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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尋秦記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二十一卷



第一章 戰地逃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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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剛沖散了一股敵人后,身旁慘叫傳來,他駭然望去,見到周良翻身墮馬,給一支長矛戳穿了盔甲,從背心入透胸出,可見敵人擲矛者的力道如何狂猛。
  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叫,要勒馬殺回去時,卻給左右隨從死命扯著他馬僵,拉他逃走。
  一名敵將率著大隊人馬由后赶至,人喝道:“項少龍哪里走!”
  項少龍環目一掃,只見身旁的親衛,已減至不足百人,而四周林木則全是火炬的光芒,也不知有多少敵人殺至。
  現在既給敵人躡上了,為勢更難幸免。正要在死前提刀回去為周良報仇時,一聲厲嘯,鷹王由天空疾沖而下,扑在那趟將臉上,鋒利的鷹喙住那趙將的眼睛狂啄。
  那趙將發出使人惊心動魄的慘嘶,棄下待要擲出的一枝長矛,伸手抓著鷹王,人鳥同時墮下馬來。
  追兵因主將慘遭厄運,登時亂成一團。
  項少龍知道那趙將和鷹王都完了。頓覺机不可失,策馬狂竄。
  才奔出七、八丈,數十名趙兵左右穿出,舉著明晃晃的長矛,厲喝連聲,往他們的坐騎狂刺。
  左右親衛紛紛倒地,成了敵人屠殺的目標。
  疾風在此時表現出它的不凡能耐,竟能倏地加速,沖出重圍,忽然間,項少龍發覺自己竟成了孤零零一個人。
  項少龍熱血沸騰,涌起滿胸殺机,朝著左方沖來的十多名趙國騎兵奮力殺去。
  幸好在這林木處處的地方,不利箭矢攻擊,否則不用交手他項少龍便早給射倒了。
  四周喊殺連天,慘烈之极。
  項少龍由一叢大樹后策騎疾沖入敵陣中,揮刀朝敵將猛劈。
  他的目標是對方持火炬照耀走在前頭的敵人,百戰刀斜劈在對方肩上,那人立時鮮血飛濺,倒下馬去。
  火炬落到草地處,立時熊熊燃燒起來。
  敵人惊呼聲中,項少龍刀勢加疾,沖入敵陣之內,揮刀砍削。
  敵人忙運劍格擋,豈知百戰刀過處,長劍立即斷成兩截,寒芒透体,趙將翻身倒斃。項少龍沖散了敵人,自然而然朝火光最弱處沖殺過去。
  此時敵人已占了壓倒性的上風,四周雖仍有零星的廝斗,但已不能再改變當前的形勢。
  項少龍泛起勢窮力竭的感覺。
  目睹周良和許多手下的慘死,他生出了不想獨活的念頭,猛一咬牙,抽過馬頭,反朝殺聲最激烈處奔去,不片刻沖出了樹林,到了林外曠野處。
  疏落的林木間,一隊數百人的秦兵,正在前方被以千計的敵人圍攻下,舍命死戰。
  項少龍怒憤填膺,殺机大盛,決心豁了出去,見人便斬,气勢陡盛,遇上他的敵人一時間只有捱刀送命的分儿。
  秦軍見主帥來了,人人士气大增,竟隨他一鼓作气,突破了敵人的圍困,朝著一處山丘奔去。
  后方殺聲大作中,前面小丘倏地亮起了以百計的火把。
  只見無數趙兵蜂擁山丘頂殺奔下來,人人持著遠距离格斗的兵器,正是項少龍們這种騎兵的致命克星。
  項少龍心中暗歎,知道李牧算無遺策,早在林中設下重重圍堵,務要一舉把自己擒殺。
  這時誰都知到大勢已去,不用他發令,大半人住兩旁四散逃去。
  項少龍阻止不及,卻心知敵人正是蓄意迫己方往南旁逃走。
  忽然間,他清楚知道只要能沖上山頂,便有逃進群山中脫身的生机。
  此時他身邊只剩下了五十多人,立即狂喝道:“要逃命的就隨我來!”
  反手將寶刀插回背上,拉出腰間飛針,夾馬沖前,兩手連環擲出。
  敵人紛紛中針倒地。
  危亂間,項少龍至少擲出了近百口飛針,到兩臂疲麻,飛針已擲完。
  后方伏滿死尸,令人不忍卒睹。
  他身邊只剩下了十多人,不過已成功登上了丘頂。
  數百名敵兵如狼似虎的向著他們狂攻不舍。
  項少龍再拔出百戰寶刀。
  這時他身上已有大小十多個傷口一起淌血,但他卻感不到任何痛楚。
  寶刀揮出,慘叫起處,右邊敵人尸橫就地。
  項少龍看也不看,拖刀后劈,又把另一個由后側攻來的敵人砍死。
  前方一人徒步持矛,直刺疾風的頸項。
  項少龍無奈下,脫手擲出寶刀,穿過那人胸膛,把他釘到地上。
  驀地肩胛處傳來錐心劇痛,也不知給什么東西刺中。
  項少龍痛得伏倒馬背時,護衛拚死沖殺過來,把他掩護著。
  項少龍心叫完了。
  在這剎那間,他想起了遠在咸陽的嬌妻愛婢,也想起妮夫人、趙雅、趙倩等無數人和事。
  就在這生死關頭,他感到疾風左沖右突,不斷加速奔馳。
  喊殺聲逐漸被拋在后方遠處。
  四周盡是茫茫的黑暗。
  他死命摟著疾風的馬頸,感到人馬的血肉合成了一体,意識逐漸模糊,終于失去了知覺。
  意識逐漸回到腦海里,驟然醒了過來,只覺渾身疼痛欲裂,口渴得要命。
  不由呻吟一聲,睜開眼來。
  碧空中一輪秋陽,挂在中天處。
  一時間,項少龍不但不知身在何地,更不清楚曾發生了什么事。
  勉力坐了起來,駭然見到疾風倒臥在丈許達處,頭頸不自然扭曲著,口鼻間滿是凝結了的口涎污物。
  項少龍渾身劇震,終記起了昨晚昏迷前發生的事。
  疾風背負他逃离戰場,為了救他的命而犧牲了自己的性命。
  自紀嫣然贈馬后,他和疾風在一起的時間,比之和任何一個心愛的女子相聚的時間還要多。
  它對自己的忠誠,從沒有一刻改變或減少過。
  項少龍再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摟著疾風的尸体留下了英雄的熱淚!
  他敗了。
  敗給了當代的不世名將李牧。
  那并非因他的失著,而是李牧太高明了。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成功把李牧拖著,不讓他在滕荊兩人率領的大軍返只中牟前給追上,否則他們這支佯攻邯鄲的軍隊將會全軍覆沒。
  幸好今趟主事的是成熟穩重、經得起風浪的滕翼。
  若換了是荊俊,必回師援救,那就等若送死了。
  自己今次能逃出生天,亦只可說是個奇跡。
  可以想見李牧必發散了人馬來搜尋他的蹤影。
  想到這里,項少龍涌起了強烈的求生欲望,先檢視自己的傷勢,不禁感謝清叔為他打制,琴清為他縫綴的護体甲胄,雖中了數箭,又多次被兵刃擊中,但只有三處破開缺口,傷及皮肉,其中又以在后肩胛的傷口最深。其他傷口都在手足處,乃皮外之傷,并不影響行動。
  他由疾風尸身處解下革囊,取出里面的衣物,再忍著痛把身上的革胄武服連著凝成硬塊的血肉脫下,扯破衣服把傷處包扎妥當,換上日常著的武士服,又綁上攀爬的腰索,心情才好了一點。
  喝干了疾風所攜帶的水壺內清泉后,他取下插在馬鞍間的后備寶刃“血浪”,想起此乃李牧送贈的名劍,不由又生一番感触。
  此峙天已黑齊,他本想費點力气安葬疾風,至少拿些泥土把它蓋著,但遠方不知何處隨風傳來馬蹄之音,只好恭恭敬敬向疾風躬身致意,才帶著神傷魂斷的悲哀心情,踏上逃亡之路。
  對在山野疾行他早駕輕就熟,起初每登上高處,都看到追捕者的火把光芒。
  它們像是催命符般緊纏著他,使他無法辨認往中牟的方向。
  到天明時,他雖暫時撇下了追兵,但已迷失了路途,只僅朝山勢險峻處奔去。
  當他在一處坡頂的密林中坐下來休息時,全身骨頭像要散開似的,不但心內一片混亂,肉体更是疲憊不堪。
  身上多處傷口滲出血水,疼痛難耐,那种虎落平陽的感覺,确使人意志消沉。
  若非他受過特种部隊的嚴格訓練,這刻就要撐不下去。
  但他卻知這刻是逃亡的最重要關頭。
  由于敵人很容易發現疾風倒斃之處,所以必會趁他徒步走得不會多遠的這段時間全力搜尋他,假若他在此刻睡了過去,醒來時恐已落入敵人手上。
  項少龍咬緊牙關,提起精神,待恢复了一點气力后,便依墨子心法斂神靜養。
  不一會他整個人宁靜下來,身体放松,藉以迅速回复精力,如此大約半個時辰后,他便跳了起來,以絕強的意志驅策疲倦的心身,繼續逃亡。
  他專揀人獸難越的崇山峻岭以索鉤攀爬翻越,這一著必大大出乎敵人料外,否則若取的是平原莽野,怎快得過馬儿的四條健腿。
  到入黑后,他在一道瀑布旁躺了下來,全身疼痛,連指頭都欠了移動的能耐。
  不片刻沉沉睡去,醒來時已是晨光熹微的時問。
  耳際首先傳來瀑布飛瀉的“轟隆”聲,其中夾雜著蟬嗚鳥唱,四周一片宁謐。項少龍睜眼坐了起來,只見左方瀑布由高崖上奔瀉如銀,旁邊的水潭受瀑布沖擊,白浪翻滾如雪,由此而下上崖壁陡然而降,再傾瀉而下,回旋激濺,壯觀巽常。
  再環目四顧,群山環伺,奇岩异石,數之不盡,野樹盤恨錯節,奇异層出不窮。
  項少龍不禁嘖嘖稱奇,為何昨天會一點不覺得這里的景色有什么特別呢?
  在這充滿生机的環境刺激下,他涌起了強大的斗志,誓要活著回去与深愛和關心自己的人相廝聚。
  他當日因遇馬賊与陶方在趙境失散后,曾有遐一段在山野游蕩的日子,這時自能熟門熟路地采集野菜充饑。
  想起自己可能楚詩次踏足這窮山僻地的人類:心中更泛起滿足的感覺。
  他被李牧偷襲的地點是趙國南方長城外趙魏兩國邊界處,所以目下以身在魏境的可能性大一點。只要登上附近的高峰,居高一望,那時倘能找到最易辨認的德水黃河,又或當年由趙往魏的路途,便可擬定潛返中牟的大計了。
  想到這里,心情豁然開朗,認定了附近一座最高的山峰,咬緊牙齦朝上攀去。
  不由慶幸這年來每天都勤力練武,否則這刻体力已捱不下去。
  但見到峰頂山鷹盤旋時,又忍不住想起戰死的周良和為主人盡忠的鷹王,熱淚奪眶而出。
  人是否天生自私的動物?為了种种利益,打著捍衛國家民族的旗號,殘殺不休,這一切是何苦來由。
  最可恨自己亦是這殘殺戰爭中的一分子。
  戰爭里根本是沒有真正全贏的人,即使是戰胜者亦須付出慘痛的代价。
  這情況自古已然,誰都不能改變。但戰爭仍是永無休止的繼續下去。
  即使在一個統一的政權中,斗爭仇殺亦從未息止干戈。
  黃昏前,他再登上了其中一個高峰,大地盡收眼里。
  一看下立時呆了眼睛。
  在夕陽凄艷的余暉下,山原草野無窮無盡地在下方延展往地平极處。
  后面則是陡崖峭壁,險秀雄奇。
  雖見有河道繞山穿谷而過,但卻肯定那并不是黃河。
  左方遠處隱見一處山坡有梯田疊疊,際此秋收時節,金黃片片,在翠綠的山野襯托下,份外迷人。
  山坡后炊煙婕婕而起,看來會是村落一類的處所。
  項少龍心中躊躇,肯定自己從未來過這里,唯一方法只有問道一途,但那說不定會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當晚就在一塊巨石的隙縫內瑟縮了一晚,次晨覓路下山,才明白什么叫做上山容易下山難。
  几經艱辛折騰,到午后才抵達山腳的丘原處。
  他終決定到那村庄去看個究竟,連夜赶路,這時他的衣服勾破了多處,兼之多天未刮胡子,一副落泊的流浪漢模樣。
  雖說是逃亡,但在山野之中,不時見溪河縈繞,兼之秋林黃紅交雜,景致极美,倒稍減孤清寂寞之感。
  那炊煙升起處,在山峰上看來很近,但走了半天,村子仍在可見不可即的距离。
  他趁天黑前摘了些野菜充饑,就在一個小湖旁過夜。
  睡到深夜,忽有犬吠人聲傳來。
  項少龍惊醒過來,知道不妙,連忙就近削了一節竹筒,躲進湖內水草茂密處,通過竹筒呼吸。
  躲好不久,一隊百多人組成的隊伍扯著獵犬來到湖旁。
  眾犬在他睡覺處狂吠猛嗅。
  只听有人道:“項少龍定曾到過這里,聞得犬吠聲再逃之夭夭,今趟若我們能將他擒拿,只是賞金便夠我們一世無憂了。”
  項少龍听他們口帶韓音,心中一震,才知道疾風一輪疾奔,竟把他送入韓境,所以只要往西續行,遲早可回到秦境去。
  但回心一想,韓人既肯定他在境內,自然把往秦國之路重重封鎖,這么往西行,只會自投羅网。
  唯一方法就是先避風頭,待敵人松懈下來,再設法潛返秦境。
  此時有人來到小湖旁上高舉火炬,照得湖面一片通紅。
  其中一人笑道:“若你是他,還不赶快溜之大吉嗎?”
  又有人道:“但犬吠仍是不休,可能他尚躲在附近。不若放了狗儿去追赶,我們不是更省气力嗎?”
  此議立得眾人同意。
  系索一解,五、六頭獵犬立時箭般扑進湖旁的樹林去,接著傳來狼嗥犬叫的爭逐廝斗的混亂聲音,逐漸遠去。
  追兵們這才知道誤中副車,獵大追的是附近的一只野狼,而非項少龍”齊呼嘯尋犬去了。
  項少龍濕淋淋的爬回岸上,知道自己已成了東方六國懸紅通輯的頭號戰犯,除非回到秦國,否則天下雖大,再無容身之所。那敢停留,打消了到那村庄問路的念頭,轉身朝東而去,离秦國更是愈來愈遠了。
  這晚他逃回山區去,重施故技攀山越岭,猶幸韓國境內大部份都是山地,否則早給敵人追上。
  知道身在韓境之內后,留心觀察下,逐漸認出了其中一些高山河流的形勢,心中大喜,遂朝著荊俊出身的荊家村奔去。
  三天后,荊家村那親切的景象出現眼前。
  此時他已瘦得不成人形,体虛气弱,心中放松下來,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地上昏睡過去。
第二章 兵行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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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醒過來時,發覺自己躺在村屋內的木榻上,身上的傷口均被敷上傷藥,換過清洁的麻布衣服,那种舒服的感覺,确是難以形容。
  在榻旁侍候的村婦見他醒來,嚇得奔出房去喚人。
  不一會,村長荊年和村中的几個長老來了,人人對他敬若天神,待听他說清楚了情況后,荊年道:“我們曾派人出外探听風聲,官兵仍在搜索項爺,听說若能擒得項爺,可得百塊黃金,所以非常落力。”
  項少龍坐了起來,一邊吃著遞上的食物,一邊沉吟道:“我來到這里的事,是否全村的人都知道呢?”
  荊年道:“我們怎會那么沒有分寸,人心難測,幸好發現項爺昏倒村外的是小人的儿子,所以項爺的事只限于我們几個人知曉。”
  另一長老荊雄道:“項爺放心先在這里養好身体,到風聲小些后,我們再派人把你送回秦國好了。”
  項少龍搖頭道:“由這里回秦國會是難比登天,而且這里更不宜久留,否則會為你們惹來彌天大禍。”
  荊椎道:“那我們就索性全族人陪項爺回秦好了。”眾長老均熱烈點頭。
  項少龍道:“你們要到秦國去,我自然歡迎,但現在卻非是時候,待我回秦后再進行,那才不會出事。”
  另一長老問道:“現在該怎辦呢?”
  項少龍苦思半晌后,道:“煩你們先派出身手敏捷,又可完全信賴的人,先往中牟通知滕翼和荊俊,說我安然無恙,但須一段時日才可回去,囑他們統率好軍隊,耐心等候。”
  荊雄道:“這個容易,我們村里常有人到中牟附近采藥,不但熟悉路途,還与那處的人打慣交道,絕不會惹人怀疑。”
  項少龍放下一件心事,道:“官兵遲早會搜到這里來,追蹤我的人中不乏高手,你們可用我的衣服等物,制造出我已逃往別處的幌子,如此可拖廷兩、三天的時間,而我亦該复原過來,能動身逃跑了。”
  再商量了一會后,荊雄和眾長老退出房去。
  項少龍倒頭大睡,醒來時已是夜深人靜,听著外面的風聲和犬吠聲,心中不禁思潮起伏。
  他第一次來此時正值寒冬,當時同行的還有金枝玉葉的趙國三公主趙倩,那晚恩愛纏綿,怎想得到兩人的緣份會因趙倩的慘死而結束。
  不由心中涌起對呂不韋深刻的仇恨。
  心中狂叫:無論如何!我項少龍也要活著回咸陽去,親睹小盤登上王位,并看著呂不韋慘淡收場。
  天明時,荊年來了,帶來了令他欣悅的消息。
  原來他的二千護后軍雖全軍覆沒,但卻犧牲得很有价值,使大部份的秦軍均能安返中牟,現在李牧的大軍正圍攻中牟,但听說已是死傷不輕。
  項少龍松了一口气,當日他們曾預估過趙人會對中牟反攻,故早儲下大批糧草,加固了城廓,何況有桓奇的大軍支援,縱是李牧也休想輕易取回中牟。
  以李牧的精明,最后亦只能退回長城之后。
  荊年又道:“昨天我派了人到中牟去,此事絕不會有問題,唉!……”
  項少龍知他心中有事,微笑道:“年老有話請直說無礙。”
  荊年道:“項爺說得沒錯,五十里外的尚家村昨天來了一隊兵馬,又搜又搶,還打傷了几個人,尚家村的人見他們人多,都敢怒不敢言。”
  項少龍暗歎一口气道:“由那處到這里來要多少時閒?”
