  坐在車內的韓柏听得膽戰心惊,心想這死老鬼果然是來真的,現在進退兩難,應怎么辦才好呢?
  坐在他身旁的柔柔透過窗,看著范良极在外面裝神弄鬼噗哧一笑道:“你看范大哥像不像舞台上的戲子?”
  韓柏苦笑道:“我們誰不像戲子……咦:為何你不害怕?”
  柔柔向他甜甜一笑道:“怕某么?范大哥最有辦法,何況還有你護著我!”
  韓柏想了想。的确又是沒有什么可怕的事,就算給人揭穿了,大不了便和范良极殺出公府,想到這里,雖然胸膛仍未能全挺起來,膽色倒壯了不少。
  柔柔低呼道:“有人來了!”韓柏往外望去.果然看到十多名衙役,擁著一個穿著官服.師爺模樣的人由側門走出公府來。
  范良极老气橫秋地迎了上去,大笑道:“這位官爺身居何職,怎樣稱呼?”
  那官儿臉色一沉,顯是端擺官腔。冷冷道:“高句麗專使大何在?”
  眼光落在車廂上。
  范良极這老狐狸怎會看不出他的心意.壓低聲音道:“我們的朴文正專使在高句麗德高望重,架子极大,幸好最愛結交朋友,看!”從怀里掏出一個半尺見方的小盆,打了開來,原來是只渾体不見一絲雜質的碧綠玉馬,精美之极。
  那官儿乃識貨之人,一看下目瞪口呆,差點口涎也滴了出來。
  車內的韓柏悶哼道:“若這小辟知道眼前的是賊祖,不知會是副怎么樣的表情?”
  柔柔在他耳邊輕輕道:“昨天范大哥就是去了取這些賊贓。”
  車外的范良极道:“就因為我們的專使最愛結交朋友,所以預備了無數禮物,所謂先禮后……歎:后……后交友,這只敝國匠人精雕的玉馬,就是我們給閣下的見面禮,是了!應怎樣稱呼大人?”
  那官儿忙應道:“小辟乃府台大人的文書參事方園,這件禮物……這件禮物……”看了看兩旁沒一雙眼不在放光的眾衙役,心中暗恨范良极為何不找個無人的地方才向他送出這份大禮,因為若給這些沒有分上一杯羹的衙役告他一狀,他恐要吃不消兜著走。
  范良极蓋上盒子,塞進他手內。又從怀中掏出一袋來西,打開來原來是十多個沉甸甸的黃金球子,嘻嘻一笑道:“我們的特使大人交朋友愈多愈好,這些金球送給各位衙差大哥好了。”
  站在方園旁的衙役精神大振,不待吩咐,接過禮物。向其它衙役打個眼色,眾衙役連忙大開中門,歡迎這些也不知是由那里來的貴賓。
  那參事本也不是沒有疑問,但手上拿著的是絕不會交回給對方的禮物,心想我只負責通傳,最多也是說上几句好話,見与不見,由府台大人決定,揚聲道:“高句麗專使請進府內,下官立即通知府台蘭大人。”
  范良极轉身跳上御者的位置,驅車直進公府。拉車的四匹馬中,自然有一匹是韓柏的愛馬灰儿。
  到了公府前的天井里,眾衙役熱烈地招呼范良极這財神爺停下馬車。那方園道:“這位……這位……”
  范良极道:“我叫朴清,乃朴專使的侍衛長,不要看我又矮又瘦,等閒十來個壯漢也動不了我。”
  方園暗忖看你的樣子,能捱一拳便是奇了,不過手上拿著別人禮物,怎可不相信對方的說話,正容道:“朴侍衛長.你們整個使節團就是這么多人嗎?”這些他是不能不問清楚的,否則府台大人問起來時,救他如何回答?
