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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覆雨翻雲 作者:黃易 (已完成)

[武俠] 覆雨翻雲 作者:黃易 (已完成)

本帖最後由 阿Q 於 2009-4-22 13:22 編輯

第01卷 覆雨翻雲
第一章 末路豪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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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翻雲步入觀遠樓二樓廂房雅座,恰是華燈初上時分。
  觀遠樓在怒蛟島上,屬于小酒樓的規模。浪翻雲愛它夠清靜,可以觀望洞庭湖外的景色,所以這兩年來成為觀遠樓的常客。
  兩年了!
  自惜惜死後,轉眼便兩年。
  他也不知道這些日子是如何度過,想到這裏,意興索然。
  怒蛟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與赤尊信的尊信門、黑道大豪幹羅的幹羅山城,同被列為武林黑道的三大凶地。
  這三股勢力,主宰著當今黑道的命運。
  有人預言,只要這三股勢力打破均衡,合而為一,就是天下遭殃的時刻。
  這一種趨勢正在發展,確實的內情異常複雜。
  怒蛟島是洞庭湖上一個占地萬畝大島,島上山巒起伏,主峰怒蛟嶺,矗立于島的中心地帶。
  怒蛟幫的總部怒蛟殿,建于半山腰處,形勢險峻,易守難攻。
  這等建□,是與浪翻雲並列為怒蛟雙鋒的右先鋒淩戰天精心設計和督建的。
  接近三千的幫眾,過萬的家眷,聚居在沿岸一帶的低地,熱鬧升平。賭場、妓院與酒樓林立,販商雲集,勝比繁華的大都會,又儼如割地稱王。
  自上一代幫主上官飛,以怒蛟島為基地,在左右先鋒“覆雨劍”浪翻雲和“鬼索”淩戰天兩人的協助之下,南征北討,把湖南、湖北洞庭湖一帶收歸勢力之下,其影響力借著長江東西的交通,幾乎遍及中原。販運私鹽,又從事各種買賣,坐地分肥,一般幫眾都家產豐厚,遑論頭目級以上人物。
  有錢能使鬼推磨。錢也促進了這個湖島的興旺。
  浪翻雲對窗坐下,要了兩大瓶女兒紅。
  窗外淡淡一輪明月。洞庭湖水面波澄如鏡,月下閃閃生光。
  秋霧迷茫凝月影,寒齋清冷剩梅魂。
  惜惜就是在明月迷蒙的一個晚上,欲舍難離下,撒手歸去。
  浪翻雲沒有流淚,他從不流淚。
  湖內有燈火疾掠過去,浪翻雲知道這是本幫巡邏的快艇。
  近年來以四川、雲南一帶為基地的尊信門,在完成了對西陲的控制後,魔爪伸向中原,威脅到怒蛟幫的存在,形勢已到一觸即發的險境。
  自惜惜死後,浪翻雲從不過問幫內事務,現任幫主上官鷹繼承父業,銳意圖強,樂得浪翻雲投□置散,好建立自己的處事作風和新興力量。
  成又如何,敗又如何!
  縱能得意一時,人生彈指即過,得得失失,盡歸黃土。譬之如惜惜的絕代風華,還不是化為白骨!
  浪翻雲心內絞痛。
  長達四尺九寸的“覆雨劍”仍系腰際,這寶劍曾是他的命根,現在卻像是破銅爛鐵,對他沒有分毫意義。
  挂著它只是一種習慣。
  一陣輕微的步音傳入耳內。
  浪翻雲知道有高手接近。
  步音熟悉。
  一人推門進來,隨手又把門掩上。坐在浪翻雲對面的位置。
  這男子容貌瘦削英俊,兩眼精明,虎背熊腰,非常威武。正是與浪翻雲齊名的右先鋒“鬼索”淩戰天。
  淩戰天的身體剛好擋著浪翻雲望向窗外的視線。
  浪翻雲無奈的把欣賞洞庭湖夜月的目光收回,心內一陣煩躁,知道今晚又要面對險惡的世情。
  淩戰天今年三十五,比浪翻雲少了一歲,正值壯年的黃金時代,生命的頂峰。
  浪翻雲望著這個幫內最相好的兄弟,想起當年兩人出生入死,共闖天下;勉力提起精神,露出一個罕有的笑容道:“戰天,明天你即要起程往橫嶺湖的營田屬幫,我借此機會,為你餞行。”淩戰天道:“你居然也知道了。”浪翻雲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滿。
  的確是,若非為他打點日常起居的小郭告訴他,不管淩戰天離去多久,他也不會知曉。
  自惜惜死後,什麽事他也不想知、不想理。想到這裏,對這生死至交生出了一份內疚。
  浪翻雲溫和地道:“放心去吧!我浪翻雲有一天命在,保你的妻兒一天平安。”當時幫規所限,外調者一定要把妻兒留在島上,藉此牽制部下。
  淩戰天面容一整,正要發言。
  浪翻雲一擡手,阻止了他說話,道:“休要再提,前任幫主待我等恩深義重,豈可在他老人家魂歸道山後,反對他的後人。叛幫另立之事,不可再說。”淩戰天面容浮現一片火紅,雙目射出激動的神色,怒聲道:“大哥,這個恕難從命,我們明天以後,可能再無相見的日子,心內之言,不吐不快。”看到這個有生死之交的兄弟悲憤堅決,浪翻雲盡管不願,亦不得不讓步,歎道:“你說。”只有簡單的兩個字,似乎連一字也不想多說。
  淩戰天道:“恕小弟直言,自新幫主上官鷹繼位後,不斷安插像翟雨時、戚長征、粱秋末等無能之輩把持幫務;一班昔日以血汗換回怒蛟幫偌大基業的弟兄,卻一一遭受排斥;不是權力被削,調任無關重要的位置;便是被派予完全沒有可能成功的任務,不幸的身死當場,較幸運也橫加上辦事不力的罪名,以致人心離散。”他的聲音愈說愈響,愈說愈激動,完全是一種不計後果的心態。
  一向以來,淩戰天以冷靜精明著稱,可是在這個最尊敬的大哥面前,他內心的感情像熔岩般爆發出來。
  淩戰天胸口強烈地起伏著,待得平靜了一點,才繼續說:“尤其自從上官鷹娶得幹羅那不知從何冒出來的女兒幹紅青後,更變本加厲;一方面加強排擠我們這群舊人,另一方面,又籌謀與這野心勃勃的黑道巨擘--幹羅山城的主人‘毒手’幹羅合夥,說是聯手對付尊信門主‘盜霸’赤尊信的擴張。其實幹羅這絕代凶魔,豈是易與之人,這樣引狼入室,徒然自招滅亡。”說到這裏,聲音有點哽咽。
  浪翻雲一言不發,定定地望著杯內色如瑪瑙的醇酒。
  酒醒何世?淩戰天望著浪翻雲,俯身向前,一對掌指按在桌面,因用力而發白,桌面被抓得吱喳作響,沈聲道:“老幫主和我們打回來的天下,難道便要眼睜睜拱手讓人嗎?”他的雙眼噴火。
  頓了一頓,坐直身子,道:“大哥在幫內的聲望不作第二人想,只有你能力挽狂瀾于既倒,怎可以這樣無動于衷?”浪翻雲一手握起滿杯醇酒,一仰頭,那酒似箭般射入喉嚨,一股火熱般的暖流往身體各處竄去。面容卻如千古石□不見絲毫波動。濺出的酒□在襟前,亦不拭抹。
  淩戰天把心中近兩年的積郁,一口氣痛快地說了出來,情緒宣□後,人也逐漸平複下來。
  他知道若不能將這個與赤尊信和幹羅並為江湖黑榜十大高手之列的“覆雨劍”浪翻雲振作起來,前途再沒有半點希望。
  淩戰天續道:“三日後‘毒手’幹羅便會親率手下凶人‘破心拐’葛霸、‘掌上舞’易燕媚、‘封喉刃’謝遷盤等,傾巢而來。分明要一舉把我幫接管過去。”一陣悲笑,哂道:“可憐上官鷹那小鬼對付自己人用盡機心,遇到這等興亡大事,卻暈頭轉向,不辨東西,還以為平添臂助,可以對抗赤尊信那個魔君。分明是被妖女幹紅青玩弄于股掌之上。”浪翻雲閉上雙目,不知是否仍在聽他說話。
  淩戰天不做計較,時間無多,明天他便要給人外放,到了營田,那時鞭長莫及,只能空歎奈何,急忙續道:“目下幹羅唯一忌憚的人,就是大哥。*冶煌獾魎庑劍飈歡*是幹紅青受幹羅指示下所為,盡量削弱大哥各方面的助力,屆時大哥孤掌難鳴,還不是任人魚肉。目下唯一生路,就是在幹羅抵達前,把領導權爭取過來。怒蛟幫的生死存亡,全在大哥一念之間。”浪翻雲再幹兩杯烈酒,神色落寞。
  淩戰天憤慨的眼神,轉為憐憫的神色,放輕聲音道:“大哥!不要再喝了,自從大嫂病逝後,你沒有一天不喝酒,盡管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酒毒的蝕害呢。”言下不勝惋惜。
  若非浪翻雲這兩年來意氣消沈,全無鬥志,幹羅和赤尊信等雖說是一方霸主,縱橫無敵,亦不敢這樣明刀明槍,欺上頭來。
  兼之現任幫主上官鷹樂得他投□置散,好讓他從容安排,棄舊納新,建立自己的班底勢力。外憂內患,使曾經雄霸長江流域的怒蛟幫,勢力已大不如前。
  當時天下黑道鼎足三立,幹羅山城以北方為基地,控制黃河兩岸。尊信門則以四川、雲南一帶為據點,勢力籠罩了中國西陲。怒蛟幫占據了中部地帶,包括湖南、湖北、河南、江西等肥沃的土地。
  無論是處在北方的幹羅山城,或是西陲的尊信門,若要在中原擴張實力,都自然而然要先攻克中原霸主,換言之,就是要先擊敗怒蛟幫。
  但怒蛟幫昔日上官飛健在時,一代豪雄,統率全幫,武功有浪翻雲,組織有淩戰天,極一時之盛。無隙可尋,穩如泰山。
  自從上官飛五年前逝世,浪翻雲兩年前喪妻,叱吒一時的長江第一大幫,已是今非昔比。
  縱使如此,百足之□,死而不僵,幫內好手仍眾,若非新舊勢力傾軋不已,淩戰天不相信有人敢這樣欺上頭來。
  浪翻雲不理淩戰天反對的眼光,再盡一杯,才把酒杯倒轉放在桌上,以示這是最後一杯。
  淩戰天知道浪翻雲給足他面子,心下百感交集。
  浪翻雲第一次把目光從酒杯移開,望向淩戰天道:“戰天,不如今夜由你我護送秋素和令兒,逃離島外,覓地隱居。”他自愛妻惜惜死後,還是第一次這樣積極的要去做一件事情。
  淩戰天毫不領情,一聲悲嘯,站了起來,緩步走向窗前,望向窗外明月夜下的洞庭湖。
  涼風從湖上徐徐吹來,帶來湖水熟悉的氣味。
  窗外的明月又大又圓,一點也不似窗內兩顆破碎的心,滿懷悲郁。
  淩戰天斷然道:“淩戰天生于洞庭,死于洞庭。我若要走,就算幹羅和赤尊信親自出手攔阻,恐怕仍要付出可怕的代價。我擔心的是大哥,幹羅威震黃河,手中長矛,鬼神難測,兼之擅耍陰謀詭計……”浪翻雲恰在這時長身而起,走到窗前。
  兩人一起望向月夜下的洞庭湖,這個生于斯,長于斯的地方。
  浪翻雲喃喃道:“還有多少天是八月十五?”淩戰天想起浪翻雲的亡妻紀惜惜便是病逝于兩年前八月十五的圓月下,知道他懷念亡妻。
  淩戰天心下悲歎。
  想他生無可戀,不自殺便是堅強之極。
  這人才智武功,均不做第二人想,獨是感情上死心眼之至。當下眼見的多說無益,唯有盡力而為、見步行步而已,順口答道:“還有五天。”浪翻雲沈吟不已,好一會才道:“戰天,回家罷,素秋和令兒等得急了。”淩戰天知道他下逐客令,其實他肯聽他說了這許多話,已大出他意料之外。無奈暗歎一聲罷了,轉身離去。
  剛推開門,淩戰天又回首道:“在島南觀潮石處,我長期布有人手快艇,大哥只要在石上現身,便有人接應。”欲言又止,終于推門而去。
  淩戰天步出街外,夜風使他精神一振,回複平日的冷靜機變。想起浪翻雲昔日英氣懾人,比之如今的頹唐失意,不勝唏噓!
  一人在暗處現身出來,是淩戰天手下得力的大將龐過之。
  龐過之堅毅卓絕的面容帶著失望,顯然從神色上察知淩戰天無功而返。
  龐過之人極機敏,絕口不提浪翻雲的事情,沈聲道:“上官鷹方*媾扇死湊觳歟*給我方的人截著。”淩戰天眼中寒芒閃動道:“若非我念著老幫主,便有十個上官鷹,也早歸塵土。這小子也算了得,勢力擴張得這般迅速。這次我們硬不給他面子,以後的沖突,會更為尖銳。”龐過之面容不變,沈著地道:“正式鬧翻,是早晚間事,幹羅一到,便是那攤牌的時刻,可恨在那妖女慫恿下,將副座你硬調外放,令幹羅可以在此從容布置,將我們連根鏟除。”淩戰天冷笑一聲道:“我淩戰天什麽風浪不曾經過,鹿死誰手,不到最後一刻,豈能分曉。”話題一轉道:“明天離去的事,安排妥當沒有?”龐過之道:“一切安排妥當,行走路線,除你我之外,只有曾述予一人知道。”淩戰天聽到曾述予的名字,冷哼一聲,似乎對這手下有極大的不滿。
  龐過之待在一旁,靜候吩咐。
  淩戰天心想:我縱橫江湖,比現下更惡劣的場面,仍能安然度過,豈會如此可欺,不妨等著瞧吧。
  一輪明月,高挂天上。
  好一個和平甯靜的晚上。
  淩戰天轉頭望向龐過之道:“過之,這次我們動用的人手,須有兩個條件,首先應是核心階層的人物,忠心方面無可懷疑;其次必須武功高強,貴精不貴多,才能在防止風聲外□下,發揮最大作用。”龐過之道:“副座放心,一路以來,所有安排,都循著這個方向發展,當然,曾述予是唯一例外。”面上出現一個詭□的笑容。
  淩戰天道:“他是我們最重要的一顆棋子。他不仁我不義,也沒什麽好說。”說完淩戰天望上夜空。
  剛好一片烏雲掠過,明月失色。
  明天,名義上他要起程赴營田。
  三日後,威震黃河的幹羅山城主人,大駕光臨。
  五日後,浪翻雲亡妻忌辰。
  所有事情,都堆在這數日內發生。
  赤尊信的尊信門又如何?他怎會坐視幹羅吞掉怒蛟幫?他不來則已,否則一定是在這三日內到來,在米已成炊前到來。
  風雲緊急。
  龍虎相拼。
  酒樓外的街道一片熱鬧升平景象,一點也不似有即將來臨的災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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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分次數

  • jojo999

本帖最後由 jojo999 於 2009-4-22 11:38 編輯

第二章 毒如蛇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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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幹虹青坐在馬車內,躊躇滿志。
  一想到可以見到幹羅,她便全身火熱,陣陣興奮。幹羅這號稱無敵的黑道高手,對女人有一種驚人的吸引力,連她這個假冒的女兒也不例外。
  一個時辰前她剛再踏上怒蛟島,手下報告浪翻雲和淩戰天兩人在觀遠樓商談的消息。
  她不驚反喜,連忙回府梳洗,把自己打扮好,才驅車前往怒蛟殿見她的丈夫上官鷹。
  在任何一刻保持最美麗的形象,是她媚惑男人的一種手段。
  馬車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
  近衛在車前分兩列排開。
  這種排場,上官鷹最為欣賞。他認為大幫會應有大幫會的氣派,排場是必需的。單是這項,講求實際效率的淩戰天等舊人便看不順眼。
  新的一代試圖爭取新的形象和地位;另一方面,舊人堅持舊有的傳統和規律,矛盾叢生,自是必然的。
  幹虹青輕擺柳腰,走出馬車,頓時車外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幹虹青深明對付男人的訣竅,她雖然擁有一副美麗修長、玲瓏浮凸的胴體,卻絕不會隨意賣弄風騷,反之她每一個動作都含蓄優雅,面上有種拒人于千裏之外、凜然不可侵犯、玉潔冰清的神情。
  這樣反而使熱中于征服女人的男人,更為顛倒。
  愈難到手的東西,愈是寶貴。
  所以當她稍假辭色,他們莫不色授魂與。
  只有那硬漢浪翻雲是例外。
  盡管以淩戰天為首的一幹舊人,和她是站在完全敵對的立場,但從他們眼睛在她身上巡弋的神態看來,也可知道他們沒有一個不是對她有興趣和野心的。
  獨有浪翻雲例外。
  他真是對她絲毫不感興趣。
  這不是說他對她視若無賭,而是當他望著她時,便若看見一件沒有生命的死物。
  那種眼光令人心悸。
  浪翻雲身材高大,面貌粗獷。
  皮膚粗黑不用說,雙眼細長而常常帶上一種病態的黃色,使人不欲久看。
  可是在幹虹青這成熟而對男人經驗豐富的女人眼中,浪翻雲另帶有一種神秘奇異的吸引力。他的確有異乎常人的卓特風□。
  況且浪翻雲雖然外貌粗獷豪雄,但頭發和指掌都比一般人來得纖細。幹虹青知道這外貌嚇人的豪漢,絕不如表象的鋼鐵模樣,而是一個溫柔多情的細心男子。
  否則他也不會因妻子的病逝而陷入這樣的境地。
  無論如何,一般人都追求表面的美,所以粗獷的浪翻雲有幸遇到一個極懂欣賞自己的妻子,種情至深,以致不能自拔。
  想到這裏,幹虹青步進了怒蛟殿的大堂。
  剛好一個人迎了上來,原來是怒蛟幫第二任幫主上官鷹手下的第一號謀臣和大將--翟雨時。
  翟雨時面上泛起尊敬的神情道:“夫人回來了,幫主正在議事廳批閱卷宗。”幹虹青露出一個微笑。梨渦乍現,秀色可餐。
  她佯做嬌嗔道:“這人也真是,只要工作便什麽也不顧,每天都這麽晚。”她的語氣親切,但她卻知道這令翟雨時更不敢接觸她那會說話的眼睛。
  暗贊一聲,這翟雨時對上官鷹的忠心無庸置疑。
  翟雨時是上官鷹提拔的新人中之表表者,幫內資歷雖低,卻位高權重。翟雨時感恩知遇,對上官鷹自然是忠心耿耿。于是成了上官鷹這新幫主的重要班底。
  幹虹青心想,如果鵲巢鳩占,奪過怒蛟幫的偌大基業,第一個要除去的人,自然是名動江湖,被譽為當今最可怕劍手的“覆雨劍”浪翻雲。第二個要除去的人,不是淩戰天,而是翟雨時。
  翟雨時一向反對幹羅的支持,不過名義上幹羅是上官鷹的“嶽父”,疏難□親,無可奈何罷了。這人精明厲害,又忠心一片,是心腹之患。幸好她深知幹羅的瞞天手段,尤勝毒蛇的城府,所以並不擔心。
  這時翟雨時的聲音傳入耳際道:“夫人若沒有吩咐,屬下先告退了。”幹虹青一擡手,阻止翟雨時離開:“今日入黑時分,浪翻雲和淩戰天兩人密談的事,你知不知道?”翟雨時面容不改,淡淡應道:“兩人分屬至交,明天淩戰天外調他方,敘在一起說說離情別話,平常事吧。”幹虹青暗罵一聲。翟雨時所代表的新派勢力,和淩戰天所代表的舊派勢力,對立的情況,于今尤烈,鬥爭無日無之。所以今晚浪、淩兩人的聚首,若給淩戰天把中立超然的浪翻雲爭取過去,翟雨時即使有上官鷹撐腰,仍難避免全盤覆沒、落敗身死的局面。所以幹虹青不信翟雨時不比她緊張浪、淩兩人見面之事。
