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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尋秦記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七章 逃出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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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天后,項少龍已能下榻行走,除了脅下的傷口仍有時作疼外,体力精神全回复過來。
  他和趙倩的感情亦進展至難舍難离的地步,雖終日躲在房內,日子卻毫不難過。
  紀嫣然自那日之后,便沒有再來過,据鄒衍說:信陵君一直在怀疑她,監視得她很緊。
  項少龍相信大梁的戒備終會松弛下來,因為人性就是那樣,沒有可能永遠堅持下去。而且如此毫無遺漏的搜索也找不到他們的影后,誰都會怀疑他們已遠走高飛了。
  這一晚兩人郎情妾意,正鬧得不可開交時。
  紀嫣然來了,看到臉紅耳赤的趙倩,自己的俏臉亦不由飛起兩朵紅暈,更使她明媚照人,美艷不可方物。
  項少龍正欲火如焚,但又不敢和趙倩真□銷魂,見這美色尤胜趙倩的美女來到,心中暗喜,正要對她展開挑情手段時,鄒衍走了上來。
  項少龍無奈地放開了在被他半強迫下抱著的紀嫣然,讓她坐到地席處。
  紀嫣然嬌嗔地白了他一眼,怪他對自己愈來愈不規矩,才鶯聲嚦嚦道:“我十日前派人到了城外,又使人假扮你們,還背著假造的木劍,故意讓人發現影。現在終于收效了,昨天信陵君親自領兵,往楚境追去,大梁的關防亦放松下來,是你們离開的時候了。”
  項少龍和鄒衍同時拍案叫絕,想不到紀嫣然有此妙計。難得是她直到成功了才說出來,顯示出過人的涵養。
  紀嫣然幽怨地看了項少龍一眼,俏臉現出凄然不舍之色。
  項少龍一呆道:“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紀嫣然搖頭道:“嫣然是想得要命,但假若如此一走,誰也知道我和你有關系,那嫣然將會牽累了很多人,說不定包括鄒先生在內,信陵君那天來搜這望天樓,正因嫣然常借口來觀星,所以惹起了他的疑心。”
  項少龍亦知這是事實,歎了一口气道:“那何時我們才可再見面呢?”
  紀嫣然嫵媚一笑道:“放心吧!嫣然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輔助新圣人統一天下,使万民不再受戰亂之苦,今后怎肯把你放過。”
  項少龍搖頭苦笑道:“我才不相信自己真是新圣人,縱使能回趙國,亦是艱險重重,危机四伏。你若要找真的新圣人,最好耐心點去尋找,免得看錯了人,將來后悔莫及。”語气中充滿酸澀之意,自是因紀嫣然愛上他的原故,全因以為他就是那新圣人。
  紀嫣然臉上掠過奇异的神色,垂頭不語。
  鄒衍正容道:“你說的反更證實了你是新圣人,因為代表你那粒特別明亮的新星正被其他星宿凌迫,照天象看,你最少要二十年才可一統天下,這之前自是危机重重。”
  項少龍听得渾身一震,瞠目結舌看著鄒衍,首次不敢小覷這古代的玄學大師,因為秦始皇的确約在二十年后才統一戰國,成為歷史上第一個皇帝。
  紀嫣然忽道:“鄒先生,倩公主,嫣然想求你們到廳外待一會,嫣然有話和項少龍說。”
  鄒衍和趙倩會意,走出房外,還關上了門。
  紀嫣然仍低垂著頭,沉聲道:“項少龍,我要你清楚知道,紀嫣然歡喜上的是你這個人,与你是否屬新圣人一點關系都扯不上。”
  項少龍知剛才的話傷害了她,大感歉意,伸手過來摟她。
  紀嫣然怒道:“不要碰我!”
  項少龍乃情場高手,知她只是放不下臉子,那會理她的警告,扑了過來把她壓倒席上,痛吻香唇。
  紀嫣然象征式地掙扎了兩下,便生出熱烈反應,恨不得与他立即合体交歡。
  唇分后,紀嫣然凄然道:“明天清早,韓非公子會押解借來的一万石糧回韓國,嫣然早和他說好了,其中一輛糧車底部設有暗格,定可無惊無險把你帶离大梁。韓郎!嫣然生是你項家的人,無論如何也會去尋你,切莫忘記人家了!”
  項少龍和趙倩擁臥在糧車底的暗格,無惊無險地离開了大梁,往濟水開去,到那里后會改為乘船,沿河西上韓境。
  外面正下著遲來的大雪,車行甚緩,加上暗格底墊有厚綿被,所以兩人并不覺太辛苦,反感到這是個溫馨甜蜜的小天地。
  兩人親熱一番后,都自動壓下情火,免一時控制不住發生肉体關系。
  趙倩看著暗格的頂部,衷心地道:“我從未見過比嫣然姐更美更本事的女孩子,略施手法,便把我們舒舒服服送出大梁。”
  項少龍看著她美麗的輪廓,想的卻是另一回事,微笑道:“你會否介意不當這個公主!”
  趙倩側轉過來,用手支起白里透紅的臉蛋,秀眸閃著亮光,深情地瞧著他道:“倩儿只介意一件事,就是不能做項少龍的女人,其他的都不介意。”
  項少龍愛怜地輕吻了她的朱唇,沉吟道:u那就好辦了,讓我設法把你藏起來,然后報稱你被囂魏牟殺害了,那你便不用回宮做那可怜的公主了。”
  趙倩大喜道:“你真肯為倩儿那么做?不怕父王降罪于你嗎?”
  項少龍哂道:“我是新圣人,那會這么容易被人修理的。”接著嘻嘻一笑道:“其實我還是為了自己,我憋得實在太辛苦了。”
  趙倩霞燒玉頰,埋首入他怀里,又羞又喜以蚊蚋般的聲音道:“項郎你什么時候要人家,倩儿就什么時候給你。”
  項少龍心中感動,用力把她摟著。
  趙倩柔情似水地道:“倩儿不是請項郎為我殺了趙穆報仇的嗎?倩儿現在改變主意了,只希望能和項郎遠走高飛,其他一切都不想計較了。”
  項少龍心中暗歎,那舒儿的仇又怎么算?趙穆与自己,是勢不兩立的了。
  車子停了下來,原來到了濟水岸旁的碼頭。
  三艘韓國來的雙桅帆船,載著一万石糧貨,朝韓國駛去。
  項少龍和趙倩在韓非的掩護下,脫身出來,躲到了一個小船艙里。
  這時船上雖全是韓兵,韓非仍小心翼翼,免得□漏了風聲。
  兩人樂得恣意痴纏,尤其解開了不能結合的枷鎖,都想到很快會發生什么事。項少龍這風流慣的人故不用說,連這一向斯文嫻淑的公主也開始放浪起來。
  韓非派心腹送來晚餐,兩人并肩坐在地席上,共進美點。
  項少龍想喝點酒,趙倩硬是把他的酒□搶走,嬌痴嗲媚地道:“不!趙倩不准你喝酒,人家要你清清楚楚知道在做著什么事。”
  項少龍看著她的俏樣儿,搖頭晃腦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待會看到公主橫陳褥上的美麗身体時,項某人定醉得一塌糊涂,怎還清醒得了!”
  趙倩夾了一塊肉送進他口里,喜孜孜道:u說得這么動听,哄得本公主那么開心,就賞你一塊肉。”
  項少龍用口接過肉,扑了過來,摟著她伸手便解她的衣扣,笑道:“讓我來看看公主的嫩肉儿。”
  趙倩大窘,欲拒還迎地以手撐拒著,最后的胜利者當然是項少龍,怪手由領口探到了她羅衣內,肆意把弄內里嫩滑的香肌。
  美麗的小公主全身酥軟,蜷入他怀里,羞喜交集地受著愛郎的侵犯,柔聲道:“外面下著雪哩!”
  項少龍一手溫香,愛不忍惜,那有閒情理會外面下雪還是下霜,貼著她臉蛋揩磨著道:“我現在做的事算否監守自盜呢?”
  趙倩“噗哧”笑起來,手指括了几下他的臉,表示他應感羞慚。
  項少龍心中充滿溫馨。
  古代的美人儿比二十一世紀的美女更有味道。因為在這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她們把終身全托付到男人手上,所以更用心,更投入,沒有半點保留。
  趙倩忽然想起了紀嫣然,道:“你知不知嫣然姐不是魏人,而是越國貴族的后代,所以才這么美艷,武術這么好。”
  項少龍奇道:“你怎會知道?”
  趙倩道:“當然知道,你昏迷時,她和我說了很多話。”頓了頓笑道:“你猜韓國借糧為何偏派了個最不懂說話的韓非公子來?原來韓王惱他終日游說他改革政体,所以故意讓他做一件最不胜任的工作,好折辱他。”
  項少龍搖頭歎道:“韓國已經夠弱的了,還有個這樣的昏君,拿借糧的大事來玩手段。”
  趙倩道:“不過韓王今次料錯了,韓非公子因為有嫣然姐為他奔走游說,終打動了魏王,使他借出了糧食,但那是要歸還的。”
  項少龍一震道:“有點不妥,看來魏國真的會來攻打趙國,否則不須討好韓國。”
  趙倩嗔道:“不要提這种掃興的事好嗎?”
  項少龍連忙認錯,笑道:“來!讓我看看公主的美腿!”探手來給她脫小綿□。
  趙倩一聲尖叫,离開了他怀抱。
  項少龍坐了起來,移到她身旁,伸了個懶腰,舒服得呻吟起來,含糊不清嚷道:“來!讓我們干一件畢生難忘的盛事吧!”
  三天后,船隊進入韓境。
  項趙兩人与韓非殷殷話別,韓非使人牽來一匹渾体烏黑,神駿之极的駿馬道:“項兄!這是紀小姐最寵愛的坐騎,特別囑我帶來好給你作路上腳力。”
  趙倩“啊!”的一聲叫了起來,認得是那晚紀嫣然來救他們時騎的駿馬,歡喜地撫著它的馬頭。
  項少龍見美人恩深義重,不由滿怀思念,歎了一口長气。
  韓非當然明白他的心情,伸手与他握別道:“今次魏國之行,最大收獲是多了嫣然這個紅顏知己和認識了項兄這种胸怀遠大的英雄人物。這匹馬名‘疾風’。珍重了!”
  項少龍收拾情怀,与趙倩騎上“疾風”,電馳而去,老遠還看到韓非在向他們揮手。
  兩人曉行夜宿,沿著韓魏邊境北上,往趙國進發。
  紀嫣然還為他們預備了干糧和簡單營帳等荒野之行的一切必需品。使他們不用為此煩惱。
  今次返趙的感受比之赴魏之行大不相同,心情輕松多了,趙倩初嘗男歡女愛滋味,由少女變作了小婦人,更是快樂得像只小云雀般,不住在項少龍耳邊唱著趙國的小調,令項少龍平白多了一种享受。
  愈往北上,天气愈冷,霜雪交襲時,只好找山野洞穴躲避。
  十多天后,他們到了韓國邊境廣闊的疏林區處,過了這區域,便會再進入魏境,要走三天才可到達趙國的邊界。
  這是韓國著名的狩獵場地,屬于低山丘陵地帶,是針葉樹和闊葉樹的混交林,喬木、亞喬木、灌木等品种繁多。
  黑熊、馬、鹿、山羊、野兔隨處可見,還有就是無處不在的野狼,有時整群追在馬后,要項少龍回馬用飛針射殺數頭,野狼爭食同類的□体,才無暇追來。
  兩人一騎,在白霜遍地的林木間穿行,樹梢披挂著雪花霜柱,純淨皎洁得令人屏息。
  這天來到一條長河的西岸,河心處尚未結冰的河水夾著雪光云影滾滾流往東北。
  气候更嚴寒了,兩人全身連頭緊裹在厚綿袍中,還要戴上擋風的口罩,才勉強抵著風雪。
  地上積雪及膝,連“疾風”都舉步維艱,惟有下馬徒步行走,希望能找到人家,借宿以避風雪。
  雖然冷得要命,但一望無際的茫茫林海雪原,變幻無窮的耀目雪花,卻令這對恩愛的情侶目不暇給,歎為觀止。
  四周万籟俱寂,只有腳下松軟的白雪被踐上時發出聲響。
  偶然遠方傳來猛虎或野狼的吼叫,則使人毛骨悚然。
  午前時分,狂風忽起,雪花像千万根銀針般忽東忽西,從四方八面疾射而至,令他們眼也睜不開來,腳步不穩。捱了一會,“疾風”再也不肯前進。
  項少龍暗忖怎也要避過這場風雪,但前不見人,后不見舍,忽然記起以前軍訓時曾學過造愛斯基摩人的冰屋,快捷兼妥當,童心大起,到河旁結冰處以利刃起出冰磚,在趙倩怀疑的眼光下,砌成了一間可容人畜的大冰屋,下面舖以營帳綿被,還斬來柴枝,在里面生起火來,登時一屋暖气,風雪反變成浪漫樂事。“疾風”亦回复了平時的安詳神態。
  趙倩見愛郎這么本事,對他更崇拜得五体投地,益發誠心討好逢迎,讓他享盡溫柔滋味。
  兩人裸眠被內,肢体交纏,說著永不厭倦的情話,最后相擁酣睡。天明時,忽被异聲惊醒過來。
  他們留心一听,竟是雀鳥在天上飛過時嬉玩吵鬧的聲音。詫异中,爬起來從透气的小雪窗往外望去,只見天色放晴,大雪早無影無。
  兩人大喜,連忙收拾行裝,依依不舍地离開那留下了甜蜜回憶的冰屋。
  項少龍怕凍坏了“疾風”,以布帛把它的四條腿裹緊,還以綿布包著它肚腹處,以免寒气侵入內髒。又造了一個簡陋的雪橇,行裝全放到上面去,由“疾風”拉扯而行,項少龍則牽著它,和趙倩并肩繼續朝北而去,這時他們已分不清楚踏足處屬于韓國還是魏國的領土了,畢竟邊界只是人為的東西,大自然本身絕不會認同的。
  嬌生慣養的趙倩走不了半里路便吃不消,坐到雪橇上,由“疾風”輕松地拖拉著。
  林木像一堵堵高牆,層層疊疊,比比皆是,不見涯際,穿行其中,使人泛起不辨東西的迷失感覺,幸好項少龍行軍經驗丰富,几天前趁天色好時,找到了极星的位置,認定了地形,才不致走錯了方向。
  腳下白雪皚皚,不時見到雪地上動物的足跡,縱橫交錯,織成一幅幅奇特的圖案,當然他們亦留下了另一組延綿不斷的痕。
  好的天气維持不了多久,午后又開始下雪,還愈下愈大。
  項少龍心中叫苦,正不知應否停下來還是再前進時,七間木构房子出現左方林木之間。
  兩人大喜,朝房子走去。
  這几間木屋筑在石砌的基層上,松木結构,扶梯連著回廊,人字形的屋頂積滿白雪,屋前后墨綠和深褐色的林木參天而立,挺拔勁秀。
  他們一見便心中歡喜,到了房子前,高聲呼喚,卻沒有人回應。
  趙倩忽然尖叫一聲,指著最大那間木屋的門口處,只見上面血跡斑斑,怵目惊心。
  項少龍走近一看,血跡仍相當新鮮,顯然發生在不久之前。于是吩咐趙倩留在外面,自己推門進屋,不一會臉色陰沉走了出來,再查看了其他屋子后,回到了趙倩身旁道:u倩儿不要惊慌,這里剛發生了可怕的罪行和慘劇,看來這里的所有男女老幼,均被集中到這間屋內虐殺了,連狗儿都不放過,女人都有被奸污過的痕跡。”
  趙倩色變道:“是誰干的惡事?”
  項少龍道:“不是馬賊便是軍隊,否則亦不能如此容易控制了這些驃悍的獵民。”
  趙倩顫聲道:“我們怎辦才好?”
  項少龍尚未答話,蹄聲起。
  兩人惊魂未定,回頭望去,只見一人一騎,由遠而近,馬上坐著一名魁梧大漢,馬后還負著一雙獵來的野鹿。
  那人年紀在二十五六間,手足均比一般人粗壯,兩眼神光閃閃,臉目粗豪,极有气概,隔遠見到他們,高聲招呼道:“朋友們從那里來的!”又大叫道:“滕翼回來了!”
  項少龍和趙倩交換了一個眼神,均為這歸家的壯漢心下惻然。
  那叫滕翼的大漢轉瞬馳近,兩眼射出奇怪的神色,盯著沒有親人出迎的房子,顯是感到事情的不尋常處。
  項少龍搶前攔住他,誠懇地道:“朋友請先听我說几句話。”
  滕翼敏捷地跳下馬來,冷然望向他道:“你們是什么人?”
  項少龍道:“我們只是路過的人,里面.。”
  滕翼一掌推在他肩上,喝道:“讓開!”
  以項少龍的体重和穩如泰山的馬步,仍被他推得踉蹌退往一旁,雖是猝不及防,仍可見這滕翼的膂力何等惊人。
  滕翼旋風般沖入了屋內,接著是一聲惊天動地的慘呼和令人心酸的號哭,正是男儿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趙倩鼻頭一酸,伏到項少龍肩頭陪著垂淚。
  驀地一聲狂喝,滕翼眼噴血焰,持劍沖了出來,指著項少龍道:“是否你干的。”
  項趙兩人愕然以對。
  滕翼顯是悲痛憤怒得失了常性,一劍迎頭劈來。
  項少龍早有防備,拔出木劍,硬擋了他一劍,另一手推開了趙倩。
  項少龍被他劈得手臂發麻,暗懍此人臂力比得上囂魏牟時,滕翼已不顧生死,狀若瘋虎般攻來,劍法大開大闔,精妙絕倫。
  項少龍怎想得到在這雪林野地會遇到如此可怕的劍手,連分神解釋都不敢嘗試。運起墨子劍法,只守不攻,且戰且退,擋了對方百多劍后,滕翼忽地一聲凄呼,跪倒地上,抱頭痛哭起來。
  趙倩惊惶地奔了過去,躲在項少龍背后,叫道:“大個子!里面的人并不是我們殺的。”
  滕翼點頭哭道:“我知道!你用的是木劍,身上又沒有血跡,只是我一時火燒脹了腦。”接著哭得倒在雪地上里。
  滕翼跪在新立的墳前,神情木然。
  就在下面,埋葬了他的父母、兄弟、妻子和儿女親人。
  自給自足的幸福生活再与他無緣。
  他甚至不知仇人是誰,只好盡生命的所有力量去尋找。
  仇恨咬噬著他淌著血的心。
  趙倩陪著流淚飲泣。
  項少龍來到滕翼旁,沉聲道:“滕兄想不想報仇!”
  滕翼霍地抬頭,眼中射出堅定的光芒,道:“若項兄能使滕某報仇雪恨,我便把這條命交給你。”
  項少龍暗忖此人劍法高明,勇武蓋世,若得他之助,真是如虎添翼。點頭道:“滕兄有否想過賊子為何把所有人集中到一間屋子之內?”
  滕翼一震道:“他們是想留下其他六間屋來用。”項少龍對他敏捷的思路非常欣賞,道:“所以他們定會回來,而且是在黃昏前。”
  滕翼兩眼爆起仇恨的強芒,俯頭吻在雪地上,再來到項少龍身前,伸手抓著他肩頭,感激道:“多謝你!你們快上路吧!否則遇上他們便危險了。”
  項少龍微笑道:“你若想盡殲仇人,便不應叫我离去。”
  滕翼看了趙倩一眼,搖頭道:“你的小妻子既美麗心腸又好,我不想她遭到不幸,我的三個兄弟雖及不上我,但都不是容易對付的,可見敵人數目既多,武功又好,我們未必抵敵得住。”
  項少龍充滿信心道:“若正面交鋒,我們自然不是對手,但現在是有心計算無心,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趁現在還有點時間,我們要立即動手布置了。”
第八章 雪地殲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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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与滕翼挨坐在屋內窗子兩旁的牆腳處,靜心守候凶殘敵人的來臨。滕翼的情緒平复下來,顯出高手的冷靜和沉穩,但眼里深刻的苦痛和悲傷卻有增無減。項少龍想分他的神,問道:“滕兄是否自少便在這里狩獵為生呢?”