  范良极仰天一歎道:“方參事有所不知了,我們剛离開高句麗,便在塔魯木衛被馬賊襲擊,喚:那情景真恐怖哩,以千計的馬賊由四方八面沖來,我們的勇士一個一個倒下,我看勢色不對。護著送給大明天子的寶物,和拿來交朋友的禮物突圍逃走,和朴專使也失散了,相互迷途,找尋了三個月.才在這附近找回他,不過他的頭受了震湯,很多事也記不起來了。”
  方園好奇問道:“你不是負責保讓專使嗎?為何這么多貢品禮物都可備走,人卻走失了?”
  范良极壓低聲音道:“你有所不知了,离開高句麗時皇上特別秘密囑吩我,人失去了可以換另一個,寶物失去了便永遠也沒有,你明白哩!”兩人對視一眼,會心地嘿嘿笑起來.但方園笑聲中卻不無帶點假慈悲的虛偽味道,手掌按接怀里的玉馬.以肯定它的存在。
  方園問最后一個問題道:“車內是否只有朴專使一人?”
  范良极道:“除了朴專使外。還有位他新納的小妾,若不是她救了專使!嘿!你可明白哩!”方園不住點頭,道:“朴侍衛長,不如先請專使下車,到迎客廳坐下喝杯熱茶,讓我好將詳情細稟上大人知道。”
  范良极皺眉道:“外交自有外交上的禮節,我們專使身分非同小可,等如高句麗王親臨,蘭大人雖失誤了在大門外恭迎的禮儀,但豈碼要來此迎接專使下車。”
  方園臉現難色,道:“我會商量向府台大人說項!”范良极又從怀中掏出一個較大的方盒,笑嘻嘻道:“我們專使最愛先禮后交友.煩方參事將這小小禮物交給蘭大人,以示我們交友的誠意。”
  方園暗忖他怀里不知是否放了個聚寶盆,否則寶物怎會拿完一件又一件.接過方盒,逕自去了。
  那班衙役守在四邊,神態之恭謹尊敬實在說也不用說了。
  范良极走到馬車旁,低聲道:“找朱元璋那龜蛋的詔書出來,現在應是用它的時候了!”韓柏責道:“人家請你入廳喝茶不是挺好嗎?為何又要那府台大人出來迎接,若砸了整件事,你最好不要怪別人。”
  范良极接過柔柔撥開窗遞出來的詔書,出奇地心平气和道:“柏儿你人不明白官場上打滾之道了。你愈有排場,架子愈大,別人愈當你是東西,明白了這真理沒有?”
  韓柏為之語塞,不過他害怕之心稍減.腦筋亦活躍起來.鑽范良极的空檔子道:“你這樣不分大小,逢人送禮,我看未到京師,我們會變成窮光蛋了。”
  范良极胸有成竹道:“請朴專使你放心.我朴侍衛長送禮豈會送錯人,因為第一關最是重要,只要我們有蘭致遠的證明文件,保證可一路赴京暢通無阻。而起車這文件的,不用說也是剛才那文書參事。明白了沒有?”
  韓柏處處落在下風,感覺像個窩囊的大傻瓜,不忿道:“送禮給那些衙役又有什么用?”
  范良极不耐煩地道:“看在你是我頂頭上司份上,破例再答你這蠢問題,我巴結好這群差大哥,待會出城時,他們自會搶著來護送.希望再撈點油水,他們愈盡心盡力,我們愈安全,你的小腦袋明白了沒有?”