  翟雨時這刻偏要裝作若無其事,不問可知是待幹虹青笨人出手。
  幹虹青心內冷笑,誰是笨人,可要到最後方知。一邊應道:“翟先生所言有理,如此我不阻先生休息了。”翟雨時哦的一聲,顯然料不道這一向仇視淩戰天等舊人的幫主夫人如此反應,頗有一點失望。遂告罪一聲,自行離去。
  幹虹青心中好笑,往議事廳走去。
  議事廳大門關閉,門前站了兩名身穿藍衣的侍衛,他們胸前繡有一條張牙舞爪、似蛟似龍的怪獸,正是怒蛟幫的標志。
  兩名近衛一見幫主夫人駕到,連忙躬身施禮。
  幹虹青影響力大,他們怎敢掉以輕心。
  幹虹青阻止了兩人通傳後,推門便入。
  議事廳中放了一張長十二尺闊五尺的大木台,四邊牆壁都是書架書櫃,放滿卷宗文件,是怒蛟幫所有人事、交收、買賣、契約的檔案。
  一個容貌俊偉的年輕男子,正坐在台前工作,他台前分左右放了兩堆有如小山般高的文件,看來已完成了大量批閱,但剩下的,還是不少。
  聽到有人推門入來,男子不悅的擡起頭來,顯然不喜歡有人不經請示貿然闖入,打斷他的專注。
  幹虹青迎著他的眼光,露出個體貼溫柔的笑容。
  年輕男子一見是幹虹青,眼光一亮,不悅神色一掃而空。
  幹虹青走到他身後,貼著椅背望向他台上的文件。幹羅曾吩咐她要盡量了解怒蛟幫各方面的財軍布置和操作程序,所以她從不放過這些機會。
  一面看,一對纖纖玉手放在年輕男子疲倦的雙肩上,緩緩按摩。
  她的技巧甚高。
  年輕男子停止了工作,閉上雙目,面露松弛舒適的神情。
  幹虹青以近似耳語的輕柔聲音道:“鷹,為什麽每日都工作到這麽晚,也不顧及自己的身體。”語帶嗔怨。
  幹虹青嬌美動聽的聲音傳入耳內,使上官鷹心內充滿柔情。他的頭剛好枕在幹虹青那柔軟而帶有彈性的高聳胸脯上,想起她昨夜那火熱的身體,一切是那樣實在,一種幸福滿足的感覺,流遍全身。
  幹虹青不待他答話,續道:“我很為你擔心,這樣夜以繼日苦苦工作,全為了本幫全體的利益,那些人不知感恩圖報,還暗中圖謀不軌,真是豈有此理。”她說到最後有點咬牙切齒,像是為上官鷹忿忿不平。其實這便是她高明的地方,每一件事都絲毫不牽涉到本身的愛憎,每一件事都是彷如從大局出發,為上官鷹處處設想。正是一個幫主夫人恰如其分的態度。
  上官鷹露出一絲笑容,若無其事地到:“剛才雨時來通知我,浪翻雲和淩戰天在觀遠樓上,談了一段時間。我已經告訴了他不用擔心。”幹虹青心中冷笑。這翟雨時剛才裝作對浪、淩兩人相見的事,毫不介懷,其實恰恰相反。在這件事上她和翟雨時目標相同,當然不會蠢得和他擡□,扯他後腿。
  幹虹青輕歎道:“你這人心胸太闊,過于為人著想,所以事事都不計較,可是人心險詐,昨日忠于你的人,今天未必如是,你不要總是令我擔心啊。”嬌妻體貼入懷,上官鷹感激萬分,道:“虹青你真傻,難道連我的性格為人也不知嗎?昨天向淩戰天發出要他外調的命令,他只有兩個選擇,一是造反,一是遵命外調。若是前者,一切都會在秘密下進行,像這樣公然找上浪翻雲,只代表兩人還未建立起默契協定,不足成事。不用杯弓蛇影了。”幹虹青嬌哼一聲,高聳的臀部被上官鷹反手打了一記。
  幹虹青嗔道:“幫主大人,小心有失體統。”上官鷹笑道:“幫主大人見到幫主夫人,還要什麽體統。”跟著輪到他一聲呼叫,幹虹青的玉手按住他背上穴道,非常舒適。
  上官鷹面容一整道:“幫內大小各事沒有一件能瞞得過我,什麽風吹草動,我是第一個知道。”幹虹青道:“我也知道你這幫主有通天法眼,精明厲害。聽說這次浪、淩兩人相見時,周圍滿布淩戰天方面的人,禁止我方的人接近,這就有點太過不放你在眼內了。”上官鷹怒哼一聲道:“淩戰天打由我少時開始,從沒有看得起我,怎會把我放在眼內,現今公然在幫內建立另一個勢力,與我對抗,我要他死無葬身之地。”眼光灼灼,露出狠辣的神色。在他心中,浪、淩兩人,一個看不起他,一個毫不理他,使他非常不滿。
  到此幹虹青大為滿意,她觸起上官鷹對淩戰天的仇恨,大大有利于她針對淩戰天而定下的毒計。
  她見好就收,不再說及這方面的問題,轉而道:“爹還有三日便來了,爹最疼愛我,盡管有什麽事情不能解決,到時將我們幹家絕學傾囊向你傳授,你身兼上官和幹兩家之長,再多個淩戰天,也不礙事了。”上官鷹面上露出向往神色道:“虹青,你這樣為我,我也不知道如何感激你,淩戰天外調後便不礙事,因為幫規所限,他心肝寶貝的妻兒,一定要留在怒蛟島,這等于人質在手,他是有翼難飛。浪翻雲兩年前無可否認是絕世奇才,但兩年後的今天,只是一個手顫腳抖的醉貓吧。唯一擔心的,只有赤尊信那凶魔,此人博通天下武術、精擅各類兵器,即使奇兵異刃,到了他手上,便像是苦練多年的成名兵器那樣運用自如。兼之手下七大煞神,凶名卓著,實在不好對付。故能與你父親在黑道上平起平坐,對他我們絕對不能疏忽。”幹紅青心下同意上官鷹的說法。浪翻雲這樣壯志消沈,所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所以武技減弱,不在話下。不過餘威猶在,但亦如那日落西山的太陽,餘時無多。可是她的義父幹羅卻絕不是這樣想。三個月前她裝作回幹羅山城請幹羅出手助陣時,幹羅曾訓示各人說:在被譽為黑榜十大高手裏,只有三個人他放在心上。
  第一個就是尊信門門主赤尊信,這人揚名江湖三十年,所向無敵,敗在他手下的高手,不計其數。被譽為古往今來最能博通天下武技的天才。
  當時有人問幹羅,為什麽無論怎樣形式的武器--刀、槍、劍、戟、斧……以至長鞭軟索、飛輪旋陀,到了他手上,運用起來都純熟自如,便如苦練了多年一樣?這個與赤尊信並列黑榜十大高手的幹羅正容答道:“這好比是寫畫大師和技匠的分別,技匠只工一藝,但大師意到筆到,天下景物,千變萬化,無一不可入畫,只要一經他的妙手,佳作豁然有若天成。赤尊信亦複如是,他在武學上,貫通天下武技的精華,把握了事物的‘物理’,任何兵器到了他手中,都能發揮得淋漓盡致。所以難怪他三十年來,雖然仇家滿天下,仍能屹立不倒。”眾人聽了幹羅的分析,無不歎服。
  幹羅續道:“第二個不可輕視的高手便是‘左手刀’封寒,有很多人以為他曾敗于‘覆雨劍’浪翻雲劍下,應該在十大高手中除名。其實是大錯特錯。首先,他和浪翻雲是十大高手中唯一有機會互相較量的一對,這等高手對壘的經驗,最是寶貴難得。
  武功到了他們這個層次,已不是純靠苦練而能進步,更重要的是思想和精神上的突破,能和程度相近的人作生死較量,便提供了舍此之外,再無他法的辦法,對于使他們更上一層樓,有絕大的推動性和裨益,這是不可不知。其次,封寒這個人眼力高明,否則也不可能在浪翻雲施展最淩厲的殺著前,抽身退走,成為至今以來,唯一可在覆雨劍下全身而退的人。”當時有人問到,封、浪兩人決戰時,幹羅本人並不在場,如何可以知道封寒是在浪翻雲施展殺著前退走,而不是在施展中或施展後退走?幹虹青還記得幹羅當日傲然道:“天地間自有其不可更改的物性和數理,陽極陰生,陰極陽生,每逢至淩厲的殺著展出前,必有最松懈的一絲空隙,這是在覆雨劍下唯一逃脫的機會,當然,能察覺出這絲空隙的人,天下只有寥寥數人,所以我說盡管封寒名義上是敗了,只是他選擇了退走罷了。當然這顯示出他在浪翻雲的強大攻勢下,失去了爭勝的信心。這些年來他以浪翻雲為目標,潛心刀道,當他卷土重來時,必然大有看頭。”幹虹青插嘴道:“我知道第三個人是浪翻雲,但是他近年悲痛亡妻,無心武事,功夫必然倒退,反之封寒矢志雪恥,精進勵行,當時兩人差距已然不大,現今一退一進,勝負之數,不問可知。”幹羅大搖其頭,答道:“虹青你這樣說是大錯特錯,浪翻雲的武學已經達到由劍入道的境界,人在劍在,就是因為他能極于情,所以能極于劍,這*志辰紓蘯□金研莳*對付浪翻雲,有兩個途徑,一是借封寒的刀;一是施以防不勝防的暗殺手段,非到不得已,我也不想正面和他對敵。”當時對幹羅品評浪翻雲的話,幹虹青頗不以為然,但是她一向信服幹羅,知他見解精辟超卓,所以依然照他吩咐去做。
  一切都安排妥貼。
  上官鷹的說話聲繼續傳入耳內,把幹虹青從回憶中驚醒過來,只聽上官鷹說道:“其實不應該勞動他老人家,這樣萬水千山地到來。”幹虹青連忙大發驕嗔,道:“你再要這樣說,我就不理你了。你是他的女婿,他怎能不親自前來。”上官鷹慌忙賠罪,這樣體貼入微的妻子,往那裏找。
  幹虹青暗暗竊笑,有時連她對自己的真正身分都有真偽難辨的感覺,她的演出實在太投入、太精采了。
  這一切都為了幹羅。
  想起他便要到來,全身興奮莫名。
本帖最後由 jojo999 於 2009-4-22 11:39 編輯

第三章 月夜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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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二日晚。
  戌時。
  淩戰天走後第二日。
  幹羅抵達怒蛟幫前一日。
  浪翻雲並沒有喝酒。
  這是他的家。
  一所□在怒蛟島南一個小山谷內的石屋。這是島上最僻靜的地方,一裏內再無其它人家。兼且石屋藏在山谷的盡頭,屋前小橋流水,非常幽雅。
  萬裏入無徑,千峰掩一籬。
  屋前的小窗,因為山勢頗高,恰好看到一小截洞庭湖的湖水。
  洞庭湖潮水漲退的聲音,隱隱可聞。
  浪翻雲心中正在重複淩戰天說的“生于洞庭,死于洞庭”。
  惜惜也是死于洞庭。
  在一個月圓的晚上。
  在惜惜的要求下,浪翻雲抱著臨危垂死的愛妻,踏上一艘系在湖邊的小艇,直放往湖心。
  小艇隨著水流漂動。
  在明月的照射下,惜惜蒼白的臉散發著一種超乎世俗的光芒。
  直到她死去,兩人都沒有說一句話。
  說話已是多餘的事。
  死在洞庭。
  自從第一天遇到這蘭心蕙質的美女,浪翻雲只覺得他不配。
  在另一個早上,兩人坐在小溪邊,把雙腳浸在冰涼澈骨的溪水裏。
  一切是那樣美好。
  浪翻雲忍不住問道:“惜惜,你為什麽要對我這莽夫這樣好?”惜惜轉過她的俏臉來,她的肌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眼中帶著笑意,溫暖的纖手,輕輕撫摸著浪翻雲粗獷的臉龐,無盡的憐愛,輕輕地道:“其它的人那樣蠢,怎知你才是這世上最美麗的人。”就是那一句話,令浪翻雲覺得不負此生。
  他決定全心全意,將自己獻給惜惜。無論是她生前,或是死後。
  所有的人都認為浪翻雲因紀惜惜的死亡,以致消極頹唐。浪翻雲卻覺得自己是更積極地去愛、去享受生命。
  便像眼前的小屋、遠方和他血肉相連的洞庭湖、天上夜空中的明月和孤獨。
  只有在孤獨裏,它才能感受到心懷內那無邊際的世界,感受到一般人忽略的事物。
  往日快劍江湖,長街奔馬。
  今日明月清風,高山流水。
  想到這裏,心中一動。不如往淩戰天妻兒處一行。他這人極重信義,答應了的事,一定要做妥。坐言起行,取過長劍,走出屋外。
  樹木清新的氣味,傳入鼻內,□鳴蟬唱,奏著自然的樂曲,雜著流水的淙淙響聲,浪翻雲費很大的努力,才把取消此行的強烈欲望壓制下來。
  在這清幽隱蔽的環境裏,他無法連想到外邊人世間的爭權奪利、陰謀詭計。
  他緩緩從小路走出山谷,這是他的禁地,除有限幾人外,其它人都不准進入。
  一邊走,一邊欣賞從月夜的叢林內傳來的每一個聲響。
  惜惜似乎是一生下來便懂得享受這些上天賜給的恩物,自己卻要努力去學習。不過這兩年來大有進步,惜惜一定非常高興。
  浪翻雲離開了山谷。
  不到半個時辰,浪翻雲走在沿湖的大街上。這已是上床睡覺時刻,大多數人都躲在溫暖的家內。
  浪翻雲孤單一人。
  在他身邊走過的人,都認得這大名鼎鼎的怒蛟幫第一高手。他們似乎表面上毫無異樣,心中都是惋惜浪翻雲的自我消沈。
  浪翻雲習慣了他們的眼光。
  幫眾的房舍集中在怒蛟島的南部和中部,淩戰天的大宅在島的東南處,這裏的宅舍較具規模,屬于統領級以上人物的居室。
  浪翻雲不想遇到熟人,揀了條山路捷徑,繞個圈子,越過一座小山前往淩戰天的私宅。走了不過半個時辰,山下裏許遠處出現了一點點燈火,目的地在望。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風聲自背後傳來。
  浪翻雲心念一動,身體如鬼魅般飄往一旁,在叢林一閃而沒。
  背後的夜行人剛好掠過。
  夜行人身形雖快,豈能逃過這名列黑道十大高手之一的浪翻雲的眼睛。
  這人是淩戰天的手下,與龐過之同被他倚之為左右手之一的曾述予。
  浪翻雲本打算無論何人經過,避過就算,不再理會。這時卻不得不改變主意。
  首先這人是淩戰天的親密手下。但浪翻雲一向對這人沒有好感,覺得他有點過于聰明,風流自賞,人也有點浮華。其次是他這時面上有點鬼祟的神情,雙眼閃爍不定,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曾述予在十年前原來是淩戰天的情敵,同時戀上淩戰天現在的妻子楚素秋,結果當然是敗在上司淩戰天的手下。這都屬陳年舊事了。可是這時剛好淩戰天不在,曾述予又是這樣鬼鬼祟祟,防人之心不可無,浪翻雲決定全力追躡,若他真是對楚素秋圖謀不軌,浪翻雲也可施以援手。
  他如大鳥翔空,在月夜下閃電追去。
  曾述予心情興奮,想到又可和佳人相會,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活躍。
  生命是如此的有意義。
  興奮歸興奮,他一邊展開身形,仍是非常小心。他是老江湖,專揀些容易避開跟蹤的路線,速度忽快忽慢,他自信幫內能跟蹤他而又不會被他發覺的,不會超過兩個人。一個便是淩戰天,已離此不在。另一個便是那變成廢物的浪翻雲,也可以不理。只要再過幾天,他便可以大搖大擺的和佳人雙宿雙棲,人生至此,夫複何求。
  曾述予心想我怎會是屈居人下之人,淩戰天何德何能,豈能永遠騎在我頭上。上官鷹那小子寸功未立,卻貴為一幫之主,見到他還要禮數十足,想起便要生氣。
  他身形電閃,很快離開了山路,忽地躍入一樹林內,忽又從側邊*臉觶杧巳胍桓鱟*院內,不一刻又從莊院躍出,從莊院旁一條窄巷,疾奔而去。任何人若以為他的目的是那個莊院,必然失了目標。
  最後來到一所四周圍有丈許高石牆的小平房前,平房雖小,院落頗為寬敞。
  他並不立即躍過高牆,躲在牆角暗影裏,口中裝作鳥叫,連鳴三下。
  屋內燈光一閃即滅。
  曾述予毫不猶豫,躍過高牆,一閃身,從窗戶穿進屋內,動作極快,一副駕輕就熟的模樣。
  他才撲入房裏,一團火辣辣的溫香軟玉,小鳥投懷般撞進他懷內,響起一陣衣衫和肉體摩擦的聲音。
  黑漆的房子裏,春情如火。
  女子抵死纏綿下的嬌呼,男子的喘息,雖在蓄意壓制下,仍然瞞不過窗外三丈處矮樹叢後浪翻雲比一般人更靈敏的雙耳。
  他幾乎想立即離去,若女方竟是淩戰天的妻子楚素秋,他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就在他剛要離去的時候,室內傳來輕微的語聲。
  浪翻雲立時打消離開的念頭。
  發話的是女子。他知道這時他們仍未完事,女子分神說話,大不簡單。
  他把聽覺的接收能力,發揮至盡,房內傳來的聲音雖細若柔絲,仍給他收在耳裏,聽個絲毫不漏。
  女子略帶嘶啞的聲音,雜在男子喘息聲中道:“那件事有沒有什麽臨時改變?”又一陣喘息和嬌啼,女子催道:“說呀!”曾述予帶點無奈的語氣道:“有什麽事是你料不到的,到起程的前一刻,淩戰天忽然通知我們,他要將往營田的路線改變……”忽地中斷。
  “呀!”一聲,女子的嬌呼傳來,這是欲罷不能的時刻。
  窗外的浪翻雲冷汗直冒,他聽出正有一個陰謀詭計,針對自己的生死之交淩戰天在進行著。
  他並不在這時貿然出手,讓他們自己說出來,才最是妥當。
  室內最原始的動作在進行著,好一會,才回複風平浪靜。
  女子柔媚地道:“你有沒有依他們的計劃進行?”她對先前的問題,一直鍥而不舍。
  男子有氣無力地說:“我怎敢不依,幸好我是負責不斷將幫內消息匯報給他的人,否則淩戰天那奸鬼怕連我也會瞞過,所以一知道路線的改變,我便畫下兩份路線表,一份依你之言,以飛鴿傳書寄給了封寒,另一份在我這處。”女子一陣嬌笑,非常得意,像是自言自語地道:“封寒和浪翻雲、淩戰天兩人仇深似海。一知淩戰天落單上路,如此良機,豈會放過,淩戰天呀淩戰天,今番教你死無葬身之地!”語氣一轉道:“你幹得好,我有樣東西送你。”男子還來不及答話,忽地一聲慘嘶,顫聲道:“你幹什麽?”女子嬌媚不減道:“愛你呀!所以送你歸西。”男子氣若柔絲的聲音道:“我明白了,你是利用我。”帶著無限的後悔。
  女子的聲音轉為冰冷道:“若非利用你,曾述予你何德何能,可以任意享用我的身體?”男子喉嚨間一陣亂響,跟著聲息全無,似乎斷了氣。
  女子徐徐站起,赤裸的身子,剛好暴露在月色下,全身流動著閃閃的光采,非常誘人。
  這時,一個平淡的聲音在窗外響起道:“你的身體有何價值?”女子全身一震。她的反應也是極快。一閃身從窗中穿出,躍入院內,手中握著一長一短兩柄利劍。
  劍尖藍汪汪的光芒閃滅,淬了劇毒。
  襯起她嬌人的美好身段,高聳渾圓的雙峰,不堪一掬又充滿彈性的纖腰,修長的雙腿,一身賽勝冰雪的嫩白肌膚,確是迷人至極。
  一個高大的身形立在樹叢旁,雙目有如黑夜裏兩粒寶石,灼灼地照射著她。
  一見來者是誰,女子幾乎失聲驚呼。
  浪翻雲神情落寞,淡淡道:“你叫吧,讓大家看看堂堂幫主夫人的赤裸形象。”幹虹青一陣嬌笑,嫵媚之至,一點沒有因為一絲不挂有分毫尷尬。媚聲道:“能令對這世界毫無興趣的浪大俠產生興趣,小女子不勝榮幸。”她的話語帶雙關,甚是誘人。
  可惜這一套用在浪翻雲身上毫無作用,他沈聲道:“也好,人赤裸裸來,赤裸裸去,讓我送你上路吧。”幹虹青哎唷一聲,裝作驚恐的樣子道:“浪大俠還請三思,曾述予這等小人物死不足惜,若幫主夫人赤裸死去,恐怕會引起軒然大波,即使浪大俠也招架不住。”浪翻雲哂道:“那管得這麽……”他話還未完,滿天藍芒,從幹虹青雙手暴射過來。這女人既機智又狠辣,一看事無善了,立即出其不意,驟施殺手,希望趁覆雨劍出手前,一擊成功。