  滕翼默默想了一會,沉聲道:“實不相瞞,我本有志于為我韓國盡點力量,所以曾加入軍伍,還積功升至將領,后來見上面的人太不像樣,只知排擠人才,對外則搖尾乞怜,心灰意冷下才帶同家人,隱居于此,那知.。”
  蹄聲隱隱傳來。兩人精神大振,爬了起來,齊朝窗外望去。雪花漫天中,在這銀白色世界的遠處,一隊人馬,緩馳而至。項少龍一看下眼也呆了,失聲道:“至少有六、七十人!”滕翼冷冷道:“是九十至一百人。”
  項少龍仔細看了一會,惊异地瞧了他一眼,點頭道:“你的觀察很准确。”滕翼道:u項兄你還是走吧!憑我們兩人之力,加上陷阱也對付不了這么多人。”項少龍本來頭皮發麻,暗萌退走之念,現在明知滕翼要決意死戰,反激起了豪气,沉聲道:“滕兄不要這么快便□气,只要我們能堅持一會,天色一黑,便大利于我們的行動,哼!我項少龍豈是臨陣退縮的人。”
  滕翼感激地看他一眼,再全神貫注往逐漸迫近的敵人處。此時天色轉黯,項少龍用足目力,劇震道:“是囂魏牟!”心中涌起強烈的歉意。
  滕翼早听了他的事,一呆道:“是齊國的囂魏牟!”歎了一口气道:“項兄不要自責,這完全不關你的事,你也是受害者吧了!”項少龍見他如此明白事理,心結稍解,亦更欣賞這甘于平淡隱居生活的高強劍手。
  這時大隊人馬來至屋前外邊的空地處,紛紛下馬。項少龍和滕翼兩人埋伏的那所房子,正是慘劇發生的地方,照常理,囂魏牟的人絕不會踏進這間屋來的。囂魏牟臉色陰沉,征勒站在他旁,臉色亦好不了多少。
  看著手下們把馬鞍和行囊由馬背卸下來,搬進其他屋內去,囂魏牟咒罵一聲,暴躁地道:“我絕不會錯的,項少龍詐作朝楚國逃去,只是掩眼法。而他若要回趙,便只有三條路線,諒他也不敢取道我們的大齊和魏國,剩下便只有這條韓境的通道,但為何仍找不到他呢?”征勒道:“我們是乘船來的,走的又是官道,比他快了十來天也不出奇,現在我們布置停當,只要他經過這里,定逃不過我們設下的數十個崗哨。”
  囂魏牟道:“記得不可傷趙倩!”話畢朝項滕兩人藏身的屋子走來。項滕兩人大喜,分別移到門旁兩個大窗,舉起弩弓,准備只要他步進射程,立即發射。征勒叫道:“頭子!那間屋.。”
  囂魏牟一聲獰笑道:“這么精彩的東西,再看一次也是好的,我最愛看被我奸殺了的女人。”說完大步步去。項滕兩人大喜,蓄勢以待。
  忽地遠處有人大叫道:“頭子!不妥!這里有座新墳。”項滕兩人心中懊悔,想不到囂魏牟這么小心,竟派人四處巡視。知道机不可失,机括聲響,兩枝弩箭穿窗而出,射往囂魏牟。此時這大凶人距他們足有三百步之遙,聞破風聲一震往旁急閃。
  他本可避開兩箭,但項少龍知他身手敏捷,故意射偏了少許,所以他雖避過了滕翼的箭,卻閃不過項少龍的一箭,貫肩而過,帶得他一聲慘嚎,往后跌去,可惜仍未能命中要害,不過也夠他受的了。
  這時近百人有一半進入了那六間屋內,在外的四十多人齊聲惊呼,朝他們藏身的屋子沖來。項少龍和滕翼迅速由后門退去,來到屋后,燃起火箭,朝其他屋射去。
  這些屋頂和松木壁均被他們下過手腳,在外面抹上一層易燃的松油,一遇到火,立即蔓延全屋,連閉上的門窗亦波及了。北風呼呼下,進了屋的人就像到了個与外隔絕的空間,兼之奔波整天,都臥坐下來歇息,那知外面出了事,到發覺有變時,整間屋都陷進了火海里。一時慘號連天,有若人間地獄。
  那些朝屋子沖殺過來的十多個賊子,眼看可沖上屋台,忽地腳下一空,掉進了項滕早先布下的陷阱去,跌落十多尺布滿向上尖刺的坑底去,那還有幸免或活命的机會。瞬息間,近百敵人,死傷大半,連首領囂魏牟都受了傷。
  滕翼兩眼噴火,一聲狂喊,沖了出去,見人便殺。項少龍由另一方沖出,兩枝飛針擲出,先了結兩個慌惶失措的賊子,拔出木劍,朝囂魏牟的方向殺去。
  囂魏牟被征勒和另一手下扶了起來,移動間肩頭中箭處劇痛錐心,自知無法動手,雖見到大仇人項少龍,仍只能恨得牙痒痒的,而己方只剩下二十多人,憤然道:“我們走!”征勒和手下忙扶著他朝最近的戰馬倉皇而去。
  項少龍眼觀八方,大叫道:“囂魏牟走了!”眾賊一看果然不假,又見兩人武技強橫,己方人數雖占优勢,仍占不到半絲便宜,轉眼又給對方殺了五人,心膽俱寒下,一哄而散,紛紛逃命去了。項少龍和滕翼見机不可失,全力往囂魏牟奔去。
  几個忠于囂魏牟的賊子返身攔截,給這如猛虎出柙的兩大高手,几個照面便了賬。項少龍踢飛了一名敵人后,迅速追到囂魏牟身后。征勒見离馬匹尚有十步距离,拔劍回身,攔著項少龍。
  項少龍大喝一聲道:“滕翼!追!”一劍往征勒劈去。征勒不愧一流好手,運劍一擋,奮不顧身殺來,一時劍風呼嘯,殺得難解難分,最要命是征勒全是与敵偕亡的招數,項少龍一時亦莫奈他可,惟有等待他銳气衰竭的一刻。這時囂魏牟已跨上馬背。滕翼剛好扑至,一劍劈出。一個手下剛要回身應戰,竟被他連人帶劍,劈得濺血飛跌七步之外,可知他心中的憤恨是如何狂烈。
  囂魏牟強忍傷痛,一夾馬腹,往外沖出。滕翼一聲暴喝,整個人往前扑去,大手一探,竟抓著馬的后腳。戰馬失去了平衡,一聲狂嘶,側跌往雪地去,登時把囂魏牟拋下馬來。征勒扭頭一瞥,立時魂飛魄散。
  項少龍那肯放過時机,“嚓嚓嚓”連劈三劍,到第三劍時,征勒長劍蕩開,空門大露。當滕翼扑過去与囂魏牟扭作一團時,項少龍木劍閃電刺入,征勒一聲慘哼,整個人往后拋飛,立斃當場。此時囂魏牟臨死掙扎,一手捏著滕翼喉嚨,正要運力捏碎他的喉骨,卻給滕翼抓著露在他肩外的箭簇大力一攪,登時痛得全身痙攣,手也松了開來。
  滕翼騎在他身上,左手用力一拔,弩箭連著肉骨鮮血噴濺出來,囂魏牟痛不欲生時,他的右拳鐵□般連續在他胸口擊了十多拳,骨折聲爆竹般響起,囂魏牟七孔濺血,當場慘死。然后滕翼由他身上倒了下來,伏到雪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意料之外地,項少龍由囂魏牟身上搜到他失去了的飛虹劍,心中不由感慨万千。項少龍把趙倩由隱蔽的地穴抱起來時,趙倩擔心得臉青唇白,嬌軀抖顫。
  大雪停了,繁星滿天,壯麗迷人。項少龍愛怜地痛吻她香唇,把她攔腰抱了起來,往墳地走去。滕翼割下了囂魏牟的首級,在墳前焚香拜祭。
  項少龍放下趙倩,道:“滕兄今后有何打算?”滕翼平靜地道:“我什么都沒有了,除了一人一劍外,再無挂慮。項兄若不嫌棄,以后我滕翼便跟著你,什么危難艱險也不會害怕,直至被人殺死,好了結這凄慘的命運!”項少龍大喜道:“我喜歡還來不及,但滕兄不須如此郁結難解,不若振起意志,重過新的生活吧!”滕翼搖頭道:“項兄不會明白我對妻儿和親人的感情的了,那是我生命的一切,現在我已一無所有,除了項兄的恩德外,我再不會對任何人動感情,那太痛苦了。”
  趙倩鼻頭一酸,飲泣起來。滕翼歎道:“唉!愛哭的小公主!”項少龍摟著趙倩,淡淡道:“囂魏牟這首級會很有价值,滕兄有沒有方法把它保存下來!”滕翼道:“這個容易得很,包在我身上好了!”
  有了滕翼這識途老馬,路上輕松多了。他不但是出色的獵人,也是燒野味的高手,又懂采摘野生植物作佐料,吃得項趙兩人贊不絕口。滕翼對大自然有著宗教的虔誠,深信大自然有著各种各樣的神靈,每到一處,必親吻土地和禱告祈福。
  五天后,他們到了靠近魏境一條大村落,數百間房子和几個牧場分布在廣闊的雪原上,風景优美,充盈著宁洽的气氛。實是這戰亂時代中避世的桃源。
  滕翼不但和這里的人非常稔熟,還備受尊敬,几個放羊的小子見到他來,立時飛報入村,還有人打響了銅鑼出迎。趙倩看著有趣,展露出甜甜的笑容,看得項少龍只想立即帶她入房憩息,共度春宵。
  沿途不住有男女老幼由屋內走出來向滕翼打招呼,男的忍不住狠狠盯著趙倩,女的卻在偷看著項少龍。十多條狗儿由四方八面鑽了出來,追在他們馬后,還對滕翼搖頭擺尾,表示歡迎。
  “滕大哥!”聲音由上方傳來。項趙兩人嚇了一跳,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瘦削青年,手足纖長,臉容不算英俊,但整個人卻有种吊儿郎當的瀟洒,挂著樂天坦誠的笑容,兩腳搖搖晃晃的,竟坐在一棵參天大樹挂滿冰霜雪花的橫干上,离地足有三丈的距离,教人擔心他會坐不穩掉下來時,那就糟了。
  趙倩惊呼道:“小心點啊!不要搖晃了!”那青年“啊!”的一聲,似乎這時才知道危險,慌得手忙腳亂,更保持不了平衡,仰跌下來。趙倩嚇得閉上美目,卻不聞重物墮地的聲音。再睜開眼時,只見那青年兩腳挂在樹上,雙手環胸,正笑嘻嘻向她眨眼睛。趙倩狠狠瞪他一眼,怪他裝神弄鬼嚇唬自己。項少龍看得自歎不如,由衷贊道:“朋友好身手。”滕翼喝道:“荊俊還不下來!”
  荊俊哈哈一笑,表演似的連翻兩個筋斗,輕巧地落到雪地上,向趙倩一揖道:“這位气質高貴的美麗小姐,請問有了夫家沒有!”趙倩沒好气地橫他一眼,暗忖自己正緊靠在項郎怀里,他卻偏要這么問人。
  滕翼不悅道:“修修你那把沒有遮攔的油嘴吧!這位是趙國金枝玉葉的三公主,怎到你無禮?”荊俊一震往項少龍望來,嚷道:u這位定是大破灰胡和人狼的項少龍了!”滕翼和項少龍大奇,交換了個眼色后,由前者問道:“你怎會知道?”
  荊俊道:“听邊境處的魏兵說的,他們囑我替他們留心項爺和公主的行,若有發現,會給我一百個銀寶。”
  趙倩駭然道:“你不會那么做吧?”荊俊毫不費力躍了起來,往后一個空翻,然后跪倒地上,抱拳過頭道:“當然不會,在下還立下決心,決意追隨項爺,到外面闖闖世界,項爺請答應小子的要求。”項少龍心中亦歡喜此人,望往滕翼,表示尊重他的意見。
  滕翼點頭道:“荊俊是這里最优秀的獵人,精擅偷雞摸狗之道。今次我特別到這條村來,就是想項兄見見這終日夢想著要到外面見識闖蕩的小子。”項少龍哈哈一笑道:“起來吧!以后跟著我好了!”
  荊俊喜得跳了起來,連續翻了三個筋斗,叫道:“讓小子先去探路,明早必有報告!”轉瞬去遠。項少龍見他這么乖巧,心中大悅。
  那晚他們就住進族長兼村長的家里,接受最熱烈的招待。晚宴時,村里的長者都來了,非常熱鬧,臨睡前,滕翼向兩人道:“今晚假若听到异響,切莫出來,因為會有人來偷村長的女儿。”項趙兩人大奇,為何有賊來偷女人,也不可理會。滕翼解釋道:“這是本地的風俗,婚禮的前一晚都有這种偷新娘的儀式,大家裝作若無其事,新郎偷了姑娘回家后,立即洞房,明早天亮前回到娘家舉行婚禮,你們可順便喝杯喜酒。”
  鑼鼓的聲音把睡夢中的愛侶惊醒過來。這時天還未亮,項趙兩人睡眼惺松由溫暖的被窩爬了起來,匆匆梳洗穿衣,走出廳堂時,早擠滿了來參加婚禮的人。他們和滕翼被安排坐在主家之后觀禮。村長和四位妻子坐在最前排,那對新婚夫婦穿著紅衣,頭頂冠佩,各跪一方,手上都捧著一筐鮮果。賓客們拍手高歌,表示祝賀。
  趙倩看得眉開眼笑,湊到項少龍耳邊道:u項郎啊!倩儿也要那樣穿起新娘喜服嫁給你。”心中一甜道:“有朝一日逃出邯鄲,我們立即學他們般舉行婚禮好嗎?”趙倩愿意地猛點頭。
  這時有人把七色彩線拴在一對新人的手腕上,人人念念有詞,祝賀他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儀式既簡單又隆重。接著在村心的大宗祠外筵開數十席,全村的人都來了,穿上新衣的小孩更是興奮雀躍,用他們的歡笑和吵鬧聲為婚宴增添喜慶的气氛。
  酒酣耳熱時,荊俊回來了,湊在滕項兩人身后低聲道:“魏趙間的邊防比平時嚴密了很多,人人都摩拳擦掌要拿項爺和公主去領賞,幸好我知道有條隱秘的水道,若趁大雪和夜色掩護,定可偷往趙國去。”項少龍喜道:“快點下雪就好了!”滕翼仰望天色,道:“放心吧!今晚必有一場大雪。”
  滕翼的預測果然沒有令人失望,一團團的雪球由黃昏開始從天而降,這時四人早越過了韓魏邊境,造好木筏,由滕荊兩人的長□操控,次晨順風順水,安然回到了趙境。
第九章 惊聞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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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黃昏時分,四人來到滋縣城外進入趙境的關防,這時趙倩扮作了男裝,充當荊俊的弟弟,由于根本沒有任何戍軍的將領曾見過這美麗的三公主,所以一日未進邯鄲,亦不虞會被人揭破身分。
  城牆上的守軍剛喝止四人,看清楚是項少龍,那把關的兵頭不待上級下令,立即開關放人入城,態度恭敬到不得了,可見項少龍已在趙軍中建立了崇高的地位和聲望。事實上項少龍不斷把戰胜后斬獲的賊眾首級,俘獲的武器馬匹送回趙國,首先知道的便是這些守軍,對項少龍自然是刮目相看。
  項少龍等四人在趙軍簇擁下,策馬朝滋縣馳去。趙倩騎術亦相當不錯,高踞馬上,儼然是個美少年。尚未到滋縣,忽地前面一隊趙軍馳出。兩隊人馬逐漸接近,項少龍認得帶頭的兩名將領,一人為守城將瓦車將軍,另一人赫然是大仇家趙穆。趙倩和項少龍一齊色變。這時已避無可避,惟有硬著頭皮迎上去。
  趙穆拍馬沖來,瓦車忙緊追在他身后。兩隊人馬相會,紛紛跳下馬來。趙穆看到女扮男裝的趙倩,即刻認了出來,兩眼閃起貪戀的光芒,跪下施禮道:“巨鹿侯拜見三公主!”嚇得瓦車和其他人也忙拜伏地上。項少龍心中叫苦,趙穆這出乎意外的現身,破坏了他本以為天衣無縫的安排,還得應付趙倩被查出破了身的后果。趙倩反出奇地鎮定,道:“巨鹿侯請起!”
  這回輪到項少龍領著滕翼和荊俊向趙穆行禮。兩人均已清楚項少龍和趙穆間的關系,扮出恭敬的神色,心中當然在操這奸鬼的祖宗十八代。
  趙穆吩咐瓦車道:“三公主沿途必受了很多勞累惊嚇,快護送鸞駕回城休息。”趙倩亦相當乖巧,望也不望項少龍,隨瓦車先去了。
  趙穆和項少龍并騎而行,贊許道:“雅夫人和成胥早將大梁發生的事報告了大王,大王對少龍應付的方法和机智均非常欣賞。唯一的麻煩,就是安厘那昏君遣使來責怪大王,說連三公主都未見過,便給你劫走了。這事相當麻煩,看來還有下文。”項少龍扮作完全信任并忠心于他的道:“還請侯爺在大王前美言几句。”趙穆言不由衷應道:“這個當然!”
  又問起滕翼和荊俊兩人。項少龍道:“都是曾幫助過卑職的韓人,卑職已把他們收為家仆。”卻沒有說出囂魏牟的事。趙穆沉吟道:“少龍回來途中沒遇上敵人嗎?”
  項少龍直覺感到趙穆這話大不簡單。而且以趙穆的身分,怎會特地到這里等他呢?難道趙穆和囂魏牟有著秘密關系?同時記起了囂魏牟曾說過不可傷害趙倩的話,說不定就是應承了趙穆要把人交給他。
  口上應道:“卑職碰到了囂魏牟,還斬了他的首級!”趙穆一震失聲道:“什么?”項少龍更肯定自己的猜測,趙穆若非清楚囂魏牟的實力,怎會如此震惊。听項少龍重复了一次后,趙穆沉吟頃刻,側過臉來,盯著他道:“据我們在大梁的探子說:你逃出信陵君府那晚曾被囂魏牟和他的手下圍攻,后來有人救了你,還把你送出大梁,那人是誰?”
  項少龍更肯定趙穆和囂魏牟兩人秘密勾結。因為當時事情發生得非常快,那處的居民又怕惹禍不敢觀看,而且旁人亦不清楚圍攻者是囂魏牟和他的手下,會誤認是魏國兵將。趙穆現在如此清楚當時發生的事,唯一道理就是消息來自囂魏牟。
  心中暗恨,表面卻若無其事地歎道:“我也想知道那仗義出手的好漢是誰,但他把我和公主帶离險境便离去了,連姓名都沒有留下。”趙穆皺眉道:“你當時不是受了重傷嗎?”項少龍肚內暗笑,奸賊你終于露出狐狸尾巴了,若不是囂魏牟告訴你,怎會連我受傷多重也知道。故作奇怪望著他道:“誰告訴你卑職受了重傷,都只是不關緊要的輕傷吧了!”
  趙穆也知自己泄了底,干咳兩聲掩飾心中的尷尬。這時人馬進入滋縣的城門。項少龍心道:放馬過來吧!看看誰是最后的胜利者。
  次晨項少龍等和趙穆天明時便起程,沿著官道兩天后回到邯鄲,立即進宮去見趙王。滕翼和荊俊則被他安排先到烏家去了。趙王在議政廳接見他,只有趙穆相陪一側。
  行完君臣之禮后,孝成王由龍椅走下石階,來到他身后負手道:“少龍!你教我怎樣處置你才好?你成功盜回魯公秘錄,又殺了灰胡,去了我大趙一個禍患,立下了大功。但你卻又不遵寡人的吩咐,自作主張把三公主帶了回來,教我失信于魏人,說吧!寡人應賞你還是罰你。”項少龍裝作惶然,跪下道:“小臣知罪,但實是迫于無奈,魏人根本.。”
  趙王打斷他道:“不必多言,你要說的話雅王妹早告訴了寡人,但終是沒有完成寡人交給你的使命。安厘王若違反婚約,便由得他失信毀約好了,現在卻變成是他可來指責寡人,你教寡人怎樣交待?”
  項少龍無名火起,差點想把孝成王活活捏死,這么不顧女儿幸福死活的父親,怎配作一國之君,沉著气解下背上載有囂魏牟首級的包裹,放在身前,道:“大王把這個囂魏牟的首級送回給魏王,他便知道与囂魏牟合謀的事被我們悉破,再不會追究這件事了!”趙王愕然看著包裹,然后望往趙穆,有點不知如何對待項少龍這提議。
  趙穆故作好人地道:“少龍你這提議很大膽。可是魏王隨口一句便可把与囂魏牟的關系推得一干二淨,甚至可說是你陷害他也可以。唉!少龍的經驗仍是嫩一點。”
  項少龍早預了這奸鬼會這么說,微微一笑道:“他和我們都是在找借口吧了!大王只須對安厘說:我為了拯救公主,才會躲避囂魏牟的追殺而逃回邯鄲。魏境實在太不安全了。魏人若想迎娶公主,請他派人來迎接公主好了,看他怎么辦?”趙穆想不到項少龍竟想出了這個一個方法來,一時無言以對。
  趙王呆了半晌,點頭道:“這也不失為權宜之計,就這么辦,看看安厘那老家伙如何應付?”再對項少龍道:“暫時算你功過相抵,留在原職,好好休息几天吧!有事寡人自會召你入宮。”項少龍抹了一把冷汗,連忙告退。
  項少龍剛离殿門,成胥迎了上來,卻沒有久別重逢的歡欣,沉著臉低聲道:“雅夫人在等項兵衛。”歎了一口气。項少龍涌起不祥的感覺,深吸了一口气,道:“發生了什么事?”成胥眼中射出悲憤神色,咬牙切齒道:“妮夫人死了!”項少龍劇震道:“什么?”
  成胥神色黯然道:“事情發生在你离去后的第三天,早上侍女進她房內時,發覺她拿著鋒利的匕首,小腹處有個致命的傷口,床榻全被鮮血染紅了。”項少龍像由天堂跌進了地獄,全身血液冷結起來,胸口像被千斤重□擊中,呼吸艱難,身体的气力忽地消失了,一個踉蹌,差點仆往地上,全賴成胥扶著。
  他臉色變得蒼白如紙,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下面頰。想起妮夫人生前的情深一片,溫婉嫻雅,卻如此橫死,這世界還有公道可言嗎?成胥扶著他站了好一會后,項少龍咬牙道:“她絕不會是自殺的,那些侍女什么事都不知道嗎?”成胥歎道:“我們回來后就知道這么多,現在那些侍女全被遣散,想找個來問問也辦不到。朝內的人又懾于趙穆淫威,不敢過問,大王現在完全被趙穆操縱,他說什么都不會反對。”
  項少龍失聲道:“趙穆?”心中逐漸明白過來。趙穆見妮夫人從了他,妒念大發,偷摸來強奸了趙妮,趙妮受辱后悲憤交集,竟以死亡洗雪自己的恥辱。趙穆這個禽獸不如的奸賊!一陣錐心刺腹的痛楚和悲苦狂涌心頭,項少龍終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項少龍緊摟著趙雅,像怕她會忽然像趙妮般消失了。雅夫人陪著他垂下熱淚,凄然道:“項郎啊!振作點,趙穆現在更不會放過你和烏家,你若不堅強起來,遲早我們都會給他害死。”項少龍道:“小盤在那里?”
