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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尋秦記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四章 正面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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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繆毒皺眉道:“究竟是什么急事呢?可否派遣下人去做?眼下酒菜還未陳上!何況還有我特別為大人安排的歌舞表演呢。”
  蒲鵠也道:“項大人身子都未坐暖,就赶著要走,我們怎都不會放過你的。”
  項少龍暗罵自己糊涂,這事确可差人去辦,烏言著就是最佳人選,只要由他通知滕翼,再由滕翼找昌平君商議便成了。陪笑道:“是我一時急得糊涂了,這就去吩咐下人,請各位原諒。”
  繆毒等這才釋然,放他离去。
  項少龍步出大堂,來到外進的小廳堂處,荊善等正在大吃大喝,又与侍候他們的俏妓打情罵俏,樂不可支,偏是見不到烏言著。
  問起時,烏光惶恐道:“烏著大哥溜了去找他的老相好,項爺莫要見怪他。”
  項少龍怎會見怪他,本想改派荊善,但想起不如趁机到外面松弛一下,問明了烏言著要去的地點,想出去時,眾衛慌忙站了起來。
  項少龍早厭了終日有人跟在身后,又見他們正吃喝得不亦樂乎,勸止了他們,一個人溜了出去。
  踏步林中幽徑上立時精神一振,想起家有嬌妻愛儿,卻要在這种勾心斗角的場合与人虛与委蛇,只好大歎何苦來由。
  不一會轉上通往主樓的大道,一來夜幕低垂,二來他只是孤身一人,故雖不時碰上提燈往其他別院去的婢仆客人,都以為他是一般家將從衛之類的人物,沒對他特別留心。
  快到主樓時,忽然見到伍孚匆匆赶了出來,沒有提燈,就在他身旁,不遠處低頭擦身而過,轉入一條小路去,一點不知他的存在。
  項少龍心中一動,閃入林中,迅速跟在他身后。
  若非見他是朝醉風四花居住的那片竹林奔去,他絕不會生出跟蹤的念頭。
  因為四花現在全体出席了繆毒的晚宴,伍孚又該忙于招呼賓客,實在沒有到那里去的理由。除非是有人在等候他。
  能在任何一花的閨閣等候伍孚去說話的若不是呂党就是繆党的人,其他人怎敢和這兩党的人爭競。
  眼下繆毒等全在別院里,那豈非是呂不韋方面的人在那里等著嗎?
  項少龍展開特种部隊的身手,緊跟在伍孚身后,不片晌抵達了竹林處。
  只見入口處人影憧憧,把伍孚迎了進去。
  項少龍生出望洋興歎的頹喪感覺,上次是因有韓闖掩護,才能潛入這成陽所有好色男人都渴望能留宿一宵的“竹林藏幽”內。現在自己連一條攀爬的勾索亦欠奉,要潛進去只是痴人說夢吧了!
  正想离開時,腦際靈光一閃。
  伍孚不是說過可以偷听醉風四花的臥房,而她們卻懵然不知嗎?
  想來這該不會是假話,因為只要項少龍加以追查印證就可揭破伍孚是否在說謊。這种監听工具,极可能是像在信陵君臥房里那條能監听地道內聲息的銅管一類的設備,自不應裝在林內四座小樓任何一幢內,否則早就給識破了。
  但亦該裝設在附近,否則距离過遠,傳真度會大打折和。
  項少龍那還遲疑,沿著竹林搜尋過去,不一會在竹林另一方發現了一排四間擺放雜物的小屋,后面就是高起的外牆了。
  忙打亮了火熠子,逐屋搜尋起來,不一會發現其中一間的內進特別干淨,裝設四個大柜,与其他三間堆放雜物的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覺,而且還全上了鎖。
  項少龍急忙取出飛針,不片刻便把其中一個簡陋的鎖頭弄了開來,拉開柜門,忍不住歡呼起來。
  只見一根銅管由地上延伸上來,尾端像細小喇叭,剛好讓人站著時可把耳朵揍上去。
  總算伍孚這小子沒有在這裝備上欺騙他。
  不過這道根銅管顯然不是通往伍孚要到的那座小樓去,因為听不到半點的聲息。
  項少龍再試著弄開其他柜門,到第三個時,其中一根隱聞聲息,忙把耳朵湊上去。
  聲響傳來,似乎是酒杯相碰的聲音。
  好一會后,一把男人的笑聲響了起來。
  由于人聲通過這長達十多丈的銅管,不但聲音變質,還不太清晰,所以一時無法辨認出這是伍孚還是什么人。
  接著一個男人說話道:“仲父的妙計真厲害,項少龍雖然其奸似鬼,仍給小人騙得深信不疑。”
  項少龍那還認不出這是伍孚在說話,恨得牙都痒了起來。
  另一把男聲笑道:“主要還是靠伍樓主的本領,仲父這條連環妙計才可派上用場,异日儲君若出了事,誰都不會怀疑到我們身上去了。”
  只听語气,便知說話的是管中邪。
  項少龍暗叫好險。
  若非神差鬼使,教自己听到他們的說話,這個跟斗就栽得重了,可能會永不超生呢。
  由此可見小盤确是真命天子秦始皇,故能鴻福齊天。
  而呂不韋輸的卻是運气,又或可能存在于虛緲中的天命。
  同時也感心中煩厭。
  呂不韋的陰謀毒計不但層出不窮,還要不停接踵而來,自己何時才會有點安閒日子過?
  惟有寄望黑龍的出世了。
  呂不韋的聲音由銅管傳入他耳內道:“美美仍在陪那反骨賊子嗎?”
  伍孚答道:“仲父請放心,項少龍給我嚇得三魂不聚,根快會找借口离開,好去通知儲君。而且小人早告訴了繆毒,美美今晚只可留到戊時末,屆時小人會去把美美接回來的。”
  呂不韋冷哼一聲,不屑道:“這假閹賊子竟敢和我呂不韋爭女人,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
  項少龍听了一會后,知道再听不到什么東西,把柜鎖還原后,匆匆溜了出來。
  回到繆毒等所在的別院,赫然見到邱日升和渭南武士行館的三大教席國興、安金良、常杰全來了,坐在新設的四席處,同時多了四位陪酒的美妓,姿色又稍遜于侍候韓竭和令齊的丹霞和花玲。
  見他回來,首先發難的是楊豫和單美美,繆毒和蒲鵠等則同聲附和,責他藉詞逃席,否則怎會這么久才回來。
  項少龍比之剛才可說是判若兩人,心情大异。先与邱日升等客气打招呼,接著洒然自罰一杯,終平息了“公憤”。
  邱日升与他對飲時,神態出奇地冷淡。安金良和常杰則仍帶有敵意,反是國興這既得利益者執足下屬之禮,雖仍稍欠熱情,但項少龍已感覺到他有感激之心。
  繆毒對邱日升等人的態度顯然并不滿意。頻頻以眼色示意,邱日升卻裝作看不見,气氛登時异樣起來。
  項少龍這時又發覺單美美看自己時俏目隱含深刻的仇恨和憎惡,暗忖心理的影響竟是如斯厲害,因再不相信伍孚的話,所以觀感完全改變過來。
  現時大堂八個酒席,就只項少龍一人沒有侍酒的姑娘。
  菜肴此時開始瑞上,用的是銀筷子,以防有人下毒。
  繆毒道:“蒲爺一向不會空手訪友,今趟來咸陽,就帶來了個集天下美色的歌舞姬團,以供我等大開眼界,其台柱三絕女石素芳,更是聲、色、藝三絕,顛倒眾生。”
  項少龍心中大訝,听繆毒這么說,這顯然是個職業的巡回歌舞團,并不附屬于任何權貴。在此處處強權當道的時代,石素芳如何仍能保持自由之身,能夠隨處表演呢?
  在這古戰國的時代里,無論個人或團体,除一般平民百姓外,都含有某种政治意味或目的。照理這個歌舞團亦不例外。只就它与蒲鵠拉上關系,就大不簡單。
  蒲鵠得意洋洋道:“本人費了兩個月時間,親到邯鄴找著團主金老大,甘詞厚幣,才說得動他帶團到咸陽來,已安排好在春祭晚宴上表演助興,今晚可說是先來一場預演。”
  邱日升插口道:“听說“三絕女”石素芳与那晚在仲父府技懾全場的齊國“柔骨美人”甫宮媛,以及燕國有“玲瓏燕”之稱的鳳菲,合稱三大名姬,想不到今天的成陽一舉來了兩姬,我等确是眼福不淺。”
  項少龍這才知道那晚行刺自己的柔骨女名叫甫宮媛。
  三大名姬內,至少有一個是出色當行的女刺客。
  其他兩個又如何?
  項少龍不禁生出好奇之心。
  繆毒邪笑道:“仲父想必嘗過柔骨美人的滋味,不知蒲爺可曾試過石素芳的房內三絕,又能否透露一二。”
  所有男人都笑了起來,眾女則嬌嗔笑罵,她們都習慣了男人這類露骨言詞,亦知道怎樣作出恰當的反應。
  項少龍卻是心中暗笑,繆毒重用這种只懂風月之徒,實已种下敗亡之因。
  蒲鵠先陪眾人笑了一會,才道:“假若這么容易可一親香澤,石素芳恐已給人收于私房了。石素芳每到一地,均要有人保證不會被迫賣身,今朝的保家就是蒲某人,試問蒲某豈能作監守自盜的卑鄙之徒?”
  坐在邱國升下席的安金良正嚼著一片雞肉,含糊不清地咕噥道:“那就太過可惜了!”
  登時又引起一陣哄笑。
  楊豫此時站了起來,提著酒壺來到項少龍旁,雙膝先触地,再又坐到他小腿上,笑饜如花道:“項大人,讓奴家敬你一杯!”
  項少龍瀟洒舉杯,讓她斟酒。
  繆毒笑道:“豫姑娘既對項大人有意,項大人不若就把她接收過去吧,保證她的榻上三絕,不會比石素芳遜色。”
  眾人再次起哄,推波助瀾,只有邱日升等臉露不屑之色,對項少龍仍是很有芥蒂。
  項少龍見這風韻迷人的美女赧然垂首,不胜嬌柔。就算當作她是在演戲,仍感一陣強烈的沖動。這是男人与生俱來對美女的正常反應,尤其想到她可能毒如蛇蝎,更添另一番玩火般危險刺激的滋味。
  哄笑聲中,楊豫仰臉橫了他千嬌百媚的一眼,又垂首櫻唇輕吐道:“若項大人能騰出少許空間,楊豫愿侍候枕席。”
  道兩句話,由于音量极細,只有項少龍得以耳聞,倍增暗通款曲的纏綿滋味。
  項少龍目光落在她起伏有致的酥胸上,差點脫口答應。幸好最近每天雞鳴前便起來練劍,把意志練得無比堅毅。低聲道:“心結難解,請豫姑娘見諒。”
  楊豫以幽怨得可把他燒熔的眸子瞅了他一眼后,退回繆毒一席去。
  項少龍主動舉起酉杯,向各人勸飲,眾人哄然舉杯,但邱日升方面除國興外,其他人的神態就勉強多了,只是敷銜了事,熱情欠奉。
  接首邱日升和蒲鵠對飲了一杯。
  項少龍正奇怪為何繆毒似乎一點控制不了邱日升時,剛巧見到蒲邱兩人交換了個大有深意的會心微笑,靈光一閃,想通了繆毒和邱日升的關系。
  邱日升以前是陽泉君的人,傾向小盤之“弟”成喬。現在他仍是成喬派,但卻改為与杜璧和蒲鵠勾結。
  杜璧和蒲鵠勢力雖大,卻是集在東三郡方面,那亦成了成喬的根据地。
  這可是呂不韋一手做成,故意留下這條尾巴,使朱姬和小盤不得不倚仗他去對付。
  但杜璧等亦希望插足到咸陽來,于是才有邱日升詐作投靠繆毒,使呂不韋亦礙著朱姬奈何不了他們。
  奇怪复雜的關系就如此形成了。
  他當然不會把觀察得來的寶貴責料透露給繆毒知道。
  呂不韋在玩權力平衡的游戲,他也只好奉陪。
  有了這种体會后,項少龍登時知道自己成了蒲鵠、杜璧和邱日升一方的首要攻擊對象。
  只要自己一死,便可立即打破了咸陽各大勢力的均衡局面。
  對蒲杜等人來說,自然是愈亂愈好。
  現在秦國軍方反對呂不韋的人絕非少數,只要杜璧能聯結其中最大的几股力量,例如王齒、王陵、王翦,又或昌平君、安谷奚等,成喬便大有把握与呂不韋表面支持的小盤爭一日之短長了。
  只要去了小盤這最大障礙,成喬就是大奏的當然繼任者了。而這首要之務就是干掉他項少龍,使咸陽陷進亂局中,他們才可混水摸了小盤這條大魚。
  就在此時,他看到邱日升頻頻用眼色向國興示意,好一會后,國興才不大情愿地道:“大將軍這兩天不知是否有閒情到我們行館表演一次刀法讓我們大開眼界呢?”
  同一樣意思的話,比起決戰前那晚國興在醉風樓說出來的,已完全沒有了那种劍拔弩張的味道了。可知紀嫣然的感之以義,小盤的誘之以利,已多多少少打動了他。
  說到底,以小盤為首的政治集團,始終是當時得勢,國興以前因先依附了楊泉君,才會無門路加入項少龍的一方。現在得此良机,要他再為邱日升犧牲實是何其難矣。
  項少龍尚未說話,繆毒故作茫然道:“大將軍如有神助的刀法,國大人不是曾親眼目睹嗎?為何仍要多此一舉,再見識多一次呢?”
  這几句話极不客气,顯示繆毒非常不高興。
  邱日升哈哈一笑道:“正因為項大人刀法如神,我等才要請大人到行館措點一下手下儿郎,內史大人誤會了。”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若邱館主答應明天親自下場,我項少龍怎也會到行館去聆听教益。”
  此語一出,包括蒲鵠在內,眾人同時色變。
  這几句話雖是客客气气道出來,但擺明項少龍有殺死邱日升之心,而且事后誰也不敢追究,因這是邱日升咎由自取的。
  蒲鵠和邱日升色變的原因,就是感到項少龍已看穿他們和繆毒的真正關系,才如此不留情面。
  繆毒等色變的原因,就是項少龍此語既出,以邱日升的身分地位,就算明知必敗,也只有挺身應戰,再無回轉余地。
  單美美等諸女卻是被項少龍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所震撼,芳心悸動。
  果然邱日升仰天長笑,豪气干云道:“近年來從沒有人像項大人般肯与本館主玩上兩手,明天午時,邱某人就在館內恭候大駕。”
  話畢霍地站起來,向蒲鵠和繆毒等人略一施禮后,拂袖去了。
  國興等只好匆匆施禮,隨他离去。
  大堂的气氛一時尷尬之极。
  眾人臉臉相覷,想不到邱日升气量如此淺窄時,伍孚一臉疑惑地走了進來,遠頻頻回頭朝邱日升消失的方向望去。
  項少龍笑道:“伍樓主是否要來接美美去与仲父相見呢?”