  幹虹青柳腰擺動,兩丈的距離瞬眼間掠過。
  一長一短兩把利刃,化做兩道藍芒,一左一右攻向浪翻雲。她竭盡全力,務求一舉斃敵。
  藍芒閃電般向浪翻雲推去,這一下殺著,純粹利用對方不敢觸摸淬有劇毒的劍尖,故必須先避過鋒銳,如此一來,便會落到她的計算中。她跟著的殺著正是完全針對敵人退避而設,即使對方較自己高明,猝不及防下,往往陰溝裏翻船。這些絕活是幹羅親授,利用種種因素,例如男性對美麗女人的輕視等等,為幹虹青制造最有利的條件,厲害非常。
  浪翻雲卓立不動,名震天下的覆雨劍仍挂在腰上。一對修長細滑的手,像魔術般彈上半空,掌指收聚成刀,刺削劈擋間,每一下都敲在幹虹青瘋狂刺來大小雙劍的劍背上。
  幹虹青赤裸的胴體,倏進倏退,剎那間刺出了七十多劍。
  無論她的劍從任何角度,水銀瀉地式地攻去,浪翻雲總能恰到好處地化解她的攻勢。她開始繞著他疾轉,一時躍高,一時伏低,雙劍的攻勢沒有一刻停止,暴風雨般刺向浪翻雲。
  這景象極為怪異,一個高大粗獷的男子,被一個千嬌百媚的赤裸美女從四面瘋狂攻擊。
  幹虹青刺出第一百一十二劍,浪翻雲一聲悶喝,覆雨劍終于出鞘。
  幹虹青耳內盡是碎成千千萬萬的鳴聲,她不知浪翻雲如何拔劍,只看見浪翻雲雙眼射出從未曾有的精電,手上寒芒大盛。
  幹虹青怒叱一聲,展開渾身解數,長短雙劍回抱胸前,□出一片光影,護著要害。
  身形暴退,卻遲了一步。
  浪翻雲手上的光芒化做點點毫光,像一張網般迎頭向幹虹青罩來。
  浪翻雲手上的光點一頭撞上幹虹青的護身劍網,幹虹青纖手連震,在眨眼之間,她手中雙劍最少被刺中了近十下,沈厚的力量,從劍身傳向幹虹青的手,有如觸電,全身麻木。
  跟著雙腕幾乎同時一痛,那速度使幹虹青要懷疑覆雨劍是兩柄而不是傳說中的一柄。
  幹虹青雙劍一齊墜落在地上,發出叮當的聲音。她驀然後退,剛好撞在平房的牆上,旁邊便是窗戶。
  長劍發出一波又一波的劍氣,直迫靠牆而立的赤裸美女。
  幹虹青心中歎道:幹羅的話果然到極點,這人劍法之高,實在進入宗匠的境界,非是一般凡俗的武功可比。
  因能極于情。
  故能極于劍。
  幹虹青的頭貼靠牆上,把酥胸高高挺起,誘人非常,這是她目下唯一的本錢。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四周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浪翻雲一皺眉頭,聽出大批高手在接近。
  不一會牆上露出一個個的身形,如臨大敵,強弓硬箭,全部瞄向高牆下的浪翻雲。
  在重重包圍下,高牆內一個是卓越不群的怒蛟幫第一高手,一個是千嬌百媚一絲不挂的幫主夫人,即使傳將出去,怕也不會有人相信。
  幹虹青心下大定,事情頗有轉機,盡管解釋困難,總好過當場身死。何況幹羅一到,天塌下來也有他擋著。當下連忙使自己站的更是玲瓏浮凸起來,給這麽多人瀏覽自己驕人的胴體,總是難得的。
  有些人試圖躍下高牆。
  浪翻雲一聲喝道:“停!”平地焦雷,登時鎮懾著要躍入院中的各人。
  另一個聲音道:“各人保持原位。”一時成為僵持的局面。
  上官鷹在浪翻雲左方的高牆出現,旁邊是他的得力助手翟雨時。
  四周圍著的怒蛟幫精銳,全是新幫主的親信。均在躍躍欲試,想把這個他們一向看不起、空負盛名的覆雨劍斃于手下。他們的眼光亦不時巡弋在這美麗的幫主夫人身上,她真是少見的妖媚尤物。
  上官鷹道:“浪大叔,大家都是自己人,放下刀劍,一切也可商談。”他的聲音仍能保持鎮定平和,非常難得。
  火把在四周燃起,把庭院照的明如白晝,幹虹青更是纖毫畢現。
  浪翻雲面無表情,在這迫不得已的情勢下,昔日一代豪雄的情懷活躍起來。這時形勢複雜異常,一個應付不好,便是浴血苦戰之局。尤其表面上看來,終是自己持劍迫著赤裸的幫主夫人。
  浪翻雲沈著地道:“我可以立即說明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嗎?”上官鷹旁邊的翟雨時道:“當然可以,但浪首座必須先放下手中利刃,讓幫主夫人回到幫主身邊,否則夫人在你威迫下赤身露體,成何體統。”浪翻雲冷笑一聲。翟雨時確是厲害。不理是非黑白,先趁這個機會扳倒浪翻雲。浪翻雲一塌台,舊有勢力自然煙消雲散,他們這個系統的人,便可全面出掌大局。最好浪翻雲一劍刺翻幹虹青,再由他們亂箭射斃浪翻雲,那就一了百了。至于如何應付幹羅,那是後事。這些初生之犢,並不認為這世界有他們做不到的事。
  浪翻雲一邊催迫劍氣,使幹虹青不能開口說話,以免形勢更為複雜,節外生枝,一邊喝道:“上官幫主,我只和你一個人對話,請你要其它人閉口。”上官鷹遲疑了片刻,道:“浪大叔,我知你喪妻的心情,若果你放下利劍,我保證不會重罰。”浪翻雲不怒反笑,到此他才對上官鷹真正死心。上官鷹現在認為他浪翻雲是失心瘋,正是要保留自己幫主的顏面;亦是乘機把自己從怒蛟幫剔除,以免阻礙他的發展。
  他現在絕對不會給自己解說的機會,這個冤屈,是要他硬吞下去了。
  他要做到兩件事,首先就是取得那張由曾述予繪下淩戰天往營田的路線圖,其次就是要脫出重圍,登上淩戰天留下的快艇,前往救援將被封寒襲擊的淩戰天。
  右邊一聲暴喝傳來道:“浪翻雲,我怒蛟幫為你羞恥,只懂威迫弱女,你再不棄械投降,我教你死無全□。”浪翻雲憑聲音認得這是上官鷹手下勇將“快刀”戚長征,這人號稱怒蛟幫後起之輩中第一高手,手底下頗有兩下子。
  四周傳來嘲笑怒罵的聲音,這些人從沒有見過浪翻雲的厲害,對他鄙視之極。
  上官鷹一言不發。
  四周傳來弓弦拉緊的聲音。
  氣氛沈凝。
  一觸即發。
  浪翻雲心下一歎,自己劍勢一展,不知要有多少人血染當場。
  貼牆而立的幹虹青雖不能言語,卻迫出兩行淚水,留下面頰,真是使人我見猶憐。
  眾人更為此義憤填膺,連小小的懷疑也置于腦後。
  翟雨時的聲音響起道:“現在我從一數到十,若果浪翻雲你再不棄劍受縛,莫怪我們無情。”他的語氣變得毫不客氣,直呼浪翻雲不諱。
  浪翻雲距離幹虹青只有丈許,在牆上虎視眈眈的敵人由兩丈到四丈不等,但出于對浪翻雲的輕視,連上官鷹在內也認為可以在浪翻雲傷害幹虹青前,以長箭把他阻截下來,再加圍剿。
  “一!”“二!”翟雨時開始計數。
  全場百多名好手,蓄勢待發。
  嘯聲由浪翻雲口中響起。
  初時細不可聞,剎那間便響徹全場,蓋過計“數”的音,連翟雨時下令放箭的聲音,也遮蓋了過去,一時間人人有點□徨失措。
  浪翻雲開始動作。
  他手中的“覆雨劍”倏地不見,變作一團寒光,寒光再爆射開來,形成一點點閃爍的芒點,似欲向四方八面標射開去。浪翻雲的身形消失在庭院內的滿空寒芒裏。
  怒喝聲紛紛自四方傳來,勁箭盲目射向光芒的中心。浪翻雲借著劍身反映火光,擾亂了他們的視覺,非常高明。
  只有寥寥數人,仍可察覺到浪翻雲在劍光護體下,閃電般掠向赤裸的幹虹青。
  翟雨時和上官鷹從浪翻雲的左邊牆頭撲落。
  被譽為後起之輩中第一高手的戚長征從右邊牆頭撲下。
  一劍、一刀、一矛,以迅雷閃電的速度,疾向浪翻雲攻去。
  他們還未撲落院中,浪翻雲的長劍已在幹虹青身上輕點了七下,封閉的她的穴道,同時一連串叮當聲響,射來的長箭跌滿一地。
  戚長征人還在半空中,忽感有異,一道長虹,從浪翻雲腳下處射來,他的反應也是一等一的快,立如閃電劈出,一觸長虹便運力一絞,立時虎口一陣劇鎮,大刀幾乎脫手。他也險被擊中,一個倒翻,借勢墜地。那道長虹適才給他絞上半空,這時才當的一聲掉在地上,原來是幹虹青長短劍中的長劍。
  戚長征暗吸一口涼氣,浪翻雲確有驚人絕藝,尤其對環境的利用,詭變百出,智勇兼備,自己這群初生之犢,實在難望其項背。
  翟雨時便沒有他這樣幸運,剛才浪翻雲身形一動時,順勢分以左右腳踢起地上早先擊落幹虹青的長短劍,長劍飛射向戚長征,短劍贈與翟雨時,他恨他們是非不分,只圖謀私利,所以含怒出手,毫不留情。
  翟雨時身在半空,眼前寒光一現,一道飛芒破空而至,事出意外,他還未來得及揮劍,短劍只離胸前尺許,他甚至感到短劍的鋒銳,透體而來,大叫我命休矣。
  也是他命不該絕,恰好上官鷹和他一齊撲落。
  上官家傳武功,非同小可,長矛一動,硬是將短劍挑開半尺,但也劃過翟雨時的左肩。他慘叫一聲,向後倒跌開去。上官鷹長矛一碰上短劍,亦全身一震,倒翻墜地。
  他全力一挑,竟不能挑飛短劍,浪翻雲一腳之威,令他滿額冒出冷汗。
  後起一輩三大高手的攻勢,剎那間全部冰消瓦解。
  這時浪翻雲挾起幹虹青,穿窗躍入屋裏。
  上官鷹和戚長征兩人站在屋前,一矛一刀,如臨大敵。
  翟雨時肩被短劍劃傷,坐倒地上。他也算英雄了得,右手翻出匕首,將已發麻的傷口用力一剁,硬生生剜出一大塊肉,又忍痛封穴,以免毒素攻入心髒。
  一時天地無聲。
  只有火把燒得匹啪作響。
  上官鷹臨危不亂,一舉手,阻止各人躍下牆頭,保持合圍的形勢。現在唯一之計,就是以眾淩寡,以逸待勞。
本帖最後由 jojo999 於 2009-4-22 11:40 編輯

第四章 飛龍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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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怒蛟幫新進好手和浪翻雲接觸後,才知悉浪翻雲厲害到這種匪夷所思的地步。
  屋內傳出浪翻雲的聲音道:“上官幫主,這是我最後一次要求,你肯不肯聽我公開解說今晚的個中因由?”上官鷹毫不猶豫答道:“我令出山,你若再不棄械投降,我將治你以叛幫的大罪,凡我幫眾,都可將你格殺勿論。”他也是勢成騎虎。
  浪翻雲的聲音從屋內傳出道:“幫主呀幫主,你有子如此,恕我浪翻雲無從選擇了。”人人都知道他叫的幫主是上一任幫主上官飛。
  上官鷹鐵青著臉,他動了真怒,決定不惜任何代價,要把浪翻雲留下來。
  翟雨時勉強站起身。他勝在底子夠厚,兼有時間立即封閉穴道,阻止劍毒蔓延,所以一輪行功後,毒素已迫出了大半。增援的人手不斷趕來,心下稍安。這些日以來他為了應付尊信門的突襲,加強了人手防衛和應變,想不到卻是用來應付這樣的場面。
  超過三百精銳,把小屋團團圍著,空出了小屋和高牆間一大片空地,以這樣的人手實力,即使以浪翻雲的厲害身手,也是插翅難飛。
  在翟雨時的指揮下,五十多個武功較高的好手,紛紛撲入院中,占取有利的位置,靜待血戰的來臨。
  火光掩映,殺氣騰騰。
  嘩啦一聲。
  一個人從窗中平飛而出,直向院落中撲來。
  這立刻牽動了全場的目光和動作。
  蓄勢待發的刀矛劍斧,滿場寒光,一齊向這人攻去。
  兩柄劍,一把斧,與上官鷹的長矛,戚長征著名的刀,不分先後同時刺入這人的身體內,各人同時一怔,這怎麽可能?突變再起。
  嘩啦另一聲巨響,浪翻雲一手挾著赤條條的幫主夫人,另一手舞動名震天下的覆雨劍,撞破了屋頂,直沖空中,帶起了一天的碎石瓦片。
  當眾人還來不及思索這是怎麽一回事,天空中爆出千百光點,跟著無數碎石瓦片向四方激射,布滿四方牆頭的好手紛紛被擊中,跌落牆下,火把紛紛熄滅,場面紛亂。
  原來浪翻雲利用淩空的一剎那,把覆雨劍展至極限,以劍尖刺挑碎瓦碎石,射向四周的敵人。
  火把熄的熄、滅的滅,其餘的也因為主人左搖右擺,閃滅不定。
  整個院落難以見物。
  即使以上官鷹、戚長征的眼力,亦難以判斷快如鬼魅的浪翻雲的行蹤去跡。
  當火把重燃時,浪翻雲失去蹤影。
  浪翻雲著著領先,令人大感氣餒。
  他們這時才看到早先從窗中躍出的人,竟是淩戰天手下大將曾述予,衣衫不整,面目灰黑,早已中毒多時。
  上官鷹面色煞白,沈聲道:“不論生死,一定要把浪翻雲找到。”遠方隱隱傳來喧叫打鬥的聲音,西北方裏許處火把的火焰熊熊,照亮了半邊天。街道上不斷有武裝的衛士策騎飛馳,形勢緊張。
  楚素秋摟著兒子令兒,驚得心緒不甯。丈夫淩戰天去後第二日,幫中便一片混亂,不知是否尊信門大舉來犯,但細想又不像,外來的攻襲沒有理由一開始便發生在這深入內陸的住屋區。
  忐忑不安。
  其實自從知道淩戰天外調開始,她沒有一晚能安睡。
  她的長劍被她拿了出來。自嫁與淩戰天後,她愈來愈少練劍,生了令兒後,幾乎連碰也沒碰過。淩戰天一走,一種缺乏安全的感覺,才使她又把束之高閣的劍拿了出來。
  窗戶倏地打開。
  一個人一閃而入,卓立廳中。
  楚素秋一聲嬌呼,一手摟著兒子,另一手提起長劍,反應相當不錯。
  那人平靜地說:“素秋,不用怕,是我浪翻雲。”楚素秋提起的心,又放了下來。她最信任兩個人,一個是丈夫,另一個人便是浪翻雲,在這非常時刻見到他,意識到有大事發生了。
  浪翻雲望楚素秋秀美的面龐,見到她眼中射出勇敢無畏的光芒,心中暗贊了一聲,道:“我沒有解釋的時間,你隨我來,我們要立即逃離怒蛟島,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來!將令兒交給我。”楚素秋表現了果斷的性格,一言不發,將令兒交給浪翻雲。
  浪翻雲一把挾起令兒,同時問道:“令兒,你怕不怕?”令兒才只六歲,天真的道:“娘常說你是天下第一高手,我怎會怕。”浪翻雲一愕,望向楚素秋。
  她面紅過耳,很不好意思。
  浪翻雲若有所悟,但時間分秒必爭,不容他多想。低喝一聲:“跟著我!”便由窗戶竄出。
  浪翻雲伏高竄低,穿房過舍,直向島南觀潮石處奔去。
  這下可苦了楚素秋,她當年雖以輕功最出色見稱,可是這些年來早已丟疏,浪翻雲雖然遷就,也追得她心跳力竭,不過,憑著堅強的性格,她咬著牙根,苦苦支撐,緊跟著浪翻雲,向南撲去。
  浪翻雲回首望向楚素秋,灼灼目光洞悉了楚素秋的實況。當年這美麗的女孩子,令他們這群年輕人神魂顛倒,浪翻雲也是其中一個,最後楚素秋揀上英俊的淩戰天,令浪翻雲也失望了好一會。
  浪翻雲微微一笑,心想自己究竟怎麽了,居然想起這些陳年舊事。
  月夜下楚素秋見到浪翻雲回過頭來,不知想到什麽居然微笑起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在他棕黑的臉上分外悅目。
  浪翻雲道:“前面敵人重重關鎖,這翟雨時果然是長于布置的人才,一遇緊急事故,便顯出強大的應變能力,大大不利于我們逃走。我必須要以最快速的身法,抓著小許空隙,乘機竄逃。所以要你伏在我背上,以使我能夠全力展開身法。”楚素秋看著他堅定的面容,絕對沒有半點的猶豫,這正是浪翻雲一向的行事作風。
  她一言不發下,順從地伏在他背上,雙手緊纏上他寬闊強壯的頸背。
  兩人一時默然無語,浪翻雲感到楚素秋動人的肉體毫無阻隔地緊貼自己背上,連忙用意志控制自己的思想,轉移到敵方的布置上。
  這時他們離開南岸的觀潮石才不過兩裏許,但也是以這段路封鎖得最是嚴密。因為怒蛟幫所有設施都是針對敵人從海上攻來,故在沿岸一帶置有重兵,愈近岸邊的地方,愈難安然闖過。
  楚素秋伏在浪翻雲雄偉的背上,心中生出一種安全的感覺。他的身體微弓,蓄勢待發,果然一聲“小心了”,便像伏在一只騰空起飛的大鳥背上,兩耳虎虎生風,忽高忽低,忽停忽行,速度比之剛才快了不知多少倍,使她益信浪翻雲是無法可施下,才要自己伏在他背上的。
  浪翻雲停了下來。
  遠處傳來狗吠的聲音。
  楚素秋知道出了問題。
  浪翻雲把頭略略仰後,嘴巴剛好湊在楚素秋的耳邊道:“前面是觀潮石,只要你在石上現身,自然有快艇來接應,如果我估計沒錯,快艇正在恭候我們。你一下艇,將會被帶到安全處所。”楚素秋聽出他語氣並不打算和她與令兒一齊逃走,雙手下意識一緊,把浪翻雲摟個結實,悄聲急道:“大哥不和我們一齊走嗎?”聽到她嬌呼大哥,心下一軟,又迅速堅強地說:“敵人在前面有重兵,又有巡島惡犬,即使我們能登上快艇,亦難逃過他們巡艇的追截,所以我目下要現身引開敵人。
  當你聽到我嘯聲,立即直奔往觀潮石處,切記!”楚素秋知道這不是糾纏不清的時刻。
  她對這大哥素來信服,尤在丈夫淩戰天之上。
  終于咬牙點了點頭。
  浪翻雲欣賞地笑了笑,淡淡道:“記著,我是覆雨劍浪翻雲,何況我還有一張王牌在手。”腦中浮現出幹虹青玲瓏浮凸的赤裸身體。但同時間背部感到楚素秋柔軟的胸脯,正緊壓背上。
  楚素秋心中歡喜,這大哥終于回複當年豪氣。這時浪翻雲側身把她卸下背來。
  楚素秋一陣空虛,無論如何,在漫長的人生路上,她和這個一向尊崇的大哥,有一段最親密的接觸。
  浪翻雲一聲珍重,身形消失在黑夜裏。
  不一刻一聲長嘯在東北方響起,外面立時一陣紛亂,狗吠聲逐漸遠去。
  楚素秋再不遲疑,一把抱起令兒,往觀潮石奔去。
  為了防禦敵人從水路攻來,怒蛟幫除了在山勢高處設立了望站,又以快艇穿梭巡湖,在沿岸重要的戰略據點建有了望樓,俯視著沿岸一帶水域的情形。
  這次變自內來,故此布置都掉轉槍頭,反過來監視島內活動,防止浪翻雲逸走。了望樓上最少有四至五人在站崗;了望樓下燃起了十多盞風燈。一隊為數三十多人的怒蛟幫眾,手持各式各樣的利器,牽著兩只巨犬,扼守著通往南岸觀潮石的信道,如臨大敵。
  時間緊迫,他必須立時行動。
  浪翻雲借著房舍的掩護,迅速向了望樓掠去,一到了六丈之遙,兩只巨犬已有所覺,向著那個方向“胡胡”低嚎。
  數十人手中利器一振。一齊望往浪翻雲那個方向。剛好看見浪翻雲有如天神下降,在半空中平掠過來。
  兩只巨犬狂撲而上,浪翻雲正中下懷,覆雨劍閃電兩下,兩只巨犬在鮮血飛濺中,打著旋轉外跌出去。不殺這兩犬,楚素秋如何可避過它們靈敏的感官。
  浪翻雲身形絲毫不停,一下撞入如狼似虎的幫眾內,覆雨劍□出點點銀光,對方紛紛中劍倒地。他所刺的都是穴位,非常刁鑽,中劍著傷雖不致命,短期內休想能行動。
  了望樓上敲起警報鐘聲。
  敵方援手轉瞬即來。
  鐘聲倏然而止,原來浪翻雲殺上了望樓,解決了站崗的守衛。
  分秒必爭。浪翻雲一聲長嘯,直向東北方馳去。他知道此舉會引起敵人的大舉追截,這正是他的目的。