  荊年道:“至少要兩天才成,項爺可待至明早才動身。”
  頓了頓續道:“据說韓王安由都城南鄭派出了一隊精擅荒野追蹤的人來搜捕項爺。我們剛有人從南鄭回來,說趙韓兩國已有密議,怎都要把你拿著。”
  又由怀里掏出一卷地圖,遞給項少龍道:“這是我這兩天親手繪成的地圖,雖是粗陋,但敢說大致上不會出錯。”
  項少龍大喜,穿衣下榻,發覺体力回复了大半,若再有一天的休息,就更有把握逃走了。
  兩人來到一角席地坐下,攤開地圖研究。
  荊年指著圖中間的十字標致道:“這就是我們的荊家村,右上角東北方百許里處就是韓都南鄭,再往東北二百里,就是魏人的都城大梁了。”
  項少龍道:“我看完這地圖會立即燒掉,否則若讓人拿到這圖,便會知這是你們包庇我了。”
  荊年臉色微變,因他倒沒想過此點。
  項少龍讓荊年詳細解釋了地圖上河流山川的形勢后,把地圖收了起來,道:“我的逃走路線,最好連年公都不曉得,那就不會有泄露之虞,致惹起別人异心。”
  荊年欣然點頭。
  那天項少龍盡量爭取休息,醒來后就苦記地圖,經過反覆思量,終決定了兵行險著,往魏境逃去,再潛返自己最熟悉的趙國,然后西行往屯留,与桓奇會合,便可完成這千里逃亡的壯舉。
  待肯定自己已熟記了地圖上所有細節后,才把地圖燒了。
  吃過晚飯后,項少龍決定趁黑赶路,荊年早為他預備好干糧、食水、衣物和籌集得來的少許銀兩。
  最妙的是荊雄送了一只兔子給他,用竹筐載著,解釋道:“這是對付獵犬的簡單手法,由于獵犬對免子的气味最敏感,故可以蓋過人体發出的气味,若獵犬聞兔追來,只要放掉兔子,任它竄走保證可引得獵犬追錯了方向。”
  荊年道:“我們商量過了,項爺走后,我們亦棄村到山中避禍,小俊等到秦國一事,多多少少都有風聲漏了出去。官兵既到過尚家村,說不定會查悉此事,那就算項爺沒有來過,他們也會拿我們來泄憤。”
  項少龍歉然道:“你們准備何時走呢?”
  荊年道:“事不宜遲,項爺走后,我們立即執拾离開。”
  依依惜別后,項少龍背著可能成為代罪羔羊的免子,再次踏上逃亡之路。
  項少龍策著荊年送贈的健馬,朝東北大粱的方向赶了一程后,不想馬儿太過勞累,停了下來,讓馬儿休息。
  后方的荊家村仍隱見燈火。
  這馬儿很有靈性,靜靜在草原上憩息,沒有嘶叫作聲。
  他只打算和此馬相處三天。
  穿過了平原后,他將徒步進入山區,那將會安全多了。
  說真的,他并不相信有人能在山區跟蹤他。
  但若非有荊家村這能令他緩一口气的避難所,又得到食物、馬匹和弓箭一類必需品的補給,他說不定已給韓人追上了。
  人的能力始終有個极限。
  心情不由開朗起來,馳想著与滕荊等人重聚的情景,至乎安返咸陽,受到妻婢愛儿的歡迎。
  蹄音忽在前方響起。
  項少龍大吃一惊,飛身上馬,先馳往附近一處坡頂,好看清楚形勢。
  只見遠方五里許外,一條由火炬形成的火龍正蜿蜒而來,目的地該是荊家村。
  項少龍立時手足冰冷。
  荊年的擔心沒錯,敵人果然從尚家村處听到消息,知荊家村有人到了咸陽去。
  這時代荊姓的人并不多,很容易就可猜到荊俊、荊善這條線上,否則敵人怎會連夜全速赶來。
  若項少龍是個自私自利的人,這刻就會不顧一切立即逃走,有那么遠就逃那么遠。但他項少龍怎能獨自逃生呢。
  他正方寸大亂間,靈机一触,瞄准形勢,策馬馳向敵人往荊家村必經的一處密林,取出火熠子,燃起多處火頭。
  若在春夏之際,此計必不可行。但現在風高物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片晌火勢擴大,烈焰沖天而起。
  這場火不但可阻截敵人前進,還可向荊家村的人發出最有力的警告,催促他們早點离去。
  項少龍還怕對方不追蹤自己,故意發出急劇蹄音,在草原上朝東北方急馳而去。
  他宁愿自己送命,也不愿荊家村有半個人受到傷害。
  到翌日天明時,項少龍仍在一望無際的草原山野中策騎而馳,但已放慢了速度。
  今趟他是故意暴露行蹤,好引敵人因追他而無暇對付荊家村的人,若對方有追蹤的高手,他此一著确是非常危險。
  路上不時遇上河溪擋路,這些平時能令人樂于觀賞的美景,此時對他反成了障礙。
  幸好直至此刻仍未見有敵人追來,只要保持這情況,他就可安抵韓魏邊境的無人山區。
  魏人哪會想得到他不朝西返秦,反會東去韓境,所以必沒有防范之心,那時他就可取道韓境繞回屯留了。
  馬儿此時已口吐白沫,項少龍無奈停了下來,守在一處高地,讓馬儿在坡下的小溪喝水吃草。
  他并沒有吃東西的胃口,但為了保持体力,只好迫自己吞掉兩塊干肉。
  味道竟然相當不錯。
  這些年來,他已少有獨自一入,在荒野流竄,不禁又思索著自己這顛倒了時空的奇遇。
  轉眼七年了。
  這些年來,即使親密如紀嫣然和滕翼等人,他亦只好把自己乃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這天大秘密藏在心底。
  至于小盤的秘密,卻還有滕翼和烏延芳兩人知曉。
  他最清楚小盤的命運,因為小盤就是建設起大一統中國的秦始皇。
  但他最不清楚卻是自己的命連。
  連能否活著返回咸陽,到這刻仍屬未知之數。
  左思右想時,蹄聲又在遠方響起。
  項少龍大吃一惊,极目望去,立時色變。
  只見二里許外的疏林處塵頭大起,五十多匹健馬全速馳至,其中只有一半坐了人,其他都是無鞍的空馬。
  就從這批空馬不用牽引,便跟在大隊之后疾跑,兼且隊形整齊,便可知這批馬不但是千中選一的良駒,還是訓縑有素的戰馬。
  經過多年經驗,他已培養出觀人策馬的眼光。
  這二十七個騎士在這崎嶇陌生的環境中仍可策騎左穿右突,縱躍自如,便可知都是第一流的騎手。
  最要命是自己的騎射乃是最弱的一環,在這种平原之地,對方又有后備健馬替換,若給追上便連頑抗的机會也欠奉。敵人能這么快追上來,自是追蹤的能手,說不定就是荊年听回來的那批特別奉了韓王安之命來追捕自己的高手。
  項少龍環目四顧,猛一咬牙,沖下斜坡,跳上馬背,暗叫了一聲“馬儿對不起了”,驅馬繞過小丘,亡命奔逃。
  目的地是地平盡處的一片密林,只要能捱到那里,就利用那處的環境和敵人決一生死。他絕不肯束手待斃,斷喪了二十一世紀最精銳特种戰士的威名。
  項少龍由馬儿身上卸下裝備,又用布包了兩塊等若他重量的石頭,挂在馬鞍處,再以利刃刺入馬股。
  馬儿慘嘶一聲,負著石頭奔進密林去。
  這時追騎追近至半里之內,若非項少龍是踏著溪流走了半里路,使敵人失去了有跡可尋的蹄印,恐怕此刻已被追上了。
  不過敵人仍能跟來,可見敵人确是出類拔萃的追蹤能手。
  那敢遲疑,忙背起行囊,朝樹林深處竄去。
  走了一炷香許的時閒,蹄聲由后方掠過,迅速去遠。
  項少龍松了一口气,加速朝心目中林內一個高起山坡奔去。
  縱是遇上樹藤當路,他也不敢拔劍劈開,恐怕會留下線索。
  豈知走了不過百丈的距离,蹄聲忽又像催命符般從消失的方向折返回來,直朝自己的位置赶來。
  項少龍這時反冷靜下來。
  身為特种精銳部隊,在危險來臨時保持鎮靜乃必要的守則和鐵律。
  他冷靜地分析,只從敵人能發覺有詐,便可知他們不是只靠足跡蹄印追蹤自己,正大惑不解時,狗吠聲傳來,由遠而近。而听聲音,則只得一頭。
  項少龍恍然大悟,不惊反喜,藏入一個茂密的樹叢處,蹲坐地上,取下背上裝著兔儿的大竹筐,耐心等候。
  此時天色逐漸暗黑下來,項少龍取出匕首,透過枝葉全神貫注外面林木間的動靜。
  犬吠聲靜止下來,只聞急驟的足音,自遠而近,敵人棄馬徒步而至。
  不片刻十多道黑影分散著由前方三十多丈外的林木間迫近過來,其中一人牽善一條纖巧的小犬,對著自己藏身處狂吠而來。
  項少龍悄悄打開筐子。
  兔儿早給狗吠聲嚇破了膽,這時見有路可逃,箭般竄了出來,向左方溜去。
  那頭犬儿果然如響斯應,轉向那方向狂吠奔扑。
  那拉狗的人大叫道:“快!點子朝哪里去了!”
  敵人立即群起追去。
  項少龍听清楚敵人全体去了之后,跳了起來,亦躡著敵人的尾巴赶去,暗忖莫要怪我心狠手辣,在這种情況下,再沒有什么仁慈可說了。
第三章 四面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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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手執血浪,追上墮后的其中一名敵人,從后一手捂善他的嘴巴,血浪由頸側刺入,那人掙了兩下,即气絕身亡。項少龍順手取了他的弩机羽箭。
  前方的敵人注意力全集中到那頭犬儿追赶的方向,兼且天色暗至僅可辨路,毫不覺察死神正從后方迫至。
  當他同樣手法解決了另一名敵人時,其他敵人停了下來,似扇形散開包圍著一處草從,再前方處則是一堆高及丈余的亂石,阻了去路。
  那免儿顯是躲在其中,累得犬儿不住扑跳狂吠。
  有人喝道:“點火把!”
  這時項少龍已借樹木的掩護,潛到其中一人背后,把他拖了過來,送了他歸西,又奪過了他手持的弩箭。
  五把火炬熊熊燃起,把密林染得血紅一片。
  四周古木參天,由于高樹長年阻擋了陽光,林內的地上只能長些蔓生的草本植物,惟有靠亂行處長了一堆廣披十多丈的矮樹叢,目標特別明顯。
  此時余下的二十四名敵人掣出弩弓利劍等武器,正蓄勢待發。
  敵方帶頭者對草叢人喝道:“項少龍你今趟休想再能逃掉,乖乖的給我們出來,否則我們就一把火將你燒個尸骨不全。”
  那犬儿被主人低喝一聲,停止了吠叫,還伏了下來,非常听話。
  項少龍審度形勢,見那些人靠得很近,又有火光映照,知難再重施從后逐一襲殺的故技,取出勾索,在火炬燃點發出的聲響掩護下,射出鉤子,挂到身旁樹上一個橫析處。
  草樹叢里的免儿當然不會有任何反應,但那些人對放火顯是投鼠忌器,不敢貿然展開行動,喝罵了一會后,其中一人環目四顧,“咦!”了一聲道:“奠成到哪里去了?”
  項少龍由樹后移了出來,答道:“我在這里。”
  眾人愕然朝他望來時,他左右手分持的弩箭机已發出使他們魂飛魄散的響聲,几名持火把的敵人被弩箭貫入胸膛,拋跌開去,火炬掉往地上。
  到敵人倉猝發箭時,他早移往大樹后,攀索而上,藏在濃密的枝葉里。
  眾人以為他還躲在樹后,紛紛散開,往樹后圍去。
  落地的火炬燃起了兩處火頭,迅速蔓延,燃放出大量濃煙。
  項少龍先收回索子,射往兩丈許外另一棵大樹的橫柯上,固定好后,才居高臨下,等待敵人的反應。
  咳嗽聲大作,犬儿則發出陣陣嘶嗚。
  四名敵人被煙火所迫,閃了出來,正要往他原先藏身的樹后攻去時,弩箭由項少龍手中射出,兩敵立時中箭倒地。
  此時火勢大盛,濃煙處處,項少龍的視線亦受到影響,等再射倒另一名敵人時,忙凌空憑索子橫移到另一棵大樹去。
  敵人此時亦借濃煙來到了他原先藏身的樹下,赫然發覺沒有人,而己方又給他射倒了三個。
  二十七個敵人,被他出其不意的戰銜,放倒了九個,其他人則被嚇破了膽,四散躲避,再沒有先前的銳气了。
  項少龍知目的己達,再凌空翻到了更遠的樹上,敏捷的滑到地上,迅速朝早先敵人馬蹄聲歇止的方向奔去。
  只刻多的時間,他終抵達林外,近五十多頭戰馬正系在林外徜徉。
  這時已到夜半,明月高挂,大地彌漫著森幽神秘的气氛。
  項少龍揀取了其中一匹健馬后,斬斷其他馬儿的系索,再將馬儿一匹匹的系在一起,以血浪輕插馬股,馬儿痛嘶聲中,你牽我扯的奔開去。
  項少龍跳下選下來的戰馬,好一會才制住了它,放蹄而去。
  三天后他無惊無險的越過草原,棄馬進入了魏韓交界的邊區,心情至此大是不同,竟然頗有點游山玩水的意味。
  此時介于魏都大粱和韓都南鄭間的中牟,只在此北百里許外處,項少龍須有很大的自制力,才壓止了直接投奔中牟的強烈欲望。
  那當然是最不智的魯莽行為。
  大气漸轉寒冷,幸荊年為他備有冬衣,使他不用受捱冷之苦。
  走了五天,才抵達毗連山區的外緣處。
  旭日東升中,陽光洒在山區外的原野上,在草樹間點染全黃,呈現一片生机無窮的气象。
  不遠處有個大湖,當寒風吹過時,水紋蕩漾,湖旁樹木的倒影變化出五彩繽紛和扭曲了的圖案,看得項少龍更是心曠神怡,渾忘了逃亡之事。
  叢莽的原始森林和茂密的灌木、延展無盡的草地和沼澤中的野生植物,把如若一而明鏡的大湖圍在其中,實是人間胜景。
  湖旁的草地上豎起了多個帳幕,還有成群的馬羊正在草原間悠閒地吃草,气氛宁洽。
  項少龍觀看了好一會后,才收拾心情,朝大梁的方向進發。
  他當然不會自投羅网的往大梁奔去,而是准備到達大梁的郊野后,循以前由趙往大梁的舊路返回趙境內。
  雖然要繞個大圈,卻是他能想出來最安全的路線了。
  一個時辰后,他已深入魏境的草原。
  想起當晚遇伏,由疾風背著他落荒逃走,最少跑了近三百里的路程,從他現在的位置沿此奔至趙魏兩國交界處,再繞到鄰近荊家村山區內的山野處,才力竭倒斃。
  目下他可說是重回舊地。
  往東北走了近三個時辰后,蹄聲在前方響起,項少龍忙躲了起來,不片刻一隊約二十人的魏兵奔馳而至,到了附近一處高丘上扎營放哨。
  項少龍看得頭皮發麻,心叫不妙。
  魏人顯是收到風聲,知他或已逃來此處。
  要知由這里無論朝中牟或大粱的方向走去,都是平原之地,所以熟悉自己國境的魏人,只要在地勢較高處設置哨崗,他若稍一疏忽,便顯露行藏,難逃被發現的后患。
  敵人顯然仍在著手布置的初期階段,一俟設妥哨崗,便會對整個平原展開水銀瀉地式的搜索,在快馬加上獵犬搜索下,自己休想有逃生的机會。
  最要命的是在大粱之前有几條擋路的大河,魏人只要配備獵犬,沿河放哨,縱是晚上,自己恐仍未可偷偷潛過河道。
  想歸這么想,但除非掉頭回到山區里,否則只好繼續前進。
  現時無論折返韓境,又或南下楚域,危險性都不會因而減少。問題是應否把心一橫,直接北上中牟,那至多几天時間,便可回去与滕荊兩人會合了。
  這想法出早前更有惊人的誘惑力,但那可說是最危險的路線。
  直至太陽西下,項少龍仍在該往何處去這問題上進行著激烈的內心斗爭。
  最后終于把心一橫,決定先往中牟的道路試探,假設确沒有方法通過敵人的封鎖線,才東行折往大粱,依原定的計划入趙返秦。
  下定決心,心情輕松下來,多費了半個時辰繞過了敵人的哨崗,北上中牟。
  在到達中牟之前,尚要經魏國另一大城“焦城”。
  他當然不會有入城的打算。還得格外留神,免給魏人在那里的守軍發現。
  以特种部隊的敏捷身手,天明前他走了近三十里路,跑得腿都酸了,最后躲到一處密林內休息。
  他還不放心,費了點工夫爬到一棵大樹枝葉濃密處,半臥在橫枝上,才閉目假寐。
  這棵大樹長在离地較高的密林的邊緣處,可俯瞰外面的平野和通往焦城的大道。
  不半晌便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馬音和人聲把他吵醒過來。
  項少龍睜眼一看,嚇了一跳,只見林內林外俱是魏兵,少說也有千人之眾,正展開對這一帶的搜索。
  立時汗流浹背,才知自己因過度疲憊,直至敵人來到身下方才醒覺。若非睡處是在三條粗樹干形成的凹位處,說不定早在酣睡中掉到樹下去。
  他指頭都不敢動半個,直到魏兵在樹下經過,才敢探頭觀察形勢。