  繆毒和伍孚同時劇震變色。
第五章 三絕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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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孚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事實上,他一時之間仍弄不清楚眼前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只知自己心中想著的事,被項少龍一口揭破,由于作賊心虛,那就像一個以為把自己包藏在密封厚衣的人,忽然變成了赤身裸体教人一覽無遺。
  項少龍看穿的雖只一點,但伍孚在感覺上卻像所有事全給看破了。
  一時間他雖仍末能意識到确實的后果,但潛意識中卻知道若自己卑鄙的行為被看破,等若開罪了儲君和項少龍,必將惹來滅族大禍。
  所以他跪下來乃是近乎下意識的反應。
  繆毒勃然色變的原因是伍孚騙了他。
  早先伍孚謊稱單美美身体不适,必須早退,當然今晚亦不能陪他度夜,豈知竟是因要去陪呂不韋,此事确是孰不可忍。
  他雖奇怪項少龍為何會知道美美是去陪呂不韋一事,但憤怒卻蓋過了求知心。
  除單美美猜到了一點點外,其他人都愕然望著跪伏地上的伍孚,弄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
  項少龍訝道:“伍樓主不是做了什么錯事吧?所謂生平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惊。樓主看來卻剛剛相反,听了區區一句話便跪了下來。這是為什么哩?”
  伍孚亦是老奸巨猾的人,定過神來,暗罵自己膽小心虛,忙爬了起來,干咳道:“小人只是一時失足,跪了下來,教各位大人爺們見笑了。”
  繆毒冷哼一聲道:“樓主來此,不是有如項大人所言,要把美美護送与仲父吧?”
  伍孚對繆毒,遠不如對項少龍的畏忌,忙道:“實情确是如此,不過若內史大人不高興,小人這就回去推掉仲父好了。”
  伍孚此時惊魂未定,只想迅快离開,以查證為何項少龍竟會知穿這件事。其中一個可能性,自然是因項少龍的人發覺呂不韋來了。
  單美美發出一陣清脆的嬌笑,沖淡了不少凝重的气氛后,嬌嗲地道:“項大將軍剛才出去打了一個轉,是否碰到仲父來了?”
  項少龍知道單美美是借机通知伍孚,教他不用憂心,以為給項少龍識破了所有机密。只從這點,就可知單美美實在是呂不韋的人。淡淡道:“我沒有見到仲父,但我的手下卻見到他的隨從,所以隨口一猜,怎知卻累得伍樓主摔了一跤。”
  伍孚和眾人這才釋然,項少龍則心中好笑。
  繆毒探手過去,挽著單美美的小蠻腰,向伍孚喝道:“樓主該知眼下應怎么做吧?”
  伍孚垂頭應是,狼狽地退出堂外。
  蒲鵠舉杯笑道:“生平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惊。這极有意思的詞句我蒲鵠尚是初次得聞,項大人妙語如珠,蒲鵠敬你一杯。”
  眾人均有同感,齊齊舉杯向項少龍致敬。
  項少龍心中暗笑,知道自己又引用了超越這時代的名句。蒲鵠故意重提這兩句話,自是看穿了伍孚作賊心虛。
  此時各人都有几分酒意,繆毒笑道:“不若就讓我們暫忘明天要發生的事,先欣賞三大名姬之一的石素芳色聲藝三絕的精彩演出吧!”
  項少龍舉杯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愁來明日當,我們再喝一杯。”
  包括單美美等諸女在內,人人屏息靜气,等待石素芳的出場。
  連項少龍也懾于她的三絕聲名,生出期待之心。
  那隊由十八名女子組成的樂隊,此時已置身近門的一端,在吹奏敲擊各式樂器發出纏綿樂韻的同時,訓練有致地擺舞著身体,舞姿曼妙,教人悅目賞心。
  她們都是綺年玉親,身穿彩衣,配上舞樂,引人之极。
  忽然鼓樂一變,兩隊各八人的美艷歌姬,手持羽扇,身穿輕紗,分由兩邊側門舞進堂來,乍合倏分,變化出各种不同的人造圖案,看得在場男女,均歎為觀止。
  秦國雖是當時頭號強國,但若論文化風流,那是其他六國對手。
  單美美等已是秦國第一流的歌舞姬,但見到這來自東方的歌舞團,亦只好自槐不如。
  最精彩是輊紗下隱見淡紅色的褻衣短挂,香肩胜雪,玉臂粉腿,擺曳生姿,看得眾男兩眼放光,繆肆這色欲之徒更是口涎直流。
  項少龍乘机觀察眾人反應,繆毒和令齊、韓竭等雖未像繆肆的失態,但亦是目瞪口呆。只有蒲鵠神色沉冷,可知此人擺出來的姿態,只是眩惑別人的一种假像。
  兩隊舞姬,在千變万化后,由分而合,站成一個大圓,櫻唇輕吐,發出曼妙無倫的歌聲。
  項少龍半句也听不到她們在唱什么,正思量閒,眾舞姬忽地蝴蝶般飛散四方,一位絕色美女赫然出現在眾女的正中處。
  眾人都不知這俏佳人何時來到,怎樣躲在歌姬陣中,到蒲鵠帶頭鼓掌喝彩,才如夢初醒般附和起來。
  這美女身著鮮黃繡花的羅裙,足登絲織錦花繡鞋,頭上的釵簪以玳瑁鑲嵌,雙耳戴了明珠做的耳墜,粉頸挂上寶石綴成的珠鏈,混身光環流轉,配起她顫顫巍巍的聳挺酥胸,纖細得僅盈一握的腰肢,洁白如絲鍛的皮膚,胖瘦适中的身材,妖艷婀娜,動人至极。
  瓜子般的俏臉上嵌了一對顧盼生輝的明眸,在兩個美麗的酒窩襯托下香唇像一抹由老天爺那對妙手勾畫出來的丹紅胭脂,艷麗濃郁,卻一點不落于塵俗。
  她雖坐在地上,未有任何動作,但只坐姿已使人感到她体態嫻雅,輕巧無倫。
  最令項少龍印象深刻的是她長秀而洁白的脖子,那使她在妖艷中透出無比高貴的气質,比之琴清和紀嫣然,亦不會遜色多少。
  石素芳這一亮相仿佛如艷陽初升,光華奪目,不論男女,均被她美絕當世的扮相震懾得不能自己。
  其他舞姬以她為中心坐了下來,輕輕遙向她而揮動羽扇,使人清楚知道她才是歌舞團的核心和靈魂。
  石素芳像一點不知自己成了眾人眼光的唯一目標,像獨坐深閨之內,顧影自怜地作了几個使人心跳情動的姿態表情后,才幽幽唱了起來。
  石素芳的口唇放送出縹緲优美、如云似水的歌聲,反覆如波推浪涌,仿佛勾留在纏綿的气氛中,不但自己欲舍難离,也教人走不出去。
  項少龍本是不懂音律之人,但這些年因受紀嫣然的影響,已略諳一二,這時听到她的凄幽的歌聲,腦海泛起一幅美麗的圖畫,若似夢境里有位活在深邃幽谷內的仙子,正徘徊水畔,對著自己美麗的倒影探情詠吟,其動人處比之紀嫣然的簫音,亦是不遑多讓。
  她唱的是詩經中的《采薇》,是描寫將士出征的寫怀特,不斷重唱“采薇采薇”,然后是一段將士感怀的描寫,那种纏綿哀怨的歌聲感情,誰能不為之傾倒。
  她的歌聲雖是若斷若續,似實還虛,但偏是异常清晰,咬字明确,教人听得一字不漏。當她唱到“若我往矣,楊柳依依,令我來思,術雪霏霏,仃道遲運,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聲音轉細,与樂音同時消沒,化入千山万水外的遠處時,眾舞姬又把她圍攏遮掩起來,羽扇顫震間,全体退出門外去。
  眾人感動得連拍掌喝彩都忘掉了。
  項少龍亦神為之奪,傾倒不已。
  眾人迷醉無言時,一名四十余歲的華服大漢走了進來,一揖倒地道:“金成就參見蒲爺和各位大人。”
  蒲鵠回過神來,笑道:“這位就是金老大了,全賴他的苦心訓練,各位才能听到剛才比仙籟還動人的歌聲。”繼而把各人介紹給金老大。
  繆毒欣然道:“人來,給我賞金老大十兩黃金。”
  當下,自有人拿錢給金老大。
  項少龍暗忖繆毒近來定是刮了狠多銀兩,否則怎能隨手大筆打賞。
  金老大千恩万謝時,蒲鵠識趣地道:“石姑娘今晚心情如何?可否請她來陪我們閒聊兩句,并讓我等表達仰慕之情。”
  金老大顯然應付慣這种場面,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道:“我這女儿絕不能對她操之過急。待小人我到時机,再安排她和諸位大人見面,此事可包在小人身上。”
  眾女均松了一口气。
  單美美等醉風四花更露不屑之色,表面似不屑石素芳擺的架子,骨子里自然因為她能傾倒眾人妒忌得要命。
  若論姿色,單美美比之石素芳,實是不遑多讓。但若論聲藝卻至少遜了一籌。至于包裝形像,更輸了一大截,假如這都是金老大這“經理人”設計出來,那金老大就大不簡單了。
  金老大轉向項少龍道:“我這女儿一向眼高于頂,但對項大人卻特別留心。今晚就因知道大人有份出席,特別開心,選唱了她的首本名曲。”
  項少龍連忙謙讓。同時心中大罵,剛才石素芳唱曲時,眼尾都沒看過自己,而金老大卻偏要這么銳,擺明是蒲鵠的囑附,以挑起繆毒對自己妒忌之意,其心可誅。
  果然繆毒雙眼閃過嫉恨之色,哈哈笑道:“既是如此,金老大只須安排石小姐和項大人私下相見就可以了,有我們這些旁人,反為礙事。”
  項少龍恨不得痛摑金老大兩巴掌,同時亦暗懍蒲鵠兵不血刃的毒辣手段。這一招离間計,用在什么人身上都比不上用在繆毒身上生效。因為繆毒一向妒忌項少龍和朱姬的關系,所以金老大這几句話可說正中要害。
  項少龍回頭向身側的繆毒苦笑道:“繆大人切勿對金老大的謊話為真,我看石小姐對任何人都不在意才是真的。”
  繆毒干笑兩聲,顯是仍難以釋然。
  最高興的當然是蒲鵠,舉杯勸飲。
  金老大乘机退了出去。
  不一會伍孚又來了,還有呂不韋、管中邪和許商三人,且把金老大扯了回來。
  眾人均大感意外,愕然以對。
  呂不韋來到堂心,眼光掃過各人,最后落到繆毒身上,哈哈笑道:“我今朝來是要罰內史大人三杯酒。”
  繆毒、項少龍等紛紛起立施禮,單美美諸妓則拜伏地上。
  繆毒一向在呂不韋淫威下過活,近來雖因有朱姬撐腰,飛黃騰達,但舊主余威猶在,不見面時還可逞威風,現在面對著面上立時像矮了半截似的,囁嚅道:“仲父為何要對卑職興師問罪呢?”
  呂不韋持須長笑道:“少龍、蒲老板和諸位美人儿可作見證,讓我逐項罪一一數出來,看是否罰得有理。”
  在呂不韋身后的許商喝道:“還不給內史大人先斟第一杯罰酒?”
  呂不韋欣然道:“美人們請坐!”
  眾女依言坐了起來。
  單美美和楊豫一人提壺,另一人取杯,斟滿了一杯酒,遞到像見到貓的老鼠般的繆毒手上。
  項少龍不由心中暗贊,呂不韋一入場,便憑其身分气勢把各人全壓住了,完全操控了主動之權。
  那被“押”回來的金老大則一頭霧水的站在伍孚之旁,弄不清楚目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繆毒的手下韓竭、令齊、繆肆等見項少龍和蒲鵠亦是啞口無言,更是沒有播嘴的余地。
  卓立呂不韋另一旁的管中邪則臉帶微笑,神態自若,令人一點看不出几天前他曾敗在項少龍的百戰寶刀之下。
  呂不韋負手身后,悠然舉步來到繆毒席前,微微一笑道:“首項罪名,就是明知本仲父來了醉風樓,竟不過來打個招呼,何時我們的關系變得和陌路人沒有任何分別了?”
  繆毒大感尷尬,哭笑不得應道:“該罰!該罰!”舉杯飲了第一杯罰酒。
  蒲鵠看著單美美為繆毒斟第二杯罰酒時,哈哈笑道:“仲父這第一杯罰酒,罰的該是我們全体才對。”
  呂不韋搖頭笑道:“本仲父怎敢怪蒲老板,但責怪小繆卻是理所當然,是嗎?內史大人?”
  繆毒眼中怒火一閃即逝,這几句話當然是暗指他忘恩負義了。垂頭沉聲道:“仲父的話自然錯不了。只不知第二杯罰的又是什么?”
  呂不韋目光落到項少龍身上,微笑道:“少龍料事如神,不若由你來猜猜看。”
  項少龍与繆毒交換了個眼色,笑道:“仲父行事出人意表,教我如何猜測呢?”
  呂不韋大感得意,在眾人注窺下于場心來回踱起方步,最后來到大堂向門的一端,環顧全場笑道:“第二杯仍是与第一杯罰的事有關,剛才碰上金老大,問起來始知小繆私下安排了在此欣賞三絕女的聲色藝,如此難逢的机會,小繆怎可漏了我呂不韋的一份儿?”
