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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尋秦記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六章 真假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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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風呼嘯中,項少龍和荊俊兩人無聲無息地竄牆越壁,避過巡衛和哨崗,來到朱姬樓外的花園里。
  荊俊留下把風,項少龍熟門熟路地來到二樓窗外,輕輕一推,窗門應手而開。
  朱姬的聲音在里面輕呼道:“是少龍嗎?快進來!”
  項少龍一個閃身穿窗入屋。
  朱姬忙把窗門關上,轉身挨著窗台,胸口不住起伏,顯是心情緊張。
  房內只有一盞暗弱的孤燈,由于放在窗台那邊的一角,所以不虞會把兩人的影子,反射在窗紙上。
  燈火強調了朱姬右半邊身体,左半邊沒在暗影里,使她玲瓏浮凸的身材,更具立体的感覺,誘人至极。
  房內燃著了火盆,溫暖如春,所以朱姬的衣衫雖單薄,她卻仍是那么舒慵适意。
  她美麗的媚眼像火炬般燃燒著,更具灼人的暖意,一瞬不瞬地盯著項少龍,好像要把他的五髒六腑也研究清楚的樣子。
  項少龍還是首次遇到這么大膽野性,一點不怕男人的女人,心髒不由“霍霍”躍動起來,表面卻冷冷地和她對視著。
  這是個絕不簡單的女人。
  朱姬櫻唇輕啟道:“項少龍!我可以信任你嗎?”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看來夫人沒有可以選擇的余地了!”
  朱姬美目深注道:“就算我可以信任你,但你又憑什么本事把我們母子帶出去。”
  項少龍暗忖我既然可潛到這里來,自然可把你們帶出去,正要沖口說出來,忽覺不對,改口道:“這正是我來找夫人商量的原因,因為我猜到趙穆必會把所有人手集中在儲君處。”
  朱姬點頭道:“你非常精明,難怪趙穆這么忌憚你。每次他們說到你時,我都很留心在听,沒想到不韋竟找到了你,真的很好。”
  項少龍听她說呂不韋時,像提到個陌生人似的,心中懍然,看來她是不會對任何男人忠誠的。男人在利用她,她也在利用男人。
  皺眉道:“儲君那面的情況如何?”
  朱姬輕歎道:“除非你率領大軍,攻破邯鄲城,否則休想把他帶走,自异人郎君登基后,趙穆便調來二百名身手高強的武士,日夜不停輪班在大宅內陪守他,外面又加建高牆,形成宅內有宅,并長期有一營近千人的禁衛軍在守衛著,除非你能化作鳥儿,否則休想潛進去見他。”
  項少龍听得眉頭大皺,今天烏應元向肖月潭說起質子府守衛森嚴,不但沒有夸大,還把實情“夸細”了。
  朱姬若無其事地淡然道:“而且就算把他救出去也沒有用,趙穆乃用藥的大行家,給他喂了一种奇异的藥物,必須定期服食解藥,才可沒事,若沒解藥吃,不出十天便要毒發身亡。”
  項少龍整條脊骨都似結了冰的冰柱。
  我的媽啊!這就是未來的秦始皇?
  今次真是前面有虎,后門有狼,進退兩難。
  還以為救出她們母子是舉手之勞,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吁出一口涼气道:“這樣扣著儲君,除了用為出气外,對趙人有什么好處。”
  朱姬淡淡道:“你也應听過趙穆的陰謀,故意以酒色把他變成廢人,說真的,趙穆恨不得把他送回去當秦王。但現在卻不是時候,因為會便宜了呂不韋,你明白了嗎?”
  項少龍當然明白,呂不韋這么急切把她們母子運返咸陽,就是要加強与庄襄王的關系。
  這刻他終于發現當朱姬提到儿子時,只說“他”而沒有任何稱呼或直叫他名字,語气冷淡得駭人,一時不禁迷惑起來。
  朱姬忽然狠狠道:“這小子死了倒好,見到他我便無名火起了。”
  項少龍吃了一惊,人謂虎毒不食子,朱姬為何會詛咒能令她成為王太后的寶貝儿子?
  朱姬移了過來,挽起他的手,拉著他往秀榻走去,柔聲道:“來!到榻上再說吧!”
  項少龍一來已完全沒有心情,二來剛和春盈諸女荒唐過后,仍疲不能興,三來緊記勸戒,不可和這同時是呂不韋和庄襄王禁臠的女人發生曖昧關系,駭然下反手撫著她道:“恐怕時地都不适合吧!”
  朱姬沒好气道:“你以為人家不知道嗎?只不過那些婢女奉命每隔一段時間便來看我,躲在榻上,安全得多了。”
  項少龍心道原來誤會了她,忙隨她鑽入帳內,立時芳香盈鼻。
  朱姬著他躺在內側,以錦被蓋著兩人,轉身擠入他怀里,用力抱緊,小嘴湊到他耳旁輕輕道:“奴家要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但要你先發毒誓,不可以告訴任何人,才可以讓你知道。唉!我也是別無選擇,才不得不告訴你。我在這里不准踏出屋門半步,又沒有任何可信任的人。”
  項少龍心中大訝,什么秘密須發毒誓不得外□那么厲害呢?
  答道:“我項少龍一言九鼎,答應了人的話,絕不食言,夫人放心好了。”
  朱姬欣然道:“我知你是那种言必有信的人,可是奴家仍不放心,你便當遷就人家吧!”
  美女軟語相求,無奈下,項少龍只好發了個毒誓,同時心中暗笑,項某人根本不信毒誓會應驗,對我有什么約束力呢?不過既然答應了,自亦不會隨便向人說出來。
  朱姬猶豫片晌,壓低聲音道:“他們軟禁著的那孩子根本不是我的儿子。”
  項少龍差點失聲惊呼。
  我的天啊!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朱姬還未有机會再說話,敲門聲響,婢女在門外道:“夫人睡了嗎?侯爺來了!”
  項少龍魂飛魄散,正要跳起身來,朱姬一把將他按著,伸手往前在床飾處一按,項少龍躺處立即變成活板,把他翻到床下的暗格去。
  瞬那間,項少龍由榻上溫暖的被窩,變成躺在有棉被墊底的床下暗格里,幸好還開有通气孔,不虞缺乏空气。
  門打了開來,趙穆的聲音道:“美人儿,本侯來探望你了!”
  朱姬答道:“侯爺今天精神煥發,定是發生了令你高興的事,奴家很代你開心呢!”
  這時暗格內的項少龍正猜到身躺處必是郭開那“奸夫”的專用暗格,聞言亦要贊朱姬很懂得對男人灌迷湯。
  接著他“感到”趙朱兩人在榻沿坐下,還有親嘴聲和朱姬令人銷魂蝕骨“伊唔”喘息的聲音。
  好一會后,趙穆笑道:“听說你的呂郎派了圖先到邯鄲來救你,美人儿你高興嗎?”
  朱姬嗔道:“你還不知奴家的心意嗎?沒有了你,什么地方人家也不想去,而且這只是謠言罷了!誰會蠢得到這里來送死?”
  下面的項少龍心中叫絕,朱姬自是在偷听趙穆的口風。
  果然趙穆冷哼道:“怎會是謠言,現在秦國舊臣正与呂不韋展開激烈斗爭,要他負上毒殺先王的責任。恐怕連你的庄襄王都護不了他。呂不韋死了,我自會把你們母子送回咸陽,那時可不要把我忘記了。”
  趙穆雖沒有說出來,但項少龍和朱姬都猜到消息定是來自想扳倒呂不韋的秦朝權貴。
  這秦朝外來人和本地權臣的斗爭,可謂牽連廣泛了。
  主戰場在秦廷,副戰場卻是在邯鄲。
  原本很簡單的事,竟變得复雜無比,尤其朱姬剛才說的話,更是出人意表,石破天惊。
  朱姬大發嬌嗔道:“不回去!不回去!人家絕不回去,由政儿回去好了,我要留在這里和你□守。”
  連下面的項少龍亦听得目定口呆,她怎能說得這么真實感人,若讓她去到二十一世紀,必是演藝界的超級巨星。趙穆完全受落,又親起嘴來,夾雜著趙穆毛手毛腳時引起的衣服摩擦聲,男女的淫笑和呻吟聲,下面的項少龍大歎倒楣。若兩人在榻上歡好,他就更難受了。
  這時他若要刺殺趙穆,确是易如反掌,但當然他不會蠢得那樣做。
  好的是趙穆談興未盡,停止了對朱姬的侵扰,道:“我今天這么開心,是因為趙雅那賤人終于落到我算計里,難以自拔。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她了,既迷戀榮華富貴,又最是貪新忘舊,不過她對項少龍已是很特別的了。幸好我還有一招殺手,就是教孝成王動以兄妹之情,加上利害關系,那到她不誠心就范?”
  項少龍的心直往下沉,完了!趙雅真的背叛了他。只不知她把自己的事透露了多少給王兄知道?幸好為了不使她擔心,很多事他都沒有和她說,否則更不堪設想。
  朱姬故意道:“為何你整天都咬牙切齒提著那項少龍,他和奴家有什么關系呢?人家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
  趙穆怎知這狡婦在探他口風,又或根本不去防范這失去了自由的美人儿,淡淡道:“怎會沒有關系,烏家一直和呂不韋有聯絡,項少龍是烏家的孫婿,呂不韋若來偷人,自須借助烏家的力量。”頓了頓冷哼道:“項少龍莫落到我手里,那時我會令他后悔了做人。我操他時,你得在旁看著!”
  下面的項少龍听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扑出去把他殺了。
  朱姬當然知道項少龍在听著,忍不住喘笑著道:“那個毛頭小子怎斗得過你呢?他遲早總會落到你手里,任你施為。”
  趙穆顯是听得興奮,道:“來!上榻吧!”
  朱姬總算有點良心,不依道:“半夜三更來弄醒人家,累得人家肚子餓了,那來得興趣。”
  趙穆顯是對她极為迷戀,忙召人去弄點心給朱姬吃,才滿足地道:“現在趙國沒有人敢開罪我了,只等把烏家連根拔起,便不會再有人敢不看我趙某人的臉色行事了。”
  朱姬曲意奉承几句后,柔聲道:“我看項少龍定是不折不扣的蠢材,否則怎會相信以淫蕩聞名天下的趙雅會對他忠心專心呢?”
  項少龍惟有苦笑,朱姬這兩句話當然是免費贈給他的禮物。
  趙穆那想得到其中有此轉折,正正經經答道:“你錯了!趙雅對項少龍确是動了真情,所以很多事直到此刻仍替他隱瞞著。不過我太明白她了,所以她怎斗得過我,她不想和項少龍一塊儿死,就只好乖乖与我合作。”再舒服地歎一口气道:“項少龍這小子不但不蠢,還非常厲害,若不是抓著趙雅這弱點,真是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
  項少龍想起一事,立時汗流浹背。
  假若趙倩把紀嫣然、鄒衍在大梁救他們一事,說了給趙雅听,再轉告趙穆,那紀嫣然鄒衍兩人便非常危險了。
  這時侍女來報,食物准備好了。
  趙穆和朱姬步出房外。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項少龍叫了聲“謝天謝地”,一溜煙走了。
  趙倩在榻上輾轉反側,怎樣也無法入睡。
  沒有了項少龍在身旁,她有种凄苦無依的感覺。
  她又想到趙盤,這失去了母親的孩子日漸變得陰沉可怕,只有對著她和項少龍時才有點天真歡慰,連趙雅的賬他也不賣。
  假設他表現得脆弱一些,趙倩反會好受點。
  就在此時,帳幔忽給揭開,正要惊呼時,項少龍熟悉的聲音道:“倩儿!是少龍!”
  趙倩那想到夜深人靜時愛郎會出現榻旁,狂喜下扑了過去,死命把他摟著。
  項少龍脫掉靴子,摟著她鑽入被窩里,先來個長吻,才低聲問道:“你有沒有把嫣然姊救我們的事告訴雅夫人?”
  趙倩何等冰雪聰明,聞言駭然道:“她不是有什么不妥吧?為何說給她听會有問題?”
  項少龍色變道:“那是說你已告訴她了!”
  趙倩搖頭道:“沒有。但卻不是我不信任她,而是我曾答應嫣然姊,絕不把這事告訴任何人,所以只把那我們早編好的故事告訴她。”
  項少龍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大气。
  趙倩嬌軀一顫道:“天啊!夫人究竟做了什么事?要勞你半夜三更偷進來問倩儿這樣的問題。”
  項少龍愛怜地撫著她粉背道:“今晚你有沒有見過她呢?”
  趙倩道:“听說她有客人來了,所以我不方便過去。噢!我想起來了,每次說有客人來,小昭她們的神情都很古怪,似乎充滿了憤怨,但又無法作聲的樣子,那客人難道是□□”
  項少龍早已麻木了,再不會為趙雅与齊雨偷歡有任何激動,他乃提得起放得下的洒脫人物。
  他曾向趙雅提議讓荊俊等人保護她,卻給她堅決拒絕了,當時尚不會意,現在知道她是不想讓他知道和齊雨的私情。
  趙倩道:“項郎啊!求你告訴人家是什么一回事好嗎?”
  項少龍道:“這几天你有沒有覺得夫人有什么异樣的地方?”
  趙倩凝神想了一會,思索著道:“給你這樣一說,夫人果然似和以前不同了,不時心神恍惚,有次我還發覺她獨自一人在垂淚,問起她時,她只說想起了妮夫人。有時又無端端發下人的脾气。”再不依地催促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啊!人家的心憋得很難受呢!”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你再想想,她有沒有說過什么特別的話,例如我們絕逃不出去,諸如此類的。”
  趙倩道:“這就沒有,但她曾提過呂不韋現在自身難保,隨時有抄家滅族的大禍,我們若隨烏家去投靠他,等若由狼口走到虎口里。”
  項少龍道:“那你怎樣答她?”
  趙倩吻了他一口道:“我說只要能跟著你,死也沒關系。”接著一震道:“是了!當時她神情很古怪,回想起來,似乎像既羞慚又后悔的樣子。跟著便借故走了。”
  項少龍至此已對趙雅完全死了心。
  趙穆說得對,他比項少龍更了解趙雅。所以可先后兩次利用這善變的女人來害他。
  歎了一口气后,把情況大約告訴了趙倩。
  趙倩早料到大概的情形,出奇地冷靜。
  項少龍道:“你至緊要表現得若無其事。”
  趙倩深情地獻上香吻,柔情似水地道:u倩儿曉得了,我對你這新圣人有無比的信心,知你定能領著倩儿和烏家安然渡過劫難。”
  項少龍臨走前道:“你真舍得丟下父王,隨我去接受茫不可測的命運嗎?”
  趙倩肯定地點頭道:“只要能离開父王,倩儿什么都不怕。人家有件事仍未告訴你,就是娘死了后,倩儿的奶娘曾說了句罵趙穆的話,輾轉傳到父王那里,他便立即賜奶娘毒酒,奶娘臨死前握著我的手垂淚叮囑:若有机會定要遠离王宮,做個平常人家的女儿也比做公主強多了。”
  項少龍听得不胜感慨。
  他真的不明白王族人的心態,正如他并不明白趙雅那樣。
第七章 爾虞我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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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和荊俊回到烏府后,各自返回宿處。
  分手前,荊俊欲言又止。
  項少龍知他心意,道:“白天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去上學吧!不過小心點,現在邯鄲除了烏府外,沒有地方是安全的。”
  荊俊大喜道:“我是天生的獵人,不會那么容易成為獵物的。”
  項少龍亦知他狡猾多智,逃走的功夫更是天下無雙,所以并不擔心。
  回到隱龍居,眾女均好夢正酣。
  項少龍雖疲倦欲死,但心理和精神被今晚一連串的事影響得太厲害了,那能睡得著,靈机一触,就在房內兩個妻妾榻旁依u三大殺式”卷上的打坐方法,盤膝打坐運气,意与心會,心与神守,神与虛合,万念俱滅,竟無意地進入了前所未有的物我兩忘的境界。精神超离了肉身的絆,渾渾融融,回醒過來時,天色大白,眾女都起床了。
  項少龍不理眾女的惊訝,心中暗暗稱奇,自己坐了至少有個把時辰,亦即兩個多小時,卻像睡覺般似若□了□眼的工夫,盤交的雙腿亦沒有血气不暢的麻痹感覺。
  在特种部隊受訓時,他也曾習過气功,以不同的站樁為主,卻從沒有這种神清气爽的動人感覺,一時間對雅夫人的事都不太放在心上了。
  吃早點時,春盈四女服侍得特別周到,笑容燦爛甜美,故雖是嚴冬時份,仍感春意迷人,心情轉佳,充滿了堅強的斗志。
  吻過眾女后,他匆匆赶去找肖月潭,后者仍擁美高臥,見他尋來,披上一件棉袍,便出來見他。
  這時肖月潭易容的化裝盡去,露出精瞿臉容,与昨天那副尊容真有天淵之別,頗有儒雅風流的气質。
  客气兩句后,項少龍低聲道:“圖爺來趙的消息,已由貴國反對呂先生的人漏了出來,傳到趙王和趙穆耳里了。”
  肖月潭臉色微變,露出惊异不定的表情。
  項少龍續道:“但看來他們仍掌握不到圖爺的所在。派人搜索,卻是必然的了。”
  肖月潭道:“我會使人警告圖爺。少龍,圖爺會很感激你的,這消息太重要了。”
  項少龍這才知道肖月潭并不是孤身潛入邯鄲,見到他對自己語气不同了,心中好笑,道:“趙穆對儲君的防范非常嚴密。”遂把昨夜朱姬的一番話轉贈給他,連趙穆對嬴政下藥一事亦不瞞他。
  肖月潭今次真的臉色大變,默然無語。
  項少龍昨夜便感到他主要是想把朱姬母子帶回咸陽,對烏家如何撤往秦境并不熱心。此刻听到真實的情況,始明白到憑他們這些外來人,根本絕無可能救出朱姬母子,就算有最高明的易容術也不管用。
  正如朱姬所說,除非破城攻入來,否則誰可把嬴政帶走,帶走了亦只是落得毒發身亡的結局。
  肖月潭深吸一口气道:“少龍在何處得到這些消息呢?”
  項少龍道:“趙穆身旁有我的人,昨晚終有机會聯絡到朱姬夫人,是由她親口說出來的。”
  肖月潭也不得不佩服項少龍有辦法,猶豫片晌后道:“少龍勿怪我直言,据說趙王早怀疑烏家和我們呂大爺暗中有往來,現在圖爺來趙的事又給□露出來,誰都猜到是要搶回她兩母子,你們現在可說動彈不得,如何可以進行計划呢?”
  項少龍胸有成竹地微笑道:“這問題我要明天才可答你,總之仍未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先生可否先向圖爺傳話,若真想把儲君母子帶返咸陽,我們雙方必須衷誠合作才成。”
  肖月潭知被項少龍識破了他們心意,老臉微紅道:“這個當然——當然!嘿!我會告知圖爺的了。”
  又皺眉道:“趙穆用藥之術,天下聞名,我們如何破解呢?”
  項少龍笑道:“明天我自有令先生滿意的答案。”
  肖月潭見他容光煥發,神態輕松,信心不由增加了几分,點頭道:“看來我要親自去見一趟圖爺,最快也要三、四天才可回來,希望少龍到時會有好消息見告。”
  項少龍再和他密議一番后,才告辭离去,途中遇上來找他的陶方,后者精神振奮,項少龍還以為那楚諜一天都捱不了,盡吐實情,豈知陶方只是道:“少龍的方法真管用,只一晚他便崩潰了一半,只想睡覺,我看他捱不了多久,便要招供了。”
  項少龍暗想這亦算好消息,這种手法雖不人道,總比傷殘他的身体好一點,再堅強的人,在這种情況下,也會變得軟弱無比的。
  陶方道:“少爺今早离城到牧場去了,會有多天不回來。”壓低聲音續道:“他是去安排撤出趙國的事宜,十天后就是農牧節,我們例行有‘祭地’的儀式,由趙王親到牧場主持,到時我們會把部份府眷送往早已預備好了的密處隱藏,待將來風頭過后,才把他們逐一送往秦國。”
  項少龍放下了點心事,以烏應元的深謀遠慮,他認為穩妥的事,絕不易出漏子。
  陶方引著他往鳥氏的大宅走去,邊道:u當日我在桑林村遇到少龍時,已知你必非池中之物,仍想不到你會有今天的成就。”
  提起桑林村,項少龍不由想起美蚕娘、神色一黯!
  想不到來到這古代,牽腸挂肚的事,比以前更多了。
  陶方自知其意,安慰了他几句,但亦知空口白話沒有什么作用,道:“老爺要見你呢!”
  烏氏在那會議的密室單獨接見這孫女婿,開門見山道:“今天找個時間,讓我為你和芳儿舉行簡單的儀式,正式結為夫婦。”
  項少龍忙叩頭感謝。
  對烏廷芳他已生出深厚的感情,亦以有這么一位嬌妻感到欣悅。
  烏氏皺眉道:“我還以為你們這么親密,芳儿會很快有身孕,真是奇怪——”
  項少龍心中懍然,自己雖有想過這問題,卻沒有在意。
  烏氏顯亦不太在意,道:“我要告訴你一件有關烏家生死的大事,這事連陶方都不知道,只有我們烏家直系有限的几個人才曉得。”
  項少龍愕然望著他。
  烏氏肅容道:“舉凡王侯府第,均有秘道供逃亡之用,這事人人知曉,我們也不例外,有四條逃往府外的秘道,出口都是在城堡附近,但對我們來說,只是作掩人耳目之用。”
  項少龍一對虎目立時亮了起來,又難以置信地道:“難道竟有通往城外的秘道?”
  烏氏傲然道:“正是這樣,這條通往城東外的秘道歷時三代七十多年才建成,長達三里,不知犧牲了多少烏家子弟的性命,只是通气口的布置,便費盡心血,深藏地底十丈之下,挖井亦掘不到,是借一條地下河道建成,入口處在后山一個密洞里,還要經后宅一條短地道才可到達,隱秘之极。”
  項少龍至此才明白為何烏家父子,對逃出邯鄲總像胸有成竹的樣子。
  烏氏道:“所以只要你有本事把朱姬母子帶來烏府,我們便有把握逃出去。”
  項少龍大感振奮,信心倍增,最難解決的問題,忽然一下子解決了。
  烏氏旋又頹然道:“這條秘道很不好走,又悶又濕,我年青時走過一趟,便不再下去,還希望永遠都不須以之逃生,現在老了,更是難行哩!”