  林外的官道先后馳過了兩隊騎兵,更遠處一個高丘上另有人馬,似乎是今趟搜索行動的指揮部。
  只看敵人這种規模,便知自己曾對他有恩的魏王增已下了不惜一切,也要把他擒殺的命令。
  這批至少有二千人的部隊,很大可能是來自焦城的駐軍,且只是整個搜索隊伍的一部份。
  以這樣的兵力和魏人對自己國土的熟悉,他如今确是寸步難行。
  不禁頗感后悔。
  當初不是因歸心似箭,想直往中牟,而是繞道往大梁,便不至陷身這种危險境地。
  眼下最明智的做法,莫如折返韓境內山區,躲他十天半月,待風頭過后,那時無論逃往何處,都會容易多了。
  犬吠聲此時在林內某處響起,項少龍更是頭皮發麻,只能听天由命。
  這一刻由于人多气雜,他還不太擔心會給獵犬靈敏的鼻子發現,但若在晚間單獨奔走,又是夜深人靜,便難保證能否避過犬儿的耳目了。
  見到敵人這种陣仗,他那還敢往焦城去,待邏卒過后,便由北上改為東行,朝大梁南方潛去。
  施盡渾身解數,避過了重重追兵,這晚來到著名大河“賈魯河”的西岸。
  放眼看去,兩岸一片平靜,不見人跡。但項少龍可以肯定必有敵人的暗哨設置在某處密林之內,監視著河道的動靜。
  他細心地觀察,假設了十多個敵人可能藏身的地方后,躲往樹上去,靜待黑夜的來臨。
  疲累下很快就睡了過去,醒來時天地化作了一個純美的白色世界,臉上身上雖沾了點雪花,卻并不感到寒冷。
  初雪終于降臨。
  項少龍撥掉身上的雪粉,心情沉重的看著仍洒個不休的雪花。風雪雖可掩蔽行藏,但卻不宜逃亡,若此時跳進水中,又濕淋淋的由河里爬出來,說不定可把他活生生凍死。
  而且雪停時留下的足跡,更難瞞過敵人的追躡。
  目下他只有三個選擇。
  首先就是砍木作筏,好橫渡大河。
  不過這做法既費時失事,又非常危險。
  除非他能肯定敵人崗哨的位置不在附近,否則若惊動了敵人,那時身在河心處連動手頑抗的机會都沒有了。
  其次就是沿河往上游奔去。
  依荊年的地圖,此河源頭起自中牟西南方的山區,不過若這樣做,繞過河頭時已非常接近中牟南郊這极度危險的區域了。且若要再往大粱去,路程將比早先定下的路線遠了近五百里,實在划算不來。
  剩下的方法是朝下游走,那樣雖离大梁愈來愈遠,但卻較易离開險境。
  若到了下游位于几條大河交界處的安陵,既可找尋机會乘船渡河,甚或可改道南下楚境,那時就算給楚人逮著,說不定李嫣嫣和李園肯念點舊情,把他釋放。
  下了決定后,遂匆匆上路,沿河南下。
  走到天明時,大雪終于停了。
  項少龍回頭一看,只見足逃像長長的尾巴般拖在后方的雪原上,不由暗暗叫苦。
  再走了一段路后,知道這樣下去遲早會給追兵發現,靈机一触,停了下來,先視察形勢,定下了計划,忙朝附近一片樹林赶去。
  入林后拔出血浪,劈下了一株稍細的榴樹,再以匕首削成兩條長達五尺的滑雪板,板頭處依足規走翹起了少許,中間偏往板尾處亦前后高起少許,剛好可把自己連靴的腳板踏進去。
  又鑽了四個小孔,把勾索割了兩截,穿孔而過,可把鞋頭和樹板綁束穩妥。
  最妙的是在板底處刮出一道貫通頭尾的導向槽,一切似模似樣。到黃昏時這中國的第一對滑雪板終于而世。
  項少龍在二十一世紀當特种部隊時曾受過精良的滑雪訓練,此時自可駕輕就熟。
  完成了滑雪板后,又制造滑雪杖。
  雪杖頭寬尾尖,近尖端三寸許處,扎了一根橫枝,充作“雪輪”。
  一切妥當后,已是夜深。由于削割堅硬如鐵的榴木,花了他大量气力,休息了一會后,才再展開行動。
  他把滑板雪杖挂到背上,才徒步朝河岸跑去。
  雖仍是舉步維艱,但心情和先前已有天淵之別。
  近天明時,他走了足有三里路,至大河岸邊而止。
  故意攀到水緣處,留下了清晰的足跡,才倒退踏著原先的足印,回到河岸上去。
  然后穿上滑板,捆扎妥當后,一聲呼嘯,開始滑雪壯舉。
  他利用起伏不平的地勢形成的斜坡,不住加速,由緩而快,繞了個大圈子,兩耳生風的回到了剛才的密林,然后藏在一棵高出附近林木的大樹頂處。
  只覺精神無比亢奮,要經好一段時間,才能靜下心來閉目假寐。
  到了正午時分,敵人終于來了。
  項少龍聞聲睜目一看,嚇了一跳。
  只見漫山遍野都是魏國騎兵,少說也有過千之眾。
  他們沿著他留下的清晰足跡,朝樹林全速奔來。
  項少龍看著他們穿過樹林向河岸追去,到了他足跡終止處,倏然停下來商議。
  不一會魏兵紛紛下馬,伐木造筏,忙個不休。
  這時又下起雪來,比上一趟更大。
  一團團的雪球似緩似快的由灰黯的天空降下來,只片晌就掩蓋了原先留下的蹄印足跡。
  項少龍暗叫天助我也。
  如此一來,當敵人在對岸再發現不到他足跡時,只能分散搜索,愈追便离他愈遠了。
  大雪本對他最是不利,現在反成他的護身符。
  正心中欣然時,犬吠聲在遠方響起。
  一隊百多人的徒步魏兵,拖著几頭獵犬,沿河而至。
  項少龍心中恍然,知道這隊伍与正在岸旁造筏的騎兵隊本是一隊,但因雪大,又發現了他留在雪地上的足印,匆匆赶了過去,所以這獵犬隊伍才落后了近一個時辰。
  不禁暗叫好險,若在剛才先到的是這隊獵犬隊,自己的妙計便可能不靈光了。
  現在只憑大雪已足可抹掉自己的所有气味。
  直待到黃昏時,魏人才全体渡過了大河。
  項少龍又耐心待了兩個時辰,才爬下樹來,趁著月黑風高,雪花漫天的良机,掣起雪杖,鳥儿般在漫無止境的雪地飛翔,掉頭朝賈魯河馳去。
  有了這“雪地飛行”的工具,他決定冒點險偷往中牟。
  逃亡至今,他首次對前途充滿了希望。
第四章 暗室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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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籠伏仕草叢,細察敵人的營帳。
  只兩夭工大,他便完成了平常最少要走十天的路程,到了中牟前方十吊許處的趙軍軍營。
  他原本頗有信心偷過敵人的防線,潛佇中牟。可是當見到實際的情況,迄芙夢丘像炮沫艇抵不住現實的陽光而破滅了。
  最頭痛是李牧把附近一帶能提供遮掩的密林全砍棹了,又在灼著他這方面的平原挖了辰長的陷坑,通道處均有人把守。
  就算他叮通過陷坑,還須乃過“一重柵寨,才可進入趨營。何況縱能潛過連綿數十里的營帳,還有中牟外一片金無掩蔽的廣闊千原。以李牧的布置,是絕不宵許任何人任來中牟。
  現在的他,就像餓得半瘋的貓儿,儿到芙味可口近在咫尺的魚儿,偏是吃不進肚子內太,那种痛苦,實是難以形容。唯一今他感到趺慰的是李牧雖把中牟圍得水不通;顯然仍對中牟這堅城毫無辦法攻破。他最靖楚中牟的情況,守上個一坏半戟,絕伴難季。現在他只有兩個選擇,一是照原定計划回到大梁去,冉潛往趙境,由那-裘返屯留躬桓騎會合。另一方汰就是遽越巾卒,再偷過趙人的邊防,逕回秦國立。一選擇當然危險多了。以李牧的算無遺策,必在邊境廣設哨站,防止豢國援軍東來。茗他沒有猾雪板,這樣做只等于自拉躲网。但現卜卻非役有城功的机食。這欲望像烈般燃燒菁他昀心時,一陣蹄音犬吠聲,由囪南方傳來。
  項少龍的心查沉下去,就在此刻,他放棄了這誘人的想法,爬了起來,朝大桀的方向逃去。
  翌日黃昏時,他到了魏都大梁城的郊野處”重回舊地,想起已作古人的信陵君魏無忌,不禁百感交雜。
  此時他早吃盡干柜,既饑且累。
  而大梁城的防御也明顯地加強了,所有制高點均設有崗哨,最令他拽气的是攔路的几條大河和人工戍的河。
  觀察了一會后,他知道必須先渡河到大梁,然后再越過大梁另一邊的河溝方能奔赴趙境。
  痘樣便得先購買足夠的食帶在身邊,因際此夭寒地凍之時,再不能像以前般可拘取野集充饑了。
  他目前最大的优勢,就是魏人并不知他到了這里來。所以耍越過大梁奔赴趙境;并非不可能辦到。
  打定了主意,他先把俏雪板、滑雪杖、弩弓等物找一處地點埋下,立了標志記認,才爬上一裸人樹,掃掉了積雪,在樹尉處瑟縮一團,苦候夭明的來臨。
  到午夜時分,雨雪紛紛的從夭而降,冷得他宜發抖。
  饑寒交迫下,他只好咬牙苦忍。
  自遇襲逃亡后,他一直靠緊強的意志屢次從敵人的羅綢中脫身出來。
  但現在沒有了敵人步步進逼的戚脅后,反而胡思亂想起來。
  例如荊年派出的人,是否能遇知滕翼等有關他的消息呢?又假如遠存咸陽的愛妻美婢們,若知道他的情況,會有什么反應?。
  這里里憂慮,似如千斤重擔般制壓著他的心頭,令他完全沒法炊松下來。
  肉体的痛苦,實遠及不上心籃的負擔。
  忽地打了兩個寒戰,腦際昏昏沉,意識逐漸模糊“冉醒來時,揮身痛,才發覺自己由樹匕掉了下來,身上堆滿雪花。冬陽帝出來了,軟誚無力的陽光由樹頂進林內來。他奸小容易才爬了起來,只覺臉額火辣辣般燒著,意志接近崩績的邊緣。他竟在違要命的時刻病倒了。項少龍只覺無論心靈肉体均是無比的軟弱,但父知若不繼續行程,到寒夜來臨時,他便休想有命再見明大的人陽。想起嬌妻愛兄,他勉力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倒卜又爬起來的往密林邊浴殮而去。勉強來到林木稀疏的邊沿處,終支持不住,倒了下來:也不扣昏迷了多久,醒過來時,車輪磨擦電地的吵音傳入耳際。他睜目一看,只見林外往大梁的官道處有一隊騾車隊經過。陽光竿消失了,天空烏云密布,正醞釀另一場火當。項少龍知道此刻正是生死闋頭,顱准無人注急,勉力竄了出去,赶到其中一輛騾車后,爬上卓了,鑽入布帳緊蓋的拖卡去,倒在軟綿綿似是麥子一類的東酉裘。然后失去了一切意識。車外的人聲把項少龍惊醒過來。雖仍是陣客陣熱,身体痛,頭重如鉛,但感覺己比先前好上一點,不過喉嚨卻像火般灼熱,极霜喝大量冰惦的茶水消解。須少龍掀開覆蓋拖車的帳篷一看,只見大害漫天中,兩旁屋舍臨立。像在一個噩夢中,忽然到了大粱城內。驃車緩緩而行,朝某一個目的地進發。項少龍正拿不定主意該否溜下車去,驃馬隊轉人一條橫巷、進入一處宅院。項少籠運集所余無几的斗志和力量,等候机會。驃車隊最后停在右后一列倉庫前。迄時大已黑齊,運貨者顯然并不打算、立即卸貨,只解卜騾了,倏各自散去。瑣少龍暗叫僥幸,符了一會,介O盡了九牛二虎之力,讓臼己由車上掉到積雪的地上。他伏在地上提起精紳觀察了周遭的形勢,見到食庫這邊黑沉的,但前院的方向卻是燎火通明。以他的角度看去,亦知這宅院必是魏國某一權貨的大宅,被高牆團團圍住。目下姜身處是個長方形的廣闊露夭后院,除了這停下來載貨的十多輛車予外,再無他拗。院子的一邊是馬驃的厂子,另一邊看來是下人住宿的房舍,緊貼院牆。一聲犬吠,在前院某處響了起來。項少龍立時魂飛魄散。在這時代,權貴之家大多飼養惡犬。睡覺時便放出來巡邏庄院。以項少龍現在的体能,耍攀牆而去,根本是后有可能的事,唯一的方法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待明夭再設法离開。不知那儿來的气力,項少龍爬了起來,往倉庫那邊摸過去。在這刻他似感到臼己的体力正在回复的當儿,精神亦好多了。到了其中一個倉庫的,才發覺重門裸鎖,無怯進入。項少龍心焦如焚,逐道倉門摸過去。到了尾端的一座倉庫,發覺惟有這個洽門是沒有上鎖的,大喜下推門而入。才闕上門,隔斷了前院映過來的燈光,一個火辣辣的女体突然投進怀(巢來,且低聲怨道:“還以為你不來了?少奶奶不是要你駕卓送她回娘家嗎,竟造么快欽回來了。”
  項少龍心中叫苦,原來竟撞上婢仆閘的偷情頷事,正不知該否說明時,那春情勃動的女人一對殲手纏上了他的脖予,獻上香吻。
  卻之不恭下,項少龍只好帶病淵受。女子离開了他的歷,身子顫抖,低聲道:-你不是史齡,你是劉杰,休想騙我。項少龍含糊的應了一聲,怕她叫嚷,反手把她摟繁,主動吻上她丰潤的櫻唇。這女的顯在動情時刻,只象征式掙扎了兩下,便熱烈地反應著。小知釜合肉欲上的刺激,項少龍原先頭重腳輕的感覺竟大幅削減,最妙是再不覺得那么寒冷了。最令他感到這飛來艷福的特別刺激之處,是他連對方是何模樣都不知道,只能憑感覺知道對方身材丰滿,而旦對男女間事很有經驗。項少龍對女人雖頗有定力,卻絕非拘謹守舊的人,這刻給激起了欲火,亦一發不可收拾,更兼若不滿足她,就須把她制服或殺死,權衡輕重之下,自取前者,希望可胡混過去。一對手隨著在她身上摸索起來,展開挑情手段。那女子登時呼吸急速,身子變得又軟又熱,若有光線,定可看出她霞燒玉頰的風姿。存指尖的采索下,他感到她外衣時的衣服出奇地單薄,溫暖滑膩的大腿更是結實丰浦,使他知道她非常年輕,不會超過二十歲。她的動作反應像火般熾烈,身体不住在他怀裹蠕動揉艱,不斷撫摸他的項背,口中發出使人魂銷魄蕩的嬌吟聲,誰都知道她渴求的是什么。尤其她明知他非是正在等待的情郎,仍然表現得如此放浪,可見她對男女之事相當隨便,所以他項少龍亦不須有負上任何責任之感。
  有了這想法后;項少龍不再客气,放心享受与她抵死纏綿的樂趣。那女子忽地离開了他,拉著他的手往倉庫的暗黑處摸索而行。沒有了她灼熱的身体,他又感到身体虛寒軟弱,不禁心中好笑,想不到女人竟可成為醫治自己疾病的特效藥。片刻后兩人倒在一堆厚軟的麥子處,上面還舖了一張薄被子,可知此女早曾在這倉庫內多次和人偷情,故而准備完妥。臥倒存這么舒服的床上,項少龍再不愿爬起來。女子站丫起來,寨惠眾察地迅快脫掉衣服,扑下來時成了一個光滑溫暖的胴体。她替他脫衣服時,項少龍山奇地發覺自己有了強烈的反應。正暗笑自己人窮而色心未窮,女子在他耳邊催道:“你這死人,平時已色迷迷地打量人家,也不知你給了史齡什么好處,竟讓你代他到這時來欺負人家,還不快來。”
  項少龍一個翻身,半抱卡壓的把她摟著。
  女了道:“喜歡我嗎!”
  項少龍咕噥應了一聲,集中精神去享受男女間肉体接触的歡樂。
  倉庫內一時春色無邊。
  項少龍努力片晌后,便感体火難繼,改為由那女子作主動。
  到那女子頹然伏在他身上時,項少龍先把她摟緊,才湊在她耳旁低聲道:“我也不是劉杰!”
  女子劇震道:“你是誰!”
  項少龍早好答案,輕柔地道:“我叫陳武,是隨騾車送糧來的人,想進倉內看看情況,卻遇上大姐你,老天爺對我真太好了。大姐你叫什么名守?女子猶豫片晌,忽地咕咕的浪笑連連,好一會才道:“你這死人呢;竟占了人家的大便宜。我叫秋琳,是大少爺的小婢。
  啖!你這人哩!不過你比大少爺和史齡都好多了,劉杰來也沒你那么壯健。
  項少龍放下心來,問道:“有沒有辦法弄點吃喝的東西來,千万不要讓人曉得。”
  女子坐了起來,愛不釋手的摸著他寬闊的胸膛,柔聲道:“放心吧!若讓人知道這事,我也要沒命呢。”
  言罷穿衣去了。
  項少龍忙穿好衣服,再躺下時怎柢受得住那一再勞累,侃侃睡了過去。
  不知多久后,他給秋琳弄醒過來。她點著了一盞小油燈,正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項少龍坐了起來,也同時打量對方。
  這秋琳的姿色固然遠比不上咸陽的妻婢,但亦屬面貌娟好,最引人是她飽滿玲瓏的肉体,正散發著迷人的青春活力,難怪那史齡拚死都要勾搭上她了。無論在那一方面,這艷女都可當得上惹火尤物的贊語。
  秋琳伸手摸仁他長滿胡子的面頰,喘著气道:“我從未儿過像你那么威武英俊的人呢7只是疲了點”項少龍把她褸過來,再纏綿一翻后,才道!“有其么吃的好東酉帶來!”