  浪翻雲把速度增至極限,對遇上幾股搜索他的敵人,都是采取一擊遠□的方式。他武功又高,行動如鬼魅,很快將敵人弄至疲于奔命,無從捉摸的混亂局面。
  上官鷹和戚長征等一群武功較傑出的好手,站在東岸的高台上,這處是怒蛟島的主要碼頭,聚集了數十艘大小船只。
  翟雨時面色蒼白,肩上以白布紮好。
  上官鷹發出命令:“將所有人手召回,分布在沿岸重要據點。待天明才派精銳分子逐屋搜索。”這一著不愧是高明的手法。
  怒蛟幫一眾默然不語。浪翻雲將他們打個天翻地覆,人人面目無光。
  他們一向上承怒蛟幫先輩創下的虎威,縱橫得意,以為自己這輩人後浪會勝前浪,故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內;加上救人被他們削去勢力,使他們更是驕橫自大。
  這是可以說是第一次遇上真正的高手,才發現己方著著失錯,無論在武功上或才智上,比之浪翻雲都是大大不如,怎不教他們心膽俱懾,自尊和自信大受打擊。
  上官鷹還有更深一層的憂慮。一向以來他都不把浪翻雲和淩戰天看在眼內,連帶他也不太把幹羅、赤尊信等人放在心上。就是在這種心理下,他以為可以把幹羅加以利用,對付赤尊信,可是眼下和浪翻雲一接觸,他自認為智勇兼備,無可與京的一群,莫不棄甲曳戈,卻連敵人的邊兒也沾不上;更可懼的是他每一著都是難以捉摸,令他們盡失先機,無從應付。浪翻雲如此厲害,進而推之,幹羅、赤尊信等也無不是老辣成精之輩!他們何能抗衡。
  上官鷹勉力振作,自忖一定要周旋到底,這時另一得力手下楊權走近來說:“幫主,龐過之、謝成就等人一齊托病不出,我們要如何對付?”眼中射出憤憤不平的怨恨。
  上官鷹心想現下還怎能對付這班舊人,他們托病不出,隔岸觀火,已是上上大吉。
  一邊應道:“他們同為舊有系統,不出面助我,乃意料中事。”戚長征在旁插嘴道:“所以浪翻雲的事一定要迅速解決,早點了結這班舊人,否則夜長夢多,另生枝節。”島上約有三千幫眾,舊人只占一小部分,約有二百至三百人,但是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江湖,力量不可輕估。
  翟雨時心中暗罵戚長征廢話,可以不拖下去,誰願意拖。一邊道:“幫主,梁秋末率領大批好手,在趕回島上途中。他一返來,我們實力大增,可無懼于浪翻雲。”梁秋末駐在離怒蛟島南洞庭湖邊的陳寨,打點外界與怒蛟島的聯系,手下帶領了最精銳的好手。
  所以上官鷹一見局勢難以控制,立即飛鴿傳書召他返島協助。
  上官鷹心下稍安,翟雨時借機把他拉在一旁道:“檢驗曾述予□體的弟兄說,他是中了一種不知名的劇毒致死……”頓了一頓,似乎有點難以啟齒地道:“他下身仍黏滿精液,顯然死前和女人有合體之歡。”上官鷹緊咬嘴唇,一言不發,眼中閃著怒恨的凶光。
  翟雨時道:“我吩咐了嚴守秘密,所以絕不會傳出去。”上官鷹道:“雨時,你做得好。”翟雨時道:“若果我們能把浪翻雲亂刀格殺,便一切妥當。”古往今來,滅口是最佳的保密方法。
  上官鷹點頭同意。這個贓,鐵定要栽在浪翻雲身上,他丟不起這個面。
  但要打垮浪翻雲,談何容易。
  洞庭湖上一輪明月高挂。
  海風徐來。
  一點也不因人世的險惡有任何改變。
本帖最後由 jojo999 於 2009-4-22 11:42 編輯

第五章 毒手幹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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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搜隊伍開始從沿岸撤走,海島陷入一片死寂,幫眾的家屬亦奉命躲進安全的據點。
  浪翻雲暗睹一切,明白這是上官鷹以逸待勞的方法。
  心中轉到赤裸裸的幹虹青身上,自己把她藏在一座廢棄了的小樓上,目下正好趁機把她弄回手上,好作討價還價之用。
  他在夜空中乍起乍落,借著四周的障礙,潛回島的中心處。
  他的身子忽地停了下來,藏在一叢小樹後。
  風聲颼颼。
  一個黑衣人在丈許停了下來,跟著另一個人來與他會合。
  其中一人道:“找不到浪首座,如果淩副座在這裏就好辦了。”先前的黑衣人沈聲道:“繼續找。”兩人分頭馳去。
  浪翻雲心想:找到我又怎樣,爭權奪利,我已毫無興趣,只待救回淩戰天後,便離開怒蛟幫,雲遊天下,豈非美事。他聽出了剛才的黑衣人是自己的舊部,這樣急找,當然希望自己挺身而出,領導他們大展拳腳,好出了這些年來所受的冤氣。
  待他們走遠了,他展開身法,很快抵達他掩藏幹虹青的荒廢小樓。小樓連著棄置的院落,雜草叢生,一片蕭瑟。
  大門破爛不堪。浪翻雲穿過院落,一邊留心泥土上有沒有留下別人先他一步到來的痕跡。他從不自恃武功高強而粗心大意。想到平日淩戰天比自己更為小心謹慎,為何如此愚蠢,竟然信任曾述予呢?世事往往出人意表,在一些環境*虜換岱傅拇砦螅鱲*可能在另一個場合犯上。
  他雖然心中著急離島往援淩戰天,可是每一個動作和步驟都是在冷靜下進行,絲毫不見慌亂。
  細察附近環境,浪翻雲能肯定上官鷹等並沒有早他一步,奪回那狠辣的妖女幹虹青。
  步進門內,赤裸的幹虹青安然放在一角,雪白的身子面牆蜷曲放在地上,肩腰臀腿的線條有如山勢起伏,柔和優美。
  月色從破窗透入,剛好強調了她下肢的美態。
  浪翻雲似乎回複昔日江湖獵□的心情,吞咽一下口沫,暗贊幹虹青不愧人間絕品,上官鷹血氣方剛,難怪給她迷得暈頭轉向。不過以後兩人的關系,經過今夜的事,恐怕很難繼續下去。
  浪翻雲走到幹虹青身前,伸手在他柔軟的裸背上,忽然大感不妥,他的反應也是一等一的快,連忙運功封閉胸前幾個重要大穴。
  同一時間,幹虹青借著浪翻雲一拉之勢,雙掌有如雙飛彩蝶,連續擊在浪翻雲身上。
  浪翻雲悶哼一聲,倒跌出去,在地上滾了兩滾。赤裸的幹虹青霍地從地上躍起,纖足蓬的一聲踢在浪翻雲的腰下。浪翻雲高大的身形應腳而起,轟的一聲撞上牆壁,揚起一天的塵屑,再橫跌地上。
  幹虹青一陣輕笑,她受了一晚的窩囊氣,現在才能一舒怨憤。
  主客形勢逆轉。
  浪翻雲臥在地上,胸前隱隱做痛,若非臨時運功閉穴,他早重傷身死。饒是如此,一時還難以動彈。
  原來剛才他一觸幹虹青的裸背,感覺到她的皮膚柔軟,毛孔收閉,立時醒覺到幹虹青已解開了被制的穴道。否則若是穴道受制,不能運功抵禦秋寒,必然皮膚變硬,汗毛倒豎,不會保持如斯溫潤柔軟。
  從他躺著這個角度望上去,赤裸的幹虹青妙態畢呈,俏臉上笑容可掬,浪翻雲知道這笑容背後有著無限的殺意。
  他全力行功,准備拼死反撲。
  現在一個最有利的因素,就是幹虹青一定以為他胸前大穴盡被擊中,絕難有任何反抗能力。
  幹虹青逐漸行近。
  浪翻雲口角溢血,面相可怖。只要能拖多一刻功夫,他應可恢複攻擊的能力。因幹虹青每一擊都准確命中他胸前幾個大穴,用力又剛猛,雖被他先一步運功護體,仍使他氣血不暢,一時難以提聚功力。
  幹虹青走到浪翻雲身前五尺處便停了下來,嬌笑道:“浪大俠,想不到你也有眼前的遭遇,天理循環,絲毫不爽。”浪翻雲努力擠出一個微笑道:“幹小姐這樣公開展示胴體,自然應該取回些許代價。”幹虹青眼中怒火一現,怒聲道:“只是些許嗎?”這男子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使她怒火中燒。
  一個聲音從外邊傳來道:“虹青不得無禮。”語音起時,仍在十多丈外;到最後一個字時,人已踏進破屋中來。
  浪翻雲心中一震,立時知道來者是誰,怪不得自己完全察覺不到有人先來一步,布下這個陷阱。
  這人緩緩步入破屋,一副慢條斯理的悠□神態。
  瘦削的臉龐,高挺微勾的鼻,輪廓清楚分明,兩眼似開似閉,時有精光電閃,一看便知道是難惹的人物。
  他看來只有三十許,還算得上相當英俊,浪翻雲知道他成名江湖最少有四十年以上,如此估計,他的年歲應該不少于六十。只不過先天氣功到了他們這類境界,往往能克服衰老這個障礙。
  竟然是威震黃河流域,幹羅山城的主人,毒手幹羅。
  幹羅一到,幹虹青由野貓變回一只馴服的家貓,悄悄地退到幹羅背後,她雪白的肌膚,襯起幹羅灰藍色的披風長袍,景象怪異。
  幹羅淡淡一笑道:“浪兄久違了,自十二年前道左相逢,別來無恙吧?”這番話聽來只是平常客套的說話,可是對象是跌臥牆角、口溢鮮血的浪翻雲,卻是非常具有諷刺的意味。
  浪翻雲絲毫不怒,反而對幹羅非常感激,最好他多說些廢話,使自己能有更充足的時間沖開被擊中的穴道,目下唯一要做的,就是要瞞過這魔頭銳利的眼睛。
  浪翻雲嘴角一牽,以最沙啞的聲音道:“你的愛女赤身裸體,不怕她著涼嗎?”他說的話似乎言不由衷,其實卻含有深意。
  因為刻下幹羅、虹青兩人,認定浪翻雲再沒有反抗能力,在說話間便不會提防他,很容易□漏出一些秘密,所以浪翻雲先試探兩人的關系。其次,他將話題拉遠,是拖延時間的不二法門,只需要多半刻的工夫即可功力盡複。
  幹羅一笑道:“這樣的女兒,我有七個之多,都是我從各地精挑細選,乃萬中無一的絕色佳人。虹青更是當中的出類拔萃者,經本主訓練,她的功夫,你也試過,只是不知滋味如何?”說完得意狂笑,意氣風發。他語帶雙關,但每句話都帶有尖刺,至為陰損。
  笑聲一止,幹羅又淡淡道:“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不如先讓我送浪兄上路,浪兄不用怕,旅途上自有貴幫上下一齊陪伴,保證不會寂寞。”笑裏藏刀,刻毒無倫。
  浪翻雲看著幹羅緩緩接近,嘴角牽出苦笑。
  幹羅大快,暗想原來你也會害怕嗎?他故意放慢腳步,蓄意增加浪翻雲死亡前的壓力,達到從精神上折磨他的目的。
  幹虹青俏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這次立下大功,定能脫穎而出,超過眾寵,成為幹羅山城最有地位的女人,幹羅最心愛的人。
  幹羅每一步也如擂鼓般敲在浪翻雲心頭,距離愈來愈近。
  六尺、五尺、四尺……浪翻雲右手在背後握上名震天下,被譽為江湖第一快劍“覆雨劍”的劍把。
  幹羅終于出手。
  著名的一對毒手如鷹爪張開,在窄小的空間向浪翻雲頭顱抓去。
  一舉斃敵。
  他發現浪翻雲眼中有一種非常怪異的神色。
  那不是自悲,不是恐懼。
  而是憐憫。
  幹羅大感不妥。
  雙爪如出鞘利刃,離弦之箭,已發難收。
  就在這刻。
  一陣嘯聲輕響。
  跌臥牆角的浪翻雲被一團銀芒遮蓋。銀芒迅速爆開,破屋內滿是光點。
  幹虹青失聲驚呼。
  事出突然,幹羅不愧是一等一的高手,不退反進,一雙手化作萬千爪影,強攻入浪翻雲覆雨劍□出的光點裏去。
  一個是事出突然,一個是蓄勢待發,相差何止千裏。
  一連串匹啪之聲,在破屋內響起,幹虹青耳鼓生痛,推想是幹羅以驚人的氣勁。格擋上浪翻雲的覆雨劍時,發出的聲音。
  幹虹青對幹羅無限佩服,她適才對上浪翻雲時,連他的覆雨劍是怎麽模樣、指向何處也不知道,遑論要憑空手擋劍。兼且幹羅最擅長矛,雙爪雖有絕藝,仍以矛為首本功夫。他的矛分兩截置于背上,看來一時間不能取出。
  她想插手援助,又是無從入手,這時她剛在幹羅背後,只見在滿天眩目的光點劍雨裏,幹羅有似毫無實質的輕煙,在屋內的空間以鬼魅般的速度移動,閃躲著浪翻雲滔天巨浪式的進攻。
  她明白了什麽叫“覆雨劍”。
  勝負立決。
  血光濺現。
  幹羅帶著一蓬血光,暴退向後。
  覆雨劍寒芒暴漲,以奔雷逐電的速度,激射而來。
  不知幹羅能否有如封寒一樣,在浪翻雲施展最厲害殺著前,趁那一絲空隙逃遁。幹虹青心中正想著,幹羅已退到她身邊。
  幹虹青眼前盡是光芒閃耀,什麽也看不到。
  這時她想逃走。
  幹羅敗了。
  另一個意念在她腦海裏升起,她一定要阻浪翻雲一小片刻,好讓幹羅逃走。
  這意念才掠過心頭,幹羅無情的掌,已拍在她背上,一股陰柔的大力,使她身不由主,箭一樣地以赤裸的肉體,硬朝浪翻雲刺來的劍芒迎去。
  幹羅這一掌把她推向浪翻雲覆雨劍最鋒銳的攻擊點,使她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也將她的心,無情地剜碎。
  幹羅就是這樣一個人。
  正如幹虹青利用其它人,幹羅亦在利用她。
  一到生死關頭,毫不猶豫利用別人的生命為自己爭取片刻的殘喘。
  就在她的念頭電光火石般掠過心間時,她撞入了覆雨劍化開的劍雨裏。驀然呼吸不暢,像有千斤大石壓在心頭,全身有若刀割,劍鋒的寒氣使她像浸進萬年寒冰裏一樣,暗叫一聲我命休矣。
  光點散去。
  浪翻雲在三尺外。
  幹羅那一掌剛猛之極,幹虹青沖勢不減,一下子撞入浪翻雲懷內。
  浪翻雲的身子奇異地左右迅速側轉數次,幹羅附在她身上的掌力全被化去,幹虹青知道自己撿回了一條小命,否則單是幹羅的掌力已可令她吐血身亡。
  跟著身子騰空而起,浪翻雲左手摟著幹虹青,向幹羅追去。
  幹虹青身前身後,盡是覆雨劍在空間迅速移動所引起的嘯聲,四周滿是劍雨。她的左右兩側和背後,都給寒劍割體,獨有胸前的部分,因緊貼在浪翻雲的身上,溫暖而有安全感。
  這時幹羅借著幹虹青的一擋,緩過一口氣來,身形剛退出屋外。
  浪翻雲身背裸女,迅速趕來。
  他的前沖動作,遠快于受傷向後急退的幹羅。
  幹羅剛離開破屋,他的覆雨劍離開幹羅只有三尺。
  寒芒暴漲,向屋外的幹羅激射過去。
  幹羅面上現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這時浪翻雲剛好掠出屋外。
  明月當空。
  月色下幹羅的面容倍覺詭秘。
  覆雨劍全力擊出。
  幹羅雙手一振,像魔法變幻般,一支長矛掣在手中,□出無數矛影。矛尖顫動間,斜標向浪翻雲的面門。
  浪翻雲一手摟著赤裸的幹虹青,剛搶出屋外。
  兩股龐大壓力從左右迫來。
  屋外布有伏兵,這便是幹羅回身拼命的原因。
  浪翻雲悶哼一聲,也不見如何動作,幹虹青雪白的身子給他拋上半空,在月色下不斷翻動,呈露女體各種妙態。
  剛把幹虹青擲離手,浪翻雲手中覆雨劍化出千道寒芒,萬點光雨,一時天地間盡是劍鋒和激動的氣旋,嘯嘯生風。
  一連串密集的劍矛拐交擊聲音,同時響起,幹羅蹌踉倒退,手中長矛斷為兩截,早先浪翻雲刺他那一劍內含勁氣,傷了他的經脈,內傷遠比外傷嚴重,使他發揮不出平日的四成功夫。
  左邊持拐的黑衣老者打著轉倒跌開去,每一轉都□出鮮血,胸前縱橫交錯至少十道以上深可見骨的血痕,手中仍緊握一對鐵拐。
  右邊一人慘嚎一聲,向後暴退,剩下一只連著手腕的斷手,手指還緊抓著十支鋒利的水刺。
  幹羅三人一敗塗地。
  光點散去,浪翻雲持劍立在門前,面容肅穆,前額一道血痕,顯然是幹羅長矛留下的痕跡,左肩鮮血滲滲流下,順著手臂流在泥土上。
  幹虹青這時才在空中跌下,浪翻雲猿臂一伸,又把她摟著。
  幹羅連退十步,站定身形。
  右邊斷手者一聲不吭,以右手封閉斷手穴道,一派硬漢本色。
  左邊黑衣老者以拐拄地,胸前不斷起伏,襟前血漬迅速擴大。
  四周一陣悉索聲響,身穿黑衣的武士從四方八面出現,手中提著各式各樣兵器,一副打硬仗的樣子,分布在幹羅等人背後,竟達七十多人。
  觀其精神氣度,全是萬中挑一的精選。
  這是一股龐大的力量。幹羅盡起精銳,志在必得。
  幹羅面容蒼白,嘿然道:“覆雨劍名不虛傳,幹羅佩服。”他一句也不提自己在猝然不備下,致為浪翻雲所乘,足見乃輸得起、放得下的人。
  浪翻雲淡然道:“幹城主非常高明,這樣大股人襲擊怒蛟島,我們竟還懵然不覺。”幹羅哂到:“我女兒什麽身分,若連個把人也弄不上來,這個幫主夫人也是白做了。”浪翻雲剛要回話,略感有異,一看手中摟著裸女,伏在自己肩上的俏臉,兩串淚珠直瀉而下,知道她心痛幹羅剛才無情的一掌。這時她背向幹羅等人,只有自己才看見她這淒悵的情景,心下惻然。不過這等事誰也幫不了。
  幹羅道:“浪兄,今晚之事,到此做罷,尊意如何?”浪翻雲訝然道:“現下幹兄實力大增,足夠殺死在下有餘,何故半途而廢?”幹羅幹笑幾聲道:“拜浪兄一劍之賜,縱能殺死浪兄,也失去逐鹿中原能力。不如留下三分情面,希望怒蛟幫能力抗赤尊信那群馬賊,依然保有現今黑道三分天下的局面,豈不美哉。”浪翻雲暗歎一聲,這幹羅不愧黑道巨擘,高瞻遠矚,在這等風頭火勢上,仍能放下私人恩怨,為大局設想。
  想想也是,縱能幹掉名震天下的覆雨劍,必須付出鉅大代價,赤尊信一來,漁人得利,形成統一黑道的大業,這並不是幹羅願意看見的結果。反而留下浪翻雲,讓他們與赤尊信拼個兩敗俱傷,對幹羅這一方卻有利而無害。
  浪翻雲一聲長笑道:“幹兄打的確是如意算盤。除非幹兄立誓答應即刻退走,兩年內不得幹涉敝幫之事,否則浪翻雲今夜誓死也要留你在此。”幹羅道:“浪兄眼力高明,竟能看出我要經兩載潛修,始能康複,沖著你這一點,我便要答應你的要求。”跟著立下誓言。
  剎那間,幹羅方面的人退得一幹二淨。
本帖最後由 jojo999 於 2009-4-22 11:43 編輯

第六章 內外交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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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近的□鳴天籟,再響徹這荒廢的庭院。
  浪翻雲猿臂一緊,把幹虹青摟個結實,她俏臉上滿是淚痕,一雙美眸閉起。
  幹羅由頭至尾都不提她的去留,她的心必碎成片片。
  浪翻雲輕聲道:“我放手了。”幹虹青急道:“不要!”她仍然沒張開眼睛。
  這兩人關系奇怪,朋友,敵人,什麽也不是。
  浪翻雲心中一歎,不知如何是好。自從和惜惜一起後,他從沒有接觸其它女子,何況是這樣赤條條的尤物。