  管中邪附和道:“我當然沒責格責罰小繆,但仍忍不住要怪小繆不夠老朋友。”
  繆毒給他們你一句我一句,諷刺奚落,又口口聲聲像從前般喚他作小繆,臉色開始難看起來,但又礙于形勢仍遠及不上呂不韋,惟有哽咽下這口惡气,忍气吞聲地把第二杯罰酒喝了,歎了一日气道:“這第三杯罰酒,恕卑職真想不到原因了。”
  蒲鵠皺眉看著呂繆兩人,一頭霧水,顯熱想不通為何呂不韋要來公然落繆毒的面子。
  只有項少龍隱隱猜到原因,皆因呂不韋以為已通過伍孚蠱惑了項少龍,陷害了繆毒,故蓄意制造出聯手打擊繆毒的聲勢,矛頭更是直指朱姬。
  假若小盤肯和呂不韋聯起手來對付繆毒,就算朱姬都包庇不了他。
  再想深一層,呂不韋顯然是在試探項少龍是否中了他的反間之計。
  想到這里,項少龍心中一動道:“若第三項罪名是与美美小姐有關,可否請仲父暫時放過內史大人,不再說出來,那就皆大歡喜,大家可以各自快活地回家睡覺了。”
  今趟輪到呂不韋、管中邪等臉色微變,顯是給項少龍說中了心事。
  單美美花容失色,瞥了項少龍一眼后,跪伏地上,嬌軀微顫。
  繆毒立即恍然大悟,知道呂不韋是要公開宣布納單美美為侍妾,那他若仍要和呂不韋爭奪這美人,自是罪大惡极,有負呂不韋提拔之恩了。
  堂內一時靜得落針可聞。
  呂不韋終是一代人杰,提得起放得下,向項少龍豎起拇指贊道:“還是少龍了得,就因你這兩句話,本仲父收回第三杯罰酒。”
  接著冷喝道:“美美你先回小樓,轉頭本仲父就來見你。”
  單美美惶然望了气得臉色鐵青的繆毒一眼,低頭站了起來,忽然淚如泉涌,掩臉奔了出去。
  韓竭手按到劍柄上,望向繆毒,顯是只要繆毒一個眼神,就立即動手了。
  管中邪和許商亦手握劍柄,但卻故意不看韓竭,裝出不屑之狀。
  大堂內立即殺气騰起。
  繆毒雙目凶光一閃,倏又斂去,歎了一口气,緩緩道:“夜了!大家早點休息也好。”
  呂不韋仰天打了個哈哈,向蒲鵠和項少龍分別打了個招呼,掉頭便走,管許兩人隨他去了。
  繆毒沉吟半晌后,搖頭苦笑道:“現在我只想到外面吸兩口清新的空氛。”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卻是因心情輕松而發,因為知道呂不韋和繆毒的對抗和沖突,終因單美美這導火線而表面化了。
第六章 光芒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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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繆毒和項少龍兩人并騎而馳,在咸陽的古代大街緩緩而行。
  十八鐵衛在前方開路,繆毒的親衛則隨在身后。
  由于不久前才發生了暗刺事件,故人人提高警覺,不敢掉以輕心。
  韓竭、繆肆和令齊三人緊跟于后,不過仍隔了一段距离,好讓兩人可放心說密話。
  甫离妓寨,繆毒最后一絲的卑容立時消失,臉寒如冰,一言不發。
  走了半盞熱茶的路后,繆毒呆望前方燈籠光映照下的街道,沉聲道:“呂不韋實在欺人太甚。”項少龍慣性地听著馬蹄的響音在空廣無人的長街回蕩,歎了一口气道:“目前形勢下,內史大人還是忍一時之气吧,犯不著為一個女人与他正面沖突。”
  繆毒咬牙切齒道:“項兄看到美美的無奈和痛苦嗎?她的心是向著我的。”
  項少龍想起單美美哭著离開時瞥他的眼神,不由勾畫出一幅這美女美麗的胴体被緊壓在呂不韋臭体下的情景,欲語無言。
  繆毒像自說自話般低吼道:“我要殺了呂不韋!”
  項少龍抬頭往他望去,剛好繆毒的目光往他射來,兩人對望了一會后,項少龍道:“先不說能否殺死他,但若呂不韋真的死了,秦國會立即陷進亂局里,繆兄還是三思才好。”
  繆毒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頹然一歎。
  項少龍亦心中暗歎。
  自己實在太重感情,雖明知繆毒是狼心狗肺的人,對他項少龍更是不安好心,但現在見到他被呂不韋多方迫害,仍興起同情之念。看來自己真不是搞政治的料子。對敵人都這么容易心軟。
  此時來到一個十字街頭,左方可通往城南的甘泉宮,向前則是項少龍歸家之路,繆毒勒馬停定,整隊人隨之停了下來。
  項少龍心知肚明繆毒要往甘泉宮去找朱姬,好在臥榻上向她訴苦,心中立時不舒服起來。
  繆毒勉力振起精神,道:“項兄明天是否打算殺死邱日升?”
  項少龍怎也不能不在此事上給他一點面子,微笑道:“這事由繆兄作主好了。”
  繆毒想不到項少龍如此肯賣賬,一震道:“項兄真夠朋友,這事情我是明白的。邱日升實在太過份。但此人目前對我仍有點用處,項兄給他一些挫折吧!”
  項少龍淡淡道:“就依繆兄之言好了。”
  頓了頓乘机問道:“繆兄和蒲鵠究竟是怎么樣的關系呢?”
  繆毒皺起眉頭,好一會才道:“現在他致力巴結我,我見沒有什么害處,便敷衍一下他。此人在奏趙均有龐大的勢力,以前一直和陽泉君勾結,現在失去了靠山,又見杜璧沒有什么作為,自然要另外找人支撐了。”
  這么一說,項少龍立知蒲鷗給了他很多好處,也不揭破。兩人道別后,各自走了。
  回到烏府時,已是二更時分,宅內燈火遇明,大多數人仍出奇地尚未就寢,原來是護送鄒衍出境的烏果回來了。此人乃烏家的開心果,上上下下無不歡喜他。此時正在大廳內口沫橫飛的說起旅途的趣事見聞,听得紀嫣然諸女和趙大等人不時爆出哄笑。他就是那种能把完全不好笑的事弄得令人忍俊不住的說話高手。
  周薇小鳥依人般待在他旁,神情歡喜,眾人中以她和田氏姊妹笑得最是厲害。只要烏果來個表情,不用說話她們早笑彎了蠻腰。
  滕翼和善蘭則坐在一角,感受著廳內融洽的气氛。荊俊今晚因要值夜,故不在此。
  經過了外間的爾虞我詐、勾心斗角,回到這溫馨天地的項少龍心中頓生溫暖。
  烏果見他回來,忙起立致禮道:“項爺巡夜回來了!”
  此語一出,眾人再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滕翼站了起來,笑道:“夜了!明天再談吧!”
  烏果一把拖著周薇的纖手,嚷道:“夜了!大家去睡覺吧!”
  周薇在眾人的笑聲中,掙脫了烏果的手,羞紅著小臉溜往后宅,而烏果卻裝出個急色的模樣,追著去了。
  眾人一哄而散,只剩下紀嫣然諸女和滕翼夫婦。
  紀嫣然白了他一眼道:“我還以為夫君大人今晚不回來呢。”
  項少龍呼冤道:“賢妻以為我想去与繆毒這种人鬼混嗎?不過今晚卻有盛大收獲。”
  滕翼追間下,項少龍把今晚發生的事如盤托出。
  滕翼怒道:“呂不韋真是卑鄙無恥,但繆毒亦非好人,最好是他兩個都死掉了。”
  烏廷芳關心的卻是別的事,問道:“那石素芳是否長得很美?”
  項少龍識相答道:“算得相當不錯的,但總不及芳儿的明艷。”
  烏廷芳立時眉開眼笑,不再糾纏。
  滕翼沉聲道:“明天三弟真要為繆毒而放棄鏟除邱日升的良机嗎?”
  項少龍歎了一日气道:“想深一層,現在仍不宜除去邱日升,多個人与呂不韋作對該是好事。”
  岔開話題,問起紀嫣然試演黑龍的情況。
  紀嫣然秀眸閃亮,油然道:“有嫣然主持,夫君大人放心好了。”
  滕翼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道:“大家早點休息,養足精神,明天便到那破行館大鬧一場,使人知道我們絕不好惹。”
  趙致笑道:“現在我們的項爺慣了在開戰前都要到醉風樓逛逛,不過今次恐怕沒有人敢再下重注買項爺輸了。”
  嘻笑聲中,各人回房去也。
  次日早朝時,由于立春將至,新的一年快將來臨,秦廷上下集中討論有關財政開支的各項間題。
  呂不韋掌管財務,早准備充足,于一個月前已向小盤提交了洋洋万言的“預算案”。
  總的來說,呂不韋都是加重賦稅,增加國庫收入,主要用以應付即將而來大規模軍事行動和建造鄭國渠的開支。
  這些天來小盤、李斯、昌平君和王陵不時密議,就是討論這財政的預算。項少龍對此一竅不通,又因要應付管中邪之戰,故免了參与之苦。
  呂不韋再詳細解釋了一趟整個預算案后,文武百官已站了足有兩個時辰,小盤格外開恩,使人搬來地席,賜各人坐了下來。
  呂不韋解說完畢后,意气風發道:“理財之道,在于應加則加,應減得減,用得其所。今找大秦國庫充盈,積粟如山,民以殷盛,國以富強,百姓樂用,諸侯親服,自應多開財路,廣增賦稅,奮勇東進。只有多占土地,我大秦才可繼續強國強兵的策略,此實我大秦開國以來,從所未有統一天下的良机。”
  呂不韋坐下來時,朝臣紛紛附和。
  朱姬始終非是這方面的專門人才,只有點頭的分子。
  項少龍听出呂不韋隱有秦國之所以有今日,全歸他功勞之概。他當然不希望秦國全力東進,不過卻沒有駁斥呂不韋的口實,只有暗暗气惱。
  幸好小盤顯然与李斯等商議后,另有想法,一直沒有表示同意。
  蔡澤、王綰等紛陳己見,歌頌呂不韋的英明神武、治國有方后,小盤淡淡道:“左相有何意見?”
  昌平君振起精神,站了起來,移到殿心,面向朝階上高踞而坐的小盤、朱姬、呂不韋三人道:“我大秦朝自孝公敗楚魏之師,舉地千里,惠文王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牧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制俞、郢。昭襄王強公室,杜私斗,蚕食六國之從,使之西面事秦。至今更新得東三郡,誠宜先行富民之策,鞏固所得之地。兼之現在鄭國渠筑建需財,大批農民因被征作渠工,致荒廢生產,故增賦之議,還請儲君三思。”
  小盤尚未有机會表示意見,王綰冷笑一聲道:“左相此言差矣,我大秦乃天府之國,進可攻,退可守,關中左骰、函,右隴、蜀,沃野千里,甫有巴蜀之饒,北有故苑之利,阻三面而固守,獨以一面東制諸侯,兵源糧草補充無缺,建鄭國渠只是九牛一毛,只巴、蜀兩郡,已足可應付。請儲君明鑒。”
  蒙驁接口道:“我大秦自昭襄王以選,奮力東進,不僅取得了趙、魏、韓、楚的大片土地,且大少戰數百次,殲敵將士百万以上,大大削弱了東方諸國的戰斗力量。目下東方六國民不聊生,族類离散,亂极思治,在此眾弱而我獨強之時,找大秦占盡天時、地利、人和之勢,若不趁机舉財擴軍,錯失良机,豈對得起諸先王乎?”
  項少龍見昌平君不住色變,心知不妙。
  昌平君雖是饒有智謀之士,但礙于經驗,仍非是呂不韋、王綰等人的對手,到了某一階段,便難以為繼。
  今趟呂不韋的新財政預算案,實在是個奪權的周詳計划,使呂不韋有更大的自由度去征收賦稅,添加新稅項,及擴展軍隊。
  一旦小盤和朱姬批了下來,呂不韋將可為所欲為,利己損人,像桓奇這類將領,則更要看他臉色做人了。
  小盤或可管得到咸陽的三大軍系,但咸陽外的軍隊,則變相地由呂不韋控制了。
  所以這事是非爭不可。
  昌平君發了一陣呆后,忽地哈哈笑道:“有請李斯大人,把研究所得,奏稟儲君。”竟把李斯擺上台來。
  項少龍和小盤登時放下了心,知此乃沒有計策中的最佳計策。
  本來以李斯的長史身分,只等若小盤的秘書長,負責為小盤處理文書,但昌平君既點名由他出來表達意見,旁人亦很難反對。
  王齒、王陵等屬武將,帶兵打將,自是出色當行,但說到政治經濟,卻遠非呂不韋、王綰等的對手,都像項少龍般幫不上忙。
  只有李斯這名垂千古的名臣,才是最适合的人選。
  李斯心中暗喜,欣然走了出來,到了殿心,代替了昌平君后,先依足禮數,才油然奏道:“統一天下,乃我大秦國策,此事當無人心怀异議。惟施政有若怒海操舟,稍一不慎,重則舟覆人亡,輕亦民變禍連,故絕不可操之過急,其要在体察民情,因情施政。”
  蔡澤顯然一點都看不起李斯,帶點不屑口吻道:“老臣等在仲父指示下,遍察我大秦各郡,因地制宜,厘定賦稅,總不會疏忽從事,長史大人實在過慮了。”
  呂不韋捋須笑道:“長史大人若有机會親体政情,方能明白本仲父今次呈上儲君的建議書,實是窮無數人力物力而得來千錘百煉的成果,我大秦之興,盡在其中矣。請儲君太后賜准,好立即推行。”
  眾臣紛紛附和。
  昌平君等則眉頭大皺。
  只有項少龍心中篤定,知道李斯必有反擊妙法。
  果然李斯從容笑道:“所謂体察民情,必須有實据支持,始能令人信服。若照仲父提議,諸郡之中,以巴、蜀兩郡增稅最苛,此便是万万不可行。”
  呂不韋想不到李斯竟敢公然頂撞他這個舊老板,色變不悅道:“富者增之,貧者減之,此乃賦稅之金科玉律,巴蜀乃天府之地,我大秦貧其富,用兼天下。長史何有此言?”
  李斯絲毫沒有被他的疾言厲色嚇倒,好整以暇地昂然辯道:“巴蜀不但是我大秦根本,還是戰咯重地,其地兵甲上右由岷江順流而下,五天可達楚郢,乃統一西南和伐楚的必爭之地,為能鞏固巴蜀,必須因情施政,政采优寵之策。但微臣卻在仲父的建議書看不到此點。”
  頓了頓更胸有成竹般道:“要知巴蜀雖資源丰富,卻是地廣人稀,民智較低,很多地方還是處于刀耕火种的原始階段,若驟增其賦,恐怕一旦超過其負擔能力,反因加得減。其次巴蜀土著种族眾多,勇悍善戰,若激起民變,縱能平定,亦必大傷元气,加深仇隙。故不若減免賦租,使人心所向,始是上策。微臣之議,立足點在于巴蜀的戰咯性更胜于其經濟上的考慮,請儲君、太后和仲父明察。”
  小盤龍目立時亮了起來,奮然道:“李卿所言有理,先送富于民,然后再取富于民,始是正路。爭天下豈在乎一年兩年之短長。何況左相言及鄭國渠耗費一事,絕非九牛一毛,若抽空了巴、蜀兩地資源,會激起民變,那寡人就真的愧對先王了。”
  項少龍暗暗叫絕。
  李斯厲害處就是改由戰略方面批評呂不韋,且集中彈藥只攻一點,但卻予人感覺到整份建議書都是處處漏洞,皆因未能真的体察民情之故。
  小盤更不愧未來一統天下的名主,打蛇隨棍上,借机以鄭國渠來否定呂不韋的增稅政策,他這么說出口來,除了呂不韋等有限几人外,誰還敢堅待异議。
  呂不韋仍未有机會說話時,李斯續道:“現今初得東三郡,只是減稅,仍未足以安民,微臣之議,最好能減輕刑罰。我大秦目下不患無刑,而是患刑重。盜一錢者重罰,知情不報者又罪同,啟罪重罰,刑何以苛,對巴、蜀等蠻夷眾多又或新郡新民之地,刑苛只會釀成民變,于我大秦一統天下大大不利。”
  這番話已超出了呂不韋建議書的范疇,但在一統天下這大前題上,卻沒有分毫离軌,顯示出李斯的瞻矚,實非呂党能及。
  呂不韋雙目凶光連閃,手足無措時,李斯侃侃續言道:“富國之策,千變万化,但万變不离其宗,用之得所是也。像巴、蜀之地,地廣人稀,人才缺乏,但如能徙富民于巴蜀,刺激工商、固我本土,兩地振興有望。我大秦始能得其利,才足用之以并天下。”
  小盤聞之大喜,拍案叫絕道:“李卿之言對极。眾卿還有何話可說?”