  韓柏啞口無言,連搔頭也忘記了。
  旁邊的柔柔“噗哧”一笑,贊道:“大哥想得真周到。”
  范良极飄飄然走了開去,和那些衙差說話去。
  韓柏表面雖仍是悻悻然,對范良极的老謀深算實是心中佩服,害怕之心再減三分.心情轉佳,這時才發覺身旁的柔柔笑臉如花,誘人之极,想起和花解語行云布雨的情景。心中一熱,伸手摟著她香肩,在她嫩滑的臉蛋香了一口。
  柔柔粉臉紅,風情万种地橫了他一眼,香溱過來,回吻了他一口。
  韓柏魂魄儿立即飛上了半天。
  柔柔伸出纖手,撫在他胸膛上,拋他一個媚眼,嬌柔不胜地呢聲道:“公子:有人來了。”
  韓柏昨夜才嘗過女人的甜頭,給柔柔的風情和柔順弄得心痒難熬,可恨要務當前,強壓下色心,往外望去,登時嚇了一跳。
  十多名文官武弁,在數十名衙差開路下,浩浩蕩蕩走下石階,向他們走來。本來不太害怕的心,又提上了喉嚨頂的位置。
  范良极威風凜凜地迎了上去,唱個喏向著走在最前頭那五十來歲的大官敬禮道:“高句麗正德王特派使節朴文正座下侍衛之首朴清,參見蘭府台大人。”
  蘭致遠還禮道:“朴侍衛長請起。貴使遭逢劫難,迷失道路,本官深感難過,只不知……”
  范良极何等机靈,聞弦歌知雅意,將手中朱元璋寫給高句麗王的國書一把拉開。明聲道:“托天朝洪福,貢品文牒全給保存下來。”
  蘭致遠等眼光自然落在那朱元璋致高句麗王的國書上,當看到詔書的璽印時,齊齊渾身大震,臉色劇變,全体伏跪下來,嚇得四周的衙役亦爭先恐后爬在地上,整個公府前的空地,除了范良极傻子般張開著那國書外,再無一直立的人。
  蘭致遠不胜惶恐道:“朴專使駕到,請恕下官和下屬失迎之罪。”
  這個連范良极也沒有預估到的變化,使他得意万分,呵呵大笑道:“不知者不罪,大人和各位請起。”
  朱元璋出身草莽,來自最不講禮的階層,得了天下當了皇帝,卻最恨別人不敬違禮,犯者動輒被斬,蘭致遠當了十年官.怎不知其中訣竅,惶惶道:“侍衛大人請宣讀圣旨,下官伏地恭听。”
  范良极笑容凝固,只剩下張開口的那個大洞,兩眼一轉道:“朴專使和我被挑了出來,帶貢物來晉見貴國天子,當然是精通華夏文語的人,但這國書內容牽涉到很多秘密,我們不宜公開宣贊。”言罷卷起國書,嚷道:“圣旨收了:各位請起。”
  蘭致遠偷看一眼,這才敢爬起身來,身后眾人紛紛起立。
  蘭致遠本來有滿腹疑問,現在連問也不敢了,怕開罪了這專使,將來在皇上前說上兩句,自己恐要大禍臨身,兼之又收了价值連城的一雙玉碗,態度自是親切之极。
  范良极將蘭致遠拉到一旁。低聲道:“今次專使特別依貴朝天子的要求,帶來了十多株可延年益壽、起死回生的高句麗万年人參,若丟掉了的話你和我也要被殺頭,只不過由不同國籍的劊子手行刑而已。”
  蘭致遠并非是什么貪官或昏官,相反頗為廉正精明,暗忖千年人參倒听過,万年人參卻是聞所未聞.若是丟掉了,确是彌天大禍,更沒有時間去想這不倫不類的使節團种种不合情理之處,道:“那現在應怎么辦?”