  雅夫人道:“現在他暫由王姊照顧,這小孩很奇怪,哭了几天后,便沉默起來,再沒有哭過,只說要等你回來。”說到最后一句時,趙盤的聲音在門外狂嘶道:“師傅!”項少龍推開雅夫人,摟著沖入他怀里的趙盤。
  這小公子消瘦了很多,悲泣著道:“師傅!是趙穆這奸鬼害死娘的,盤儿心中很恨!”項少龍反冷靜下來,道:“告訴我那晚發生過什么事?”趙盤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大王使人送了些點心來,我吃了后便昏睡過去,醒來時娘已給人害死了,連遺体都給移走。娘很慘啊!”又失聲痛哭起來。
  雅夫人忍不住心酸,伏在項少龍背上泣不成聲,一片愁云慘霧。項少龍探手擁著雅夫人,沉聲道:“由今天開始,小盤你跟著雅王姨,你娘的仇,我們一定要報,但卻不可魯莽用事,否則只會教趙賊有借口對付我們,明白嗎?”趙盤用力點頭,道:“小盤完全明白,這些天來,每天我都依師傅教導練劍,我要親手殺死趙穆。”
  項少龍向趙雅道:“雅儿好好照顧小盤,暫時趙穆應仍不敢對付你和倩儿,但小心點是必要的。你可否把倩儿接出來到宮外的夫人府和你同住,同時要趙大等加強防衛,免得趙穆有机可乘?”趙雅道:“王兄平時雖不大理會倩公主的事,但現在因著她与魏人的婚約,這樣接她出宮,可能會有點困難,不過我會想辦法,我取得《秘錄》回來后,王兄對我非常重視,說不定我可說服他。”項少龍想起一事,教趙盤先出廳去,然后向趙雅說出了已和趙倩發生了肉体關系的事。
  趙雅色變道:“這怎辦才好?趙穆必會慫恿王兄使人檢查趙倩是否完璧,若發現有問題,定不會放過你。”項少龍道:“趙穆現在心神大亂,一時可能想不到這點。”接著皺眉道:“你們究竟憑什么知道倩儿是否仍是處子?”趙雅道:“主要是看她的女膜是否完整。”
  項少龍暗忖原來如此,道:“會由什么人進行檢查?”趙雅道:“應該是由晶王后親自檢視,因為趙倩乃千金之軀,其他人都不可碰触她的身体。”項少龍想起趙王后,心中升起一絲希望,道:“無論如何,先設法使倩儿离開王宮這險地,然后再想如何与趙穆斗法。”
  這時陶方已率著烏廷芳和婷芳氏二女赶到,別后重逢,自有一番欣喜。若非妮夫人的死亡,這實是人生最歡樂的時刻,但現在卻是另一回事了。在烏家城堡的密室內,舉行了項少龍回來后的第一個重要會議。除烏氏、烏應元和陶方外,還有子弟兵的大頭領烏卓,現在他已成為了項少龍最親密和可靠的戰友了。
  烏氏首先表示了對項少龍的贊賞道:“少龍在魏境大展神威,震動朝野,現在無人不視少龍為趙國最有前途的人物。但亦惹起了趙穆派系的嫉忌。”烏應元道:“現在我們已別無選擇,惟有投靠秦人,還有活命的机會,否則就只好坐以待斃了。”各人均心情沉重,秦趙以外的五國中,魏和齊均對項少龍恨之入骨,燕國現在自身難保,正被廉頗率兵進攻,韓國又積弱不振。剩下的楚則太遠了,又和烏家沒有什么交情,所以投靠秦國便成了唯一的出路。
  項少龍心中苦笑,自己坐時空机來到這戰國時代,開始時便想到投靠尚落難于此的秦始皇,后來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令他連喘气的時間也沒有,想不到繡繡轉轉,最后仍是回到這條老路上。烏應元道:“我上月曾和圖先派來的人接触過。”看到項少龍茫然的樣子,解釋道:“圖先是呂不韋的頭號家將,智勇相全,劍術高明,与我的交情相當不錯。”
  接著歎了一口气道:“据圖先說:秦國的庄襄王雖名正言順坐上了王位,但因人人都怀疑孝文王是被他和呂不韋合力害死,兼且庄襄王長期作質居于趙,呂不韋暫時仍很難坐上相國之位。”陶方色變道:“若呂不韋被排擠了出來,我們也完了。”烏氏道:“我們現時正在各方面暗助呂不韋,幸好這人非常老謀深算,手段厲害,絕不容易被人扳倒,只要庄襄王仍站在他那一邊,事情便有可為。”
  烏應元道:“這正是最關鍵的地方,庄襄王最愛的女人就是朱姬,最疼愛的儿子就是嬴政,只要能把她母子送返咸陽,便可牢牢縛著庄襄王的心,而這事只有我們有可能辦到,雖然并不容易。”陶方怕項少龍不了解,道:“朱姬本是呂不韋的愛妾,他為了討好庄襄王,所以送了她作他的妻子。”
  烏氏道:“此女天香國色,精通女臾媚男人之道,對呂不韋非常忠心,若有她在庄襄王旁,可保證庄襄王不會對呂不韋起异心。”項少龍忍不住問道:“嬴政究竟是呂不韋還是庄襄王的儿子,今年多少歲了。”
  烏應元一愕道:“這事恐怕要朱姬自己才知道了。嬴政出生于長平之戰前,現在至少也超過十三歲,看樣子應是十五、六歲之間。”項少龍真的大惑不解,若照史書,秦始皇几年后登位時才十三歲,史書怎會錯得這么厲害。
  烏應元道:“我已和圖先有協議,設法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朱姬母子送返咸陽,所以眼前當務之急,不是殺死趙穆,而是設法聯絡朱姬母子,看看有什么辦法將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帶离邯鄲。”項少龍沉聲道:“我們手上有多少可用的人?”
  烏卓答道:“我們手下主要有兩批武士,一批是招攬回來的各國好手,但這些人并不可靠,有起事來說不定臨陣倒戈。另一批是烏卓為干爹在各地收養的孤儿和烏家的親屬子弟,人數在二千間,都是絕對可信任,肯為烏家流血甚至犧牲性命的。”項少龍道:u若要運走朱姬母子,最大的障礙是什么?”
  陶方道:“仍是趙穆那奸賊,最大的問題是他哄得嬴政對他死心塌地。”項少龍咬牙切齒道:“又是這奸賊!”
  烏氏道:“切莫小覷趙穆,這家伙不但控制了孝成王,又与郭縱聯成一党;這里最大的趙族武士行會和墨者行會都和他同一鼻孔出气,連廉頗、李牧這种握有軍權的大將亦不敢過分開罪他,少龍你現在成了他的眼中釘,更要步步為營,否則隨時會橫死收場。”項少龍一呆道:“什么是武士行會?”
  陶方道:“那是專門訓練職業武士的場館,趙族武士行會的場主是趙霸,武藝高強,遇上他時要小心點,在邯鄲,他的勢力很大呢!”眾人又商量了一會行事的細節后,項少龍返回他的隱龍居去。
  陶方陪他一道走道:“我們的人到過桑林村你說的那山谷去,屋子仍在,但等到現在都見不到美蚕娘回來。不過你放心吧!我已盡力找她的了。”項少龍又平白多了件心事,來到這時代已超過一年的時間了,無論人事和感情上都愈陷愈深,悲傷和歡樂交替沖擊著他的心情,使二十一世紀离他更遙遠了。
  有時真難分得清楚,這兩個時代,那一個更像夢境。又或人生根本就是一場大夢。時間只是一种幻覺,時空机則是可使人經歷不同幻覺的東西。就算制造時空机出來的馬瘋子,恐怕亦弄不清楚這些令人迷惑的問題。
  陶方又道:“你那兩位朋友我安排了他們住在你隱龍居旁的院落。嘿!荊俊和滕翼剛好相反,見到美女立即兩眼放光,滕翼則半點興趣都沒有,真是奇怪!”隱龍居在望,項少龍停了下來,簡單向陶方說了滕翼的凄慘遭遇,才和陶方分手,先去看滕荊兩人。
  荊俊正摟著個美婢在親熱,見到項少龍嚇了一跳,站起身來,頗有點手足無措。項少龍笑道:“盡情享受吧!不用理我!”逕自入內廳找滕翼。滕翼獨自一人默坐席上沉思,不知是否又念起死去的妻儿親人。項少龍坐到他旁,向他解釋了目前的形勢。
  滕翼听后,道:“若有兩千死士,破城而出亦不成問題,只是對付追兵比較困難一點,若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親自訓練這兩千人。”項少龍想了想道:“讓我和烏卓商量一下吧。”滕翼道:“就說讓我當他的副手吧!對于行軍打仗,我曾下了很多功夫研究古往今來的兵法,以前當將領時,曾長期与秦人和魏人作戰,頗有點心得經驗。”
  項少龍知道此人不尚虛言,這么說得出來,定是非常有把握。大喜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即去和烏卓談談。”滕翼對他這种坐言起行的作風非常欣賞,欣然答應。當下項少龍領他去見烏卓,兩人一見如故,暢論兵家爭戰之道,言語投机,頗有相逢恨晚之概。
  項少龍心中歡喜,怕烏廷芳怪他丟下她不理,留下兩人,自行走了。妮夫人的慘死重新燃起他對趙穆的仇恨,同時亦知道先發制人的重要性。眼前的首要大事,就是先与嬴政取得聯系,然后就是逃离邯鄲的時刻了。想到這里,不由牽腸挂肚地念著美蚕娘。
  老天爺對他已非常殘忍了,但愿不會再有不幸的事發生在她身上。自己亦應修心養性,除非真有能力保護自己心愛的女子,否則再不應招惹情孽了。對熟知項少龍的人來說,便知他這思想上的轉變是多么令人難以相信。
第十章 各施奇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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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踏進隱龍居大廳,烏廷芳、婷芳氏領著春盈四婢跪迎門旁,依足妻婢的禮節,歡接凱旋歸來的丈夫。
  他想不到烏廷芳等這么乖,正不知如何還禮,手足無措時,烏廷芳笑著請他坐在主位處,和婷芳氏親自動手為他寬衣,四婢則歡天喜地到后進的浴堂為他准備熱水。
  項少龍享受著小家庭溫馨的气氛時,不由又想起命薄如紙的妮夫人,尤其當浸在浴池里時,更記起和這香魂消逝的佳人臨別時鴛鴦戲水的情景。
  烏廷芳成熟丰滿多了,人也懂事了許多,不但沒有怪他戚然不樂,還和婷芳氏悉心伺候他,用美麗的胴体來撫慰他受到嚴重創傷的心。
  迷迷糊糊中,加上長途跋涉之苦,項少龍也不知自己如何爬到榻上,醒來時已是夜深人靜的時分。
  寬大的榻上,溫暖的被內,身上只有薄褻衣的烏廷芳緊摟著他,睡得又乖又甜。
  項少龍略一移動,她便醒了過來,可知她的心神全擺在愛郎身上。
  烏廷芳柔聲道:“肚子餓嗎?你還未吃晚飯呢!”
  項少龍擁緊她道:“有你在怀里,其他一切都忘了。”
  烏廷芳歡喜地道:“你回來真好,沒有了你,一切都失去了生趣和意義,芳儿不想騎馬,不想射箭,什么都不想,每天都在計算著你什么時候會回來,從未想過思念一個人會是這樣痛苦的!”
  “雅姊回來后,芳儿每天都去纏她,要她說你們旅途的事,她和人家都崇拜到你不得了。我早說過沒有人可斗贏你的了。”
  項少龍想起妮夫人,心中一痛,湊到她耳邊道:“先吃了我的乖芳儿,再吃我遲來的晚飯好嗎?”
  烏廷芳赧然道:“當然好!人家等待你的恩寵,等到頸儿都長了。”
  次日烏氏一早使人來喚他和烏廷芳,著二人去和他共進早膳。
  項少龍摟著婷芳氏親熱了一會,又和“苦候”他寵幸的四婢親了嘴,才和被他滋潤得神采飛揚的烏廷芳匆匆赶到主府。
  烏廷芳見到爺爺,施出嬌嗲頑皮的看家本領,哄得這老人家笑得嘴也合不攏來。
  席間烏氏向項少龍道:“烏卓回來后,詳細報告了少龍魏國之行所有細節,我們听得大感欣悅,少龍你不但智計過人,有膽有色,兼且豪情俠義,芳儿得你為婿,實是她的福份。”
  烏廷芳見這最愛挑剔的爺爺如此盛贊夫郎,開心得不住甜笑。
  項少龍不好意思地謙讓時,烏氏道:“這兩天我們擇個時辰,給你和廷芳秘密舉行婚禮,那婷芳氏就作你的小妾,少龍有沒有意見?”
  項少龍起身叩頭拜謝,烏廷芳又羞又喜,垂下俏臉。
  坐回席位時,烏氏續道:“趙雅現在對我們的成敗,有著關鍵性的作用,只有通過她,你才有可能接触到嬴政母子,幸好她迷上了你,少龍須好好利用這個關系。”
  烏廷芳嗔道:“爺爺啊!雅姊和少龍是真誠相戀的。”
  烏氏歎道:“小女儿家!懂什么呢?”
  項少龍不想在這事上和他爭辯,亦很難怪他,因為趙雅的聲名實在太坏了,沒有人肯相信她會從一而終,連自己都不那么有把握。
  烏氏道:“昨晚郭縱使人傳來口訊,邀請少龍今晚到他的府上赴宴,慶祝成功盜回《魯公秘錄》,陪客還有趙穆,趙墨的鉅子嚴平和昨天向你提過的趙族武士行會的趙霸,這般陣仗,恐怕不只慶功宴那么簡單。”
  項少龍听得眉頭大皺,道:“我可否帶些人去?”
  烏氏道:“當然可以!你現在身為我烏家孫婿,又立了軍功,身份不比往昔,沒有些家將隨身,怎成樣子。”
  項少龍想了想,問道:“少龍一直有件事弄不清楚,孝成王和趙穆等全是趙姓,是否都有血緣關系,為何他們可弄得如此一塌糊涂呢?甚至可以同姓通婚。”
  烏氏惊异地望他一眼道:“我反給你說糊涂了。你們山野的人,便從不講究血緣親疏,為何竟對這些事計較起來?”
  項少龍這才記起自己的“真正出身”,胡謅道:“我只奇怪為何王族的人也會學我們那樣。”
  烏氏怎會猜到他乃來自另一時空的人,就算坦白告訴他也不相信,道:“姓趙的人有兩种,一种是真正趙族的人,但經過了這么多世代,血緣關系已淡得多了,根本沒有人理會,甚至鼓勵同姓通婚。另一种是被趙王賜予‘趙姓’的人,趙穆便是其中一個例子。”
  項少龍恍然點頭。
  烏氏道:“有兩個人少龍你不可不防,就是魏國的信陵君和齊國的田單,這兩人均非常厲害,手下高手如云,你既盜了《魯公秘錄》,又殺了囂魏牟,他們必不肯放過你。除非他們不動手,否則必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惊人手段,絕不容易對付。”
  項少龍雙目一揚道:“少龍已心有准備,爺爺放心!”
  烏氏仰天長笑,伸手一拍他肩頭道:“好!這才是我的好孫婿。”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即管在二十一世紀,情報搜集仍是首要之務,只不過那時可倚賴人造衛星,現在卻要靠人的耳朵和眼睛。
  項少龍為此和陶方商議一番,定下了如何刺探趙穆對付他們的策略。又把情報网擴大至郭縱、趙霸、嚴平和趙穆的兩只走狗,大夫郭開和將軍樂成等人去。這才和烏廷芳前往雅夫人宮外那座夫人府。
  滕翼和荊俊兩人成了他的貼身侍衛,只要他踏出府門,便形影不离地跟著他。
  烏卓還另外精挑了十名手下,作他的隨從,這批人均曾隨他到魏國去,早結下了深厚的主從之情,合作起來自然分外如臂使指。
  邯鄲城的街道比前多了點生气,人也多了,看服飾听語音,很多是來自別處的行腳商人,可見趙國正逐漸恢复因長平一戰而嚴重受損的元气。
  項少龍和烏廷芳并騎而行,后面是滕翼和荊俊,前后則是烏家的子弟親兵,途人無不側目。
  他禁不住心生感慨。
  想起當日初到邯鄲,前路茫茫,連一個婷芳氏都保不住,心中不由百感交集。
  不過眼前一切,只像建筑在沙灘上的城堡,一個浪頭涌來,便會消失得了無痕跡。
  事實上整個國家也适合這比喻。
  一場大夢的感覺又涌上心頭。
  為何生命總有混混噩噩的造夢感覺?
  只有在一些特別的時刻,例如刀劍相對,又或昨晚和烏廷芳的抵死纏綿,才能清楚地体會到生命和存在。
  無論如何投入到這時代里,他亦很難像其他人般去感受眼前的一切。因為他始終是來自另一時代的人,多了二千多年的歷史經驗,故比這時代任何一個賢人智者看得更真實、更深入和更客觀。
  在烏廷芳不住向他投以又甜又媚的笑容中,人馬已進入雅夫人的府第去。
  趙雅在主廳迎接他們。
  項少龍特別向她介紹了滕翼和荊俊,低聲道:“荊俊的夜行功夫非常好,穿房越舍,如履平地,若我有急事要通知你,會差遣他來找你。”
  定下了几种簡單的聯絡訊號后,雅夫人邀功地媚笑道:“倩儿在里面等你呢。”
  項少龍又喜又奇怪道:“孝成王真肯答允你這樣的要求?”雅夫人著他和烏廷芳前往內堂,滕荊兩人則留在外廳。邊行邊道:“我向王兄獻策,說要傳倩儿媚惑男人的秘法,好使她將來作了別國的王妃,也能好好利用天賦本錢,發揮有利于我大趙的作用。王兄這人并不很有主見,給我陳說了一番利害后,便答應了。”
  項少龍暗贊趙雅机伶多智,探手摟著她的纖腰,在她粉臀輕賞了兩掌,道:“原來趙穆本來并不姓趙,只不知他是什么人,底細如何?”
  趙雅道:“這事邯鄲沒有人敢提起,因為趙穆會不擇手段對付追究他過往身世的人,他來趙時只有十四歲,是由一個內侍引介,由于趙穆劍法高明,人又乖巧,兼且投合王兄愛好男色的癖習,所以很快便得到王兄的歡心,那時王兄尚未登上王位,但因兩人關系的密切,連我們都說不了話。只想不到,如今連趙妮充滿疑點的死亡,王兄都任得趙穆只手遮天,現在宮內所有人都對王兄心淡了,但又有什么用呢?”
  項少龍強迫自己不再想妮夫人,冷靜地道:“那引介的內侍還在嗎?”
  趙雅道:“王兄登上王位不久,那內侍臣便被人發覺失足掉下水井淹死了。當時我們都沒有怀疑,現在給你這么問起來,我才想到這人應是被趙穆害死,以免□露了他身世的秘密。”
  項少龍道:“那內侍是否趙人?”
  雅夫人想了想道:“我也弄不清楚,不過并不難查到。”
  項少龍道:“調查的事至緊要秘密進行。”
  雅夫人嗔道:“得了!這還要你吩咐嗎?”
  項少龍剛要說話,趙倩已夾著一陣香風,投入他怀里,嬌軀抖顫,用盡气力把他摟緊。
  烏廷芳笑道:“三公主,原來你對他也這么痴纏呢!”
  趙倩不好意思地离開項少龍安全的怀抱,拖起烏廷芳的小手,往雅夫人清幽雅靜的小樓走去,兩女吱吱喳喳說個不停,神態竟是非常親熱。
  四人到了小樓上,喝著小昭等奉上的香茗,享受著早上明媚的天气。
  樓外的大花園變成了一個銀白的世界,樹上都披挂著雪花。
  項少龍向烏廷芳和趙倩道:“兩個小乖乖,花園這么美,為何不到下面走走。”
  兩女對他自是千依百順,知他和雅夫人有要事商量,乖乖的走下樓去,到園中觀賞雪景。
  項少龍這才向雅夫人說出嬴政的事。
  雅夫人深深望了他好一會后,道:“項郎莫怪雅儿好奇,似乎你初到邯鄲,便對嬴政很有興趣,那時你應仍不知道烏家和呂不韋的關系,為可如此有先見之明呢?”
  項少龍為之啞口無言,以趙雅的黠慧,無論怎么解釋也不妥當。因以他當時的身份地位,是根本連嬴政這人的存在都無由知道。
  雅夫人坐入他怀里續道:“無論你有什么秘密,雅儿都不會管,只要你疼惜人家便行了。”
  項少龍心中感動,吻了她香唇后道:“有沒有法子安排我和政見上一面。”
  雅夫人歎道:“安排你們見上一面毫無困難,最多是雅儿犧牲點色相,問題是沒有可能瞞過趙穆,而且見到嬴政反會累事,這人終日沉迷酒色,与廢人無异。又相信趙穆是他的恩人和朋友,一個不好,他反向趙穆□露你的秘密,那便糟了!”
  嬴政真是如此這般一個人嗎?
  項少龍大感頭痛道:“那他的母親朱姬又如何呢?”
  雅夫人道:“那是個非常精明厲害的女人,現在三十多歲了,外表看來絕不會比我老多少,實是罕見的迷人尤物,趙穆也早和她有一手,但我看她只是為了求存,才与趙穆虛与委蛇。這個女人野心极大,絕不會對任何人忠心,包括呂不韋在內。”
  項少龍靈机一触道:“這就好辦了,我便由這女人入手。”
  暗忖只要她有野心,絕不會甘于留在邯鄲作人質,那老子便有机會了。
  說不定犧牲點男色也要在所不計了。
  為了打擊趙穆,什么手段也得要用上的。
  回到烏府后,剛吃過午飯,雅夫人的家將便來找他,要他立即到夫人府去,還特別提醒他不要帶烏廷芳去。
  項少龍听得心中起了個疙瘩,又感一頭霧水。与烏廷芳和婷芳氏話別后,只帶著滕翼和荊俊,匆匆赶往夫人府去。
  趙雅在大廳截著了他們,臉色凝重地道:u晶王后來了。”又咬牙切齒道:“趙穆這奸賊真的一步都不肯放過你。”
  項少龍的心往下沉去,道:“看來惟有立即進宮向孝成王請罪。”想不到半天都拖不了。
  雅夫人道:“情況仍未至如此之坏,晶王后要親自見你呢!”接著嘻嘻一笑道:“長得好看的男子總是占便宜一點的。”
  項少龍苦笑一下,到內廳去見晶王后。
  晶王后背著他立在窗前,喝退了隨從婢女后,冷冷道:“項少龍你的膽子真大!是否不怕死了?連三公主的處子之軀也敢玷污!”
  項少龍暗忖做戲也要做得迫真,跪了下來道:“少龍對公主是誠心誠意,絕無玩弄之心,請晶王后体察下情。”
  晶王后倏地轉過身來,鳳目生威,臉寒如冰地叱道:“本后那管得你們是否真心相愛。若大王得知此事,定以為你把三公主帶回邯鄲,只是為了一己之私,而且監守自盜,乃欺君之罪,連大王亦找不到饒你的借口。現在看你仍不知事情輕重,枉我還當你是個人物。”
  項少龍心中暗感不妙。看她臉色語气,絕非以此威脅自己与她偷情那么單純,真是低估了她。想起平原夫人說過她是三晉合一計划里的其中一個婚約安排,而她則是嫁來趙國的韓國王族美女,心中一動道:“少龍知罪了,晶王后救我!”
  晶王后稍解冰寒容色,歎了一口气道:“項少龍!你給我站起來!”
  項少龍長身而起,肅立不動。
  晶王后轉回身去,望往窗外白雪處處的冬林,緩緩道:“這事教我怎辦呢?若為你隱瞞,遲早給人發現了,連我也不能免罪。假若魏人立即接回三公主時,你說會有什么后果?”
  項少龍放大膽子,來到晶王后鳳軀之后,柔聲道:“晶王后放心,魏王根本就想悔約,兼且趙穆亦會從中破坏,所以這婚約必然如此拖延下去,過得一年半載,就算三公主再要嫁人,晶王后也可推得一干二淨。”
  趙王后默然半晌,沉聲道:“我這樣冒生命之險為你們隱瞞,對我有什么好處?”