  項少龍道:“听陶公說農牧節時,我們趁机送走一批人,爺爺你——”
  烏氏哂道:“若我也走了,孝成王那昏君不立刻采取行動才怪,誰都可以走,但我卻不能走。”
  項少龍聞言色變。
  烏氏淡然一笑,頗有點末路窮途的意味,柔聲道:“這天下是屬于你們年輕人的,我垂垂老矣,去日無多,再沒有勇气去面對處身秦國的新生活,也經不起逃亡的惊險和辛勞,所以我早和應元說了,決定留在這里不走。”
  項少龍劇震道:“趙王怎肯放過爺爺呢?”
  烏氏哈哈一笑道:“誰要他放過?我連皮都不留下一片給他尋到,我風光了一生,死后亦不想受辱人前。”
  項少龍失聲道:“爺爺!”他首次發自深心的對這胖老人生出敬意。
  烏氏洒脫地道:“莫作婦人孺子之態,我對你非常看重。凡成大事,必有犧牲的人。孝成王想攻破我烏家城堡,必須付出慘痛代价。我真的高興,到了這等時刻,我仍有一批舍命相隨的手下。”
  頓了頓再道:“你只要帶走朱姬母子,孝成王會立即來攻城,若沒有人擋他們几日,你們怎能逃遠?”再毅然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項少龍知道難已改變他的心意,事實上他亦是求仁得仁。道:“秘道的事有多少人知道?看來連廷芳都不曉得。”
  烏氏道:“就是這樣才能保密,放心吧!知道這事的人都非常可靠,這几天見到烏卓,著他領你去探路,只要到得城外,沒有人比我們這些世代農牧的人更懂生存之道。”
  再冷哼一聲道:“他不仁我不義,孝成王這樣對我,我就要他嘗嘗長平一役后最大的苦果,我要教他舉國無可用的戰馬,讓他坐看趙國逐分逐寸的沒落崩頹。”
  看著烏氏眼中閃動著仇恨的厲芒,項少龍忽然明白到若一個人抱定必死之心,實在是最可怕的。
  項少龍對此早有心理准備,策著紀才女贈送的愛騎疾風,來到夫人府,在內廳見到了趙雅。面對玉人,雖近在咫尺,但項少龍卻感到兩人的心遠隔在万水千山之外。
  特別留意下,果然小昭等諸女都沉默多了,臉儿木無表情,眼內暗含凄楚。
  趙雅仍是笑靨如花,但項少龍卻看到笑容內的勉強和心底的矛盾。
  她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道:“少龍你今天特別神采飛揚,是否事情有了新的進展。”跟著壓下音量道:“是否抓到趙穆的痛腳了?”
  項少龍搖頭道:“那有這么容易!”
  趙雅道:“那是否朱姬母子方面有了進展?”
  項少龍裝出苦惱的樣子,緊鎖雙眉道:u她母子居處守衛森嚴,根本沒有方法闖入去,你有沒有辦法讓我見她們母子一面?”
  趙雅垂下頭咬牙道:“讓我想想吧!”
  項少龍知道她對自己确有情意,否則不會處處露出有异的神態,扮演得毫不稱職。
  正容道:“我昨夜想了一晚,決定依晶王后的話,刺殺趙穆。”
  趙雅劇震道:“少龍!”仰起俏臉,凄然望向他。
  項少龍心中快意,沉聲道:“只要殺了趙穆,才有机會把朱姬母子劫走,我現在有一批大約五百人的烏家死士,有能力對趙穆公開施襲,只要手腳干淨點,誰敢說我行凶?”
  趙雅茫然看著他。
  項少龍當然知道她以為自己已落入了晶王后布下的圈套里,只覺無比痛快。
  賤人你既想我死,我便騙騙你來玩儿。
  “但什么場合最适宜行動呢?”
  趙雅垂下頭去,低聲道:“十天后是農牧節,趙穆會隨王兄到烏氏城外的牧場舉行祭祀儀式,唉!少龍要三思才好。”
  項少龍感到她內心的掙扎和痛苦,心中微軟,柔聲道:“不要對我那么沒有信心吧!我會把五百人分作兩批,一批埋伏途中,伏擊你王兄和趙穆的座駕——”
  趙雅失聲道:“什么?你連王兄也要——”
  項少龍正是要迫趙雅徹底走上背叛他的路上去。只有利用趙雅,他才可騙得趙王和趙穆入彀。不用假裝的眼中也射出深刻的仇恨道:“你王兄這樣在妮夫人一事上包庇趙穆,不用說也因為他亦是罪魁禍首,這种奸惡之徒,何必還留他在世上?”
  趙雅惶然看著他,忽像下了決心般垂下頭去,咬著唇皮道:“那另一批人是去攻打質子府搶人了,但你們怎樣离城呢?”
  項少龍胸有成竹地道:“我會在城西開鑿一條通往城外的短地道,烏家在這方面有足夠的人手和專材,保證神不知鬼不覺,到時城外還會備有人馬,走時分作十多路逃走,沿途又有預先設置好的隱藏點,就算大軍追來,亦難以找到我們,何況那時邯鄲城因你王兄和趙穆之死,群龍無首,必亂成一團,若讓晶王后當權,她更不會熱心追我們,這計划可說万無一失,到時我再約定你和倩儿碰頭的時間地點好了。”
  趙雅垂頭不語,臉上急劇的變化難以掩飾地盡露在項少龍眼下。
  他故作惊奇地道:“雅儿!你怎么了?我的計划有問題嗎?”
  趙雅一震下回复過來,搖頭道:“沒有問題,只是人家一時接受不了。”
  項少龍故意戲弄她道:“這叫有心算無心,只要戰術上運用得宜,我包保那昏君和奸臣就只有這十天的壽命。”
  趙雅凄然橫他一眼,沒再作聲。
  項少龍知道落足了藥,伸了個懶腰,站起來道:“來!讓我們去看看倩儿和小盤!”
  趙雅垂頭低聲道:“少龍!”
  項少龍心叫不妙,但又是充滿期望,道:“什么事?”
  趙雅猶豫了一會,搖頭道:“都是沒有事了,什么都可留待到了秦國才說。”
  項少龍心中暗歎,知道趙雅放過了最后一個可挽回他的机會。
  兩人的感情至此終結!
  自此后恩清義絕,再不相干。
  离開夫人府后,他感到痛苦的快感。
  痛苦是因趙雅的變心,快感則是拋開了這感情的包袱。
  自那次趙雅毫無理由讓少原君進入她的寢室,他便知道她在男女之事上意志薄弱,這來自天性。趙妮和她遭遇相同,又不見學她般四處勾引男人?
  現在是叫長痛不如短痛。
  想到這里,立即有种說不出的解脫感。
  這十天的緩沖期至關緊要,趙王會故意予他方便,使他能從容部署刺殺的行動,好以此為借口,把烏家龐大的基業連根奪去。
  若沒有堂皇的借口,趙王絕不敢動烏家,因為那會使國內有家當的人無不自危,紛紛遷往他國,那情況就糟了,他也可算用心良苦。
  現在只要弄清楚真正的嬴政在那里,他便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了。
  說不定還可說服烏氏施施然离去。
  想到這里,恨不得插翼飛進質子府去,向那妖媚絕代,迷死男人的朱姬問個究竟。
  天气嚴寒、北風呼嘯。
  街上人車疏落,可以躲在家中的,都不愿出來捱凍。
  蹄聲響起,一隊騎士出現前方,臨近一看,原來是成胥等十多個禁衛軍。
  項少龍見到故人,親切地打著招呼迎上去。
  那知成胥愕了一愕,勉強一笑道:“項兵衛,我有急事要辦,有机會再說話吧。”夾馬加速去了。
  項少龍呆在當場。
  心中只想到“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這兩句至理名言。
  看來邯鄲沒有人是歡迎他的了。
  后方蹄聲響起,一騎擦身而過,敏捷地遞了一個紙團給他,打開一看,原來是蒲布約他見面,上面寫著時間地點。
  項少龍心中一陣溫暖,把紙撕碎后,回府去了。
第八章 嬴政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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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獨坐隱龍居幽森的林園里,一道人工小泉由石隙飛瀉而出,形成一條蜿蜒而過的溪流,沿途奇石密布,層出不窮。lll這時溪水差不多全結了冰,只余下中間少許泉水滾流,蔚為奇象。
  烏廷芳等都不敢來打扰他。
  心中思潮起伏,想起与趙雅初次在邯鄲長街相遇的情景,自己如何展開手段,把她征服。又想到她被趙穆在車上毛手毛腳,挑逗得情不自禁的淫浪。則她會移情別向其實是早有征兆,因為她根本抵受不了任何男人的逗弄。
  她只是率性而為,顧不了是非黑白之分,否則不會明知趙穆禍國殃民,仍和他打得火熱,直至被他害苦,才肯离開他。若換了趙妮、趙倩,那會受脅來對付他。
  可是他仍一廂情愿地信任她,只看到她媚人美好的一面,便深信她的甜言蜜語。
  當然,若他在趙國扶搖直上,他們的關系可能繼續保持下去。現在卻證明了她受不起利欲的考驗。
  這時代的人都份外愛使“心術”,愈居于高位的人,愈是如此。
  曾共患難的成胥變臉不念舊情,亦使他心痛不已。
  這世界多的是錦上添花,雪中送炭是罕有難得。
  思索間,他不自覺地依照墨子的打坐法行气止念,頃刻意暢神舒,忽被足音惊醒過來,原來是陶方來找他。
  只見老朋友一臉喜色,到他身旁的大石撥掉薄雪坐下道:“那小子比猜想中還不行,終于供出來了。”
  項少龍一計時間,若由昨天開始問起,至少疲勞轟炸了他超過三十小時,絕非易受的事,欣然道:“可問到什么內情?”
  陶方有點□气的道:“其實他只是個帶訊的人,完全不知趙穆的底細,純是以口頭方式報告楚國的事,再把趙穆的話傳回給楚國的文信君楚冷,那是楚王寵信的大臣。”
  項少龍道:“今次趙穆傳的是什么話?”
  陶方頹然道:“只說三個月后請文信君派人送禮物來,就這有點特別。其他便是最近發生例如囂魏牟被殺那類普通消息。”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現在是否仍在審問他?”
  陶方道:“當然!我怕他只是信口雌黃,所以依足你的話,不斷迫他把細節重覆,看看有否前后不相符的地方。”
  項少龍道:“他以前來過邯鄲沒有?”
  陶方搖頭道:“他是首次接触趙穆,為了怕別人起疑心,相信他們每次都派不同的人來。”
  項少龍道:“往返楚趙兩地,最快要多少時間?”
  陶方道:“若是快馬赶路,因有許多關隘盤查擱,只是單程也要兩個月。所以我才怀疑這小子說謊。”
  項少龍精通間諜方法,微笑道:“不,他沒有說謊,這是防止被人迫供的暗語,三個月可能是減半的說法,實際上是指半年,送禮來是反話,我早想過若趙穆是楚國派來的人,絕不會讓《魯公秘錄》落入趙人手里,所以真正的意思是要楚人半年后派來高手,把秘錄盜回去,趙穆對楚國真是忠心耿耿。”
  陶方恍然道:“原來這是反話,取禮才真,而不是送禮。楚人真狡猾,而且文信侯早知‘禮物’指的是什么,故此一听便知。”
  項少龍眼中閃著亮光:“最緊要弄清楚他來邯鄲扮的是什么身份,用的是什么聯絡手法,愈詳細愈好,我正愁殺不了趙穆,今趟真是精彩极了。”
  陶方開始明白他的想法,興奮地去了。
  陶方后腳才去,荊俊便來找他,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項少龍站起身來,笑道:“看來上課并非那么有趣,是嗎?”
  荊俊來到他面前,頹然道:“把我直悶出鳥來,又不敢開罪未來岳丈大人,還累我破費買了十斤腊肉送給他,結果連趙致的小手也碰不到。”
  項少龍道:“見不到她嗎?”
  荊俊歎道:“見到又有什么用,這么多同窗,難道真走過去摸她兩把嗎?我看大部份人,都是為她才去上課的。”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她也在上課嗎?”
  荊俊搖頭道:“開始時,她坐在一角處,騙得我以為她是陪我上課,不半晌她便笑著跑了,影全無,下課后怎也找不到她。唉!拿劍迫我也不會再去了。”
  項少龍搖頭歎道:“太沒有耐性了,怎能奪得美人芳心。”
  荊俊只是搖頭。
  項少龍道:“你陪我到外邊走一趟。”
  兩人換過普通裝束,坐上馬車,出了城堡,才在轉角處溜下馬車,由荊俊遠遠吊著他,看看有沒有跟的人。
  半個時辰后,項少龍在城南一處密林里,見到了蒲布。
  蒲布興奮地道:“事情比想像中還順利,趙穆的頭號手下鄭約明把我們全体招納過去,不是我自夸,我們這批武士于平原君在生時,在邯鄲真的有頭有臉。”
  項少龍道:“有什么消息?”
  蒲布歉然道:“我們剛剛安頓下來,什么都听不到,看來沒有一年半載,是很難取得他們的信任。”
  項少龍道:“沒有關系,你們就在那里留一段時間,到時我會回來找你們,完成一件大事后,才領你們离去。”
  蒲布道:“一切全听項爺吩咐。”頓了頓道:“項爺!我們只希望追隨你。”
  項少龍誠懇地道:“我明白的,必不會辜負你們對我的厚愛和期望。”
  兩人擬好聯絡的方法后,項少龍道:“你們知不知道有個叫齊雨的齊人?”
  蒲布道:“項爺問得真好,我和劉巢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當他的保鏢,還陪他四處玩樂。嘿!這小子對女人真有一手,那些姐儿見到他,都像蜜蜂找到花蜜般黏著不放。”
  項少龍心中一痛,想起雅夫人,低聲道:“有沒有陪過他去見雅夫人?”
  蒲布道:“這就沒有,但昨晚他卻不用人陪,溜出使節館,說不定是去找她了。”
  項少龍道:“這事你誰也不要說,好了!若沒有什么特別事,千万不要与我聯絡,無論听到趙穆對我有什么不利行動,亦不要來通知我。千万緊記。”
  蒲布知他智計過人,這樣說雖不合情理,但其中必有竅妙。肯定地答應了。
  分手后,項少龍回到烏府,意外地發現烏應元、烏卓和滕翼三人全在等候著他。
  在密議室內,烏家几個最重要的人物:烏氏、烏應元、烏卓、陶方和項少龍全体列席,還多了個滕翼,顯出他因項少龍的關系和表現超卓,取得了烏家眾人的信任。
  這是有關烏家存亡的最重要會議。
  烏卓首先報告道:“我和滕翼依孫姑爺吩咐,在那二千精銳里選出了五百人,照孫姑爺提議的方法逐一測試他們。嘿!想不到只有七十七個人能過關,明天會開始訓練他們,不過我敢保證這些都是能以一擋百的戰士。”
  項少龍微笑道:“你們只有十天時間,好好掌握了。”
  眾人大奇,問他為何肯定只有十天?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把整件事說出來,只隱瞞了假嬴政一事,因為他曾答應要守秘。
  烏應元眉頭大皺道:“那么你怎樣把她母子弄出來呢?弄了出來毒發身亡豈非更糟?”
  項少龍胸有成竹道:“這事另有轉折,可是當朱姬要說出來時,趙穆卻來打斷了,總之可包在我身上。”
  眾人始松了一口气,回复希望。
  滕翼冷冷听著,臉容沒有半分變化,予人一种沉毅不拔的豪雄姿態。
  陶方贊道:“少龍真的智計過人,反利用趙雅去騙倒了趙王和趙穆,看來這十天無論我們有任何异舉,他們亦不會干預的了。”
  烏氏點頭道:“若沒有少龍,今次我們定是一敗涂地,片瓦不留。”轉向儿子道:“秦國那邊的牧場搞得七七八八了嗎?”
  眾人大訝,這才知道烏應元竟去了秦境內部署。
  烏應元道:“我選了四個地方經營牧場,兩年前已派出經驗丰富的老手去處理,現在頗具規模,足可勉強容納我們移去的物資和畜牲。哼!我真想親眼看到孝成王那昏君在我們走后的表情。”
  項少龍忍不住問道:“牧場內那么多牲口,沿途又有趙兵設關駐守,怎走得了?”
  烏應元笑道:“我們不會動這個牧場的半根草,移的都是接近秦境的几個畜牧場,這几年來我們借口對付秦人,不斷把邊境的牧場擴充,最好的牲口都送到那里去。”
  陶方接口道:“表面上趙人仍与我們烏家保持良好關系,邊境的守軍那知道這里的事,只要秦人同意,就算把所有牲口全体遷移,也不是難事,何況我們只送走最好的牲口,以作配种之用。”
  烏卓道:“邊防趙軍有很多是我特別插進去改名換姓的烏家子弟,做起事來非常方便。”
  項少龍心中佩服,原來為了救嬴政母子,几年前烏應元便開始做工夫,所以現在才如此輕松從容。
  滕翼若無其事道:“不會有任何牲口留給趙人吧?”
  烏氏淡淡道:“這個當然!”
  項少龍心中不忍,想起遍牧場盡是牛馬□体的可怖情景,但這亦是無可奈何,不得已而為之的事。
  改變話題道:“現在最關鍵的事,就是我們能把城堡守得多少天,愈久我們便愈有把握逃出去。”
  滕翼和陶方剛得聞秘道的事,所以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為趙人會以為他們被困在城堡里,不會派人追他們,而朱姬母子亦可由地道离城,故愈守得久,他們便愈逃得遠,甚至在邊防軍接到消息前,早安抵咸陽了。
  烏卓道:“這事包在我和滕翼身上,這几天我會秘密由地道把兵員物資和守城的器械運來藏好,滕兄則負責訓練守城的戰術。”
  烏應元向陶方道:“陶公最好把外人調往別處,盡量遣散沒關系的婢仆,歌姬則挑選精良的送出城外,但要裝作秘密的樣儿才成。”
  眾人除滕翼項少龍外,都笑了起來。
  前者自妻儿慘死后,罕有歡容;項少龍則是想起了烏氏与堡偕亡的決定。
  忍不住道:“爺爺——”
  烏氏插入道:“這事只能以血來清洗,使烏家后人永不忘記与趙人的仇恨。誰要對付烏家,都要付出慘痛代价。”
  輕歎一口气后,眼中射出緬怀的神色,緩緩道:“我們祖先實是秦國貴胄,因斗爭被迫流落到趙國,就是憑著堅毅不屈的精神,在荒山野地設置牧場,成為天下首屈一指的畜牧大王。現在我的后代終于返家了,而我則能轟烈而死,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烏卓默然無語,烏應元和陶方則神色凄然。
  滕翼眼中射出尊敬神色,動容道:“好漢子!”
  烏氏欣然一笑,辛苦地站起來道:“所以這几天我要盡情享樂,沒有什么事就不要煩我了。”
  哈哈一笑,在眾人目送下,哼著小調离室去了。
  滕翼和項少龍并肩朝內宅方向走去,問道:“准備怎樣處置倩儿?”
  項少龍知他疼愛這美麗的公主,怕自己會把她舍下不顧,保證道:“我怎也要把她帶在身邊。”
  滕翼放下心事,轉頭找烏卓去了。
  當日黃昏,烏氏秘密為項少龍与烏廷芳舉行婚禮,又為他納了婷芳氏為妾,正式定了名份。
  該晚項少龍又和荊俊潛入質子府。
  項少龍駕輕就熟,避過哨崗守衛,來到朱姬香閨,兩人躲在榻上,細細密語。
  朱姬媚艷的臉龐和他共用一枕,玉体毫無顧忌的緊擠著他,由于她是側臥,迷人的气息有節奏地隨著呼吸送入他的耳腔里,那种誘惑性是沒有男人可以抗拒的。
  幸好項少龍的眼睛投往帳頂部,否則被她那對媚眼一看,保證會不克自持,做出不應該做的事來。
  在這男權高張的時代,女人都懂得要以她們的天賦本錢控制男人。朱姬正是這類妲己式尤物中的表表者。否則庄襄王就不會對她念念不忘,而趙穆這雙性戀者和大夫郭開此等精明人物,也不會同時迷戀上她了。
  朱姬不說正事,先道:“你沒有愛上趙雅那淫婦吧?”
  項少龍心道女人即是女人,時間寶貴,朱姬偏有閒情要來管這种閒事,惟有順著她語意道:“你熟悉她嗎?”
  朱姬不屑道:“趙穆以前不時帶她到我這里來,你說算不算相熟?”
  項少龍記起趙雅曾暗示与那假嬴政有曖昧關系,看來就是這种在趙穆指示下做的荒唐事,心頭一陣厭惡,亦有种解脫的感覺,因為再不用為趙雅負上感情的責任了。
  朱姬忽地輕笑起來,得意地道:“趙穆雖然狡猾,卻絕非我們的對手,你應知道怎樣好好利用這個淫婦吧!”
  項少龍暗叫厲害,給她一口道破了自己的手段,深吸一口气道:“今次事成,确賴她的幫忙。”忍不住道:“夫人!你的儿子究竟在那里?”
  朱姬道:“先告訴我你的計划,讓我看看是否可行,才可以告訴你。”
  項少龍歷經變故,學懂了逢人只說三分話,扼要地把計划告訴了她,卻隱去了烏家地道這最重要的環節,并改為由城西出城。
  朱姬已非常滿意,溫柔地吻了他臉頰,纖手撫著他寬闊的胸膛,嬌媚地道:“你腰間硬梆梆的,扎了什么東西在那里?”
  項少龍道:“就是可以飛檐走壁的工具和殺人于無形的飛針。”朱姬色變道:“趙雅知不知道你這本領?”
  項少龍細心一想,搖頭道:“她雖曾見過,但我從沒有解釋用法,而且她看來仍希望我能獨自逃生,應不會向趙穆透露。”
  朱姬松了一口气,耳語道:“我們不能只是靠碰運气,你明晚可否給我帶些烈性迷藥來,必要時,我要自己想辦法溜出去。”
  項少龍愈來愈發覺這女人不簡單,皺眉道:“我們就算可迷倒屋內看守你的婢女,亦過不了守衛那一關。千万不要相信郭開,他只是在騙你的身体。”
  朱姬“噗哧”笑道:“傻呆子才會相信他,我要迷倒的人就是他,這是我十年來朝思暮想度出來唯一可逃走的辦法,我要迷倒他是因看中他的身量和我相差不遠,只要把靴子墊高,衣服內像你般扎些東西便成。”
  接著歎了一口气道:“唉!若不找些事情來做,人都要被關得發瘋哩。”頓了一頓,聲線語气均變成郭開那陰柔尖細的聲音道:“所以我每天都模仿他說話的聲調和舉止,若非知道絕對逃不遠,我早溜走了哩。”
  項少龍為之絕倒,衷心贊道:“你學得真是維肖維妙。”
  足音由門外傳來,項少龍忙躲進暗格去。
  婢女推門入房,揭帳看到假裝熟睡的朱姬后,才安心离去。
  項少龍鑽了出來。
  朱姬又靠過來摟著他道:“不韋手下有個精擅易容術的人——”
  項少龍打斷道:“你說的定是肖月潭,我剛見過他哩!”