  范良极道:“所以本使節團赴京的行程必須完全保密,不能漏出半點風聲,最好連專使也不用下車,由你一人上去見他,然后立即起程。”
  蘭致遠斷然道:“一切依侍衛長所言,我立時修書以快馬通知沿途的官府,以作照應,至于保密之事,更不用擔心,我會將所有知道此事的上下人等,留在府內,直至專使遠离武昌.才准他們离去。”
  范良极大喜一拍蘭致遠的肩頭,大笑道:“蘭大人真是夠識見。”壓低聲音道:“要不要留下一株万年人參你進補一下,我們的高句麗王吃了一株后,听說后宮的三千佳麗听到他來寵幸也無不芳心忐忑,又喜又怕。”
  蘭致遠嚇了一跳,雖是心動到极點,但豈敢冒這殺頭的大險,忙不迭地推辭。
  范良极道:“在起程前,最好由大人親自點清貢品,開列清單,再出大人和專使分別簽押,先一步將消息送上京師,那更万無一失了。”
  蘭致遠一听心中大定,連僅有的一點疑患也消失無蹤,范良极這樣說,擺明是肯任他驗明正身,檢查所有文牒貢品,要知人可以假,貢品國書卻不能假,否則將來出了岔子,上頭怪罪下來,丟官事少,將自己發配到邊遠之地那就大大不妙了。
  范良极怎會不知他心事,暗忖那些貨品一半是賊贓,另一半才是真貨,包你這官儿大開眼界。笑道:“來:讓我們哥儿倆齊心合力。好赶得及正午前出城去也。”
  蘭致遠不迭點頭,心中卻想這老家伙如此通情達理,不知那專使是否亦物似類聚,若能有株万年人參不開列在清單之上,自己豈非可以教家內那几名美妾又喜又怕,想到這里,不禁笑了出來。
第九章 誰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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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夢瑤將韓相的遭遇娓娓道來,听得眾人目瞪口呆,想不到事情的曲折离奇,竟到了如此地步。
  當秦夢瑤說到何旗揚奉方夜羽之命,迫馬峻聲默抄無想十式,謝峰拍几而起,先向秦夢瑤一揖到地,道:“多謝夢瑤小姐將真相大白于世,長白上下永遠銘感心中。”轉向臉上連僅有的一點血色也沒有了的馬峻聲大喝道:“馬峻聲,你還有何話可說?”
  一時廳內靜至极點。
  秦夢瑤乃武林兩大圣地之一慈航靜齋的代表,身份非同小可,只是她說出來的話,不需任何證明,已沒有任何人敢怀疑其真實性。現在秦夢瑤的一番話。不僅說清楚了韓柏确是被人冤枉,而明顯這冤獄正是由馬峻聲一手造成,他不是凶手,難道還有別人嗎?
  眾人至此亦不由對秦夢瑤超然的公正態度,起了由衷的敬意。怪不得她能打破靜齋三百年來不踏足塵世的禁例,成為三百年內第一個涉足江湖的靜齋高手。
  馬峻聲沉默了片晌,抬頭看了秦夢瑤一眼后,以出奇平靜的語气道:“你們都給何旗揚騙了!”
  謝峰勃然大怒道:“事實俱在,豈容狡辯。”轉向不舍道:“證据擺在眼前,就要看大師怎樣執行門法令了。”
  楊奉冷笑道:“謝兄勿要迫人太甚,若不給峻聲世侄辯白的机會,如何教天下人心服!”語气間連僅餘的一點客气也沒有了。
  謝峰眼中厲芒一閃,瞪著楊奉。
  楊奉嘿嘿冷笑,反瞪著謝峰。
  气氛立時緊張起來,大有風雨欲來之勢。
  云裳溫柔的聲音響起道:“若最后真的證實了馬小弟是凶手,不舍大師自會執行門法,謝兄何礙先坐下,喝杯熱茶,好給馬小弟一個說話的机會。”她平靜的語調,使繃緊的气氛大大緩和下來。
  謝峰可以不理楊奉,卻不能不賣臉給云裳,悶哼一聲,暫保緘默。
  不舍依然是那副悠然自若的模樣,看了云清一眼,心中奇怪身為姑母的她為何在這事上表現得如此沉默消极,才點頭道:“峻聲心中有什么話,盡避說出來吧!”
  馬峻聲鎮定地道:“當日事發之時,我和何旗揚在武庫外的長廊里交談,武庫忽地傳來一聲慘叫,當我們沖入庫內時,看到青聯兄仰臥血泊里,而那小仆韓柏卻手拿染血匕首,昏倒在另一邊,當時我只想到這小仆行刺謝兄,但因他不懂武功,故給謝兄死前反震的內勁,震倒地上,后腦撞上地面暈倒,卻沒有想到這是個精心布下的陷阱,以引起我們八派間的不和,但現在夢瑤小姐發現了何旗揚竟是方夜羽的奸細,我才知道墮進了敵人的陰謀中。”
  簡正明冷冷哂道:“那你如何解釋何旗揚交給韓柏的無想十式手抄本呢?”