  項少龍心叫机會來了,斷然道:“晶王后若有任何吩咐,項少龍蹈湯赴火,万死不辭。”
  晶王后仍不回過身來,淡淡道:“那你就給我殺一個人吧!”
  項少龍移身上去,緊貼著她的背臀,兩手探出,用力箍緊她柔軟的小腹,咬著她耳朵道:“晶王后要殺的人是否趙穆?”
  晶王后嬌軀一陣抖顫,靠入他怀里道:“和你這樣机伶的人交手,真的省了很多廢話,趙穆一天不死,趙國便沒有半分希望,我這王后亦是虛有其名,你明白嗎?”
  項少龍道:“我明白了!還有一個人吧,是嗎?”
  另一個人自然是孝成王,只要殺了趙穆和孝成王,晶王后的儿子便可登上王座,晶王后那時升級做了太后,而儿子年紀尚少,朝政自然落到她手上,那時趙倩是否處子,還有誰關心呢?
  這時代的人為了爭權,真是沒有人不心狠手辣,妻殺夫,子弒父,無所不用其极。
  晶王后被他摟得嬌軀發軟,但仍非常清醒,輕輕道:“這只是你說的,我要對付的人只是一個趙穆。唉!大王也不是不想重用你,只是你成了烏家的人,而烏應元則和秦人暗中往還密切,遲早是誅族之禍。但你若除了趙穆,或者我可以護著你,說不定還可以重用你。”
  項少龍將她的嬌軀扳轉過來,貼身摟緊,晶王后怎受得住,臉紅如火,呼吸急促,春情蕩漾。
  項少龍重重吻在她朱唇上,兩手貪婪地向禁區摸索著。
  一來因為她不可侵犯的尊貴身份,二來她的肉体丰滿迷人,三來因她情動后的媚態,項少龍忍不住戲假情真,恣意享受著。
  晶王后竭盡所有意志和僅余的力量,抓著他一對放恣的怪手,离開了他充滿侵略性的嘴,嬌喘著道:“我從不信空白說話,三天內,我要你給我一個滿意的計划,行嗎?”
  這后一句充滿了軟語相求的話儿,似乎她對項少龍不乏情意。
  項少龍暗想這女人厲害得有點像平原夫人。只能對她動以利害,使她清楚自己的利用价值,才可合作愉快,吻了她一下臉蛋道:u何用三天之久,現在我便能給你一個答案。”
  頓了頓,續道:“對付趙穆,不出文的和武的兩途,武的方法自然是把他刺殺;文的便是查出他的底細,再設計构陷他。照我猜估:他定是別國派來的奸細,設法從內部瓦解我大趙的朝政。否則若還對大趙有絲亳愛心,也不會那樣胡來。”
  晶王后鳳目亮了起來,用心看著他道:“你這人真不簡單,但記緊對付趙穆要又快又狠,否則會反而中了他的奸計,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項少龍眼中射出強烈的仇恨,咬牙切齒道:“只是妮夫人的慘死,我便和他勢不兩立,晶王后放心吧!”
  晶王后主動獻上香吻,然后道:“少龍!我要走了。記著不可隨便找我,我會和你聯絡的。”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后,項少龍仍沒有輕松下來的感覺。只看這女人不立即要求和他歡好,便知她能對自己的肉欲控制自如。這种女人最是可怕,隨時可掉轉槍頭來對付自己,而他項少龍只是她手上一件有用的工具而已!
  項少龍緊摟著趙倩道:“沒有事了!”
  趙倩憂慮地道:“真的不用怕嗎?若倩儿累了你,倩儿只好.。”
  項少龍伸手捂著她的小嘴,向趙雅道:“你要好好看著趙倩,我會派荊俊領几名好手充當你的家將。必要時迫得動手亦在所不計了。”
  雅夫人道:“千万不要這樣!在邯鄲我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和倩儿,更何況王兄現在仍很倚重我呢。”
  接著把項少龍拉到一旁,低聲道:“你著我去查那引介趙穆的內侍,已有點眉目了,据宮內一個老宮女說:那叫何旦的內侍是楚人,甚得先王愛寵和信任,但這情報有什么用呢?”
  項少龍道:“現在還不知有什么用。但趙穆很有可能是楚國派來的人,任務是要令三晉永遠不能再統一起來。”
  雅夫人點頭道:“這猜測很有道理,也解釋了趙穆為何和囂魏牟有連系,因為趙穆正代表著楚齊兩國的共同利益,他們都不想見到三晉的合一。”
  項少龍皺眉苦思道:“但盡管知道這事,一時間亦難利用來打擊趙穆。”
  雅夫人笑道:“這事包在我身上,別忘了我是偽造的專家,只要有點頭緒,便可偽造出楚人給趙穆的秘密信件。再巧妙點使它落在王兄手上,我和晶王后更在旁煽風點火,便有得趙穆好受了。”
  項少龍高興得摟著她親了几口道:“我會著陶方監視任何与趙穆接触的楚人,若能找到真憑實据,那當然更理想了。”
  和雅夫人及趙倩兩女親熱一番后,項少龍赶回烏氏城堡,剛踏入門口,門衛向他道:u鉅子嚴平先生來找孫姑爺,刻下正由大少爺招呼著他。”
  項少龍心叫不妙,硬著頭皮到烏應元的大宅与他相見。
  烏應元見他回來,找了個借口溜走了,剩下兩人對坐廳中。
  嚴平木無表情地道:“項兄在魏大展神威,令所有人都對你刮目相看,但也把項兄推進了險境,項兄不會不知吧!”
  項少龍對他的直接和坦白頗有點好感,但卻因元宗的事,很難与這人合作,歎了一口气道:“不招人妒是庸材,這是無法避免的。”
  嚴平把“不招人妒是庸材”這句反覆念了兩遍后,動容道:“項兄言深意遠,失敬失敬!”接著雙目厲芒閃現,盯著他道:“難怪元宗肯把鉅子令交了給你。”
  項少龍皺眉道:“鉅子不是早已斷定了鉅子令不在我那里嗎?為何忽然又改變了想法?”
  嚴平平靜地道:“道理很簡單,因為鉅子令并不在元宗身上。”
  項少龍訝道:“這事你到今天才知曉嗎?”
  嚴平冷然道:“那天我們圍攻元宗,雖重創了他,卻終給他突圍而出,最近才知他溜到楚國去,并因傷勢复發而亡。楚墨的符毒顯然在他身上找不到鉅子令,才有夜襲信陵君府之舉。不過折兵損將下,仍給你逃了出來。”接著苦思不解地道:“真不明白符毒為何會知道元宗把鉅子令交了給你。”
  項少龍心道:當然是趙穆□給楚人知道。由此推之,趙穆應是确和楚人有著密切的聯系,所以楚人才可以迅速得到最新的消息。
  嚴平道:“這鉅子令對外人一點用處都沒有,反會招來橫禍,項兄若能交還給本子,嚴平必有所回報。”
  項少龍真有點沖動得要把鉅子令就這樣給了他,免得平添勁敵。可是元宗宁死也不肯把鉅子令交給嚴平,必然有他的道理,而元宗犧牲自己,好使他安然逃往邯鄲,自己說什么都不可有負所托。所以即使這樣做對他有百害而無一利,他也要堅持下去。
  微微一笑道:“就算鉅子令不在元兄身上,可能只是他藏了起來,又或交給了其他人,為何鉅子令會肯定在項某身上呢?”
  嚴平不悅道:“那項兄是不肯把鉅子令交出來了,這是多么不智的行為,現在邯鄲想置項兄于死的人很多,若我再幫上一把,項兄應付得了嗎?”
  項少龍冷笑道:“元兄之死,說到底亦應由你負上責任,這個仇項某人尚未和你算,竟敢來威嚇我。”
  嚴平霍地起立,淡淡道:“好!項少龍!算你有膽色,今晚若你可安然無恙到達郭府,便讓本子領教閣下的墨子劍法吧!”
  大笑三聲,旋風般走了。
  項少龍暗忖我這人是由少嚇大的,難道怕了你不成?往找滕翼烏卓等去了。
第十一章 三大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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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宗真的死了!一股悲傷襲上項少龍心頭。想起當日落魄武安,元宗不但供應食住,還傳他墨子劍法,那三個月的相處,使自己在這亂世里有了求生的籌碼和本錢,真個義高情重。若非知道元宗因嚴平而致死,他也不會和這趙墨的鉅子決裂,故雖為此平白多了几百個苦行者式的可怕對手,心中仍感痛快。
  他仰伏在一張長几上,享受著春盈等四女給他浴后的按摩推拿,盡量讓自己松弛神經,好應付今晚的連場大戰。這是個強者稱雄,無法無天的世界。否則他早去了報警,申請人身保護了。他的手中把玩著那方鑄了一個“墨”字的鉅子令,感覺著那奇异的冰寒。
  嚴平和符毒這些墨家的叛徒,為何如此不惜一切要得到鉅子令呢?元宗身上沒有鉅子令和楚墨夜襲信陵君府兩事,自然是趙穆這奸賊告知嚴平,好教他來找自己麻煩。這人真的非常狠毒,几句話便使他陷身險境。他仔細研究手中符令。
  以前他在二十一世紀看武俠小說時,總愛描寫什么令牌,只要拿在手中,對某一門派和組織的人便有至高無上的權威,可以指揮命令他們。不過這鉅子令顯然沒有這個作用,否則元宗舉起它來便成了,不用拼命逃生。所以這鉅子令必然有某种實質的价值,非只是鉅子身份的象征那么簡單。
  但若是如此,元宗為何不告訴自己,是否因為他也未曾悉破這秘密,所以心中存疑,沒有說出來呢?烏廷芳和婷芳氏兩女這時笑著走進浴堂來,到他身旁几沿坐下,兩對纖柔的小手加入為他按摩肩肌。他不由舒服得閉上了眼睛。手指卻在鉅子令上摩挲著。
  當他摸著那個“墨”字時,字体內上方的兩點似若微不可察地轉動了少許,嚇了一跳下,睜眼細看。再用力以拇指摩擦,兩個凸出的圓點卻是紋風不動。心中一歎,待要放棄,忽地想起若這么容易便發現鉅子令可能存在的秘密,元宗早便發現了,于是又專心研究起來。
  烏廷芳在旁笑道:“項郎啊!這是什么寶貝,你看它比看我們更用神哩!”婷芳氏則道:“這東西真精巧!”項少龍笑應著,以指頭用力向那兩個圓點按下去,可是仍是沒有任何反應。
  烏廷芳這時頑皮起來,俯身輕嚙著他的耳朵,往后一扯。項少龍舒服得呻吟起來,正要放下鉅子令來對付她,忽地靈机一触,按下沒有作用,那可否扯上來呢?遂吩咐春盈找來一個小鉗子,夾著其中一個圓點,用力往上一扯。“得”的一聲,圓點應手而起,由令身升起近半寸。項少龍精神大振,坐了起來。
  眾女不解地簇擁著他,趁熱鬧般一齊研究他手中的令牌。項少龍又把另一點拔高,變成了由“墨”字上方凸了兩枝小圓柱出來。他不由緊張起來,試著順時針轉動小圓柱,果然應手旋動起來,發出另一聲開鎖般的微響。眾女都嘖嘖稱奇。
  烏廷芳挽著他的手臂道:“里面定藏了東西,項郎快扭另一邊看看。”項少龍深吸一口气,壓下緊張的心情,扭動另一邊的小柱。試了一下,卻是動也不動,但轉往逆時針的方向時,异事發生了。“得”的一聲下,鉅子令上下分了開來,露出藏于其內五寸許高的一個小帛卷。眾女齊聲歡呼。項少龍心頭震蕩,知道自己在神推鬼使下,終于發現了鉅子令的秘密。
  小帛卷在榻上攤了開來,長達二十尺,密密麻麻布滿了圖形和繩頭小字。前半截是上卷“墨氏兵法”,下半截的下卷竟全是劍法,卷首寫著“墨氏劍法補遺三大殺招”。項少龍大感興趣,用神觀閱下,心中狂喜。原來這三大殺式全是攻擊的劍法,与墨子劍法的以守為主大相徑庭,不知是否墨翟晚年心態轉變,創出了這主攻的三招,以補劍法的不足。
  名雖為三招,但每招至少有百多個圖形,可知复雜至怎樣程度。最巧妙的是這三招全与防守有關,故可天衣無縫地配合在元宗傳授的墨子劍法里。
  第一式名為“以守代攻”,只見那些栩栩如生的人像,由打坐、行走,以至持劍作勢,騰躍蹲滾,各种姿勢,應有盡有。每圖均有詳細文字說明練習和使用的方法。真是句句精妙,字字珠璣,使人對墨翟這人的才情智慧,生出無限景仰。
  第二式名為“以攻代守”。若說第一式穩若崇山峻岭,這第二式便若裂岸的惊濤,有沛然莫測的威力。只是這兩式,實已盡劍道攻守的竅要,配合起墨子劍法,威力增強了不知多少倍。
  第三式名為“攻守兼資”,變化更是复雜,但卻非另兩式的混合,而是玄奧之极的劍法,不但攻中有守,守中有攻,最厲害處是變化無窮,隨時可由攻變守,由守變攻,看得項少龍心神俱醉。
  這時他已無暇研究上卷的兵法,拿起木劍,來到園中,專心一志地把這三招的劍式,研練起來。眾女則坐在園中的小亭里,看著愛郎苦心專志地揮劍起舞。
  項少龍邊看邊練,開始時停停看看,練到得心應手時,每劍揮出,或砍或劈,或刺或削,其中都隱含劍道的至理。不知不覺間他沉迷在奇奧巧妙的劍法里,渾忘一切,這种美妙的感覺,自由元宗處學懂劍法后,還是首次嘗到。木劍在帛卷運力用勁的指引下,忽似輕巧起來,破空之聲反收□淨盡,變成沉雄的呼嘯,更增使人心寒膽落的威勢。
  他又配合原本的墨子劍法,再度演練,一時劍气縱橫,生出亦靜亦動,靜時有若波平如鏡的大海,動時則似怒海激濤,變化莫測。眾女看得心神俱醉,只覺項少龍每一姿態都妙至毫巔,每一個動作都表現出人類体能的极限,既文靜又激烈,形成惊天地泣鬼神的气勢。
  時間飛快溜走,到滕翼、荊俊和烏卓三人來找項少龍時,他才知道不經不覺練了三個時辰劍法。對于未習墨子劍法的人來說,要練這三式可能三年都沒有成果,但對項少龍來說,三個時辰已足可使他脫胎換骨,得益不淺。項少龍一點勞累的感覺也沒有。心中大奇,墨翟那种奇异的呼吸方法,必是与人体神秘的潛力有關,假若自己日后能依他的打坐法練習養气的方法,可能效用更為神奇,說不定真能成了武俠小說中所說的高手那樣,擁有神妙的內功。匆匆梳洗更衣后,他到廳堂去見烏卓等三人。
  滕翼惊异地看著他道:“項兄神采飛揚,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是否有什么喜慶之事。”烏卓也道:“孫姑爺眼神比前更銳利了,真使人惊歎!”項少龍心中暗喜,岔開話題道:“眼下有多少人手可動用?”
  烏卓道:“我們人手充足,調動五、六百人也沒有問題,可是如此一來,卻暴露出我們手上的實力,長遠來說是有害無利。”項少龍信心澎湃道:“不若就我們四個人,再加上你精選出來的十名好手,去闖他一闖!”三人同時愕然,這樣豈非強弱懸殊嗎?
  項少龍道:“若是僵持交鋒,我們自是有敗無胜,但現在我們的目的只是要安全抵達郭府,便是兩回事了。”荊俊道:“若只是我一個人,定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覺偷到郭府去。”烏卓忽地興奮起來,道:“与孫姑爺并肩作戰,實是最痛快的事,來!我們研究一下。”由怀中掏出一幅帛畫,赫然是邯鄲縱橫交錯的街道圖。
  烏卓指著城內一個小丘道:“郭府就在這山丘之上,正式的道路只有兩條,分別通到郭府的前后宅,其他不是亂石就是密林。”滕翼道:“只要來到山丘處,憑著亂石密林的掩護,就不用怕他們的弩箭等遠距离攻擊的武器,亦不怕他們人多勢眾了。”
  烏卓道:“問題是他們必會派人監視著我們,那他們便可以在長近一里的路途上,在任何一個地點截殺我們了。”項少龍苦思頃刻,道:“我們可以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噢!”
  看到他們愕然望著他,才想起暗度陳倉的故事發生在楚漢相爭之時,他們自然听也未听過。忙改口道:“烏卓你可以同時派出三輛馬車,分向三個不同的方向出發,那些墨者自然要追每一輛馬車,到發現車內無人時,已被分散了實力,而那時我們才出發,教他們方寸大亂,應接不暇。”三人一听都感此計可行。
  荊俊道:“我們可利用挂鉤攀索,越過民居,跟我們的人,一定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眾人愈說愈興高采烈,就像已打贏了這場仗般。最后項少龍道:“若我是嚴平,必把人手留在郭府所在的山丘腳下,那時我們便可以借密林和他們打一場硬仗了。”
  滕翼神情一動道:“不若由我和荊俊先溜到那里去,預早布下陷阱,那就更有把握了。”荊俊最愛鬧事,跳了起來道:“事不宜遲,趁离宴會還有兩個時辰,我們立即帶齊家伙,赶去布置。”烏卓站了起來,興奮地道:“你要什么東西,我都便可供應給你。”
  三人离去后,項少龍回到寢室內,取出裝備和裝滿飛針的束腰,好在身上,吻別了眾妻婢,赶去与烏卓會合。途中遇上了臉現喜色的陶方。陶方一把扯著他道:“我們真幸運,查到了一個身份神秘的人,剛在今天見過趙穆,听他口音應是楚人無异。”
  項少龍喜道:“拿著他沒有?”陶方道:u他仍在城內,動手拿他說不定會打草惊蛇,根据探子的調查,他那旅舍的房子只訂到明早。只要他踏出邯鄲城,我們便把他生擒活捉,囚在我們的牧場處,我才不信他的口硬得過我們的刑具。”項少龍一把摟著陶方的肩頭,往外走去,哈哈笑道:“若給我們拿著那奸鬼的陰謀證据,我們便要他好看。”
  這時兩人來到正門后的大廣場上,烏卓早預備了三輛馬車,恭候著他的指示。陶方奇道:“你一個人,為何要三輛馬車呢?”
  項少龍笑道:“三輛馬車都不是我坐的,而是贈給嚴平那短命的家伙!”大笑聲中,放開陶方去了。
第五卷

第一章 郭府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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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雪漫漫,天气嚴寒。幸好沒有狂風,否則更教人難受。
  烏卓、項少龍和十多騎策馬离府,人人戴著竹笠,遮著大半臉目,馳出烏府。到了街上立時分道揚鑣,兩人一組,各朝不同方向奔去。先是有三輛馬車,現在又有這惑敵的手法,就算嚴平的三百名手下全在府外守候,亦很難同時跟這么多的“疑人”。何況誰說得定項少龍是否其中一個。
  這一著就是要迫嚴平的墨者武士,只能退守在郭家下的山路和密林處。項少龍和烏卓循著一條精心選擇的路線,迅速离開了烏府外的園林區,到了民居林立兩旁的大道,不往郭府的方向馳去,反冒著雨雪,轉左往相反的方向。他們無暇理會對方是否跟在背后,到了一所大宅前,發出暗號。
  宅門立即打了開來。這大宅的主人是個和烏府有深厚交情的人,自然樂意与他們方便。兩人也不打話,闖宅而入,再由后門來到宅后的街上,這才往郭府所在的“秀越山”快馬奔去。這一手由烏卓安排,就算真給人綴上,亦可將對方甩掉,漂亮之极。
  雨雪迎臉打來,項少龍忽地一陣茫然。來到這古戰國的時代里,雖只短短年許的光陰,但他已有著頗多慘痛無比的傷心事。舒儿、素女的橫死,已使他受到嚴重的創傷!但趙妮的慘死,更直到這一刻也難以接受!可是那又是殘酷無情的現實!
  忽然間,這三位芳華正茂的美女,便永遠消失在這塵世間,就算他殺了趙穆或少原君,仍改變不了這個事實。現在他的大恩人元宗也證實死了。唉!這一切究竟為了什么?