  朱姬欣然道:“現在我才真的毫無保留地相信你。好啦!告訴你吧,我雖不懂易容術,但也曾因興趣從他處學到了些竅訣,悶著無聊時每天都設法假扮郭開的模樣,自信除非相熟的人,否則絕不會看出破綻。”
  項少龍心中感歎,由此可知朱姬多么渴望离開這個囚籠,亦見她在絕境中堅毅不屈的斗志。
  朱姬道:“你至緊要帶迷藥來給我,人是很奇怪的,無論做好事或坏事,開了頭便難以控制,所以趙雅遲早會把你完全出賣,以趙穆的謹慎多疑,必會加派人手看管這里。”
  項少龍同意道:“給你這么一說,我也有很不好的預感,若讓趙穆知道我有高來高去的本領,定會針對這點加以應付。”說著坐了起來。
  朱姬訝道:“你干什么?”
  項少龍沒有答他,移到窗旁,往外看去,剛好一隊巡衛經過。待他們去后,往外面的荊俊打出手勢,不一會這小子靈若狸貓般穿窗而入。
  項少龍吩咐了他回烏家取藥后,看著他安然离開,才回到床上。
  朱姬瞪大眼睛看著他道:“原來竟有這么身手高明的人物助你,難怪趙穆對你這么忌憚。”
  項少龍道:“夫人快點說出有關儲君的事吧!”
  朱姬好整似暇地道:“這么急干嗎?橫也要等人拿東西來你才會走。你也不知人家心中憋得多么辛苦,好不容易才有你這個說話的對象。”
  項少龍又好气又好笑,軟語道:“算我求你吧?”
  朱姬得意万分,媚力直迫而來,柔聲道:“少龍!親親人家好嗎?”
  項少龍無奈下,別過臉來,只見她那對攝人心魂的媚眼魅力四射,一瞬不瞬的直盯著自己。
  兩對目光交接了片刻,朱姬香唇主動的印在他嘴上,嬌軀還輕輕向他摩擦扭動。
  陣陣銷魂蝕骨的感覺,遍襲全身,項少龍立時欲焰高漲,難以自制。
  朱姬的香唇移開少許,花枝亂顫輕笑道:“我還以為你是能不動心的怪人,原來和其他男人毫無分別。”
  項少龍大感气憤,亦因此分散了精神,壓下了欲火,微怒道:“夫人!”
  朱姬伸出兩指,按在他嘴上,哄孩子般道:“不要發怒,人家是真心想和你親熱的!”
  項少龍拿她沒法時,朱姬正容道:“當日為了避人耳目,不韋和异人郎君沒有把我帶走,當時我剛產下一子,尚未足月。他們走后,我知道形勢不妙,說不定政儿會被趙人殺掉□憤,于是連夜使仆人出外找尋其他嬰孩,好代替政儿。”
  項少龍恍然道:“原來現在宅中的假嬴政是這么來的。”
  朱姬苦惱地道:“匆忙下做的事,自然會有錯漏,一時間亦找不到同齡的嬰儿,惟有以重金買了個三歲的小孩代替。幸好那時沒有人當异人郎君是個人物,連他有沒有孩子都不知道。當夜趙穆發覺呂不韋和异人郎君遁走后,凶神惡煞的來把所有婢仆全体處死,只剩下我和那假儿子,也沒有起疑心。”
  項少龍這才恍然,怪不得嬴政的年齡与史書不符,真實的情況竟是這么曲折离奇的。
  長平之戰發生在公元之前二六零年,自己到此已有年多光景,眼前應是公元前二四九年,中間隔了十一年。
  假設秦始皇是在長平之敗傳到趙國后才出世,古代訊息不便,說不定已跨了一年,所以嬴政應是在長平之役后一年的年頭出生,那他在公元二四六年登位時,即距今三年后,便剛好是十三歲了,證實史書無誤。
  自己真蠢,竟猜不到這嬴政是假的。
  以前想不通的事,立時貫然而悟。
  這才合道理,以秦始皇的雄材大略,怎會是窩囊的人物。
  朱姬由衣服里掏出一塊式樣特別,刻有鳳凰紋飾的精致玉墜,解下來珍而重之塞入項少龍手心里,又把他手掌闔了起來,兩手用力包緊他的鐵拳,柔聲道:“真正的政儿卻被送到邯鄲一個剛在長平之役失去了兩個儿子的窮家寄養,說明將來以玉墜相認。政儿頸上戴著同樣的玉墜子。這個是鳳紋,那個刻的是龍紋。”
  項少龍道:“那對夫婦知否儲君的來歷?”
  朱姬眼中射出又喜但又憂心憧憧的神色,緊張得呼吸急促起來,嬌喘著道:“當然不會讓他們曉得,只說是富家千金的私生子,當時我想不到會立刻被軟禁起來,知情的仆人又給殺了,所以直到今天你來后,才有机會告訴你這件事。天啊!你定要給我把他找來才成,否則我也不要活了。”
  項少龍手心感覺著玉墜傳入手內朱姬玉体的余溫,充滿信心道:“我敢以人頭擔保,必可找到他。”
  他自是信心十足,否則歷史就不會是那樣的了。
  朱姬呻吟道:“不要哄我歡喜。”
  項少龍道:“我是個有异能的人,預感到的事絕不會錯。”
  朱姬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會后,湊到他耳旁念出了橫亙心內十年那收養她儿子的人的姓名和住址。
  項少龍用心記著。
  窗門輕響,荊俊去而复返,手中提著大包迷藥,笑嘻嘻來到帳前,運足眼力打量朱姬,立時目定口呆,忘了說話。
  朱姬看得“噗哧”一笑,自是百媚千嬌。
  項少龍責道:“小俊!”
  荊俊這才靈魂歸位,道:“這是烈性迷藥,只一點點可教人躺上一天,冷水都救不醒,這里是足夠迷倒百多人的份量了。”
  驀地遠方蹄音驟起,由遠而近。
  朱姬和項少龍同時一震,知道朱姬果然料對了趙雅。
  項少龍更知趙雅不但愈陷愈深,還重新被趙穆控制了,否則不會在這等夜深時份,趙穆才派人來重新布防,顯是趙雅在床上把有關他的本事透露給趙穆知曉。
  匆匆与朱姬約定了逃走的時間地點后,兩人迅速离去。
  剛攀上高牆,衛士已由假嬴政居所那邊擁來,展開新防衛网。
  由此刻開始,這堅強的秦始皇之母,便要靠自己的力量和才智逃生了。
第九章 偷天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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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早,急不及待的項少龍偷偷溜到街上,故意繞了一個圈子,才來到城西貧民聚居的地方。
  雖說是窮民,生活仍不太差,只是屋子破舊一點,塌了的牆也沒有修補吧了!這里的人大多是農民出身,戰爭時農田被毀,不得已到城市來干活。
  他依著地址,最后來到朱姬所說的南巷。
  這時他亦不由緊張起來,抓著一個路過的人問道:“張力的家在那里?”
  那人見他一表人材,指著巷尾一所圍著篱笆的房子道:“那就是他的家了!”接著似有難言之隱,搖頭一歎去了。
  項少龍沒有在意,心情輕松起來,暗忖應是這樣才對,舉步走去,來到門前,喚道:“張力!張力!”
  “咿呀”一聲,一位四十來歲樣貌平凡的女人探頭出來,惊疑不定的打量了項少龍一會,問道:“誰找張力?”
  項少龍微笑道:“你是張家大嫂吧!”由怀中掏出玉墜,遞到她眼前。
  “砰”的一聲,張嫂竟像見了鬼似的猛地把門關上。
  項少龍給她的反應弄得楞在當場,呆子般望著閉上的木門。
  不一會屋內傳來男女的爭辯聲。
  項少龍反心中釋然,養了十年的孩子,自然不愿交還給別人,惟有在金錢上好好補償他們了。
  伸手拿起門環,輕叩兩下。
  頃刻后門打了開來,一名漢子頹然立在門旁,垂著頭道:“大爺請進來。”
  項少龍見他相貌忠誠可靠,暗贊朱姬的手下真懂揀人。
  步入屋中,只見那婦人坐在一角,不住飲泣,屋內一片愁云,半點生气也沒有。
  更不聞孩子的聲音或有什么孩子衣物。
  項少龍皺眉道:“孩子呢?”
  那婦人哭得更厲害了。
  張力雙目通紅,痛心地道:“死了!”
  這兩個字有若晴天霹靂,轟得項少龍全身劇震,差點心髒病發,駭然叫道:“怎么死的?”
  張力凄然道:“舊年燕人來攻邯鄲,所有十三歲以上的孩子都被征召去守城,被燕人的流箭射殺了。我們雖受了大爺你們的金錢,卻保存不了孩子,你殺了我們吧!活下去亦沒有什么意義了。”
  項少龍失聲道:“可是他去年還未足十歲啊!”想起剛才指路那人的神態,才明白是為他們失了儿子而惋惜。
  張力道:“只怪他生得比十三歲的孩子還高大,一天在外面玩耍時,被路過的兵哥捉了去。”
  項少龍頹然坐下,把臉埋在兩手里。
  天啊!秦始皇竟然死了,怎么辦才好呢?
  不!這是沒有可能的,這對夫婦定是騙我。但看其神態,又知這是實情,尤其一邊牆的几上,正供奉著一個新牌位。
  張力在怀里掏出一個玉墜子,遞給他道:“這是從他□身取來的,他就葬在后園里,大爺要不要去看看?”
  項少龍挪開雙掌,眼光落在玉墜子上。
  一個荒唐大膽的念頭,不能抑制地涌上心頭。
  項少龍來到夫人府,果如所料,趙雅仍未回來。
  府內多了些生面的人,趙大等他熟悉的卻一個不見,婢女中除小昭和小美外,其他都給調走了。
  項少龍知道趙雅必有很好的借口解釋這些安排,但仍很想听她親口說出來。她愈騙他,他就愈可把對她不住的淡薄愛念化成恨意。
  趙盤獨自一人在后園內練劍,專注用神,但項少龍才踏進園內,他便察覺到了,如見到世上唯一的親人般持劍奔來。
  項少龍“嚓!”地拔出李牧所贈的名劍血浪,大喝道:“小子看劍!”
  趙盤眼中精光一現,揮劍往他劈來。
  項少龍擺劍輕輕松松架著,肅容道:“當是玩耍嗎?狠一點!”
  趙盤一聲大喝,展開墨子劍法,向項少龍橫砍直劈,斜挑側削,攻出七劍。
  到第七劍時,終因人小力弱,被反震得長劍甩手掉在地上。
  趙盤一面頹喪,為自己的敗北忿忿不平,卻又無可奈何。
  項少龍為他拾起長劍,領著他到園心的小橋對坐在低欄處,正容道:“小盤!你是否真有決心排除万難為娘報仇?”
  趙盤點頭斬釘截鐵道:“無論如何,我也要把趙穆和大王殺了。”
  項少龍沉聲道:“你不是和太子是好朋友嗎?”
  趙盤不屑地道:“他從來不是我的朋友,只懂憑身份來欺壓我,娘從了你后,他便整天向人說娘是淫娃蕩婦,若可以的話,我連他也要殺掉呢。”旋又頹然道:“但就算我像師傅那般厲害,也殺不了他們,否則師傅早就把他們殺了。”
  項少龍暗暗惊异他精到的推論,微笑道:“你要報仇,我也要報仇。不若我們做個分配,趙穆由我對付,孝成王這昏君則交給你處置,好嗎?”
  趙盤那想得到項少龍這么看得起他,瞪大了眼睛,呆看著這唯一的“親人”。
  項少龍道:“現在我要告訴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假設你真有為娘報仇雪恥的決心,便依我吩咐去做,否則亦絕不可□露半句出去,連倩公主和雅夫人也不例外。”
  趙盤跳了起來,跪倒地上,重重叩了三個響頭,小眼通紅道:“只要能為娘報仇,我趙盤什么都肯做。”
  項少龍低喝道:“站起來!”
  趙盤霍地立起,眼內充滿了渴想知道的神色。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我想使你成為統一六國的秦始皇!”
  趙盤呆了一呆,囁嚅道:“什么是秦始皇?”
  趙雅步入園內時,項少龍剛把玉墜挂到趙盤頸上。
  由這一刻起,他就是秦國王位的繼承者嬴政。
  趙盤的神色又惊又喜,但眼神卻堅定不移,充滿一往無前的決心。
  沒有人比他這個長居王宮的小孩,更明白這机會是如何難得。
  也惟有成為天下最強大國家的君主,他才有能力殺死趙王,為母親妮夫人洗雪仇恨。
  他不但恨趙王,亦恨每一個袖手旁觀,以冷臉向著他的趙人。
  現在只有項少龍能使他完全信任。
  趙雅微笑來到他們師徒之旁,贊道:“我從未見過小盤這么勤力的。”
  項少龍向趙盤使個眼色,后者乖巧地溜走了。
  趙雅雖勉強裝出歡容,但臉色蒼白疲倦,顯然昨夜并不好過。
  項少龍故意道:“雅儿是否身体不适?”
  趙雅微顫道:“不!沒有什么事。人家這几天四出為你打探消息,差點累坏了。”
  項少龍皺眉道:“為何這里多了這么多生面人,趙大他們那里去了?”
  趙雅早擬好答案,若無其事道:“我把他們調進宮里的別院去了,沒有他們幫手,我在宮內行事很不方便。”
  怕他追問下去,岔開話題道:“計划進行得如何?聯絡上嬴政嗎?”
  項少龍頹然道:“看來除了強攻外,再沒有其他方法,不過烏家的子弟兵人人能以一擋十,我的計划定能成功,趙穆和孝成王休想活過農牧節。”
  趙雅垂下俏臉,不能掩飾地露出痛苦和矛盾的神色。
  項少龍暗忖:讓我再給你一個机會,訝然道:“雅儿你這几天總像心事重重,究竟有什么心煩事,不若說出來讓我分擔,沒有事情是不可以解決的。”
  趙雅一震道:“那有什么心事,只是有點害怕吧了!”
  堆起笑容,振起精神道:“少龍最好告訴我當日行事的細節,讓我和三公主好好配合你,才不致到時會有錯失。”
  項少龍微笑道:“不用緊張,過几天我才把安排詳細告訴你,因為其中部份仍未能作最后決定。”心中暗歎,明白到趙雅是要出賣他到底了。
  趙雅忽道:“少龍!這几天有沒有听到關于人家的閒言閒語?”
  項少龍淡然道:“你是說齊雨的事吧!怎么會呢?我絕對信任我的好雅儿,明白到你是虛与委蛇,以瞞過趙王對我們的怀疑。”
  趙雅神色不自然起來,像有點怕單獨面對項少龍般,道:“不去看你的美麗公主嗎?”
  項少龍瀟洒地站了起來。
  趙雅呆看著他充滿英雄气概的舉止神態,秀眸一片茫然之色。
  項少龍心中冷哼一聲,想到將來她明白到自己亦在欺騙著她,便涌起极度的快意。
  接著的几天,烏家全力備戰,兵員和物資源源不絕秘密由地道運進城堡內。
  項少龍親自訓練那七十七個烏家的特种部隊,而他所用的方法,使滕翼這精通兵法的人亦為之傾倒,那想得到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訓練方法。
  他亦不時往見小盤,教他如何扮在窮家過了十年的嬴政,到后來反是由小盤告知他自己想出來的東西。
  項少龍見他這么精乖,大為放心。
  不經不覺,离農牧節只有三天時間。
  情勢頓時緊張起來。
  現在項少龍最擔心是朱姬,若她走不出來,他們便真的要強攻質子府了,沒有了她,小盤亦成不了嬴政。
  所以他們另有一套應變計划。
  這天午后,离去了整整七天的肖月潭終于回來了。
  進入密室后,肖月潭神態大是不同,歉然向烏應元和項少龍兩人道:“首先!圖爺著肖某先向你們道歉,因為先前實存有私心,言語間有不盡不實之處。但保證由這刻起,我們會誠心誠意与諸位合作。”
  烏應元如在夢中,不知項少龍使了什么手段,使這人態度大改。
  項少龍卻心中惊懍,知道這圖先是個果敢英明的人物,如此一來,才有可能成事。
  肖月潭道:“幸好得少龍提醒,否則圖爺說不定會給趙人抓到。”
  項少龍問道:“你們來了多少人?”
  肖月潭道:“隨我潛入城共有三十人,都是一等一的強手。”頓了頓道:“圖爺身邊有一百二十人,亦是他手下最精銳的好手。”
  項少龍道:“肖先生最好命入了城的所有人全到烏府來。”
  肖月潭一呆道:“少龍是否想和趙人打一場硬仗?”
  項少龍微笑道:“可以這么說,也不可以這么說,先生請恕我賣個關子,后天我會把全盤計划奉上,事關重大,請先生見諒。”
  肖月潭笑道:“少龍如此有把握,我反更為放心,現在圖爺藏在城外一處山頭的密林里,靜候我們把政太子和夫人送出城外。”
  烏應元笑道:“先生真行,那几名服侍過先生的歌姬都不知多么念著先生呢,只要先生一句說話,我們便將她們送到咸陽府內——”
  肖月潭喜動顏色道:“天下人人都說烏家豪情蓋天,果是言不虛傳,肖某交了你們這些好朋友了。”
  項少龍告辭离去,途中遇到來找他的荊俊,原來滕翼有事找他。
  到了靠近城牆的一座成了臨時指揮部的小樓,滕烏兩人正在研究質子府的詳圖。
  項少龍奇道:“那里弄來的好東西?”
  荊俊得意地道:“是我畫出來的,只要我看過一次,便可默寫出來。”
  項少龍大訝,想不到荊俊有如此惊人的記憶力,畫功又那么了得,夸獎他兩句后,道:“希望不要用這強攻質子府的后備計划就好了,否則縱能成功,我方亦要傷亡慘重。”
  滕烏兩人一齊點頭,可見對攻打質子府,均存有怯意。
  荊俊道:“若要把質子府攻破,那确是難之又難的事,但若只須救出朱姬,情況便完全不同,只要由我率領那‘精兵團’便行了。”接著說出計划,竟然頭頭是道。
  三人大訝,同時對他更刮目相看。
  項少龍暗忖這小子正是天生的特种部隊,比自己還行,正容道:“由現在開始,你就是精兵團的頭領,你最好和他們同起同息,將來合作起來,便可如魚得水了。”
  荊俊大喜,別人忙得喘不過气來,他卻閒著無聊,只能當滕翼的跑腿,這時忽變成精兵團的指揮,怎還不喜出望外。
  一聲呼嘯,逕自去尋他的部下。
  烏卓苦笑搖頭,追著去了,沒有他的命令,誰會听這么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指揮。
  滕翼閉目養了一回神后,睜眼道:“我仍放心不下倩儿。”
  項少龍道:“照理未到農牧節,他們應不會擺布倩儿,免得惹起我們的猜疑。”
  滕翼道:“在趙王眼中,倩儿已犯了不可饒恕的大罪,我擔心他當天就會賜她一死,我們便錯恨難返了。”
  項少龍給他一說,更多了小盤這項擔心,以趙王的凶殘無情,說不定小孩子也不放過,惊疑地道:“那怎辦才好呢?”
  趙穆迫趙雅把自己的人全部調走,一方面是由他的人監視雅夫人,教她不敢背叛他,同時亦可把趙倩控制,要她生便生,死便死。
  項少龍是關心則亂,腦內一片空白,想不到任何方法扭轉這惡劣的形勢。最大的問題是他們只能待到最后一刻,才可把趙倩救出來。
  滕翼道:“假若趙王早一天把趙倩召入宮中,我們便什么辦法都使不出來了。”
  雖是在這寒冬時份,項少龍仍熱汗直冒,駭然道:“我倒沒想過這么一著!”
  滕翼冷靜地道:“這事包在我身上,趙穆仍不知我們看穿了他的詭計,所以不會派大軍駐防夫人府,就算派人押解趙倩回宮,亦不會勞師動眾,只要我們派人十二個時辰注視夫人府,到時隨机應變,便不怕有失了。”
  項少龍有苦自己知,問題是在小盤身上,他下了決心,不把小盤假扮嬴政一事告訴任何人,將來除他和趙倩、烏廷芳有限几人外,便沒有人知道小盤的真正身份。
  滕翼道:“怕就怕趙王狠心到把女儿就地賜死,這事真傷腦筋。”
  項少龍把心一橫道:“這事說不定要強來了,我就施壓力迫趙雅讓我把倩儿帶到這里來,她唯一方法就是請示趙王,假若他真是存心處決女儿,亦不會介意女儿到烏家來,還可多加我們一項擄劫公主的罪名,他們更可振振有詞了。”
  滕翼道:“理論上你應把趙雅一起帶走,她難道不會生疑嗎?”
  項少龍也感到這方法行不通,愁怀難舒時,雅夫人派人來請他到夫人府去。
  項少龍匆匆上路,心知肚明是到了向趙雅攤出假牌的時候了。
第十章 錯有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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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在幽靜的內軒見到趙雅。
  是日天气晴朗,多天沒有露面的太陽溫柔地照拂著銀白色的世界。
  今次項少龍連小昭小美都見不著,看來整個夫人府已徹底換上了趙穆方面的人。
  趙雅一身素黃,精神好了一點,但仍掩不住凄蒼的玉容,有种令人心碎的孤清美態,□露出內心受到的折磨和矛盾。
  項少龍卻對她沒有半絲同情。只暗叫活該。
  坐好后,獻茶的婢女退了出去,趙雅輕輕道:“事情進行得怎樣了?”
  項少龍淡淡一笑道:“尚算順利,你那處有什么新的消息,趙穆有沒有收到風聲?”
  趙雅搖頭道:“王兄和趙穆的精神都擺在和燕人的戰爭上,暫時無暇顧及其他事情。”頓了頓續道:“倒是晶王后催促你快點動手,著我告訴你王兄因你与李牧合謀上書一事,非常不滿,极可能在農牧節后,對付你和烏家。”
  項少龍暗忖這是要加強我動手的決心了。趙雅你真是非常賣力。
  趙雅見他沉吟不語,道:“你們与呂不韋他們聯絡上了嗎?若沒有秦人的接應,怎把朱姬母子送回咸陽去?”
  項少龍裝作苦惱地道:“早聯絡上了,他們派了圖先率人來接應,但仍不信任我們,只說我們若能把朱姬母子偷出城外,便到城西的馬股山与他們會合。”
  趙雅怎知這是胡謅出來的,俏目亮了起來,加緊追問道:“現在只剩下兩天時間,出城的秘道弄好了嗎?”