  秋琳打開帶來的包裹,取出一壺茶和十多個饅頭。
  項少龍看得饞涎欲滴,狼吞虎咽一番后,秋琳問道:“你這個連著腰帶的鉤于是作什么用的!”
  項少龍胡謫道:“是用來搬貨的。”
  秋琳顯然非是思慮周密之輩,深信不疑道:“你這么溜了進來,赶糧的謝老大不曾怪你嗎!”
  項少龍道:“我古欣了他要去找朋友,該不會有問題的。”
  秋琳吃吃笑道:“那是找甚糜朋友,你想去嫖才臭,只是碰巧嫖上了人家。”
  項少龍見她澡蕩風騷,心中一熱,差點又要把她拉過來大快朵頤,心中阿時大喜;知道經此。“鬧”,出了一身大汗,病情竟大有轉机,早先那能料想得到。
  秋琳作出幽怨之色,瞟了他一眼道:“以后我都不理史齡了,只盼能永遠和依好;”項少龍忍不住瞪了眼她高聳的酥胸,艾道:“依不想和我好也不成呢。”
  接著隨口套問,很快裁弄清焚違宅院的主人是魏朝的一個大官,還有他家中大概的情況等等秋琳歎了一口气道!“人少莆快回來了,我要走了呢:你……項少龍把她摟入怀襄,茉聲道:“什么時候你可再來!”
  秋琳意亂情迷道:“要看情枇才行。但您樣告欣你呢!”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為了秋琳姐,我陳武什么都肯干,橫豎沒事,我就在造裹等你,肯机會琳蛆就來找我。但記緊要帶些吃喝的東酉來,若有衣服裁更好了。”
  秋琳正戀奸情熱,那會想及其他,吻如雨下般落在他臉欠,不斷點頭答應。
  項少龍還怕她內人查問自己,吩咐了她不要這么做后,才放她离閒。
  把這跪時的合樂窩借燈光搬到倉康一角的隱蔽處,才躺下來休息倉內放的都是木柴一類的東酉,這在嚴冬卻是不可缺少的必霜品暫時可說松了一口煞,不但有女為伴,還不虞會給魏兵尋到。
  只待耆好身体,便立即可趁夜憑鉤索攀牆离閒。
  不過人的体能始終有限,在這夭寒地凍的時刻,假如日夜都要在冰雪的世界中度過,恐怕捱不了多少犬就要給活活凍死。
  趙國在魏國北方,天气更寒冷。自己當時急于回返中牟,想錯了一著,舍南取北,實屬不智含件南方的楚國去,就不用陷于眼前遠等進退維谷的境況了。
  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坎日有人來搬走了几困柴枝,一點也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到黃昏前,秋琳送來了食物,歉然道:“武郎你將就一點吧!大少爺的衣服又不合悴穿,像悴那么高大的人可很少有呢!”
  項少龍早心滿意足,与她溫存一番后,才放她离去。
  這時他的体力已回复火米,暗忖不宜久留,遂趁惡犬放出來前,偷偷攀牆离閒,來到街上。
  夭上雪花飄舞,街上行人稀少,縱有路人亦是如匆而行。
  頂少龍把從薄被撕下的一截布塊蓋著頭臉,恢記憶朝北門赶去。
  當城牆在望,深慶得計時,驀地大吃一惊,原來城牆結滿厚冰,猾不留手7縱使在巔辜狀態,亦休想可以攀避。
  他還心有不甘。找到一截城牆,試了,多次仍沒法鈞制牆額,這才廢然而返。
  至此才明白為何很少有人在冬犬打仗攻城。
  這時縱想回到倉庫,亦有所不能。
  無京下片好找了一條橫巷,瑟締了一晚,到夭明才試采往城門的方向走去。
  雪在午夜時分停了,天亮時陽光又從天際下來。
  碩少籠走在街上,生山無遮無掩的赤裸感覺。
  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体型,此時恰好成了最大的負謄。
  他專揀橫街窄巷以避人耳目,來到一處空地,一蕈小孩正在踢毽子為樂。
  其中一個小孩瞥見他,忽地臉色大變,高呼道:“殘盜來了!”
  燕他孩子見到他,都駑惶四逃。
  項少龍心中苔笑,雞道自己長得家殘盜嗎?
  忽地虎軀劇震,明白到問題出在什么地方了。
第五章 預留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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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再顧不得泄露身分,匆匆朝北門赶去。
  假若他猜得不錯,那些小孩之所以喚他作“強盜”,皆因曾見過張貼在某處的懸賞榜文,認得他的圖像,才會有這种反應。
  現在他已成了魏人的公敵。如果那些小孩回家告訴父母曾見過他,那不用片刻就會惊動整個大粱城。
  所以現在他若不立刻离城,錯失良机后便插冀難飛。
  這時他已無暇責怪自己疏忽,猶幸老天又開始烏云蓋日,城門在望時,雪花已漫天飛舞,為他提供了點掩護。
  當到了可清楚觀察城門的位置時,他躲到了路旁一棵大樹后,靜候出城的机會。
  城門處眼見到大約有近三十個守軍,對進出的人車作例行的檢查,并不似特別謹慎嚴格。
  項少龍放下心來,找尋机會。
  若遇上像上次進城來那樣的騾馬隊,他便可輕易离城。
  只恨待了近半個時辰,不但沒有出城的車馬隊,連商旅也只得几起人。
  際此天寒地凍的時刻,實在不适合出門。旅人稀少,是最合理的事。
  就在此時,急猝的蹄聲轟然響起。
  一隊過百人的魏國騎兵,全速馳來,到了城門處紛紛下馬,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風雪中,項少龍隱隱听到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
  一顆心直沉下去。
  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終于發生。
  魏人己知他人在城內,而他卻不能及時离開。
  雪愈下愈大。
  項少龍在一間銅鐵舖買了一些小工具后,再潛回那倉庫躲了起來,然后在鞍底做手腳,把一把尖利的小鋸和兩枝細鐵枝藏在挖空的鞋底處,才再將底層黏回去,除非被人脫掉鞋子,否則休想能發現內有乾坤。他現在還不知這些小玩意會有什么用途,只是作為防范的措施。
  弄好一切時,秋琳又來了。
  項少龍躲了起來,硬著心腸不理她的呼喚。
  秋琳失望离開后,他便靜心等待,到了黃昏時分,才离開倉庫,回到了風雪漫天的街道上。
  路上不時有魏軍馳過,通街處還設有關卡,盤問經過的路人。
  項少龍知道魏人已展開了嚴格徹底的搜查,于是憑著鉤索攀牆越屋,几經辛苦,才到了魏國獨有的御道處。
  只見兩旁排列得以若士兵站崗的青槐樹,均已枝殘葉落,代之是晶瑩的冰挂。
  項少龍耳內仍像響著信陵君介紹御道的說話,腦海泛起他的音容笑貌。
  想起槐樹依然,人面全非,不禁涌起神傷魂斷的感覺。
  只不知平原夫人是否安好?一陣蹄聲,惊破了他深情的回億。
  項少龍收拾心情,借風雪夜色的掩護,朝公卿大臣府第集中的王宮區潛去。
  由于這里住的非富則貴,反不見往來巡邏搜索的魏兵。
  項少龍以特种部隊的身手,忽停忽跑,時緩時快地在街巷左轉右轉。
  最后他在一所宏偉的府第前停了下來。
  門匾上雕有“龍陽君府”四個大字。
  項少龍深吸一口气后,沿牆往后宅的方向奔去。
  到了后院,才逾牆而入,肯定沒有巡邏的惡犬,才落到地上去。
  他并不急于去找尋龍陽君,看清了院子的形勢后,才揀取了一棵靠牆的大樹,徒手攀了上去,射出勾索,挂到外牆頂上。
  布置妥當后,才把血浪、匕首等物全放在樹杈處。
  這才回到地上,一口气潛過數重屋宇,來到后宅的大花園里。
  由于大雪的關系,宅內的人都躲進屋子里,提供了他無比的方便。
  他穿過花園,沿著一絛石板路,步過一道石橋,來到一座高樓之前。
  只看這三層高樓位于后院屋舍的正中間和其迫人的气勢,便知這是龍陽君起居的地方了。
  這時已是午夜時分,但三層樓均透出燈光,還隱有人聲傳了出來。
  項少龍躡足掩到樓側的一扇窗旁,悄悄望進去。
  里面是個大廳,兩名僮仆正坐在門旁打呵欠。
  他見此情景,便知龍陽君尚未回來。所以這兩個可怜的僮仆才要撐著眼皮苦候主人回府。
  他項少龍來到大梁的消息,龍陽君自然知曉,刻下說不定正在王宮与王增論此事。
  項少龍沉吟半晌,猛下決心,徒手往上攀去,到了最高一層,才推窗入內,來到了他認為該是龍陽君的臥室。
  這間房的布置非常女性化,秀榻椎帳低垂,還以香斜薰過,弄得滿室春意。
  在靠窗几上一盞油燈的映照下,室內陳設高雅,其中一個櫥架擺滿小玩意,惟只牆上挂的寶劍顯示出主人尚武的精神。
  項少龍毫不客气揭帳躺到榻上去,倒頭便睡。
  不知過了多久,足音把他惊醒過來。
  項少龍坐起來,凝神瞪著正敞開來的房門。
  龍陽君像腳下拖著千斤重擔似的舉步走進房來,道:“你們去睡吧!”
  后面的僮子應了一聲,自行去了。
  龍陽君茫然的走進來,“幽幽”歎了一口气。
  項少龍低喚道:“君上!”
  龍陽君“嬌軀”劇震,駭然朝帳內望過來。
  項少龍揭帳而出,低笑道:“君上別來無恙!”
  龍陽君“花容失色”道:“少龍!你真的來了!”
  項少龍作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千万不要惊動任何人。”
  龍陽君回過神來,凄然道:“少龍你為何會到大梁來,還暴露了行藏,現在大王從城外調來一師二万人的精兵,正要逐屋逐巷去搜索你的影蹤呢。”
  項少龍微笑道:“你大王好像忘了他之能夠有今天,又娶得心愛玉人為后,全因有我項少龍哩!”
  龍陽君“秀目”閃過复雜無比的神色,苦笑道:“為了保存他現在所有的一切,大王連父母都可犧牲,何況是你。”又歎了一口气道:“少龍你太厲害,亦把我們打怕了。現在六國都認識到有項少龍一天,我們就有難保國土的威脅。在國破家亡的陰影下,設身處地,少龍請說我們該怎么辦呢?”
  項少龍深深望進他眼內,淡然道:“那龍陽君你呢?”
  龍陽君微顫了一下,垂首道:“就算我要賠上一命,對少龍仍是義無反顧。”
  項少龍道:“君上果然沒有令我項少龍失望,現在我在大梁可說舉目無親,只有君上才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的送我出城。”
  龍陽君道:“你要到哪里去?”
  項少籠沉吟片晌,答道:“我想到趙國去,那處環境我熟悉多了,要回秦國也將容易得多。嘿!有沒有辦法先弄點吃喝的東西來。”
  龍陽君道:“這個容易,我吩咐下人弄些吃的來,就當是我肚子餓好了。”
  項少龍道:“不要惊動任何人,只要有些清水和糕點就成了。”
  龍陽君一震道:“你難道連奴家都不信任嗎?”
  項少龍歉然道:“不要多心,但小心點總是好的。現在這樓內有沒有其他人?”
  龍陽君答道:“只有兩個僮子,該在二樓睡覺了。你在這里待一會,我到樓下取些糕點來給你。”言罷推門去了。
  項少龍見他步出房門時兩手微顫,心中暗歎,知道今趟可能是來錯了。
  沒有了龍陽君的幫助,他完全想不到逃离這大粱城的辦法。
  刻下還要提防龍陽君找人來逮捕他,幸好他早預了有這可能性,留下了迅速逃走的后路。
  心中一動,又推窗攀了出去,來到樓下時,龍陽君亦剛好回到褸內。
  透過窗戶,只見龍陽君在廳中默默流著眼淚,不知由那里取來一個小瓶,從瓶子傾瀉出一些粉末,倒進茶盅里。
  項少龍目睹這“好友”的行動,手足都冰涼起來,深深后悔此行。
  不過他是別無選擇,才會來找龍陽君。而直至此刻,他仍沒有半點責怪龍陽君要出賣他。
  片刻后,項少龍重回三樓龍陽君的閨房內,裝作若無其事的靜待他回來。
  拭干了淚漬的龍陽君推門而入,捧著的托盤放了那盅加了料的清茶,還有几件精美的糕點。
  兩人在一角的長几坐下,項少龍狼吞虎咽的掃清了糕點,忽地裝出傾听的神色,沉聲道:“好像有人來了!”
  龍陽君皺眉道:“怎會有人來呢?”
  項少龍道:“我剛才好像听到窗外有人聲,你看看是否我听錯了。”
  龍陽君不疑有他,起身移往窗門處。
  項少龍趁机把盅內的茶撥在几下地席和牆腳間處,然后再放回几上去。
  龍陽君探頭左看右瞧,自然毫無發現,返回席上,坐下道:“沒有人啊。”
  項少龍歎道:“這叫杯弓蛇影,現在我听到風吹草動,都覺是追兵來了。”言罷取起茶盅,裝摸作樣的一飲而盡。
  龍陽君眼中射出哀怨之色,默然無語。
  項少龍拍拍肚皮道:“李牧反攻中牟的戰況如何呢?”
  龍陽君苦笑道:“你該比我更清楚,除了你外,誰能像反掌般容容易易一舉攻陷中牟。听說李牧為你也折損了一批人。現在天降大雪,秦人援兵難以東來,等到春暖花開時,秦軍一至,李牧便只能退返長城內去了。”
  項少龍放下心事,摸了摸額頭,奇道:“不知是否太過疲累了,我有點昏昏欲睡哩!”