  呂不韋等措手不及,臉臉相覷,無詞以對時,出乎眾人料外,繆毒离座而出,跪伏地上,恭敬道:“李大人之賢,可比商鞅而尤有過之。微臣斗膽請儲君破格賜准李卿,依仲父之議,重新厘定賦財之策,請儲君明鑒。”
  此語一出立時全殿嘩然。
  只有項少龍明白繆毒如此幫手,實是要報呂不韋昨夜的三箭之仇。
  呂不韋雙目厲芒電射,狠狠瞪著繆毒,恨不得把他生吞下肚。
  王綰等此時方知一向低調的李斯的高明手段。
  自入秦以來,李斯此時此刻才吐气揚眉,大放异采,奠定了以后屹立不倒的政治地位。
  小盤那還不知机,忙向朱姬請示。
  朱姬雖覺得這樣擺明削呂不韋的權勢,大是不妥,但卻不能不支持繆毒,點頭道:“皇儿看著辦好了。”
  小盤大感痛快地欣然道:“李卿立即著手進行此事,完成后須一式二份,分別呈上寡人和仲父,待寡人和仲父商量后,再在廷上商討。”
  項少龍心中暗贊,小盤雖是明削呂不韋之權,但卻予了呂不韋下台的机會,保存了少許顏臉。
  此時人人目光均集中到呂不韋身上,看他是否肯接受。
  呂不韋顯然理屈詞窮,再難找到駁斥李斯的說話,不過他終是頭老狐狸,竟仍能呵呵笑道:“長史大人果然不負本仲父所望,為我大秦立下大功,理該獎賞,不若就到本仲父處來來,負責賦役之務,使長史得以盡展抱負。”
  小盤微微笑道:“仲父所言甚是,不過寡人心中早有更适合李卿的職位,春祭時會有公告。”
  接著朗聲道:“今天到此為止,其他事留待明天稟上,退廷!”
  項少龍醒覺過來,才知早過了与邱日升約好的午時了。
  這回廷議出奇地精彩,亦出奇地冗長,足有五個時辰,亦即十個小時。
第七章 高手云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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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盤打了場漂亮的胜仗,心情大佳,邀了一批心腹大臣共進午膳,除桓奇提早离開咸陽未能參与外,連正興高采列在殿外苦候項少龍去武士行館鬧事的滕荊兩人都邀來了。
  尚有王齒、王陵、昌平君兄弟、李斯當然是座上客。
  午宴在后宮的內廷舉行,沒有了朱姬,小盤要怎樣就怎樣,痛快之极。
  宮娥奉上酒饌后,立被赶了出去,好讓眾人可暢所欲言。
  小盤和各人衷心贊賞了李斯后,輪到項少龍把昨夜發生的事情原本本詳細道出。
  听到呂不韋玩的把戲時,王齒勃然大怒道:“這么說以前鹿公和徐先指責呂賊毒害先王之事,非是無的放矢了。現在竟敢故技重施,不若我們先發制人,把呂賊和奸党殺個半個不剩,請儲君賜准。”
  小盤歎了一口气,道:“若可以如此容易,寡人早把他召人宮內,令人把他殺掉。只是現在呂党勢大,又有杜璧、蒲鵠等人虎視眈眈,亂事若起,杜璧等勾結外人作亂,首先東三郡就難以保存。最忌的尚有蒙驁,一天不削去他軍權,吾等仍未可輕舉妄動。”
  王陵這穩重派也道:“現今之計,最佳莫如待黑龍出世,再捧繆毒以制呂不韋,雙管齊下,才是妙策。”
  說到一半,只見李斯等朝他猛打眼色,才醒覺過來,立即臉如死灰。
  王齒果然愕然道:“什么黑龍出世!”
  小盤曾有嚴令,禁止任何人透露黑龍之事,現在王陵發覺說漏了口,自是嚇得臉無人色。
  小盤笑道:“陵卿不用介怀,但只此一趟。”
  王陵松了一口气,离席跪叩謝罪。
  項少龍見小盤威勢日增,既惊又喜,自己都弄不清楚那感受。
  小盤親向王齒解釋了這事后,王齒大喜向項少龍贊道:“只有少龍才有這种妙想天開又确切可行的妙計,以繆毒牽制呂不韋更是妙不可言。剛才已有實例。异日任繆毒聲勢如何增大,閹狗始終是閹狗,不能像呂不韋般收買人心,就算他三頭六臂,也絕飛不出老將的指縫。”
  王齒乃蒙驁外掌握最大實力的大將,自不會把繆毒放在眼內。
  呂不韋的厲害皆因在文武兩方都生了根,若在尚未部署妥當時動搖了他,必出亂子。而繆毒說到底只是朱姬的男寵,除去他并不會帶來什么后果,充其量只是一場動亂吧了;尤其現在小盤安插了茅焦到他身旁,還怕他亂得出什么樣儿來。
  昌平君冷哼道:“反而邱日升是個禍根,少龍你橫豎下午有閒,雖答應繆毒不殺他,但挫挫他的威風亦是快事。”
  項少龍到現在仍弄不清楚武士行館的意義,順口問了起來。
  王陵道:“行館之風,實是由陽泉君自楚國引入我咸陽來的,主要是訓練劍手,以供公卿大臣雇用,乃武士晉身官途的捷徑,故頗為興旺。亦有公卿大臣把子女送往行館受訓。少龍對上邱日升時,切勿掉以輕心,因行館常要應付各地來的劍手挑戰,邱日升能穩坐館主之位,确有真材實學。”
  小盤笑道:“他難道比管中邪更高明嗎?”
  眾人一想也是,舉杯痛飲。眾人話題轉往三大名姬上,談談笑笑,到午膳完畢,項少龍酒飽食足,那還有興趣去找邱日升動手動腳而又不能殺他,遂回官署去了。
  酒意上涌時,項少龍就在官署睡了個午覺,醒來時,荊善來報,內史府有人找他。
  項少龍出廳一看,原來是繆肆。滕翼正在有好气沒好气的听他說話,見頂少龍來到,忙借机遁走了。
  繆肆見到項少龍,一面諂媚道:“小弟今趟是奉兄長之命而來,專程約大將軍到內史府出席晚宴。”
  項少龍暗中叫娘,難道今晚又要面對繆毒捱他媽的一個晚上。連忙在動腦筋找借口推辭。
  繆肆俯近了點,故作神秘道:“今晚兄長約了三絕女石素芳來喝酒,自然不可漏了大將軍的一份哪。”
  項少龍腦際立時“嗡”的一聲,亂成一團,說再不動心,就是騙人了。
  像石素芳和“柔骨美人”蘭宮嬡那類罕有的絕色,縱是敵對的立場,但若能有机會接触,包括他項少能在內,實沒有多少個男人能拒絕。
  繆毒當然不會那么大方,肯制造他項少能与石素芳親近的机會,其中定有例如石素芳指定須他出席,才肯答應這次邀約等一類的條件,想到這里,不由大感自豪。
  唯一的問題,是昨晚才到醉風樓胡混了一晚,今夜又去見石素芳,嬌妻們會怎樣看自己呢?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令兄好意,恕我無福消受了。因今晚我要在家中陪伴妻儿,請告訴令兄,我項少龍覺得他很夠朋友就是。”
  繆肆臉色微變,顯得非常失望,顯見頂少龍所猜的雖不中亦不遠矣。
  繆肆落足嘴頭仍不得要領后,無奈走了。
  項少龍心里忽地強烈的思念著家中的嬌妻愛儿,忙返家去了。
  回到烏府,紀嫣然差不多同一時間回來,原來是到了渭水操演后天便要“獻世”的黑龍。
  田氏姊妹欣然侍候他兩人沐浴更衣,其中旖旎妙境,難以盡述。
  与嬌妻愛儿在后園里享受黃昏前和煦的陽光時,項少龍早把石素芳一事拋諸九霄云外。
  不知是否年歲長了,又或經歷過太多生离死別的打擊,他現在非常戀棧那暖得人心都要融化了的家庭之樂。
  与紀嫣然、趙致和烏廷芳三位嬌妻閒話家常,看著田貞、田鳳兩女与剛學曉走路的項寶儿在草地上嬉玩,那种樂趣實非任何東西所能替代。
  烏廷芳可能由鐵衛處得來消息,知到早朝中,曾有爭吵之事,問了起來。
  項少龍怎會隱瞞她們,把早上發生的事一并說了出來,還告訴她們今晚推掉了可与石素芳共膳的机會。
  烏廷芳奇道:“項郎不怕開罪了繆毒和那位沒有任何男人不想親近的美人儿嗎?只看柔骨女蘭宮嬡的姿色,可想見石素芳的才藝了。”
  項少龍此時与三女坐在亭內,田氏姊妹和項寶儿的笑聲,不時由亭外的草地上飄送耳內,心中充盈著幸福的感覺,衷心誠意地道:“只要有三位賢妻任何一位相伴,我項少龍已心滿意足,何況現在竟得老天爺開恩,教我區區凡夫得擁三位來自天上仙界的仙子,我項少龍還怎敢另有妄求呢?”
  三女嬌軀同時輕顫,美目纏來,亮出熾熱情火。
  趙致心迷神醉道:“得夫如此,妾复何求,与項郎在一起,每天都像剛開始相戀那樣子,啊!致致開心得不知怎么說了。”
  紀嫣然歎道:“可惜清姊到了蜀郡去,否則這一刻就更完美無缺了,真希望夫君大人永遠不用出征,离別的滋味真不好受。”
  秦軍法紀,出征的將士均不可帶同妻妾,故出征是所有妻子最害怕的事。
  項少龍想起戰爭的殘酷,深深歎了一口气。
  烏廷芳移了過來,坐入他怀里,摟上他脖子道:“少龍今趟爽約,邱日升必振振有詞,會說你怕了他呢!”
  紀嫣然情動起來,到了他身后,伏到他虎背上去,柔聲道:“只要見過我們大將軍百戰刀法的人,只會認為邱日升不知行了什么好運呢。哼!我紀嫣然已對國興手下留情,這些人仍不知感激,夫君大人若往武士行館時,嫣然也要去!”
  項少龍豪興大發道:“那不若就明天朝會后去找他算帳吧!”
  烏廷芳和趙致同時叫好時,紀嫣然“哎喲”一聲道:“要晚點才行!儲君要人家明天到王宮教他讀書,唉!清姊不在,只好由嫣然頂替。听說清姊對儲君是很嚴苛的,但我卻是不行!要我板著臉孔實在太辛苦了。”
  項少龍這才記起她也被封了作太傅。
  同時心生感触。
  小盤雖沒有表現出來,但事實上他對亡母妮夫人的思念,是深刻之极的創痛。
  故而极需代替的對象,先是朱姬,按著是琴清。現在則是紀嫣然了。
  否則以他現時的才智,那須旁人來教他讀書呢?
  烏廷芳吻了項少龍的臉頰,香軟的紅唇,雖只蜻蜓點水的一触,已令他舒服心甜得直沁心脾,只听這仍像少女般嬌痴的美妻子柔聲道:“項郎知否清姊在巴蜀有很大的生意,清姊對賺錢是非常有本事的。”
  項少龍對琴清的出身來歷一直很模糊,只知她是王族的人,大訝下追問起來。
  此事紀嫣然最是清楚,答道:“清姊本是巴郡大族,其祖得丹砂之穴,可作藥物和染料之用,故累數世之積,到清姊時琴族已成巴郡的首富。秦人為与其修好,遂以王族顯貴向清姊提親。卻想不到丈夫婚禮剛成,便要領兵出征并客死异地,清姊為了躲避其他權貴的糾纏,返回巴蜀,主理生意,做得有聲有色,到儲君由趙返秦,方在華陽夫人提議下,返回咸陽,作了儲君的太傅,更遇上你這多情郎君,致再陷情關。”
  項少龍這才明白琴清的身分地位為何這么超然,不但因華陽夫人和小盤的寵信,更因她在巴蜀有家族作大靠山。
  正如李斯所說,對巴蜀這种地方勢力龐大的特殊地區,只有采怀柔的政策才行。
  同時亦明白了她為何与華陽夫人這來自楚國的美女關系如此密切,皆因巴蜀地近楚境,像琴族那种富甲一地的大族,自然与楚王朝有千絲万縷的關系。
  娶得琴清,不但可得到這千嬌百媚的人儿,還可得到她龐大的家財,問誰都眼紅。所以琴清才不敢公然和自己相愛。
  即使琴清之嫁來咸陽,成為王族,底子里仍是一項充滿政治味道的婚姻交易。
  神思飛越時,烏光來報,國興來找他。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走出亭外,抱起項寶儿親了親他的小臉蛋后,才交給田貞,往大廳去見國興。
  正在喝茶的國興見他來到,竟跪了下來連叩三個響頭,嚇得項少龍忙把他扶了起來,心中明白道:“國先生折煞項某了。”
  兩人坐好后,國興苦笑道:“今趟卑職來此,本是不怀好意的。”
  項少龍心知肚明他有投誠之意,但已學曉了不輕易信人,微笑道:“副統領是否奉邱館主之命來尋我項少龍晦气呢?”
  國興顯然和邱日升在拗气,冷哼道:“他憑什么來找大人晦气,今天大人因朝會遲了,他表面雖裝出不滿狀,其實誰都看出他是如釋重負,還趁机和蒲鵠溜了到郊外打獵,我們都知他是怕項大人會尋上門去。看過項大人的百戰刀法后,誰還有膽量來捋項大人的虎須?項少龍訝道:“那他為何又著你見我?”
  國興愧然道:“實不相瞞,我們本都是暗中為二王子出力的人,行館的開支亦是由蒲鵠暗中支持,否則沒有了陽泉君,早關門大吉了。但表面上卻不得不依附內史大人,呂不韋數次要取締行館,都由內史大人一力架著。”
  又歎了一口气道:“呂不韋很有辦法,把我們的武士大量吸納了過去,又明里暗里表示朝廷不會選用我們訓練出來的人。累得我們銀根短缺,到繆大人關照我們后,行館才略有起色。”
  項少龍知他不明白自己和繆毒的關系,故說到繆毒時,語气尊敬,小心翼翼。
  在目下的情況,他當然不會把實情透露給國興,點頭道:“國兄以后有什么打算?”
  國与再扑跪地上,叫道:“國興以前做了很多對不起項爺的事,又曾以卑鄙手段傷了荊爺,罪該万死。只希望以后能將功贖罪,為項爺盡心盡力辦事,死而無悔。”
  有了伍孚的教訓,項少龍再不會因對方几句話而盡信不疑。先把他扶起來,通:“國兄有話好說,再不要如此了。”
  國興激動道:“自那天紀才女手下留情,我國興已想了很多天,現在咸陽城誰不知項爺義薄云天,薄己厚人,項爺請讓小人追隨你吧!”