  項少龍靈机一触道:“什么都預備妥當了。”接著以最深情誠懇的語气道:“對我來說,你和倩儿比朱姬母子更重要,所以我決定了先把你、倩儿和小盤三人送往城外,才發動對你王兄赴牧車隊和質子府的特襲,否則宁愿取消整個計划。”
  趙雅嬌軀一震,垂下頭去道:“我們真的是那么重要嗎?”
  項少龍心中暗笑,道:“失去了你們,我還有什么樂趣,依照往例,你王兄的車隊將于大后天辰時中离城,我會早少許于卯時末在后門處等你們,若諸事妥當,立即派人先送你們到城西,待我劫到朱姬母子后,再來与你們會合,一起由秘道离城。”
  趙雅道:“誰負責城外的伏擊呢?”
  項少龍道:“當然是由烏卓負責,車隊經過長草原時,我們的人會藏在預先挖好的箭坑內,在他們毫無防范下,只是□弓勁箭,便教他們應付不了,這計划可說万無一失。”
  趙雅櫻唇輕顫,以蚊蚋般的聲音道:“好吧!到時我會和三公主、小盤溜出來与你會合。”
  項少龍見目的已達,過去找趙倩。趙雅則借詞回宮向晶王后報告,离府去了。但項少龍當然知道她是要向趙王報最新的情況。
  趙倩見到他自是非常開心,但又是憂心忡忡,怕他斗不過趙王和趙穆。
  項少龍把她擁入怀里,一邊輕怜蜜愛,一邊告訴她小盤化身作嬴政一事。
  听得趙倩俏臉色變,也不知應害怕還是興奮,吁出一口涼气道:“難怪小盤這些天來行為古怪,不時自言自語,累得我還以為他念母過度,失了常性,又不敢告訴你,怕分了你的心神。”
  項少龍道:“除了你和廷芳外,便沒有人知悉他真正的身份,所以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你也不可揭破此事。”
  趙倩道:“我明白了!”
  為了安她的心,項少龍把剛才對趙雅說的話,告訴了她,再商量了怎樣為小盤掩飾后,才回烏家城堡去了。
  次日項少龍再到夫人府找趙雅,探听她的口風。
  果如所料,趙雅沒有反對這安排。
  站在趙穆的立來說,項烏他們便像在他的掌心內變戲法,怎樣變也變不出他的手心之外。所以絕不會因此而放過一舉把項少龍和烏家所有潛在勢力盡殲的天賜良机。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小孩膽子較小,我想先把小盤帶走,雅儿有什么意見?”
  趙雅那會在意一個無關痛痒的孤儿,點頭答應了。
  項少龍長身而起,正要离去。
  趙雅輕呼道:“少龍!”
  項少龍轉過身來,趙雅把嬌軀挨入他怀里,纖手纏上他脖子,獻上香吻,用盡所有力气□出心中的痛楚。
  項少龍雖半點興趣也欠奉,亦唯有虛与委蛇,裝作熱烈貪婪地痛嘗她的小嘴。
  唇分后,趙雅的熱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項少龍故作惊奇道:“有什么心事呢?”
  趙雅伏在他肩上失聲痛哭起來,好一會后才平复過來,道:“人家太高興了,才如此失態吧!”
  項少龍心中大罵。
  趙雅离開了他,拭著淚道:“去找小盤吧!”
  項少龍公然領了小盤出府,途中為他換過預備好的破舊衣服,又吩咐一番后,才帶他回烏家城堡。
  此前他已把嬴政另有其人一事告訴了有關人等,烏家各人自是振奮莫名,最高興的還是肖月潭,如此一來,整個局勢頓時扭轉過來。
  剛踏入府門,烏應元和肖月潭兩人已搶著迎來,跪下高叫太子。
  小盤詐作慌張失措,躲到項少龍身后,只是嚷著要見親娘。
  項少龍向各人道:“他仍未習慣自己的真正身份,讓我帶他去讓廷芳照顧,待他見到王后再說吧!”
  眾人那會疑心,歡天喜地擁著這假太子到內府去了。
  時間轉瞬即逝,農牧節終于來臨。
  天尚未亮,城堡內所有人都起來了。
  此時所有婦孺,借口到牧去慶祝農牧節,均离城去也。婷芳氏和春盈四女亦是其中一批被送走的人。
  烏廷芳大發脾气,堅持要留在項少龍身旁,眾人拿她沒法,惟有答應。
  城內除烏卓手下的二千精銳子弟兵外,還有在忠誠上沒有問題的七百多名武士和二百多男女壯仆,人數達三千人,加上高牆和護河,實力不可輕侮。
  這也是趙王等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能把他們引离堅固的城堡,對付起來自是輕易多了。
  吃過戰飯后,項少龍領著滕翼、荊俊、肖月潭和他三十名武技高強的手下,与由烏家七十七名精銳組成等于特种部隊的精兵團,摸黑出門。
  他們离堡不久,烏卓便率領另五十名好手駕著馬車,往夫人府開去。
  半個時辰后,到達夫人府的后門時,天才微亮。
  后門立即打了開來,閃出趙雅和趙倩。
  有人拉開車門,恭請兩人上車。
  趙雅微隨著趙倩跨到車上,只見烏卓和另兩人坐在馬車上,冷冷道:“夫人你好!”
  趙雅大感不妥,馬車已朝前開出。
  趙雅強作鎮定道:“少龍呢?”
  烏卓向那兩人打個眼色,那兩人立即出手,把趙雅綁個結實,還封著了她的俏口。
  烏卓則把預備好的衣服,遞給趙倩,讓她加蓋身上,不一會已搖身一變,化成男儿模樣,若非近看,絕難發覺破綻,尤其唇上□的假須,更是維肖維妙。
  趙雅惊惶的美目看看烏卓,又看看對她不屑一顧的趙倩,終于明白了是什么一回事,一時愧悔交集。
  烏卓厭惡地看著她道:“你這又蠢又賤的蕩貨,竟敢出賣我們項爺,真是不知自量。”“呸”的一聲向她吐了一口涎□。
  馬車這時轉入了一條林間小徑里,烏卓和趙倩兩人走下車去,馬車才再朝前開出。
  趙雅的淚水終忍不住汨汨流了下來。
  車窗外忽見雨雪飄飛。
  項少龍、滕翼、肖月潭等藏在質子府對面的密林里,注視著質子府正門的動靜,一切看似全無异樣,門外更不見守衛,似乎毫沒戒備。
  肖月潭怀疑地道:“夫人會否這么輕易溜出來呢?”
  項少龍看著茫茫的雪花,暗忖史書上确有寫明朱姬母子都安然返抵咸陽,所以這看來沒有可能的事,應該會順利發生的。充滿信心地道:“一定可以!”
  話猶未已,質子府門大開,先是十名趙兵策馬沖出,接著是輛華麗的馬車,后面跟了另二十名騎兵,聲勢浩蕩的來到街上,轉左往城西馳去。
  眾人喜出望外,連忙行動。
  埋伏那方面的荊俊接到旗號,立即發出准備攻擊的命令,三十個精銳隊員迅速利用早先縛好的攀索,爬上林蔭大道兩旁的樹上,弩箭瞄准迅速接近的目標。
  那車隊快要來到伏兵密布的樹下時,后面蹄聲大作,只見一名趙兵策馬追來,打出停止前進的手號。
  指揮車隊的小頭目大訝,下令勒馬停步。
  忽地箭聲嗤嗤,□括聲響,三十一個包括御車者在內的趙兵全部了賬,都是一箭了命,倒下馬來。
  精兵隊員紛紛躍下,准确無誤地落在馬背上,控制了吃惊嘶跳的戰馬。
  荊俊則輕若飄絮的躍在馬車頂上,正要一個倒挂金鉤,探頭向里面的“假郭開”真朱姬邀功領賞時,“砰”的一聲一個男子持劍撞開車門沖了出來。
  眾人大吃一惊。
  只見此人一身華服,年紀在二十五六間,高度比得上項少龍,長相英俊不凡,生得玉樹臨風,那對眼更有勾魂攝魄的能力,足夠資格作任何娘儿的深閨夢里人。
  他也非常机警,見到滿地趙兵□体,四周全是敵人,一聲發喊,便想竄入道旁的樹林里,那知脖子一緊,已給車頂的荊俊以獵獸的手法套個正著,手中劍甩手落地。
  兩名精兵隊員扑上來,立時把他掀翻地上,還吃了三拳一腳,痛得彎曲起身体。
  項少龍、肖月潭等剛赶過來,見到此情此景,都為之色變。
  馬車內空無他人。
  項少龍一腳踩在那人腹上,喝道:“你是何人?”
  荊俊抓著他頭發,扯得他仰起那好看漂亮的小白臉。
  只見那人早嚇得臉無人色,顫聲求饒道:“大爺饒命,我是齊國來的特使,与你們無冤無仇。”
  項少龍与荊俊臉臉相覷,想不到這齊雨中看不中用,如此窩囊怕死。
  肖月潭气急敗坏道:“怎辦才好呢?郭開昨夜顯然沒有到夫人房去。”
  眾人立時醒悟到眼前此子定是去占朱姬便宜,得食后現在才离開,那朱姬雖有天下最能誘惑男人的媚骨,亦無用武之地,沒引得郭開到她榻上去,當然沒有机會把他迷倒。
  項少龍擦地拔出血浪,指著齊雨的眼睛喝道:“你要左眼還是右眼?”
  齊雨顫聲道:“饒命啊!你要我干什么也可答應你。”
  項少龍回复了冷靜從容,微笑道:“我只要你回質子府去。”
  馬隊冒著雨雪,朝質子府開回去。
  項少龍和肖月潭兩人坐在車廂里,脅持著惊得渾身發抖的齊雨,看著這縱橫情的古代潘安,又好气又好笑。
  大門打了開來,有人叫道:“齊爺回來何事?”
  在項肖兩人脅迫下,齊雨掀□向外道:u我遺下了重要文件,須到夫人處取回來。”
  那兵衛道:“郭大夫有命,任何人也不得進入質子府。”
  齊雨依著項少龍傳入他耳旁的話道:“這文件与貴國大王有關,非常重要,万事有我擔當,快放行!”
  那兵衛顯因他身份特殊,又是剛由府內出去,無奈下讓他們進入。
  隨行的趙兵當然是荊俊等人假扮的,一來由于下著大雪,兼且這批趙兵專責保護齊雨,与守府的趙兵分屬不同營系,互不相識,一時竟沒有察覺出岔子來。
  眾人松了一口气,車隊迅速來到朱姬宅旁空地上。
  荊俊負責留守宅外,只見花園內處處架起了种种防御敵人攻來的設施,又挖了箭壕,不由倒吸一口涼气,慶幸不用強攻進來。
  項少龍和肖月潭一左一右挾著齊雨,再跟了四人,進入宅內,守在石階下的四名趙兵認得齊雨,雖見他臉青唇白,還以為昨夜“操勞過度”,沒有起疑。
  其中兩兵隨他們一起入內。
  兩名俏婢正在廳堂打掃,見到齊雨都眉開眼笑,迎了過來。
  項少龍一聲暗號,四名精兵隊員同時出手,以從項少龍學來的手法,把兩兵兩婢擊昏過去,又立即用繩索困個結實,塞著口拖到一角。
  項少龍寒聲向齊雨問道:“宅內還有多少人?”
  齊雨乖乖答道:“還有五個婢女,其中兩人陪著朱姬。”為了活命,他确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四個精兵隊員,正要去尋人時,大門忽又打了開來,郭開興沖沖沖了入來,向齊雨不悅地道:“使節大人為何去而复返,昨夜尚未興盡嗎?”語气中充滿了酸溜溜的意味。
  項少龍知他定是聞報由假嬴政處匆匆赶來,找占了他朱姬的齊雨略作發□,心中好笑。
  齊雨惟有向他報以苦笑。
  郭開這時才有空望往齊雨身旁諸人,他目光落在臉露冷笑的項少龍時,
  立時色變,還未有机會呼叫,早刀劍加頸。
  項少龍微笑道:“郭大夫別來無恙!”
  郭開顫聲道:“你們絕逃不出去的!”
  項少龍淡然道:“誰要逃出去呢?”說到“逃”字時,特別加重了語气。
  肖月潭喝道:“押他們上去。”
  兩名隊員先行一步,找尋其他尚未制服的婢女,項少龍等則押著兩人登上二樓,來到朱姬緊閉的房外。
  郭開受脅下,無奈吩咐房內看管朱姬的壯婢開門。
  門才開了少許,項少龍已搶了入去,把兩婢打昏。
  朱姬正呆坐在梳□銅鏡前,玉容不展,忽然見到有個趙兵闖進來動手打人,嚇得目瞪口呆時,肖月潭已扑前跪伏地上,低呼道:“小人肖月潭救駕來遲,累夫人受苦了!”言下不胜欷□,差點掉下淚來。
  項少龍心想這家伙倒有些演技,難怪能得呂不韋重用,提醒道:“夫人快些變成郭開。”
  朱姬這才認出是項少龍,大喜下跳了起來,先來到郭開和齊雨兩人身前,左右開弓,每人賞了記耳光。
  項少龍心呼厲害,喝道:“先把他兩人押出去,脫下郭大夫的衣服,然后把他綁起來。”
  兩名隊員應命推了兩人到房外。
  在肖月潭這高手幫助下,當朱姬□上郭開的招牌長須,又穿戴上他的官服官帽時,連項少龍亦看不出破綻。
  朱姬醒起一事,問道:“政儿呢?”聲音顯得抖顫。
  項少龍微笑道:“幸不辱命!”
  朱姬一聲歡呼,差點要扑過去摟著項少龍親嘴。旋又向肖月潭問道:“他——他長得像不像大王?”
  肖月潭干咳一聲,先偷看了項少龍一眼,才有點尷尬地道:“當然像极了,但体質卻像夫人那么好。”
  這么一問一答,項少龍立時知道連朱姬自己亦弄不清楚她這儿子是跟誰生的。當然更想不到快要相見的儿子,根本就不是她的親儿。這筆糊涂賬,不知怎么算才成呢。
  他們不敢逗留,走出房外。
  郭開自是給困個結實,見到“自己”由房內走出來,惊駭得眼珠差點掉了下來。
  朱姬模仿著他的聲音道:“給我宰了他!”
  郭開和齊雨同時臉無人色。
  項少龍不想下手殺死全無抵抗力的人,笑語道:“留下他的命比殺他會更令他受罪。”
  朱姬白他一眼道:“你是個很好的人!”笑著領先下樓去了。
  項少龍等反變成陪從,押著齊雨追下去了。
  朱姬扮成的郭開一馬當先,走出宅門,學著郭開的聲音語气,向后面跟著的齊雨斥責道:“若非你是由齊國來的貴賓,本官便要把你當杖責。”
  齊雨低著頭,一副犯了錯事的樣子。
  “郭開”一邊責罵,一邊和齊雨登上馬車,項少龍和肖月潭當然也鑽了進去。
  車隊開出,來到緊閉的大門前,守門的兵頭走了過來道:“使節大人——”
  朱姬揭□道:“本官要和使節大人往外一趟,你們小心把守門戶。”
  那兵頭一呆道:“大人!這處怎能沒有了你。”
  朱姬大發官威道:“我自有主張,那到你陳佳來管我,快開門!”
  妙在她連對方的名字都叫了出來。
  那兵頭一臉無奈。吩咐大開中門。
  車隊無惊無險開出質子府。
第十一章 兵臨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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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停了下來。
  趙雅正在自怨自艾,羞愧交集時,烏卓登上車廂,為她松掉繩縛。
  待她活動了手腳后,烏卓命她下車。
  趙雅認得這是离烏家城堡不遠處的一個密林,惊惶間,几個人由樹后轉了出來,帶頭者正是被自己出賣了的項少龍。
  趙雅雙腿一軟,坐倒地上,熱淚奪眶而出,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將身旁的人一推,使他跌在趙雅身側,冷笑道:“便讓你們這對奸夫淫婦做對同命鴛鴦吧。”
  齊雨顫聲道:“不要殺我,大爺曾答應過的。”
  他的懦弱,連趙雅都感鄙夷厭惡。
  這好看的男人平時瞧來頂天立地,不可一世,卻原來如此膽怯無能,尤其和項少龍站在一起,与后者漠視生死的英雄气概比較,立有云泥天壤之別。
  這時連趙雅也怀疑自己給鬼迷了心竅,竟戀上這樣一個人。
  趙雅勉強站起身來,凄慚地道:“少龍!我對不起你,也配不起你,殺了我吧!”
  項少龍仰天一陣長笑,冷然無情地道:u我不想讓你這淫婦污了項某人的寶劍。記得嗎?我曾說過任何人要殺死本人,都要付出慘痛代价,現在我就證明給你看,叫你的王兄和趙穆來吧!”
  趙雅一呆道:“你不是要逃出去嗎?”
  項少龍神秘一笑道:“當然!我現在立即就走,有了朱姬,我已可向秦王交待了。”
  蹄聲在遠方轟然響起。
  項少龍露出頗感意外神色,叫道:“糟了!給發覺了。”
  烏卓也惶然道:“沒時間走了,先回城堡去。”
  趙雅以淚眼目送這曾使自己嘗到真正愛情滋味的男子离去,所感到的痛悔,像毒蛇般咬著她的心。
  旁邊的齊雨喜叫道:“看!趙兵來了,我們有救了!”
  趙雅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項少龍等大功告成,在烏家戰士的歡呼中凱旋而歸,通過大吊橋,沖入城堡去。
  烏氏親自在廣場迎接,小盤則躲在一身戎裝的烏廷芳和趙倩背后,看著回复了本來面目的“母親”朱姬入堡下車。
  朱姬這時的眼內只看到一個小盤,臉上現出無可掩藏,真摯感人的狂喜神色,往小盤奔過去。
  小盤也哭著奔了出來,投入她怀里去,兩母子抱頭痛哭起來。
  分別了十年,令她朝思暮想的親生骨肉重投入自己怀里,她那能不哭。
  小盤則是因這“母親”而想起自己的生母,哭得比朱姬更厲害,更真誠,積蓄著的憤怒激流般傾瀉而出。
  烏氏來到朱姬母子旁,感動地道:“夫人,這應是高興的時候才對。”
  號角聲起,表示趙軍已兵臨堡下。
  朱姬抬起俏臉,哭得又紅又腫的秀眸看著烏氏道:“我們母子得有今天,全仗烏爺豪情厚義,感激的話不說了,只要我們母子一天在秦國還可以說話,便要保得你們烏家富貴榮華,子孫昌盛。”她已聞悉烏氏与堡偕亡,以掩護她們逃走的壯烈行為,所以掏出了罕有的肺腑之言。
  烏氏目泛淚光,大笑道:“有夫人這句話,烏氏可含笑九泉之下了。”
  肖月潭深恐夜長夢多,催促道:“夫人!我們立即要起行了。”
  烏應元和荊俊的精兵隊員,加上肖月潭和他的三十名好手,護著她們母子,和与項少龍依依惜別的趙倩,往后宅去了,自然是由地道潛往城外,与圖先的部隊會合。
  項少龍、烏卓、滕翼等則留了下來,沒有了他們這几員大將,怎能抵擋人數多上了十多倍,兼后援無有窮盡的趙國大軍。
  趙軍并沒有立即進攻城堡,只在外面布防,邯鄲城內外的駐軍不住赶來增援,運來各种攻城的工具,到第三天時才完成了整個包圍的陣勢。
  這正是項少龍等渴望的事,就是把趙軍牽在這里不放,好讓朱姬他們安然逃返咸陽。
  整個計划最精彩的地方,就是趙人以為嬴政仍在他們手內,所以不太計較其他人逃出去,只要攻破了城堡,殺盡烏家的人,便心滿意足了。
  項少龍不時在城牆露面,還特別安排烏氏和烏廷芳到城樓現身,使趙人更不怀疑他們暗有圖謀。
  第三天晚上,負責監听那四條只能通往堡外密林地道的烏家戰士,發現有趙兵潛來,忙把浸了脂油的柴火拋入地道里,再加鼓風机吹送,把快到達的趙兵活生生□死了數百人后,才把地道以石塊封了。
  那邊的趙王自是气得七竅生煙,清早便派人到城下大罵一番。
  項少龍大感有趣,他還是首次見到這种毫無實質意義的“罵城”。
  滕翼一言不發,取出他那特制的強弓,在趙人目定口呆中,一箭把那聲音特大的罵城專家射下馬來,射程超過了八百步,比弩弓的射程還要遠上了數丈。
  烏家戰士采聲震天。
  趙兵則是噤口無言。
  忽又有一人策馬沖來,這次學乖了,在千步之外已勒馬停定,大聲喝上城堡道:u項少龍,大王要与你說話。”
  項少龍心中好笑,我才不會蠢得喊破喉嚨与你對答。
  旁邊的烏卓召了個人來,笑道:“當眾折辱一下他也好!”
  項少龍會意,道:“叫他有屁就放吧!”說完自己忍不住先笑起來。
  烏卓和滕翼不禁莞爾,對滕翼來說,那是罕見的表情。
  那人呆了一呆,大喝下去道:“有屁就放!”
  聲音在牆上牆下來回激蕩著。
  烏家這面都放聲大笑起來,充滿喜悅的气氛,趙人那邊自是無比憤慨。
  對話還怎樣繼續下去,戰鼓聲中,趙軍開始發動攻城之戰。
  趙人圍城的大軍,不計后勤支援的人數,總兵力達三万多人,以步兵為主,這已是趙人一時間能召集的所有力量,把城堡重重布陣困著。
  在孫子兵法《雄牝城》篇里,將城市大別作兩類:凡居于高處或背靠山岭、又有良好水源的城堡叫“雄城”,非常難被攻克;凡居于低處,或兩山之間,又或背靠谷地,水草不盛的叫“牝城”,只要有足夠力量,一攻便破。
  烏家城堡便是典型的“雄城”,起初建城時趙王是希望作為城內另一能堅守的据點,那知竟是變成對付自己的反叛基地。
  所以趙人亦不想倉猝攻城,免得元气大傷,初時還以為堡內人手和糧草均有問題,這時看到城堡上士气如虹,才知道大錯特錯。
  本來眾將均支持長期圍困的策略,豈知項少龍一句說話,便惹得趙王沉不住气,下令強攻。
  烏家富甲天下,城堡的形式均是依當時最嚴格的標准建成,堅實嚴固。城牆又厚又高,足可抵擋敵人的仰攻、攀登和撞擊,護城河既深且闊,城牆上又有精銳的烏家戰士,所以縱然趙軍人數多了十多倍,仍沒有破城的把握,唯一的优點,就是趙人后援無窮,足以支持他們打一場消耗戰。
  項少龍他們雖有地道之便,但儲存的物資糧食早全部搬來,城外牧場的人又要逃往秦境,故變成了孤軍,不過他們的目的只是要守上一段時間,所以都是心怀舒暢,抱著游戲的心情和趙人玩一場城堡攻防戰。
  項少龍看著舉起護盾,陣容鼎盛,不住迫近的趙軍,皺眉道:“為何他們不把護城河的水源截斷,不用涉水過河那么麻煩?”