  眾人紛紛點頭,若馬峻聲不能在這點上釋人之疑,任他再說得天花亂墜,也沒有人肯相信他的話。
  馬峻聲沉聲道:“這正是敵人最高明的地方,師尊的無想十式并非除了我馬峻聲之外無人知道的秘密,在少林寺的藏經閣內有好几份手抄本,以方夜羽一向的神通廣大,要盜取一份出來并非絕無可能,其中有兩份便是由我親手滕寫,方夜羽只要找個精于仿人筆跡的書家,可摹寫一份,再以此陷害我。峻聲一死并不足惜,只是不忿敵人奸計得逞。”
  冷鐵心冷冷截入道:“何況秦小姐亦是有嫌疑的人,若以她的說話作證据,怎能教人心服?”
  眾人明知冷鐵心對秦夢瑤嫌隙甚深,也不能說他的話沒有道理,眼光都移到仙子般的美麗女劍俠處,看她如何應付。
  秦夢瑤淡然一笑,絲毫沒有因冷鐵心說得极重的語气有絲毫不悅,從容道:“各位大多曾檢查過青聯兄的身,知道乃是一刀致命,青聯兄全無反抗的痕跡,武庫內亦沒有任何打斗的遺痕……”
  沙千里哈哈一笑,頗不禮貌地打斷她的說話道:“所以只有兩种人能夠殺死他,第一种是武功遠胜他的,第二种是能使他完全沒有戒心的,而秦小姐則兩种條件均具備了,馬世侄或勉強可列入第二种人內。”
  這沙千里和冷鐵心一樣,都對秦夢瑤那晚在竹林內看來是站在龐斑那邊的表現非常不滿,此刻為了針對秦夢瑤,無意中幫了馬峻聲一個大忙。
  冷鐵心在這事上和沙千里同一陣線,聞言附和道:“縱使馬賢侄在謝賢侄完全沒有防備下驟然動手,以謝賢侄得謝峰兄云行雨飄身法的真傳,絕不會閃避少許也來不及,除非馬賢侄是貼著謝賢侄的身体時才出刀,但据聞兩位賢侄并不投契,所以這种情況是不應發生的,而謝賢侄亦不應全無戒心。”
  事實上這才是關鍵所在,謝峰不是沒有想過這問題,只是一來心痛愛儿之死,二來又因對少林一向積下來的不滿,才將所有怨憤,全發在馬峻聲和不舍身上。
  大廳靜默下來。
  事情愈辯愈不清楚,形勢混亂之极,再沒有先前的壁壘分明。
  云裳优美的聲音響起道:“夢瑤小姐,當日你忽然离去,到今天仍無人知道是為了什么原因,或者由你解說清楚,才不致再產生种种不必要的誤會。”
  眾人紛紛贊同,若秦夢瑤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問題會簡單得多。要知秦夢瑤非比馬峻聲,若她真是凶手,問題的嚴重性會到達難以想象的地步,甚至引致白道四分五裂,永無宁日。
  那亦證實了冷鐵心和沙千里對她的指責,就是她确是站在龐斑的一方。
  這對八派的實力和士气都會造成致命的打擊,比當年八派第一高手絕戒和尚死于龐斑手下,帶來更嚴重的后果。
  所有人的眼光全集中到秦夢瑤身上。
  秦夢瑤依然是那副恬靜淡雅的超然神態,像早預知了自己會陷身這种境地的樣子,其實若非冷鐵心和沙千里因圍攻龐斑失敗一事遷怒于她,就算她親口告訴別人她是凶手,也沒有人會相信,肯相信的。
  秦夢瑤美目突然冷冷的環視全場鎊人,不見一絲雜質的清澈眼光到處,竟有人不自覺地避開了和她對視,其中一個是馬峻聲,另一個竟是以豪雄坦蕩著稱的楊奉,還有就是簡正明和沙千里兩人。
  她這看似輕輕一掃,內中其實大有學問,乃傳自了盡禪主的一种至高佛門心法,稱為“照妖法眼”,行法者本身必須有堅定正直的禪心,在別人全無防備下驀地刺進被試者眼內,若對方心中有愧,會生出不愿与施法者對視的下意識動作,玄妙非常,縱使對方武功高強之极,也會出底細。措麈章蔽滿u照妖法眼”。
  楊奉亦掠過不自然的神色,那是一种第一流高手的本能反應,感到有點不妥,但顯然并不像不舍般看出問題出在秦夢瑤的眼光上。
  秦夢瑤美眸奇光斂去,淡然道:“直到這刻,我還未听到有人提出一個問題,就是凶手為何要殺死青聯兄?”