  項少龍苦笑道:“原來我的聲譽那么好嗎?”
  國興道:“項爺兩次有机會當丞相都輕輕放過,又提拔了李斯、桓奇和昌文君,對由邯鄲隨你來的舊人恩寵有加,義救燕國太子丹,豪事義行不胜枚舉。我們早心中有數。只因被私利蒙蔽了眼睛,但紀才女那几槍使我完全惊醒過來,只望能追隨項爺左右,再不用整天与人勾心斗角,更不用愁明天會給那個人出賣了。”
  項少能認真考慮了一會后,點頭道:“好吧!我便如你所愿,但記著我絕非可輕易欺騙的人,若發覺你有一字口不對心,立殺無赦。”
  國興大喜,扑往地上。
  項少龍讓他叩了頭后,命他坐好,道:“剛才你似乎有些話想告訴我,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國興柙色凝重起來,壓低聲音道:“這些事我完全是憑一些跡象猜測出來的,因為我尚未有資格參与杜璧、蒲鵠和館主他們的密會,可是有很多事卻須交下來由我們去做,所以才給我猜了個大概出來。”
  項少龍是經慣風浪的人,淡然道:“說吧!”
  國興道:“他們應訂下了周詳的計划,好讓二王子取儲君之位而代之,關鍵處仍在東三郡,蒲鵠雖是秦人,但一向在秦趙間左右逢源,加上家族勢力龐大,又分別与趙王室和我大秦王室通婚,放在兩地都有根深蒂固的影響力,若非他大力支持,二王子亦不能到那里落地生根。”
  項少龍恍然大悟。
  就像异人是呂不韋的奇貨,成喬就是蒲鵠這另一大商家可居的奇貨了。
  當年誰都想不到小盤可回來霸占了成喬的儲君之位,所以蒲鵠、杜璧、陽泉君等一直全力巴結秀麗夫人和成喬。
  豈知小盤成功离趙返秦,立時粉碎了他們的美夢。
  初時他們可能仍不大看得起呂不韋這商家,到陽泉君被呂不韋害死,才知形勢不妙,但他們亦無法轉舵,而唯一的出路就是助成喬把王位奪回來。
  若小盤的朝廷穩若泰山,他們當然難有可乘之机,偏是日下的秦廷分裂成儲君党、呂党和繆党三大勢力,互相傾軋,于是蒲鵠等就蠢蠢欲動。
  國興續道:“蒲鵠最厲害的手段,就是勾結現在趙國炙手可熱的大將龐爰,我雖不知詳細情況,但听館主的口气,龐爰正秘密連結三晉、楚人和燕人,以破呂不韋和田單的秘密結盟,同時助二王子登秦王位,而可以想像的,是杜璧必須在咸陽制造一場動亂,若呂不韋有异動,那就更好了,因為那必會引致秦國軍隊的分裂,那時定會有將領投往二王子的旗下去,配合趙人的支援,聲勢就大大不同了。”
  項少龍暗感自豪,自己早先的猜想,正是和現在國興所說的相差不遠,只沒想到龐爰正密密籌備另一次楚、燕、趙、魏、韓聯盟的密謀。
  同時亦暗自神傷,李園、龍陽君、太子丹雖和自己稱兄道弟,但在國對國的情況下,一點個人間的私情都不存在。
  現實就是那樣殘酷的了。
  國興沉聲道:“要制造一場大亂,最佳莫如把項爺刺殺,那時人人都把賬算到呂不韋的身上去,后果就可以想見了。”
  項少龍微笑道:“想殺我的人絕不會少呢!”
  國興正容逋:“項爺切勿輕忽視之,蒲鵠和龐爰籌備良久,在各地招攬了一批奇人异士,又集中在趙國訓練刺殺之術,現在正分批潛來咸陽,其中有三個人就是由我親往接應,都是第一流的好手,其中一人叫‘赤腳仙’寇烈,乃楚墨近二十年最出類拔萃的高手,只看他竟穿上鞋子,便知他抱有不惜殉身以刺殺項爺的決心。”
  項少龍倒抽了一口涼气,若整天都要提防這樣一批死士來行刺自己,做人還有什么樂趣,問道:“蒲鵠那個歌舞團,是否亦暗藏刺客呢?”
  國与道:“應該是這樣了,不過我所知有限,故并不太清楚。”
  項少龍道:“你接應的那三個人,現在是否仍和你保持聯絡?”
  心中同時感到,楚國肯派人來參与這趟刺殺自己的行動,必領得李園同意,那豈非李園也要殺他嗎?頓時心中不舒服起來,再不敢推想下去。
  但忍不住又猜想起來,李園要殺他還沒有什么,若龍陽君也要殺他,他項少龍使很難消受了。
  或者此是各地劍手的個別行動吧!
  國興答道:“掩護他們入城后,他們便自行隱去。”
  頓了頓又道:“我們的行館亦來了几個生面人,當了館主的貼身隨從,看來都是隱藏了真正身分的高手。”
  項少龍暗歎這就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現在秦人成了東方諸國的公敵,在戰場既討不了好,惟有潛進來搞顛覆,這類事古今如一,并沒有分別。
  國興道:“今趟我奉邱館長之命來此,是要約期再戰,不過卻是在十五日后,我猜他以為有這段日子,那批死士該可成功刺殺項爺了。”
  項少龍道:“那就告訴他,項某人要到時看心情才赴約好了。嘿!你在這里逗留了這么久,不怕他們起疑嗎?”
  國興笑道:“我會推說項爺擺足架子,累我苦候了半個時辰吧!回去后,我盡量刺探有關刺客的消息,再設法通知項爺。”
  項少龍拍了拍他肩頭,道:“要通知我還不容易嗎?快點來報到幫手吧!國副統領。”
  兩人相視大笑,國興才歡天喜地离開了。
  回到內堂,把事情告訴了三位嬌妻,著她們出入小心后,紀嫣然道:“他們的目標并不是你,而是政儲君,說要殺你只是掩人耳目的煙幕吧!”
  項少龍如夢初醒地一震道:“我真糊涂,只要殺了儲君,才會立即引起真正大亂,成喬亦可名正言順地成為繼承人。”
  說真的,此時他反而放下心來,因為若小盤死了,歷史上就沒有秦始皇,中國恐怕亦不會出現。
  紀嫣然道:“此事我們必須采取主動,只恨城衛被緊握在管中邪手中,否則事情就易辦多了。”
  項少龍正沉吟時,鐵衛來報,繆毒大駕光臨。
  項少龍苦起臉來時,烏廷芳笑道:“若推辭不了,就敷衍他一晚吧!我們最信任項郎的。”。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出去見繆毒。
第八章 三絕名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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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繆毒站在廳中處,陪他的還有韓竭和四名親衛。
  陶方負起招呼之責,見頂少龍來了,才退入內廳。
  繆毒劈面歎道:“少龍你怎可這么不夠朋友?”
  項少龍与韓竭等打個招呼后,把他扯往一旁低聲道:“這种美人儿,小弟還是不接触為妙。昨晚那金老大故意在我們兩兄弟面前暗示石素芳對小弟有意,擺明是要引起繆兄嫉忌之心,更使我深感戒懼,所以才要推了今晚的約會,繆兄明白了我的苦心嗎?”
  繆毒愕然半晌后,老臉一紅道:“我倒沒有想過這點,嘿!石素芳充其量不過是較難弄上手的藝妓,何來資格离間我們,項兄不要多心了。”
  項少龍心知肚明他是言不由衷,亦不揭破,低聲道:“照我看這是蒲鵠的毒計,千万不要小看美麗的女人,可使人連國家都亡了,妲己褒姒都是這种能傾國傾城的尤物,有時比千軍万馬更厲害,更使人防不胜防。照我看,若我到貴府赴宴,石素芳必會作狀看上了我,同時又勾引繆兄,倘我們心中沒有准備,你說會出現怎么樣的情況呢?”
  繆毒既充了好漢子,自不能半途而廢,硬撐道:“少龍放心好了,我繆毒可說是在花叢里打滾長大的人,什么女人未遇上過。她來媚惑我,我自有應付的手段,保證不會因她而傷了我們的感情。哈!不若我們拿她來作個比試,看誰可把她弄上手,但卻絕不准爭風妒嫉,致著了蒲鵠的道儿。若能俘擄了她的芳心,就可反知道蒲鵠暗里的勾當了。”
  項少龍心中暗笑,知道繆毒始終不是做大事的人,見色起心,不能自制。哈哈一笑道:“這就是我要推了繆兄今晚酒局的理由,俾可讓繆兄施展手段,把石素芳弄上手。”
  繆毒歎道:“現在我當然不會怪責少龍,只是石素芳指明要有少龍在,才肯來赴宴,以她一向的脾性,到時拂袖就走,豈非掃興之极。”
  項少龍正容道:“看!這就是蒲鵠設的陷阱了,不愁我們不上當。你究竟要我怎么辦?”
  繆毒有點尷尬道:“我現在更希望少龍能走上一趟。看看石素芳可弄出什么把戲來,說不定我會弄點藥給她嘗嘗,使蒲鵠偷雞不著反蝕把米。”
  項少龍暗罵卑鄙,不過想起自己亦曾喂過趙后韓晶吃藥,雖不成功,亦不敢那么怪責繆毒了。因為說到底石素芳都是不安好心。道:“若這么容易弄她上手,她早被人弄上手很多趟了。這种出來拋頭露臉的女人,自有應付這些方法的手段,給她揭破,反為不妙。”
  繆毒拉著他衣袖道:“時間無多,少龍快隨我去吧!”
  項少龍在“盛情難卻”下,只好隨他去了。
  离開烏府,所取方向卻非繆毒的內史府,項少龍訝然詰問,繆毒歎道:“早先知道少龍不肯來,我便使人通知蒲鵠,由他去探石素芳的心意,豈知她立即說不來了。嘿!所以我不得不來求少龍出馬。現在是到杜璧在咸陽的將軍府去,至于石素芳是否肯見我們,仍是未知之數。”
  項少龍暗忖男人就是天生的賤骨頭,美麗的女人愈擺架子,愈感難能可貴。繆毒一向在女人間予取予攜,現在遇上一個不把他放在眼內的石素芳,卻反心痒難熬。
  和蒲鵠接触多了,愈發覺這人手段厲害。
  項少龍經過這些年來在這古戰國時代中掙扎浮沉,又不時由紀嫣然這才女處得到有關這時代歷史方面的知識,已非初抵貴境時的糊里糊涂了。
  更因他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故能從一個更超然的角度去看待這時代的一切。
  三晉建侯和商鞅變法可說是眼前這時代的大轉折時期,變化之急劇,即使后來的二千多年,除了鴉片戰爭后列強侵華那段凄慘歲月,亦難有一個時期可与之比擬。
  在這大轉變的時代里,春秋諸霸先后蛻去封建的組織而成君主集權的戰國七雄。而更重要的是好些在春秋末葉已開始的趨勢,例如工商業的發達、都市的擴展、戰爭的激化、新知識階級的崛興、思想的解放,到此時都加倍顯著。
  其中最影響這時代的就是人商家大企業的出現。
  這些跨國的新興階級,憑著雄厚的財力,跑南奔北、見多識廣,又是交游廣闊,對政治有著無可比擬的影響力。
  表表者當然是有异人這奇貨可居的呂不韋,其他如自己的太岳烏氏,鐵冶成業的郭縱,以及正密謀推翻小盤的蒲鵠,都是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叱吒風云由商而起的大商家。
  甚至琴清亦因承受了獲利數世的丹穴,而成了秦室王族,可獨立自主,保持貞洁,得到秦人敬仰,若換了是個普通女子,有她那种美麗,早成了不知那個權貴的姬妾了。
  而為了應付戰爭和政治的競賽,文与武逐漸分途,一切都開始專業化起來。
  像王翦和李斯便是兩個好例子。若要把兩人的職權調換,保證秦政大亂,而匈奴則殺到了咸陽來。
  專業化之風吹遍各地,就兵士來說,戰國之兵再非像春秋時臨時征發的農民兵。
  至乎有像渭南武士行館那种團体的出現,專習武技和兵法以供統治者錄用。
  所以無論外戰內爭,其激烈度和复雜性均非以前所能比擬。
  小盤日后之所以能統一六國,皆因其出身奇特,使他沒有一般長于深宮婦人之手的繼承者諸般陋習,才能在這變化有若奔流湍激的大時代脫穎而出,雄霸天下。
  不過像他這种雄材大略的人确是世所罕有,所以他死后再沒有人可壓下這种种的力量,致大秦朝二世而亡,非是無因。
  思量間,已到了位于城西杜璧的將軍府大門外。
  項少龍這時也很渴望可再見到石素芳,美女的引誘力确是非凡,縱然明知她心怀不軌,但仍忍不住想親近她。
  這正是蒲鵠此計最厲害的地方。
  成功的商家最懂揣摩買家顧客的心意,實是古今如一。
  大廳正中,擺了一圍方席,繞著這方席設了六個席位。
  項少龍較喜歡這种團團圍坐的共席,傾談起來較為親切。
  杜璧親自把項少龍、繆毒和韓竭三人迎入廳內,眾衛都留在上進,另有專人招呼。
  杜璧的態度是前所未有的熱烈,使人很難想像他以前冰冷和吝于言笑的態度。
  項少龍自然知道他的心意。
  假若他們真能刺殺小盤,又成功嫁禍給呂不韋,便可設法爭取項少龍這集團的人過去,因為那時成喬已變成合法的繼承者。
  那時王齒、王陵等人在無可選擇下,亦只好支持成喬。
  至于繆毒,一來他現在很有利用价值,二來杜璧根本不大把他放在眼內。像王齒般不信他能弄出什么大事來,所以才一并巴結。
  繆毒最關心的是石素芳是否會出席,問道:“石小姐……”
  杜璧笑道:“內史大人放心好了,蒲爺已親自去向石小姐說話。唉!女人的心事真難測,她其實對內史大人也有很好印象的,只是有點惱項大人爽約,才擺擺架子吧!內史大人切勿見怪。”
  繆毒得回少許面子,回复了點自信,登時輕松起來。
  此時蒲鵠來了,隔遠打出一切妥當的手勢,杜璧忙邀各人坐下來,只空出項少龍和繆毒中間的位子,當然是留給石素芳的。
  俏婢們先奉上酒饌,又有美麗的女樂師到場助興,弦管并奏。不旋踵舞姬出場,妙舞翩翩,可惜項少龍、繆毒和韓竭三人均志不在此,無心觀賞。
  舞罷,眾姬和樂師退出大廳,只剩下侍酒的六個華衣美女,都是上上之姿。
  比起這來,咸陽的公卿大臣,除呂不韋外,沒有人及得杜璧。
  韓竭順口問道:“蒲爺在咸陽有什么生意呢?”