  在這之前,他可以當她是毒蛇惡獸,目下形勢微妙,她回複了可憐和需要保護的弱質形象,他再不能以這種心態對她,立時感到肉體接觸那種高度刺激。
  今夜的出生入死,令他心理和精神上生出異于過去兩年的變化。
  江湖的豪情,重新流進他的血液內。
  一切都發生得那樣急速和無暇多想,每一剎那都是生與死的鬥爭。
  他好象聽到惜惜的聲音道:“這才是我愛的覆雨劍浪翻雲。”擡頭望向天上,明月在提醒他,那夜惜惜在月圓之下,安靜地死去,在洞庭湖蕩漾的水波上,一葉輕舟之內。
  這能算不負此生?幹虹青輕輕在他耳邊道:“你知道你的眼神很憂郁落寞嗎?”豐潤的紅唇,輕輕碰觸到他敏感的耳朵。
  他心中生出一種無由的厭惡情緒,有點粗暴地一把推開了她。
  猝不及防下,幹虹青差點倒在地上。
  一件長袍擲在她身上。
  浪翻雲喝道:“遮著你的身體。”幹虹青一愕,不知浪翻雲為何態度驟變,一時萬念皆起,心中自卑自憐,想起自己在那無情幹羅指使下的種種作為,默默無語地把浪翻雲的披風穿上。把雪白動人的肉體藏在衣下。
  浪翻雲一看,這敢情更不得了。
  在他寬大的披風裏,幹虹青全身線條依然若隱若現,胸前處的掩覆極低,露出雪白豐滿的胸肌和半顆高聳跌□的乳房,比之裸體時,更多一番神秘誘人的魅力。
  幹虹青緩緩走到浪翻雲面前,神色淒然,道:“我生無可戀,殺了我吧。”浪翻雲長劍一動,指著她的胸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會舍咽喉而取這位置。
  幹虹青閉上雙目,似乎因罪孽深重,甘心受死。
  浪翻雲心想,這只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但她曾貴為幫主夫人,這兩個因素一加起來,造成她非常特殊的身分,使他不由也感到茫然和刺激。
  他想,如果我用劍尖挑開她的衣裳,她絕對不會有絲毫反抗。跟著卻大吃一驚,怎麽自己居然有這個想法?難道這兩年多來壓制著的情欲,經過今夜的沖激,蠢蠢欲動至不能壓制的境地。
  幹虹青心知浪翻雲不會這樣幹掉她。在他的劍尖下,她有莫名的興奮。她很奇怪,自己因幹羅的無情出賣,應在極端悲痛的情緒裏,可是現下卻反而有再世為人的感覺,似乎以往種種,全不幹她的事。
  浪翻雲哂道:“我倆間的事,至此了結,以後你走你的路,與我全不相幹,若要尋死,便要自己找方法。”覆雨劍一閃,收回鞘裏。
  翻幹虹青嚇得張開大眼:“你怎能丟下我不管?”浪翻雲心中浮現她和曾述予在暗室內幹得諸般聲情動作,竟動了無名怒火,喝道:“我不將你砍成百塊,已算你祖宗積德,還要怎樣理你。”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麽多話,大不像他一貫作風。
  幹虹青烏溜溜的眼珠一轉兩轉,不知在想什麽東西。
  浪翻雲不再說話,走出庭院。
  走了幾步,幹虹青在後亦步亦趨。
  浪翻雲停下腳步,卻不回頭。
  幹虹青在他身後道:“不知你信是不信,只要你一離開,我將立刻被幹羅的人襲殺。
  浪翻雲一陣沈吟,這話倒是不假,幹虹青在幹羅山城的地位估計不低,又為幹羅“收養”多年,連姓氏也跟了幹羅,應屬于最高一層的等級,故能深悉幹羅山城的虛實布置。幹羅心狠手辣,怎能容忍一個這樣的人在外面自由自在,隨時可以出賣山城的機密。
  浪翻雲道:“幹羅本人傷重不能出手,‘破心拐’葛霸和‘封喉刃’謝遷盤勢才為我重創,幹羅方面堪稱高手的‘掌上舞’易燕媚雖還未現身,算來她武藝也是和你在伯仲之間,你敗敵不能,自保逃命,還不是綽綽有餘嗎?”這一番話合情合理,幹虹青非是一般女流,不但媚術驚人,兼且武功高強,狡詐尤勝狐狸,她不去害人,別人便額手稱慶了,如何還感來惹她。
  幹虹青蹙了蹙娥眉,這個動作非常好看,事實上她迷人的地方,並非萬種風情下的煙視媚行、妖蕩形態,而是清麗脫俗中含蓄的誘惑,這把她的吸引力提升到一個一般美女無法冀及的境界。
  幹虹青苦笑道:“你有所不知,為了控制他的女人,幹羅有一群閹割了的手下,我們這群由他自幼供養,以供淫樂的女子,無論如何動人,一遇到這批對女人全無興趣的人,便一籌莫展;其次,我們的武藝都是由他親傳,他故意在我們一些招式中留下致命的破綻,所以只要他指點一二,這批閹割了的廢物,便可以輕而易舉取我性命。”浪翻雲失笑道:“幹羅真是想得周到之極,好吧,暫且讓你跟我一會。”幹虹青欣然道:“真是好!我什麽也聽你的。”一向以來,遵從幹羅的命令行事,成了她的生活習慣,這下目標失去,浪翻雲對她先後施恩,使她立如發現新大陸一樣,有所依恃。
  浪翻雲苦笑一下,大步前行。
  還有兩天便是惜惜的忌辰。
  幹虹青不敢和他並排而行,緊跟在後面,輕聲問道:“你是不是要離島去救淩戰天?”浪翻雲再望了天上明月一眼,剛好一朵雲飄過,遮蓋了部分的光芒。頭也不回道:“連我這個不理世事的人,也知道一切事都會在幹羅來前這幾天發生,淩戰天豈會不知,若你是他,會否聽話離開?”幹虹青點頭道:“可是我們曾用種種方法調查,他的確是在遠離本島的路上,據最後的消息,他最少在百裏之外。”“我們”自然是指她和上官鷹。
  浪翻雲哂道:“淩戰天何等樣人,連這種假象也做不到,何能稱雄一時,幹羅不是忌他,為何要指示你弄他出去。”頓了一頓道:“若我估計無誤,所有屬于舊有系統的怒蛟幫精銳,都會在今晚潛回島上。”他的目光望向遠方的夜空道:“赤尊信一向都喜歡在黎明前發動攻擊,不知這次是否會例外?”生于洞庭。
  死于洞庭。
  上官鷹、翟雨時、戚長征和數十名幫內頭目,立在島東碼頭上,一邊是煙波浩瀚的洞庭湖,在月色下波光蕩漾,另一邊是山嶺連綿的怒蛟島。
  接近二千怒蛟幫眾,手提兵器,把堤岸完全封鎖。
  另外約五百嘍羅,分布在沿島而設的十二個監視海岸的了望樓附近。
  無數火把熊熊點燃,把近岸一帶照得明如白晝。
  醜時初。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
  一隊隊戰馬,載著幫眾,在沿岸大道穿梭巡邏。
  上官鷹等看著這樣的威勢,尋回不少因浪翻雲而失去的信心,又再神氣起來。
  一個頭領從村內策馬直奔長伸出湖水的碼頭,下馬求見。
  這頭領走到上官鷹身前,肅立報告道:“遵照幫主命令,島上全部婦孺,已撤入地下密室,村內房舍全空。巡島的神犬共二十頭,集中一處,天一亮,可進行徹底的搜索。”上官鷹嘿然一笑道:“任他浪翻雲三頭六臂,看他怎樣逃過我的五指山。”眾人點頭附和。
  怒蛟幫由淩戰天一手建立的防衛和進攻系統,這時發揮出威力。
  蹄聲從左面堤岸響起。聽蹄聲急速,便知有事發生了。
  一騎快馬奔上碼頭,騎士連爬帶滾走到眾人面前,面色煞白,胸前不斷起伏。
  眾人一齊搶前,翟雨時喝道:“何事?”騎士倉皇道:“西北區七號了望樓兄弟五十二人,全部陣亡,我們巡至時,他們伏□了望樓周圍,身上傷痕由不同的凶器做成,陸上全無敵人的行蹤,原先在了望樓附近的幾艘快艇,失蹤不見,敵人應由海路逸去。”五十二人連敲響警號的時間也沒有,敵人實力一定非常驚人。
  若果浪翻雲在此,一定料到是幹羅等人由此撤走。以他們的實力全力暗襲這樣的據點,可說輕而易舉,況且還可能有奸細接應,故能把攻擊的時間安排得恰到好處,絲毫不驚擾其他人。
  戚長征沈聲道:“自從幫主下令總動員後,屬于淩戰天那系統三百多人,像是消失了一樣,不見蹤影,這是會否和他們有關系?”語氣並不太肯定。大家雖說派系不同,總是同居一處,同出一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很難痛下這樣的毒手。
  翟雨時道:“這事只能暫時存疑,好在離天明只有兩個時辰,到時自能有一個明白。”跟著轉向上官鷹道:“幫主,目下我們務必增加人手巡邏,既要防止再有人外逃,也要防止敵人去而複返。”上官鷹鎮定地道:“照你的話去做。”翟雨時自去傳令。
  有人呼叫道:“幫主!你看。”眾人一齊轉身。
  月夜下的洞庭湖,天邊水平線處出現一艘巨舟,乘風破浪,張開巨帆,全速駛來怒蛟島。
  眾人心中凜然。
  難道敵人公然來犯?巨舟像只擇人而噬的巨獸,直撲過來。
  碼頭上和沿東岸二千餘人,一顆心都提到口腔。
  神經拉緊。
  上官鷹極目望去。
  巨舟愈迫愈近,有若一座在湖上移動的高山。把人壓得透不過氣來。
  上官鷹長籲出一口氣,低罵一聲,轉過身喝道:“是自己人。”大舟上飄揚著怒蛟幫的旗幟。
  眾人一齊歡呼。
  怒蛟幫駐在島外陳寨,由梁秋末率領的精銳,及時趕回。
  己方實力大增,何懼之有。
  巨舟泊岸。
  這樣的巨舟,十多年來,怒蛟幫總共建成了二十七艘,以之行走洞庭和長江,乃爭雄水域的本錢。
  在歷次戰鬥裏,其中八艘,不是當場毀壞便是日久不能使用,現時仍在服役的只有十九艘,實力已遠勝當時長江流域的任何幫會。
  梁秋末這艘巨舟,名叫“飛蛟”,性能極佳。
  與目下泊在怒蛟島的另兩艘巨舟“怒蛟”和“水蛟”,同是速度最快的三艘。
  “怒蛟”是怒蛟幫主的座駕舟,威震大江的怒蛟幫帥船。
  每艘巨舟能容五百之眾,可以迅速把兵員運送至水流能抵達的地方,因而怒蛟幫的勢力籠罩了整個長江流域。
  他們勾結官府,以交換地區的和平和利益。
  “飛蛟”開始減速,緩緩接近長長伸入湖中的碼頭。
  “隆”的一聲,巨舟靠上碼頭,碼頭一陣搖動。
  飛索從船上飛下,碼頭上的幫眾一陣忙碌,把大船扯緊。
  船上放下跳板。
  一個高大雄壯的身形在另一頭出現,緩緩步下。
  不是上官鷹得力的部下梁秋末是誰。
  上官鷹剛要上前,忽然全身僵硬,面色大變。
  梁秋末面色煞白,一只手纏滿白布,身上還有多處血跡,完全是浴血苦戰後的慘狀。
  船上個著走下一個又一個的傷兵。
  由船上下來的人,沒有一個不或多或少帶著點傷,嚴重的更是給擡下來。
  眾人一時都怔在當場。
  梁秋末有點步履維艱地走到上官鷹面前,雙目赤紅,激動地道:“屬下無能,陳寨失守。”上官鷹一震,急問:“這怎麽可能?”陳寨與怒蛟島一內一外,互相呼應,駐有重兵近千,誰能在剎那間,毫無先兆地挑了它。
  梁秋末蒼白的臉掠過一陣血紅,道:“赤尊信親率大軍掩至,若非當時我等准備回怒蛟島增援,正在枕戈待旦,後果可能更為不堪。”他眼中閃過一絲恐懼,顯然回想起當時可怕的場面,猶有餘悸。
  在上官鷹追詢下,梁秋末道:“敵人忽然以強大的兵力,從西北的林木區殺來我們靠湖的基地,那簡直不是戰鬥,而是屠殺。他們以火箭和快馬強攻,使我們迅速崩潰。我們完全無法擋拒,誓死抵抗下,才能且戰且退,藉巨舟逃生。”戰況慘烈,可想而知。
  眾人默然不語。
  怒蛟幫終于面對生死存亡的時刻。
  梁秋末的聲音有點哽咽,淒然道:“他們簡直不是人,那種打法好象我們是他們的宿世死敵。能逃出的,只有三百多兄弟,其它全部壯烈成仁。”赤尊信是馬賊起家,凶殘暴烈,早名震西陲。
  翟雨時道:“秋末,你如何肯定是赤尊信方面的人?”赤尊信門人從不穿著任何形式的會服,只在頭上紮上紅巾,所以又被稱為“紅巾賊”。這是江湖上眾所周知的。
  果然梁秋末答道:“來犯者頭紮紅巾,兼且力量強橫若此,不是尊信門的強徒還有誰。”上官鷹問道:“你有沒有和赤尊信照過臉?”梁秋末面上神色有點尷尬道:“根據傳聞,赤尊信身高七尺,雙目猶如火炬,滿面虯髯,宛似硬毛刷,我曾詳詢各位弟兄,他們都沒有見過這樣一個人。但‘蛇神’袁指柔,我卻和她交上手。”眾人眼中射出駭然的神色。
  這“蛇神”袁指柔,名列赤尊信座下七大殺神之一。女作男裝,動作舉止一如男人,專愛狎玩女性,是個變態的狂人。偏是手中蛇形槍威猛無儔,又有赤尊信這座強硬後台,武林雖不恥其行,依然任其橫行。
  梁秋末的功夫和他們一眾相差不遠,只要知道兩人交手的結果,便可推測敵人的深淺。
  各人都有點緊張。
  梁秋末苦笑道:“我一向自負武功,其實是還未遇上真正的硬手,袁指柔一上便有若暴雨狂風,當時那種猛烈淩厲攻勢,竟然令我心生怯意,我本以為自己全無所懼,豈知與高手交鋒,他們所生的強大殺氣,有若實質,我十成功夫,最多只可使出七成。”四周只有湖水輕輕拍岸發出的沙沙聲響。
  上官鷹和其它十多名高手,默然不語,呆在當場。
  他們懼怕真正與赤尊信對壘沙場的後果。
  這時他們的心中,想到浪翻雲和淩戰天。可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又怎能奢望他們會與幫會共同進退、抗禦外敵呢?梁秋末道:“我奮力擋了她蛇形槍十八下硬擊,她幾乎可以從任何角度攻來,連身體亦有若毒蛇,上下翻騰,時而躍高,時而倒滾地上,防不勝防,使人全無方法判斷她下一招的動作。”他的面上現出恐懼的神情,像在回憶一個可怖之極的夢境。
  梁秋末指了指包紮著的左肩,苦笑道:“這是第十九擊,若非謝佳和一眾兄弟舍命搶救,肯定我不能回來見你們。”跟著神情一黯道:“謝兄弟也因此死了。”十八擊,梁秋末也只能擋她十八擊。想她十八擊顯然是在剎那間完成,所以幾乎是甫一接觸,梁秋末即落敗受傷,相差如此之大,這場仗如何能打?何況還有名列黑道十大高手的赤尊信,這人武功遠在袁指柔之上。
  目下只是赤尊信座下的幾個高手,已夠他們受了。
  上官鷹環顧眾人,都是面色煞白,連一向以勇武著稱,凶狠好鬥,被譽為後起一輩中第一高手的戚長征,也噤口不能言語。
  翟雨時眼中閃過悔恨。他們平時排斥淩戰天等人,處處占在上風,自以為不可一世,到現在真正動起手來,一碰即潰,毫無抗爭能力。
  附近雖有二千名幫眾,卻絲毫不能給他們帶來半分安全感和信心。
  上官鷹記起父親臨危吩咐的話,當時上官飛緊握著他的手道:“鷹,你很有上進心,他日必成大器,唯需謹記幫務一定要倚重淩大叔,他長于計劃組織,對全幫的發展,裨助最大,武事方面則有浪大叔,我生平遇能人無數,可是從未見過比覆雨劍可怕的劍法,切記切記,好自為之。”可惜當時上官鷹腦中轉的卻是另一些相反的念頭,到現在他才知道父親每一句話都是金玉良言。
  人是否要通過失敗才可以更好地學習?假設這是一個不能翻身的致命失敗呢?據說赤尊信最喜歡在黎明前發動攻擊。
  他認為那是命中注定的最佳時刻,每戰必勝。
  事實上一向以來的確如此。
  現在離黎明還有個半個時辰。
  明月躲進烏雲之後,好象不忍觀看即將來臨的慘事。
  血戰即臨。
  浪翻雲領著幹虹青,回到他深藏谷內的山居。
  一路上如入無人地帶,整個怒蛟幫人聚居的村落,杳無一人,靜如鬼域。
  唯有遠處近岸的地方,千百火把燃亮了半邊天,仍在提醒他這島上還有其它人的存在。
  山居前小橋仍在,流水依然。
  一進屋內,浪翻雲背窗坐下。幹虹青見他毫無招呼自己的意思,也不客氣,坐在他左側的椅上。
  這是唯一空下的木椅,沒有其它的選擇。
  幹虹青環目四顧。
  室內陳設簡單,兩椅一桌,另加一個儲物大櫃,別無他物。
  右邊內進似乎是臥室,一道門□隔開了視線,想來也不會比外間好得到什麽地方去。
  清新的空氣,野外的氣息,毫無阻隔在屋內流通。
  月色無孔不入地映進來,把屋外樹木的影子,投射在牆上地下,帶有一種出凡脫俗的至美。
  這是一個不用燃燈的晚上。
  幹虹青這才發覺室內無燈也無燭。
  就在這屋內,浪翻雲度過了無數沒有燃燈的晚上。
  月亮西斜。
  滿天星鬥。
  四周的□聲風聲,有規律和節奏地此起彼落,生機勃勃。
  一種至靜至美的感受,從幹虹青心內湧現出來,外邊的世界是那樣遙遠和不真實,這裏才是真正的“生活”。
  浪翻雲平靜無波,似乎正在享受這裏的一切,他現在這種神情,看在幹虹青昔日的眼內,便會被認為“落落寡歡”,可是現在幹虹青卻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其實浪翻雲是在享受。
  紀惜惜死亡的刺激,提醒了他一向忽略了的世界和生活。
  所以他絕不是頹唐失意。
  他的心靈晉至更高的修養境界。
  唯能極于情。
  故能極于劍。
  還有一個時辰,便是天明了。
  最黑暗的時刻。
  就是最光明的剎那。
本帖最後由 jojo999 於 2009-4-22 11:44 編輯

第七章 大軍壓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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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艘鼓滿風帆的船只,在洞庭湖天邊的水平線上出現。
  赤尊信終于在黎明前出現。
  眾人感到喉焦舌燥,緊張的情緒攫抓著每一個人的心靈,使他們瀕近于崩潰的邊緣。
  上官鷹喝道:“將所有人集中在這裏。”命令被傳下去,除了必要的守衛,巡邏的隊伍均被召回。
  上官鷹發出第二道命令;“准備一切。”淩戰天當年曾對怒蛟島的防衛,下了一番工夫,現在倉皇之下,派上用場。
  箭已搭在弦上。
  戰船迅速迫近。
  這些帆船體積遠遜于怒蛟幫的戰船,若以每艘可坐兩百人計,實力可達三千多人,比之目下怒蛟幫總兵力二千五百多人,超出了差不多一千人。
  何況對方向以凶狠善戰名震西陲,赤尊信座下七大殺神莫不是武林中響當當的人物,何況還有從未曾敗過,被譽為古往今來,最能博通天下武技的“盜霸”赤尊信。
  眾人手心冒汗。
  十七艘敵船緩緩停下,在洞庭湖面一字排開。
  號角聲從船上響起,傳遍湖面。
  不改西域馬賊的進攻陣仗。
  敵船放下一艘又一艘的長身快艇,不斷有人躍入艇去。
  數百快艇,不一刻聚集在敵船前面,顯示了高度的效率和速度。
  敵人以堅攻堅,准備一戰以定勝負。
  另一聲長號響起。
  月夜下殺氣嚴霜,快艇上載有過千凶狠的敵人。
  洞庭湖上戰雲密布。
  怒蛟幫這一邊也是蓄勢待發。
  他們現在退無後路,唯有背城一戰。
  若讓這批馬賊得勝,他們的妻子兒女,將無一幸免。
  快艇像蜂群般洶湧而來。
  上官鷹大叫一聲:“放箭!”霎時間洞庭湖面上的空間密布劃空而過的勁箭,向著敵艇飛去。
  生于洞庭。
  死于洞庭!