  烏卓笑道:“我們這條是活河,不用引進河水,因為壕底有泉水噴出,想截斷也不可以。”
  項少龍恍然,這是經一事長一智了。
  滕翼平靜地道:“破解之法,是開鑿支流,把河水引走,但那最少要十多天的時間才成,我猜他們正在后方赶建活橋,橫跨河上,方便攻城。”
  項少龍奇道:“那現在下面這些人豈非只是虛張聲勢?”
  滕翼道:“圍城軍最忌悶圍,必須讓他們有些動作,當作活動筋骨也好,當作操練也好,只有如此才能保持士气。”
  項少龍點頭表示明白,在戰爭中,人的心理因素絕不可忽略,古今如一。
  驀地下面的趙軍一聲發喊,持盾沖前,直沖到城河對岸處,蹲了下來,躲在盾后,數千弩箭手,隨后沖至,躲在盾牌手后,舉弩發射,一時漫天箭雨往牆上洒來。
  滕翼大聲傳令,烏家戰士全躲到城垛之后,不用還擊。
  滕翼又以比那罵城軍官更大的聲音喝道:“准備沙石!滅火隊准備。”
  話猶未已,敵陣中再沖出一隊二千多的火器兵,以燃著的火箭,往城牆射來。
  攻城戰終于拉開序幕。
  雙方各以矢石火器互相攻擊,外牆和城頭均有撞擊和火灼的痕□□,但都只是表面傷痕,不損結构,烏家戰士居高臨下,矢石充足,守得固若金湯,傷亡极少,而趙人一天下來,已傷亡了千多人,可謂損傷慘重。
  直到此刻,趙王和趙穆仍不明白對方為何各方面均如此准備充足,因為他們一直密切注視烏家的動靜,只見有人和物資移出城外,卻沒有東西運進城堡來。
  他們沒有想起地道的存在,亦不能怪他們愚蠢,一來要建一條這么長的地道,是近乎不可能的事,還有就是因為若有地道,項少龍等就沒有理由留在這里了。那猜到這正是項少龍計划里中最關鍵性的環節。
  那晚消息傳來,秦人大軍犯境,嚇得趙王面青唇白,催迫手下大將日夜不斷攻城。
  到第十天時,趙人在傷亡慘重下,終于成功建立了三條跨河的臨時木橋,搬來云梯攻城,又以巨木撞擊城門。
  烏家戰士則以矢石火器還擊,又以類似長鉤的武器對付敵人的攀攻,并用一鑊鑊的沸水滾油往下澆去,殺傷了敵方近二千人后,趙人才退下去,只守著三座木橋。烏家方面亦死了五十多人,傷了百多人。
  傷者立即被運往城外。
  至此項少龍才真正感受到在戰爭里,個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少,那對他是絕不愉快的感覺。
  守到第二十天,趙人終于成功把河水引走,又花了三天時間以土石把護城河填平,烏家城堡亦呈大勢已去。
  趙人大舉進攻,把攻城的有護甲保護的戰車,推過填平了的護城河。
  這些戰車各种形式都有,最厲害是登城車、撞車和飛樓。
  登城車高度像城牆那么高,使敵人能迅速攀車登城;撞車負著堅木,對城門和城牆施以連續的猛烈撞擊;飛樓則供箭手之用,反以居高之勢,向牆頭的守軍襲擊。
  對付的唯一方法,是以巨石加以轟擊。
  不到兩天,能用的巨石均已用盡,項少龍立即發下撤退的命令。
  當趙軍攻入城內時,整個烏家堡全陷在一片火海里,由于房舍樹木均抹上火油,要救火也有心無力。
  趙人看著大火燃足了十天,剩下一片焦炭殘余,片瓦不留的災場,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但總不會是好受了。
  是役趙人喪生了八千多人,傷了万多人,舉國震惊。
  烏家在趙國軍民中一向聲譽良好,趙王硬是把他們迫反,自是怨聲四起。
  到趙王由瓦礫底發現通往城外的地道,始知中了項少龍之計,不過那時已是一個月后的事了。
  趙王雖暴跳如雷,亦只有徒呼奈何。
  這時他心中亦略有悔意,有項少龍這么好的人材不能用,還把他白送了給秦人,确是何苦來由!
第六卷

第一章 安抵咸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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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國的發祥地在渭水上游秦川的東岸。
  自先祖蜚廉開始,秦人崇尚武風,以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氏族形式,在這片艱苦的土地上掙扎求存,長期与西戎及犬戎作戰,他們的歷史,每一個字都由血和淚寫成。
  部落式戰斗集團的形態,雖使他們与土地的關系薄弱,難以落地生根,卻亦令秦人先祖不受土地的局限,不斷向未開發的西方移民和与异族雜居斗爭。
  周孝王時,嬴姓的非子因替周室養馬蕃息的功勞,受封于此,建立了一個近畿的附庸;其實卻是為周王室承擔了鎮守邊疆、防衛蠻戎的艱苦使命。
  西周四百多年的悠久歲月是秦人最艱辛和困難的歲月,以血汗及無數族人的生命,捍衛周朝共主的西防,同時向西方不住拓展。這种無時無刻不面對嚴酷挑戰和堅毅不移的勇武精神,為秦國打下了堅實無比的基礎。
  千載一時的机會終于降臨到秦人身上。
  周室因幽王無道,犬戎攻入鎬京,幽王被殺,周室威權至此蕩然無存。
  平王東遷,秦襄公因護駕有功,被平王將他升在諸侯之列,秦國終于有了諸侯國的法定地位。
  當戰國開場的時刻,七雄中最不雄的卻是秦國,君權旁落。直至不世霸主秦穆公登位,重用外籍政客百里奚、蹇叔、公孫枝等人,才奠定了一個強國的基礎。
  真正的富國強兵來自秦孝公和公孫鞅的改革,“翻箱倒篋”地摧毀了傳統的氏族部落結构,革新兵制,以軍功論爵,把王室權力提升至當時的极限。又把國都遷至咸陽,筑起宏偉的城闕和宮殿,統一全國的度量衡,將國土并歸為三十一縣,把舊日封區的疆界廢除,人民可擁私田,由國家直接計田征稅。
  至此秦國一躍而為天下霸主,深為東方各國畏懼。
  當項少龍長途跋涉,由邯鄲逃至咸陽時,秦國正享受著公孫鞅那翻天覆地的改革成果。
  咸陽在九稷山之南,渭水之北。故又名渭城。
  項少龍帶著嬌妻烏廷芳,領著滕翼、烏卓和過千家將叩關入秦,受到守關將領的熱烈歡迎,一邊使人飛報咸陽,又調來五艘大船,免去了他們跋涉山林之苦,直抵咸陽之南登岸,烏應元早率著家將和趙倩,与呂不韋的頭號手下圖先在渡頭恭候,非常隆重。
  烏廷芳父女相見,既歡欣若狂,恍若隔世;又触起烏氏壯烈自殺的悲傷,百感交集!拉著趙倩說個不休。
  肖月潭和另一儒生狀似軍師型的青年,伴著圖先,欣然迎向項少龍。
  這圖先体型瘦長,年在三十許間,長得非常結實,皮膚黝黑,動作靈活,舉止間有种栗悍威猛的懾人气勢,雙目有神,配著一副馬臉,算不上英俊,卻有股陽剛的男人气魄和魅力。
  他大步上前,拉起項少龍衣袖,長笑道:“圖先何幸,終于見到心儀久矣的超卓人物,若非項少龍,誰可成此不朽之事?”
  項少龍有點不知如何應付這种熱情,連忙謙讓,心中同時想到現在正值呂不韋和烏家關系的蜜月期,圖先自是得到呂不韋吩咐,要好好籠絡他們。
  圖先又逐一与滕翼和烏卓見面寒暄,神態親切熱烈。
  荊俊這時不知由那里鑽了出來,久別重逢,各人都甚是歡暢。
  肖月潭擺著老朋友的姿態,向項少龍介紹那青年道:“這位是楚國來的名士李斯先生,現在是大老爺的舍人。”
  舍人就是食客。
  項少龍暗忖“李斯”這名字為何如此耳熟,驀地記起,動容道:“原來是少怀輔助名主一統天下大志的李斯先生!”
  李斯渾身一震,垂頭道:“項先生見笑了,李斯那說得上有什么大志,只求能在呂相國領導下一展所長,于愿足矣!”
  肖月潭閃過奇怪之色,暗忖自己說李斯是楚國名士,只是客气的抬舉之語,事實上李斯籍籍無名,只不過憑三寸不爛之舌,令呂不韋頗有點好感,今天隨來亦是自動提出要求,想一睹項少龍的風采,為何項少龍竟像對他聞名久矣呢?不由道:“少龍在何處听過李先生的事?”
  項少龍心中叫苦,難道他能告訴肖月潭是由《秦始皇》那套電影認識到李斯嗎?忙岔開話題道:“呂爺當上了相國嗎?”
  圖先來到項少龍旁,感激地道:“呂爺著鄙人定要清楚表達他對烏老爺子、應元少爺和少龍的感激,若非姬王后和政太子能安返咸陽,事情恐怕會是另一回事。姬王后和政太子在大王和呂爺跟前對少龍推許備至,大王特地要為少龍于明晚安排洗塵宴,好讓少龍稍有休息的机會。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
  項少龍心中暗歎,你口中說得好听,只不過是騙項某去作呂不韋的走狗罷了!
  他對政治和權力斗爭早极度厭倦,更沒有興趣參与呂不韋這外族政團与本土權貴的斗爭,心中暗暗作了決定。
  只看烏家在咸陽以十二個三合院落組成的新宅,便知秦人對烏家隆重的禮遇,亦可推知庄襄王對朱姬、由小盤假冒的嬴政的寵愛,和對呂不韋的寵信。
  這烏家新宅雖遠及不上邯鄲烏家城堡的規模和气派,但卻位于咸陽宮附近公卿大臣聚居的區域。策馬緩馳約一盞熱茶的工夫,便可抵達咸陽宮正中入口的城闕。
  咸陽宮有內外城之分。
  內城主要由渭水之北的咸陽宮和渭南的興樂宮組成,橫跨渭水,靠長達二百八十步的渭橋貫連兩岸交通,形成宏偉壯麗的宮殿組群,且規模遠非邯鄲或大梁的宮殿可以企及。
  兩宮气勢磅礡,全部均為高台建筑,有上扼天穹,下壓黎庶那种崇高博大、富麗堂皇的气魄,隱然有君臨天下之象。
  外城比內城大了十多倍,是平民聚居的郡城區,商業發達,旅運頻繁,肆上貨物,品种繁多,物美价廉。
  當項少龍的車隊路過城東的市集時,便目睹各种畜類產品的出售,例如肉、皮、筋、角、脂、月交等等。另外又有陶、木、鐵器、紡織品等手工業制成品,其況之盛,遠非趙魏兩國所能及,可見國勢和經濟實有直接關系。
  据同乘一車的圖先介紹,咸陽的營運分私營和官營兩种,政府設有管理市場貿易的机關和官吏,以監察和促進商業的發展。例如置鹽鐵官、管理手工業的“工室”、“工師”及司徒、司馬、司空、治田等官吏,以厘定產品的規格、質量或生產的方向,這都反映了秦國強大的經濟實力。
  往烏家新宅路上,所見民風純朴,罕有魏趙等國到處可見的鮮衣華服,但人口卻比大梁更繁盛,邯鄲更是不能相比。
  項少龍耳目一新,暗忖這才是強國的規模。
  行人多配備兵器,武風之盛,更非魏趙能及。
  來到烏家主宅前的廣場處,圖先等告辭离去,臨行前李斯偷偷向項少龍表示明早想來見他,項少龍欣然應允后,李斯才有點茫然地离開了。
  整個烏府上下各人全到了大門來迎接這批烏家的英雄親信,尤其項少龍,更成了烏氏一族的明星砥柱,備受尊崇。
  烏應元撥了四組房舍暫時安頓各人,大部分子弟兵明早便出發到咸陽北郊的大牧場去,由于秦國地大物博,所以牧場的規模更胜從前。
  項少龍應付了親族的歡賀后,春盈等四女才有机會擁著他与烏廷芳、趙倩到他新的隱龍居去。
  婷芳氏原來受不住旅途的艱困病倒了,嚇得項少龍忙赶到她的香閨去。
  伊人清減了不少,玉容蒼白,病因卻有一半是為了挂念項少龍,見他回來,摟著他喜极而泣,到晚宴前,精神好了很多,已可离榻活動。
  看到春盈眾女歡天喜地的樣子,項少龍亦愁怀盡解,摟著婷芳氏和趙倩的蠻腰,欣然問道:“今晚由誰伴我?”
  兩女俏臉飛紅,自然是都想陪他。
  烏廷芳笑道:“不若我們三人一起陪你吧!只怕你應付不了。”
  趙倩亦赧然嬌笑道:“還有六個丫頭呢?看你怎生應付?”
  項少龍望了春盈四女一眼,奇道:“何來六個之多?”
  婷芳氏笑道:“忘了倩公主的翠桐和翠綠嗎?”
  項少龍一呆道:“她們不是留在邯鄲嗎?”
  趙倩怨道:“你忘了她們哩!幸好人家央陶公派人把她們乘混亂中,秘密接了出來,比你們還早了十天到咸陽呢。”
  項少龍大喜道:“還不喚她們來見我?”
  趙倩一聲嬌呼,只見兩個美麗的俏婢由內堂奔了出來,拜倒項少龍身前,忍不住痛哭起來。
  項少龍心中涌起忽略了她們的歉意,怜意大生,起身扶起兩女,撫慰一番后,才到主宅大堂和烏應元共進晚膳,与會的還有陶方、烏卓、滕翼和荊俊。
  一番勸酒和互相祝賀后,烏應元由衷致謝地道:“我們烏家能有此再生机會,全賴各位協力同心,不顧生死爭取回來的。”
  陶方道:“今次我們真的可安居樂業了,王后和太子回到咸陽后,呂爺立即被封為右丞相,只要再立軍功,便可晉爵封侯,我們烏家有了這個大靠山,老爺在天之靈,都安樂了。”
  提起烏氏和隨他一齊殉死的妻妾婢仆,眾人都神色一黯。
  烏應元咬牙切齒道:“這筆血賬,呂相國必會為我們追討回來,圖管家私下對我說,相國已有了攻打趙國的計划,還希望由少龍執行。”
  項少龍心中苦惱,說實在的,他的主要仇人只是趙穆,趙王最多只算個幫凶,若要他率軍把趙境內的城池逐一攻陷,涂炭生靈,實非他所愿。
  對侵略性的戰爭,他實感深深的厭惡。
  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就是他怎也不可成為呂不韋的爪牙,因為歷史上的秦始皇,即位十年前后,便与呂不韋決裂,他怎可站在呂不韋的一邊呢?
  可是看來烏家各人,早視呂不韋為他們的新主子,一副生死与共、同進同退的樣子。自己又不可以告訴他們歷史會朝怎么方向發展,亦自問無法令他們相信。這确是頭痛之极的一回事。
  歎了一口气道:“秦王冊封呂爺為丞相,難道秦國本地的權貴全無异議嗎?”
  烏應元見他對呂不韋准備委他以重任的事毫不在意,奇怪地瞧了他几眼,道:“不但有异議,還反對得非常激烈呢。”頓了頓道:“秦自衛人商鞅之后,排外的情緒相當強烈,后來為了瓦解蘇秦促成的合從,免受東方六國的聯攻,才勉強用了個張儀,以連橫對合從。之后又再重用范睢,采取遠交近攻的策略,應付六國聯手之勢,都可說是在迫不得已下,不能不借助外國的人材,為己籌謀。”
  再歎一口气道:“可是白起被昭襄王賜死后,秦國軍方非常不滿,終于迫得范睢丟官,仇外的情緒再次壯大起來。我們雖說有秦人血統,可是終被視為外人,屬呂爺的系統,所以我們定要全心全力□助呂爺,否則若他倒台,我們亦不會有好日子過。”
  最后這几句自然是要提醒項少龍了。
  滕翼等人均默然不語,他們三人全以項少龍馬首是瞻,只看重項少龍的想法。
  陶方插入道:“現在呂爺的策略是要先立軍功,因為秦人一向重武輕商,呂爺做生意賺錢的本事當然誰都不會有疑問,但在軍事上,秦人卻認為他一竅不通,所以他若能在這方面有所建樹,地位即可穩若泰山,我們定要在這方面為他多做工夫。”
  滕翼沉聲道:“秦人方面反對呂不韋的主要有什么人?”
  烏應元道:“最主要是以楊泉君為首的本地權貴,他們因姬王后曾是呂爺小妾,所以怀疑政太子非是大王骨肉,于是抬了大王的次子成虫喬出來,這批人都是秦國實力派的人物,呂爺對他們非常忌憚,連大王都不敢過份違逆他們,所以雖任用了呂爺為右丞相,左丞相仍只得起用楊泉君。”
  陶方怕他們不清楚楊泉君,進一步解釋道:“楊泉君乃昭襄王王后之弟,當年大王之能成儲君,他也曾盡力游說乃姊,使她向昭襄王說項,所以一直以為自己功勞最大,現在竟然屈居呂爺之下,自然极不服气。”
  眾人恍然。
  昭襄王乃現今嬴政之父庄襄王嬴异人的祖父,那時异人的父親安國君仍只是儲君身份,對异人毫不重視,否則也不會送了他去趙國作質子。
  呂不韋得了异人這“奇貨”后,大施銀彈,買通安國君最寵愛的華陽夫人之姊和楊泉君,使他們分別游說華陽夫人及昭襄王的后妃,再由她們影響安國君和昭襄王,异人始有問鼎王位的机會。
  項少龍知道這并非說服烏應元要小心呂不韋的時刻,不再多言,岔開話題,一番風花雪月后,晚宴完畢,各自回居所休息。
  离開大堂,滕翼和烏卓兩人借口送他回去,陪他一道走。
  滕翼低聲問道:“少龍似乎對呂不韋沒有多大好感,是嗎?”
  項少龍苦笑道:“商人都是只重實利,這种人滕兄愿和他交朋友嗎?”
  烏卓皺眉道:“可是正如少爺所言,我們的命運已和他挂了鉤,若他坍台,我們亦完了。”
  項少龍真想把小盤的事告訴他們,終壓下這不智的想法,微笑道:“這事隨机應變吧!待呂不韋的權位穩定下來后,我們才設法和他畫清界線,否則定會給他累死。這是我的想法,切莫告訴任何人,連荊俊和陶方都不可□露。”
  兩人對項少龍早心悅誠服,又見他這么信任自己,都欣然點頭。
  道別后,項少龍回到新的隱龍居。
  居內燈火通明,眾女聚在大廳內,觀看趙倩和烏廷芳兩人下棋。婷芳氏則因病体尚未完全复元,回房休息。
  項少龍先到房內探看婷芳氏。
  這美女不知是否因環境影響,又或項少龍的愛寵,原本冶艷的風姿,化作姣麗中帶著貴气的動人气質,穿了一襲素藍地淡黃鳳紋的貴婦服裝,刻意為他打扮過的高髻云鬟,淡素蛾眉,充滿著清雅誘人的風情,臉色雖仍有點蒼白,卻另有一股楚楚動人的柔弱美姿,在燈火映照中,美目藏著對他海樣的深情和依戀。
  自大梁之行后,為了應付趙人,他少有与她這种單獨相處的机會,禁不住一陣疚歉。
  眾女陣陣喧笑聲,隱隱由大廳處傳來,卻不會破坏這里的宁洽,反更增添了幸福、滿足和溫馨的感覺。
  婷芳氏見他走進房來,“啊!”一聲歡喜地擁被坐了起來,玉臉生輝。
  項少龍坐到榻沿,把這扑入怀內的美女擁個結實,感覺著她高挺酥胸起伏不停,丰盈誘人的生命感覺。
  他以面頰摩擦著她粉嫩的臉蛋,看著她后頸和領口內一截雪白的內袍,心中一陣激動,比之以前任何一刻,他更有信心保護自己心愛的女子。
  但在達到擁有這信心的旅途前,他已經歷了無數令他心傷魂斷的事。
  他想起了趙雅,心中一痛!對她再沒有獲知她背叛了他時的恨意了。不過這又如何呢?他們已沒有修好的可能。
  在魏國的紀嫣然知否他已來了這里呢?
  于這通訊困難的古世界,他們便像生活在兩個不同的星球里。難怪古人對离別生出這么多傷情和感触,相思之苦确使人受盡折磨,婷芳氏正是因此病倒,為情消瘦。
  現在婷芳氏和趙倩都是孤零無依,唯一倚憑的就是自己,他怎能不寵她們疼她們呢?
  不知是否病中特別使人脆弱,婷芳氏流下了情淚,死命摟緊他道:“夫郎啊!妾身想得你很苦哩!”
  項少龍又念起美蚕娘,一時神傷魂斷,擁著婷芳氏倒到榻上去,拉開了她的外袍,讓她被雪白內服包裹著正急劇起伏的肌膚体態盡呈眼底。
  醉人的幽香扑鼻而來,深開的領口可看到她嬌嫩丰滿的胸肌。
  項少龍俯頭埋在她的胸脯里,緊繃著的神經松弛下來,同時生出對斗爭仇殺的厭倦,只希望以后能退隱于泉林之地,把紀嫣然和美蚕娘都接了來,過那只羡鴛鴦不羡仙的醉人生活。
  腦內勾畫出溪水緩流、芳草濃綠、林木蒼翠、丹山白水的美景。
  他要求的不是華衣美食,而是原始清苦的生活。
  在這地廣人稀的世界,找個世外桃源之地,開墾荒田,种些農作物,由怀中玉人養飼鴨,自己則負責捕魚狩獵,直至老死,于愿已足。
  婷芳氏俏臉生霞,星眸緊閉,呼吸急促起來,不時夾雜著使他魂搖魄蕩的嬌吟,顯是春情勃發,不可遏止。
  項少龍并不急于侵占她,想著來時經過的原始森林,途中不時遇上漫天濃霧,又或飛瀉千尋的瀑布、山中的大湖,不由神思飛越,暗下決心,終有一天,他要在山林終老。
  對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這种生活,才最是迷人的。
  婷芳氏勉力睜開美眸,射出灼熱的情火,怪他仍不和她合体交歡。
  項少龍心神俱醉,忘掉了一切,把所有注意力全投到她迷人的肉体去。
第二章 秦宮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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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美嬌柔的聲音,把他從最深沉的睡眠中喚醒過來,睜眼一看,初升的驕陽早散發朝霞,猛然坐了起來。
  美麗的三公主趙倩嚇了一跳后,抿嘴嬌笑道:“我們三個都輸了,誰都估你爬不起床來的。”言罷俏臉飛紅,羞喜不胜,顯是想起了昨晚激烈醉人的“戰況”。
  項少龍給她提醒,試著舒展筋骨,發覺自己仍是生龍活虎,哈哈一笑,一把摟著趙倩,倒往榻上,道:“唔!待和乖倩儿再來一次吧!”