  蒲鴿笑道:“有少龍的岳丈大人在,那到我來爭利。”
  眾人自知他在說笑,杜璧笑道:“我這老朋友做生意,就像伊尹、呂尚治國之謀,孫武吳起的兵法,商鞅之為政,教人佩服得無話可說。”
  蒲鵠謙讓道:“還說是老朋友,竟要昧著良心來吹捧我,不過說到做生意,蒲某最佩服約有三個人,第一個就是少龍的太岳烏氏,他養的牛馬多至不能以頭數,而要以山谷去量。第二位就是魏國經營谷米和絲漆業的白圭,荒旱時間向他借糧比向某大國借貸還要方便。第三位就是猗頓,他倉庫里的鹽足夠全天下的人吃上几年。至于呂不韋嗎?仍未算入流。”
  項少龍心道“來了!”蒲鵠的厲害正在于不著痕跡。像這番蓄意貶低呂不韋的話,既漂亮又有說服力。
  韓竭笑道:“不過呂不韋卻是最懂投机買賣的人,押對了一著,就受用無窮了。”
  眾人知他意之所指,哄然大笑。
  韓竭自那晚呂不韋壽宴露過一手后,一直非常低調,似怕搶了繆毒的光芒,但其實識見談吐,均非繆毒能及。
  項少龍淡淡道:“蒲爺不也是投机買賣的專家嗎?”
  蒲鵠苦笑道:“項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再揭我蒲鵠的瘡疤了,今趟我真的輸得很慘,早知改學齊國的仲孫龍,改行專放高利貸,只要聘得有項大人一半本事的高手去負責收賬,可保證錢財滾滾而來,免了遇上令岳那种賭林高手的危險。”
  今趟連項少龍都忍不住笑起來,生意人的口才果是与眾不同,生動有趣多了。
  繆毒卻只關心石素芳,問道:“石小姐會否不來了?”
  杜璧笑道:“大人放心,愈美麗的女人愈難侍候,石小姐雖寄居敝府,但到現在我只亦見過她兩臉,像現在般同席共膳,尚是第一次!全靠叨了三位的光哩!”
  繆毒見杜璧這秦國大將這么推捧他,人感光彩,忙舉杯勸飲。
  項少龍只作個飲狀,沒有半滴酒入唇。
  蒲鵠訝道:“項大人是否嫌這酒不合意呢?我可使人換過另一种酒。”
  項少龍微笑道:“若蒲爺前几天才給人伏擊過,恐怕亦會像在下般,淺嘗即止了。”
  蒲鵠尚要說話,繆毒的眼亮了起來,直勾勾看著內進入門的方向。
  眾人循著他眼光望去,包括項少能在內,都立即目瞪口呆。
  只見石素芳在兩名女婢扶持下,婕娜多姿地步入廳堂。
  最要命是她看來剛作沐浴更衣,只把烏亮的秀發往上一挽,以一支木簪固定,不施脂粉,身上一領薄薄的白羅襦,袖長僅及掌背,露出水蔥般的纖指,下面是素黃色的長裙,長可曳地,再沒有任何其他飾物,但卻比任何姿色遜于她的女子的華服濃妝要好看上百千倍。
  眾人不由自主站了起來,均泛起自慚形愧之心。
  石素芳神情冷淡,微一福身,在項繆兩人間席位坐下,各人這才魂魄歸竅,陪她坐了下來。
  繆毒揮退要上來侍候的艷婢,親自為她斟酒,看來色授魂与下,早把項少龍的警告全置于腦后。
  項少龍嗅到她身上的浴香,不禁憶起初會紀嫣然時美人浴罷的醉人情景,登時清醒過來,同時瞥見杜璧亦是神魂顛倒,但蒲鵠卻在暗中觀察自己,心中大凜,愈發不敢低估這長袖善舞,識見過人的大商家。
  人的野心是不會滿足的,呂不韋的商而优則仕,正代表蒲鵠的心態,所以才能置美色于不顧。
  杜璧一向對紀嫣然暗怀不軌之心,自然亦擋不了石素芳惊人和別具一格的誘惑力。
  石素芳低聲謝了繆毒,按著清澈晶亮的秋水盈盈一轉,不獨是繆毒,其他人都有銷魂蝕心的感覺。
  繆毒一直苦候她光臨,但到她坐在身旁時,一向對女人舌粲蓮花的他竟有不知說什么話才好的窘拙感覺。
  石素芳主動敬了眾人一杯,別過頭來淡淡道:“項大人為何忽然又有空了?”。
  項少龍給她明媚如秋陽的眼神迫得有點慌了手腳,舉杯苦笑道:“我因不想說謊話來擋塞石小姐的垂問,只好自罰一杯,請小姐放過項某好了。”
  蒲鵠大笑道:“石小姐若知項大人是冒著生命之險來喝這杯酒,必會心中感動。”
  項少龍痛飲一杯后,放下酒杯,只見石素芳眼中掠過异采,接著避開了他的目光,追問蒲鵠剛才那番話的原因,待蒲鵠解釋后,石素芳欣然道:“那是素芳失禮,陪項大人飲一杯吧!”
  說是一件事,做又是另一件事。繆毒見石素芳的注意力全集中到項少龍身上,酸溜溜的要向她勸飲。
  杜璧笑道:“且慢!我們的石小姐向有慣例,每逢飲宴,只喝三杯,現在已有兩杯之數,繆大人定要珍惜。”
  繆毒更不是味道,又不敢表現出有欠風度,惟有干笑兩聲,改口稱贊起她的歌藝來。
  石素芳不置可否地听著,當繆毒贊得太過份時,便淺淺而笑,看得繆毒這花叢老手渾身內外都痒了起來,偏又拿她沒法。
  韓竭劍術雖高,但在這情況下亦幫不上忙。
  當繆毒說到石素芳歌舞之精,前無古人時,石素芳“噗哧”笑道:“繆大人實在太過譽了,比之先賢,素芳的歌舞不過靡靡之音,只可供大人等消閒解悶之用。
  先賢舞樂,卻有定國安邦之義。舜作‘韶’,禹作‘大夏’武王作‘大武’,被孔丘列為六藝之一,豈是我等女子所能比較。”
  繆毒顯在這方面所知有限,愕然陪笑,再說不下去。
  項少龍在這方面比之繆毒更是不如,心中微懍,隱隱感到石素芳的出身來歷大不簡單。
  石素芳平靜地道:“各位听過這個故事嗎?楚文王死后,遺下一位美麗的夫人,公子元想勾引她,卻苦于沒有門徑,于是在她宮室旁,起了一所別館,天天在那里舉行執羽的万舞,希望把她引出來。一天,她終于出來了,公子元還以為引得她動心了。”
  說到這里,賣個關子,住口不說。
  她說話口齒伶俐,口角春生,抑揚頓挫,均恰到好處。連項少龍也不由听得人神,繆毒更不用說了。
  不過這美女風格獨特,渾身是刺,并非那么容易相處。在她臉前,很易令人生出自卑的感覺。
  杜璧歎道:“這楚文王的遺孀當然沒有心動,公子元怕是表錯情了。”
  美女當前,杜璧忍不住表現一下,好博取她一個好印象。
  唯一可說的話,都給杜璧說了,繆毒再沒有插口附和的机會。
  項少龍暗叫不好,繆毒已被這美女完全控制于股掌之上,若再來一招向自己示好,表示單獨垂青于他,必會惹起繆毒的妒意,破坏了自己和繆毒鑿糧蜜月其涼式良好關系。
  韓竭微笑道:“請小姐開恩,告訴我們這故事的結局吧!”
  石素芳那對勾魂的翦水雙瞳,滴溜溜的掃過眾人,柔聲道:“那夫人哭道:“先君舉行万舞,原是為整武備,現在公子不拿它來對付敵人,卻拿它用在未亡人的身邊,那可奇了!”公子元听了,羞慚無地,馬上帶了六百乘車去攻打鄭國。”
  眾人均感愕然,她這故事隱含暗貶自己的歌舞乃墮落之音的意思,故不堪別人贊賞。含意既深遠,又充滿哀傷的味道,使人對她立即改觀,再很難只把她當作一個普通的出色歌姬。
  蒲鵠哈哈一笑,沖淡了不少僵著的沉凝气氛,道:“石小姐識見之高,迥异流俗,蒲某受教了。”
  石素芳的美眸轉到項少龍處,淡淡道:“素芳來前,不知諸位大人在談論什么話題呢?”
  項少龍正在用心細嚼石素芳那個故事,揣測這令他莫測高深的美女所說故事背后的用意。聞言如夢初醒,忍不住搔頭道:“嘿!好像是有關做生意的事吧!”
  眾人見他神情古怪,哄笑起來。
  石素芳亦掩嘴而笑,神態嬌柔道:“那這話題定是因蒲爺而起的了。”
  繆毒看得妒意大作,搶著道:“小姐料事如神,正是如此。”
  項少龍心中苦笑,石素芳甫一出席,便把場面全控制了,像繆毒這种平時口便舌給,辯才無礙的人,對著她只能間中附和兩句,而自己亦感到不知說些什么才好。這樣的女人,尚是首次遇上。
  杜璧笑道:“蒲老板說起他最佩服的三個生意人,就是烏氏、白圭和猗頓,不知石小姐最佩服的又是那三個人呢?”
  石素芳抿嘴一笑道:“有這么多高賢在座,何時才輪得到小女子發表意見?不如請繆大人先說吧!”
  繆毒看她看得神不守舍,一時間竟不知她和杜璧在說什么話,尷尬地支吾以對。
  韓竭見主子有難,連忙拔刀相助,道:“不如由我先說,在下最佩服的就是孫武,不但留下稱絕古今的兵書,當年還以區區數万吳軍,巧施妙計,深入險境大破兵力十倍于他們的楚兵,直搗郢都,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項少龍不由心中暗念“前不見來者,后不見古人,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名句。暗忖只有親身体會過這時代戰爭的人,才明白孫武那場仗是多么了不起。
  杜璧嘿然道:“哈!竟給韓大人把我心里的話說了出來,我生平也是最服孫武。”
  石素芳明媚的秀眸來到繆毒臉上,后者忙道:“孫武雖是絕代兵法大家,但始終只是效力于某君某主,繆毒最服的卻是晉文公,安內攘外,成就霸業,其功業尤在齊桓之上。”
  石素芳無可無不可地道:“原來繆大人是胸怀大志的人。”
  蒲鵠和杜璧交換了個眼色,顯像項少龍般听出了石素芳在暗諷繆毒想當國君。
  繆毒還以為石素芳贊賞他,洋洋自得起來。
  項少龍感到有點气悶,這酒席里約六個人,人人都各怀异心,沒有半點開心見誠的味道,不但話不投机,還有种牛頭不對馬嘴的情況。忍不住道:“我和繆大人剛剛相反,胸無大志,我佩服的人多不胜數,卻很難舉出單一個人來。好了!輪到石小姐了。”
  蒲鵠卻搶先笑道:“我最佩服就是項大人了,揮洒自如得教人無處入手。難怪連管中邪都要在你百戰刀下俯首稱臣。”
  繆毒臉色微變,雖明知蒲鵠捧項抑己,但項少龍确是處處奇兵突出,絲毫不因石素芳厲害的言詞落在下風,而自己則進退失据,要不起妒忌的心,實是難矣哉。
  韓竭插入道:“不知石小姐心中的人,又是那位明君猛將?”
  眾人均大感興趣,等待石素芳的答案。
  石素芳秀眸像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薄霧,輕吟道:“師之所處必生荊棘,大兵之后必有凶年。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明主猛將,背后代表的只是人民的苦難,怎會有能使素芳心服的人。”
  今趟連杜璧都吃不消,啞口無言。
  反是項少龍忘了眾人間敵我難分的情況,訝然道:“可怜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里人。所謂一將功成万骨枯,戰爭從來都只屬少數人的榮譽,真想不到小姐有此体會。嘿!為何你們都以一种异樣眼光望我?”
  他說了頭兩句時,石素芳已嬌軀一震朝他瞧來,蒲鵠等無不動容。
  至此項少龍才知一時口快,又盜用了“前人”的名句。
  他對詩詞雖所知有限,但知道的都是流傳最廣,也是最精彩的名句。
  韓竭皺眉道:“可怜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里人,兩句話道盡了戰爭的殘酷,只是不知無定河究竟在何國何境?”
  項少龍避開了石素芳瞪得大無可大,异采漣漣的秀目,老臉一紅道:“那可以是任何一條河,所以叫作無定河。”
  杜璧仔細看了他一會后,長歎道:“難怪紀才女獨垂青于項大人了。將功万骨枯,不過戰爭自古以來就從未平息過,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誰也沒有辦法。”繆毒見頂少龍引得石素芳霍然動容,大感气餒,亦難壓妒心,岔開話道:“石小姐仍未說出心中服膺的是那個人哩。”
  石素芳緩緩由項少龍處收回目光,淡淡瞥了繆毒一眼,然后望往堂頂橫梁處,幽幽道:“在楚國有一個人,据說楚王知他才德,派人去聘他為相。他便問來使道:‘听說楚王有一只神龜,死去三千多年了,楚王把它藏在巾筒里。這只龜究竟宁愿死了留下骨頭受人珍貴呢?還是宁愿活著在爛泥里拖尾巴呢?’來使于是答道:‘當然是宁愿活在爛泥里拖尾巴哩。’那人便說:‘去吧!我要在爛泥里拖尾呢?’”
  眾人都听得臉臉相覷,不明白她為何忽然又說出另一個故事來。
  項少龍心念電轉,暗忖究竟有那位先賢會有個這么洒脫于名利的故事,只恨所知有限,除了儒墨道法的几位大家尚記得名字,驀地靈光一閃,拍案叫道:“原來小姐心儀的是最善用詭奇譬喻解說玄妙道理的庄周,難怪這么愛說故事了。”
  眾人這才想起庄周,登時對頂少龍刮目相看。
  石素芳更是目泛异采,訝然朝他頻行注目之禮。
  這正是今古之別。
  在這時代,竹書帛書均要靠人手抄寫,故流傳不廣,只屬少數人的專利。那像二十一世紀的人不但可輕易得到任何書刊,更有電子書,与古代的知識難求,實有天淵之別。
  石素芳奇道:“原來項大人對庄周亦有研究,小女子環顧古今,尚未找到有人能有如他的超卓明見,只有他才真的悟透人生,泯視生死、壽夭、成敗、是非、毀譽的差別,超脫了世間一切欲好的束縛,一切喜怒哀樂的縈扰,視自己与天地万物為一体,再不有‘我’或‘非我’之分。”
  今趟輪到項少龍等齊齊動容,只從她對庄子的理解,可推知這美女的智慧是如何超卓。
  韓竭肅然起敬道:“敢問小姐是何方人士?”