  號角聲響起時,浪翻雲靠椅安坐,閉上雙目,意態悠□。
  反而幹虹青霍地立起身來,向浪翻雲道:“赤尊信來了,你還不援手。”浪翻雲雙目似開似閉,漠不關心地道:“他們是他們,我還是我,生死勝敗,于我何幹?”幹虹青為之氣結。事實上浪翻雲不無道理,你不仁我不義,還有什麽好說。只不過幹虹青的兩個身分,一事幹羅養女,一是幫主夫人,都習慣把赤尊信視作敵人,故而下意識地作出這樣的反應。
  幹虹青又說道:“怒蛟幫創于你手上,難道你便這樣坐著看它煙消雲散嗎?”浪翻雲似笑飛笑道:“你這個幫主夫人早被革職,來!讓我派給你一個新的任務。
  ”跟著指了指背後,道:“給我按摩肩背,使我過點做幫主的癮。”幹虹青為之啼笑皆非,估不到自己為上官鷹按摩的事,竟然傳到他的耳內,這人並不如他表面的無知。但她心中卻是歡喜,欣然來到浪翻雲背後,一對手盡展所長,提供這特別的服務。
  便在這時,一把平淡冰冷的聲音在屋外道:“浪兄死到臨頭,還懂得如此享受,確是有福。”幹虹青全身一震,她的武功已然不弱,居然完全覺察不到屋外有人,嚇得停了下手來。浪翻雲輕喝道:“不得停手。”幹虹青這時才知道浪翻雲早知有人在外,故命自己躲在他背後,加以維護,是什麽人能令浪翻雲也緊張起來?一對手不停地開始按摩起來,浪翻雲寬闊雄厚的雙肩,使她心中溫暖,尤其難得的是浪翻雲對她的信任。
  室外冰冷的語聲繼續傳來道:“浪兄要小弟入屋謁見,抑或浪兄出門迎客?”這人的語聲,令人泛起一種冷漠無情的印象。
  浪翻雲笑聲盈盈地道:“封兄貴客遠來,若不入寒舍一敘,不可惜嗎?”幹虹青心中搜索姓封的高手,驀地想起一個人來,全身如入冰窖,雙腳幾乎發起抖來。這才明白浪翻雲要她站到他背後的原因。
  封寒和浪翻雲,一刀一劍,均名入黑道十大高手之列。
  封寒初時排名,尤在浪翻雲之上。
  兩人結怨先因淩戰天與封寒的情婦,名震黑道的女魔頭龔容悅的沖突。其中因由,錯綜複雜,非是當事人難知來龍去脈。
  只知在一次龔容悅與淩戰天交手,惹出了浪翻雲;龔容悅在覆雨劍下當場身亡,引發了封、浪兩人的決鬥。
  結果是封寒敗走遁退,並聲言要殺盡浪翻雲的女人。
  浪翻雲要幹虹青站在他背後,正是怕封寒“誤會”。
  一名男子,在門前出現,背上斜插著把長刀。
  這人高瘦修長,卻絲毫不給人半點體弱的感覺。整個人像以鋼筋架成,深藏著驚人的力量。使人覺得他不動則已,一動起來必是萬分迅捷靈巧。
  他面貌長而削,顴骨高起,雙睛神采異常,光華隱現。
  而且他神色無憂無喜,似是回到家中一樣。
  兩人目光利如鋒刃,立時交擊纏鎖在一起。
  浪翻雲笑道:“封兄來得合時。料不到以封兄的自負,仍要聽命于赤尊信。”這幾句話說明封寒和赤尊信一路而來,目的是由封寒來此牽制浪翻雲,使他不能插手外面的陣仗。
  封寒冷笑一聲道:“赤尊信何德何能,可以使得動我,不過凡是可以令浪兄傷心難過的事,我封寒都不想放過,加以此事對我有利無害,落得揀個便宜,在此放手一搏。浪兄這兩年來龜縮不出,小弟不知近況,只聽得些風言風語,很為浪兄擔心,所以一有機會,便來探望。”他的語氣充滿揶揄,怨恨甚深。
  浪翻雲悠悠□□,沒半點煩急,微笑道:“多謝封兄關注。”封寒一皺眉頭,他本來以為浪翻雲必然挂心外邊的安危,致使他心煩氣躁,心不定則氣逆,露出破綻。
  豈知他比自己還不在意,使他生出高深莫測的感覺。
  這些年來他苦練刀法,自覺較勝從前,頗有自信,現下一見浪翻雲,感到他的精神氣度,大異從前,可是又不知不同處是在那裏,有點無從捉摸的感覺。
  浪翻雲閉上雙目,像是正在專心享受身後美女的侍奉。
  幹虹青渾身不對勁,封寒的人便像他背上的刀,不斷散發出懾人的殺氣,使她心膽俱震,首當其沖的浪翻雲,不知為何可以這般悠□自在。
  猶幸封寒電芒般的眼神,眼角也未曾望過他一眼,由始至終都罩定浪翻雲身上,否則她更不知如何是好。
  封寒眼神充沛,連眨眼也不需要。
  相反地浪翻雲閉上雙目,好象著名的“左手刀”封寒,並不在他身前一樣。
  遠處傳來陣陣號角的響聲和喊殺聲,大戰展開。
  封寒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心想我不信浪翻雲你不急,看你能假裝到何時。
  浪翻雲安坐椅上。
  幹虹青戰戰兢兢的站在後面為他按摩。
  前面八、九尺處是虎視眈眈的“左手刀”封寒。
  三人便是這樣耗上了。
  離天明還有大半個時辰。
  明天會是什麽樣子?上官鷹大喝道:“火箭。”千百支點燃的火箭,直向十多丈外的敵艇射去。
  天空中劃過連綿不斷的星火,煞是好看。
  上官鷹登上碼頭旁的高台上,以燈號和擂鼓,指揮怒蛟幫全軍的進退。
  敵艇高速沖來,即使艇已著火,仍企圖在焚毀前沖到岸邊。
  頭帶紅巾的敵人,不斷以盾牌武器,封擋射來的勁箭火器。他們武功高強,火箭對他們沒有多大傷害。
  敵艇愈來愈近。
  最快的數只敵艇,進入了十丈之內。
  戚長征等一眾人在碼頭上枕戈待旦,靜待近身肉搏的時刻。
  上官鷹表現了出奇的鎮定,直到幾乎所有快艇都迫至十丈許的距離時,才一聲大喝道:“擂石!”高台上的戰鼓一陣雷鳴。
  岸上忽然彈起成千上萬的石彈,每個石彈其大如鼓,重逾百斤,剎那間漫天向敵艇飛去。
  這一著極為厲害,石彈以機刮發動,因石彈要達到某一重量才可造成殺傷力,故不能及遠。所以上官鷹待到敵人進入射程,才發出號令。
  這些石彈加上沖力,幾逾千斤,非是兵刃所能加擋格,在慘叫連天中,紅巾盜紛紛中彈落海,大部分中彈的快艇,即使不斷開兩截,也不能行動。
  這一著令尊信門傷亡慘重。
  上官鷹暗道:“淩大叔,多謝你。”原來這都是淩戰天的設計,怪不得如斯厲害。
  這些紅巾盜凶狠異常,仍紛紛泅水過來,十丈的距離,絕對難不倒他們。
  一陣鼓聲又在高台上響起。
  怒蛟幫重將一桶又一桶的松脂油,倒在沿碼頭的湖面上。
  紅巾盜愈來愈近,最快的離岸只有丈許。
  上官鷹一聲令下。
  火箭燃起。
  再一聲令下。
  千百支火箭,對正泅水而來的數百紅巾盜,電射而去。
  這一著避無可避。
  火箭一下燃點起湖面上的松脂油,紅巾盜頓時陷入火海裏,無數人全身著火,在湖水中燒得匹啪作響,慘叫和痛嚎聲混在一起,尊信門的先鋒部隊慘遭挫敗,未沈沒的艇和離岸較遠的敵人立刻撤退。
  熊熊火焰,照得近岸的湖面血紅一片,有若地獄。
  怒蛟幫眾一齊歡呼,士氣大振。
  翟雨時和戚長征兩人興奮地互拍膊頭,同時想到:這都是淩戰天精心創出的設計,一到這生死關頭,發揮出驚人的威力。
  這一接觸,尊信門至少損失了六百多人。
  翟雨時、梁秋末和戚長征三人站在碼頭身出海的一端盡處,享受著初步勝利的成果。
  敵船中號角傳來,組織著新的攻勢。
  湖面的火勢略減,松脂油燒得七七八八。
  便在這時,嘩啦水聲,從碼頭左側的水面響起。
  驚呼傳來。
  翟、戚、梁等三人霍然望去。
  一個頭紮紅巾,身材短小精悍,面相凶惡的人,手中雙斧翻飛下,己方的弟兄紛紛浴血倒地。原來他自恃武功高強,竟潛過火海,獨自一人撲上來拼命,凶悍之極。
  翟雨時心中想起一人,必是赤尊信座下七大殺神之一的“矮殺”向惡。這人向以不怕死著稱,凶名頗著。
  看到己方弟兄血肉飛濺,三人眼也紅了,不約而同一齊撲去。
  向惡的斧法老辣非常,兼且身法進退快如閃電,在怒蛟幫的戰士中便像只靈巧狡猾的箭豬,觸者無不或死或傷。
  三人中以戚長征武功最高。大刀在人群中迅速推前,一下子越過眾人,直往向惡背上橫削過去。這招頗有心思,因為向惡背向著他,背後的動靜全憑雙耳監察,橫削帶起的風聲最少,最難提防,戚長征不愧後輩中出類拔萃的人物。
  向惡凶性大發,這些年來戰無不勝,剛才初攻不利,使得這凶徒怒火如狂。這下劈飛了兩個鬥大的頭顱,又剖開了一個人的肚皮,忽感到背後有異,一道勁風割背而來。
  他非常了得,知道不及轉身,竟在原地一個倒翻,變成頭下腳上,雙斧淩空向戚長征猛力劈去。
  利斧劃過兩人間窄小的空間,左手斧劈向戚長征的大刀,右手斧直劈戚長征的眉心。
  戚長征在這生死存亡的一刻,顯示出多年苦修的成果,大刀反手一挑,當的一聲大震,勉力擋開向惡力逾千斤的一斧;跟著刀把倒撞,剛好在斧鋒離眉心前一寸時,硬把利斧撞歪,貼肩而過。
  向惡激起凶性,一聲暴喝,身形再翻,又一個筋鬥,雙斧再攻向戚長征。
  戚長征雙臂酸麻,知道退縮不得,喝一聲好,大刀化做一道長虹,直往仍在半空的向惡劈去。帶起呼呼破空聲,氣勢強勁。
  翟雨時剛好及時趕到,也不理會先前為浪翻雲踢劍所傷的肩膊,雙手持劍躍起,由向惡左側直插其腰。
  向惡一聲獰笑,一腳踢中翟雨時刺來的長劍,雙斧原封不動,迎向戚長征的大刀。
  一陣金鐵交鳴的聲音,戚長征倒跌向後,頭上連皮帶肉被削去一大片。
  翟雨時連人帶劍,側跌一旁,落地時腳步蹌踉,幾乎翻倒,舊傷口立時爆裂,血染衣衫。
  向惡雖無損傷,但在兩大年輕高手合攻之下,亦側跌落地,還未站穩,梁秋末的長戟已閃電從後背刺來。
  向惡身體失去平衡,大叫一聲,迫不得已乘勢滾在地上。
  梁秋末乘勢猛追,長戟水銀瀉地般向地上翻滾的向惡瘋狂急刺。
  四周的怒蛟幫戰士奮不顧身,刀槍矛戟,死命向這凶人攻去。
  向惡先機一失,雙斧揮舞,堪堪抵敵住加諸他身上狂風暴雨式的進攻。
  鋒芒一閃,一枝長矛像從天際刺來,當的一聲刺在向惡左手斧上。
  長矛的力道沈雄無比,連向惡也禁不住斧勢一頓,嚴密的斧網露出一絲空隙。
  梁秋末見機不可失,長戟甩手直刺,對著向惡的胸前要害飛去。
  向惡左腳彈起,一腳踢飛襲來的長戟,剛要借腰力彈起身來,長矛再次襲體而至,同一時間,一把大刀當頭劈下。
  向惡剛想運斧擋架,大腿間一股劇痛直入心脾,原來翟雨時乘他踢開梁秋末的長戟時,露出了大腿的內側,翟雨時長劍趁虛而入,長劍穿過這凶人的大腿,在另一邊露出劍尖。
  長矛和利斧絞擊在一起,向惡全身一震,利斧險險脫手,剛要變招,面頰一涼,慘叫一聲,一柄大刀嵌入臉頰,一代凶人就此了結。
  周圍所有動作一齊停頓。
  上官鷹手持長矛,剛才全力出擊,使他虎口震裂,滲出鮮血。
  戚長征把嵌于向惡臉上的長刀用力拔出,一股血柱,直噴三尺之遙。
  翟雨時倒在地上,手上還緊握著洞穿向惡大腿的長劍。
  梁秋末跪倒地上,長戟跌在兩丈開外。
  怒蛟幫年輕一輩最著名的四大好手,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能鏟除這個凶人。
  四人毫無歡喜之情。
  敵人的號角又再響起。
  第二次進攻快將來臨。
  天際露出魚肚白色。
  黎明。
  洞庭湖上,無數快艇迫來。
  這次進攻將更為激烈。
  松脂油倒盡,石彈不剩一顆。
  他們除了以他們的血肉,還能以什麽抵擋敵人的猛攻?絕望降臨到每一個怒蛟幫戰士的心頭。
  生于洞庭。
  死于洞庭!
本帖最後由 jojo999 於 2009-4-22 11:46 編輯

第八章 血肉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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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撤退的號角聲傳入浪翻雲和封寒兩人的耳內。
  尊信門初戰不利。
  封寒神色詫異。
  這怎麽可能?赤尊信一生在刀口舐血上長大,群戰獨鬥,無不出色,又有壓倒性的兵力,居然吃了虧。看來有對怒蛟幫重新估計的必要。
  封寒沈聲道:“淩戰天是否仍在島上?”浪翻雲緩緩睜開雙目,道:“不在這裏,在那裏?”封寒心中一沈,他並不是懼怕淩戰天是否在此,而是他發覺浪翻雲真的處在非常松弛的悠□狀態裏,比之自己像條拉緊的弦線,截然相反,相去千裏。
  在自己蓄勢待發的氣勢侵迫下,他居然能保持休息的狀態。
  久等不利。
  封寒決定出手。
  浪翻雲眼中寒芒暴閃,全神貫注在封寒身上。
  殺氣彌漫室內。
  幹虹青感到一股股勁氣,來回激□,不由自主停下手來,運功全力抵抗,幸好浪翻雲生出一道無形的氣牆,抵消了封寒大部分的壓力。
  縱使這樣,幹虹青還是萬分難受,全身肌膚像是給千萬枚利針不斷椎刺。
  浪翻雲一對銳目,正在仔細地審視封寒,沒有一點細節能漏出他的法眼。他思緒的運轉,比常人快上百倍,以致為正常人來說是快如電光石火的一擊,在他的瞳孔內便像是緩慢不堪的動作。
  在他的視域裏,首先是封寒的雙腳在輕輕彈跳著,使他的身體能*3衷謁媸苯顦□*狀態。
  跟著封寒的瞳孔放大,射出奇光,這是功力運集的現象。
  他甚至看到封寒露出在衣服外的毛孔收縮,頸側的大動脈和手背露出的血管擴大又收縮,血液大量和快速地流動,體能發揮到至盡。
  封寒出手了。
  同一時間浪翻雲的手握上了“覆雨劍”冰冷的劍柄。
  封寒右肩向前微傾,左腳彈起,右腳前跨,整個人俯沖向浪翻雲;左手反到背後,這時右腳剛踏前三尺。
  浪翻雲“覆雨劍”離鞘。
  威懾黑道的左手刀從背上劃出一個小半圓,刀尖平指向五尺外浪翻雲的咽喉,右腳彈起,左腳閃電標前,活像一頭餓豹,俯撲向豐美的食物。
  他的“左手刀”不啻虎豹的利齒銳爪。
  浪翻雲眯起雙目,他看不到封寒,他的精神集中在封寒直標急劈而來的左手刀上。
  刀尖有若一點寒星,向著他咽喉奔來。
  一陣低嘯有若龍吟,室內頓生漫漫劍雨。名震天下的“覆雨劍法”,全力展開。
  生死立決。成功失敗,都變化于剎那之間。
  幹虹青什麽也看不到,只覺眼前盡是刀光劍影,耳內滿貫劍嘯刀吟。
  尊信門的快艇比初攻時增加了一倍有多,實力增至近兩千人。
  赤尊信終于下了主攻的命令。
  三百多艘快艇扇形散開,向漁翁撒網一樣,向怒蛟島合圍。
  這次敵人蓄意將戰線擴展拉長,避免再被集中消滅。
  要知怒蛟島的沿岸線綿長,只要有一個地方被沖破缺口,整條防線等于完全崩潰。
  快艇進攻的□圍,除了東岸的碼頭外,還包括東南、東北和偏北的淺灘。
  上官鷹站在碼頭上,心膽俱喪,對手實在太強,剛才若非利用淩戰天留下來的裝備,他們早已全軍覆沒。
  想到這裏,心中一動,想到位于主峰下的怒蛟殿,正是淩戰天的設計,易守難攻。
  現下與敵人硬拼,必無幸理,何不退守殿內,憑險而守,遠勝在此遭人屠殺。
  上官鷹想到這裏,喝叫高樓上的鼓手道:“撤回怒蛟殿!”身旁數十手下,一齊愕然以對。
  撤退的鼓聲敲響。
  准備死守沿岸的二千多精銳,潮水般倒流回島內。
  怒蛟殿位于矗立島心的怒蛟峰下,只有一道長約三百級的石階,迂回曲折地伸延上大殿的正門,其它地方或是懸崖峭壁,或是形勢險惡的奇岩惡石,飛鳥難渡。
  昔日淩戰天親自督工,聘盡當地匠人藝工,經營十年之久,才大功告成。
  怒蛟殿前有一個廣場,廣場的入口有兩條張牙舞爪的石龍分左右衛護,一條蛟龍望往正殿,另一條蛟龍血紅的眼睛,俯視著通上來的石階,負有監守的職務。
  它們是怒蛟幫榮辱的象征。
  室內光點散去。
  浪翻雲覆雨劍還鞘。
  封寒左手刀收回背上。
  一坐一立,似乎並沒有動過手。
  幹虹青雖然身在當場,但雙目為浪翻雲劍雨所眩,其它事物一點也看不到,有一剎那她甚至聽不到劍刀觸碰下的交鳴聲。
  兩人交手的時間,似乎在瞬息間完成,又像天長地久般的無盡極。
  那是難以形容的一刻。
  封寒面色霍地轉白,跟著眼觀鼻,鼻觀心,好一會才回複先前模樣。
  幹虹青知道封寒受了傷,表面上卻是全無傷痕。
  浪翻雲依然大模大樣坐在那裏,眯起雙眼,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不知他是否是喜是怒。
  封寒雙目寒光掠過,盯著浪翻雲道:“浪兄劍道上的修為大勝往昔,令小弟感到非常驚異,要知宇宙雖無極限,人力卻是有時而窮,所以修武者每到某一階段,往往受體能所束縛,不能逾越,難求寸進。”頓了一頓,似乎在思索說話的用辭,續道:“浪兄現今的境界,打破了體能的限制,進軍劍道的無上境界,成就難以想象,未可限量。”眼中射出欣羨的神色,這世間能令他動心的,只有武道上的追求。
  浪翻雲微微一笑道:“我也不過是比封兄走快半步,豈敢自誇,不過方才封兄運功強壓傷勢,可要使你最少多費半年時間,才能完全康複。”兩人娓娓深談,仿似多年老友,沒有剛才半點仇人見面的痕跡。
  幹虹青給兩人撲朔迷離的表現,弄得頭也大了好幾倍。
  封寒緩緩答道:“早先我以一口真氣,由赤尊信船上潛泳來島,故能神不知鬼不覺來到這裏,目下兵慌戰亂,我要安然離島,怎能不壓下傷勢,事實上乃不得不如此。”他說來神態自若,似乎不是述說本身的問題,比之昔才交手前,像換了另一個人,現下才是大家的風□。
  浪翻雲張開雙目,精芒透射封寒,正容道:“封兄,小弟有一個問題,多年來懸而不決,希望由封兄親自證實。”封寒嘴角一牽,露出了一絲罕有的笑容,似乎對浪翻雲的問題,早已了然于胸,道:“浪兄請說。”浪翻雲道:“上次和今番交手,封兄都是只有‘殺勢’,卻無‘殺意’,封兄有以教我。”幹虹青這時的興趣被引了出來,封、浪兩人第一次決鬥,是因為封寒的情婦龔容悅為浪翻雲所殺,所以成為死敵,故而封寒欲殺浪翻雲而後快,怎會對浪翻雲毫無殺意;但浪翻雲既有此言,自然不會是信口開河。
  封寒道:“我也不知這事不能將你瞞過。龔容悅和封某早便恩盡義絕,況且她所作所為,凶殘狠毒,若非封某念在一點舊情,已出手取她性命,浪兄除之,封某不單不怨恨,反而非常感激。”幹虹青感到兩人對答奇峰突出,離奇怪誕,既是如此,封寒為何又苦苦相迫。
  封寒續道:“對手難求,尤其到了我們這個層次的高手,等□不想無謂爭鬥,所以今日之前,除了你我之外,十大高手中,從沒有人切磋比試,遑論以命相搏。我亦不能厚顏迫人決鬥,何況這並不是可以迫得來的事。”說到這裏,他擡起頭來,好一會才道:“故當日我將錯就錯,詐作報仇,故而得到與浪兄兩次決鬥的良機,痛快呀痛快!”一副歡欣雀躍的模樣。
  幹虹青心想,就是這種對武道的沈迷,才能使他晉身到這等刀道的境界。
  遠方一陣陣鼓聲傳來。
  浪翻雲咦了一聲,奇道:“上官鷹這小子絕不簡單,居然有進有退。”幹虹青也感愕然,心想這不正式撤回怒蛟殿的訊號。
  鼓聲提醒了三人,外面世界正有另一場生死爭逐。
  浪翻雲道:“封兄,小弟有一事相求。”封寒爽快應道:“但說無妨。”浪翻雲一揚下頷,翹向背後的幹虹青道:“此女背叛幹羅,生命危在旦夕,此處亦無她容身之地,還請封兄不怕麻煩,把她帶離本島,送到安全地點,那小弟就安心了。”幹虹青眼圈一紅,浪翻雲的確設想周到,自己實在不宜留此,有封寒護送,勝比萬馬千軍,可是心中依依,又不想離開這特別的男子。
  封寒道:“小事而已,浪兄放心。”兩句話決定了幹虹青的命運。
  幹虹青欲言又止,終于將話吞回肚裏。
  浪翻雲望向窗外。
  天色開始發白。
  黎明終于來臨。
  白晝驅走了黑夜。
  清新的空氣裏,傳來濃重的血腥味。
  長長蜿蜒向上伸展的三百多級石階上,滿布敵我雙方的□體和殘肢。
  最少有三百多人倒在石階上的血泊裏。
  攻擊才剛剛開始。
  尊信門在赤尊信座下僅餘的六大殺神率領下,已雷霆萬鈞的氣勢,像刺刀檑木一樣沖破了怒蛟幫近百級距離的封鎖,攻至百級之上,怒蛟殿在望。
  到了這裏,進展放緩起來,這處山勢收窄,石階的闊度只有五尺,比之山腳處寬達十五尺的石階,窄了三分之二,僅可容二至三人並肩而過。
  長驅直上變成逐尺逐步爭取的血戰。
  喊殺聲震撼著整道登山通往怒蛟殿的石階。
  這怒蛟殿利守不利攻,若非尊信門有高手若“蛇神”袁指柔、“怒杖”程庭、“透心刺”方橫海、“大力神”褚期、“暴雨刀”樊殺及“沙蠍”崔*盡□飭疴恢饊赕茲*輪流主攻,紅巾盜早被趕落石階。