  自己也隨時會給人殺死,那是否一种解脫?死后會否和他們有再見的机會。自有生命開始,生死的問題便一直困扰著人類。那是否只是一次忘情投入的短暫旅程,人的存在并非至墳墓而止。這問題從沒有人能解答或證實。宗教的答案:天堂地獄,又或生死之外,很可能只是一种主觀的愿望。但沒有了又不行,死后空無所有,是很難被接受的一回事。
  并騎身旁的烏卓道:“孫姑爺!前面就是秀越山了。”項少龍一震醒來,收攝心神,往前望去。這時他們剛离開民房,到了山腳處,只見一條山路,直通丘頂,上面古木成林,隱見巨宅崇樓,极具气勢,但卻看不到有伏兵的形,山腳處有座牌樓,寫著“郭氏山庄”,卻沒有人把守。
  兩人轉入道旁刻有与滕荊兩人約定暗號的疏林里,躍下馬來。樹木草地均積蓋白雪,景像純淨迷人,卻不利隱藏或逃跑。烏卓在另一棵樹腳處找到刻記,向項少龍打了個手勢,領先深進林內。
  項少龍把墨子劍連著趙倩為他造的革囊才背在背上,左手持著丟而复得的飛虹,追在烏卓背后。忽爾四周無聲無息地出現了幢幢人影和火光,把他們團團圍著。“鏘!”烏卓背上兩枝連鋌來到手上,暴喝一聲往前方突圍攻去,不讓敵人有時間摸清地形和鞏固包圍网。
  項少龍正傷痛心愛美女和元宗的死亡,滿腔怨忿,拔出木劍,拿在右手,隨在他背后,殺往林里。對方想不到他們如此凶悍。正面攔著烏卓的兩名趙墨行者倉忙下一個往后退了一步,另一人長劍揮來。
  “鏗鏘”一聲,刃鋌交擊,在暗黑里迸起一陣火花。烏卓欺對方膂力及不上自己,蕩開長劍,令敵人門戶洞開,使了個假身似要向另一人攻去時,左手連鋌回轉過來,閃電破入對方的空門里。那人也是了得,回劍守中,擋格連鋌,豈知卻忘了烏卓右手的連鋌,只見精芒一閃,烏卓扭腰運鋌由下而上,直沒入對方小腹里。
  那行者几曾想到烏卓的連鋌角度如此刁鑽,一聲慘叫,往后跌退,鮮血激濺往雪地上,當場斃命。烏卓毫不停留,兩鋌化作兩道電光,隨著扑前之勢,往那另一行者攻去。戰爭終拉開了序幕。
  這些行者人人武技高強,怎也想不到只兩個照面便給名不見傳的烏卓殺了一人,都紅了眼,圍了上來,一時殺聲震天。緊跟在烏卓身后的項少龍進入了墨子劍法守心的訣竅,敵人的一舉手、一投足都看得清清楚楚,更由于大家的劍法都來自同一源頭,使他對敵人的攻勢更是了若指掌,甚至看到所有不足和破綻處。
  他暴喝一聲,左手飛虹狂格猛挑、右手墨子劍重砍硬劈,左右手竟分別使出柔剛兩种截然不同的勁道和招式來。他的眼神燃著憤怒的火焰,神色則冷酷平靜,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气勢懾人之极。兵刃交擊中,三名行者同時被創,其中一人傷于烏卓鋌下,另兩人自是由項少龍包辦了。
  一聲大喝自項少龍右方。一名特別高大,看來有點身份的行者,手持鐵棍排眾而出,由一棵樹后搶了出來,右腳踏前,左腳后引,俯傾上身,在火光下閃閃發亮的鐵棍直戳項少龍心髒而來,又准又狠又急。項少龍見他移動時全無破綻,知道遇上了行者里的高手,不敢怠慢,左手飛虹使出墨子劍法三大殺招里的“以守為攻”,回劍內收,劍尖顫動,也不知要刺往敵人何處,應付左側扑來的兩名行者;右手墨子劍則施出“以攻為守”的“絞擊法”,化作一道長芒,游蛇般竄出,和對方鐵棍絞纏在一起。
  墨子劍法最利以寡敵眾,雖同時應付兩方攻勢,仍絲毫不亂。兼且是著重感覺而不只著重眼睛,所以即管蒙著雙目,亦可与敵周旋,在這种黑林的環境里,只憑外圍的几個火把照明下,對項少龍更為有利。那持棍行者想不到項少龍忽然使出這么精妙的一招來,只覺有若狂龍出洞,勁道惊人的一棍,触上對方木劍時,有种泥牛入海的感覺,虛虛蕩蕩,半點力道都用不上。
  大吃一惊下,本能地抽棍后退,驀地小腹下劇痛,原來給項少龍飛起一腳,命中要害。縱使他比一般人忍痛的能力強上十倍,仍要慘嚎一聲,往后仰跌,再爬不起來。這一腳當然与墨子三大殺招無關,對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自不會墨守成規。
  另一方的兩名行者,還以為項少龍改采守勢,挺劍便攻,那知光影暴漲,一人給齊腕斬掉右手,另一人大腿中劍,慘哼聲中,往后退去,撞得己方想補入空隙的人左仆右跌,亂成一團。誰想得到項少龍劍法如此精妙狠辣,大別于墨子劍法一貫溫淳的風格。
  烏卓的表現亦毫不遜色,硬撞入兩個敵人中間處,手移到連鋌的中間,施出近身肉搏的招數,雖給敵人的劍在臂上畫出一道口子,但同時卻刺入其中一人胸口,另一敵人則給鋌尾回打,正中耳朵處。
  倏忽間兩人推進了丈許之遠。背后弩机聲。兩人同時閃往樹后,弩箭射空。他們雖殺傷了對方多人,可是行者武士潮水般由四周涌來,形勢仍非常不利。項少龍見勢色不對,飛虹劍回到鞘內,探入外袍里左手拔出飛針,連續施放。這一著大出敵人意料之外,登時有數人中針倒地。
  對方見項少龍手揚處,便有人受傷或仆死,如施魔法,紛紛避往樹后。兩人那敢遲疑,朝暗黑處疾進,剎那間沒入林木深處。行者都給拋在身后,仍紛紛追來。
  另一個問題來了。在這种逃亡的奔走和漆黑中,那看得到滕荊兩人留下的暗記,幸好就在此時,左前方遠處傳來一聲夜梟的鳴叫,惟妙惟肖。兩人知定是荊俊這狡計多端的小子弄鬼,大喜下循聲摸去。
  樹林愈趨濃密,積雪深厚,确是舉步維艱。也不知撞斷了多少樹枝,前方上空一點火光,像星火般掉下來,原來是荊俊由樹上輕輕松松跳了下來,向兩人貶眼道:“這邊走!”兩人如遇救星,忙隨他去。
  不一會走上斜坡,來到一塊大石處。上方叢林處隱見郭家透出來的燈火。滕翼巍然現身石上,單膝跪地,手持大弓,臉容肅穆,凝視著下面迫來的火光和人聲。三人來到他身后。
  烏卓奇道:“你想干什么?”滕翼沒有答他。烏項兩人大奇,在這种密林里又看不清楚敵人,強弓勁箭何來用武之地?驀地下方慘叫連連。荊俊雀躍道:“掉進去了!”
  他們兩個都是优秀的獵人,自是設置獸坑的一流高手。“颼!”一枝勁箭,离開了滕翼扳滿的強弓,射入了密林里。一聲慘嘶應戰而起。荊俊佩服地道:“滕大哥的‘夜林箭’名震韓境,連走過的耗子都避不過。”
  說話間,滕翼以惊人的熟練手法,連射三箭,真的箭無虛發,必有人應箭慘叫起來。這時項烏兩人才發覺下面再沒有半點火光,原來持火把者都給滕翼射殺了,火落到雪地上,那還不熄滅。滕翼的勁箭一枝接一枝往下射去,每箭必中一人,听得烏項兩人五体投地,心想幸好他不是敵人,否則死了也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呢。
  滕翼放下強弓,淡然道:“沒有人再敢上來了!”荊俊跳起來道:“我們早綁好攀索,又劈開了路,只要沿索而上,便可及時到郭府赴宴了。”項少龍想不到這么容易便破了趙墨的重圍,可見戰略實在是至為重要的事。
  再想到可在嚴平身上試試三大殺招的威力,不由涌起万丈豪情,低喝道:“我們走!”郭家山庄位于山丘上,沿山勢而建,雖不及烏氏城堡壘堡森嚴的气勢,卻多了烏氏城堡欠缺的山靈水秀,宅前是兩列參天的古柏,大門燈火通明,左右高牆均挂了風燈,亮如白晝。項少龍在門口報上姓名,立時有自稱是管家高帛的中年男人,親自為他們引路入府。
  通過一條兩旁都是園林小筑的石板道,一座巍峨的府第赫然矗立前方。只看這宅第,便知郭縱富比王侯的身家。路旁兩邊廣闊的園林燈火處處,采的是左右對稱的格局,使人感到腳下這條長達二十多丈的石板路正是府第的中軸線,而眼前華宅有若在這園林世界的正中處。
  園內又有兩亭,都架設在長方形的水池上,重檐构頂,上覆紅瓦,亭頂處再扣一個造型華麗的寶頂,下面是白石台基,欄杆雕紋精美。先不論奇花异樹、小橋流水、曲徑通幽,只是這兩座亭,便見造者的品味和匠心。
  園內植物的布置亦非常有心思,以松柏等耐寒的長青樹為主調,再配以落葉樹和四季花卉,組成了濃郁的綠化環境,現在雖是滿園霜雪,雨雪飄飛,但仍使人想起春夏時的美景。林木中不時看到由別處搬來的奇石,增添了園林內清幽雅致的气氛。那座主宅在園林的襯托下,更是气象万千,比之趙宮也不遑多讓。乃坐北朝南的格局,面闊九開間,進深四間,呈長方形,上有重檐飛脊,下有白石台基的殿式大門。宅前還有小泉橫貫東西,上架兩座白玉石欄杆的石橋,宏偉壯觀得使人難以置信。
  荊俊這長居山林的小子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湊到項少龍耳邊低聲道:“這樣大的房子,怎睡得著覺呢?”項少龍見那管家高帛遙遙在前領路,听不到他們的對答,笑應道:u摟著個美人儿,還怕睡不著嗎?”荊俊立時眉飛色舞,顯是想到今晚回烏府后的節目。
  項少龍想起趙宮,忍不住又想到香魂已杳的趙妮,憶起在御園內与她調情的動人情景,心中絞痛,恨不得插自己兩刀來減輕噬心的痛苦。待會還要和趙穆虛与委蛇,自己是否忍受得了呢?滕翼見他臉色忽轉蒼白,明白到他心事,伸手過來用力抓了他一下臂膀,沉聲道:“大事為重。”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泛起肝膽相照的知己感覺。
  項少龍強壓下內心傷痛,硬迫自己腦內空白一片,步上石橋,踏著長階,往府內走去。府內□開十六席,分列大堂左右。當項少龍四人入內時,其他客人均已到齊,郭縱殷勤迎客,為他逐一引見諸人。趙穆今晚示威的帶來了一群家將,只看他們彪悍的外型便知是厲害的劍手,主從十二人,占了四席。
  嚴平白巾麻衣,孤身一人,腳上破例穿了對草鞋,有种獨來獨往的驕傲和洒脫,若非有元宗這仇恨筑成在兩人間不能逾越的阻隔,說不定項少龍會和他攀點交情,現在則只能以這時代最常用的方法就是用武力來解決。
  初見面的是趙氏武士行館的館主趙霸,听名字以為他是個彪形大漢,其實他比一般人都矮了點,可是骨骼粗大,一切向橫發展,胸闊背厚,脖子特別粗,与背肌形成使人印象深刻的三角形肌肉,使人想到就算任你捏他脖子,亦休想能把他捏得斷气。膚色黝黑,顴骨顯露,方形有如鐵鑄的臉容,閃閃有神銅鈴般的巨目,体內似充盈著無盡的力量,移動間自具威勢和气度,連項少龍亦看得有點心動。他以前當特种部隊時,打架乃家常便飯,最懂觀察對手,看到這趙霸,立時把對方列入最難應付的敵人行列。
  有四個弟子隨他來赴宴,當然都是一流的劍手,但最引人注目是其中竟有一個叫趙致的年輕姑娘。乍看下她并沒有奪人心魄的艷色,但玉容帶著某一种難以形容的滄桑感,配以秀气得惊人的鳳眼,瘦長的臉龐,性感的紅唇,极具女性的魅力。尤其她身長玉立,比趙霸高了整個頭,只比項少龍矮上三寸許,這么高的姑娘,因大量運動練成的標准身型体格,予人鶴立雞群的出眾感覺。
  趙霸和趙致等對項少龍都非常冷淡,介紹時只略略點頭,表現出掩不住的敵意。當荊俊忍不住上下打量趙致時,此女更露出不悅之色,秀目閃過駭人的殺机。嚇得荊俊不敢再看她。另兩個客人赫然是趙穆的文武兩大走狗。
  大夫郭開生得仙風道骨,留著五綹長胡,只是眼睛滴溜亂轉,正如雅夫人所說的,滿肚子坏水,眾人中亦以他表現得對項少龍等最是親熱。更使人印象深刻是他那把陰柔尖細的嗓子。將軍樂乘与郭開都是三十開外的年紀,兩眼若閉若開,似有神又似無神,予人于酒色的印象,身材瘦長,手足靈活,一身將服,亦頗具威勢。兩人均有几個家將跟隨,占了四席。
  接著是郭縱的兩個儿子,郭求和郭廷,都是平平無奇之輩,反是十多個家將里,有個智囊人物叫商奇,無論風度和气質,均使人知道此人足智多謀,學識丰富,不可小覷。介紹過后,郭縱招呼各人入座,首先要項少龍坐于右方第一席的上座,項少龍推辭不果,惟有坐了這代表主賓的一席。對面的主家席自是郭縱,接著依次是趙穆、趙霸和郭開。
  項少龍的下首則是一直臉色陰沉的嚴平,打下是樂乘。郭縱的兩個儿子則陪于末席。事實上直至此刻,項少龍仍弄不清楚郭縱為何要設這慶功宴,假設剛才自已被人傷了,于郭縱面子上亦不好看。酒過三巡后。
  郭縱欣然道:“老夫一生都是伴著個打鐵爐做人,現在年紀大了,粗重的事交了給儿子,閒來只是踩踩窮山野地,找尋穴鐵脈,研究一下器械兵刃的型制。對我來說,沒有東西比先圣魯公的手錄更珍貴,少龍今次寶而回,別人或者不知少龍的功勞多大,但老夫卻最是清楚。來!為我大趙中興有望干一杯。”眾人紛紛舉杯,只有嚴平半點都不碰几上美酒。項少龍心中叫苦,郭縱這么一說,分明指趙國的興衰由他一手包辦,在這爭權奪位的時代,怎會不招人嫉忌。
  果然趙穆和樂乘臉上都閃過不悅的神色,趙霸則凶光閃爍,只有郭開仍擺出一臉歡容,嚴平則仍是那毫無生气、半死不活的表情。項少龍亦偷偷留意那別具風格的趙致,她每次舉杯,都是淺嘗即止,不像其他人灌得一滴不剩。烏卓在項少龍耳旁低聲道:“郭縱想害你!”項少龍點頭表示知道,揚聲答謝道:“郭先生過獎了,末將只是奉大王和侯爺之命盡心辦事,所有事均由大王及侯爺指示,末將幸好有點運道,不負所托,我看這一杯應敬的是侯爺。”眾人慌忙向趙穆舉杯。
  項少龍等自是邊飲酒邊心中詛咒,暗罵趙穆這殘暴的奸鬼。那美女趙致想不到項少龍對答如此得体,眼中亮起訝异之色,細細打量起項少龍來。趙穆的臉色好看了點,哈哈大笑,欣然喝酒,好像功勞真是全歸于他的樣子。不過誰都知道以他的城府,絕不會被項少龍區區數話打動,這表面的歡容只是裝出來給人看的。
  郭縱向立在身后的管家高帛打個手勢,后者立時傳令下去,頃刻數十美婢穿花蝴蝶般捧著熱葷美食,擺到席上,又殷勤為客人添酒。項少龍特別留意嚴平,只見他几上只有青菜麥飯,顯見郭縱特別的照顧了他的“需要”。郭縱哈哈一笑道:“老夫的宴會一向必有歌舞娛賓,但今天鉅子肯賞臉來敝府赴宴,所以節目安排上有點改變。”
  大力一拍手掌。忽然十多個女子由后方的兩扇側門擁出,几個□斗來到堂心立定,表演起各种既惊險又精彩的雜技來。當其中兩女絕無可能地在另兩女的肩頭凌空翻身,交換位置,再立定在對面下方的女子肩上時,眾人除嚴平外都拍掌叫好。荊俊低聲自負地道:“看過我的身手才拍掌吧!”
  項少龍為之莞爾。荊俊始終是個大孩子,充滿了好胜心。眾女表演了變化万千的羅漢后,才在眾人掌聲中退出堂外。郭縱笑道:u真正要喝彩的人是致姑娘,我這些家婢的身手,都是由她訓練出來的。”眾人聞言忙向趙致喝彩,其中又以荊俊叫得最厲害,使人惱笑皆非。趙致盈盈起立,淡淡還禮,似對贊賞毫不在意,予人甚有涵養的印象。
  郭縱忽地干咳兩聲,正容向項少龍道:“老夫听說少龍与鉅子間有點小誤會,不若由老夫當個和事老,把事情解決。”項少龍心中大恨。郭縱似乎沒有一句話不為他著想,其實一直在煽風點火,挑撥离間,原因自是因他項少龍与烏家的關系。几句話便弄到他十分難堪,就算他立即交出鉅子令,亦開罪了趙穆,因為他把擁有鉅子令一事瞞著這奸鬼;但假若他不讓郭縱做這“和事老”,郭縱便有借口對付他了。
  幸好嚴平冷然道:“郭先生這和事老做得太遲了,現在本子和項兵衛的事,只能依從墨門的方式解決。”眾人不用問也知道,那种方式舍武力再無他途。趙墨行者伏擊項少龍一事,這些位于邯鄲權力最上層的人怎會不知道,亦明白嚴平方面吃了大虧,种下不可解的深仇。
  趙穆從容道:“一個是大王最看重的客卿,一位是大王最寵愛的御前劍士,誰也不愿看到任何一方有失,不若明天由本侯稟奏大王,由他定奪,好嗎?”郭開和樂乘立即心中暗笑,嚴平在趙國地位尊崇,最近對付燕國的入侵時又在輔翼守城立了大功,對著趙王都平起平坐,把這事攤在他面前,不用說吃虧的定是項少龍。他兩人的想法郭縱這老奸巨猾的狐狸怎會不知道。
  他和烏氏不和已不是一朝半日的事,而有關烏應元和呂不韋的關系,亦是由他透露与趙王知曉,現在烏家出了個這么厲害的孫姑爺,無論如何他也要毀掉他的。起先他還不明白趙穆的心意,經過言語試探下,立時有了默契。不過現在孝成王非常看重項少龍,又有烏氏在后面撐腰,他們不敢公然明槍明刀對付這由無名小卒變成有身份有地位的年輕劍手。
  趙穆先打出了查察貞操的牌子,那知晶王后另有居心,為項少龍隱瞞了真相。于是他選中了劍術高明,手下又高手如云且身份超然的嚴平,告訴了元宗身上沒有鉅子令的事,挑起兩人間的矛盾。再由郭縱借擺慶功宴為名,實是制造嚴平殺他的良机。如此連環毒計,确是厲害。趙穆如此一說,嚴平首先反對道:“侯爺的好意心領了,鉅子令乃本門至寶,一刻也不能留在外人手上,此事必須立即解決。”眾人心中暗樂,知道嚴平立即會向項少龍挑戰。
  趙霸一陣大笑,吸引了各人的注意力后道:“項兵衛宮宴与連晉一戰,聲震趙境,可惜趙某剛到了別處考較行館儿郎的劍技,未能目睹盛況,至今仍耿耿于怀。下面的儿郎均望能見識到項兵衛的絕世劍術,這絕對是切磋性質,希望項兵衛不吝賜教。”烏卓等均皺起眉頭,世上乃有這么不公平的事,這豈非采車輪戰法嗎?而且讓嚴平先摸清項少龍的劍路,更會對后來者提供大大便利。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趙致倏地起立,抱劍來至項少龍席前,含笑道:“請兵衛指點!”項少龍心道: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呢?竟來向我挑戰,正要拒絕。滕翼已向躍躍欲試的荊俊打了個眼色,這小子大喜跳了起來,一點几角,凌空打了個□斗,越過趙致的頭頂,落在她后方,笑嘻嘻道:“有事弟子服其勞,師傅對師傅,徒弟對徒弟,便讓小子和致姑娘親熱一番。”項少龍等見這小子忽然變了項少龍徒弟,又口沒遮攔,語意輕佻,均感好笑。其他人見荊俊身手靈活如猴,都心中懍然,暗忖趙致今回遇到對手了。因為趙致亦正以靈巧多變名著邯鄲。
  趙霸一向崖岸自高,极為自負,暗忖項少龍那有資格和自己平起平坐,心中狂怒,冷喝道:“小致便領教這位小兄弟的技藝吧!”趙致知道乃師在暗示她下辣手,兼之她又最恨男人向她調笑,應命一聲,猛一轉身,長劍電掣而去,標刺荊俊心髒,姿態既美,手法又疾又狠,确是第一流的劍法。
  眾人見她突然發難,均以為荊俊猝不及防,難以閃躲。連項少龍和烏卓的兩顆心亦提到了喉嚨頂,怕他有失。只有滕翼像嚴平般毫無表情,似若盡管地裂天崩,也不能使他臉上的顏色有絲毫更變。
第二章 公開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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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俊亦想不到對方招呼都不打一個,便立即動手。不過他一生在山林出沒,在猛獸群里打滾長大,比這更凶險的情況都不知遇上過多少次,哈哈一笑,使了個假身,似要往左橫移,到長劍臨身時,才差之毫厘般往右移開,閃到趙致的左后側,比鬼魅還要迅疾。
  趙穆和郭縱交換了個眼神,都看出對方心中的惊异,項少龍有此子為助,确是如虎添翼,這樣看來,那烏卓和滕翼亦非易与之輩,不由使他們對項少龍的實力,重新估計起來。
  趙致夷然不懼,這一劍純是試探荊俊的反應,這刻已知對方身手靈活之极,嬌叱一聲,兩腳一撐,离地而起,一個大空翻,手中利刃化作千万點劍花,就在空中往荊俊撒去。趙霸的人立即高聲喝彩。
  項少龍見趙致劍法既好看又嚴密,非只是花巧靈動,心中大訝,亦由此推知趙霸必然非常厲害。同時想到當日連晉號稱無敵邯鄲;趙穆、嚴平這些身份超然的人,當然不會与連晉動手,可是趙霸這武館的主持人,為何竟任得連晉橫行呢?
  心中一動,似已捕捉到□中因由,但又不能清晰具体地描畫出來,那种微妙的感覺,令項少龍頗為難受。場中兩手空空,只在腰間插了一把長匕首的荊俊,終于亮出了他的兵器。只見他手往怀內一抹,一團黑忽忽的東西便應手而出,先射往趙致的右外檔,然后加速彎擊回來,“當!”的一聲擊中了趙致長劍。
  趙致的劍花立被撞散,人也落到地上。荊俊那東西則飛到頭上,不住隨著右手的動作在上空繞圈,原來是把半月形銀光閃閃的“飛陀刃”,兩邊均鋒利無比,尤其彎若牛角的尖端,更使人感到那可怕的殺傷力。項少龍還是初次見到他這獨門兵刃,暗忖若以之擊殺猛獸,當是不費吹灰之力。
  荊俊笑嘻嘻看著不知如何應付他武器的趙致,一對眼趁机賊兮兮的盯著她的胸脯。趙霸喝道:“旁門左道的兵器,怎可拿來在大庭廣眾中見人。”一聲大笑在大門處響起,只听有人道:“趙館主此言差矣!天下間只有殺人或殺不了人的兵器,那有什么旁門左道可言。”
  眾人愕然望去,只見大將李牧在十多名家將簇擁下,踏進門內,后面還追著高帛和几名郭家的府衛,顯是連通報也來不及。項少龍趁机把荊俊喝了回來。趙致眼中閃過森寒的殺机,悻悻然回座去了。
  郭縱這老狐狸笑呵呵离座迎客,滿臉笑容道:“大將軍何時回來的,否則今晚怎也不會漏了你。”李牧虎虎生威的目光掃視了全場所有站起來歡迎他的人,當他瞧到趙穆時,虎目殺机一閃,才迅速斂去,冷冷笑道:u郭先生不會怪我不請自來就好了。”
  眼睛盯著表情尷尬的趙霸道:“館主負責為我大趙培育人材,切莫墨守成規,本將軍長期与匈奴作戰,見慣戰場上千變万化之道,兩軍對壘時,唯一的目的就是胜過對方,那管得用的是什么武器。”趙霸气得臉色發黑,卻是啞口無言。李牧轉向項少龍,語气立轉溫和道:“少龍立下大功,今天我來就是要向你敬酒三杯,給我拿酒來!”