  石素芳秀眸射出無盡的哀色,輕柔地道:“亡國之民,再也休提。”
  本是帶著一腦色欲之想而來的繆毒,此時亦邪欲全消,心神顫動。
  石素芳忽地站了起來,退后兩步,施禮道:“雖尚欠各位一杯酒,但只好异日補上,素芳現在只想退往靜處,思索一點問題,各位請了。”
  蒲鵠欲言又止,終沒有出言挽留,神情复雜之极。
  項少龍望著她無限美好的背影,暗忖此女無論才學和美貌,均足以与紀嫣然和琴清相比,但顯然沒有她們的好運道。
  他驀地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不与她再接触,因為他已對她生出了敬重之心,故不忍因敵對的關系而傷害她。
  雖然她成功惹起繆毒對自己嫉忌之心,但他亦無心計較了。
  繆毒要怎樣對付他就任他怎樣好了。
第九章 小人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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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烏府,項少龍心中仍不時想起石素芳這個奇怪的女子。
  滕翼、荊俊、烏果、趙大四人正和紀嫣然在商議,人人神色凝重。
  紀嫣然見夫君這么乖,肯在初更而回來,露出一絲笑容道:“我們正在研究如何把派來行刺政儲君的刺殺團找出來,若任由他們行動,實在太危險了。”
  滕翼皺眉道:“問題是我們不能把這事情公開,只能暗中去做,愈少人知道愈好,否則國興的身分就會暴露出來了。”
  荊俊冷哼道:“我才不信任國興呢。”
  紀嫣然抿嘴笑道:“我們也不會輕易相信國興,但總該給他一個机會,讓他證實自己的話吧!”
  項少龍在荊俊旁坐下,笑道:“這就叫棄暗投明,改邪歸正,浪子回頭。小俊要記著寬恕比仇恨需要更大的勇气和愛心。”
  眾人那听過這類詞句和說話,呆了起來。
  紀嫣然欣然道:“夫君大人今晚心情不俗。是否又得到了石素芳的青睞呢?”
  項少龍想起石素芳。歎了一口气道:“石素芳只可以奇女子去形容,我看她對男女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她喜愛的是庄周,不屑于自己的歌藝。對事物有深刻獨到的看法。弄得繆毒像老鼠拉龜,無處著手,沒趣之极。而小弟則敬而遠之,報告完畢,才女滿意嗎?”
  听他說到“老鼠拉龜”時,紀嫣然早笑得喘不過气來,荊俊等則無不莞爾,不過對頂少龍層出不窮的新詞妙句,他們早習以為常。
  烏果歎道:“有誰能此項爺的說話更生動呢?幸好我隨項爺久了,拾了點牙慧,才成功把小薇薇追了上手,不負荊爺之望。”
  項少龍這才知道烏果追求周薇,原來有荊俊在后面支持,轉向趙大道:“你和一班兄弟在咸陽過得寫意嗎?”
  趙大露出感激之色,點頭道:“我們從未試過這么風光的日子,只要亮出項爺的招牌來,連仲父府的人都要給我們面子,芳夫人又讓我們挑選美姬,成家立室。
  唉,夫人實在太早离開我們了。”說到趙雅,眼睛紅了起來。
  滕翼怕勾起項少龍的傷心事,岔開話題道:“我們決定把一批人調回咸陽來,負責找尋這批极之危險的死士。再外又通知了昌文君,要他立即把事情報上儲君,后天就是春祭之期,我怕敵人是要在春祭趁儲君离宮時下手。依照慣例,到渭水的路線早已定下,不能更改,刺客若要雜在夾道歡迎的民眾內,是极難被發現的。”
  項少龍忽地虎軀一震,想起自己在二十一世紀時曾多次保護政要,可說是反恐布行動的專家,在此事上豈非可學以致用,大派用場?眾人見他神情古怪,還以為他想到什么惊人的事,愕然看他。
  項少龍無意識地揮揮手,興奮地道:“今次春祭的保安措施,就由我全權負責,明天早朝后,小俊陪我去視察出巡往春祭地方的路線,就讓我們和這批來自各國的刺殺精英,各施各法地正面大斗一場,看看誰有更高的神通。”
  見眾人都呆瞪著他,項少龍微笑道:“蒲鵠這一招最毒辣處,就是假若儲君在赴春祭場時出事,我和昌文君就是殺頭之罪。一石數鳥,照我看蒲鵠的厲害處,絕不次于呂不韋,只是欠了點運气,像我和管中邪那次決戰般,押錯了成喬吧!”按著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道:“今趟他們仍是欠了運气,因為遇上了我項少龍。”
  次晨項少龍如常在雞鳴前起來練刀,然后才到王宮去,由于特別早了點,所以爭得少許時間,往見小盤。
  小盤可能是秦室歷來最勤力的君主,一邊吃早飯還一邊听李斯的報告。以應付一會后的廷議。
  見到項少龍來,小盤忙免去禮節,著他坐在下首處,肅容道:“蒲鵠和杜璧真斗膽,竟敢對寡人圖謀不軌,國興能將功補過,將軍看看該怎樣賞賜他吧!”
  項少龍与李斯對望了一眼后,笑道:“微臣還是勸儲君喚我作太傅,喚微臣作大將軍,好像要隨時帶兵打仗的樣子。”
  秦國內,恐怕只有項少龍能這樣和小盤說話。
  小盤哈哈笑道:“只要見到太傅,寡人便愁怀盡去。”轉向李斯道:“李卿,可給太傅看看我們應黑龍而發的新幣吧!”
  李斯欣然把新錢幣送到項少龍几案上。
  項少龍拿起一看。錢作圓形,中間有圓孔,文為半兩,隱見抽象的龍紋,卻与心中的錢有頗大的分別。
  李斯退回席去,歎道:“紀才女确是名不虛傳,其改朝換制的建議書。不但切實可行,還顧及整個政治經濟的革新,且訂下進行的日期,輕重緩急,無不恰到好處,絕不迫民,請告訴才女,李斯是服得五体投地。”
  小盤顯然极寵李斯,笑道:“李卿太謙讓了,整個建議李卿亦出了很多方案,輿紀太傅同樣立了大功。”
  李斯忙跪叩謝恩。
  小盤沉吟片晌,對頂少龍道:“今次刺客來咸陽,太傅有什么方法應付呢?”
  項少龍欣然道:“儲君放心,賊子唯一可乘之机,就是趁儲君明天祭河神時行動,以有心胜無心。但現在讓我們得悉此事,整個形勢便扭轉過來。微臣會与昌文君緊密合作,粉碎敵人的陰謀,包保儲君不損半根毫毛,還可讓六國有份參与此事之徒,認識到我們的手段。”
  小盤對他敬若神明,大喜道:“有太傅負責此事,寡人還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項少龍道:“但儲君須答應明天將由微臣全權處理,否則妙計難施。”
  小盤哈哈笑道:“那寡人明天便做太傅一天的下屬,任憑太傅吩咐好了。”
  李斯感受到兩人間毫無怀疑的信任和真誠,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早朝開始時無風無浪,但到呂不韋提出要把鹽鐵官一分為二時,立即引起了激烈的爭論。
  項少龍听了半天,才勉強明白了個大概。
  原來在孝公以前,秦國几乎所有工商業都由官府壟斷,但由于社會生產為了應付這局面,秦室成立了官署机构,分門別類去管理各种工商業,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鹽鐵官,分別關系到民生和軍事兩方面的問題。
  但隨著秦國的擴展,東方一些先進的冶鐵中心,逐一落入秦人之手,鹽鐵官事務日趨繁重,更有走私鹽鐵以謀暴利的情況,兼且鹽和鐵基本上是兩不相干的事,所以呂不韋才有此議。
  問題是呂不韋的提議,主要是想起用他的人來負責秦國經濟軍事的兩道命脈,所以昌平君、李斯等才出言拖著,好等黑龍出世后,才借勢一舉把這兩個職位囊括過來。
  拖延自比反對容易,最后仍是沒有定論,小盤下令再作研究后,早朝便結束了。
  項少龍离宮回署,滕翼和荊俊早整裝以待,候他去采察明早小盤出巡的路徑。
  項少龍道:“情況如何?”
  滕翼道:“國興剛來報到,烏果陪了他去見其他將領頭目,据他說對刺客一事,仍未有眉目。”
  荊俊道:“我和昌文君商量過,他說可隨便找個借口,例如有內侍偷了王宮的東西走了出來,把城封了起來逐家逐戶搜索,自商鞅的連坐法后,知情不報者罪同,應該很容易把有問題的人找出來,但若這些人躲在杜璧的將軍府又或某些大臣府內,就有困難了。”
  項少龍道:“千万不要輕舉妄動,我們要裝出對此事完全不知道的樣子,更要教國興不要去偵察,以免打草惊蛇。”
  滕翼笑道:“三弟對明天儲君的安全問題,似乎很有把握呢?”
  項少龍微微一笑,把趙大找來,吩咐了他依言去通知昌文君和國興后。使与滕翼和荊俊出發上路。
  离開了咸陽城,沿著官道往渭水上游進發,只見草原小丘,無窮無盡地伸展,連結蒼穹。不由精神一振,溜目四顧,一時連此行的目的都差點忘了。
  碧綠的心湖与青蔥的綠草,流光溢彩,清麗迷人。
  草原上不時見到牧人赶著一群群的牛羊和馬,更使大地充滿了生气和熱鬧。
  滕翼指著一個長滿了樹木的小石丘道:“若藏身其上,暗用強弩,可射中由官道經過的任何目標。”
  項少龍這才由迷人的景色惊醒過來,吩咐荊俊在帛卷上記下各處可供刺客利用的戰略地點。
  雖是午后時分,但當來到穿越密林的路段,晨霧仍未盡散,空气中水份充盈,視野有點模糊不清。滕翼色變道:“看天气明日將有大霧,對我們非常不利。”
  項少龍淡然道:“我看卻并非完全無利,至少我們知道敵人該趁去程之時霧最大的一刻下手,而不會揀選回程,其次就是霧大更有利于黑龍出世。”
  荊俊崇慕地道:“三哥顯是胸有成竹了。”
  項少龍欣然道:“我的兩位好兄弟。你們听過誤中副車的故事嗎?”
  滕荊愕然齊聲道:“誤中副車?”
  項少龍這才省起“誤中副車”發生在小盤成了秦始皇后,張良以力士運巨石錘錯了車子后忙補救道:“那是明天將會發生的故事,只要儲君躲在再一輛車內,我們可安心把敵人引出來,再加以殲滅了。”
  滕荊兩人同時叫絕,至此再無心情察看沿途地勢,虛應其事一番后。到渭水与正在那里負責操演黑龍的紀嫣然會合,一起返城去了。
  回到烏府,上是黃昏時分。
  踏入大門,陶方通知他伍孚剛來了。正在東廳等他。
  紀嫣然半認真地道:“刺探的人來了,不過勿要隨他到醉風樓,莫忘兩晚有陪我們了,再不早點休息,看你那還有精神去應付刺客”
  項少龍哂道:“就算我有足夠精神。也不會浪費在那些女人身上,我項少龍早有了整個天下,除了我的嬌妻們外,再沒有任何東西使我動心。”
  紀嫣然甜甜一笑,放他去了。
  到了東廂,只見伍孚等得坐立不安,心中好笑,迎上去道:“伍樓主實不該來的,說不定會給繆毒和呂不韋的人怀疑呢?”
  伍孚早備好說詞。謙卑道:“項大人放心,小人會非常謹慎小心的了。”
  兩人坐下后,伍孚低聲道:“儲君知道那事后,有什么反應?”
  項少龍心中好笑,淡然道:“當然是龍心大怒,但礙在太后份上,只能暗中提防,待找到證据,才与繆毒算帳,那時看太后怎樣護他。”
  頓了頓道:“儲君對樓主的忠義,非常欣賞,正考慮怎樣賞你。”
  伍孚大喜道:“只要能為儲君和項大人辦事,小人便心滿意足了,絕不會計較賞賜。”
  項少龍故意道:“不若弄個職位讓樓主遇過做官的癮吧,但你的醉風樓卻須交給別人打理,因為從沒有當官的人可兼營妓院副業的,說出來也不好听,況且樓主早賺夠了!”
  伍孚喜翻了心,眉開眼笑道:“那只是件小事,蒲爺一直想買我的醉風樓,如若賣成,小人就把賣出的錢分一半給大人,小人知項大人不會把這些許錢財放在眼內,但卻代表小人一點心意。”
  項少龍暗忖這個禮也算重了。
  忽然心中一動。想到伍孚此子其實是想處處逢源,那無論何方得勢,他亦可得到利益。
  有了這樣的理解后,便覺得這“小人”不是全沒有利用的价值。
  尤其當明天黑龍出世,必會震惊朝野,此長彼消下。小盤聲望劇升,像伍孚這种看風駛舵的人,自該明白該靠向那一方。
  伍孚又諂媚道:“項大人若對小人樓內那位姑娘有興趣,只要一句話,小人就可把她送來侍候大人,就算美美我也有辦法。”
  項少龍訝道:“你不怕呂不韋嗎?”
  伍孚歎了一口气道:“怕都沒法子了,美美現在以死威脅,不肯作呂不韋的姬妾。當然啦,若我有美美的姿色,亦不肯嫁入仲父府去。”
  項少龍大感意外,原來單美美只是畏于呂不韋的權勢,而非心甘情愿隨他,登時恨意全消,涌起怜意,問道:“呂不韋對這事怎樣處理呢?”
  伍孚笑道:“他有什么辦法?不就是對我威逼利誘吧,可怜繆毒又對我諸般威嚇,小人夾在其中,晚上沒有一覺好睡,項大人只須看看我的樣子就知道了。”
  項少龍細察他臉容,果是兩眼陷而黑,非常憔悴,微笑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呂不韋何有人性可言,但樓主卻偏要幫他來騙我。是否自尋煩惱呢?”
  伍孚先是呆了一呆,按著臉上血色盡退,顫聲道:“我不明白大人這几句話。”
  項少龍微笑道:“連莫傲也騙不到我,伍樓主自問比莫傲高下如何呢?”
  伍孚扑跪地上駭然道:“項大人誤會小人了,若小人有欺騙……”
  項少龍截斷他道:“千万不要又生又死的誓神發愿,否則說不定我會替天行道,還你公正的誓愿。”
  伍孚慘然道:“請相信小人,小人真的……”
  “鏘!”百戰寶刀离鞘而出。
  伍孚嚇得滾了開去,滿額豆子般大的冷汗,臉若死灰。
  項少龍好整以瑕把寶刀放在身旁几上。若無其事輕松地道:“實不相瞞,呂不韋和繆毒身邊都有我布下的人,所以本人方能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只要樓主再說一句謊話,我項少龍就拿這刀把你的頭斬下來,拿到鬧市示眾,犯的當然是欺君之罪了。”
  伍孚呆了半晌,頹然道:“小人服了!”