  龍陽君低聲道:“那就睡一回吧!明天我會設法把你送往城外去。”
  項少龍裝作舉步維艱的站起來,由龍陽君扶到榻上睡好。
  他呻吟了兩聲,便扮作昏迷了過去。
  龍陽君喚了他兩聲后,伏在他身上悲泣了一會,歎道:“少龍莫要怪我,為了大魏,我再無其他選擇。”
  到龍陽君推門去后,項少龍跳了起來,迅速逸去。
  翻過牆頭,落往地上時,項少龍感到無比的孤獨和無助。
  現在最佳的躲藏地點莫如王宮,因宮禁森嚴,地大人多,更沒有人敢去搜查。
  不過由于王宮特高的城牆和護城河卻使他望而卻步。
  想到這里,心中一動,記起了自己熟悉的那所信陵君生前所住的大宅和下面的地道。
  魏無忌雖被安厘王拉了去陪葬,可是府第仍在。假若換了主人就更理想,說不定新主人根本對下面的地道毫不知情。
  那敢猶豫,忙趁大雪未歇的當儿,朝不遠處的信陵君府狂奔而去。
  若他是龍陽君,見他失了蹤,絕不會張揚開來。只能啞子吃黃連的把整件事吞進肚內去。否則魏王增便說不定會治龍陽君以失職之罪。
  約半個時辰后,他來到信陵君府南牆外的密林處,找到了那地道的進口。
  想起當日背著美麗的趙國三公主趙倩由這里逃出來,更想起她溫婉的性情,一點沒有沾染趙宮的齷齪气,百般感覺,頓時涌上心頭。
  神傷魂斷下,他摸著地道入口鐵蓋的邊緣處,試探的往上掀起。
  鐵板應手而起。
  項少龍不由呆在當場。
  他只是存著姑且一試的心,并不以為真個可拉開地道的封蓋。
  所有地道的設計,均是供人在危急時逃生的,故只能由內開啟。現在這情況,顯是有人曾從這里逃了出來,而事后沒有人從內將出口鎖上。只從這點推斷,便可知現時大宅該已換了新人,并且不知道地道的存在。
  項少龍心中大喜,鑽了進去,關上了入口。
  從囊中取出火石,燃著了火燭子。
  在閃動的火焰光餞照射下,地道無限地延展開去。
  項少龍記起那支貫通地道和信陵君臥室的銅管,遂放輕腳步,躡手躡足的往另一端摸去。
  今次特別留心,發覺除了通往少原君當日居住小樓的出口外,另外還有三個出口,當然是通往府第內不同的屋舍。走了十多丈,忽有所覺,朝地上瞧去。
  兩錠黃澄澄的金子,正反映著火光。
  項少龍俯身檢了起來,放在手中,心中恍然。
  當日信陵君被賜毒酒,自知難逃大難,于是下令愛妾親信一類的人從地道的寶庫各取珍寶逃亡,由靠石山密林一端的出口溜走。
  可想像當時人人心亂如麻,倉皇逃命,連遺下了金子都懵然不覺。
  他項少龍現正怀內欠金,有了這兩錠金子,自然大是不同。至少可輕易買一匹馬儿來代步。
  把金子納入囊里,繼續前進,最后來到了敞開的寶庫大門處。
  里面一片凌亂,金銀珠寶一類可攜帶的物品半件不留,剩下的都是玉馬、竇鼎、兵器一類的大型珍玩。其數量足可在二十一世紀作一個重量級的古物展覽。
  室內四壁都設了油燈,一角還放置了裝著燃油的大瓶子。項少龍心中欣然,吹熄火折,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室內靠壁坐下來。
  至少在這刻他是絕對安全。
  但怎樣才能逃出這魏國的都城呢?尚有兩個多月嚴冬才會過去,他難道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躲他兩個多月的時光嗎?若每天都要出外去偷取食物,上得山多終遇虎,遲早會給人發覺。
  不過他現在已沒閒暇去想這些令人困苦的問題。
  只有在夢鄉中,他才可与遠在千里之外的嬌妻愛儿們聚首共歡。
  為了他們,他定要奮斗到底,好好的活著回去与她們相會。
第六章 寸步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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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睜開眼來,眼前仍是漆黑一片,不辨晝夜,頭腦則昏昏沉沉,還想繼續睡下去。
  他是被別人說話的聲音惊醒過來的,初時大吃一惊,以為有人搜捕他來了。及見地道毫無异樣,聲音只來自密室一角,才恍然聲音是由銅管傳下來。
  那支銅管既可監听密室的動靜,那上面的聲息自可由銅管傳下來。
  項少龍打著了所余無几的火折子,然后點燃了其中一盞油燈,銅管赫然入目。
  它彼裝在入口側旁,閃閃生輝。
  項少龍提起精神,小心翼翼的移到銅管旁,把耳朵貼上去。
  冰涼的感覺和人聲同時傳入耳內。
  只听一把男聲淫笑道:“你的身材愈來愈丰滿了,難怪昨晚大王都目不轉睛地打量你。”
  一個女子的聲音不依道:“若君上你把人家送給大王,奴家情愿自盡好了。”
  項少龍心中叫絕,此女深明男人心理,就算明知和接受主子要把自己送与別人,仍要表現得一副不情愿的樣子。
  果然上面房內傳來親嘴纏綿的聲音。
  女干撒嬌道:“君上不是得去赴晚宴嗎?竟偏要在這時刻逗人家。”
  項少龍一听下大吃一惊。
  假若現在是晚宴的時刻,那自己豈非睡了半夜連一天,少說也有十個時辰亦即二十個小時,怎會這樣渴睡?一時間他忘了去听上邊男女的對話,逕自苦思。
  漩即醒悟過來,知道地道雖有通气口,但始終是空气不流通,自己若非給惊醒過來,說不定會因缺氧在睡夢中茫然死去呢。
  忽聞“項少龍”三字傳入耳內,忙又傾神細听。那君上道:“現在滿城風雨,什么大宴小宴都給項少龍鬧得取消了。大王有令,凡窩藏項少龍或知情不報者,均要抄家滅族,哈,沒有一條死尸比項少龍更值錢了,只尸首就可得賞五百金,累得人人都在找尋這家伙。”
  女子道:“奴家看他早已离城遠去了,否則為何整個大梁給翻轉了過來,仍找不到他半根毫毛呢?”又歎道:“這人真厲害,要來便來,要去便去,誰都莫奈他何。”
  那君上陪她歎了一口气道:“他就走得輕松容易,卻累死了范大人,今趟抓不到項少龍,所有罪責都到了他這城守身上去。剛才他才來央我向大王說情。現在大王气在頭上,我才不會笨得為他惹禍上身。”旋又道:“項少龍來得真不是時候,累我錯失了欣賞鳳菲的精彩表演,明天她便要到齊國去,不知何時才會回來呢?我明天定要去送行。”
  項少龍這才知道三大名姬之首的鳳菲刻下正在大梁,心中一動,再無心听下去,离開寶庫,溜了出地道,藏到了后宅的山林處,好呼吸一點新鮮空气。
  外面果然是日暮時分,還下著綿綿鈿雪。
  吸入了大量新鮮的空气后,項少龍腦筋回复靈活,仔細思量。
  現時大粱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條地道,但若再給人發現,就休想脫身。
  龍陽君顯然仍未將見到他的事泄露出來,否則剛才那君上不會不提。不過盡管如此,對他仍沒有什么幫助。
  他又想起鳳菲。
  這位風格獨特的美女,若肯幫忙,說不定可帶他离城。
  但由于他們只有一面之緣,交情淺簿,她會否冒生命之險來救他呢?最頭痛是他根本不知她住在何處。
  且縱是知道,但要偷到她閨房去亦非易事。一時想得心亂如麻,突有犬吠聲自后院處傳來。
  項少籠嚇了一跳,急忙鑽回地道去,憑著記億推度上面屋舍形勢,由其中一個出口闖了上去,來到一座四合院中間的花園里。
  這四合院就只前堂亮著了燈光,東西后三廂都是黑沉沉的。
  項少龍估計巡宅的惡犬這時仍關在后院未放出來,遂安心活動。
  憑著鉤索和敏捷的身手,他一口气越過了數重房舍,避過了几起婢仆,先到膳房趁沒有人在偷取了足夠的食物,又拿了一壺熱茶,才溜回地道里,醫好肚子后,斗志又回复了旺盛。
  無論地道或大粱,都是不宜久留。
  但問題是他仍沒想出可安全离開的辦法。
  當魏人在城內城外遍尋他而不得時,定會猜到他是在某一隱蔽處躲起來。
  魏朝不乏才智之士,龍陽君本身便是非常精明的人,遲早會想到這幢樓,項少龍曾逗留過的信陵君故宅,亦會想到宅下會有未經被發現的地道。自己偶而潛出來偷一餐半餐菜飯或點心果腹,該不會出問題,但長此下去,定會惹起怀疑。
  有了這兩個顧慮后,他下了決定,必須在兩日內离開大粱,否則就可能永遠都不用走了。
  肯定寶庫上的臥室無人后,他又偷了上去,翻開箱子,取了一套御寒的斗篷及厚袍衣物,正要离去時,房外面足音傳來,接著是有人在廳中坐下談笑的聲音。
  項少龍心中一動,移到門旁,拉開少許,透過隙縫往外重去。
  一看下不由大吃一惊。
  外面坐了三個人,另有近十名似親隨一類的人物,人人隱透緊張神色。
  其中一人赫然是龍陽君。
  他臉色蒼白,驟然間似若老了几年的樣子,形神憔悴,再不像以前般“嬌艷欲滴”了。
  另兩人一是身穿武服的將軍,一為大夫服飾的中年男子。
  那將軍首先發言道:“今趟我們來找平丘君,實是為了搜捕項少龍的事。”
  項少龍心中一寒,知道龍陽君已猜到自己躲到這里。
  那平丘君大訝道:“范將軍找項少龍,為何竟會找到這里來呢?”
  他一開腔,項少龍便認出他是早先在臥室和姬妾胡混的男人。
  他們不在大廳見面,反避入內廳,不用說是怕泄漏風聲。
  那等若說他們推斷到自己藏在地道里。
  可以想像這大梁城守范將軍,必已派人把整個信陵君府團團圍了起來。
  不過他仍不太擔心,因為這地道的出口在后山的密林里,遠离信陵君府,絕不容易被發覺。
  龍陽君歎了一口气道:“苑將軍敢以人頭擔保,項少龍仍未离城,假如他仍躲在城內,那最有可能就是藏在這里了。”
  項少龍听他說得有神沒气的,知他因為要逮捕自己這個“老朋友”而飽受折磨,不禁心中也陪他歎气。
  平丘君色變道:“沒有可能的。我早曾著人把府內每寸的地方都撤底里查過,若他在這里,絕瞞不過我們,更瞞不過狗儿靈敏的鼻子。”
  范將軍道:“我們曾問過信陵君以前的手下,證實了項少龍當日該是由地道一類的通道逃出這里,不過卻沒人知道地道的出入口在那處。”
  龍陽君接口道:“平丘君可詢問府內各人,看看有沒有忽然少了食物衣服一類的事,便可知項少龍是否藏在地道下面了。”
  項少龍暗叫厲害,那還敢再偷听下去,忙退回入口,關好蓋子,拉過原先的草席子遮好,回到地道去。
  然后毫不猶豫從后山的出口溜了出去。
  茫茫雪夜中,只見魏兵點起火把,把信陵君府圍得水泄不通,幸好出口處剛好在重圍之外,否則今趟就是插翼也難飛。
  不過他并非是已脫离了險境,而是剛陷進了險境內。一隊魏兵正朝他藏身處赶來,火把光和狗吠聲,确令人心膽俱顫。
  項少龍把偷來的衣物結成一個大包里,挂在背上,依以前帶趙倩离開的舊路,朝鄰近的房舍潛去。
  邊行邊看,不由暗暗叫苦。
  原來附近的街道全有魏兵設下關卡,最要命是屋頂都設置了崗哨,監視著信陵君故居附近街道的情況。
  項少龍生出寸步難行的無奈感覺,伏在路旁的草叢內。
  不過他很快便知這亦非安全之計。
  一隊五十多人的魏兵,正沿街而來,以長矛插入草叢,進行水銀瀉地式的徹底搜索。
  項少龍無可選擇下,趁火光還未照到身上的時刻,爬往對街,攀上了對面一間房舍的檐頭處。
  這所房舍由于比附近的房子都矮上一截,所以并沒有敵人放哨。
  魏兵過后,他正猶豫應否藏入屋內時,馬蹄聲響。
  一輔華麗的馬車從魏兵遠去的那邊駛來,前后均有騎兵護送。
  項少龍觀察形勢,落回地上,閃到路旁一棵大樹處,迅速攀到其中一枝橫伸出路面的粗干處,手足緊纏結了冰的樹身。
  假若現在不是正下著大雪,他絕不敢冒這個險。
  這可說是一場賭博。
  只要那十多名護從有一人抬頭上望,保證可發現他的存在。
  但大雪照面打下來的時刻,誰都只會低頭看著路面。
  當他的心跳到了咽喉頂的緊張關頭,馬車來到了下方處。
  項少龍先卸下背上包袱,垂手輕拋到尚差少許才來到正下方的馬車頂上,然后放開雙腳,足尖點在包袱上,這才松手落了下去。
  因隔了包袱的關系,他點地無聲的踏足車頂處,再伏下身來,完成了這几乎在一般情況下難以完成的舉動。
  馬車在這變成了雪白世界的古都城緩緩而行,朝某一目的地進發。
  他完全不知道馬車會帶他到那里去,但卻知已暫時离開了險地。
  經過一處關卡時,魏兵不但沒有問話,還肅然致敬,任由馬車通過。
  車內那人的身分必是非同小可,否則怎能受到這种优待。
  現在連他都很想知道里面坐的是什么達官貴人了。
  馬車內似有一聲歎息響起。
  項少龍生出好奇心,把耳朵貼到廂頂處,結了的冰雪凍得他立即放棄了這做法。
  改而略撐起身体,往外望去。
  一看下立時呆了眼睛。
  我的天!原來馬車正轉入御道,朝王宮的正門駛去。
  馬車在護衛前后簇擁下,從放下的吊橋越過護城河,進入主宮門。
  在這時代里,王宮無論規模設施,都等若一個內城。
  為君者無不竭盡心思,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使王宮在各方面都成為一個超級的軍事据點,城堡中的城堡。
  這既是要防范外敵的攻擊,更重要是防止內敵叛上作反。
  項少龍今趟糊里糊涂來到了王城府,要离開就頭痛了。
  他又惊又喜的進入宮門,依然躺在車上一動不動,任由雪花把他覆蓋著,若非如此,城牆或哨樓上的守軍居高臨下瞧來時,他就要無所遁形。
  但這恰是他最擔心的問題。
  這么大的雪并不常有,异日他要重施故技离開王宮,便肯定行不通。
  他藏在雪底下,頭臉貼在壓扁了的包袱上,那可說是目下唯一稍有溫曖的地方。
  眼雖不能見物,但耳朵仍可听到聲音。
  輪聲和馬蹄聲瞽中,他感到車子在宮內左彎右曲,該是朝內宮的方向駛去。
  馬車終于停了下來,隨護紛紛甩蹬下馬,四周足音紛起,只听內侍宮娥齊聲叫道:“王后万安!”
  項少龍差點惊呼出來,忍不住略翹起頭頗,偷望下去。
  車門被拉了開來。
  大雪飄飛下,單美美熟悉的動人背影,穿上華麗的袍服,頭戴鳳冠,像一個夢般出現在他眼底下。
  內侍一手打起傘子,一手曲肘橫舉,讓她扶著,緩緩往登上一座宮殿的台階走去,前后簇擁著十多名宮娥內侍,禁衛則林立兩旁。那种气勢派頭,教人無法想像她以前只是在咸陽任憑權貴采摘的妓女。
  項少龍呆看著她的背影盈盈消沒在台階之上,心中百感交集。
  縱是明知單美美不會出賣他,他也難以和這現時貴為王后的美女接触。
  太危險了,而且說不定單美美會像龍陽君般出賣他。
  馬鞭揚起。
  項少龍再繼續這免費的旅程。
  刻下馬車不用說都是朝馬廄開去,那時拖車的四匹健馬解入馬廄,車子則會送入倉庫,立即洗刷冰雪,如不在這之前脫身,自己便要暴露行藏。
  項少龍正苦無下車之計時,馬車來到一條兩邊大樹林立的路上。
  項少龍暗叫天助我也,小心翼翼蹲了起來,夾好包袱。
  趁那駕車的御者注意力全集中到前方時,他站了起來。
  身上的冰雪似沙石般落下時,他已探手抓著一枝橫斜伸出來的樹干,离開了這既把他帶出險境,但又送入另一險境的車子。
第七章 禁宮暢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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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憑鉤索和大雪的掩護,翻過了兩重殿宇,落到一個院落的草叢中。
  這是單美美剛才進入那座宮殿后方的房舍,該是宮娥內侍一類人物居住的地方。
  他并不擔心會遇上侍衛或巡犬,那只會布在內宮的外圍處。
  無論趙宮、秦宮、楚宮,帝主和帝后的寢宮都是各自獨立的殿宇群。
  除非魏王要來寵幸單美美,否則他亦不會撞上魏王。
  眼前當務之急,是要找個藏身之所,才再趁机找尋食物及如何脫身等的事。
  現在他認為最佳辦法,是先躲藏個十天半月,待風聲稍緩才偷王宮。
  不過正如龍陽君所言,假若他長時期的偷吃偷喝,遲早會惹人動疑。
  最理想當然是可冒充宮內某一內侍,但他那比任何人都要高挺俊拔的体型,要冒充体態陰柔的內侍,只等如痴人說夢而已!
  項少龍環目四顧,風雪中四周寂然無聲,但各廂房卻透出燈光。
  剛才他翻過重重殿宇時,已對環境了然于胸。
  這以后宮為主的屋宇群,被外牆團團圍了起來,自成一個獨立的天地。
  除了圍牆的四角設有哨樓外,就只有前后入口處有守衛,其他地方都是不設防的。
  單美美當然有一定數目的親衛,但他們卻是不會亦不容許進入她起居的地方。
  所以若他能夠潛入這美女的寢宮,該會是最為安全的。
  在刻下置身的方形露天花園裹,西首和南首各有一道門戶,卻是緊緊關閉著。
  擬定好了行動的方針后,他再不猶豫,再次翻上屋脊。
  這些內宮房宇,雖是結滿冰雪,卻不似城牆般高了至少三倍以上。且有可供鉤子挂搭的檐蓬脊頂一類的東西,故雖不容易扳騰上落,仍難不倒他。
  落下來時,已到了后宮后方的園林裹。
  這時代各國王宮的建設,大多是參考周室在鎬和洛邑兩地的都城制度而成。
  魏王宮基本上是依中軸線排列的建組群,大致可分前中后三個區域,呈長方形,坐北朝南,北區共有十五組建物,乃王室的居住區并以帝后的寢宮為主,居于此區正中。
  中區是三朝所在。
  三朝就是大朝、外朝、內朝。名稱雖不同,但其實都是君主和朝臣處理政務的地方。
  南區是王宮的正門和校兵場所在,以五層門戶把它和正中的主殿群分隔開來。
  項少龍之所以會如此留神于王宮的布局,皆因他想起了凡王宮必有秘密的地道。
  這是古代權貴必備的逃生捷徑。
  可以推想魏王寢宮下必有這么一條逃生地道,若能找到,就可神不知鬼不覺的离開王城了。
  單美美的寢宮可能亦有這么一條地道,且至少該有九成的机會。
  憑他鞋底的“開鎖工具”和曾受過的開鎖訓練,這時代的鎖頭机關絕不能把他難倒。
  想到這里,等若在絕對的黑暗中看到一線希望的曙光,一顆心登時活躍起來。
  只要尋到單美美的寢宮,他便有可能安然离去了。
  他靜心地藏在一堆草叢內,留心觀察后宮的情況。
  單美美回來不久,自應先沐浴更衣,然后再返寢室。
  現時后宮只前進處燈火通明,可推知單美美仍未返寢室休息。
  大雪逐漸稀疏,項少龍心叫不妙,決意先潛進宮裹,先一步摸入單美美的繡房去。
  遂從藏身處竄了出來,移到一所似是儲物房子的窗下,肯定內裹無人后,取出鞋底的幼鐵枝,探入窗扇間的隙縫處,挑起了窗門。
  跨入屋內后,把窗門關好。
  習慣了房內的光線后,只見房門外有燈光透入,移身過去,貼耳門邊查听外邊動靜。
  門外沒有一點聲息,他正想推門外看時,足音由左方傳來。
  項少龍嚇了一跳,暗叫好險,往后急退,躲在一個大柜之側。
  足音過后,項少龍又走了出來,推門試探看去。
  外面是一道長廊,兩旁各有三道門戶,看來這該是專責侍候單美美那組內侍宮娥的居室。
  項少龍心中叫苦,若這么硬闖出去,撞上人時便避無可避。
  但假若現在不冒點險,待會服侍單美美的人要檢拾或拿取什么東西時,他碰上人的机會便大多了。
  項少龍猛一咬牙,闖了出去。
  后宮共分前后兩進,中間是個露天花園,現在他置身后進處,而最大的問題是他不知單美美的寢所究竟是在前房還是后室,否則就不用現在似瞎子般亂摸亂撞。
  他迅速來到右方一個廊道交接的岔路處,正要往前院的方向搶去,兩名宮娥正朝他走來,离他只有丈許的近距离。
  項少龍縮身回去,順手推開最近的一扇門子,不理是否有人,躲了進去。
  還未有机會看清楚形勢,門子再被人推開,兩名宮娥走了進來。
  無奈下項少龍急忙躲在敞開的門扇后,祈禱她們千万不要把門關上。
  燈火亮起,這才知道躲到了后宮的膳房來。
  兩女顯是來取食物去侍候單美美,逕自在櫥柜灶籠間檢拾搬弄,一點都沒注意到他這不速之客的存在。
  其中一名宮娥道:“她的心情定是非常不好,我還是首次見她罵人罵得這么凶哩!”