  這趙國除廉頗外的一代名將,一來便鎮懾全場,連趙穆這么霸道的人,亦不敢出言開罪這軍方的第二號人物。樂乘和郭開更噤若寒蟬,不敢搭口。項少龍心中訝然,想不到這代表趙國軍方的人物竟會公然表示對自己的支持,使他不致勢單力孤,一籌莫展。
  只有嚴平仍踞坐席上,不賣賬給李牧。李牧亦不怪他,逕自和項少龍對飲三杯,還坐入了項少龍席內。烏卓等三人慌忙离座,由郭縱使人在席后另安排了三個席位,安置了他們和李牧的隨員。
  各人坐定后,趙穆干咳一聲道:“大將軍風塵仆仆,不知邊防情況如何呢?”李牧冷冷道:“巨鹿侯還是第一次問起匈奴之事,本將今次赶回邯鄲,為的卻是妮夫人的事情,我征詢過廉相國的意見后,均認為她的自殺疑點頗多,故決定由軍方聯名上書,求大王徹查此事,侯爺乃一手處理此事的人,當知李牧所言非虛,我還要向侯爺請教呢。”
  項少龍恍然大悟。記起了趙倩曾說過趙妮乃趙國曾大破秦軍的一代名將趙奢的媳婦,兼之因堅守貞節而甚得人心,更得軍方擁戴,所以連趙穆也不敢碰她。現在趙穆色膽包天把她害死了,他与軍方趙奢系統將領們的斗爭再無轉寰余地,變成了正面交鋒,所以李牧現在才毫不客气,擺明要對付他趙穆。
  趙穆的臉色立時變得非常難看,但沖著李牧的軍權地位,仍不敢反臉發作。郭開陰聲細气地道:“妮夫人因思念亡夫,自盡而死,此乃千真万确的事,大王最清楚其中情況。大將軍不把精神放在邊防上,是否多此一舉呢?”
  項少龍想不到圓滑如郭開者,竟會如此頂撞李牧,可見軍方和趙穆一党的斗爭,已到了白熱化的地步,再不顧對方顏面了。李牧不愧強硬的軍人本色,仰天長笑道:“我們就是怕大王給小人蒙蔽了,才不能不理此事。爭胜之道,先匡內,后攘外,若說此乃多此一舉,真是笑話之极。”
  郭縱一向不參与任何派系的斗爭,而各派亦因他的舉足輕重而對他加以拉攏,使他能左右逢源,這時見火藥味愈來愈濃,勢頭不對,插入打圓場道:“今晚不談國事,只談風月,老夫安排了一場精彩絕倫的美人舞劍,請各位嘉賓欣賞如何?”尚未打出手勢,嚴平沉聲喝道:“且慢!”
  緩緩站了起來,拔出背后比一般劍長了至少一半的鉅子劍,冷然望著項少龍道:“項兵衛,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讓本子看看叛徒元宗傳了你什么絕技?”由于嚴平身份特殊,李牧也找不到插嘴和干預的理由。項少龍知道此戰避無可避,心想這一仗就當是送給元宗在天之靈的祭品,若非以眾凌寡,嚴平休想傷得這墨家大師的半根毫毛!霍地立起,兩眼寒芒電閃,盯著嚴平道:“誰是叛徒?鉅子你見到墨翟他老人家才辯說吧!”
  嚴平怒哼一聲,顯是心中非常憤怒,移步堂心,擺開門戶。堂內鴉雀無聲,人人均知道嚴平的劍法深不可測,當然有人暗中叫好,有人卻為項少龍擔心。趙穆則在偷笑,若殺了嚴平,盡管孝成王知道項少龍情非得已,亦必然大大不悅。若嚴平殺了項少龍,去此眼中釘,更是對他有利。所以無論結果如何,對他均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項少龍离開席位,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他竟往對席的趙穆走去,兩眼寒芒閃閃,一點不讓地瞪著趙穆。趙穆和一眾手下都泛起戒備的神色,有人更手按劍把,准備應付任何對趙穆不利的行動。項少龍來到趙穆席前立定,微微一笑,解下腰間的飛虹劍,連鞘放在趙穆眼前席上,淡淡道:“這把劍還給侯爺,它既曾痛飲囂魏牟的鮮血,當沒有辱沒侯爺贈劍厚意。”再深深盯了這与他有深刻血仇的奸賊,才轉身往立在堂心的嚴平走去。
  囂魏牟雖因他而死,但真正下手殺囂魏牟的卻是滕翼,項少龍這么說,是要故意激怒趙穆,同時讓他知道自己已悉破他的陰謀。這還劍的行動正表示要和他畫清界線,公開對抗。在這一刻,他連趙孝成王也不放在眼內,更不要說趙穆了。亦只有這樣公開決裂,他才可得到廉頗和李牧等軍方的全力支持。
  趙穆果然气得臉色陣紅陣白,難看之极。其他人還是首次知道囂魏牟給人殺了,齊感愕然,紛紛交頭接耳,連李牧和嚴平亦閃過惊訝神色。不用再和趙穆這大仇人做戲,項少龍大感輕松,兩眼凝視著嚴平,伸手拔出墨子木劍,心中涌出騰騰殺气,像熱霧般蒸騰著,同時心頭一片澄明,万緣俱滅,連元宗的恩仇也忘記了,天地間只剩下他的墨子木劍和對方的鉅子劍,再無他物。
  嚴平雖然穩立如山,毫無破綻。可是項少龍卻似完全明白敵人的所有動向和意圖,一絲不漏地反映在他有若青天碧海的心境里。這正是墨翟三大殺招“守心如玉”的心法,借著奇异的呼吸方法,專一的心志,而与趙穆的決裂,更使他像立地成佛,忽然得道的高僧,達到了這种劍道的至境。在旁觀者眼中,項少龍忽地變了另一個人似的,淵亭岳峙,靜若止水,但又涵蘊著爆炸性的力量和殺气。
  趙穆和趙霸同時泛起駭然之色,他們都是用劍的大行家,自然知道這种境界,最能發揮劍術的精要。嚴平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他深明墨子劍法重守不重攻之理,欺項少龍年輕气躁,打定主意,決定了不作主攻。若非項少龍顯露出如此可怕的气勢,他絕不會這般忍手謙讓。
  項少龍眼光落到對方的鉅子劍上。在燈火下,有若暴長磷光的劍体散發著一种無可名狀的璀璨光芒,纖塵不染,可見极為鋒利。心中不由奇怪起來,墨子劍法以拙為巧,這种鋒快的長劍,不是与墨子劍法的精神相違背嗎?除非嚴平另有絕活,否則這种劍絕發揮不出墨子劍法的精華。想到這里,心中已有計較,提起木劍,一步一步,緩慢有力的向嚴平迫去。嚴平雙目射出陰鷙厲芒,緊盯著項少龍雙肩。
  大堂落針可聞,只剩下項少龍似与天地万象相合無間充滿節奏感的足音。眾人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覺,就似一切均在項少龍的掌握中,万物都要向他俯伏叩首,那知這正是墨氏三大殺招的精神。
  項少龍想起大梁鄒衍的觀天台,憶起漫天星辰的美景,心中涌起万象豪情,一聲裂帛般的大喝,使出三大殺招以攻代守的招式,墨子劍似縮似吐,倏忽間循著一道玄奧無匹,含著物理深義的徑路,直擊嚴平臉門。以嚴平如此沉狠的人,亦吃了一惊,只覺對方劍勢若長江大河,滔滔不絕,假若自己只采墨子劍法的守式,立時會陷于捱打之局,更惊人的是對方的劍勢隱隱克制著墨子劍法,偏又是墨子劍法中不能怀疑的招數,無奈下,鉅子劍化作點點寒芒,以攻對攻。
  項少龍正是要迫他施出壓箱底的本領,這時見計已得售,驀然后退,使出以守代攻其中的“回劍式”。嚴平大喜,還以為對方优越的劍法只是曇花一現,旋又落回墨子劍法的老套里。他這套劍法乃出于自創,名為“破墨”,專門用來對付墨門內的敵人,所以對殺死項少龍真是成竹在胸,此時怎肯錯過如此良机,忙搶前狂攻,早忘了剛才擬好以守為主的策略。項少龍腦際澄明如水,見對方劍芒暴張,但目標卻是自己的右肩,那亦是他故意露出來的破綻。
  以守代攻乃墨氏三大殺著的首式,內中包含了一百二十勢,每勢均有一個破綻,而這些破綻都是精心布置的陷阱,引敵人入彀,這正是以守代攻的精義。這時見嚴平中計,哈哈一笑,閃電移前,嚴平登時刺空。項少龍略一沉腰,墨子木劍電疾回旋,不偏不倚重重砍在對方劍上。
  他知道嚴平劍法高明,火候老練,絕不會輸于自己,縱使自己有三大殺招傍身,始終是剛剛學曉,未夠純熟,所以不求傷敵,但卻把握了机會,以比對方長劍至少重上三、四倍的木劍,又憑著自己過人的臂力,硬是迫對方比拚內勁。嚴平立時吃了大虧,右手酸麻,鉅子劍差點甩手落地。項少龍亦心中懍然,原來嚴平表面看來精瘦如鐵,但臂力卻非常惊人,那反震之力,亦使他右手一陣麻痹。
  嚴平悶哼一聲,往橫移開,使出墨子劍法的守勢,門戶森嚴至潑水難進。旁觀諸人看得目定口呆時,項少龍劍交左手,由一個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木劍似燕子翔空般彎向外檔,再回擊而來,掃往嚴平右肩處。嚴平那想得到對方左手使劍同樣厲害,右手血气又未复元,不得已再退一步,變成面向敵人,鉅子劍使出巧勁,往木劍斜挑而出,意圖化去對手重逾千鈞的橫掃。
  項少龍大笑道:“你中計了!”木劍一絞,已与對方寶刃纏在一起。人影乍合倏分。表面看來兩人毫無損傷,但人人都瞧出嚴平吃了大虧,臉色蒼白無比。項少龍“嚓嚓嚓”一連上前三步,往嚴平迫去。嚴平咬著牙根,相應后退。又同時齊往左移,似若有根無形的線,把兩人牽著。
  嚴平不愧長年苦行的人,神情很快回复正常,便像沒有受傷那樣。原來嚴平剛才被項少龍起腳掃中小腿側,若非他馬步沉穩,又立即橫移化力,早仆倒地上,但仍隱隱作痛,知道不宜久戰,沉吼一聲,鉅子劍疾如流星似地往對方擊去。項少龍斗志如虹,數著嚴平的呼吸和步調,當對方出招前,早由對方轉急的呼吸和步伐輕微的變法察覺先机,覷准虛實,使出三大殺招最厲害的“攻守兼資”中的“忘情法”,把自己投進死地,全憑稍占优勢的先机,和對方比賽本能和直覺的反應。
  一聲慘哼,嚴平長劍墮地,蹌踉跌退,臉色若死人,左手捂著右肩,鮮血由指隙泉涌而出。這一劍雖不致命,但嚴平短期內將難有再戰之力,右手會否給廢掉,仍在未知之數呢。當下有人搶出,要摻扶這心高气傲的人。
  嚴平站直身体,喝開扑來的人,瞪著項少龍道:“你為何要手下留情?”項少龍回劍到背后革囊里,淡淡道:“元兄雖因你而死,但始終是你墨門本身的斗爭,与我項少龍無干,為何要分出生死?”
  嚴平沉聲道:“剛才你使的是什么劍法?”項少龍平靜答道:“是本人自創的劍法,鉅子感覺還可以嗎?”嚴平眼中射出深刻的仇恨,喝了一聲“好”,頭也不回,朝大門走去,連劍也不要了。
第三章 始皇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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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平黯然敗走后,項少龍乘机告辭。
  李牧欣然送他一程,著隨從讓了三匹馬出來,予滕翼等三人,項少龍被他邀到馬車上去。
  車隊緩緩開下郭家山庄。
  李牧沉吟半晌,喟然道:“我們今次是忍無可忍,孤注一擲,借妮夫人的事与趙穆作最后的周旋。”接著伸手搭上他的肩頭,語重心長地道:“我和相國一直留心著你,少龍你是我大趙這數代人里難得的人材,而且還是這么年輕。”再歎了一口气道:“假設今次大王仍要維護趙穆,少龍立即离開趙國,到別處闖天下,不要像我們般瞎守著這完全沒有希望的國家。”
  項少龍愕然道:“我們得到了秘錄,為何大將軍仍這么悲觀,我看大趙的人丁正興旺起來,只要再多几個年頭,便能恢复元气!!”
  李牧打斷他道:“少龍你對國事認識尚淺,就算沒有長平之戰的大傷元气,我們亦有先天的缺陷。那就是不斷寇邊的匈奴,使我們為了應付他們,國力長期損耗。所以各國中,惟我大趙人丁最是單薄,雖是名將輩出,但建國后從來只有守成的份儿,沒有擴張的能力。”
  項少龍打從深心中歡喜這与廉頗齊名的蓋世名將,忍不住道:“大將軍既看清楚這點,為何亦戀棧趙境不去呢?”
  李牧望往車窗外,眼中射出悲天憫人的神情,輕輕吁出一口气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長期守衛北疆,与匈奴作戰,与邊塞的住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若我棄他們而去,凶殘狠毒的匈奴人還有誰能抵擋,我怎忍心讓他們任人屠戮呢。唉!”
  言下既無奈,又不胜欷□。
  項少龍心中感動,斷然道:“大將軍可否把上書大王一事,推遲一兩天。”
  李牧兩眼精光一閃,瞪著他道:“你似乎有點把握,究竟是什么妙著?”
  項少龍對他是打心底生出欽佩之情,毫不隱瞞把趙穆可能是楚人派來顛覆的間諜一事說了出來。
  李牧大力抓著他肩頭,眼中閃動出希望的焰芒,道:“少龍你真行,我們便從未曾由這點入手對付趙穆,我還會在邯鄲留上几天,讓我們緊密聯絡,配合上書的時間。”
  兩人再商議了一會后,已抵達烏氏城堡,下車前,李牧拉著他道:“少龍你仍是血气方剛,很難抵受誘惑,你雖記緊酒色害人,縱是鐵漢,也受不起那种日以繼夜的銷蝕,少龍定要切記。”
  項少龍知道自己的風流事跡,尤其是与雅夫人的韻事,已廣為流傳,所以李牧才有此忠告,老臉一紅,俯首受教。
  剛踏入烏府,府衛便把他和烏卓請去与烏應元見面,滕荊兩人逕自回后宅休息。
  烏應元由陶方陪著,在內宅的密室接見他們,听取了此行的報告后,稱贊了他們一番才道:“圖先剛派人和我聯絡,說呂不韋的形勢相當不妙,他在秦朝的敵人正利用疏不間親之理,在庄襄王前播弄是非,要把他排斥,庄襄王為人又优柔寡斷,說不定會被打動,所以把嬴政母子運返咸陽一事,刻不容緩,有她母子二人在庄襄王身邊,呂不韋的地位便可穩如山岳,甚至可坐上相國之位,否則連我們的希望也破滅了。”
  項少龍的血液里仍流著被李牧打動的情緒,皺眉道:“可否拖遲几天,看看扳倒趙穆一事是否有希望?”
  烏應元凝神瞧著他道:“我知少龍恨不得把趙穆碎□万段,但這始終是私人恩怨,少龍應以大局為重,現在烏家的命運已落在你肩頭上,一個不好,便是堡破人亡之局。”
  項少龍沉吟道:“若扳倒了趙穆,大趙或仍有可為?”
  烏應元不耐煩地打斷他道:“這只是妄想,就算殺了趙穆,在孝成王這种昏君手上,趙家仍注定是亡國之奴,趙太子亦非好材料。烏家唯一出路,就是依附大秦,才有希望。”
  項少龍垂頭無語,亦知道自己因与李牧一席話后,被對方忘我的偉大精神打動了。
  還是烏應元這個不折不扣的生意人厲害,不論感情,只講實際收益來得高瞻遠矚,因為歷史早證明了他的說法正确無誤。
  烏應元心中极疼愛這女婿,亦知自己語气重了,聲音轉向溫和地道:“我知少龍智計過人,不知對送回嬴政母子的事,有什么頭緒呢?”
  項少龍振起精神道:“現在時間尚早,待我休息一會,便去找朱姬,只要能說服她,事情才有可能成功。”
  烏應元等三人同時愕然。
  現在已是戌時了,還說時間尚早?
  難道他要半夜三更,摸入朱姬的香閨嗎?
  項少龍浸在浴池里,心情矛盾之极。
  他是個极重感情的人,坐時空机來到的第一個地方就是趙國,与趙人相處了這段時日,赴魏時又与趙軍相依為命,已建立了緊密的感情,下意識地把趙國視為自己的國家,希望能為她盡一點力。
  但他又知道即管干掉趙穆,趙國仍不會好得到那里去,這种兩頭不著岸的心情,自是使他愁思難禁。
  身旁的婷芳氏柔聲道:“少龍在想什么呢?”
  另一邊的烏廷芳帶點醋意地道:“當然是想著雅姊和倩公主哪!”
  項少龍摟著兩個赤身裸体,粉嫩膩滑的玉人儿,想起李牧勸他不要縱情酒色的告戒,苦笑道:“和你這兩個美人在一起,怎還會想起其他女人。我只是因今晚有要事去辦,不能陪你們,所以才心中苦惱。”
  烏廷芳諒解地道:“陶公剛通知了我們,項郎放心去吧,我們兩人會乖乖的等你回來,噢!忘了告訴你,自你到大梁去后,婷姊每晚都和芳儿同床共寢,說親密話儿,今晚我們姊妹就在榻上等你回來。”
  項少龍心叫天啊,若每次她們都要雨露均沾,想不酒色傷身都怕難矣。
  烏廷芳又興奮地道:“想不到嚴平都不是你對手,真希望你也能挫挫那趙霸的威風。”
  項少龍想起趙致,忍不住出言相詢。
  烏廷芳有點尷尬地垂頭道:“听說她是連晉那坏蛋的情人之一,你殺了連晉,她自然恨你入骨了。”
  項少龍心中恍然。
  趙霸對自己充滿敵意,亦可能是与此有關,而非和趙穆有任何勾結,但當然也有可能是另有原因。
  在這時代,又或在二十一世紀,誰有權勢,便自有依附之人,此乃千古不移的至理。
  項少龍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向正為浴池添加熱水的春盈道:“給我找滕翼和荊俊兩位大爺來。”
  紛紛雨雪,仍漫漫不休地洒往古城邯鄲。
  項少龍和滕翼兩人隱身暗處,注視著仍隱有燈火透出的大宅。
  項少龍在滕翼耳旁笑道:“荊俊這小子定是心中暗恨,因為我把他從有女人的溫暖被窩中抓了出來。”
  滕翼冷哼道:“他敢?我警戒了他,若太荒唐的話,就把他赶回家去。”
  項少龍暗忖,有滕翼管著荊俊,這小子想放恣亦不易。
  風聲響起,身手比常人敏捷靈巧十倍的荊俊由牆上翻了下來,迅即來到兩人隱身處,低聲道:“想不到里面這么大!我已找到朱姬的住處。”
  項少龍點頭道:“我們去吧!”
  三人從暗處閃出,來到高牆下。
  項少龍望往雨雪紛飛的夜空,暗忖這樣月黑風高,更适合干夜行勾當,誰會在這种嚴寒天气下不躲在被窩里,連守衛也要避進燃著火坑的室內去呢。
  在這万籟俱寂的夜深時分,他們便像置身在与眾不同的另一世界里。尤其項少龍想起即可見到把中國第一個皇帝生出來的美女,心頭既興奮又刺激。
  項少龍仔細体味著這奇异的情緒,隨著荊俊迅速攀過高牆,來到了庄院之內。
  里面房舍連綿,教人難以一目了然,亦使人想不到以嬴政的質子身份,為何竟占用了這么大的地方。
  他們落腳處是個長方形的露天院子,對著高牆是一列房舍,看來是□仆居住的地方。
  荊俊展開身法,熟門熟路的在前引路,一口气越過數重屋宇,到了一個園林之內,花木池沼,假山亭榭,相當不俗。
  荊俊指著園林另一邊一座透出燈光的兩層樓房道:“我剛才偷听侍女說話,朱姬應是住在那里,卻不知是那個房間?”
  滕翼細察環境道:“我們就在這里為你接應把風,若見形勢不對,荊俊會扮鳥叫通知你。”
  項少龍點頭答應,往樓房潛去,揀了個沒有燈光透出的窗戶,看過沒有問題后,閃了入去。
  這是個小廳堂模樣的地方。
  躡足到了往外去的木門,貼上耳朵,听得外面無人時,推門而出。
  外面是一條走廊,一端通往外廳,另一端是通往樓上的梯階。
  屋內靜悄無聲,看來婢仆們早進了夢鄉。
  這個想法還未完,梯頂處足音響起。
  項少龍忙躲回門內,奇怪為何這么晚仍有人未睡覺。
  足音來到門前停下。
  項少龍大叫不妙,這時來不及由窗門离去,匆忙下避到一角,蹲在一個小柜之后,雖不是隱藏的好地方,總好過与來人臉臉相對。
  果然有人推門而入,接著是杯盤碰撞的聲音。
  項少龍知道對方不曉得有人藏在一角,放膽探頭一看,原來是兩個俏丫環。
  其中一婢打了個呵欠道:“最怕就是他了,每次來了夫人都不用睡覺,累得我們要在旁侍候。”
  另一婢道:“夫人平時話也不多半句,但見到他卻像有說不完的話。”
  先說話的婢女笑道:“總好過服侍那個色鬼,身体都不行了,還要靠討厭的玩意發□,香姐便給他一連三晚弄得只剩下半條人命。唉!”