  趙倩欲迎還拒,偏又渾体發軟,無力爬起來,嬌吟道:“相國府的李斯先生來找你呢!”
  項少龍記起李斯昨天向他密訂的約會,歎了一口气,先探手到趙倩衣內,放肆一番后,才起榻讓妻妾美婢侍候盥洗更衣,指頭都不用他動半個,一切便弄得妥當整齊。腦中想的卻是如何把翠桐翠綠這兩個俏丫頭都弄到榻上去,不由啞然失笑,自己那貪嘗新鮮的男人特性仍沒有絲毫改變。
  李斯在內軒等他,神色平靜,至少表面如此。
  客套了兩句,秋盈獻上香茗糕點后,李斯開門見山道:“項先生究竟在何處听過在下名字,為何像對李某非常熟悉的樣子。”
  項少龍昨晚曾向陶方查問過這將來□助秦始皇征服六國的一代名臣的身世,知他是韓非的師弟,師事荀子,很想騙他說是由韓非處听到的,但想到謊言說不定有拆穿的一朝,放棄了這想法。微笑道:“李先生听過緣份這回事嗎?”
  李斯愕然道:“什么是緣份?”
  專論“因緣”的佛教要在漢代才傳入中國,李斯自然不明白項少龍在說什么。
  項少龍呷了一口熱茶后道:“命運像一只無形的手,把不同的人,無論他們出生的背境如何不同,相隔有多遠,但最終亦會把他們拉在一起,變成朋友、君臣、又或夫妻主仆。這就叫作緣份。”
  李斯臉露訝色,思索了一會后,點頭道:“想不到項先生不但劍術傾動天下,還有這么發人深省的思想,只不知這和先生知悉在下的事有何關系呢?”
  項少龍淡淡道:“緣份是難以解釋的,項某雖是初見先生,但卻像早知道了很多關于先生的抱負,沖口便說了那番話出來,或者是因為曾聞李兄游學于荀卿的關系吧!”
  李斯皺起眉頭,他雖出自荀卿門牆,兩人思想卻有很大分別,正要說話,項少龍岔開話題道:“先生對治國有何卓見呢?”
  李斯呆了一呆,這話若是庄襄王問他,自是口若懸河,說個不停。但項少龍不但尚未有官職,且屬呂不韋系統,假設他李斯和對方交淺言深,抖出底牌,說不定會招來橫禍,不禁猶豫起來。
  自來到咸陽后,雖曾与呂不韋深談過几次,呂不韋亦表示對他頗為欣賞,但他卻看出呂不韋不但野心极大,賦性驕橫,遲早會惹出禍來,兼且他治國之道和自己大相徑庭,他很難會受賞識重用,正在心中苦惱。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先生并不甘于只作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幕僚吧!”
  李斯大吃一惊,忙道:“項先生說笑了!”
  項少龍正容道:“要成大事,便要冒大險,先生若不能把生死置于度外,今天的話便至此為止,事后我們亦不向任何人提起,如何?”
  李斯凝神看了他一會,只覺項少龍透出使人心動的真誠,心中一熱,豁了出去道:“未知項先生有何卓見和提議呢?”
  項少龍道:“李先生怎樣看呂相國將來的成敗呢?”
  李斯臉色微變,長長吁出一口气,歎道:“項先生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項少龍明白他的苦衷,溫和地道:“李先生現在呂府干些什么工作?”
  李斯爽快答道:“李某正協助呂相國依他指示編寫《呂氏春秋》,相國希望能以此書擬出一套完整的治國理論和政策,嘿!李斯只是其中一名小卒,‘協助’這詞語實在有點夸大了。”
  項少龍并非歷史學家,還是初次听聞此事,奇道:“原來竟有此事,不知書內對治國之道,有什么新的看法?”
  李斯嘴角牽出一絲不屑之色,淡然道:u那有什么新的看法,主要還不是集前人的精要,提出‘法天地’的主張,那是說只有順應天地自然的本性,才能達到天下大治,所謂君臣各行其道,互不相涉。為君之道,必要以仁德治國,不時反省,求賢用賢,正名審分,最后達到無為而治的理想。”
  項少龍見他說理清晰,心中佩服,輕聲問道:“先生認為相國這套主張行得通嗎?”
  李斯那敢答他,問道:“項先生又以為如何呢?”
  項少龍知道若不露上一手,會被這博學多才、胸怀大志,比自己更年輕的人看不起,從容道:“呂相國以韓人而執秦政,重用的多是三晉人,和他結交的王后又是趙女,加上秦國自商鞅變法以來,崇尚以法和武治國,与呂相國的治國思想如南轅北轍,全無調協的地方,將來會發生何事,望先生有以教我。”
  李斯拍案而起道:“有項先生如此人材在秦,李斯可回家務農了。”
  項少龍一把抓著他手臂,拉得他坐回椅內,誠懇地道:“先生言重了,先不說項某對治國之術一竅不通,最主要是項某無心仕途,以前种种作為,只是求存而非求名利,終有一天會退隱山林,不理世務,大秦能否一統六國,全賴先生了。”
  李斯呆了一呆,暗忖這話若由庄襄王對他說就差不多,項少龍縱得庄襄王另眼相看,可是庄襄王絕非什么有為明主,事事都以呂不韋馬首是瞻。在目前的形勢下,他們這些外人,不依附呂不韋還可依附何人?但項少龍卻擺出別樹一幟的格局,确令他費解。
  項少龍伸手按在他肩頭處,微笑道:“項某這番話,李先生終有一天會明白,安心留在咸陽吧!這是你唯一可以發展抱負的地方了。”
  李斯告別后,項少龍找到滕翼,共進早餐。
  席間滕翼道:“少龍今后有什么打算?”
  項少龍自然有他的如意算盤,就是憑著他在《秦始皇》那套電影得來的資料。為小盤這冒牌嬴政建立他的班底,好應付將來發生的呂不韋專權,与及假宦官□毒的出現。
  現在找到了個李斯,還有就是王翦、王賁父子,都是日后為秦始皇統一天下的名將,有了這三個人□助小盤,他可安心退隱田園了。
  輕松地歎了一口气,挨到椅背,伸展著身体道:“說真的,我項少龍胸無大志,殺了趙穆后,我會到烏家偏遠的牧場,過些田園的隱居生活,閒來打獵捕魚便感滿足了。”
  滕翼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淡淡道:“假設你能做得到,我陪你去打獵。”
  這時荊俊旋風般沖了進來,神采飛揚道:“來!讓小俊作引路人,領兩位大哥見識咸陽的繁華盛景。”
  滕翼皺眉道:“這些日子來你和什么人胡混在一起?”
  荊俊在兩人對面席地坐下,興奮地道:u當然是相國府的人,在這里真刺激,每天都打架傷人,前天相國府的劍士便在咸陽最大的官妓樓中伏,死了三人,傷了七人,算那些偷襲的賊子走運,我剛去了渭南的太廟偷看寡婦清拜祭先王,否則怎會傷亡了這么多人?”
  項少龍和滕翼對望一眼,都暗叫不好,這小子年輕好斗,說不定會惹出禍事來。
  滕翼皺眉道:“秦人不是最重法紀嗎?為何竟會隨便打斗?”
  荊俊得意地道:“現在咸陽亂成一片,誰管得了誰,尤其牽涉到左右相國府的人,更是沒有人敢理。”
  項少龍肅容道:“這几天你最好不要惹是生非,我們看清楚形勢后,會立即回趙對付趙穆,明白了嗎?”
  荊俊大喜并敬禮道:“小俊曉得了,真好!我可以把趙致弄回來。”
  滕翼沉聲喝道:“你愈來愈放肆了!”
  荊俊最怕滕翼,嚇得俯伏地上,不敢作聲。
  滕翼向項少龍歎道:“少龍!這小子年紀太輕,不知輕重,我會管教他的了,少龍勿放在心上。”
  項少龍笑道:“我怎么會怪他?”
  荊俊抗聲道:“小俊最尊敬兩位大哥!”
  滕翼喝道:“閉嘴!”向項少龍打個眼色,表示想獨自訓斥荊俊。
  項少龍會意,自行返回隱龍居去,尚未踏進門檻,天井處傳來眾女陣陣的歡叫喝彩聲,赶去一看,原來妻婢們全換上輕便短襦,正在拋球為樂,婷芳氏則坐在一旁含笑觀看。
  春盈和夏盈擁了上來,把他拉入場去。
  這一天就在充滿歡樂的气氛中度過,黃昏時,烏應元使人來請他,同往皇宮赴宴。
  想到即可見到呂不韋這叱風云,影響了整個戰國歷史的人物,項少龍亦不由有點緊張起來。
  他怎想得到只不過在“黑豹酒吧”打一場閒架,竟徹底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呢!
  馬車緩緩開進宏偉的大門,由圓巷形的門洞,進入主大殿前的廣場。
  大門兩旁設有兵館,駐屯了兩營軍隊,由司馬尉指揮,循例問過后,使十二騎前后護著項烏兩人的馬車,往內宮馳去。
  像趙宮般,咸陽宮雖大了几倍,仍是“前朝后寢”的布局,外朝是秦王辦理政務、舉行朝會的地方,內廷則是秦王和諸子妃嬪的寢室。
  前廷的三座主殿巍峨壯麗,設于前后宮門相對的中軸線,兩邊為相國堂和各類官署;后廷以秦王与王后的后三宮為主,左右兩方為東六宮和西六宮,乃太后、太妃、妃嬪和眾王子的宮室。
  項少龍沿途觀覽、只見殿堂、樓閣、園林里的亭、台、廊廓等等,無不法度嚴緊,气象肅穆,非是趙宮所能比擬。
  內廷建筑形式比外廷更多樣化,布局緊湊,各組建筑自成庭院,四周有院牆圍繞,不同區間又有高大宮牆相隔,若沒有人引路,迷途是毫不稀奇的事。
  想到小盤有一天會成為這里的主人,而此事正是由自己一手促成,項少龍不由生出顧盼自豪的成就感。
  庄襄王設宴的地方是后廷的“養生殿”,也是后宮內最宏偉的木构建筑,是座三層樓式的高台建筑,高台上是兩層樓閣式的殿堂,殿堂兩旁及其下部土台的東西兩側,分布著十間大小不等的宮室,有臥室、休息室、沐浴室、盥洗室等,各室間以回廊、坡道相連。牆上有彩繒壁畫,回廊的踏步舖上龍鳳紋或几何紋心磚,殿堂和長階則舖方磚,气派宏偉,富麗堂皇。
  馬車停在大殿堂階下的廣場里,呂不韋特別遣管家圖先在那里恭候他們,見面時自有一番高興和客套。
  步上長階時,圖先低聲道:“今晚除呂相爺外,還有楊泉君,此人自恃當年曾為大王出力,專橫驕傲,大王和呂相都讓他三分,兩位小心應付了。”
  烏應元見他對他們丈婿如此推心置腹,顯是把他們視作自己人,心中歡喜,不斷應諾。
  項少龍想起終有一天要与呂不韋反臉決裂,卻是心中感歎。
  這或者就是預知命運的痛苦,禁不住意興蕭索,更增避世退隱之心。
  才跨入殿門,一聲長笑扑耳而至,只見一個無論体形和手足均比人粗大的豪漢,身穿華服,虎步龍游般往他們迎來,頭戴絲織高冠,上插鳥羽簪纓,行來時鳥羽前后搖動,更增其威勢。
  此人年約四十,生得方臉大耳,貌相威奇,只嫌一對眼細長了點,但眸子精光閃閃,予人深沉厲害的感覺。
  烏應元慌忙拉著項少龍行跪叩之禮,高呼呂相。
  尚未拜下,呂不韋已搶上前來扶著兩人,灼灼眸光落到項少龍身上,訝然道:“難怪姬王后和肖先生均對項少龍贊不絕口,我呂不韋足遍天下,還是第一次見到少龍這般人才。”
  有如洪鐘的聲音,在殿堂的空間震蕩回響著。
  項少龍見他只比自己矮了少許,气勢迫人而來,心中暗贊,忙謙讓道:“相爺夸獎了!”
  偷眼一看,只見除在上首設了三席外,大殿左右各有兩席,每席旁立著兩名宮女,舒了一口气,不用應付那么多人,自然輕松了點。
  呂不韋毫無相爺架子,左右手分別挽著兩人,往設于上首之右那席走去,低聲在項少龍耳旁道:“本相正苦于有兵無將,少龍來了就好,我何愁大事不成。”又哈哈笑了起來。
  那邊的烏應元喜道:“全賴相爺提攜了。”
  項少龍卻是心中叫苦,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呂不韋這么看重自己,他還怎能脫身去享受憧憬著的田園生活?
  這時三人來到席前,呂不韋先揮手命宮女退開,才低聲道:“本相已和大王說好,任少龍為蒙驁將軍副將。蒙將軍本是齊人,來秦后一直被本地軍將排擠,郁郁不得志,其實他兵法謀略,我大秦均無人能及,若有少龍為輔翼,立下軍功,本相定不會薄待你們。”
  項少龍暗叫厲害,呂不韋這种籠絡手法,既直接又有力,怎不教人為他盡心盡力。先扮作感激的樣儿,才道:“相爺如此看重少龍,縱為相爺肝腦涂地,亦不會有半分猶豫,問題只在于少龍的大仇人趙穆仍然健在,一天不能將此惡賊碎□万段,少龍亦很難分神到別的事情上。”
  呂不韋大力抓著他的手臂,眼中厲芒一閃道:“本相亦恨不得把他剝皮拆骨,少龍即管放手施為,万事有本相支持,拿了他首級后,記得帶回咸陽,大王和本相亦要一睹為快!”
  項少龍至此才真正領教到呂不韋的厲害,難怪他能以一個商人,成為天下最強大國家的右丞相。
  而且他只由自己几句話,便看穿自己准備潛回邯鄲行刺趙穆,可知他的腦筋是多么靈敏迅捷。
  門官唱道:“蒙驁將軍到!”
  項少龍差點沖口說“一說曹操,曹操就到”,幸好記起曹操尚未出世,連忙忍住。
  呂不韋欣然轉身,大笑道:“有什么事比見到老朋友更令人欣悅呢?”
  項少龍和烏應元往正門望去,只見一位高瘦的男子,身穿錦袍,气宇軒昂地大步走入殿內,隔遠便禮拜道:“蒙驁參見呂相!”
  呂不韋以他獨特懾人的步姿,迎了上去,親熱地与蒙驁把臂而行,往烏項兩人處走來。
  這蒙驁臉型修長,年紀約在四十許間,膚色黝黑,滿臉風霜,眉頭像時常都皺到一起的樣子,不過雙目藏神,使人有超卓不群的感覺。身体非常硬朗靈活,顯然因大量運動而保持在极佳狀態中。
  項少龍暗忖呂不韋的眼光這么厲害,給他看得上的蒙驁自非無能之輩。
  蒙驁和烏應元早已認識,打過招呼后,精光閃閃的眼神落到項少龍臉上。
  項少龍不想和他對望,連忙行下輩之禮。
  呂不韋為兩人引介。
  蒙驁顯然不大擅長交際,繃緊的臉沒有什么笑容,有點生硬地道:“幸會!幸會!”
  烏應元笑道:“荊俊那小子來此几天,便与蒙將軍的令郎們結為好友,不時到荒郊打獵游樂呢!”
  呂不韋欣然道:“那小子的身手真的很好,來咸陽這么短一段日子,便擊敗了本地三個著名劍手,他卻誰都不服,只服少龍,害得我們都心痒痒想看看少龍的絕世劍法。”
  項少龍這才知道荊俊干了這些事出來,也不知應歡喜還是憂心,看來暫時他想不站在呂不韋這一方也不行的了。
  蒙驁听到有人提起他的儿子,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道:“看看少龍什么時候有空,請來舍下一敘,小武和小恬都很仰慕少龍呢!”
  項少龍尚未有机會答話,門官唱喏道:u左丞相楊泉君、大將軍王□到!”
  蒙驁的笑容立時收了起來,呂不韋則冷哼一聲,看來這新和舊、外地和本土兩個派系的斗爭,已到了完全表面化的白熱階段。
  項少龍望往大門,只見一個身穿交領華服的矮胖子和一個穿著戰袍的彪型大漢,昂首闊步而來。
  秦人風气确与趙人不同,既沒有前呼后擁的家將,亦沒有奏樂歡迎的樂隊,簡單多了,反使項少龍輕松寫意。
  項少龍心中好笑,呂不韋這右丞相和楊泉君這左丞相,各帶一名將軍出席,顯然并非偶然,而是秦王蓄意讓雙方勢力均衡的安排。
  不過這王□乃秦國軍方首要人物,而蒙驁只是個不得志的將軍,顯然呂不韋仍未獲得秦國軍方的支持,這就是呂不韋致命的弱點,所以才會如此積极爭取項少龍,否則這務實的商人可能看多他一眼都不愿意。
  楊泉君和王□的目光都凝注著項少龍。
  項少龍和烏應元連忙施禮。
  王□很有風度,微笑還禮。
  楊泉君神情倨傲,略一點頭,一眯那對被肥肉包圍著的陰險細眼,冷冷一笑道:u項兵衛來了多少天呢!本君若非來此赴宴,恐怕仍不能一睹尊駕的風采!”
  這几句話分明怪責項少龍到咸陽后,沒有謁見他這要人。
  烏應元心中暗罵,臉上卻堆起笑容道:u愚婿昨天才到,疏忽之處,君上大人有大量,切勿放在心頭。”
  項少龍反放下心來,這楊泉君喜怒形于色,庸俗平凡,怎會是呂不韋對手,反是這王□厲害多了。
  “當!”
  磐聲響起。
  十八名虎背熊腰,身型彪悍的衛士手持長戈,步履整齊地由后堂進入殿內,排列兩旁。
  接著殿后傳來密集步下樓梯的聲音。
  項少龍心中恍然,原來庄襄王一直在上一層的殿堂里,這時得人通知賓客到齊,才下來主持晚宴。
  同時猜到先前呂不韋當是在上一層与庄襄王密議,由此可見兩人關系多么密切。
  眾人分列兩旁跪伏迎迓秦王大駕。
  先是四名內侍肅容步出,后面是八位俏麗的年輕宮娥,服飾以紫色為主,襯以紅藍二色,頗有點土气,遠及不上趙魏兩國宮女內侍的華袍繡服。
  他們分成兩組,每組二男四女,肅立一側。
  環佩聲響。
  一位体態綽約、羅衣長褂的俏佳人,牽著發冠華衣、年約十歲的小孩盈盈走了進來。
  項少龍偷眼一看,還以為是朱姬和小盤,等看清楚時,才知錯了。
  此時內侍之一唱道:“秀麗夫人、成虫喬王子到!”
  項少龍心想,這就是楊泉君要捧的王子了,這秀麗夫人姿色不俗,應是庄襄王由邯鄲返秦后納的妃嬪,她和儿子能出席這宴會,隱有与朱姬和小盤分庭抗禮之勢,可見庄襄王對她頗為愛寵,否則早被打下冷宮。
  環佩再響,項少龍立時眼前一亮。
  只見朱姬身穿用金縷刺繡著花紋圖案的短襦,熠熠閃光,非常搶眼,下面是触地裙褂,加上高髻宮裝,走起路來若迎風擺柳,更襯托出她纖腰丰臀的体態和媚在骨子里的動人風情,立時把那秀麗夫人比了下去。
  她一手攬衣,另一手拖著以黑色為主、短襦錦褲的小盤,正是“羅衣何飄飄、輕裾隨風還”,輕盈柔美、飄逸若神。
  項少龍想起曾与她擁眠被內,枕邊細語,又是另一番滋味。低下頭去,避免与她的妙目交触。
  內侍唱道:“姬王后、政太子到。”
  兩對母子,分別來到宴席旁,下跪等待庄襄王的龍駕。
  小盤目不斜視,一眼也不望項少龍。
  項少龍心中贊許,他曾千叮万囑地吩咐小盤,對他絕不可神態有异,否則說不定會惹起朱姬或其他有心人的怀疑。
  四名內侍一齊唱道:“大王駕到!”
  項少龍不敢再偷看,只能在腦海幻想著對方模樣。
  一把柔和悅耳、斯文平淡的聲音在前方響起道:“眾卿平身!”
  眾人齊呼道:“多謝大王!”
  項少龍隨眾人立了起來,抬頭一看,剛好与庄襄王打量他的眼光直接交触。
  這曾在邯鄲作質子的秦王,年約四十,身材高瘦,頗有點仙風道骨之態。皮膚白皙如女子,臉容蒼白,卻有股罕見的文秀神采,手指纖長,予人一种有良好出身,大族世家子弟的气質,只可惜雙目神光不足,否則更是气概不凡。
  頭頂冕旒,外黑內紅,蓋在頭頂是一塊長方形的冕板,使他更添帝王之姿。
  身上當然是帝皇的冕服,黑底黃紋,襯著金邊,庄嚴肅穆。
  看到項少龍遠胜一般人的体形和神采,庄襄王的龍目亮了起來,唇角露出一絲溫文爾雅的笑意,柔聲道:“能成非常之事,必須非常之人,少龍你沒有令寡人失望。”
  項少龍想不到庄襄王直呼他的名字,語气又如此親切,連忙拜謝。
  庄襄王目光落到烏應元身上,溫和地道:“得婿如此,烏先生還有何求,烏家异日定能因少龍光大門楣,可以預期。”
  烏應元大喜謝恩。
  楊泉君和王□交換了個眼色,都看出對方心中不滿。
  庄襄王目光掃過眾人,淡淡道:“眾卿請入席!”
  磐聲再響。
  另十八名衛士由內步出,先前的衛士九人一組,到了客席后持戈守立。
  一位体態綽約、羅衣長褂的俏佳人,牽著發冠華衣、年約十歲的小孩盈盈走了進來。
  項少龍偷眼一看,還以為是朱姬和小盤,等看清楚時,才知錯了。
  此時內侍之一唱道:“秀麗夫人、成虫喬王子到!”