  緩慢但卻在進展著,尊信門威震西陲的紅巾盜,推進至石階的中段約一百五十多級處,鮮血從雙方戰士的身上流出,順著石階流下去。
  紅巾盜踏著死人的□體,瘋狂向上死攻。
  怒蛟幫的戰士知道這是生死存亡的時刻,借著以高壓低的威勢,奮不顧身地向攻上來的敵人痛擊。
  空中長箭亂飛。
  雙方就像兩股互相沖激的潮水,一倒卷向上,一反撞向下,在石階的中段濺出血的浪花。
  赤尊信在山腳下,背後一列排開十二名漢子。每名漢子身上都有幾種不同的兵器,千奇百怪,無奇不有。這都是預備給赤尊信隨時取用的。赤尊信每次對敵,都揀取最能克制對手的武器,故能事半功倍,殺敵取勝。
  赤尊信高大威武,雙目神光如炬,長發垂肩,身披黑袍。
  一輪肉搏急攻下,紅巾盜又推進至第二百一十級石階處,還只有一百多級。
  目睹己方仍難盡占上風,赤尊信眼中凶芒隱現,道:“好!上官飛有子如此,已是無憾。”旁邊的謀臣“毒秀才”夏雲開急忙應道:“門主所言極是,在我們原先算計中,怒蛟幫淩戰天已經離去,又找得封寒牽制浪翻雲,這批後生小輩,還不是手到擒來,豈知如此難纏。”赤尊信冷哼一聲,表示心中的不滿,他今夜折損了不少人手,向惡的陣亡更是不可彌補的損失,大大不利于日後一統黑道的發展。幹羅若然知曉,當在暗處竊笑。可是這條爭霸之路已走到中段,無論向那一頭走,前進或後退,都是這麽遙遠和費力。
  紅巾盜又推進了二十多級石階,現在離怒蛟殿前的廣場,剩下八十多級的石階,喊殺更激烈。
  石階頂的石蛟龍,兩眼冷然地俯視著石階上的惡鬥。
  上官鷹和一眾手下大將,和石蛟龍望著同一方向,監察著敵我雙方的形勢,不同的是他們的眼睛,噴發著仇恨的火焰。
  敵人很快便會攻上殿前。
  上官鷹大叫一聲:“布陣!”殿前金鐵聲一齊響起。
  千多名怒蛟戰士,手持長矛,在殿前的空地排開戰陣。
  這些戰士的足踝上、手肘上都縛有尖銳的呈半圓的尖刺,鞋頭又縛了一支尖刺,一副近身搏鬥的裝備。
  千多支長矛尖都是藍汪汪的,顯然在劇毒內浸過。
  這是怒蛟幫的秘密武器“毒矛”陣,當年淩戰天根據怒蛟殿前廣場的環境,特別設計,遠攻近搏,非常厲害。
  矛尖的毒液,是以十八種毒蛇的唾液制成,共有十二大桶,平時密置于怒蛟殿的地下室內,一到生死存亡之際,只要把矛尖浸入毒液內,便成厲害的殺人凶器,既方便又容易,使殺傷力迅速加強一倍不止。
  一向以來,上官鷹和翟雨時都不將這種借助毒物的戰術看在眼裏,認為非是大幫會所為,豈知到了這山窮水盡的時間,才知淩戰天思慮周到,大派用場。
  這個戰陣在淩戰天的指導下,排演了千百刺,那時只用未染毒的尖矛,真正染上劇毒,還是第一次。
  上官鷹等見矛陣擺開架式,心中稍定。
  接著上官鷹還情不自禁道:“若果淩大叔在這裏就好了,只有他能把矛陣發揮出最大的威力。”翟雨時笑容苦澀,無奈點頭道:“若有淩副座和浪首座在,赤尊信即使有六臂三頭,何懼之有。”梁秋末沈聲道:“我有一個很奇怪的直覺,就是一直不相信淩副座會肯聽命離開怒蛟島,雖然根據眼線,他的確是在遠離這裏的路上。”他提出的疑問和浪翻雲的想法大同小異,不同處只是浪翻雲堅決相信自己的判斷,他則在存疑的階段。
  上官鷹陷在沈思裏,似乎在努力追尋一些久被遺忘的記憶。
  戚長征道:“島上屬于淩副座系統心腹手下,全部失去蹤影,若說不是有人在暗中主持大局,令人難以相信。”他們的語氣間,重新建立起對第一代怒蛟幫的英雄人物,真正的尊重。
  上官鷹從沈思中回過神來,望了身後的怒蛟殿一眼,沈聲道:“記得當年父親臨終時,曾提及怒蛟殿有一條秘道,可從山腳直通殿後,細節可問淩大叔。”面上現出尷尬的笑容,續道:“父親死後,我一直忙個不了,到我想要問這件事時,大家的關系已非常惡劣……”眾人面上都現出明白的神情。正要再說,山下喊殺聲大增,尊信門的凶徒又再推上數十級,離開守護山路的石蛟龍,剩下十多級石階的距離,上官鷹面色一變,下令道:“准備接應。”毒矛陣中立時沖出一隊近百人的戰士,藍汪汪百枝尖矛,一齊指向沖殺上來的敵人,准備接應己方撤回的戰士。
  尊信門剩下的六大殺神,輪番攻向怒蛟幫死守石階的戰士。
  這六人武功高強,出手狠辣,每次全力出手,必有人濺血倒下,加速了紅巾凶徒的推進。
  這次輪到“大力神”褚期。
  這凶人一身功夫,盡在一對鐵拳上。
  只見他運氣開聲,一個筋鬥翻過在前猛攻的尊信門凶徒,像只向下撲殺獵物的惡虎,躍進怒蛟幫戰士的封鎖內,拳劈膝撞無所不用其極,怒蛟幫的戰士雖是奮不顧身,死命阻截,仍被他連殺十多人,他才安然退回紅巾盜叢中,使他們又推上了幾級。
  他才退後,“怒杖”程庭手執精鐵打成的鐵杖,硬地搶前,杖出如風,忽左忽右,使人無從捉摸他的杖勢。不一會便有四人給他撞裂胸骨,血染石階,他全力施為後,“暴雨刀”樊殺又立即補上,殺得怒蛟幫幫眾慘嚎連天,血肉橫飛,令人不忍目睹。
  尊信門這個戰略非常成功,六大殺神蓄勢待發下,輪番全力出手,很快殺到石階的盡頭。
  這次輪到“沙蠍”崔毒,他一振手中長戈,大喝一聲,眨眼間挑飛了兩人,忽然敵人潮水般退回山上。
  “沙蠍”崔毒經驗豐富,一看機不可失,身形閃電沖上,正要跟著敵人的隊尾窮追不舍,殺個痛快。
  五、六支藍汪汪的長矛,從不同的角度疾刺而來,他何等了得,長戈閃動,幾枝長矛被他一齊撥開,但長矛的角度非常巧妙,把他前沖的勢子完全封著,兼且矛尖顯然含有劇毒,他不敢犯險,一個筋鬥倒翻入己方之內。
  其它眾凶一聲喊殺,待要沖上,適在這時一陣強勁的箭雨射來,把他們硬生生擋著,難有寸進。
  當他們再要沖前時,敵人安然退走。
  通上石階頂的道路杳無一人。
  只有兩條守護階頂的石蛟龍,巍然座鎮。
  “蛇神”袁指柔最是性急,一馬當先,搶上階頂,眼前現出一個可容數千人的大廣場,千多名怒蛟幫戰士手持長矛,全副武裝列成矛陣,在廣場另一邊嚴陣以待。
  矛陣前立著四個年輕男子,神情堅決。
  矛陣背後是氣勢恢宏的怒蛟殿。
  這種陣勢,連凶膽包天的袁指柔也不禁猶豫了一會,她背後的其它殺神和紅巾盜蜂擁而上,很快填滿這邊的廣場,形成對峙的局面。
  紅巾盜這邊裂開了一道缺口,一個高大粗壯,氣勢威猛,身披黑袍的大漢排眾而出,身後跟著十二名凶徒,帶著各式各樣不同的利器,緊隨而上。
  正是名震西陲的黑盜霸主,“盜霸”赤尊信。
  六大殺神,一字排開,列在他身後。
  決定勝負的時刻,就在眼前。
  赤尊信冷哼一聲,連說了幾聲好。
  上官鷹道:“赤尊信你這魔王終于親自出手。”赤尊信向天一陣長笑道:“淩戰天果然一代人傑,久聞他精通行軍布陣之術,今日一戰,盛名之下,果無虛士。爾等雖敗猶榮。”上官鷹道:“淩大叔今日若果在此,叫你死無葬身之所。”語氣透露出對淩戰天的敬意。
  赤尊信道:“好!虎父無犬子。今日爾等若有人能擋我十合不敗,我赤尊信掉頭便走。”他原本打算一上來立即驟下毒手,殺盡此地生人,以□心*販吆蓿肯亂患锓*等陣勢,知道雖能必勝,毒矛亦能令己方元氣大傷,顧而從戰略入手,先以威勢寒敵之膽,再從容定計。他能稱雄黑道,自有手段。
  戚長征叱喝一聲,提刀大步踏出,眾人想要阻止,已來不及。
  赤尊信兩眼射出兩道寒光,掃視了戚長征上下數眼,冷然道:“對付你空手便可以。”身後眾凶人一齊發笑,充滿輕視。
  怒蛟幫人感同身受,憤慨萬分。
  戚長征心中狂怒,可是今晚敵勢凶頑,使他早已收起傲心,知道這關系到己方生死存亡,敵人愈是輕敵,對自己愈是有利,一聲不響,身子弓起撲前,大刀直劈赤尊信。
  赤尊信寂然不動,冷冷望著敵刀攻來的軌跡,直至刀鋒離開門面三寸,雙腳一移,閃到戚長征右側刀勢難及的死角。
  戚長征大駭,正要轉身運刀,赤尊信左腳踢出,掃向他的左腿,原來戚長征的刀勢走狂猛的路子,最著重下盤堅穩。所以進退間,總以一腳拄地,一腳變動,一虛一實,支持重心,赤尊信眼力高明,這一腳正是掃向戚長征左腳作為重心的剎那,時間拿捏得無懈可擊。
  戚長征魂飛魄散,無可奈何下迅速將重心轉移右腳,變成側跌開去,反刀護著要害,優勢全失。
  赤尊信喝道:“第三招!”乘勢搶入戚長征的刀光裏,一拳打在刀背上。
  戚長征只覺刀身有一股如山洪爆發的大力傳來,大刀脫手當□落地,口噴鮮血,打著轉跌往十步開外。
  翟雨時、梁秋末一齊沖出,加以援手。
  赤尊信負手而立,毫無加以追擊的意思。
  紅巾盜方面歡聲大笑。
  怒蛟幫人人面無血色。
  戚長征被扶回矛陣內,雖無性命之憂,但已失去作戰能力。
  這被譽為怒蛟幫後起一輩的第一高手,竟不是赤尊信手下三合之將。
  赤尊信沈聲道:“還有誰要再試試看?”上官鷹面上忽紅忽白,不知應否親自上陣。他的武功和戚長征只在伯仲之間,何能討好?赤尊信不愧名列黑道十大高手榜上,這時上官鷹只想到“覆雨劍”浪翻雲。
  只有他才能對抗這魔頭。
  紅巾盜躍躍欲試,摩拳擦掌。
  六大殺神中的“透心刺”方橫海道:“何用門主出手,光是我方橫海的透心刺,足可保他們沒有二十合之將。”他特別將二十合以尖聲說出,充滿輕蔑的態度。
  其它尊信門的人一齊發笑。
  形勢決定一切,怒蛟幫受盡淩辱。
  一串使怒蛟幫人深感熟悉的聲音,在陣後響起道:“方橫海,我們來個賭約,只要你能在我手上走上二十合,我讓你保留全□,你看可好?”全場之人一齊愕然。
  一個人從殿裏大步踏出。
  怒蛟幫眾一齊歡呼。
  赤尊信面上第一次露出慎重的神色,沈聲道:“淩戰天!”浪翻雲估計無誤,他果然未走。
  怒蛟幫的矛陣裂開一條信道,讓淩戰天通行無阻,直至陣前,上官鷹神情激動,大步迎向淩戰天。
  淩戰天高舉左手,和上官鷹的右手緊握在一起。
  眼光相交。
  通過緊握的雙手,所有誤會恩怨,瓦解冰消,代表著新一代與舊一代重建起新關系。
  淩戰天道:“幫主,你當之無愧。”上官鷹神情激動,不能成聲。
  赤尊信道:“淩兄,久違了。”淩戰天松開緊握的手,回身望了身後眾人一眼,轉向上官鷹道:“幫主,請讓右先鋒淩戰天出戰方橫海。”上官鷹聞弦歌知雅意,連忙大聲道:“如你所請。”心想不愧是淩戰天,打蛇隨棍上,先迫方橫海決戰一場,勝似硬向赤尊信挑戰。
  赤尊信知道這與方橫海面子有關,難以推卸,揮手示意方橫海出戰。
  方橫海獰笑一聲,提起著名的“透心刺”,大步走往廣場中心。
  淩戰天神情無驚無喜,一拍縛著腰間的長鞭,他藉之成名立萬的“鬼索”忽然標出。
  方橫海暴喝出聲,手中利刺像勁箭般向沖來的淩戰天射去,破空*㻙笞鰨侵炙俁*,確是驚人。
  淩戰天左手一動,一團黑光漫天升起,又化成一縷烏光,向著方橫海射去。
  方橫海急退向後,淩戰天黑索的破空聲,已在他身前身後響起,這時他才知道厲害。透心刺從不同的角度刺出,霎時間刺索交擊了十多下。淩戰天鬼索神出鬼沒,站在場中,把方橫海迫得在場中打轉,滿場鼠竄,如此這般下去,累也要累死他。
  尊信門眾賊寂言無語。
  反之這次輪到怒蛟幫歡聲雷動。
  “鬼索”名不虛傳。
  赤尊信心念電轉,淩戰天雖不及浪翻雲,也是難得的高手,遠勝己方的六大殺神,自己雖能穩勝,亦要費一番艱辛,今日形勢並不樂觀,幸好浪翻雲尚未現身,不知是否已和封寒兩敗俱傷,甚或同歸于盡,那就非常理想。
  場中打鬥的聲音停止。
  形勢大變。
  淩戰天的長索順著方橫海的水刺,像毒蛇一般,纏卷上去,直到他的肩膊。
  長索拉緊,兩人正在比拼內力。
  長索不斷抖動,顯示出通過長索,兩人的內勁在激戰。
  這刻比之剛才動手拼鬥,更為凶險,敗的一方動輒身亡。
  全場鴉雀無聲,靜待結局的來臨。
  方橫海面上現出吃力的神情,驀地一聲斷喝,一個驚人的情景出現,他的手臂竟然整條斷出,帶起一蓬血肉,連著纏緊的透心刺,向淩戰天電射而去。長索便像拉緊後放松了一端的彈簧,反彈向淩戰天。
  淩戰天面容肅穆,吐氣揚聲,右手掣出一把匕首,一下把射來的透心刺和著手臂一齊擊落,發出一聲當然大響,至此大獲全勝。
  方橫海自封穴道,制止鮮血流出,面上神情猙獰可怖。他非常了得,借著自斷手臂,一方面避免被淩戰天內震斃,另一方面試圖傷中求勝,將斷臂借著淩戰天的拉勁,倒激回去,可惜未能成功。
  怒蛟幫歡聲雷動,士氣大振。
  赤尊信神色不變,道:“淩兄不凡,我讓你休息片刻如何?”淩戰天一揚雙眉道:“赤兄你我一戰勢在必行,早點解決,不是更好。”赤尊信仰天狂笑,連說幾聲好,喝道:“取護臂。”登時身後奔出人來,躬身呈上一對短刃,閃閃發光,非常鋒利。
  淩戰天心下歎服,赤尊信選取這對護臂短刃大有學問。首先這護臂運轉靈活,利于應付他出沒無常的鬼索,以短制長。因為即使赤尊信用上丈八長戈,仍及不上他鬼索遠達三丈的長度,所謂物性相克,極短往往能制極長,這種道理,巧妙異常。其次,只要赤尊信能搶入鞭勢,作近身肉搏,便是淩戰天末日到臨的時刻,為此淩戰天一定要把赤尊信迫在遠處,這種打法,最是消耗體力,所以幾乎還未動手,淩戰天已知道這一局有敗無勝。
  可是己方只剩下自己一人,尚有可戰之力。
  浪翻雲!你究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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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覆雨翻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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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尊信擺開架式,天地一片肅殺。
  淩戰天手按腰際,鬼索待勢行事。
  全場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太陽在遠方的潮東升起,大地光明。
  這是決定兩幫人命運的一戰!
  另一道聲音響起道:“淩兄弟,這一戰留給大哥吧。”一人大步循淩戰天的舊路自殿內踏出,不是被舉為當今最可怕的劍手覆雨劍浪翻雲還有誰。
  赤尊信收勢後退,第一次臉上變色。
  淩戰天退回本陣,這等硬仗,自然是讓浪翻雲出馬為宜。
  淩戰天與錯身而過的浪翻雲互望一眼,曾共過生死的交情,在這一剎那表現無遺。
  浪翻雲大步走到離赤尊信兩丈前站定,嘿嘿笑道:“赤兄不在老家享清福,勞師動眾,來動我幫的根基,一個不好,還落個全軍覆沒,何苦來由。”赤尊信仰天長笑,還未答話,尊信門方一人閃躍而出,直向浪翻雲攻去,一邊喝道:“別人怕你浪翻雲,我袁指柔絲毫不怕,看我取你狗命。”浪翻雲眼角也不望向手舞“蛇形槍”沖來拼命的“蛇神”袁指柔,眼神罩定赤尊信,防他乘機出手。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兼且事起突然,怒蛟幫一方的人連喝罵聲都來不及,袁指柔的蛇矛離浪翻雲只有五尺。
  矛勁把廣場上的沙塵帶起,雙方的戰士都感到一股使人窒息的壓力迫體而來,他們離開廣場中心的浪、袁兩人最少有五丈的距離,仍感到這一矛的凶威,身在攻擊核心的浪翻雲所受的壓力,可以想見。
  長矛離浪翻雲只有四尺時,袁指柔那半男不女的聲音又一聲大喝,運集功力,全速擊去。
  這是袁指柔一生矛技的精華。“她”成名多年,在七大殺神裏被尊為首席高手,知道浪翻雲的覆雨劍至靈至巧,自己若在這方面和他比高低,無疑自尋死路,所以化巧為拙,這一矛以硬攻硬,純以速度、角度、氣勢取勝,非常淩厲。
  天地變色。
  廣場上的人停止了呼吸,只有數千個緊張得忐忑跳動的心。
  浪翻雲這才動作。
  一動覆雨劍,便劈在以高速刺來的蛇形矛上。
  覆雨劍以拙制拙,毫無花巧,側砍在袁指柔刺來的矛尖後寸許處。
  一下沈悶不舒服的聲音,在劍矛交擊時傳出,聲波激射往四周圍睹的每一個人的耳膜內,使人心跳意躁。
  袁指柔看著長矛要擊中浪翻雲,眼前一花,浪翻雲的覆雨劍已在她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下,劈中她飽飲人血多年的長矛。
  袁指柔心知不妙,運起神力,方要把劍震開,運力前挑,豈知浪翻雲這一劍似拙實巧,變化微妙,雖是打橫側劈,卻是暗藏一股驚人的勁道,把蛇形矛帶向前去,袁指柔登時陷于萬劫不複的境地。要知她整個人沖前急刺之下,再運矛前挑,整個勢子全是向前,浪翻雲這樣巧妙一帶,不啻是浪翻雲和袁指柔兩人一齊“合力”把袁指柔帶往前方,這下袁指柔何能抗拒,像是只猛沖的狂牛,被帶得從浪翻雲身側直撲出去。
  浪翻雲乘勢一膝疾撞在這不男不女的凶人下陰。
  袁指柔慘嘶一聲,蛇形矛脫手飛前三丈有餘,狂沖的身體卻給浪翻雲撞得倒跌向後,口中噴出一口血箭,蓬的一聲反跌地上,當場身亡!
  全場鴉雀無聲。
  連雄霸西陲,不知見慣多少大場面的盜霸赤尊信,霎時間也給這慘烈的變化,震懾當場。
  其它的紅巾惡盜更是臉色大變,噤口不能言。
  尊信門七大凶神,二死一傷。
  這時怒蛟幫眾才爆出一陣呼叫,歡聲雷動。袁指柔殺了他們不少至愛弟兄,大仇得報,怎能不大喜若狂。
  浪翻雲像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轉頭望向赤尊信,微笑道:“請!”兩大頂尖黑道高手,到了不能避免的決戰時刻。
  赤尊信嘿然道:“好!讓赤某領教高明。”向身後拿兵器的手下打個手號。
  他和幹羅一樣,力圖避免與浪翻雲正面沖突,可惜事與願違。他成名江湖數十年,這一剎那立時收懾心神,准備力抗強敵。
  一個手下大步踏出,雙手擡著一個高可及人的大鐵盾,盾上滿布尖刺,乍看起來像只弓背的刺□,形狀怕人。
  從這人捧起鐵盾的吃力模樣,鐵盾重量絕對不少。
  赤尊信一把取過鐵盾,左手緊持盾後的手把,把他的身體自頸以下完全遮蓋著。
  這時另一大漢奔出,擡來一支長達兩丈的大鐵矛。
  赤尊信一矛一盾,配上他高達七尺的身形,垂地黑袍,滿臉虯髯,形狀威武。
  赤尊信向著兩丈外的浪翻雲,一陣長笑道:“痛快啊痛快!三十多年來赤某手下從未曾有十合之將,浪兄,請!”紅巾盜得見門主意態豪雄,不禁重振戰意,一齊呼叫喝采,聲震廣場。
  反之怒蛟幫見到赤尊信這種強橫的形相,一時目瞪口呆起來。試想兩人功力相若,浪翻雲一支長劍,如何對抗這守可如鐵閘的大盾,攻可擊裂金石的大鐵矛。
  赤尊信在選取兵器上,的確心機獨到。
  浪翻雲氣定神□,劍在鞘內。
  赤尊信大喝一聲,登時把為他喝采的聲音蓋過,跟著運腕一振,大鐵矛化做一連串的寒芒,在身前兩丈的空間狂飛亂舞,左手持盾,一靜一動,雙腳一步一步向浪翻雲推進。他藉著手下喝采聲助陣,乘勢以雷霆萬鈞的姿態,發動攻擊。
  兩丈距離在眨眼間越過,大鐵矛化出重重矛影,罩向浪翻雲身上每一個要害。
  鐵矛破風聲,震□全場。
  每一矛都貫滿赤尊信無堅不摧的驚人氣功。
  紅巾盜如癡如狂,大喝助威的聲響,震耳欲聾。
  怒蛟幫人緊張得張口無聲。
  連淩戰天也在為浪翻雲擔心,盛名之下無虛士,赤尊信多年來縱橫不倒,確是技藝超群,先聲奪人。
  一陣似乎微不可聞的低吟,在浪翻雲手中響起,連大鐵矛強勁的破風聲,亦不能掩蓋。
  覆雨劍離鞘而出,像蛟龍出海,大鵬展翅,先是一團光芒,光芒驀然爆開,化作一天光雨,漫天遍地迎向刺來的矛影。
  一連串聲音響起,活像驟雨打在風鈴上。
  每一點光雨,硬碰上無數矛影的尖端。
  劍尖點上矛尖。
  赤尊信暴喝連聲,身形向左右閃電急移,每一變化,都帶起滿天矛影有如暴雨狂風般,由不同的角度襲向浪翻雲。
  浪翻雲卓立原地不動,但無論赤尊信怎樣攻擊,從他手上爆開激射的劍雨,總能點在矛影上,硬把矛勢封擋。
  赤尊信難作寸進。
  怒蛟幫眾這才記起大聲喝采。
  一時雙方齊聲發喊,殺氣騰騰,形勢緊張!