  項少龍心中一沉,這色鬼不用說就是嬴政,現在由婢女口中說出來,看來雅夫人說的一字不假。
  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雄材大略的秦始皇怎會是如此一個人,將來他憑什么誅除呂不韋,又統一六國,确立中國龐大的基礎規模。
  嘮嘮蘇蘇下,兩婢捧著弄好的香茗去了。
  項少龍知道有人未睡,不敢由樓梯上去,由窗戶离開,覷准二樓一間燈火烏暗的窗戶,攀了上去,才到一半,一隊巡衛由花園的小路提燈而至。項少龍大吃一惊,因為這若是朱姬宿處,巡衛自然特別留心,絕不會錯過他這吊在半空的人。
  猛一咬牙,加速往上升去,倏忽間已穿窗進入屋內。
  那是女性住的大閨房,地上滿舖厚軟的地席,秀榻內空空如也,除了几椅梳□鏡外,牆上還挂滿壁畫,美輪美奐,項少龍正怀疑這是朱姬的寢室時,兩婢熟悉的腳步又在門外響起。
  項少龍心中叫苦。
  這叫前面有狼,下面有虎,幸好房中一角放了個大柜,無可選擇下,扑了過去,拉開一看,內里共分兩格,最下一格雖堆有衣物,仍可勉強擠進去,那敢遲疑,忙縮了進去,剛關上柜門時,兩婢推門入來。
  接著是整理被褥的聲音。
  不一會兩婢走了出去,卻沒有把門掩上。
  項少龍心中叫苦,看情況朱姬和那情夫隨時會進來,自己豈非要屈在這里听朱姬的叫床聲。
  今晚看來很難接触到朱姬,若在有烏廷芳和婷芳氏兩人在的被窩中渡夜,自然比蜷曲在這里強胜百倍。
  而且滕荊兩人久候他不出,可能會弄出事來。
  苦惱間,一重一輕兩种足音由遠而近,接著是關門聲。
  項少龍心叫天啊!閉上眼睛,听天由命。
  外面傳來衣衫□□的摩擦聲,和男女親熱的呻吟聲。
  項少龍閒著無事,不由猜起朱姬這情夫的身份。
  照理絕不會是趙穆,明知明天軍方將領會向孝成王翻他的賬,目下好應去向趙王獻媚下藥,蠱惑君心。因為說到底,趙王對趙妮有著一定的感情,若真的知道下手害她的人是趙穆,說不定會不顧“夫妻”恩情,把趙穆處死,趙穆怎可大意疏忽。
  可是朱姬母子一直被置在趙穆的監視下,其他人想接近亦須趙穆首肯才成。
  那這人會是誰呢?
  一把柔情似水的聲音在柜外的房內響起道:“人家托你的事,辦得怎樣了?”
  項少龍心中叫絕,只听聲音,便知這女人很懂利用天賦本錢,迷惑男人,難怪剛登皇位的庄襄王對她如此念念不忘了。
  呂不韋既挑中她媚惑庄襄王,她自非泛泛之輩。
  那情夫道:“現在局勢不明,仍未是回秦的時刻。”
  項少龍嚇了一跳,立時認出這是大夫郭開那娘娘腔。
  想不到原來竟是他,難怪能与朱姬搭上,只不知趙穆是否知道此事。
  朱姬嗔道:“有什么不明朗的,現在异人已登上王位,只要我們母子能回咸陽,政儿就是繼承王位的儲君,還有什么好顧忌的!”
  親吻的聲音再次傳來,朱姬嬌吟的聲音比前加劇,顯是郭開正施展調情手段,安撫朱姬。
  只听得朱姬嬌呼道:“不要!”
  郭開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難得有這机會,來!到帳內再說吧!”
  朱姬微怒道:“你只是對人家身体有興趣,一點都不關心妾身的心事。你說吧!為何答應了人家的事卻不做。”
  郭開急道:“你不知我已做了很多工夫嗎?只是現在庄襄王剛登位,各方面都看得你們很緊,兼且呂不韋現在地位不穩,隨時有坍台的危險,無論怎樣計算,你也不應該于這時偷回咸陽去。”
  項少龍逐漸明白過來,朱姬以美色誘惑了趙穆党內郭開這重要人物,想借助他的力量,逃离邯鄲。
  只不知郭開是否真想背叛趙穆,還只是存心騙色,看來還是后者居多。只要想想郭開正得勢當權,在趙國內又有龐大親族,無論他是多么自私的人,一旦面對生与死的選擇,怎能不為父母兄弟妻子儿女著想。
  最尷尬的更是若郭開到秦國去,肯定要失去朱姬和性命,因為朱姬另外兩個男人,無論呂不韋或庄襄王,都會因嫉忌把他郭開殺死。
  以郭開那么精明的人,怎會不考慮到這些切身的問題?
  朱姬亦當明白這道理,只是心切歸秦當王后,什么都顧不得了。
  朱姬果然默不作聲。
  郭開柔聲道:“來吧!天气這么冷!有什么地方比被窩更舒服呢?”
  接著是寬衣的聲音。
  朱姬的聲音道:“你先到帳內去,我落了□便來陪你。”
  郭開顯然非常疲乏,打了個呵欠,上榻去了。
  外面傳來朱姬脫衣的聲音和解下頭飾的微響。
  奇异的聲音響起,原來是郭開的鼻鼾聲。
  項少龍受到感染,眼皮也沉重起來,快要睡著時,足音迫近。
  他立時睡意全消,暗忖不是這么巧吧,朱姬竟要來打開柜門取她的性感睡袍?
  想猶未已,柜門被拉了開來。
  項少龍人急智生,扑了出去,摟著她倒在席上,一手捂著她的小嘴,把她丰滿而只穿著單衣的動人肉体壓在身下,同時湊到她耳旁低喝道:“我是項少龍,奉呂不韋之命來找你!”
  重覆了三次后,朱姬停止了掙扎,嬌軀放軟。
  榻上傳來郭開有節奏的打鼾聲。
  項少龍叫了聲謝天謝地,仰起了少許,登時和朱姬臉臉相對。
  他不由心儿急跳。
  只見身下女子,生得妖媚之极,充滿成熟女性的風情,一對會說話的眼睛,亦在閃閃生輝的打量著項少龍。
  項少龍登時全面感受到她丰滿迷人的肉体,一陣心旌搖蕩,熱血騰涌。嚇得忙壓下欲火,以免對方察覺。
  緩緩挪開捂著她濕軟小嘴的大手,朱姬的花容月貌,立時呈現眼下。
  她絕不是烏廷芳、雅夫人又或紀嫣然那种完美精致的美麗,臉龐稍嫌長了一點,鼻梁微曲,朱唇亦丰厚了些,可是配起她秀媚的俏目,卻形成一种蕩人心魄的野性和誘惑力,尤其极具性格的檀口,唇角微往上彎,使男人感到要馴服她絕非易事。
  我的天啊!
  這就是秦始皇的生母!
  他一直在尋找秦始皇,卻從沒夢想過可這樣占他母親的便宜。
  如蘭的体香發香,沖鼻而入。
  朱姬一瞬不瞬她瞧著他輕輕道:“我知你是誰,因為趙穆現在最想除去的人就是你。”
  項少龍收起意馬心猿,湊下去在她耳旁道:“希望你也知烏家和呂先生的關系,他派了圖先來和我們接触,要盡快把你們母子弄回咸陽去。”
  項少龍苦忍著耳腔內的痕痒,強制著侵犯她的沖動,卻捺不住輕嚙了她圓潤的耳朵,道:“首先要和你取得聯絡,了解情況,才能定下逃亡的細節,我—”
  榻上傳來翻身的聲音。
  兩人大吃一惊。
  朱姬急道:“明晚再來!我等你。”
  項少龍忙滾往一側。
  朱姬敏捷地站了起來,這時榻帳內傳出郭開的召喚。
  朱姬俏臉微紅,俯下俏臉橫了項少龍一眼。
  項少龍忍不住色心大動,伸手握著她的小腿,緊捏一下,才放開來。
  那种銷魂的感覺,比之真正歡好,更要感人。
  朱姬又白了他一眼,才往臥榻走去。
  當她弄熄燈火,鑽入帳幔里時,項少龍才清醒過來。
  不由暗叫這婦人好厲害,匆匆离去。
  這時就算他弄出聲響,郭開也不會知道了。
第四章 進退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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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早點,項少龍去見烏氏父子,卻見不到烏卓和陶方。
  他記起了与趙穆接触的可疑楚人,知道兩人定為此事去了。
  當他報告了昨晚見到朱姬的情況后,烏氏父子都沉吟起來。
  烏應元皺眉道:“這個女人非常厲害,沒那個男人能逃過她的引誘。但是郭開為何這么斗膽,那處的婢仆應是趙穆的人,他這樣作登榻之賓,怎瞞得過趙穆呢?”
  烏氏道:“趙穆很多事都放下去給郭開辦,那里的人說不定就是由郭開一手部署的,所以才可以這么肆無忌憚,監守自盜。”
  轉向項少龍道:“你那兩名新收的家將是難得的人材,好好的籠絡他們,財富女人,可任他們要求。”
  項少龍唯唯諾諾應道:“我曉得的了!”暗忖若純講利害關系,怎可持久相依?
  烏應元道:“少龍現在似乎可輕易把他們母子偷出來,問題只在如何离開邯鄲,沿途又如何逃過追兵的搜捕?”頓了頓怀疑地道:“這是否太容易了點!”
  項少龍只擔心另一方面,道:“我們烏家有這么龐大的親族,眷屬不下千人,怎逃得出趙國?”
  烏應元微笑道:“這事我在兩年前便安排好了,烏家生意遍天下,所以一直以來,都不斷有人被安排到別處去管理生意和牧場,最近更借口開發新的牧場,連廷威也給送了出去,免他花天酒地時□漏了口風。”
  項少龍這才恍然,難怪見不到烏廷威,道:“趙王既知岳丈和呂不韋交往的事,現在我們又不斷把家族的人調离邯鄲,怎會不起疑心呢?”
  烏應元道:“他們始終止于怀疑吧了!從沒有抓到什么真憑實据,而且無論郭家或我們,均与各國權貴有往來,還不時為趙王進行秘外交,若非趙穆從中煽風點火,和呂不韋有交情算得什么一回事?——
  項少龍更是不明白,道:“趙穆為何欲去我烏家而后快呢?”
  烏氏一掌拍在几上,怒道:“還不是郭縱這家伙從中弄鬼,不知從那里查到我們族譜內有秦人的祖先,又查得烏氏乃秦人邊地一個大姓,自此趙王對我們疑忌日深,趙穆只是順著趙王心意,落井下石吧!”
  項少龍至此才弄清楚來龍去脈。
  烏應元回到先前的話題道:“郭開既秘密搭上了朱姬,得怎樣想個方法,利用這事打擊郭開和趙穆的關系。若沒有郭開給趙穆出坏主意,趙穆會容易對付多了。”
  烏氏嘴角逸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道:u這事容后再說。”轉向項少龍道:“你最好想個較具体的計划,今晚見朱姬時好堅定她的信心,以后合作起來容易一點。”
  這時下人來報,有客人找項少龍。
  項少龍心中奇怪,究竟是誰來找他呢?
  項少龍這時在烏家的身份更胜從前,儼然為烏氏、烏應元外最重要的人物,就在主宅大廳內接見客人。
  他出到廳堂,來的竟是少原君的舊將劉巢和蒲布兩人。項少龍大喜趨前,把兩人扶起,惊喜交集道:“我天天都在盼你們來,終給我盼到了。”
  兩人見項少龍如此重視他們,都感激得熱淚盈眶。
  項少龍問起大梁的事。
  原來自項少龍美逃出信陵君府,信陵君暴跳如雷,又發覺《魯公秘錄》除了頭一截外,被人偷龍轉鳳盜走了,气得差點自殺,更怀疑乃姊平原夫人向項少龍透露消息,對她兩母子冷淡起來。
  少原君因此變得脾气暴躁,終日打罵家將,蒲布等乘机請辭。
  沒有了信陵君的支持,少原君亦難以支撐二百多個家將的局面,索性將他們遣散,于是蒲布等聯同四十多人,回到邯鄲。
  他們均為這里的地頭蛇,打听到項少龍安然無恙,立即來找他。
  項少龍靈机一触,使人向烏應元要了一筆鉅額銅元,塞給兩人道:“你們找個地方落腳,但記緊不要□露与我的關系,即管盡情享樂,當我要你們辦事時,自會找你們。”
  蒲布兩人知他正与趙穆展開生死斗爭,聞言心領神會,又見他出手比少原君闊綽十倍,人品卻要好上百倍,那還不死心塌地要追隨他。
  劉巢道:“我們在邯鄲都是很吃得開的人,現在又正式离開了平原府,不若我們詐作投靠趙穆那奸党的人,好充當公子的耳目。”
  項少龍暗忖這果然是好主意,誰想得到一向与自己為敵的平原府家將,竟是他的人呢。与他們商量了要投靠的對象后,又研究了聯絡的方法,兩人才興高采烈地告辭走了。
  項少龍心情輕松起來,往找滕翼,見他正訓練烏家的子弟兵,想起特种部隊的觀念,對他道:“你看看我這提議是否可行,在這二千子弟兵中,揀出大約一百個最精銳的,名之為‘精兵團’,把他們帶往農場隔离了來操練,學習各种不同技能,假若人人都學得你和荊俊的一半身手,那時要強闖進質子府救人,亦非沒有可能的事了。”
  滕翼先听得眉頭大皺,暗想一百人那能成什么大事,到項少龍把自己以前在特种部隊的嚴格訓練和取強汰弱的方式說出來后,這經驗丰富的猛將亦要五体投地道:“這种訓練方式我還是首次听到,少龍你實是無可比擬的軍事天才,戰爭到了你手上變成了一种藝術。”
  項少龍心中暗笑,若把刀劍箭變成了槍炮,只是這個古代特种部隊,便或可征服六國,統一天下了,那時何懼區區一個趙穆。
  兩人又詳細研究了訓練的方式和裝備,項少龍才領著荊俊和那十名隨身保鏢,往雅夫人府去。
  策騎路上時,項少龍想起了不知去向的美蚕娘,恨不得立即掉轉馬頭,走到桑林村看個究竟。
  又想起遠在大梁的紀嫣然,一時滿怀憂思,不能自己,難舒愁眉。
  与他并騎而行的荊俊,溜目四顧,看著街上的行人,忽然有感而發道:“小俊很感謝項大哥和滕大哥,沒有你們把我帶到這么刺激好玩的地方來,生活不知怎過才好呢?”
  項少龍拋開心事,笑道:“但也可能會害得你丟了性命!”
  荊俊嘻嘻一笑,洒脫地道:“那就只好認命了!正是因為有這种隨時丟命的危險,和美女玩起來時才特別有味道,那种感覺就像我五歲那年,首次幫爹去獵虎的情景?”
  項少龍失聲道:“五歲的小孩走路都不穩妥,你能夠幫什么忙呢?”
  荊俊也笑起來道:“這就忘記了,只記得當猛虎掉進陷阱時,那可怕的叫聲,嚇得我把尿撒到褲襠里去。”
  項少龍忍不住哈哈大笑,愁眉稍解。
  后方蹄聲響起。
  眾人聞聲一齊扭頭往后望去。
  一騎由遠而近,策馬者外披斗篷連頭罩著,一時看不清楚臉容,到奔至近處,才認出是誰。
  荊俊的眼立即亮了起來。
  項少龍也微感愕然,喚道:“致姑娘要到那里去?”
  趙致放緩馬速,來到項少龍另一邊,別過臉來,冷冷看著項少龍道:“兵衛要到那里去呢?”
  荊俊在那邊向她眨眼道:“致姑娘還未回答項大哥的話哩?”
  趙致見到荊俊就心中有气,覺得他比任何人都要討厭,怒道:“大人說話,沒有你插嘴的余地!”
  項少龍失笑道:“姑娘錯了,小俊是我的好兄弟,他的話就是我的話。”
  荊俊想不到項少龍這么抬舉他,立時神气起來,挺起胸膛,故意惋惜地歎了一口气道:“我還以為致姑娘是來找我荊俊的哩!”
  趙致气得俏臉煞白道:“誰要找你?”
  不知如何,荊俊的舉止動作,總令她看不順眼,芳心生气。
  荊俊呵呵一笑道:“那你來找誰啊!”
  項少龍不禁莞爾,這小子對調戲女人,頗有一手。
  趙致知道落入了荊俊的說話陷阱去,若她答是來找項少龍,因著荊俊先前語气暗示的意思,便變成她是春心動了來找項少龍。若答不是,自然找的是他荊俊了。
  事實上趙致亦弄不清楚來找項少龍是有何目的。
  昨晚項少龍大胜在邯鄲有崇高武術地位的宗師級人物嚴平,震懾了在場各人。
  一向自視甚高的趙霸亦生出怯意,尤其現在更有軍方在背后為項少龍撐腰,趙霸那還敢卷入政軍兩大勢力的斗爭中,宴后立即告戒諸徒,特別針對趙致,不准她惹項少龍。
  但趙致心高气傲,回家后愈想愈不忿气,起來后不自覺策馬往烏府去,途中竟遇上了項少龍等人,所以追了上來。
  這時不禁語塞,脹紅了俏臉。
  項少龍不知她和連晉的關系親密至何种程度,輕歎道:“當時在那种被迫分出生死的決戰里,不是連晉死就是我項少龍亡,而且連晉和趙穆施弄陰謀詭計在先,我則是光明正大和他比拚高下,誰能怪我呢?”
  趙致微一錯愕,垂下俏臉。
  連晉与趙穆以春藥消耗項少龍体力一事,早傳遍朝中權貴,趙致亦有耳聞,卻硬迫自己不去理會。但不知怎的,現在由項少龍淡淡描述出來,卻使她深信不疑,或者那是因為項少龍昨晚表現出那不畏強權、光明磊落的態度所致吧!她對連晉的愛雖強烈,但卻純由于异性間表面的吸引力,被連晉利用她怀春少女的情怀,乘虛而入,攫著了她的芳心。
  這种初戀滋味雖令她難忘,卻仍未到刻骨銘心的地步,當連晉完美的形象被破坏后,這段情愫亦隨風消散,一時間腦內一片空白,茫然不知何以遣怀。
  項少龍對她的轉變了然于胸,微微一笑道:“致姑娘,讓荊俊送你回家好嗎?”
  趙致吃了一惊道:“我不用人送!”拍馬馳進左旁的橫街去。
  項少龍向荊俊打了個眼色,荊俊大喜,拍馬追去,不理途人側目,大嚷道:“致姑娘等等我!”
  項少龍心中欣然。
  趙致這妮子真的不錯,与荊俊無論年紀和外型均极相配。最主要是他看出荊俊對她一見傾心,不過看來若要把她追到手,這小子還要費一番功夫。
  忽然間項少龍醒悟到自己改變了很多。
  若在以前,對女人他是多多益善,來者不拒的,現在不知是否擁有太多美女,又或接連受心愛人儿橫死的慘厲打擊,他對女人的心意已淡多了,有點不愿涉足情場的心境。
  每一個人出生后,都要面對身旁的人的死亡,而最后則以自己的死亡作終結。
  這一年來,他歷盡了這种生离死別的噬心痛楚。
  他想起了昨夜与朱姬的事,當時雖是欲念大作,卻与愛情半點關系都扯不上,純是基于异性相吸的本能沖動。
  可又是那么難以抑制。
  今晚見她時可要小心點,否則若和她發生肉体關系,事情便會更复雜了。
  只希望她不會挑逗自己,這女人實在太懂得引誘男人了。
  夫人府在望,項少龍歎了一口气,拍馬而去。
  眾衛忙策馬緊隨,十一騎旋風般卷進趙雅的夫人府去。
  雅夫人到了王宮去,夫人府內只有趙倩和公子盤。
  趙盤一下子成熟了很多,再沒有像以前般整天溜了去玩,又或調戲侍女,聯群結党恣意生事。
  趙倩怜他悲慘的遭遇,陪他讀書認字,而趙盤在這美麗公主表姊前,亦轉了性般努力學習。
  項少龍看得心酸苦痛,把趙盤領了到花園,悉心傳授他墨子劍法,又使手下和他對打搏擊。
  趙盤忘情地武習時,項少龍和一旁觀看的趙倩閒聊起來道:“真想不到這孩子變得這么懂性。”
  趙倩兩眼一紅道:“他最愛的人就妮姨,現在他心中充滿仇恨,不但恨趙穆,也恨父王,所以他要以你這師傅為榜樣,學得智勇雙全,好為妮姨報仇雪恨。”
  項少龍看著公子盤臉上那与他年紀絕不相稱的陰鷙專注和堅毅不拔的神情,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他有种直覺,趙盤將來定非普通的人,但暫時仍很難猜到他可以有什么作為。
  趙倩低聲道:“他肯接受我,一方面因為我是你的人,另一方面是因我和他那樣,都痛恨父王和趙穆。”
  項少龍心頭一陣難受,道:“你父王不是最敬重妮夫人嗎?為何竟會這么坐看趙穆行凶呢?至少亦應徹查此事,何況這已惹起了軍方的不滿,使趙國面臨長平之戰以來最大的危机。”
  趙倩幽幽一歎道:“沒有人能明白父王的,以前他并不是這個樣子。但自長平之戰后,他整個人變了,优柔寡斷,凡事都三心兩意,甚至有點怕面對群臣,尤其是軍方的將領,任得趙穆大權獨攬,只手遮天。像妮夫人這件事,他本應嚴責禁衛徹查,但趙穆介入后,三招兩式便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教宮內所有人都對他心淡了。”
  項少龍由趙倩的說話里,看到長平之戰對趙國的另一种影響。
  該戰之敗,主要是因孝成王中了秦人幼稚之极的离間計,以趙括代廉頗,亦可說是新上任君主和當權老將的權力沖突。
  經此趙國有史以來最傷根本元气的挫折后,孝成王失去了信心,變成一個逃避現實的人,甚至怕對著群臣默責的眼光。
  于是趙穆乘虛而入,在精神和肉体上均滿足了他的需求。
  趙王變成了同性戀者,說不定亦是一种自暴自棄,帶點自虐式的毀滅性行為。當然亦有可能是天生的生理追求,真正原因,恐怕孝成王自己都難弄得清楚。
  趙倩凄然道:“我仍在怀念當時逃出大梁的日子,希望每晚都有你摟著人家疼愛人家。少龍啊!什么時候我們离開這丑惡的地方,找個無人的荒野,讓倩儿為你生火造飯,你則打獵來維持生活?”
  項少龍心中苦笑,若他留在美蚕娘的小谷不走,或者能以這种方式終老山林,但現已勢成騎虎,欲罷不能。
  就算到了秦國去,面對的可能是更复雜的權力斗爭,在這古戰國的時代里,看來并沒有桃花源式的樂土。否則美蚕娘就不會險被土霸強奸,滕翼亦不致妻亡子滅了。
  他歎了一口气,把桃花源的故事說了給趙倩听,當這美麗的三公主心神俱醉,靈魂飛到那人類憧憬的樂土時,趙雅神色凝重的回來了。
  項少龍和她避入靜室商議。
  趙雅歎道:“李牧在戰場上是無可比擬的猛將,但在權謀手段上卻太魯莽了,亦低估了趙穆對王兄的影響力。”
  項少龍心叫不妙,道:“發生了什么事?”