  另一宮娥膽少多了,低責道:“不要亂說話,給那些愛搬弄是非的小人听到就糟了。”
  不一會兩女托著香茗糕點等物离去。
  項少龍扑了出來,順手牽羊取了余下的糕點,躡手躡足追著兩女去了。
  項少龍展開渾身解數,蛇行鼠竄,忽快忽慢,避過了几起內侍,來到前進一座大廳處。
  前頭兩名宮娥由大廳的后門,進入了該是內廳的地方去。
  他肯定了單美美寢宮的位置后,連忙翻上了屋頂,到了檐沿處,再以鉤索降下,弄開窗門,閃了進去。
  那是座較小的側廳,布置華麗,呈長方形,舖著厚厚的地氈,踏足其上,頗感舒服。
  由于廳角的火爐沒有燃點,所以他可放心單美美不會到這里來。
  向南處有道大門,照方向該是通往內廳去。
  現在他對后宮的布局已大致把握了。
  北面大門入口處是正堂,接著兩重的廳子,又有東西二廂。
  而單美美的寢宮該在南面靠近露天的那座大院子,兩鄰則是下人居住的地方。
  他把耳朵貼到門旁,留神傾听。
  隱有聲息傳來,卻听不到有人說話。
  若要找尋地道,這就是最好机會,否則若讓單美美回到寢室,那就要錯失良机。
  項少龍于是又從這側廳溜了出來,片刻后他終于來到了單美美的寢室里。
  這是間寬大而陳設華麗的房間,一角處燃起了爐火,室內溫暖如春,正中靠牆處放了一張特別巨大的繡榻,地上舖著厚氈。
  与爐子相對的另一角放了一面大屏風,不用說都是解衣方便的地方。
  其他梳妝台銅鏡小几等物自是一應俱全,布置有序。
  項少龍大感頭痛,要在這么一個地方找條地道出來,非是辦不到,卻休想瞞過別人。
  首先他要把地氈全揭起來,甚至把榻子或家俱移開,那和搬屋怕沒有多人分別,怎能瞞過別人的耳朵?
  縱是所有人都聾了,但單美美隨時會進來寢息,自己那有時間把搬亂了的物件還原。
  最頭痛還是即使自己能發現地道,但進入地道后更難以整理那上曲的凌亂布置,使人覺察不到有人移動過東西,那等若向魏人公告他是從地道离開的。
  正叫苦不已。房門敞開。
  魂飛魄散下,項少龍再不能穿窗而去,只好閃到屏風之后,蹲了下來,伴著他的可正如所料是個精美的馬桶和鋼制夜壺,幸好馬桶壺子极其巧飾清洁,不會發出异味。
  他從隙縫往外望去,見到來的果然是已貴為魏后的單美美,后面跟著一位宮娥,有點眼熟,這才記起是她以前在醉風樓時的貼身俏婢。
  單美美出落得更標致了。
  在華冠麗服的襯托下,更透出以前所稍欠的高貴气質。
  她盈盈立在銅鏡之前,讓婢子為她卸下盛裝。
  女婢低聲道:“娘娘!不要擔心吧,項爺吉人天相,他又那么本事,自有脫身之法。”
  項少龍先是听聞自己之名大吃一惊,接著是心頭一陣感動。
  想不到一位風塵女子,与自己又一向不大和睦,只因自己舉手之勞般幫了她那么一把,反比龍陽君更是情深義重。
  在燈火下,單美美秀麗的玉容不見半點喜怒哀樂之色,淡淡道:“擔心又有什么用,小卿,我不要房間這么光亮。”
  小卿吹熄了四盞燈后,室內的燈火黯淡下來,另有一种柔和气氛。
  項少龍心念電轉,最后終放棄了向單美美求助的強烈沖動,因為他不想破坏單美美目前所擁有的一切。
  待會她上榻睡覺后,他便溜出去找個地方躲它一晚,明天再返來找尋地道的入口。
  打定主意,他又從屏風后往外瞧去。
  單美美這時只剩下單薄的貼身衣服,把她玲瓏飽滿的曲線表露無遺。
  項少龍暗道難怪會有這么多見慣世面的男人迷戀她,因為她确是有充足天賦本錢的尤物。
  單美美幽幽歎了一口气,打破了室內那似若凝成實質的沉寂。
  小卿陪她喚了一口气道:“大王今晚怕不會來了。”
  單美美輕輕道:“現在他只想得到項少龍的人頭,怎還有閒心到這里來,夜了!你回去睡吧!”
  小卿施禮后推門去了。
  單美美轉身朝屏風走來。
  項少龍頭皮驟感發麻,單美美已和他來了個兩臉相對,四目交投。
  單美美低呼一聲,忙以手掩著自己檀口,不能置信地瞠目搖頭。
  項少龍苦笑道:“美美可是受惊了?”
  單美美惊魂甫定后,伸出玉手,拉起他的大手,往榻子走去。
  片晌后兩人在溫暖的繡被內擁個結實。
  單美美獻上熱烈的香吻后,低聲道:“你要人家怎樣幫你呢?唉!項爺真是神通廣大,竟有辦法來到這里找人家。”
  項少龍本意并不是想來找她的,有點尷尬道:“美美到屏風后去不是要……嘿……”
  單美美俏臉一紅,橫他一眼,摟緊他的腰,夢囈般道:“好了,終可以和你睡在一塊儿了。”
  項少龍訝道:“美美真的垂青于我嗎?”
  單美美不好意思地道:“我是很易鐘情于有本領的男人的,不過很快又會厭倦。但對你确有些不同。你該知在目前這情況下,我再不必口不對心。初時我很恨你,你這人哩!總不肯把人放在眼裹,想不到楊豫姐真沒說錯,你這人是外冷內熱,只有你才肯那樣幫我的大忙。人家尚未有机會親口謝你哩!”
  項少龍笑道:“你剛才不是‘親口’謝了我嗎?”
  單美美霞燒玉頰,又主動和他熱吻一番,然后神色微黯道:“你對我沒有興趣嗎?為何毫無反應呢?”
  項少龍知她對男人經驗丰富,察覺自己對她沒有正常的生理反應,故而自苦自怜。歉然道:“一來我覺得美美你已是有主名花,不該侵犯。最重要是現在身陷險境,正憂心如何离開,所以難以放開怀抱,和美美你享受魚水之歡。”
  單美美釋然,旋又蹙起秀眉道:“你既能來,自然也有本事离開吧?”
  項少龍苦笑著把來此的經過如盤奉上。
  單美美听罷咬著下道:“你既然找到我門上來,我自然也要把你安全送走。”
  項少龍享受著那“夜半無人私語時”的溫馨感覺,一顆心像溶化了般,歎了一口气,咬著她小耳道:“這樣你可太危險了,而且有太多不可測知的變數在內,我絕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單美美一陣感動,歎道:“這世上恐怕只有項少龍才肯這么為人設想。項少龍啊!怏想想辦法吧,只要我單美美辦得到的,我就肯去為你辦。”
  項少能把她摟個結實,把臉埋到她秀發裹,嗅吸著她的香气,整個人松弛下來,柔聲道:“你大王有沒有告訴你這后宮內有逃离王城的地道呢?”
  單美美嬌軀劇顫,嬌呼道:“我差點忘了!确有這么一條地道,就在這寢室內。”
  旋又苦惱道:“但開鎖的鑰子卻掌管在內侍長手上,我打不開來哩!”
  項少龍大喜道:“那就更好了,就算我走后給人發覺,你也可推個一干二。”
  單美美奇道:“你懂得開鎖嗎?”
  項少龍挪開了一點,細審她在柔和燈光下的如花玉容,微笑點頭,又輕吻了她香,才道:“你知否地道的出口在那里呢?”
  他心情轉佳,開始感受到在被窩裹磨的引誘力,生出了肉欲的沖動。
  單美美顯是感受到他的壓迫,春意盎然地瞅了他兩眼,再赧然埋入他寬闊的胸膛道:“大王說地道的出口在离東城城門半里許一個養馬厂的天井處。”
  項少龍心中叫妙,如此就可憑快馬逃生。不過仍有東門那一個關口,心中一動,又問起她剛才曾到哪里去。
  單美美用力抱緊他,閉目呻吟道:“我是去看一位姊妹,明天她就要到齊國去了。唉!項少龍啊!你不用這么快走吧!王宮的生活太刻板苦悶了,可以活活把人悶死的。”
  項少龍苦笑道:“后悔嗎?”
  單美美睜開美目,神色茫然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昨晚我才夢見醉風樓,和豫姐像往常般在花園裹玩拋球,唉!她們怎樣了?”
  項少龍听得心中一酸,問道:“他對你好嗎?”
  單美美呆了半晌,低聲道:“我也弄不清楚,自做了魏王后,他變得很厲害,有時夢中也會叫著要殺某個開罪了他的大臣名字。若非人家有了身孕,說不定會央你帶我走呢。”
  項少龍的欲火立時退得一滴不剩,清醒過來。暗忖在這等時刻,怎也得保留体力,自己前几天才曾大病一場,更不适宜和單美美顛鶯倒鳳。岔開話題道:“你剛才去見的姊妹,是否三大名姬之首的鳳菲?”
  單美美點頭道:“是的!我們還曾說起你來,她很欣賞你哩。”
  接著興奮起來道:“不若求她掩護你出城好嗎?她是很有辦法的人哩!”
  項少龍斷然搖頭道:“不!我不想牽累任何人?她為何要到齊國呢?”
  單美美答道:“是為了齊王的五十大壽,听說石素芳和蘭宮媛都應遨到那襄去。且包括秦國在內,各國都會派代表去賀壽。”
  項少龍听得糊涂起來,訝道:“燕趙兩國不是和齊國交戰嗎?為何忽然又會和好起來呢?”
  單美美搖頭道:“對這种事我也不太清楚。听大王說:好像齊王到現在仍決定不了誰當太子,其中牽涉到田單的權力,所以大王很熱衷于齊國太子策立的問題。”
  項少龍此時自顧不暇,哪有心情去理齊人的內政,低聲道:“乖美美!快告訴我地道的入口在哪里?”
  單美美駭然道:“不要那么快走好嗎?我有辦法把你藏上几天哩!待風頭火勢過后再走,不是更安全嗎?”
  項少龍吻了她香,斷然道:“不!我定要趁現在大雪時走,雪停后便走不了。”
  單美美不舍地把他摟緊,凄然道:“摟著你,就像把往昔最可貴的全擁有了,你卻那么不停嚷著要走,項少龍啊!不要對人家那么無情好嗎?”
  項少龍心中一陣感触,知道單美美并不是真的愛上自己,那是一种混雜了感激和怀念的复雜心情,加上深宮寂寞,所以才渴望自己留下來陪她。
  但他心中也不無怜惜之意,在她溫軟香滑的紅上輕輕啜了一下,柔聲道:“我怎舍得無情待你呢?不過我現在定要保留体力,以應付艱苦的逃亡生涯。”
  單美美回吻了他一口,臉泛紅霞道:“我不再迫你好了!但你總該有點表示,例如摸摸人家的身体,那將來就不致會輕易忘掉美美。”
  項少龍听得心中一蕩。
  說真的,這么摟著一個丰滿而充滿青春活力的動人胴体,兼之陣陣幽香隨著被窩的溫熱送入鼻中,若說不血脈賁漲,就是騙人的了。
  不由探手在她背臀間來回愛撫。
  單美美登時呼吸急促起來,水蛇般在他怀裹蠕動揉貼,更挑起項少龍的情欲火。
  項少龍的手擴大了活動的范圍,由她的大腿上移至俏臉,其中不可對人言的過程,令這對男女都生出既銷魂又刺激的偷情滋味。
  項少龍此時如箭在弦,不得不發,正要翻身把她壓著時,單美美推開了他,嬌喘細細道:“地道入口就在大衣柜裹,下面是塊活板揭起它就可見到鎖死了的地道入口。”
  項少龍惊醒過來,心中感激,知她是怕影響了自己体力,所以強自克制。
  和她來了個熾烈得可把兩人熔掉的熱吻后,他跳下榻來,正要拉開柜門時,想起一事道:“究竟有沒有別的入口呢?”
  單美美道:“御園內有兩個入口,宮內的人都知道。”
  項少龍摟了她一下,道:“那就更好了,因出口既多,我走后縱使給人發覺,都不會怀疑到你頭上來。”
  再纏綿一番后,這才再踏上逃亡之路。
第八章 歌舞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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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無惊無險從地道鑽了出來。
  那是個養馬廄旁的大水井。出口在井壁中間處。离開水面有七、八尺,還有石隙供踏足登上井口。
  他由井口探頭出來時,雪已停了,天際微現曙光,一列馬廄排列左方處,還有几間養馬人起居的房舍。
  這類養馬廄非常普遍,有公營的,也有私管的。馬匹多來自城外的牧場,供權貴和付得起錢的人購馬租馬。
  項少龍摸到馬廄里,正猶豫該否順手牽羊偷他一匹,但又怕目標過于明顯。忽有人聲傳來,嚇得他忙躲到一角,以喂馬的禾草掩蓋自己。
  來的是兩個人。
  其中一人道:“張爺放心好了,上頭早有關照,要小人揀最好的四匹馬給你們。唉!現在我們大梁誰不想看到你們小姐稱絕天下的歌舞呢?小人能為她盡點心力,實是莫大榮幸。”
  姓張的漢于顯然很會擺架子,只是悶哼一聲,來到項少龍藏身附近的馬柵處,道:“這匹看來不錯,牙齒整齊雪白,是什么种的馬?”
  那管馬房的道:“這是來自北方鹿原的純种馬,既好看又耐勞,張爺真有眼光。”
  張姓漢子沉吟片晌后,道:“我著你們找的御者找到了嗎?這一晌我們真是多事,好好一個人竟會忽然病死了,累得我要四處找人。”
  那馬房的頭儿道:“能為小姐和張爺做事,小人怎會不竭盡全力,我已找得個叫沈良的人,曾為無忌公子駕過車,又精通武技,樣子還相當不錯,絕對吻合張爺的條件。”
  接著低聲道:“他是小人的老朋友,張爺該明白,現在大梁沒有人敢用無忌公子的舊人,否則憑沈良那种技術,怎會賦閒了整整兩年。”
  張姓漢于冷哼道:“他在哪里?”
  馬房頭儿賠笑道:“他不知張爺會這么早來,此刻怕仍在睡覺,張爺先到屋內喝口熱茶,小人這就去喚他來叩見張爺。”
  張姓漢子道:“我哪有時間去喝茶,你先給我拉馬出來,我立即給你付錢,然后你再召那家伙來,來遲了休怪我不等他。要知我們并非沒有其他御者可用。”
  接著是牽馬的聲音,兩人到另一馬廄去了。
  項少龍暗叫天助我也,連忙取出偷來的衣服換上。
  這套衣服在那平丘君的箱子里是最不起眼的,很适合沈良這种落難豪門仆人的身分穿用。
  把舊衣藏到密處后,那馬房頭儿已离開馬廄,朝房舍那邊走去,顯是要把那沈良弄醒。
  項少龍閃了出去,見那張爺正審視四匹健馬,干咳一聲,迎上去一揖到地道:“小人沈良,請張爺恕過遲來之罪。”
  那張爺想不到他來得這么快,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閃過滿意的神色,目光落到他的血浪劍處,淡淡道:“我叫張泉,是鳳小姐的正管事,你當當過魏無忌的御者,當然知道規矩。每月五兩銀子,若鳳小姐滿意的話,你還可長期做下去。”張泉年在三十許間,一面精明,但樣子卻頗為庸俗,唇上留了兩撇濃胡,有點酒色過度的神色。
  項少龍忙不迭答應。
  張泉道:“時間無多,我們走吧,又快下雪了。”
  項少龍暗叫謝天謝地,戴上斗篷,牽馬隨他去了。
  离城的過程出奇地順利。
  最諷刺就是來送行的達官貴人多不胜數,而他這大逃犯就正置身在他們中間。
  還未抵達城門,大雪又從大而降,戴上斗篷,箍上擋風口罩的他低垂著頭,況且這又是御者的正常裝束,自然誰都不生怀疑。最妙是因他坐在御者的位置,使人察覺不到他雄偉的身型。
  本來他還怕鳳菲會把他認出來,卻幸好他根本沒有和風菲照面的机會。
  且這時的他滿面胡須,鳳菲若非留神看他,也絕不會輕易識破他就是項少龍。
  說來好笑,他本不想惊動單美美,但終是賴她的幫助逃离王宮。他也更不欲牽連上無甚交情的鳳菲,但最后仍是靠她闖過東城大門這一難關。
  今次可謂絕處逢生。
  希望自此一帆風順,安然歸秦。
  他當然不是想到齊國去,只要覷准机會,便會立即開小差溜掉。
  魏人對鳳菲非常禮待,派了一隊五百人的輕騎兵,沿途護送,由一名叫敖向的偏將領隊。
  鳳菲的歌舞團人多勢眾,坐滿了十多輛馬車。舞姬樂師加上婢仆,數達二百人,只是支付每人的薪酬便不得了,可見鳳菲的收入是多么丰厚。心中不由想起在他身后車廂內的絕色美女,更記起當日和她在小樓內喁喁私語的動人情景。
  她等若二十一世紀歌壇的超級巨星,不過能欣賞到她歌舞卻是權貴的專利,一般平民百姓均無此福緣。
  車馬隊离開了大梁后,渡過大溝,朝北直走,到了濟水時,早有五艘三桅巨舶在等候。
  項少龍這才知道為何要趁早起程,因為此時已時近黃昏。
  當他見到魏兵亦陪同登船時,不禁心中叫苦。
  倘如若就是如此這般被迫著到齊國去,那真是糟透了。
  這么順流而下,只四、五天就要進入齊境,那時想折返趙境,又要費一番手腳。
  不過這時再無其他選擇,硬著頭皮登上船去。
  五艘大船,魏人占了三艘船,鳳菲這邊占兩艘。
  這使項少龍因不須日夕對著魏兵而松了一口气。
  他乘的是風菲起居那艘船。這時他的身分在這舞伎團里是最低下的階層,被分配到底艙只有一個小窗的房里,還要与其他御者仆役擠在一起,六個人共用一房。
  其他御者不知是否因他搶了為鳳菲駕車的榮耀,聯起來排擠他,且他們進房后立即開賭,卻沒有邀他加入。
  項少龍樂得如此,晚飯后鑽到一角席子上的被窩里,蒙頭大睡。
  那些人還故意說些風言風語,其中有些辱及他的“主子”信陵君,指桑罵槐,項少龍心中好笑,又确實事不關己,很快便睡得不省人事。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地大腿處一陣劇痛,睜眼一看,原來是其中一個叫谷明的御者重重踢了他一腳。
  項少龍大怒坐了起來,喝道:“什么事?”
  另一名御者富嚴抱著雙膝,一副流氓無賴的樣儿般靠壁坐在一角笑道:“沈良你是那年出生的,是否肖豬,否則怎會睡得像條死豬般?”