  項少龍心想,這就是楊泉君要捧的王子了,這秀麗夫人姿色不俗,應是庄襄王由邯鄲返秦后納的妃嬪,她和儿子能出席這宴會,隱有与朱姬和小盤分庭抗禮之勢,可見庄襄王對她頗為愛寵,否則早被打下冷宮。
  環佩再響,項少龍立時眼前一亮。
  只見朱姬身穿用金縷刺繡著花紋圖案的短襦,熠熠閃光,非常搶眼,下面是触地裙褂,加上高髻宮裝,走起路來若迎風擺柳,更襯托出她纖腰丰臀的体態和媚在骨子里的動人風情,立時把那秀麗夫人比了下去。
  她一手攬衣,另一手拖著以黑色為主、短襦錦褲的小盤,正是“羅衣何飄飄、輕裾隨風還”,輕盈柔美、飄逸若神。
  項少龍想起曾与她擁眠被內,枕邊細語,又是另一番滋味。低下頭去,避免与她的妙目交触。
  內侍唱道:“姬王后、政太子到。”
  兩對母子,分別來到宴席旁,下跪等待庄襄王的龍駕。
  小盤目不斜視,一眼也不望項少龍。
  項少龍心中贊許,他曾千叮万囑地吩咐小盤,對他絕不可神態有异,否則說不定會惹起朱姬或其他有心人的怀疑。
  四名內侍一齊唱道:“大王駕到!”
  項少龍不敢再偷看,只能在腦海幻想著對方模樣。
  一把柔和悅耳、斯文平淡的聲音在前方響起道:“眾卿平身!”
  眾人齊呼道:“多謝大王!”
  項少龍隨眾人立了起來,抬頭一看,剛好与庄襄王打量他的眼光直接交触。
  這曾在邯鄲作質子的秦王,年約四十,身材高瘦,頗有點仙風道骨之態。皮膚白皙如女子,臉容蒼白,卻有股罕見的文秀神采,手指纖長,予人一种有良好出身,大族世家子弟的气質,只可惜雙目神光不足,否則更是气概不凡。
  頭頂冕旒,外黑內紅,蓋在頭頂是一塊長方形的冕板,使他更添帝王之姿。
  身上當然是帝皇的冕服,黑底黃紋,襯著金邊,庄嚴肅穆。
  看到項少龍遠胜一般人的体形和神采,庄襄王的龍目亮了起來,唇角露出一絲溫文爾雅的笑意,柔聲道:“能成非常之事,必須非常之人,少龍你沒有令寡人失望。”
  項少龍想不到庄襄王直呼他的名字,語气又如此親切,連忙拜謝。
  庄襄王目光落到烏應元身上,溫和地道:“得婿如此,烏先生還有何求,烏家异日定能因少龍光大門楣,可以預期。”
  烏應元大喜謝恩。
  楊泉君和王□交換了個眼色,都看出對方心中不滿。
  庄襄王目光掃過眾人,淡淡道:“眾卿請入席!”
  磐聲再響。另十八名衛士由內步出,先前的衛士九人一組,到了客席后持戈守立。
  眾人紛紛來到席旁立定,待庄襄王坐下,侍衛卓立其后,秀麗夫人和朱姬兩對母子亦席地坐下時,才敢入席坐下。
  右邊兩席,上首處坐的是呂不韋和項少龍,接著是蒙驁和烏應元;另一邊則由楊泉君和王□各据一席,涇渭分明。
  項少龍故意不看朱姬和小盤,以免庄襄王或其他人發覺他和她“母子”二人的特別關系,這叫宁教人知,莫教人見。
  宮女穿花蝴蝶般穿插席間,為各人添酒和奉上美點。庄襄王道:“姬后和政王儿均安返咸陽,寡人再無憾事,讓我們喝一杯!”
  眾人舉酒祝賀,不過秀麗夫人、楊泉君和王□等的臉色當然不太自在了。
  庄襄王的眼光落到朱姬和小盤處,眼神更溫柔了,以他那充滿感情的好听聲音道:“政王儿,少龍有大恩于你,還不敬項先生一杯!”
  項少龍亦不由為他的風采傾倒,深感成功非靠僥幸。庄襄王能于落魄時被呂不韋看中是“奇貨可居”,后來又打動了最被當時昭襄王寵愛的華陽夫人,納其為子,最后突圍而出,成為王位繼承者,自有其攝人的特色和丰采。否則縱使呂不韋再多花點錢貨,亦只是枉費工夫。
  小盤聞言起立,來到項少龍席前。
  到此刻兩人才有机會眼神交接。
  小盤一對眼睛立時紅了起來,射出深刻之极的感情,幸好一閃即沒。
  當下自有侍女捧來酒壺酒□。
  項少龍長身而起,恭敬地俯身,舉手過頭,接過小盤遞來的美酒,一飲而盡。
  小盤的身体更粗壯了,神色冷靜,當項少龍想到他日后統一天下的雄姿,不由心中一顫。
  兩人分別回到席位里。項少龍忍不住再望了小盤一眼,發覺朱姬正含笑看著他,秀眸盡是溫柔之色,嚇得忙垂下目光。
  庄襄王逐一和眾人閒聊了兩句后,眼光再落到項少龍身上,從容自若道:“若要攻陷邯鄲,滅掉趙國,把趙穆生擒回來,少龍認為須多少軍馬?”
  朱姬和小盤的眼睛同時亮了起來。
  楊泉君和王□亦露出注意的神色,看他有什么話說。
  呂不韋哈哈一笑道:“少龍放膽直言,舒陳己見!”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以現在的形勢論,攻陷邯鄲二十万人即可,但要滅趙,就算舉大秦全國之力,仍未可辦到。”
  眾人齊感愕然。
  楊泉君冷笑道:“項兵衛對兵家爭戰之事,時日仍短,故才有此無知之言,王大將軍可否向兵衛解說一二,以免他見解錯誤仍不自覺。”
  他始終堅持稱他作兵衛,正是要提醒別人,他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將,亦表明仍視他為外人。
  庄襄王和呂不韋先是對項少龍之言露出不愉之色,旋又深思起來。
  朱姬則是嘴角含春,對項少龍滿怀信心。
  烏應元則向項少龍猛打眼色,希望他慎言。
  蒙驁雙目則亮了起來,顯是体會到項少龍說話中的含意。
  項少龍從容不迫地看著王□,虎目精芒閃閃。
  王□給他看得有點心寒,謹慎起來,道:“本將卻想請項先生先解釋一下為何有此立論。”
  此話一出,庄襄王、呂不韋、烏應元和楊泉君這四個不通軍事的人,立知項少龍非是胡謅一通,否則王□不會如此有所保留。
  項少龍淡然一笑道:“長平一役后,趙國确是遭到致命之傷,不但影響軍心士气,亦深入打擊了王公大臣對國家的信心,不過正是由于這种心態,亦形成上下拚死抗敵之心,燕人的大敗正是明證,臣下提出能以二十万人攻陷邯鄲,是趁我們烏家剛撤离趙國,牧場所有牲畜均被毒斃,使趙人在這方面的補給難繼,兼之士气大損,才有此把握。但這一戰必須以快打快,趁李牧和廉頗分別被匈奴和燕人纏著,無暇分身,故城破則退,不宜久留。”
  再沉聲道:“若只為破城,十万人便可做到,但若要速戰速決,全師而退,非二十万人不可。”
  王□呆了半晌,歎道:“項先生這話亦不無道理。”
  項少龍禁不住對他好感大增,由于對方不會睜著眼說謊話。蒙驁沉聲道:“末將完全同意少龍之言。”
  楊泉君气得臉色陣紅陣白,与秀麗夫人交換了個眼色,一時說不出話來。
  朱姬一陣嬌笑,媚眼一送,向庄襄王道:“大王啊!人家沒推荐錯人吧!大將軍和蒙將軍似還是首次對同一件事點頭同意呢!”
  這么一說,王□和蒙驁都尷尬起來。
  小盤望著項少龍,涌起崇慕和依戀的情緒。
  庄襄王先望了呂不韋一眼,油然道:“少龍的舉我全國之力,亦未能滅趙,又怎樣解釋呢?”
  最緊張的是烏應元,假設項少龍在此項上不能說服秦王,那剛占得的一點优勢,便會盡付東流了。
  項少龍陳辭道:“戰爭之要,雖說以國力為本,軍力為器,但外交和情報卻是同樣重要,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楊泉君插入道:“這兩方面的事,我大秦從沒有疏忽過,先王以張儀為相,便是從外交入手,粉碎六國合從之策,至于情報方面,我們不時有探子到各國偵察,從沒松懈下來。”
  項少龍愈來愈看不起這秦朝元老,不客气地問道:“請問君上,假設我們傾全力揮軍攻趙,各國會有何反應呢?”
  楊泉君登時語塞,因為若沒有确實情報的支持,如何可答這假設性的問題。
  呂不韋在几下拍了拍項少龍的大腿,表示很高興他挫了楊泉君的鋒頭。
  王□終是和楊泉君共乘一船,出言道:u此事确不可輕舉妄動,齊楚兩國暫且不說,但三晉唇亡齒寒,必會齊起反抗,三國任何一國之力仍未足抗我大秦百万之師,但聯合起來,則又是另一回事了。”
  如此說,雖似為楊泉君緩頰,卻也等若肯定了項少龍的說法。
  項少龍不讓眾人有喘息之机,侃侃而言道:“趙國若受攻擊,各國絕不會坐視,縱使開始時抱著坐山觀虎斗的檢便宜心理,但只要趙人閉關穩守,再派人截斷我軍的補給路線,其他各國遲早必派軍應援,那時我們四面受敵,情勢殊不樂觀。”
  庄襄王拍案道:“好一句‘坐山觀虎斗’,這么精彩的語句,寡人還是初次听到。”
  項少龍暗忖難道這句話仍未在這時代被引用?謝過庄襄王贊賞后續道:“況且魏國信陵君仍在,足可影響各國,再來另一次合從,我們便危險了。”
  眾人均默然無語,八年前魏國信陵君聯同各國軍隊,在邯鄲城下大破秦軍,各人自是記憶猶新,仍有余悸。
  庄襄王歎道:“如此說來,難道任由趙穆這奸賊逍遙自在嗎?”
  只憑這一句話,便知庄襄王沒有統一天下的大志,否則這句話應是“如何才可蕩平六國呢?”
  項少龍肅容道:“若只是要把趙穆擒來,大王則不必費一兵半卒,只交由臣下去辦好了。”
  眾人同時愕然。
  庄襄王精神一振道:“可有虛言?”
  項少龍道:“絕無半字虛語,臣下只須要半年的時間去搜集情報,便可起行,把趙穆生蹦活跳帶到大王御座之前,任憑處置,不過此事最緊要保密,否則臣下恐難活著回來。”
  庄襄王拍案道:“誰敢□出此事,立殺無赦!”
  同一時間呂不韋在項少龍耳旁歎道:“這事怎可說出來?”
  項少龍知他擔心自己會被楊泉君陷害,探手几下,在他大腿上寫了個“假”字,呂不韋登時會意,贊許地看了他一眼。
  楊泉君垂下頭去,免給人看破他的喜色。
  朱姬嬌笑起來,向庄襄王撒嬌道:“生蹦活跳的趙穆,少龍用語真是有趣,剛才人家的提議,大王還要猶豫嗎?”
  眾人一听,立知另有文章。
  果然庄襄王哈哈一笑道:“与少龍一席話,令寡人痛快极矣,若能把趙穆生擒回來,以□寡人心頭之恨,定然重重有賞,由今天起,少龍就是寡人客卿兼太子太傅,專責教導政儿劍術兵法。”
  呂不韋大喜,忙向項少龍舉杯祝賀。
  要知太子乃王位繼承人,若能成為他的師傅,异日太子登基,自能發揮直接的影響力量,所以這官位實是非同小可,人人眼熱。
  楊泉君由席中走了出來,跪伏地上,顫聲道:“大王尚請三思,我大秦立國數百年,以武聞名,能當太子兵法劍術太傅者,均乃國內最佳兵劍大家,從沒有外人擔任此職,況且項兵衛一無軍功,二來不知劍術是否名實相符,不若待項兵衛擒趙穆回來后,大王再作定奪吧!”
  他這番話亦算合乎情理,可見此人仍有點小聰明,可是庄襄王那听得入耳,不悅道:“寡人怎會看錯人,這事就是如此安排,左丞相不必多言。”
  王□忍不住亦走了出來,跪陳道:“大王務要三思,否則恐人心難服。”
  這大將軍一開腔,等若秦國軍方齊聲反對,庄襄王雖心中大怒,亦不得不猶豫起來。
  項少龍見狀亦跪稟道:“左丞相和大將軍之言不無道理,大王請收回成命,先看臣下能否擒回趙穆,再作決定。”
  烏應元和朱姬暗叫可惜,朱姬更暗恨少了与項少龍接触的机會。
  小盤則差點想把楊泉君痛揍一頓。
  庄襄王歎了一口气道:“眾卿請起。”
  楊泉君和王□兩人知他回心轉意,大喜回席。
  項少龍亦從容回席去也。
  王□見他毫不介怀,禁不住心生好感。
  庄襄王尚未說話,呂不韋一聲大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見呂不韋正容道:“政太子太傅一職,怎可丟空半年以上。兵法方面,少龍剛才已表現了他超卓的見地,而少龍在趙魏兩境,以少胜多,大破賊軍,又斬囂魏牟之首,早名震天下,不用贅言。至于劍術,只要楊泉君和大將軍請來心目中我國最有資格的劍術大家,擇日御前比試,即立見分明。”
  庄襄王大喜道:“一于這么辦,好了!讓我們喝酒作樂。”
  一拍雙掌,一隊歌舞姬立時飄進殿來,載歌載舞,可是卻沖不破那緊張的气氛。
  雙方都盤馬彎弓,准備讓對方栽個大筋斗。
  項少龍心中苦笑,知道自己已給卷進了秦廷的權力斗爭中。
  這或者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第三章 遠方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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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的十天,項少龍度過了來到這古強國后最悠閒的美好時光。
  他領著妻婢,与滕翼、荊俊、烏卓和那些隨他由邯鄲前來的一千家將,到了城外烏家新開發的牧場休養生息。
  牧場占地甚廣,快馬一個時辰才可勉強由這一端去到另一端,共有十八組簡朴但設備完善的房舍。他們選取了一個位于美麗小谷的四合院落,名之為“隱龍別院”。
  每天清早起來,便和妻婢在大草原上馳馬為樂,順道練習騎射。又找來滕翼、烏卓和荊俊這三個高手對打,練習各种武器的掌握運用,作為与楊泉君等選出來那仍未知是何人的對手決戰前的熱身練習。
  “精兵團”則由原先的七十七人擴展至三百人,日夜操練,以應付將來返回邯鄲活擒趙穆的班底。
  有項少龍這真正的特种戰士主持,這批人都進步神速,掌握到各种深入敵后的偵察与作戰技術。
  烏家人丁旺盛,其中不乏懂得冶鐵的巧匠,烏卓遵項少龍之言,在牧場內成立冶煉鐵器的作坊,依照他的設計,打造出攀爬腰索和飛針這類工具暗器。
  項少龍更不忘依墨氏補遺卷上的方法打坐練气,滕翼發現后大感興趣,從他處學得訣竅,效果比項少龍還要好。
  項少龍索性把補遺卷給了他,由他自行鑽研上面寫的兵法和劍術,兩人間的關系,比親兄弟更胜一籌。
  樂也融融時,陶方來了。
  眾人齊集在廳內舉行會議。
  陶方神采飛揚道:“有邯鄲的消息了,真是精彩。”卻沒有立即說下去。
  眾人見他賣關子,都急得牙痒起來,只有滕翼不為所動,沉著如常。
  陶方笑道:“逐件事來說吧!今次我們害得最慘的是趙穆,當趙人發現我們那條直通城外的秘道,才發覺上了大當,然后就收到了真正的嬴政返抵咸陽的消息,孝成王气得病了一場,更把趙穆痛罵一場,整整一個月都不肯見他,到現在關系才改善了一點,但趙穆權勢已大不如前了,反而那郭開不知說了什么謊話,竟騙得孝成王那昏君對他信任大增。”
  項少龍忍不住問道:“趙雅的情況怎樣了?”
  陶方知他仍沒有忘記這善變的美女,歎了一口气道:“她也大病了一場,那齊雨還想去纏她,給她轟了出府門,很多人都看到呢!”
  烏卓奇道:“趙王沒怪她嗎?”
  陶方沉吟道:“据說她曾苦勸趙王不要對付少龍,那昏君事后亦有悔意,又見她病得死去活來,或者基于這些原因,趙雅的地位并沒有受多大影響。現在邯鄲人心惶惶,都怕我們會引領秦軍攻打趙國。最近孝成王派出使節,希望能聯結各國,以應付秦人的入侵,真是大快人心了。”
  滕翼道:“那假嬴政的命運又如何了?”
  陶方搖頭歎道:“給趙穆處死了,他滿肚子气,惟有拿這無辜的可怜蛇發□。”
  項少龍心中頗感不忍,不過這是沒有法子的事。
  陶方忽地伸手按著項少龍肩頭,低聲道:“告訴你一件事,但千万莫要動气。”
  項少龍一震道:“什么事?”
  陶方眼中掠過异樣之色,沉聲道:“有美蚕娘的消息了。”
  項少龍色變道:“死了?”
  陶方搖頭道:“不!是嫁了到附近一條村庄去,還生了儿子,丈夫是個頗有名气的獵戶,据說相當愛護她。”
  項少龍呆了半晌,反輕松起來,想起分別時的情景,美蚕娘可能早立下決心不离開那和平的地方了。這也好!最緊要她有個好歸宿便成了。
  荊俊湊到陶方旁,輕聲問道:“有沒有給我送信与趙致?”
  滕翼一震道:“你那封信有沒有□露我們會回邯鄲的事?”
  荊俊嚇了一跳道:“當然沒有,小俊怎會這么不知輕重。”
  陶方由怀里掏出一封信來,塞到荊俊手里,笑道:“看來趙致對你都有點意思哩!”
  荊俊一聲歡呼,凌空翻了三個筋斗,一溜煙走了,看得眾人失笑不已。
  陶方見項少龍乍聞美蚕娘的事后,仍然情緒穩定,放心道:“我們到大梁的人有消息回來了,听說紀才女到楚國去了。”
  項少龍一震道:“不好!她定是往邯鄲找我。”
  眾人同時捕捉到他的意思,紀才女當然不能直接赴趙國找他,惟有先往楚國,再取道齊國往邯鄲去。
  古代訊息不便,邯鄲發生的事,恐怕到這時紀嫣然仍未知曉。
  項少龍卻是關心則亂,決然道:“我們立即到邯鄲去!”
  陶方道:“至少要過了大后天才成,秦人已推了一個人來和你爭太子太傅之職,定了大后天午前在御前比武,有點身份地位的都會來觀戰。”
  烏卓道:“那人是誰?”
  陶方應道:“好像是叫王翦吧!”
  項少龍大感錯愕,心想又會這么巧的。
  項少龍在离農庄別院不遠的小瀑布旁獨坐沉思。
  在這古戰國的時代里,真是無處不是桃源仙境,就像眼前便是罕見奇景,谷內秀峰羅列,万象紛陳,奇巧怪石,碧水流經其間,飛瀑彩池,隨緣天成,水動石變間,在陽光下百彩交織,使人怎么看都不感厭倦。
  他坐在一個這樣的水池旁,傾听著飛瀑注入清潭的悅耳聲響,看著岸旁綠竹翠樹,浮波蕩漾,水嬌色艷,充盈著初春的生机和欣欣向榮的意象,不由心曠神怡。
  可是當心神轉到大后天的御前比武上,又愁怀暗結。
  不論那一個贏了,恐怕都會有點問題。
  問題仍是他能否改變歷史。
  若答案是否的話,那他大可什么都不理,笑遨山林,終日享受与妻婢們魚水之歡,而小盤自然會成了中國首位皇帝。
  只恨他不能肯定。
  若他贏了王翦,對方還能否成為日后統一六國的主要功臣呢?
  這真教他煞費思量。
  但他亦是敗不得,否則烏家將會受到很大的損害,對小盤亦是嚴重的打擊,甚至他的邯鄲之行也會受到影響。
  苦惱間,少女嬌甜的笑聲傳來。
  草樹掩映中,翠桐和翠綠這兩位俏麗的艷婢,每人挑著兩個小木桶,到來取水,低言輕笑,并沒有留意到項少龍的存在。
  兩女來到池旁,放下挑擔小桶。
  翠桐坐到一塊石上,翠綠則脫掉鞋子,露出秀美的赤足,濯在水里,意態放浪自如,不時發出銀鈴般的嬌笑。
  項少龍想起与美蚕娘在那小谷的溪流,同作水中嬉戲的動人情景,心內不無感触。
  翠桐忽道:“少爺摟過了你嗎?”
  翠綠嬌笑反問道:“你呢?”
  翠桐霞生玉頰,點了點頭,有點苦惱地道:“唉!只是輕輕擐了人家的腰,吻吻臉蛋便算了。”
  翠綠笑道:“小丫頭春心動了。”
  翠桐气道:“你比我好得了多少,昨晚夢中都在喚少爺。”
  翠綠大羞道:“不准你再說!”
  看到兩女嬌態,愁思難解的項少龍不由怦然心動,由藏身處站了起來。
  兩女忽覺有人,別過頭來,見是項少龍,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是臉紅耳赤,羞得不知鑽到那里去才好。
  項少龍怕她們不胜嬌羞急急溜掉,迅速移到兩人間,分別抓起兩女柔軟的小手。
  兩女渾体發軟,挨在石上池旁,不肯起來,額頭差點藏到酥胸里。
  項少龍看得欲念大作,笑道:“不肯走嗎?那我們就在這池內合体交歡好了。”
  兩女大駭,齊叫道:“不!會給人看見的。”
  項少龍威脅道:“想不給人看到嗎?乖乖的隨我去吧!”
  兩女無奈站了起來,既羞又喜。
  項少龍拉著兩女,沿溪踏著高低起伏的怪石,往上攀去,不一會來到最高一層的小水池,剛好可作俯瞰,盡收谷地的美景。
  著兩女和他并肩坐下,摟著她們香肩,共賞這胜媲人間仙境的樂土。
  兩人情不自禁的靠入了他怀里,芳香沁人。
  文明究竟是好事還是坏事呢?
  二千多年后的科技,肯定是人類作茧自縛,不住地去破坏這美麗的大自然。任何人若能像他般來到這古時代里,都要為大自然异日的面目全非心生感慨。
  翠桐低聲道:“少爺剛才是否一直在那里坐著?”