  冷鐵心針鋒相對地道:“若謝賢侄的死确与何旗揚有關,而何旗揚如秦小姐所言乃方夜羽的人,那凶手的動机自是想嫁禍馬賢侄,以引起我們八派的內斗。”
  秦夢瑤眼神變得銳利如劍,直刺進泠鐵心眼內,道:“那青聯兄為何要走進武庫去?”
  冷鐵心被她眼中神光所懾,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
  沙千里嘿然代答道:“那自然是有謝世侄信任的人,找借口引他進武庫去。”
  韓家二小姐慧芷首次出言道:“武庫的門是鎖著的,青聯師兄是敞府貴客,怎樣也不應和別人破門入內吧?”
  沙千里為之語塞,狠狠看了這韓家最有勇气的二小姐一眼,卻找不到反駁的說話,假設他堅持那凶手可說服謝青聯破門而入,便變成強辯了。
  不舍微微一笑,向秦夢瑤道:“夢瑤小姐胸有成竹,定是對中原由非常清楚,可否坦言百說?”
  秦夢瑤幽幽一歎道:“我本來并不打算說出此事,但現在青藏的四密尊者和北藏的紅日法王,均為此事來此,實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眾人一齊色變。
  自蒙人南侵,奉藏密為國教,喇嘛僧橫行中土,与中原武林勢如水火,一直處于對抗的形勢,結下仇怨無數。
  西藏又分北藏和南藏,武功以密法大手印為主流,別出蹊徑,當年的蒙古國師八師巴,以“變天擊地大法”震惊當代,連當年的佛門第一高手橫刀頭陀也間接因他而死,若非中原出了個傳鷹,确是無人能制。若秦夢瑤所言屬實,而這些藏密高手又与方夜羽聯成一線,中原武林所要面對的問題,將更是嚴重了。
  鎊人更震駭的是:究竟有什么事能令這些畢生潛修密法的高手為此南來呢?
  小半道人收起笑臉,干咳兩聲道:“夢瑤小姐可否道出詳情?”
  秦夢瑤腦海閃過言靜庵不著一絲人間煙火的容顏,芳心歎道:“師傅呵!可知你將慈航靜齋的成敗全寄托在她身上的好徒儿,在這塵世的泥淖里愈陷愈深呢?”
         ※        ※         ※
  午前。
  位于怒蛟島主峰山腰處的怒蛟殿內,幫中的几個主要人物正在商議著。
  翟雨時臉色凝重道:“剛收到九江府國賢的千里靈傳書,長征和干羅昨天黃昏秘密潛走,以避開方夜羽的追兵。”
  凌戰天點頭道:“有干羅這老狐狸在,我完全不擔心他們的安危。”
  上官鷹道:“但看到雨時的神情,事情似乎并非那么簡單。”
  龐過之道:“長征那小子粗中有細,刀法連浪首座也贊賞不已,我看雨時不需為他瞎操心。”
  梁秋末和凌戰天都表示同意。
  翟雨時歎道:“我并不擔心他們,令我煩惱的只是另一個消息。”
  眾人齊齊動容,翟雨時是出了名的從容冷靜,其么事能令他感到困扰?