  其他人一起附和哄笑,充滿鄙屑嘲諷的味道。
  另一個叫房生的,他是唯一沒取笑項少龍的人,低喝道:“不要耍人了。沈良!天亮了,隨我來吧!”
  項少龍按下心頭怒火,隨他出房去了。
  來到艙板上,只見天空放晴,兩岸一片雪白,心情豁然開朗,把剛才不愉快的事都拋諸腦后。
  眾仆役正在排隊輪候煮好的飯菜,另有一堆人在一邊取水梳洗,鬧哄哄一片,別有一番生活的感受。
  一名頗有點秀色的美婢,在兩名健婦的陪伴下,正与張泉說話,見到項少龍比別人雄偉的身材,露出注意的神色,仔細打量了他几眼。
  項少龍心中有鬼,給她看得渾身不自然起來,房生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道:“那是二小姐董淑真的婢子小玲姐,我們都叫她小辣椒。恃著得二小姐愛寵,最喜作威作福,沒有什么事最好不要招惹她。”
  項少龍心中苦笑,自己一向高高在上,想不到婢仆間亦有階層派系之分。
  隨房生洗過臉后,輪得了兩缽飯菜,蹲在一角吃喝起來。
  房生道:“你還為剛才的事生气嗎?其實他們惱的是張泉,谷明是副管事沙立的人。大管事就是要殺他們的气焰,故意聘你這外人回來頂替這個人人爭奪的職位。若非他們怕太過份會惹怒大管事,還有你好受的呢。”
  項少龍這才明白為何放著有這么多人,偏要雇用他,心中暗呼幸運。
  房生見他默然無語,再不說話。
  項少龍心中過意不去,道:“房兄跟了小姐多久?”
  房生道:“有三年了。”
  項少龍很想問他鳳菲的底細,終感不适合,改而問道:“房兄有家室嗎?”
  房生嘴角抹過一絲苦笑,道:“亡國之奴,那談得到成家立室,若非小姐見怜,我房生可能早冷死街頭了。”
  項少龍呆了半晌,才低頭把飯吃完,同時有一句沒一句地向房土套問這歌舞團的情況。
  這時一名壯健的男仆來到項少龍旁,冷冷道:“你是沈良嗎?”
  項少龍記起自己的身分,忙站起來道:“這位大哥有什么吩咐?”
  壯仆傲然道:“我叫昆山,是張爺的副手,叫我山哥便成了。听說你懂得使劍,把劍給我看看!”
  項少龍雖不愿意,無奈下只好拔劍交到他手上去。
  豈知昆山臉色一變道:“你另一只手跛了嗎?”
  項少龍差點要一拳把他轟下濟水去,只好改為雙手奉上。
  鳳菲這些男仆里大多佩有長劍,昆山當然不例外,但比起血浪無疑是差遠了。
  昆山捧劍一看,眼睛立時亮了起來。
  項少龍知他動了貪念,先發制人道:“這是故主送我的寶劍,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口。
  昆山一臉羡慕之色,把玩良久,才肯歸還項少龍,板起臉道:“張爺要見你,隨我來!”
  項少龍暗忖真正做大官的,都沒這些人般擺足架子。心中苦笑,隨著他登往上層的平台。
  這艘船長約三十丈,比秦國最大的“大翼”戰船長了近一倍,這是由于船只是用來運載人貨,不求靈活快捷,只求能載重。
  船身修長,寬約兩丈余,首尾翹起,兩座帆桅一設于船首,一在船尾。
  兩組帆桅中間處是船艙,分作三層,上兩層建在甲板上,底層在甲板下。
  鳳菲和一眾有身分的歌舞姬,自然居于最舒适的最上層,次一級的管事婢女住下一層,像項少龍這類身分低下的,就擠在環境最惡劣的底層了。
  連水手在內,這艘船載了近百人,鬧哄哄的,倒是另有一番熱鬧境況。
  水運的發展,在這時期已非常發達,致有“不能一日而廢舟楫之用”的說話。
  尤其江河密布的南方水网地區,一向以水運為主要交通方式,當戰事頻繁之際,建立水軍乃必然之舉,連帶民用船只亦大行其道。
  項少龍以前每趟坐船,都是“高高在上”,只今次嘗到“屈居人下”的滋味。
  張泉此時正在平台倚欄前望,身旁還有兩名保鏢模樣的劍手,看來非常神气。
  項少龍舉步來到他身前施禮時,張泉像不知道他已來到般,仍迎著寒風,沒有瞧他。
  項少龍心中好笑,這張泉自己如此,難怪下面的人個個要擺架子立威了。
  剛才和房生閒聊中,他已對這歌舞團有了大致的認識。
  高高在上的,當然是三大名姬之首的風菲。
  接著就是伴舞伴唱的十二位歌舞姬,都是第一流的美女,其中又以被稱為二小姐的董淑貞居首。
  這董淑貞之所以能身分超然,皆因她是鳳菲外唯一懂得作曲編樂的人。
  正管事張泉和副管事沙立,亦屬這個級數;專責團內所有大小事務。后者更專管御者腳夫等仆役,今次張泉插手親自聘用為鳳菲駕車的御者,明顯是插手沙立的職權范圍內,進行著這小圈子內的權力斗爭。
  歌姬管事以下,就輪到資深的樂師和歌舞姬的貼身侍婢了。由于她們都是接近鳳菲和眾歌舞姬的人,所以雖無實職,但事實上卻有頗大的權力。
  資深樂師里以云娘居首,就像樂隊的領班。她是退休了的歌舞姬,還負責訓練新人,甚得鳳菲器重,故無人敢去惹她。
  婢女中以鳳菲那名曾為項少龍遇過,給鳳菲叫她作小妹的俏婢小屏儿,和适才見到董淑貞的婢子小玲姐兩人最有地位,甚至張泉等亦要仰她們的鼻息辦事。
  自周室立邦后,禮樂一向被重視,這類歌舞團遂應運而生,著名者周游列國,巡回表演,處處都受到歡迎,像鳳菲這种出類拔萃者,更是貴比王侯,基本上不受戰爭的影響。
  張泉讓項少龍苦候片時,才沉聲道:“听說谷明那些人多次挑惹你,是嗎?”
  項少龍不知他葫蘆所賣何藥,應道:“他們确不大友善,不過小人可忍受得了。”
  張泉旋風般轉過身來,不屑道:“你不是精通武藝嗎?照理亦該見過很多場面,給人踢了屁股,都不敢還手,算什么漢子?”
  其他兩名保鏢和立在后側的昆山都討好兼附和地冷笑連聲。
  項少龍摸不著頭腦道:“我是怕因剛到便鬧出事來,會被張爺責怪,才不敢還手。假若張爺認為還手都不會有問題,下趟我會懂得怎么做的了。”
  其實他是有苦自己知,最怕是事情鬧到鳳菲那里,給她認出了自己來,否則這將是脫身妙計。最好是沙立立刻把他革職,就可在船泊岸時揚長去了。
  單美美雖說鳳菲很欣賞他,但人心難測,那始終是未可知的變數。
  他千辛万苦由追捕网內逃出來,絕不想再墮進這追捕网去。
  張泉听他這么說,容色稍緩。
  他左方那名高個子的保鏢道:“張爺看得起你,給你占了這肥缺,你自然該有點表現,不能削了張爺的威風。”
  項少龍來到了這時代后,打跟隨陶方開始,每一天都在權力斗爭中度過,此刻听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登時明白過來,暗呼張泉厲害,這著确是殺人不見血的妙著。
  自己之所以會被聘用,就是張泉故意惹怒副管事沙立那個派系的人的妙著,最好鬧出事來,讓上頭知道沙立在排擠欺壓新人。那張泉就可乘机編派沙立的不是。
  而沙立現在正乘坐另一艘船,連辯白的机會都欠奉。這一招真不可謂不夠絕了。
  只憑張泉聘用他這行動,便可大殺沙立的威風,向一眾下人顯示只他張泉才是最話得事的人。
  誰想得到這么一件事,竟牽涉到歌舞團內的權力斗爭呢?
  這類歌舞團的壽命絕不會太長,一旦鳳菲倦了又或嫁人,就須結束。當然歌舞團上下人等亦可獲得丰厚的遣散費,而那正是房生告訴他對歌舞團很大的期待。
  身后的昆山這時插口道:“就算弄出人命來,只要不是你先惹事,張爺也可會幫著你的,明白了嗎?”
  項少龍還有什么話好說,無奈點頭。
  張泉語气溫和了點,道:“只要你對我忠心,我張泉絕不會薄待你的。看你那皮黃骨瘦的樣子,這兩年必吃了很多苦頭,用心辦事吧!你既曾服侍過魏無忌,自然明白我在說什么了。”
  項少龍听得心中一動,自己的樣子的确改變了很多。除了多了一臉須髯外,還瘦了不少。所以就算面對鳳菲和小屏儿,恐怕她們都不會認得自己呢。
  那晚在小樓見面,燈光昏暗,兼之大部份時間又是坐下交談,現在形像全改,确有瞞過她們的可能。
  想到這里,心怀大放。
  張泉揮退他后,項少龍回到次層的甲板處,房生卻不知到哪里去了。正要往船頭找他,經過艙側窄小的走道時,有人攔路喝道:“張管事沒告訴你規矩嗎?下人都不准到船頭來。惊扰了小姐們,就有你好受了。”
  項少龍嚇了一跳,往前望夫,只見一名亭亭玉立的俏婢杏目圓瞪的狠狠盯著他,兩手叉腰,就像頭雌老虎。
  他忙賠不是,退了回去,索性返到底艙倒頭大睡。
  醒來時上方隱有樂聲傳來,該是鳳菲等在排練歌舞。
  午后的陽光從小窗透射入來,房內只得他一個人。
  項少龍擁被坐起來,靠在艙壁,想著自己錯過了午飯時刻,房生卻捧著一碗堆滿青菜的白飯推門而入,遞到他手上道:“我見你睡得遣么好,不想吵醒你,留下一碗給你。”
  項少龍心中一陣感動,接過后扒了兩口,咀嚼道:“房兄有別的親人嗎?”
  房生在他旁坐下,默然片晌,才淡淡道:“都在戰亂中死了!”
  听他的語气,項少龍使知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這房生談吐不俗,顯是出身良好的人。說不定是某小國的宗室之后,國破家亡時逃了出來,輾轉加入了鳳菲的歌舞團,當了御者。
  房生又道:“我現在別無他望,只想能賺几個子儿,然后找個清靜的地方建一間屋子,買几畝田地來耕作,以后再不用看那些小人的嘴臉。”
  項少龍見他滿臉風霜,年紀雖与自己相若,卻是一副飽歷憂患的樣子,心中凄然,沖動下差點把怀里那兩錠金子掏出來送他,使他可完成夢想。但卻知這樣做非常不智,壓下這誘人想法,繼續吃飯。
  房生道:“黃昏時船將抵達谷城,明天才再起航,我們作個伴儿,到岸上尋兩個妞儿作樂,沈兄若沒錢,我可先借給你。”
  項少龍訝道:“你不是要儲錢買屋置田嗎?”
  房生道:“儲錢歸還儲錢,我們這群低三下四的人,又不像張泉他們般可打那些大姐的主意,有需要時都要忍痛花點錢。不過得小心點避開谷明那班人,剛才我見他們和几個家將交頭接耳的,又提到你的名字,怕是要對付你呢?”
  項少龍听得無名火起,冷哼一聲,再不說話。暗忖若不給點顏色他們看,以后的日子怎樣過?
  旋又暗罵自己糊涂。
  有此良机,還不乘机開溜,就是大笨蛋了。
第九章 權力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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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抵谷城城外的碼頭時,天仍未黑。
  房生興高采烈的扯著項少龍要下船去胡混時,給張泉叫著項少龍道:“鳳小姐要用車,你去准備一下。”
  項少龍愕然道:“車在哪里?”
  張泉不悅道:“你的眼睛長出來是用來瞧屁股嗎?碼頭上不見泊了輛馬車在?”
  項少龍話才出口,便知要挨罵。
  馬車雖在另一艘船上,這時該已駛了下來,只不過他心中焦急難以逃遁,才胡亂說話。
  房生暗地扯了他一把,他知机的隨房生由踏板走下船去。
  方寸大亂間,忽地有人在背后向他猛力一推,他失惊無神下,失去平衡,往前跌去,撞到房生背上去。
  兩人蹌踉滾下跳板,直跌到碼頭的實地去,若非跳板兩邊有扶手圍欄,說不定會掉進河里去。
  項少龍爬了起來,房生捧著左腳,痛得冷汗直冒,臉容扭曲。
  船上響起哄然大笑。
  只見谷明等一眾御者,擁著個矮橫力士型的壯漢,正向他們捧腹嘲笑。
  有人叫道:“看沈良你個子高大結實,原來是銀樣蜡槍頭,中看不中用。給我們巫循大哥無意輕碰了一下,便跌個四腳朝天,還說什么精通武技。”
  項少龍認得說話的人叫富嚴,乃谷明那党御者的中堅分子,同時暗暗記著那叫巫循的家將。
  張泉出現在船梢處,向谷明他們怒喝道:“什么事?”
  谷明好整以暇道:“他兩人連走路都不會,怪得誰來。”
  接著爭先恐后奔下碼頭,呼嘯去了。
  張泉怒瞪了跌得灰頭土臉的項少龍一眼,罵了聲“沒用的家伙”,轉身去了。
  項少龍動了真怒,默默扶起房生,房生仍慘叫連連,道:“我的腿斷了!”
  項少龍恨不得立即去追谷明等人,把他們殺得一個不留,歉然道:“是我累了你!”
  房生苦笑道:“他們原是要弄傷你,教你不能駕車,唉!今晚我和你都不用去尋樂子了。”
  這時有几名御者奔了下來,協助項少龍把房生扶上船去。
  快到甲板時,有女聲嬌喝道:“你們在弄什么鬼,竟敢阻著鳳小姐的路。”
  項少龍心叫不妙,低了頭躬著身,扶房生移往一旁。
  偷眼一瞥,戴了面紗的鳳菲盈盈俏立眼前,旁邊是那仍穿男裝的小屏儿和另四名俏婢,在十多名家將簇擁下,這美女正打量自己。
  那小屏儿顯然認不出自己來,一臉怒容道:“發生了什么事?”
  張泉和另一人不知由什么地方鑽了出來,待要說話,旁邊那長相頗英俊的中年人搶著道:“只是發生了無意的碰撞。”接著向項少龍喝道:“你就是那新來的家伙嗎?真沒用!還不快滾下去,難道要大小姐等你嗎?”
  張泉听他指桑罵槐,臉色一變。
  鳳菲那妙比仙樂天瀨的聲音在面紗內響起道:“沙副管事!”听來隱帶責怪口气。
  沙立目的已達,得意洋洋的閉口不語。
  鳳菲瞧了項少龍一眼,淡淡道:“以后小心點好了,扶了房生回房后,再下來給套車吧!”
  項少龍抹過一把冷汗,知道她們主仆果然認不出自己來。
  看著她在前呼后擁中步下跳板,心中只能苦笑。
  這么一來,他就休想可開溜了。
  何況他感到房生一天腿傷未愈,自己也該留下來照顧房生。
  這就是他項少龍做人的原則了。
  不知何時,雪粉又開始降下來。
  在黃昏的朦朧光線下,細雪輕柔無力地飄舞著,似很不情愿才落到地上結束了那短暫而動人的旅程。
  一切都放緩了,被淨化了。
  項少龍策著健馬,載美而行。
  前方四名家將開路,后面還隨著八名家將。
  魏兵的指揮偏將敖向亦帶了十多名親隨,伴侍兩旁,益發顯出風菲備受各國權貴尊重的身分。
  她就像二十一世紀色藝雙絕的藝人,譜出的曲詞均盛行一時,非是一般出賣色相的歌伎所能相比。
  在這种前呼后擁的情況下,項少龍縱沒房生這負擔,亦溜不了。
  非是沒有可能,而是會教敖向生疑。
  最妙是敖向自然以為項少龍是已替鳳菲辦事多年的御者,故對他半點都不起疑心。
  他完全不知目的地在哪里,只知追在前方家將的馬后。
  蹄聲嘀嗒中,車馬隊暢通無阻的開入陷在一片白茫茫的古城里。
  大多店舖均已開門,但仍可從招牌看出此城以木工、繡工、織工和縫工等工藝為主。
  項少龍雖非對文化有深厚認識的人,但因觀察力強,感覺此城比之以前到過任何這時代的城市,都多了一份書香和古色的气氛。
  此時敖向策馬來到馬車旁,垂頭向鳳菲說話道:“昔年舊晉韓宣子來到魯國,看到魯太史所藏典籍,大歎‘周禮盡在魯矣’,鳳小姐故地重游,當有所感。”
  項少龍心中一動,這才知道此城原屬魯國,魯亡后不知何時落人魏人之手。
  連孔夫子都是在這土地上出生,難怪會有一种他國沒有的文化气息。
  鳳菲幽幽一歎道:“也正因此累事,若非我們魯人頑固守舊,抱著典籍禮樂不放,也不致始受制于齊,繼受制于吳、越;雖得君子之邦的稱譽,還不是空余亡國之恨。敖大人過譽了。”
  項少龍听她語气蕭颯,心中一陣感慨。原來她非是宋國公主,而是魯國公主。不過魯宋相鄰,更說不定兩國都和她有點關系。
  敖向這著馬屁拍錯了地方,尷尬地東拉西扯了兩句后,見風菲全無說話的興趣,知机地退回原處。
  馬隊左曲右轉,逐漸离開了大道,朝城西偏僻處走去。
  在風燈的光芒中,凄風苦雪之下,就像在一個永無休止的夢境中前進。
  項少龍感受到身后美女重回故國的黯然神傷。想像著將來小盤統一天下時,敖向等都會變成像她般的亡國之人,禁不住又是另一番感慨。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這或者可作現時東方六國的寫照。
  馬隊穿過一片疏林后,在一處陵寢停下來。
  項少龍心中恍然,原來鳳菲到這里來是要祭祀某位先祖故人。
  鳳菲等魚貫下車,由敖向陪伴著朝陵墓走去,沒在林木后。
  項少龍和一眾家將魏兵留在原地,不一會隱有哭聲傳來。
  當她們回頭時,除鳳菲被面紗遮著看不見臉容,小屏儿等都哭腫了秀眸。
  回到船上,已是深夜。
  谷明等全溜到岸上花天酒地,剩下一臉憤慨的房生。
  項少龍見他的左腳胡亂扎了些布帛,問道:“怎樣了?”