  赤尊信一邊保持強大的攻擊,一邊暗暗叫苦,重武器只利攻堅,卻是不利久戰,若果自己始終被迫在這距離外,不出百招,當要力竭,只要稍露空隙,便被浪翻雲乘虛而入,主攻之勢一失,將會處在挨打局面,心中一動,決定改變戰略。
  赤尊信一聲大喝,大鐵矛大力打橫一掃,浪翻雲大奇,這種硬掃最是損耗功力,赤尊信必有後著。
  大鐵矛橫掃時帶起的勁風,把他全身吹得獵獵作響,浪翻雲運劍一帶,待要卸去大鐵矛的重擊,劍鋒拍上鐵矛,驀感輕飄飄的毫不著力,眼前人形一閃,原來赤尊信棄矛強搶上來。
  長矛當□墜地,揚起一地塵土,浪翻雲眼角感到一片黑雲劈面撞來,覆雨劍連忙出手,一撞上黑雲,全身有如觸電,禁不住向後退了一步,黑雲迅如輕煙,橫撞而過。
  這才看清楚赤尊信雙手舞動那高達六尺,盾面滿布尖刺的大鐵盾,盾邊四周銀光閃閃,鋒利之極,有如利斧。
  這個大鐵盾在赤尊信手中輕如無物,有若毫無重量的黑煙烏雲,可以從任何角度,以任何速度發動攻擊,有時平推如輪,有時卻似泰山壓頂,招式綿綿,千變萬化,直看得雙方目瞪口呆。
  浪翻雲一連退了七步,才能站穩陣腳,覆雨劍法再全力展開,阻擋著敵手水銀瀉地的攻擊。
  赤尊信大喝一聲,全力再擊出幾招,身形忽地後退,他似占盡了上風,要走便走。
  眾人大惑不解,不知赤尊信為何舍下苦戰才得的優勢,只有明眼人才看到赤尊信雖占上風卻不能勝,這種打法最為耗力,所以趁仍可退走時退走,以免泥足深陷。
  浪翻雲並不追擊。
  赤尊信退回己陣,心內一陣猶豫,不知要選取那種武器。浪翻雲的劍勢可柔可剛,可拙可巧,已經超越了長劍的限制。
  赤尊信是以天下兵器為己用。
  浪翻雲卻以手中一劍盡天下兵器的變化。
  一個由博入簡。
  一個由簡達博。
  在無數次的戰鬥,赤尊信都能迅速決定選用最佳的兵器,但這次面對可怕的覆雨劍,他第一次猶豫起來。
  赤尊信心中忽然醒覺自己已經輸了,浪翻雲專心一意,以劍制敵。自己卻要在選取武器上,三心兩意,甚至還不知道應要選取什麽武器,以致氣散神弛。
  全場鴉雀無聲。
  赤尊信乘勢一陣狂笑道:“浪兄,難道我們真要分出生死,才可停手嗎?”赤尊信深謀遠慮,知道無論如何只要事後傳出他在穩占上風時求和,面子上也大有光彩。
  浪翻雲啞然失笑道:“赤兄有手有腳,又不是有人迫你前來敝島,這樣可笑言辭,虧你說得出口。”赤尊信老臉一紅,自己這次前來偷襲,本就不安好心,是要乘隙覆滅敵人。當下坦言道:“浪兄且莫見笑,事已至此,再死拼下去,你我必兩敗俱傷,致幹羅坐享其成,對你對我,皆是不利。”他所言句句有理,因為赤尊信並未真敗,所餘四大殺神均有完整的戰鬥能力,手下紅巾盜除去戰死者外,仍達二千多人,實力強大,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兼且黑道三分天下,均勢一失,弱肉強食,幹戈大起,永無甯日。
  淩戰天插口道:“非也非也,赤兄你雖有再戰之力,卻絕無取勝之望,山腳下我已布下精銳之師,由我手下大將‘穿山虎’龐過之親自率領,斷你後路,不可不知。”赤尊信哂道:“縱使我們全軍覆沒,怒蛟幫亦將元氣大傷,當今天下,誰不想取你我之位而代之,必乘勢崛起,怒蛟幫的滅亡,比之我尊信門,不過早晚間事,不知淩兄以為然否?”這人辭鋒厲害,把後果分析得淋漓盡致。淩戰天若還狡辯,便顯得有欠風度。
  因赤尊信坦承怒蛟幫有使他兵敗人亡的力量,態度誠懇。
  浪翻雲淡然道:“上官幫主,是戰是和,現在由你一言決定。”上官鷹全身一震,忽地醒悟到自己的幫主身分已被真正承認,心中感激,知道浪翻雲利用這事來鞏固自己的地位,踏前幾步,目光毫不畏懼地迎上赤尊信社來的灼灼眼神,朗言道:“這次因你們挑□突襲,致令我幫損失流血,若就此容你從容退身,怒蛟幫必為天下之人所笑。”頓了一頓續道:“除非門主能劃下本幫可以接受的條件,否則一切免談。”赤尊信仰首望天,天上晴空萬裏,還有兩天便是中秋,自己要是堅持再戰,則此仗之後不知還有多少尊信門人,可以得睹月圓的景象。一時沈吟起來。
  全場不聞一點聲音,靜待這威震西陲的“盜霸”決定將來的命運。
  秋陽挂天,大地一片靜穆。
  赤尊信目光掃過敵我雙方,突然:“好!我赤尊信從此退回西陲,只要上官鷹你在生一日,便不再進犯。上官幫主尊意如何?”這不啻當眾認輸。
  上官鷹目光掃向浪翻雲和淩戰天,兩人均毫無表示,知道他們尊重自己,任由自己決定,大聲道:“好!赤門主快人快語,一言九鼎,就這樣決定吧。”赤尊信舉起右掌,走前和上官鷹擊掌三下,黑道的兩大巨頭,立下了互不侵犯的誓言。
  怒蛟幫眾歡聲雷動。
  尊信門方面的紅巾盜亦松下一口氣。有浪翻雲和淩戰天在,這場仗打下去與送死何異。
  上官鷹回首望向巍然矗立的怒蛟殿,心中叫道:“爹,你放心,我一定遵照你的遺言,勵志奮發,把我幫發揚光大,永保威名!”淩戰天臉上終于露出陽光般的笑容,怒蛟幫經此一劫,以後當會上下一心,重振幫威。
  赤尊信望向浪翻雲,道:“浪兄天下第一劍手之名,當之無愧,他日駕臨西陲,小弟必盡地主之誼,共謀一醉。”浪翻雲淡然自若,道:“赤兄客氣。”心中卻在想,兩日後,便是惜惜的忌辰,到時他蕩舟洞庭,便要先謀一醉!
  赤尊信率眾退走。
  怒蛟島回複和平。
  《覆雨翻雲》故事至此告一段落。
  但覆雨劍浪翻雲的故事,卻是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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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卷 劍霸天下
第一章 種魔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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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崖下的長江,活像一條張牙舞爪、起伏狂翻的怒龍,帶起洶湧波濤,延綿無盡地向東激沖奔去。
  這截江流被兩旁驀然收窄的崖壁緊夾,和江流底許多暗礁阻遏下,不甘屈服的激流奮起掙紮,形成一個一個擇人而食的急漩,凶險萬象。
  風行烈立在高崖上,俯瞰三十丈下這令人歎為觀止的急流,心內卻找不到分毫豪情壯志,只想到自己英雄了得,自負平生,當年叛出惡名昭彰的“邪異門”,大破“邪異門”十三夜騎于明月之下,又娶得□絕武林,來歷神秘的美女靳冰雲為妻,慧星般崛起于武林,成為可與“黑榜”上十大名人擷抗的白道傳奇人物,竟落得目下這般田地。
  冰雲!
  □究竟到那裏去了?沒有人能明白他對冰雲那刻骨銘心的愛情,她像一朵彩雲的飄現,忽爾間占據了他的天地,將它化成美麗的桃源;將火熱的愛流,注進他自少由“邪異門”訓練出來那冰凍的心田去。
  輕言淺笑,流波顧盼,無不牽動他的心。
  但十日前她已不告而別。
  厄運並不止于此。
  在冰雲離去後的極度頹廢裏,最可怕的事驀然降臨到他身上,在一次入定裏,毫無先兆和在絕不可能的情形下,他忽地走火入魔,回醒後功力只剩下一小半。
  天上白雲悠悠。
  江水怒叫咆哮。
  風行烈長歎一聲,往崖邊走去,以了結這悲慘的命運。
  一聲冷哼,自身後傳來。
  風行烈耳股發麻,愕然回首。
  一先兩後,三名男子,赫然卓立三丈開外,當中站在前面的華服男子,身形雄壯之極,一看便知是領袖人物,其它兩人衣服一黑一白,予人非常怪異的感覺,明顯地是隨從身份。
  華服男子看上去只是三十許人,樣貌近乎邪異的俊偉,尤使人印象深刻處,是其皮膚晶瑩通透,閃爍著炫目的光澤,一頭烏黑亮光的長發,中分而下,垂在兩邊比一般人寬闊得多的肩膀上。鼻梁高挺正直、雙目神采飛揚,如若電閃,藏著近乎妖邪的魅力,看一眼便包保畢生也忘不了,配合著有若淵停嶽峙的身才氣度,卻使人油然心悸。
  風行烈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此人物,他還是第一次遇上。
  這活像魔王降世的男子,身上的紫紅銹金華服一塵不染,外披一件長可及地的銀色披風,腰上束著寬三寸的圍帶,露出的一截綴滿寶石,在陽光下異彩爍動,只是此帶,已價值連城。
  風行烈猛地想起江湖上一個類似屬于神話的人物來,全身襲過一陣冰冷。
  男子眼內寒意結凝,仰首長笑,回音轟傳遠近崖岸峭壁。
  男子笑聲倏止,淡然道:“辛苦你了。”風行烈凜然不解。
  對方續道:“風兄有大恩于我,請受龐斑一拜。”“龐斑”二字入耳,風行烈雖早已猜到,仍忍不住栗然大驚。
  龐斑正要下拜。
  風行烈那敢受這魔君此禮,尤其連自己究竟對他做過什麽好事也不知,便要避過一旁,剛欲移動,一股奇異的勁氣,已封死移路,欲動不能。
  龐斑一躬身,算行過了禮。
  風行烈身體一輕,知道對方收回勁氣,如此強迫別人受禮,也算奇行,不禁沈聲道:“前輩無敵天下,風行烈只是無名小卒,何德何能,怎會有恩于前輩?”龐斑回複冷漠的神情,冷眼掃了風行烈一遍。
  他的眼光利若鷹隼,風行烈感到自己的衣服一點蔽體的作用也沒有,身體內外的狀況完全裸露在他的觀察下,他知道這是魔門秘傳的一種“觀人察物術”,失傳已久,想不到又在這魔君身上重現。
  龐斑負手緩行,悠□地在風行烈身旁走過,直至高崖邊緣,才轉過身來,眼神像利劍般刺在風行烈背上。
  龐斑柔和的聲音從背後傳入風行烈的耳內道:“風兄對我的大恩,我已一拜謝過,現在輪到算算我們之間的大仇。”風行烈愕然轉身,迎上龐斑燃燒著仇恨的目光,道:“前輩!”龐斑截斷他道:“修說廢話,冰雲乃龐某女人,你盜她紅丸,不啻我之死敵,可惜你死到臨頭,還似在夢中,如蒙鼓裏,可笑呀可笑!”他雖說可笑。卻一點笑意也沒有。
  風行烈只感到手足冰寒若水,靳冰雲來歷神秘,盡管是對她夫婿,也不肯□漏半點世家派別,龐斑如此一說,其中當然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龐斑緩緩踱步走回原處。
  風行烈不敢相信此時眼見之景象,一方面他清楚看到龐斑踏行的每一個動作,但他對時間的感官卻更清楚地告訴他,所有這些看似緩慢的動作,都是在一眨眼間的功夫內完成,這兩種徹底在時間裏對立的快慢極端,竟然在龐斑身上出現,怎教他不大驚失色。
  龐斑回到原處,轉身微笑道:“冰雲確是媚骨天生,人間極品,令我過去數天樂得渾忘一切,差點連對你的仇恨也忘記了,風兄你我都可算□福齊天了。”“轟!”悲憤的火焰直沖上頂,風行烈全身抖動,雙目盡赤,那管冰雲是何來歷,愛妻受辱,怎能無動于衷。
  龐斑對風行烈的悲憤露出快意,擺手哂道:“風兄有何激動資格,若非龐某為了修練神功,因緣巧合下,風兄豈能得此造化,先我一步拔冰雲的頭籌?”他盯著風行烈續道:“當然,這代價自是高昂之極,風兄有幸也有不幸地,成為龐某修練大法的踏腳石,若非我利用我因冰雲而對你產生燒心的嫉恨,龐某如何能闖過魔門這古往今來從沒有人闖過的一關。可笑我魔門自古人才輩出,不乏智能通天之士,竟全是閉門造車之輩,不懂這假諸外求的不二法門,一一含恨而終,實屬可悲。”山風把龐斑的長發吹得拂飛後舞,有種難以形容的邪異,背後黑白二仆,臉容冷漠,像一點屬于人的感情也沒有。
  風行烈強壓下自己波動的情緒,他本身也是智能圓通的人,面對壓力下,自然生出反抗的意志,腦筋連忙活躍起來。
  他沈聲道:“前輩智比天高,語含玄機,恕我並不明白。”龐斑臉色一寒道:“明白與否,已是無關緊要,此遊戲至此,龐某破例讓風兄了此殘生,于龐某來說,已是施予你的最大恩典。”風行烈不怒反笑道:“龐兄好說,閣下豈會如斯易與,開出你的條件吧!”他對龐斑的稱謂,由“前輩”轉做“龐兄”,顯示出他誓抗到底的決心。
  龐斑絲毫不放在心上,淡淡道:“風兄果是不凡,能在本人面前侃侃而談,足見英雄了得,這次龐某前來,實有一事相詢,若得坦誠告知,便讓風兄得個痛快。”頓了一頓,雙目精光暴閃,冷然道:“否則我在生一日,便保你一日之命,要你嘗遍天下慘事。”風行烈哈哈一笑,欣然道:“如此風某更要洗耳恭聽了。”直到此刻,得知龐斑有事求他,才算爭回一點主動。
  龐斑城府深沈,毫不動怒,傲然道:“本人武道,上承百年前‘魔宗’蒙赤行一脈,專講以精神駕馭物質之道,而本人二十年前以成魔門第一人,天下難尋百合之將,為求能更上一層樓,由魔入道,故進軍從無人能修成的‘道心種魔’大法。”風行烈心中一震,龐斑在江湖上屬于無人敢提的人物,所以地位雖高,對其出身來歷卻知之不詳,這刻才知他是百年前貴為蒙皇忽必烈老師,被譽為可與同時代兩個已是大地遊仙級的人物,無上宗師令東來和大俠傳鷹相埒的蒙赤行的繼承者。
  龐斑道:“這‘道心種魔’大法,顧名思義,最關鍵的過程,就是要找個天資卓越,禪心堅定的正義之士,作為練功的‘爐鼎’。”說到這裏,上下掃視了風行烈一遍,微笑道:“,必須潛進風兄道心晶瑩潔淨,乃千年難遇的上佳‘爐鼎’,至于練功細節,不提也罷,修此功者,必須潛進對方心靈深處,歷經種種變異,播下魔種,由無至有,大法始成。”風行烈呆了起來,這魔王刻下所說之事,確是聽所未聽,聞所未聞,試問天下還有誰人能與之對抗?龐斑續道:“人的心靈雖有層次高低之分,廣窄之別,但俱是在茫不可測中,風光無限,有如大自然無窮景象,時而天晴風和,日照月映;時則陰雲密雨,雷電交加,七情六欲,變幻難測。修練大法者,譬之怒海操舟,一不小心,受‘爐鼎’情風欲潮的狂擊,舟覆人亡,輕則走火入魔,重則萬劫不複,形神俱滅,故古往今來,先輩雖人才叠出,凡修此法者,均落得敗亡身死之局。”高崖上刮起一陣狂風,烏雲忽至,似為龐斑所述說的魔門大法,鬼號神哭龐斑傲然道:“龐某不才,悟出‘以情制情’之法,首先本人破天荒鍾情于一女,待情根深種後,才巧妙地安排她成為你的妻子,以激起對風兄瘋狂了嫉恨成為我潛入風兄心靈內怒海操舟的憑依,指示方向的羅盤,盡管如此,這三年來仍是歷盡千般險阻,直到我下令冰雲離你而去,你的心靈才露出空隙,使我有機可乘,播下魔種,修成大法,成為魔門古今第一人。”遠方一陣閃電,悶雷暗響,生似感應到人世間即將來臨的災劫。
  風行烈只覺腦內一片空白,難以正常運作,歎道:“龐兄神功既成,大可任意縱橫天下,肆意作惡,不知還有何事下問于我?”龐斑道:“那是因為風兄仍能活得好好的。”風行烈愕然道:“這又有何關系?”龐斑仰首望天,沈吟片晌,才道:“這種魔大法,每代只傳一人,然只限于口口相傳,不立文字,據‘種魔訣’所雲,若能播下魔種,身為‘爐鼎’者,必會精枯血竭而亡,可是現今風兄只是功力大幅減退,所以其中當有一定之因由。”風行烈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如此死去,確是令人栗然驚震。
  龐斑冷笑道:“其實早在我施展精神大法,潛進風兄道心內時,已感到風兄除了本身精純的功力外,還另有股潛藏的奇異力量,此力量與風兄本身內勁迥然有異,顯然是在某一特殊情形下,由外人輸入風兄體內,故能在風兄本身的護體真氣崩潰之際,猛然而起,救了風兄一命,嘿,亦使我大法不能得竟全功,唯一補救之法,就是要將此人找出來,還望風兄告知。”風行烈腦中閃過一個人的影像,沈聲道:“龐兄難道以為風行烈竟是如此出賣朋友之人,尤其此人更有大恩于我。”龐斑冷然一笑道:“龐某既親自來此,還由得你作主嗎?”兩人的眼神都變得淩厲銳利,緊鎖在一起。
  長江怒哮的聲音,在高崖下隆隆轟響。
  天地色變,風暴將臨。
  龐斑眼神精芒閃爍,比天際的陣陣閃電更攝人心魄。
  這邪道的不世高手,與此白道年輕一輩中最出類拔萃的人物,關系奇異複雜,局外人盡管想破腦袋,也不可能弄清楚他們之間交纏的恩怨。
  風行烈驀地露出一個詭異奇怪的笑容,道:“天下事若每一件都由龐兄作主,豈非不公平之至,例如冰雲,你先是失去奪得她童貞的機會,現在又失去她的心,雖然得回她的軀殼又有何用?”龐斑臉無表情,令人不支這番話是否命中他的要害。
  對風行烈來說,這番話是一石二鳥,要知這魔王心智武功,均無*犢裳嘑蘯ㄓ卸運*的嫉恨,卻是他自己本人多年來蓄意培養,根深柢固,所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風行烈正要撩起他的妒火,才可趁他盛怒下混水摸魚,尋出死裏求生之道。
  其次,他故意指出冰雲的心並不向著他,假如龐斑確為此勃然大怒,便可反證冰雲仍深愛自己,她的離去只是被迫的,否則這番話只會適得其反,引來嘲辱。
  一旦探出冰雲仍是真的深愛著他風行烈,若能死裏逃生,便將不惜一切,也要救回愛妻。
  當他仍緊張地等待龐斑的反應時,驀地人影一閃,龐斑已欺入十尺之內。
  風行烈連歡喜亦來不及,巨大無形的力量,當兄壓至,使他呼吸立止。
  龐斑黑發像火焰般的在頭上飛卷狂舞,眼神凝聚成兩盞可照耀大地的光燈,在盛怒下一時失了理智。
  風行烈巧計收效,同時亦把自己投入九死一生的險地,但他又豈能不行此險著?他的功力雖然大幅減退,但眼光反應仍在,龐斑才迫近,他即往後疾退,豈知背後竟另有一股大力迫來,像有兩個龐斑同時向他前後夾擊,這魔君一擊之威,包含了前迫和拉扯的正反兩種力道,魔功秘技,確是驚人。
  風行烈無奈下拼盡剩餘的三成力道,雙拳擊出。
  “魔師”龐斑嘿然一笑,雙掌化爪,往雙拳抓去,若給他抓中,風行烈拳頭休想有一塊完整的骨頭。
  眼看龐斑白晰修長的手要抓住拳頭,風行烈做了個不啻自殺的動作。
  他收拳轉身,由面對面變成以背向著龐斑的魔爪,這是從沒有高手在決戰時施展的身法,盡管以龐斑的機變,仍呆了一呆。
  這時龐斑雙爪,離風行烈的背脊只有一寸的距離,若保持原勢,肯定可以把風行烈的背脊抓出兩個洞來,甚至掏出對方的髒腑,以□其妒恨之憤。
  龐斑畢竟是龐斑,風行烈異常的動作,使他妒火中燒的神經猛地一驚,他何等樣人,若就此殺了風行烈,他要知道的事豈非永無答案,為了對魔道的探討,他不惜任何手段也要達到,否則也不會故意愛上靳冰雲,又將她送人為妻,強去忍受那燒心的妒恨。
  一寸的距離,已足夠這威懾天下的魔師,懸崖勒馬,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完成很多動作和變化。
  龐斑手指一挺,化抓為掌。同時收回九成魔功。
  雙掌按實風行烈背上。
  龐斑暗呼不妙,身形發動。
  風行烈剛躍出高崖之外的虛空。
  龐斑不見動作,但已追至高崖旁,一手往風行烈抓去。
  豈知風行烈一個倒翻,加速了前沖之勢,“嗦”的一聲,龐斑撕下了一條布條,眼睜睜看著風行烈高大的身形由大變小,再化作一小點,沒入水裏,濺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滔滔江水,滾滾東流,便像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龐斑挺立高崖上,神色出奇凝重,望著下方滾動的江水,沈聲道:“你們兩個人立即去追他,不論用任何手段,務要將他生擒回來,否則我的‘種魔大法’將功虧一簣,不能超越‘天人之界’。”背後黑白二仆跪下連叩三個響頭,一言不發,迅速離去,剩下龐斑一人。
  龐斑仰首望天,忽地長笑起來。
  “轟隆!”一個驚天裂空的閃電後,暴雨傾盤□下。
  這成就前無古人的魔師狂喝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江湖的噩夢,終于由他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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