  趙雅并沒有直接答他,苦惱地道:“他們不明白王兄自長平一戰后,最怕就是別人說他犯錯,現今李牧擺明要迫王兄承認在妮姊一事中有疏忽和包庇嫌凶之責,他怎肯接受。”
  項少龍皺眉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呢?”
  趙雅頹然看著他道:“昨晚宴會后,趙穆立即進宮找王兄,說些什么話沒有人知道,想來是指責軍方借題發揮,想動搖王兄寶座之語;對你當然也不會有好說話。”
  項少龍這才明白什么叫昏君誤國,當權力集中到一個人手上時,這個人便成了成敗的關鍵。現代的民主制度雖充滿了缺點,但總比由一個昏君操縱所有人的生死优胜百千倍。
  趙雅續道:“今早王兄召了我去,詳細詢問你的事,又迫人家說出和你真正的關系,教我差點招架不來。”
  項少龍懍然道:“你怎樣答他?”
  趙雅神色不自然起來,道:“當然不會說真話,不過看來他仍相信我沒有迷上你,或者是因我以前的聲譽太坏吧!”言罷垂下俏臉,滿怀心事的樣子。
  項少龍捏著她下巴,抬起她的粉臉,道:u現我牽涉到軍方和烏家兩個系統,你王兄亦不敢對我輕舉妄動吧!”
  趙雅凄然道:“人家擔心得要死哩!你千万不要高估軍方和烏家的力量,假若王兄不顧一切,就地把你處決,那時米已成炊,誰也不會真的為你与王兄正面沖突。”
  項少龍心中涌起怒火,冷笑道:“想殺我項少龍,恐怕孝成王要出動大軍才行,我絕不會俯首就擒的。”
  趙雅嗔道:“有時你這人似足有勇無謀之輩,只是王兄的親衛兵團便有二万人,守城兵達三万之眾,主帥樂乘又是趙穆的人,有起事來,誰救得你。你若有不測,人家怎活下去啊!”說到最后熱淚奪眶而出,可知她是何等凄惶恐懼,但又似另有別情。
  項少龍心痛地把她摟入怀里,微笑道:“放心吧!曾有人說過我是多災多難的新圣人,所以絕死不了。”
  趙雅一呆道:“是誰說的?什么是新圣人?”
  頓了頓似不感興趣的道:“現在人家方寸已失,心亂如麻,少龍快教我應該怎樣做。”
  項少龍沉吟片晌,道:“沒有什么好選擇的了,只有逃离邯鄲,始有生路。但走前我定要把趙穆碎□万段,才可□心頭之恨。”
  趙雅愛怜地撫著他臉頰道:“你要答應帶雅儿走的啊!”
  項少龍肯定地道:“這個當然,不但帶你走,小盤和倩儿亦隨我們去。”
  趙雅輕輕道:“是否到秦國去,唉!秦人比任何一國的人更深沉可怕哩!”
  項少龍笑道:“別忘了我是新圣人。”站起來道:“恐怕要到了秦國才有机會陪伴你們,孝成王的反應大出我意料之外,我要立即找李牧商量,設法緩和你王兄的情緒。”
  趙雅陪他往外走去道:“我會負責偵察宮內的情況。幸好有晶王后站在你那一邊說話,王兄又三心兩意,短期內應仍不敢以霹靂手段對付你。”話完忽垂下俏臉,美目掠過复雜難明的神色。
  項少龍當然看不到,只是心中煩困。
  鄒衍可能真信他是什么新圣人,但他卻知道沒有這一回事。
  若有新圣人,就應是嬴政。
  可是現在那樣子的嬴政,憑什么做統一天下的新圣人呢?
  項少龍無限地思念著以前在二十一世紀慣用的尖端武器。
  在這時代,最厲害的劍手,對付得了十來人亦應付不了百多人,何況是成千上万受過良好訓練的兵將。
  所以只能從戰略和謀術入手,才有保命逃生的机會。
  忽然間,他對邯鄲生出戀棧不舍的情緒。
  終于要离開這偉大的古城了。
第五章 密商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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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來到李牧在邯鄲的大將軍府,牆內的廣場處聚集了過千人馬,整裝待發,似要立即出門的樣子。
  項少龍心往下沉,由府衛領往見李牧時,李牧正由宅內出來,一身戎裝,見到項少龍,把他拉往一旁道:“大趙沒有希望的了,今天大王把我召入宮,要我立即赶返北疆,應付匈奴,更不給我机會提起趙妮的事,還明言邯鄲由趙穆負責,你快走吧!否則性命難保。”
  孝成王的反應,顯然亦出乎這名將的意料之外。
  李牧再低聲道:“邯鄲城內的將領有很多是我以前的部屬,我已把你的事告訴了他們,囑他們暗中幫你一把。”接著說出了几個名字。
  又道:“假若趙穆派人追你,可往北疆逃來,只要進入我的勢力范圍內,我便有方法保護你,連大王也奈何我不得。”
  項少龍想不到這個只見過三次面的人,如此情誼深重,義薄云天,感激得說不出話來。
  李牧解下配劍,遞給他道:“這劍名‘血浪’,比之飛虹更胜數籌,吹毛可斷,破敵甲如無物,以你的絕世劍法,有了它當更如虎添翼,不要拒絕,否則李牧會小看你了。”
  項少龍涌出熱淚,接過這名字可怕的寶刃。
  李牧拍著他的肩頭喟然道:“那處可容你,便去那處吧!說不定有一天我們會在沙場相遇,那時各為其主,說不定要生死相見,我亦絕不會留情,你亦應該那樣對待我。”
  言罷哈哈一笑,說不盡的蒼涼悲壯,毅然上馬离府,踏上北征之途。
  項少龍百感交集,呆然目送,頓時頗有舉目無親的感覺。
  抽劍一看,只見晶光燦爛的特長劍体上隱有棗紅血紋,并呈波浪之狀。
  劍柄處以古篆鑄著“血浪”兩字。
  昨夜的喜悅已不翼而飛,現在唯一可做的事,就是靠自己的智計和能力,使烏家和自己心愛的人儿們,能安全离開這毫無天理的地方。
  項少龍茫然离開大將軍府。
  沒有了李牧這樣德高望重的人主持大局,軍方縱對趙穆不滿,亦不敢犯誅族之險為趙妮一案仗義執言,更沒有人敢站在他這一方,他也不愿牽累其他人,現在只能靠烏家和自己了。
  李牧被遣返北疆,整個趙國的軍政界都清楚趙王的心意,就是要与趙穆站在同一陣線,而他項少龍是趙穆最大的眼中釘,自是朝夕難保,時日無多。
  雪中送炭沒有多少人肯做,但落井下石卻是人人樂而為之,因為既可打擊烏家,又可討好趙穆。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趙穆何時取得趙王的同意,一舉除去烏家和項少龍。
  有什么方法可拖延趙王下這決定呢?
  苦惱間回到烏氏城堡,陶方迎了上來,道:“那個叫單進的楚人給我們擒來關在囚室里,不過這人是硬漢一名,怎也不肯吐露半句說話,現在看看少龍你有什么意見,說不定要下重刑了。”
  項少龍像看到一線希望的曙光,道:“搜過他的行囊沒有?”
  陶方歎道:“都是些沒有關系的東西,以趙穆的奸狡,絕不會有這么容易給人抓著的把柄。”接著頹然道:“就算這人肯乖乖合作,站出來指證趙穆,趙穆仍可推個一干二淨,還反指我們誣陷他。唉!你說孝成王信他的男人還是信我們呢?”
  項少龍沉吟道:“只要我們清楚趙穆和楚人的來龍去脈,便可設計對付他,所以絕不可輕易放過這線索。”
  兩人這時來到后宅處,由一座建筑物的密室入口,進入守衛森嚴的地下囚室。
  那楚諜單進被綁在木樁上,滿臉血污,精神萎靡,顯是吃了不少苦頭,垂著頭默然不語。
  項少龍雖很同情他,但亦別無辦法,這就等若戰爭,對敵人仁慈,簡直等如自殺。
  項少龍靈机一触,把陶方拉到一旁道:“這人一看便知是不畏死的人,否則楚人亦不會派他來負責這么重要的任務,但任何人的忍耐力也有限度,只要我們找到那方法,便可摧毀他的意志。”
  陶方沒好气道:“問題是有什么辦法?”
  項少龍道:“這方法叫疲勞審訊,你找十多個人來,不斷問他一些重覆問題,不准他如廁和吃東西,最重要是不讓他睡覺,審問時要以強烈的燈光照著他,我看他能捱得多久。”
  陶方還是首次听得這樣的審訊方法,半信半疑道:“真會有用嗎?”
  項少龍肯定地道:“包保有用,你先使人料理好他身上的傷口,給他換過干淨的衣服,便可進行。”
  又和他說了些審訊的技巧和要問的東西,使陶方亦覺很有道理,項少龍才去找烏應元。
  烏應元正在密室內接見客人,知他到來,立即把他請進去。
  那是個毫不起眼的行腳商人,身材高頎,可是相貌猥瑣,樣子一點都不討好。
  烏應元請項少龍坐下后道:“少龍!這就是圖先生最倚重并有智多星之稱的肖月潭先生了。”
  項少龍心想原來是呂不韋頭號手下圖先派來的密使,如此看來,呂不韋是不惜一切,要在短時間內把朱姬母子接返咸陽了。
  肖月潭相當客气,道:“未到邯鄲,早聞得項公子大名了,請勿見怪,現在肖某這樣貌是假的,情非得已,故不能以真面貌示人。”
  項少龍恍然,原來這人是易容化裝的高手,表面看不出半點破綻,心中一動道:“那是說先生亦可把儲君母子變成任何模樣了。”
  肖月潭點頭道:“項公子的思想非常敏捷,這正是圖爺派肖某人來邯鄲的原因之一,但怎樣把他們偷出來,就要靠你們了。”
  項少龍正想說把她母子偷出來并不困難,几下已給烏應元踢了一腳,忙把說話吞回肚內。
  烏應元接入道:“假若我們能救出她們母子二人,呂先生那方面怎樣接應我們?”
  項少龍這才恍然而悟,以他們的實力,又有肖月潭超卓的易容術,救出她母子應不是問題,難就難在烏家要同時全体逃亡,所以烏應元才把嬴政母子和烏家挂鉤,迫呂不韋要一并接收他們。
  果然烏應元續道:“質子府守衛森嚴,自庄襄王登基后,府內長期駐有一營禁衛軍,邯鄲城禁之嚴,又是天下聞名,除強攻硬闖外,別無他法。不過肖先生請放心,我們已有了妥善計划,包保能把他們母子無惊無險送到城外。”
  項少龍知他在夸大其辭,亦沒有想得什么救人大計,但換了是他也只好如此騙取對方的信任。
  肖月潭道:“敝主曾和庄襄王商量過這問題,屆時我軍會佯攻太原郡的狼孟、榆次諸城,引開趙人的注意力,而圖爺將親率精兵,潛入趙境接應,只要你們到達潦陽東的漳水西岸,圖爺便可護送你們取魏境和韓境返回我國。”頓了頓道:“肖某可否先听你們的奇謀妙計。”
  項少龍暗叫厲害,他說了這么多話,但事實上沒有□露半點圖先率領精兵的位置和路線,因為若要配合行動,圖先須已身在趙境才行。
  几下又給烏應元踢了一腳,顯然要他立刻弄一個這根本不存在的計划出來應付這貴客。
  項少龍那有什么計划,故作神秘道:“肖先生可否等待三天,因為計划里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就是聯絡她們母子,這事我仍正在進行中,等獲得頭緒后,其他細節才可作最后取舍。”
  肖月潭不滿道:“至少也應透露一點情況給肖某知道吧?”
  項少龍故作從容道:“先生的出現,可能令整個計划生出變化,說不定可借助先生的易容術,使我們遠离邯鄲趙人仍懵然不覺,所以我才要再作新的部署。”
  肖月潭臉容稍寬,道:“我有點明白了!”轉向烏應元道:“听說烏家的歌舞姬名聞天下,肖某怎能錯過。”
  烏應元大笑道:“早給先生安排好了!”
  項少龍知道再沒有他事,溜了出去。
  踏出烏應元的內宅時,項少龍有种筋疲力倦的感覺。城堡內一片午后的安宁。花園里婢女和小孩在玩拋球游戲,傳來陣陣歡笑聲。地上的雪早鏟除干淨,但樹梢上仍挂滿霜花冰柱。
  他步過時,較有姿色的婢女都向他大送秋波,頻拋媚眼,以望博得青睞。
  但這一向風流自賞的人只感黯然神傷。
  烏應元雖曾說過會把大部分人早一步調离趙境,但誰都知道那只是指直系至親,至于較疏和眼前這些婢仆,都會被無情地舍棄,最終更成為趙人□憤的對象。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他項少龍亦沒有辦法。
  在這群雄割据的時代,人的命運都不是由自己操縱的。
  天堂會忽然變成可怕的阿鼻地獄!
  他并不擔心呂不韋會出賣他們,在這戰爭不息的土地,烏家的畜牧業對軍事和經濟均無比重要,以烏家父子的厲害,定可把部分資源撤出,其他的都不會留下給趙人,那將對趙國做成致命的打擊,更難苟安生存,這亦是趙王自作自受的惡果。
  烏應元是雄才大略的人,几年前便開始不動聲色地部署一切,只瞧他看中自己的眼光,又不惜把最鐘愛的女儿嫁給他,便可知他的果敢和高瞻遠矚。
  只有這种人,才能在這世界快樂地活下去。
  后面口哨聲傳來。
  尚未來得及回頭一看,荊俊已旋風般赶到他身旁,神態輕松。
  項少龍大奇道:“得手了嗎?”問的自然是趙致。
  荊俊得意万分地搖頭,悠然道:“她一直不理我,最后給我跟了回家,還拿劍來赶我。”
  項少龍愕然道:“那我真猜不到為何你仍可像現在那么開心高興了!”
  荊俊嘻嘻笑道:“妙就妙在她親爹原來是個書塾老師,走了出來對我嚴詞斥責,說了大堆什么非禮勿視、非禮勿言等說話。我其實一個字都听不入耳,但看在他美麗女儿分上,裝作俯首受教,他或者見我像是個讀書的人材;竟說什么有教無類,著我每天去上學受教,學做人道理,只要過年過節送些腊肉便成。嘻!當時趙致气得差點瘋了,向著我干瞪眼,但又毫無辦法,項大哥你說這精彩嗎?”
  項少龍搖頭失笑,給荊俊這樣的人纏上,趙致這姑娘恐怕有難了,打又打他不過,赶又赶他不走,看她怎樣應付?
  荊俊問道:“滕大哥到那里去了?”
  項少龍答道:“他有特別任務,到城外的大牧場去了。”
  說到這里,心中一動道:“有沒有辦法把以千計的戰馬弄得四蹄發軟,不能走路?”
  荊俊皺眉道:“喂它們吃些藥便成,但若數目太多,可會困難一點。”
  項少龍心想這事應問烏應元才對,烏家的畜牧業乃世代相傳,沒有人比他們更在行了。
  荊俊興奮地道:“有什么事要我辦的!”
  項少龍搖頭道:“你放心去讀書吧!但記著滕大哥的吩咐,不要太過荒唐沉迷,今晚還要到質子府去。”
  荊俊答應一聲,歡笑著去了。
  項少龍步入他的隱龍居,只想倒頭好好睡一覺,什么都不去想。
  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分。
  項少龍回复精神,人也樂觀和振奮多了。
  烏廷芳等自是對他悉心服侍。
  春盈四婢眉宇間充滿憂怨,自是怪他直至今天尚未和她們真□銷魂。
  惟有心中苦笑,他的体力雖較一般人好得多,但仍是本源有限,故四女雖然綺年玉貌,青春迷人,但大事為重,他只有強壓下沖動。
  晚膳時,雅夫人的忠仆趙大竟來找他。
  項少龍還以為趙雅有什么急事,忙拋下碗筷,把他迎入內室。
  趙大神情古怪,好一會后才道:“今次小人來找公子,夫人是不知道的。”
  項少龍大感不妥,誠懇地道:“有事放膽說出來吧!我會為你擔當。”
  趙大道:“本來我這些當下人的,絕沒有資格管夫人的事,可是我們兄弟數人,心中早視公子為我們最值得追隨的主人,故再顧及不到其他事了!”
  項少龍更覺不妙,催他把來意說出來。
  趙大猛下決心,沉聲道:“夫人回來后,不到一個月,有個叫齊雨的貴族由齊國出使來到了邯鄲,這人生得比連晉更要俊秀,才學和劍術在齊國都非常有名,亦是脂粉叢中的高手,可是他來趙后,卻像只對夫人情有獨鐘似的,對夫人展開熾熱追求,而大王和趙穆又不斷為他制造与夫人相處的机會,看來夫人對他亦有點意思。”
  項少龍一听放下心來,他對自己這方面信心十足,亦不相信曾共患難的趙雅會這么容易移情別戀。
  趙大看他神情,焦灼地道:“有些話我不想說也要說了,夫人回來后,想你想得好苦,茶飯不思,偏是城內又不斷傳出公子死訊的謠言。那齊雨便乘虛而入,有几晚都在夫人房內渡過,到公子回來后,夫人才把他疏遠了,可是他昨晚又來纏夫人,直至今早才离開。我們兄弟商量后,才決定來告訴公子的。”
  項少龍的心立時涼了一大截,以趙雅一向的放蕩,在那种苦思著他的情況里,的确需要其他男人的慰藉和刺激,以排遣痛苦和寂寞。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种男女間事,一開始了便很難斬斷,兼之這齊雨又有不差于他的條件,所以趙雅才會与他藕斷絲連,纏夾不清。
  唉!
  蕩女終是蕩女,那可能牽涉到生理上荷爾蒙分泌的問題,要她長期沒有男人慰藉,會是很困難的一回事。
  他泛起被騙的痛苦感覺。
  趙大壓低聲音道:“若夫人只是和男人鬼混,我們絕不會作通風報訊的下作奸徒。夫人有大恩于我們,縱為她死亦心甘情愿,但我們卻怕她是給人騙情騙色之外,更別有用心,又害了公子,那就不值了。”
  項少龍一呆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趙大痛苦地道:“我們曾私下調查這齊雨,發覺他每次与夫人幽會后,都立即偷偷去見趙穆□□”
  項少龍劇震道:“什么?”
  趙大兩眼一紅,垂下頭去,兩手緊捏成拳,顯是心內充滿憤慨。
  對他來說,項少龍是義薄云天的大英雄,只有他才配得起雅夫人,而趙穆則是邯鄲人人痛恨的人物,可想見他此刻的感受。
  項少龍逐漸明白過來。
  這條男色的詭計可算厲害了!
  若趙穆可再次把趙雅控制,那他們這方面便休想有一人能生离邯鄲,朱姬母子也要完了。因為趙雅深悉他們的所有行動和秘密。
  不過看來趙雅雖与齊雨糾纏不清,仍未曾把他出賣。想起今天她神色凄然地要自己把她帶离趙國,但又怕秦人難靠,便知她心情矛盾。說到底,趙王對她仍是非常疼愛,她是否真的愿意背叛孝成王呢?
  她之想离開趙國,主因是趙國無望,故不想淪為亡國之人,而齊雨亦可給她這种庇護,把她帶回与秦人間隔了個趙國的齊國。
  齊楚間顯有秘密協議,不擇手段阻止三晉合一,甚至瓜分三晉,所以趙穆既能邀囂魏牟來對付他,現在又可請得情場高手來向他橫刀奪愛。
  這事當然有趙王在背后撐腰,因為他不想趙雅与烏家牽上關系;同時亦想通過趙雅盡悉烏家的秘密,時候到了,再把烏家連根拔起,接收所有牧場,去此心腹大患。
  項少龍的思路不住擴闊,想起趙妮一事說不定趙王也是一個參与者,因為小盤曾說過他們是吃了趙王派人送來的糕點而昏睡過去的。
  趙王容許趙穆這樣做,是以為妮夫人只是不耐寂寞,才會和項少龍相好,所以只要趙穆能予她同樣享受,便可把她爭取回來,那知趙妮生性貞烈,被污后竟自殺死了。
  有了這樣的理解,所有不明白的事均豁然而通。
  那就是趙穆可以只手遮蓋趙妮血案的原因,因為根本是趙王首肯的,他更不想把自己的惡行暴露出來,宁愿開罪李牧,亦要把這事壓下去。
  對于趙國,他是真正死心了。
  他的复仇名單上,亦多添了趙王的名字。
  現在最頭痛的問題是趙雅。
  她對齊雨是否已泥足深陷呢?
  難怪趙王這么容易把趙倩交給她。
  但會否晶王后也是在半真半假地演戲呢?故意引他行刺趙穆,那趙王便有借口把烏家抄除了。
  想到這里,不由汗流浹背。
  趙大道:“公子!現在我們應怎么辦?”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你們就當完全不知道這件事,以后再不要跟或調查齊雨,這事至為緊要,明白嗎?”
  趙大點頭,欲言又止。
  項少龍想起一事,問道:“你們對夫人這么忠心,難道明知齊雨去見趙穆,也不告訴夫人嗎?”
  趙大頹然道:“早告訴她了,但卻給她斥責一頓,說齊雨乃齊國來使,趙穆自然要殷勤招待,還說若我們再跟查齊雨,便絕不輕饒。”
  項少龍心中叫糟,看來齊雨真的把這善變的蕩女迷倒了,否則為何不許趙大追查真相。
  自己可以由連晉手上把她奪走,別人當然也可以從他手上搶去,這是公平得很。
  何況雅夫人以前的廣結善緣,正表示了她最愛嘗鮮。
  趙大終忍不住道:“若夫人真的歸了齊雨,我們希望能過來追隨公子。”
  以趙大的忠心,竟說出這种背主的話來,可知他們對趙雅是多么失望和痛心。
  趙雅已出賣了他一次,今趟會否歷史重演。
  當她知道逃走無望時,會否因為齊雨和她的本身利益再次出賣他?
  項少龍心內悲痛憤怨,沉聲道:“將來有一天,若我項少龍真能出人頭地,你們來找我,我必樂意收容你們。”
  趙大歡喜拜謝,這才去了。
  項少龍心情惆悵,腦內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愿想。
  眾女見他神色有异,忙追問原由。
  他怎能把心事告訴她們,把心一橫道:u春盈你們去預備熱水,我要你們全体在池內陪我。”
  春盈等聞弦歌知雅意,立時俏臉飛紅,但又喜不自胜,擁往浴堂去了。
  項少龍強振精神,暗忖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還怕了誰來。
  這時他最需要的就是刺激,使他的精神能從失落和悲憤的情緒中解放出來。
  強者為王。
  好!
  就讓我項少龍看看誰才是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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