  翟雨時沉聲道:“就在長征干羅离城不久,國賢的人發覺卜敵和他的紅巾盜傾巢而出,乘著五艘大船,往長江下游駛去。國賢知事態嚴重,動用了沿江所有人力物力,對這五艘船加以偵察監視,最后的結論是卜敵等的目的地,极可能是鄱陽湖內的雙修府。”
  上官鷹皺眉道:“只是以雙修夫人和浪大叔的關系,更不用說她以小舟送大叔一程之恩,我們便不能見死不救,雨時為何如此困扰?”
  凌戰天道:“雨時的問題并非出手或不出手援助的問題,而是看出這是個陷阱,是嗎?”最后的問話自是向翟雨時而發。
  翟雨時點頭道:“若方夜羽真是想覆滅雙修府,理應秘密行軍,不應像現在般浩浩蕩蕩,唯恐天下人不知。”
  龐過之冷哼道:“方夜羽太過自信,他難道有把握架得住所有援兵嗎?”
  梁秋末同意道:“說不定八派聯盟,又或其它与雙修而有深厚淵源的人,都聞風而至,鹿死誰手,豈是方夜羽所能逆料?”
  凌戰天搖頭道:“別的門派我不敢說,以江湖正統,大明國派自居的八派聯盟,一向看不起雙修府這類介乎正邪間的外道門派,假若我們出手助拳,八派更樂于隔山觀虎斗,若我們和方夜羽同歸于盡,他們以后可高枕無憂了。”
  上官鷹點頭道:“方夜羽亦正是看准了這形勢,肆無忌憚地向黑道開刀,逐一蚕食,雖說八派受韓府凶案所困,但觀乎他們全無動作,也可知他們是想做那坐看鷸蚌相爭的漁人了。”
  翟雨時道:“現在方夜羽勢力如日中天,縱使有人想助雙修府一臂之力,也要秤秤自己是否有足夠斤兩,而唯一夠斤兩的只有我們怒蛟幫,所以今次方夜羽是擺明沖著我們而來,頭痛的是我們的實力方夜羽早了然于胸,而我們對他手上有什么底牌,差不多是一無所知。”
  凌戰天沉聲道:“其中一只大牌肯定是‘人妖’里赤媚,大哥在便好辦得多了。”
  梁秋末神情一動道:“浪大叔被敵人設計引走,當時我們便擔心方夜羽會來攻打怒姣島,豈知現在這招引虎离巢,更要棘手上十倍百倍。”
  翟雨時冷哼道:“我早知方夜羽不敢來攻怒蛟島,因為說到水戰,誰及得上我們。”
  凌戰天仰天一陣長笑道:“好小子!任你千算万算,仍算漏了雙修府也是在一個大湖之上,可讓我們全面發揮出水戰的力量。”
  上官鷹憂心忡忡地道:“假若方夜羽趁我們离巢之時,分兵來攻怒蛟島,我們豈非中了他調虎离山之計?”
  翟雨時展露出會議以來的第一個笑容道:“姜畢竟是老的辣,凌二叔已把握到今次致胜的訣要,就是避敵之鋒,游戰波上。”
  凌戰天笑罵道:“你遺狡猾的家伙,故意不由自己的口說出來,變成好象是我想出來那樣!”語气中卻不無對翟雨時“体貼自己”的欣喜。
  要知凌戰天和翟雨時均以智計著稱,所謂一山難藏二虎,兩人雖說前嫌盡釋,難免亦會意見相左,又或生出誰命令誰的問題,翟雨時這种處理的手法,絕非多此一舉。
  上官鷹仍是擔心地道:“但若對方确是大舉攻打雙修府,我們難免要和敵人正面交鋒了。”
  翟雨時道:“二叔認為該怎么辦?”
  凌戰天冷冷道:“我忽然變啞巴了!”接著緊抿起嘴巴。
  兩人對視一眼,忽地一齊大笑起來。
  梁秋末最愛玩鬧,一把摟著翟雨時的肩頭,喘笑著道:“翟軍師請你勉為其難,代二叔將他的心事吐露出來吧。”
  翟雨時笑道:“代人說話最是困難,看在二叔臉上,我就勉為其難吧!”