  房生兩眼一紅道:“若我的腳好不了,就要找他們拼命。”
  項少龍曾受過一般接骨駁骨的跌打醫術訓練,將扎著的布帛解了開來,摸捏研究一番后,松了一口气道:“只是骨頭移了位,來!忍點痛。”
  房生慘叫一聲,淚水奪眶而出時,項少龍亦完成了壯舉。
  房生站起來試著走了兩步,大訝道:“沈兄确有一手。”
  項少龍拍拍身旁的席子,笑道:“坐下來,我有些話想和房兄說。”
  房生這時的心情和剛才已是天淵之別,欣然坐下道:“沈兄請說!”
  項少龍由怀里掏出那兩錠黃金,用手掌托著,送到他眼皮子下。
  房生的眼睛立時瞪大至极限,呼出一口涼气道:“天!這是黃金。”
  只這么兩錠金子,便夠普通人一世無憂。
  項少龍把金子塞入他手里,低聲道:“這是你的了。”
  房生猶豫了一下,才搖頭道:“我怎能受沈兄的金子呢?”
  項少龍騙他道:“我共有十錠這樣的黃金,都是無忌公子自知不免的時候分贈給我的,房兄盡管要了它們,然后詐作跌斷了腿,离開這小人當道的歌舞團,追求自己的理想生活。”
  房生抓緊了金子,訝道:“沈兄身家如此丰厚,何用來到我們處混日子呢?”
  項少龍胡謅道:“實不相瞞,我今趟是借机离開大梁,自無忌公子死后,我們這些舊人無人敢用,我又不甘于平淡,遂乘机到齊國來碰碰運气的。”
  房生感激零涕道:“大恩不言謝,有了這兩塊金子,加上我這兩年的積蓄,明早我便向小姐請辭了。”
  想了一想又道:“不若我們一起走吧!沙立那人心胸狹窄,定不會放過你的,張泉則只是利用你,就算沈兄死了,他亦不會掉半滴眼淚。”
  項少龍微笑道:“房兄走了,我再無后顧之憂,我們那一跤絕不會白摔的。”
  房生呆望著他,就在這刻,他感到項少龍活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
  當晚房生已迫不及待,向張泉表示了因腿傷而要离團。
  張泉毫無挽留他的意思。借口是他自己离職,隨便給了他微不足道的十來個銅錢,便著他明早离船。
  房生憤然告訴項少龍,本該有一筆可觀的安休費給他。不用說已落到張泉的行囊里。
  當然他不會真的把這放在心上,因為那兩錠金子已令他心滿意足。
  翌晨項少龍送他下船,正猶豫好不好隨他一同失蹤時,谷明等人回來了,經過時對兩人冷嘲熱諷一番,這才登船。
  項少龍又見碼頭間滿布魏兵,船上的張泉則是虎視眈眈,便与房生道別,壓下心中的沖動,返回船上去。
  船隊開出。
  項少龍見其他仆人御者,都如避瘟神般不敢与他交談,張泉那批人又當他是廢物般不再理睬他,心中好笑,取過早飯,躲到甲板一角吃了起來。
  心中卻在盤算如何狠狠鬧他一場,好迫鳳菲把自己辭退,那就可大搖大擺地的离開,誰都不會對他生疑。
  不過時間須拿捏恰當,最好是要在下一站補充食物用水之前生事,那便可順理成章于泊碼頭時給赶下船了。
  初時他還對搶了人家的飯碗有點內疚,現在卻知是幫那人擋了一場災禍。
  谷明那些人顯是奉了副管事沙立之命,誓要把他迫走。
  那沙立賣相不俗,可能正是憑此天賦條件,勾搭上某一個頗有權力的婢子,實力增加后就來謀奪張泉這可賺錢的大肥缺。
  左思右想時,眼前出現了一對小靴子。
  項少龍愕然上望,剛好給人家姑娘胸前的插云雙峰擋著了視線,看不到她的模樣儿,吃了一惊下長身而起,原來是二小姐董淑貞的近身寵婢小玲姐。
  她似笑非笑地瞅了他兩眼,冷哼道:“你就是那愛鬧事的沈良了?”
  項少龍已決定了在下一站离船,那還須賣她的賬,回复以前叱吒風云的气概,微笑道:“小玲姐過獎了,沒有人起哄,那鬧得出什么事來呢?”
  小玲姐怎想得到項少龍會如此針鋒相對,一愕下變臉道:“好膽!你知否和誰人說話。”
  項少龍雙手環抱胸前,淡然自若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万事都逃不過一個理字,我現在孤身一人,人家卻是成群成党,小玲姐給我來評評看,誰才有鬧事的資格?”
  小玲姐登時語塞,說到雄辯滔滔,她怎是見慣大場面的項少龍的對手,气得臉都脹紅了,狠狠盯了他几眼,才叉腰嬌叱道:“你是否不想干了!”
  項少龍好整以暇道:“這怕該由張管事或鳳小姐決定吧?”
  小玲姐一向只有她罵人,那曾給項少龍這种身分的下人頂撞過,气得七竅生煙,跺足走了。
  項少龍看著她走到另一邊谷明那群人處,把谷明召了入艙,心知肚明好戲正在后頭,暗覺好笑,掉頭欣賞停了雪后兩岸的美景。
  他几乎可肯定沙立勾上的人就是這個頗有姿色的婢女小玲姐,背后可能更得到歌舞團內第二號人物董淑貞的支持,才敢挑戰張泉的權力。
  當他正思索逃回秦境的路線時,肩頭給人拍了一記。
  項少龍別頭看去,入目是一名家將,也是昨晚護送鳳菲到城內祭祀的其中一人。
  那家將道:“張爺要見你!”
  項少龍見他說話時雙目不敢直視自己,那還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微笑道:“這位大哥怎么稱呼?”
  那人道:“我叫許然,隨我來吧!”
  項少龍心中一熱,手腳同時發痒,隨他進艙去了。
第十章 事与愿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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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跟著許然,舉步進入船艙,來到一道門前。
  許然停了下來,把門向內推開少許,示意道:“張爺在里,你自己進去吧!”
  廊道上出奇地沒有人。上層卻傳來曼妙的樂聲歌聲,安排這种情況下對付他項少龍,就算打得他殺豬般慘叫,也不會有人听到。
  項少龍微微一笑,猛地以肩頭用力撞在許然肩上。
  許然猝不及防下,惊呼一聲,蹌踉跌進艙房里。
  一個黑布袋罩了下來,把許然的頭臉罩個結實,接著許然被拖入房內,谷明、富嚴等四,五名御者,加上巫循等三名家將,扑了過去毫不留情地拳打腳踢。
  項少龍閃入艙內,順手把門關上時,許然已頹然蜷臥地上,痛得曲成似一只煮熟了的蝦般的可怜樣儿。
  這些人也太性急緊張,竟然分辨不出無論衣服体型,許然和項少龍都有很大的分別。
  谷明首先瞥見站在入門處的不是許然而是項少龍,駭然張口,指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這時其他人始發覺打錯了人。
  項少龍搖頭歎道:“你們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錯事嗎?”
  驀地標前,欺到巫循矮壯的身側,一記膝撞,頂在他下陰處。
  早在二十一世紀時,項少龍便是鬧事打架的高手,深明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之道。
  巫循那种体型,肩寬脖粗,最具勇力,否則也不能推得下盤穩扎的項少龍滾下跳板去,所以他一出手,就以巫循為第一個目標,且命中他的要害。
  他胜在速度,教巫循不及擋架。
  下一刻他已到了另兩名家將中間,左右開肘,狠撞在兩人肋下處。
  這种近身戰術,最适合在這种狹窄的環境施展。亦教對方摸不著他的位置,并以敵人的身体作掩護。
  兩名家將痛得慘叫側跌。
  項少龍這時已扑到富嚴身前,側頭避開他照面打來的一拳,兩手箍上他的脖子,連著兩下膝撞,頂在他腹下。
  又側飛一腳,把另一名御者踢得飛跌開去,“砰”一聲撞在艙壁處。
  上層的樂聲恰巧奏至高潮澎湃的精彩處。似在為項少龍助威。
  不知誰人從后箍著項少龍,項少龍放開富嚴,任他跪倒地上,再使了下柔道的身法,轉身把后面的人摔過頭頂,擲往窗門的方向。
  “砰!”的一聲,那人背脊狂撞在窗門旁的艙壁上,滾倒牆角。
  谷明和另兩名御者扑了上來,項少龍施展擒拿手法,一把扭著其中一名御者的手腕,曲膝連續在他小腹處凌空以腳側掃了兩記,痛得那人整個彎了起來。
  項少龍用力一扯,被制的御者蹌琅与另一名御者撞作一團。
  谷明扑到項少龍前,先前中招的兩名家將才剛爬起來,卻呆若木雞,變成一對一的局面。
  谷明臉容扭曲,雙目凶光四射,由怀里拔出匕首,當胸刺至。
  項少龍使了一下假身,避過匕首,撮手成刀,狠狠劈在他手腕處。
  谷明匕首墮地,失勢前跌。項少龍乘机一拳劈在他背心處。
  這橫行霸道的御者立時跌了個四腳爬爬,狼狽之极。
  “鏘鏘!”那兩名回過神來的家將發起了凶性,拔劍扑到。
  血浪亦离鞘而出,化作漫天劍影。
  那兩人怎想得到這世上竟有人使劍使得如此神乎其技,惊呼聲中,手中長劍甩手丟地,腕口鮮血涌出。
  項少龍還劍入鞘,迫了上去,鐵拳左右開弓。
  骨折聲和慘叫合奏般響起,只三數拳,兩人再爬不起來。
  谷明掙起來時,給項少龍壓到艙壁去,重重在小腹打了四拳,立時口逸鮮血,貼著艙壁滑坐地上。痛不成聲。
  艙門倏地推了開來,接著是小玲姐的尖叫聲。
  此時艙內除項少龍外。已再沒有人能以自己的气力站起來了。
  項少龍好整以暇的拍拍雙手。微笑道:“小玲姐你好,還不去告小人一狀,好革掉小人的御者之職?”
  小玲姐俏臉血色退盡,不能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嘴唇顫震,卻是說不出話來。
  其中一名家將勉力跪起來,旋又咯出一口血,再倒回地上去。
  項少龍一對虎目射出冷酷無情的光芒,同小玲姐迫去。
  小玲姐尖叫一聲,亡命逃了。
  項少龍伸了個懶腰,暗忖离船的時間怕該到了吧。
  寬大的艙廳里,項少龍昴然立在廳心處。
  鳳菲仍戴著輕紗,女扮男裝的小屏儿肅立其后。
  歌伎團的第二號人物董淑貞首次亮相,坐在鳳菲之側,旁邊是仍有余悸的小玲姐。
  董淑貞年在二十許間。生得美貌异常,眼如點漆,非常靈活,一副精明厲害的樣子。
  樂師之首云娘亦有在場,坐在鳳菲另一邊,半老徐娘,但姿色仍在,反多了分年輕女子所欠的成熟風情,性感迷人。
  張泉側坐一旁,神情興奮。
  沙立亦被召由另一艘船過來參与這場“審判”,坐在張泉對面,雙目凶光閃爍。一副要擇人而噬的模樣。
  兩男三女的座位,像一面張開的扇子般對者卓然而立的項少龍。
  至于昆山等一眾家將,則排在兩旁和入門處:二十多人肅靜無聲,使气氛更是沉重。
  谷明、富嚴、巫循、許然等人已包扎妥當,虛弱無力地頹然坐在一旁,像一群斗敗了的公雞,可怜亦复可笑。
  董淑貞首先發言道:“沈良,這是什么一回事,自你來后,便屢生事故,可知我團嚴禁私斗?”
  她的聲音清越嘹亮,余音鏗鏘,唱起歌來必是非常動听。
  項少龍環視全場,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自己身上,惟只鳳菲有點莫測高深,淡淡一笑,故意沉下嗓子道:“若想知道是什么一回事,何不問問小玲姐,她是策划的人,自然知道得比我更清楚。”
  沙立插入怒喝道:“沈良你是什么身分,竟沒上沒下的,還不給我跪下。”
  項少龍雙目寒芒亮起,冷冷瞪著沙立,卻不說話。
  家將中屬沙立派系的立時群情洶涌,怒喝連聲。
  風菲嬌喝道:“給我住嘴!”眾人這才靜下來。
  項少龍手按劍柄,仰天大笑道:“士可殺不可辱,男儿膝下有黃金,若要我為沙立這种卑鄙小人折腰,那可要殺了我才辦得到。”
  沙立霍地起立,手按劍把,怒喝道:“讓我來取你這大膽奴才的狗命。”
  項少龍油然笑道:“你若是我十招之敵。我便向你叩十個響頭。”
  沙立气得一張俊臉陣紅陣白,只是不敢拔劍。
  張泉推波助瀾道:“沙副管事若有真本領,我張泉樂于一開眼界。”
  一直沒作聲的云娘歎了一口气道:“這么吵吵鬧鬧的,成什么体統,更不能解決事情。”
  沙立乘机下台,气鼓鼓的坐回席位去。
  鳳菲柔聲道:“好了,讓我們平心靜气來把事情弄清楚,巫循你乃家將之首,告訴我這是什么一回事。”
  巫循顯是頭腦簡單的人,不善言詞,愣了片晌,脹紅了臉。卻無辭以對。
  谷明搶著道:“這事是由沈良惹起,我們一眾兄弟在艙內耍樂,沈良。”
  小屏儿嬌叱一聲,打斷了谷明,說道:“小姐問的是巫循,怎到你這奴才插嘴?”
  谷明委屈地把余下的話吞回肚子里。
  巫循醒覺過來,顫聲道:“是的,沈良闖進來沒頭沒腦的對我們拳打腳踢,就是這樣了。”
  張泉失笑道:“他又怎會知你們躲在那個艙房內耍樂呢?”
  巫循再次語塞。
  沙立大急道:“大管事是否要縱容凶徒,現在擺明沈良是行凶傷人,只看現在他那大膽無禮的樣子,就知此人狂妄了。”
  董淑貞正用神打量項少龍,皴眉道:“你們給我先靜下來。”
  轉向項少龍道:“沈良你有什么話說?”
  項少龍那會作甚解釋,瀟洒地攤手道:“我沒有話好說,只要二小姐一句話。我便自行离去,把事情了結。”
  張泉色變道:“你怎可全不辯白就退出。”
  項少龍冷冷啾了他一眼。悶哼道:“張爺肯聘用我,亦是出自私心,現在我沈良醒悟了,再不會被你利用,還留在這里干嗎?”
  張泉勃然大怒,額角青筋跳現,一時气得說不出話來。
  小玲姐冷笑道:“你這以下犯上的奴才,打傷了人,走得那么容易嗎?”
  董淑貞打斷她道:“小玲住嘴!”
  小玲姐一向得董淑貞愛寵,少有給她這么當眾責罵,嚇得噤若寒蟬,再不敢說話。
  項少龍本心中好笑,悠然靜待被赶离歌舞團的判決。
  他故意將決定送到董淑貞手上,就是看准她要維護自己的丫頭,現在听他喝止小玲姐,立時暗叫不妙。
  艙廳內鴉雀無聲,只有張泉和沙立沉重的呼吸聲。
  董淑貞先望了出奇地沉默的鳳菲一眼。再環顧諸人后,最后目光來到項少龍臉上,輕蹙秀眉道:“現在已非誰動手傷人的問題,而是沈良你目無尊卑的態度。”
  頓了一頓續道:“你顯然并非平凡之輩,但這只是一個歌舞伎團,容納不下你這种人,所以……”
  項少龍正心中謝天謝地時,鳳菲打斷董淑貞的話道:“且慢!”
  眾人愕然朝她望去。
  項少龍心中叫苦,若鳳菲認出了他來,那就糟糕之极了。
  自己已故意改變聲音神態,樣子又變得厲害,她對自己更是只有一面之緣,理該可把她瞞過的。
  鳳菲在眾人目光中,幽幽歎了一口气道:“想不到我們小小一個歌舞伎團,也會生出這么多事故。這事罪不在沈良,而在于管事的人。一向以來,我都忍著不出聲,豈知現在你們更變本加厲,我再不能不說話了。”
  項少龍放下心來,但又知道不妙,若不被赶走,豈非要隨團到齊國去?張泉、沙立和小玲姐同時色變。
  董淑貞也感到不大自然,鳳菲這么說,也有怪責自己的意思。
  鳳菲淡然道:“沈良你放心為我駕車。以后若有任何人敢惹你,就直接向我報告。”
  項少龍楞在當場,恨不得痛哭一番,以表示心中失望。
  若他堅持离開。就是于理不合。
  以為他是沈良的張泉現在恨他入骨,說不定更會生出疑心或坏心。
  只好施禮謝恩。
  鳳菲接著朝張泉和沙立兩人望去,緩緩揭開面紗,露出可比擬紀嫣然和琴清的絕世玉容。
  不過此時她鳳目生寒,神情不悅。
  張泉嚇得跪了下來,叩頭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沙立不知是否有恃無恐,竟仍硬撐道:“大小姐,事發時小人并不在船上……”
  小玲姐尖叫道:“你竟敢說這种話?”
  董淑貞怒喝道:“小玲跪下。由今天起,我再不用你侍候!”
  小玲姐嬌軀劇顫。哭倒地上。
  沙立知道不妙,這時才跪下來,不迭叩頭。
  鳳菲淡淡道:“待會船泊碼頭后,沙立你立即給我有那么遠就滾那么遠,否則休怪我辣手無情。”
  轉向張泉道:“念在你跟了我這么多年,亦肯知机認錯。便讓你降級為副管事,有關錢銀往來的事,暫改由云娘負責。至于谷明等犯事者,一律扣起今月的工錢,异議者立即逐走。”
  言罷不理沙立的哀求,起身离去。包括董淑貞在內,都嚇得跪伏地上。
  項少龍無奈跪下,心中卻在盤算應否和沙立一起“有那么遠就滾那么遠”
  鳳菲如此精明果斷,确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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