  項少龍促狹地道:“我睡著了,听不到什么輕輕摟抱,親親面蛋,又或有人昨夜發夢囈語那類說話。”
  兩女立時窘得無地自容,同聲嬌吟,把俏臉埋入他怀里。
  項少龍一邊贊歎這時代的男人真幸福,兩手撫上她們滑嫩不留手的臉蛋,溫柔地摩挲著。
  兩女給他摸得嬌軀抖顫,呼吸不住增速。
  此時無聲胜有聲。
  項少龍低下頭去,尋寶似的找到翠桐的香唇,痛吻起來。
  另一手則開始對翠綠作不規矩的侵犯。
  翠綠那堪他熟練的撫弄和挑逗,呻吟抗議道:“少爺啊!”
  這時太陽開始往西山落下去,剛好一道白云橫過天際,赤陽化作一團艷紅,像個大火球般懸在遠空。
  項少龍离開了翠桐的香唇,這動了春心的美麗少女嚶嚀一聲,反身緊摟著他強壯的腰肢。
  他低頭向被他愛撫得連耳根都紅透了的翠綠,這可人儿正偷眼瞧他,見他目光射來,羞得差點要死,那逗人的模樣,看得項少龍忍無可忍,笑道:“以草為榻,以天為被,兩位大姐反對嗎?”
  兩女嬌吟不休,那還懂得說話。
  那晚項少龍縱情歡樂,可是即使在銷魂蝕骨的時刻,他的腦海仍不住閃過紀嫣然、美蚕娘,甚至趙雅的倩影。
  眾女知他趙國之行迫在眉睫,神傷魂斷下,份外對他痴纏,難舍難离。
  光陰在這情況下特別溜得快,兩天后他們离開了這美麗的小谷,返回咸陽城去。除荊俊外,滕翼和烏卓都留下,繼續操訓精兵。
  才到烏府,烏應元就把他找了去,神色凝重地道:“圖先調查過那王翦,据說此人不但劍術稱冠秦國,最厲害還是騎射的功夫,可連發三箭,用的更是鐵弓銅弦,五百步內,人畜難避。”
  想起死鬼連晉的箭術,可能仍及不上此人,項少龍不由頭皮發麻,問道:“這人是什么年紀?”
  烏應元顯是為他擔心,歎了一口气道:u今年應是二十歲許,听說樣子頗斯文秀气,從外表看誰都不知他這么厲害。”
  又沉聲道:“圖先查出楊泉君和王□等人早就內定了找他來和你比武,拖了這十多日,是讓他利用這段時間加緊操練。那些人不安好心,看准你和妻妾久別重逢,在床笫間必有大量損耗,真虧他們想得到。現在連呂相都很擔心哩!”
  項少龍記起昨晚的風流,心生慚愧,同時想到自己是有點輕敵了。
  烏應元拍拍他肩頭道:“盡量養足精神,我會向芳儿解說的了。”
  項少龍回到隱龍居后,拋開一切,避入靜室,依墨氏補遺的指示,打坐吐納,不一會物我兩忘,精神進入至靜至极的禪境。
  “咯!咯!”
  叩門聲把項少龍惊醒過來。
  項少龍忙走去把門拉開,露出烏廷芳凄惶的玉容,顫聲道:“小俊給人打傷了,還傷得很厲害呢!”
  項少龍大吃一惊,忙赶到主宅去。烏應元和陶方全在,還有烏府的兩名府醫,正為荊俊止血和包。
  項少龍擠到荊俊旁,吩咐各人退開,才詳細檢視他的傷勢。
  他身上至少有七、八處劍傷,最要命是左脅的傷口,差點刺入心髒,其他傷勢雖嚇人,都是皮肉之傷,不過其中兩劍深可見骨,皮肉都綻了開來,触目惊心。
  荊俊因失血過多,陷入半昏迷的狀態里,只是臉上不時露出痛楚難當的神色。
  項少龍雖心痛,卻知他應該可檢回小命,退到烏應元和陶方中問道:“誰干的!”
  烏應元道:“已通知了圖先,他們會派人去查的了,幸好這小子身体硬朗,傷得這么厲害,仍能撐到回來才倒地,算他本事了。”
  陶方道:“這些人分明想要他的命。”
  門衛的聲音傳來道:“呂相國駕到!”
  眾人想不到呂不韋會親來探望,轉身迎迓。
  呂不韋在十多名手下擁護里,大步走來,先細看過荊俊的傷勢,才和三人到一旁說話,神情肅然道:“這定是楊泉君等人的詭計,想借殺死小俊,以打擊少龍的精神,少龍千万不要上當。”
  項少龍平靜地道:“他們顯然低估了小俊的逃生本領,只要小俊醒來,當可知是誰人下手了。”
  呂不韋道:“無論是誰下手,所有事都等明天与王翦一戰后才和敵人算賬。只要少龍奪得太傅之位,本相會全力支持少龍為小俊討回這筆血賬,教所有人知道呂不韋并不是好欺負的。”
  項少龍心情矛盾,他并不想与呂不韋的關系這么密切,但看來情勢若依現時方向發展下去,他遲早會變成呂不韋的一党。
  這還不是問題,最怕是大家生出了感情,將來可更頭痛了。
  荊俊一聲呻吟,醒了過來。
  眾人圍了上去。
  荊俊只看到項少龍一人,憤然叫道:“大哥!他們好狠!”
  項少龍伸手按著他肩頭,道:“不要動!”
  呂不韋沉聲道:“誰干的!”
  荊俊冷靜了點,咬牙忍著身上的痛楚,道:“他們有二十多人,我只認得其中一人叫‘疤臉’國興。”
  呂不韋吩咐把他抬到后宅養傷后,雙目殺气大盛,道:“這國興在咸陽頗有名气,是渭南武士行館的三大教席之一,館主邱日升与軍方關系密切,一向不把我的人放在眼內,少龍遲些時替我把那行館挑了,我要讓秦人知道開罪了我呂不韋絕不會好過。你要多少人?盡管說出來。”
  項少龍暗歎這可就是作他的打手了,口中應道:“區區小事,我們有足夠力量辦妥的。”
  呂不韋喜道:“有了少龍,我們整個聲勢都不同了,楊泉君等若非畏懼少龍,亦不用出此下策。”
  頓了頓道:“明天本相會先來此与你們會合,才一起進宮,本相有信心少龍不會教人失望的。”
  項少龍心中一動,先向烏應元和陶方打個眼色,道:“讓少龍送呂相國出門吧!”
  烏陶兩人會意,任他獨自一人送呂不韋到門外登車。
  呂不韋乃极為精明的人,低聲道:“少龍有什么話要說?”
  項少龍微笑不語,直至來到車前,才道:“這十天沒有一刻少龍不在為呂相籌謀苦思,發覺這樣和秦國本土勢力對抗下去,終是下下之策,說不定最后只落得兩敗俱傷。”
  呂不韋歎道:“凡事以和為貴,我也想過這問題,奈何大利當前,秦人又一向仇外,誰也不相信我有誠意為秦國盡心盡力。”
  項少龍從容道:“他們既是因利益而結合,我們就以利害來分化他們,像楊泉君又或渭南武士行館等死硬份子,我們以無情手段摧毀他們,借之立威。但像王□這類并非純為私利的人,大可籠絡施恩,使他靠到我們的一方。”
  呂不韋目射奇光,仔細打量了項少龍后,點頭道:“少龍似是妙計在胸,快點說來听听!”
  項少龍輕描淡寫的說出了計划。
  呂不韋听罷道:“若做得到,自然是最好,只怕一不小心,反弄巧成拙,白賠了性命。”
  項少龍淡然道:“呂相對烏家恩比天高,我冒點險算得什么呢?”
  呂不韋哈哈一笑,用力摟了摟項少龍肩頭,欣然去了。
  項少龍知道取得了呂不韋絕對的信任,轉頭看荊俊去了。
第四章 御前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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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陽宮主殿旁的大校場里,万頭攢動,有若鬧市,都急不及待觀看即將舉行的比武盛事。
  一方是秦國威名最盛的無敵悍將。
  另一方卻是聲名鵲起,戰績彪炳從趙國來的不世劍客。
  誰都希望看到兩人如何分出胜負。
  陽光普照下,靠主殿的一方設起了三個高台,擺好了座椅,正中的當然是庄襄王和太子后妃的寶座。
  左台則坐滿了以楊泉君和王□為首的大臣和軍方將領。
  右台除呂不韋外,蒙驁和親呂不韋的大臣客卿均已列席。李斯亦是其中一,他本沒有列席的資格,但由于關心項少龍,故以三寸不爛之舌,游說了一個座位。
  其他地位較低的人,則只能站在校場的四周觀戰了。
  甲胄鮮明,比其他六國人身材更高大的秦兵,守在正殿長階上和三個看台的四周,長戈在陽光下閃爍生輝,平添了不少庄嚴肅殺的气氛。
  這時呂不韋和項少龍等剛乘車抵達,下車后往右台行去,立時惹起哄動,均對項少龍指點呼叫。
  呂不韋吁出一口气,在項少龍耳旁道:u秦人好武,最重英雄,此戰是許胜不許敗。”
  項少龍今早以墨氏補遺卷上的方法行气吐納,這刻真是龍精虎猛,信心十足,道:“呂相放心!”
  呂不韋道:“左邊看台那身穿黑色戰服的人就是邱日升了,切勿忘記了他的樣子。”語气透出深刻的恨意。
  項少龍依言望去,只見台上近百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忙以微笑點頭回應。看了那邱日升一眼,便移開眼光。
  呂不韋領著他登上看台,引見了諸人后,坐了下來,問后面的圖先道:“王翦來了沒有?”
  圖先答道:“應該來了!卻不知在那里?”
  號角響起。
  在禁衛簇擁中,一身龍袍的庄襄王,引領著小盤、朱姬、秀麗夫人、王子齊虫喬和一眾妃嬪,由殿內步出,朝中間看台行去。
  所有軍士肅立正視敬禮,其他台上台下諸人全跪伏迎迓,一時整個校場肅然無聲。
  項少龍心中暗贊,只看這情況便知秦王的威嚴和秦人的服從性和重紀律。
  直到庄襄王和眾王子王妃在台上坐好,近侍宣布眾人平身入座后,才回复先前模樣,但人人都停止了說話,靜候庄襄王的宣布。
  內侍高唱道:“項少龍何在!”
  項少龍連忙起身,順手脫掉外袍,露出他那完美的体形,下台來到主台前面處,行晉謁秦王的大禮。
  庄襄王欣然看著項少龍,不住點頭,表示贊賞。
  他長居國外,基本上亦可算外人,所以對這由趙國來,又救回他妻子的青年劍手特別有好感。
  內侍再呼道:“弁將王翦何在?”
  話聲才落,一陣蹄聲響起,只見一騎旋風般由宮門處馳來。
  人群爆起震天采聲,紛紛讓路,使來騎直馳場心。
  若說聲勢,項少龍明顯地輸了一大截。
  王翦騎術惊人,短短一程,已作了俯沖,側靠等等高難度的姿勢,快要停下時,竟奇跡卷到了馬腹下,又從另一邊登上馬背,才躍下馬來,跪伏地上,大嚷道:“末將王翦!叩見我王!”
  眾人再響起惊天動地的喝彩和打气聲音,把气氛推上澎湃的高潮。
  呂不韋台上諸人,包括對項少龍深具信心的烏應元和陶方,見他騎技惊人至此,都信心動搖起來,更不用說呂不韋等未知項少龍深淺的人了。
  庄襄王露出惊异之色,頻頻點頭。
  朱姬因對項少龍別具好感,這時緊張得抓著小盤的手,才發覺小盤手心也在冒著汗。
  楊泉君那台上的人卻是人人喜動顏色,好像項少龍的敗北,已成定案。王翦長身而立,往項少龍望來。
  剛好項少龍含笑看去,大家打了個照臉。
  雙方同時露出訝色,都為對方的体形气度惊异。
  這王翦确如烏應元所說的白皙秀气,但卻不足描畫出他真正的形態。
  他最多比項少龍矮上半寸,身穿紅黑相間的武士戰服,著了件藤甲背心,肩寬背厚,体形彪悍,予人英姿爽颯的印象。
  而高鼻深目,一對眼深邃莫測,烏黑的頭發在頭上了個短髻,用一條紅繩綁緊,兩端垂至后頸,更顯威風八面。
  項少龍心內贊賞,微笑施禮,暗忖如此人材,難怪將來能助小盤打下江山,統一六國了。
  王翦見項少龍神色友善,放松了面容,禮貌地還禮,但眼內仍充滿敵意。
  這時主台處由內侍讀出今次比武的目的和作用,其中自然少不免對群臣作出勉勵,強調保持武風的重要性。
  到最后,內侍朗聲道:“今次比武分兩部份舉行,先比騎射,再比劍術。”
  項少龍心中叫苦,暗忖自己近來騎技雖大有進步,但若要与王翦相比,回家多練几年也不成。
  王翦高聲領命,項少龍只好學他般應諾了。
  “颼!”的一聲,王翦以一個美妙的姿態飛身上馬,疾馳開去,到了場角快要沖入圍觀的人堆時,才勒馬人立,繡轉馬頭,蹄不沾地的轉過身來,倏然停下。
  當然又是響起另一陣喝彩叫好之聲。
  兩名軍士早由場邊了個箭靶出來,放在廣闊大校場的正中處。
  此時呂不韋使人把“疾風”牽來,項少龍從容一笑,雙足一彈,由馬尾躍上馬背,再一夾馬腹,靠著“疾風”惊人的高速,繞了一個圈,到了校場另一角,亦贏來不少喝彩聲。
  王翦從馬鞍旁拿出他的鐵弓,往頭上一揚,登時惹來一片贊美聲。
  項少龍知他信心十足,准備表演箭技,收攝心神,向王翦遙喝道:“死靶怎如活靶,不若王兄射在下三箭如何?我保證絕不用盾牌擋格。”
  全場立時鴉雀無聲,不過所有目光都射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像在猜度說這人是否找死呢?
  項少龍卻是有苦自己知,与其等著落敗,不若行險一搏,憑自己的劍術和身手應付對方的騎射,若能成功,便可應付過這一關了。
  王翦顯然不是想占便宜的小人,沉聲喝道:“箭矢無情,項兄可想清楚了。”
  項少龍遙向庄襄王施禮道:“請大王欽准!”
  庄襄王猶豫了片晌,才以手勢示准此請。
  全場近二千人立時全体屏息靜气,等候那惊心動魄的場面出現。
  王翦一手舉弓,另一手由背后箭筒拔出四支長箭,夾在五指之間,手勢熟練,使人感到他要把這四箭射出,有若呼吸般輕易。
  項少龍心中暗呼親娘,原來這人一直深藏不露,使外人以為他技止三箭,到現在才亮出真本領示人。
  鴉雀無聲。
  王翦大笑道:“末將鐵弓鐵箭,可貫穿任何盾牌,項兄盡管用盾又如何,小心了!”微夾馬腹,戰馬放蹄沖來。
  項少龍仰天一笑,拍馬沖去,取的卻是靠近庄襄王那一邊,欺他不敢向庄襄王的方向發箭,好□他的銳气。
  兩騎接近分開,交換了位置。
  王翦一抽馬頭,一刻不待回身馳來。
  項少龍心神進入墨家守靜的訣竅,天地似在這一刻完全靜止下來,舍王翦外再無他物。
  同時催馬往王翦迎去。
  只要能貼近王翦,避過四箭,這場騎射競賽當可收工大吉。
  兩騎迅速接近,由過千步的距离,拉至七百步內。
  “騰!”
  王翦先拉了一下弓弦,不知如何,其中一支箭已落到弓弦處。
  霎時弓滿箭出。
  項少龍從未見過這么快的箭,几乎是剛离弦便到了面門處。
  幸好他的反應比常人敏捷十倍,一聲大喝,血浪离背而出,斜劈在矢頭處。
  全場不論友敵,一齊轟然叫好。
  項少龍策馬、拔劍、疾劈,几個動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角度時間都拿捏得恰到好處,表現出一种動作和力度的极致美態,使觀者無不深感震動,為他喝彩。
  由此亦可見秦人率直真誠的性格。
  “當!”的一聲清響,鐵箭應聲斜飛墮地。
  王翦大叫了一聲“好”,倏地消失不見,原來躲到了馬腹下。
  項少龍心中駭然,剛才對方一箭力道惊人,震得他整條右臂酸麻起來,差點甩手掉下血浪寶刃,這時見不到王翦,即是說連他怎么樣發箭都不知道,那能不吃惊。
  大校場寂靜至落針可聞,連呼吸聲都像宣告暫停。
  只余下戰馬如雷的奔騰聲。
  雙方由七百步拉近至五百步。
  不聞弦響,以項少龍的角度看去,兩支箭同時由略往右斜移的馬腹下射出,一取項少龍心窩,另一箭往他大腿射去,絕對地把握了項少龍在矢到時的准确位置,教人歎為觀止。
  項少龍知道由于比先前接近了二百步,兼之手臂的疼麻仍未复元,絕無可能以臂力挑開對方更強力的勁箭,把心一橫,硬以劍柄往來箭挫下去,同時純憑本能和直覺,閃電飛出一腳,迎往另一勁箭。
  眾人仍未有時間分神為他擔心,“篤”的一聲,劍柄硬把勁箭磕飛,下面則鞋頭一陣火痛,勁箭應腳失了准頭,在項少龍身前斜向上掠,到了最高點,才往下掉來。
  兩騎此時相距只有三百步之遙。
  項少龍忽覺不妥,原來最后一箭竟已無聲無息地由馬頸側射來,角度之刁鑽,除非翻下馬背,休想躲過,不過此時已來不及了。
  項少龍整條手臂這時痛得連舉起或放下都有問題,能拿著血浪只是作個幌子。一聲大喝,左手抽出挂在馬側的木劍,勉強掃在對方這最后一箭上。
  “噗!”
  鐵箭被掃得橫飛開去。
  全場采聲雷動,連王翦亦禁不住再叫了聲“好”,把鐵弓挂回馬背側,拔出佩劍,往項少龍疾沖過來。
  項少龍不敢大意,血浪回到背上,一振左手木劍,拍馬沖去。
  兩人擦身而過,連串的木鐵交鳴聲早響徹校場。
  項少龍試出對方臂力比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心中懍然,故意馳到場端才轉回馬來,好爭取右臂复元的空隙時間。
  觀者此時無不看得一顆心提到了咽喉頂處。
  王翦高舉長劍,策馬沖來。
  項少龍木劍交到右手,深吸一口气,朝這頑強的對手馳去。
  兩騎迅速接近,到了五十步許的距离時,項少龍跨著那贈自紅粉佳人紀嫣然的駿驥,忽然增速,箭矢般疾竄,有若騰云駕霧般來到王翦馬前。
  項少龍使出墨子補遺三大殺招的以攻為守中的“旋風式”,木劍彈上半空,旋轉了一個圈,力道蓄至极限,一劍掃去。
  王翦因對方馬速驟增,判斷失誤,本想憑馬術取胜的計策登時落空,隨著又給對方怪招所惑,到劍風迫臉時,才勉強一劍格去。
  項少龍出此奇招,就是怕了他的馬上功夫,若讓他摸清楚疾風的速度和自己的劍路,久斗下必敗無疑,對王翦來說,馬上比馬下更要靈動自如。
  “當!”的一聲巨響,王翦差點連人帶劍給他劈下馬去,既因項少龍這一劍借自然之理加強了勢道,更因木劍本身的重量,才造成此等意外戰果。
  王翦仰貼馬背上,防范項少龍乘勢進襲。
  項少龍木劍在他右上方幻出數道劍影,同時趁兩馬擦過之時,伸足在王翦大腿處點了兩下,可是由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木劍處,馬体又阻隔了大部份人的視線,所以除了交戰雙方心知肚明外,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王翦當然知他腳下留情。
  項少龍知道是時候了,向台上的呂不韋揮了一下木劍,打出約定的暗號。
  此時兩騎互換位置,遙遙相對。
  王翦一臉頹喪,他乃英雄豪杰,輸便輸了,不肯撒賴,正要棄劍認敗時,呂不韋猛地起立,高喝道:“停手!”
  眾人愕然向他望去。
  呂不韋走到台邊,朝庄襄王跪下稟道:u項少龍王翦兩人無論劍技騎術,均旗鼓相當,臣下不想見他們任何一方稍有損傷,此戰請大王判為不分胜負,兩人同時榮任太子太傅,負起訓導太子重責。”
  楊泉君那一台的人里,有一半露出愕然之色,想不到呂不韋有如此容人大量,雖然他們看不到項少龍點在王翦腿上那兩腳,但剛才王翦給劈得差點翻下馬背,卻是人人目睹,都知他落在下風。
  庄襄王微一點頭,朝項少龍道:“項卿家意下如何,肯否就此罷休!”
  他這么說,自然是看出項少龍胜出的机會較大。
  只要是明眼人,看看王翦的臉色,就不會對他樂觀。
  項少龍回劍鞘內,恭敬地道:“王將軍騎射蓋世,劍術超群,臣下至為欽佩,呂相國這提議有若久旱里的甘露,臣下受命,甘之如飴。”
  庄襄王哈哈一笑,站了起來,宣布道:u由今天起,項少龍王翦兩人,同為太子太傅,不分高低,共侍太子。”
  采聲震天響起。
  最感激的是王翦,這太子太傅一職對他實在太重要了,否則空有抱負,亦難開展。
  最高興的卻是呂不韋,項少龍教他這一手确是漂亮之极,使他贏得了滿場采聲,在秦國這是他從未嘗過的甜美滋味。
  朱姬興奮得緊握著小盤的手,湊到他耳旁道:“久旱甘露,甘之如飴,這世上還有人比你這師傅說話更動听嗎?”
  小盤雙眼發光地看著這唯一的親人,不住點頭。
  歡聲不竭中,項少龍和王翦并騎來到主台前,下馬謝恩。
  全場跪送庄襄王時,王翦低聲道:“謝謝!”
  項少龍亦低聲答道:“這是你我間的秘密,王兄請我吃頓酒好了!”
  王翦正擔心他事后宣揚,感激得連聲答應了。
  此時眾王公大臣擁下台來,爭著向兩人道賀。
  項少龍趁机來到王□身前,誠懇地多謝他予自己這個机會,使王□立時覺得大有臉子,好像項少龍真是由他一手提起來那樣子。
  呂不韋和他早有約定,自不會怪他向王□示好,逕向王翦道賀,好爭取人心。
  庄襄王見結果如此圓滿,泛起一臉笑容。
  除楊泉君和几個死硬派因扳不倒項少龍而臉色陰沉外,眾人得睹如此神乎其技的比武,人人興高采烈,喜气洋洋。
  一場風雨,就這么安然度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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