  上官鷹和龐過之也習染了這融洽的情緒,輕松了起來,似乎沒有人再覺得方夜羽這“陽謀”是什么大不了的一回事。
  翟雨時靠在太師椅的椅背上,微微一笑道:“我們大可作一個這樣的假設,若我們兵分二路,一路留守怒蛟島,一路遠赴鄱陽湖,几乎可以肯定此仗有敗無胜。另一個辦法是空巢而出,那亦可預見大本營必被人乘虛而入,失去了根据地,怒蛟幫亦失去了倚險而守的优勢,官府或方夜羽都可輕易逐步吞食我們。”
  梁秋末皺眉哂道:“我還以為你有什么奇謀妙計,這不成那也不成,難道我們便這樣袖手旁觀嗎?”
  原本變了啞巴的凌戰天笑罵道:“秋末你似乎忘記了雨時是代我說話,你罵他等若罵我。”
  梁秋末慌忙笑著陪罪。
  龐過之卻沒有這种苦中作樂的嬉玩心情,眉頭深鎖道:“方夜羽這一招确是毒辣之极!雨時你究竟有何對策?”
  翟雨時出奇地輕松道:“我知道大叔今次北上京師,其實是想給我們一個獨力應付艱險的机會,就像他讓長征去找馬峻聲算賬那樣。”
  凌戰天點頭歎道:“說得好!因為他怕自己攔江一戰會輸。”
  上官鷹等默然不語,他們不是沒有想過這問題,卻是不愿說出口來,同時亦把握到翟凌兩人的意思。假若怒蛟幫全仗浪翻云一人之力支撐才行,浪翻云一旦戰敗身死,怒蛟幫便完蛋了。反之若怒蛟幫在沒有浪翻云的情況下仍能挑起大梁,應付艱難,那浪翻云之死影響雖大,卻仍非致命。亦只有浪翻云的胸襟和眼光,才敢這樣做,此正是置于死地而后生。
  上官鷹振奮起來,通:“雨時!你心中有什么良策,快點說出來吧!我們定不會教大叔失望的。”
  翟雨時坐直身体,充滿自信道:“我們仍是兵分二路,但卻將主力擺在援救雙修府處。”
  上官鷹道:“那怒蛟島豈非空城一座?”
  翟雨時淡淡一笑道:“正是空城一座,還是真正的空城,我們將所有幫眾的家屬分散到洞庭湖各島和沿岸的漁村里去,只留下少量的壯丁看守。”
  凌戰天擊台道:“好主意!假設方夜羽真敢使人攻來,我們便先撤后回,將他們的船艦全部摧毀,再將怒蛟島重重封鎖,餓他們十天半月,十個里赤媚也要埋身島上。”
  上官鷹三人一齊拍案叫絕,以他們稱雄長江,連官府也不敢惹他們的水師,确有能力做到這點,就算敵人困怒下一把將怒蛟島的房屋設施燒個清光,以怒蛟幫的人力物力,重建怒蛟島絕不是大問題。
  翟雨時續道:“至于援救雙修府,我們亦是采封鎖的策略,只須將雙修府的人撤离險境,我們便完成了任務,我倒要看看方夜羽是否真的三頭六臂。”
  上官鷹斷然道:“就是如此,雨時你立即以千里傳書召長征歸隊。這小子知道有這么大的熱鬧可趁,保證他連馬峻聲是男是女也樂得忘記了。”
  凌戰天哈哈大笑道:“老子很久沒有活動過筋骨,大哥常說我的鞭法直迫‘鬼王’虛若無,這便由里赤媚來證明一下,老幫主當日所受之辱,由我為他討索回來。”
  翟雨時向梁秋末道:“小子!你在島上養尊處优有好一段日子了,也該滾到外面去,聯絡所有兄弟,告訴他們怒蛟幫全面反擊方夜羽的日子來臨了。”
  龐過之擊台大喝道:“人來,拿酒!我們要喝他媽的三大杯!”
  自听得龐斑出世后,怒蛟幫這雙猛虎便縮在地洞里,現在終到了猛虎出洞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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