第十章 龍出渭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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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春日。
  天尚未亮,咸陽城大部份的子民百姓,人人換上新衣,若赶集般,往渭水上游處參与盛大的春祭。
  道上絡繹不絕,卻是井然有序。
  在滕翼、荊俊、國与三人指揮下,二万都騎車全体出動,沿途維持秩序。
  所有可偷襲路上車隊的制高點均有人把守,戒備森嚴。
  若有刺客,只有利用道旁的林木掩護來進行刺殺行動。
  朱姬、呂不韋和一眾公卿大臣,天尚未亮使到王宮興小盤會合,先在祖廟祭了先王,才乘車出發。
  小盤在昌文君和一眾禁衛高手的掩護下,依計沒有坐上有王旗的華麗馬車,化身成其中一名禁衛,混在大隊中出發。
  王輦內換上了假扮小盤的荊善,此子身手的靈活可比荊俊,實為應付突變的最佳人選。
  項少龍還怕他有失,特別在馬車廂壁內加上鐵板。就像二十一世紀的避彈車。
  大隊開出宮門,出城后沿渭水而上。
  人民夾道歡呼,表示對君主的支持和愛戴。
  兩隊分別有近百多人的禁衛軍,牽著惡犬,徒步在官道兩邊的山野密林先作地氈式的艘索,防止敵人藏身林內,發放冷箭。
  而烏家戰士則化裝成平民,雜在眾人間,像二十一世紀的便裝密探般,監視群眾內可疑的人物。
  項少龍策騎在王輿之后。不斷指揮禁衛的行動,把二十一世紀學來的一套發揮得淋漓盡致。
  在大隊禁衛軍開路下,王輿領先而行。所到處群眾紛紛讓路,跪地叩拜。
  車隊兩旁護者兩行禁衛,外一排手持高盾,內一排備有弩箭,在防守上可說無懈可擊。
  項少龍墮后了十多個馬位。与小盤,李斯、昌文君等并騎而馳。
  小盤欣然望著左方山丘上的都騎正向他們打出表示安全的旗號,欣然道:“太傅的布置,教寡人大開眼界。”
  李斯笑道:“任刺客三頭六臂,照我看亦要無從下手,知難而退。”
  項少龍望往上方。看著繚繞空隙的晨霧,微笑道:“敵人必是精心策划,必有應變之法,照我猜主要的突擊會來自上方,只要攀上樹頂,便可以矢石一類的武器作攻擊,假若我們沒有准備。在混于群眾里的刺客支援下,又有明顯的目標,說不定真能得手呢。”
  小盤、李斯和昌文君望往沒在迷霧上的樹頂,無不心中生出寒意。
  項少龍繼道:“前面有個云杉林,無論下手或逃走,均為最理想的地點,若要動手,該就是那處了。”
  小盤大感刺激,眼中射出熾熱的光芒,反是李斯和昌文君緊張起來,再沒興開玩笑。
  項少龍暗忖秦始皇畢竟是秦始皇,膽量亦比一般人大得多。
  一夾馬腹,往王輿追了上去。
  先頭部隊開進云杉參天的官道內。
  霧气更濃了,視野到十多步外使模糊不清。
  大隊未至,鼓樂聲首先傳來,民眾紛紛拜倒路旁,候車馬經過。
  歡頌聲中,王輿開進林內。
  禁衛們早得吩咐,打醒精神。准備應付突然而來的突擊。
  項少龍反平靜下來,眼睛找到混在群眾內的烏果,交換了個眼色后,如他沒有發現,并不奇怪。
  敵人若連偽裝的本領也沒有,根本就不用來了。
  當一批高手下了死志,要決定行刺某一目標時,將成為一股可怕之极的力量。
  項少龍向四周的鐵衛發出命令,烏言著等立即散開了少許,迫在王輿后。提高警惕。
  半里長的林路,就像世紀般漫長。
  出乎眾人料外,到林木逐漸稀疏,快將出林時,仍未有刺客出現。
  渭水流動的聲音,在前方隱隱傳來。
  接善前方豁然開朗,大河在前方流過,霧气只是薄薄一層的似為大地蒙上了輕紗。
  項少龍正松了一口气時,异變突來。
  奇异的鳴聲起自道旁,項少龍仍弄不清楚是什么一回事時,護翼王輿的禁衛紛紛掉下馬來,接著是速度惊人的重物猛撞在車廂壁上的可怕聲音。駕車的御者不知給什么可怕武器連頭都劈去了,倒下車來。拉車的八匹馬浴血倒地。
  車廂外壁碎裂飛濺,聲勢駭人。
  道上的群眾立時亂成一團,四散奔逃,一時哭聲震天,敵我難分。
  項少龍大喝一聲。拔出百戰寶刀,朝前沖去。
  几個人由道旁扑了出來。
  “呼!”的一聲,其中一人以重鐵棍把車門搗開,此時最接近王輿而未有傷死的禁衛則在十步之外。
  “呀!”其中一個想沖往車上的人面門中箭,仰翻地上。
  眾鐵衛弩箭齊發。偷襲者紛紛中箭斃命,只其中兩人翻身往后,沒入疏林內,避過弩箭。
  項少龍等圍了過去。
  十多道人影分由兩旁逃走,朝渭河奔去。
  蹄聲轟鳴中,眾衛狂追而去。
  項少龍來到被撞開的車門旁,大叫道:“穩住群眾!”眾人依令執行時,項少龍瞥往車內。
  只見荊善探出再沒有半點血色的臉孔。咋舌道:“幸好嵌了鋼板。否則小子再沒有命了。”
  項少龍定睛一看,只見地上散布了十多片圓形的鐵輪,邊緣又薄又利,閃閃生輝,不過此時都崩了缺口。
  再望往倒在車旁地上血泊內的近三十名禁衛,無不當埸斃命,怵目惊心,破裂了的盾牌散布道上。
  這种以臂力擲出的圓輪,比弩弓的殺傷力更惊人,連盾牌都擋不住。
  再看車廂壁,木板碎散,露出被撞彎了的鐵板,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气。
  其中兩個鐵輪飛進了車內,反撞時割開了荊善的甲胄,幸好只是割損了少許皮肉。
  大隊停了下來。
  受惊的群眾被赶到一旁,遠离現場,由烏果負責察查,看看是否有刺客混在其中。
  小盤等來到項少龍旁,見到劫后的慘況,均大感駭然。
  此時昌文君遇人來報,刺客跳進了大河里,游往對岸。只擊斃了三個人。
  項少龍跳下馬來,檢視被射殺的四名刺客,每人至少中了三箭,都是當埸殞命,沒有什么可供追查的線索。
  王齒、王陵、繆毒、呂不韋等公卿大臣這時慌忙來到,見到荊善由車內走出來,都大感愕然。
  小盤脫掉頭盔,露出龍顏,臉寒如冰地對管中邪道:“立即給寡人搜城,若再有凶徒留在城內,你這都衛統領就不用當了。”
  目光落在遍地的尸身上,慘然道:“給寡人厚葬撫恤!”不忍再看,拍馬朝春祭埸馳去。
  雖是發生了刺殺慘劇。但大部份人都不知這出了怎樣的事,气氛依然熱烈。
  當小盤、朱姬、呂不韋和一眾公卿大臣登上祭台時,鼓樂喧天而起,在左岸近十万群眾伏地齊聲高呼“万歲”。
  滕翼和荊俊指揮都騎,負責維持秩序。
  自商鞅變法后,戰國七雄中,要以秦人最守規矩和听話。縱是這种埸面,一切亦是秩序井然。
  項少龍等因有“前車”之鑒,怕再有刺客混在群眾內,筑起人牆,把所有人隔在安全的距离之外。
  霧气又濃了起來,在大河上凝結不散,令人感受到大自然神秘迷离的一面。
  在台下的項少龍留心觀察台元杜璧和蒲鵠的表情,只見兩人雖神情如常,但卻不時有些顯示內心不安的小動作,知道兩人對刺殺失敗,正不知所措,茫然若失。
  “蓬!”小盤接過火把,燃著了台上巨鼎內的火种,烈焰沖天而起,煙霧沖入天空,沒入水霧里。
  全場肅靜無聲。
  小盤展開祭文,朗讀起來。
  只見他昂然而立,气度沉凝,确有君臨天下的威儀。
  滕翼此時來到項少龍之旁,低聲道:“听說連小善都差點沒命,想不到刺客如此厲害。”
  項少龍猶有余悸道:“若目標是我。恐怕我早沒命了,誰想得到對方竟有這种可怕的武器。”
  滕翼凝望迷霧鎖江的渭河,完全看不到對岸的情景,推了他一把道:“來了!”
  項少龍本來什么都看不到,給他提醒,溜目四顧,果然發現河水不知給什么攪動,竟開始滾騰起來,煞有气勢。
  近岸的人亦開始發覺异樣的情況,駭然指點。
  台上呂不韋等人人目瞪口呆,不明所以地都朝河水看過去。
  站在較后的群眾紛紛翹足觀看。
  小盤朗讀祭文的聲音漸被哄吼人聲蓋過。
  驀地一條黑黝的龍尾在霧中深處采出水面,冒出近半丈,才猛地拍回水面,濺起漫空水花,濃霧都像給拍散了。
  項滕兩人想不到紀嫣然會來此一招,其生動處比之以前初演時的“死龍”,實有天壤之別,都嚇了一大跳。
  岸邊群眾和台上的將領大臣都為之駭然大震。嘩聲四起。
  更有人嚇得雙膝發軟,或跪或坐,倒在地上。
  眾衛仍是惊魂未定,連忙擁在小盤身旁,更有人拔劍彎弓。
  小盤大聲喝止,喊道:“水出神物,不得妄動,違令者斬。”
  昌文君等當然制止諸衛,以免“發生慘劇”。河水又平靜下去。
  十多万君民,人人屏息靜气,呆瞪湖面。
  倏地惊叫連起,只見在濃霧深處,見首不見尾的黑龍再現仙蹤載浮載沉,翻波激浪。好一會后才沒進水里去。
  項少龍等一擠喊破喉嚨的叫道:“黑龍出世,天降神物我大秦得水神以興。”
  昌平君帶頭先跪了下來,接著人人學他跪下,連呂不韋、管中邪等也被現場激烈的气氛感染得跪了下來。
  沿河近五里的岸邊,全是對江膜拜的人。
  最后只得小盤一人昂然立在台上,面對大河高舉雙手,形像突出至极點。
  在万眾期待中,黑龍又再出現。
  巨大的龍頭,在小盤前三丈許處冒了出來,又再沉下,如是者三次之后。整條龍浮上了水面,長達十多丈,尾巴不住拍打河水,看得人人膽戰心惊。
  黑龍忽地發出石破天惊的吼叫聲,連項少龍等明知只是甚多人齊聲喊叫的效果,亦為其神似而歎為听止。
  黑龍兩眼突然噴出火焰,向小盤叩頭般把龍頭上下顫動三次后,才沒入水里。
  王齒乘机大叫道:“水出梓瑞,儲君万歲。”
  眾人回過神來,齊喊:“黑龍万歲,儲君万歲!”顫呼聲潮水般起落漲退,山嗚谷應,千多万人沸騰起來,气氛熱烈至极點。
  黑龍再沒有出來了。呂不韋、管中邪、杜璧、蒲鵠、繆毒等人臉臉相覷,瞪目以對,一時間都不知該怎樣去對待眼前這今人惊心動魄的异事。
  打鐵趁熱,朝內朝外對黑龍祥瑞极為慶祝之際,就在小盤返宮途中,紀嫣然扮作聞風赶來,同小盤攔路獻上鄒衍的《五德終始說》。
  這戲劇性的攔途獻書再惹起再一番哄動,此時朝臣和人民的情緒再也不受任何人控制了。
  一批批的朝臣將領主動入宮參見小盤,宣誓效忠,咸陽城鞭炮處處。
  人民在街上歌舞歡呼,輪番到王宮跪拜。
  在項少龍的提議下,小盤把王宮的閱兵場開放了,還三次出來接受民眾的歡呼,保護當然是嚴密至极點。
  呂不韋和繆毒措手不及下,雖心中怀疑,但亦束手無策。
  黑龍的出現,比十套《呂氏春秋》加起來的威力更厲害,小盤的聲望一下子升至前所未有的巔峰。
  當日未時末申時初,王綰、昌平君、李斯、王齒、王陵一眾重臣大將入宮見小盤,建議秦室正式采用鄒衍的《五德終始說》,作為國書,并請正式策封紀嫣然為尊貴的“女師”,負責起草改朝換代,以應祥瑞的“新政”。
  這件事的策划者項少龍。亦想不到黑龍的威力如此厲害,連很多本投向呂不韋的朝臣,亦改而投向小盤。
  小盤立即召開臨時朝會,在廷上由紀嫣然宣讀新政。
  廷內文武百官。人人神色興奮,呂不韋和朱姬卻是惊异不止。
  不過在這种被蒙上神秘迷信色彩的气氛里,誰都不敢沖逆得到了大命的小盤。
  美絕人圜的紀才女穿上華麗暗金紋的黑色長服,頭戴高冠,寶相庄嚴的首先宣布渭水為“圣水”,由于渭水乃黃河的一截河道,換言之整條黃河都成了圣水。
  因冬季少水,故以冬季開始的十月分為歲首,作為一年的第一個月。接著是“色尚黑”因五行配正色,而水為黑色。
  于是服飾、旌旗都改以黑為主色。
  跟著是“度以六”,五行水与術數之六相應,故以后各种器物都用“數六”以為度。
  例如符、法冠皆大才、而輿六尺。六尺為步,乘大馬。
  項少龍眼看著這由自己一手策划出來的盛事,激動得頭皮發麻。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此事對秦王朝那深遠的影響了,也在中國歷史上留下了千載不滅的敘述。
  秦能一中國后。分天下為三十六郡,正因三十六乃六的自乘數。
  又如遷天下富豪于咸陽的數目為“十二万戶”,十二万正是六的兩万倍。
  最后是最關鍵的改政,就是借紀嫣然之口,實行李斯精心构想來的“三公九卿”制,以強化小盤的中央集權。
  把以前因呂不韋弄權而致的官制紊亂,王令難行的局面扭轉過來。
  表面看去,大多數人仍能保持本身的權力,繆毒甚至權力大增,暗里卻成了以繆毒制呂不韋之勢,而小盤則再次抓牢了兵權和財政。
  呂不韋仍任丞相,昌平君改左丞相為太尉,馮切則當了御史大夫,合稱三公。
  三公職權分明。
  丞相乃文官之長,上承君主命令,掌金印,佩紫綬,協助秦主處全國政務。
  這等若變相否定了呂不韋充滿攝政大臣意味的“仲父”身分。丞相并非是作為君主的對立体而出現,而是處處都要上承君王的旨意,加強了王權的權威性。
  昌平君的太尉則是協助小盤掌管全國的軍務,使秦國的軍隊有了統一的指揮,無形中削掉了蒙驁、杜璧等以前享有對屬下軍隊有很高自由度的自由權。
  這改革等若把以前左丞相一職和大司馬結合,又等若把徐先和鹿公兩人的權力并為一職,通過昌平君,小盤便可直接控制天下最強大的秦軍了。
  此職亦是金印紫綬。
  三公之末的御史大夫更是李斯這超級腦袋嘔心瀝血构思出來削呂不韋權力的妙策。
  表面上,御史大夫只是等若李斯以前的長史,為小盤處理一切奏章命令,只多了監察臣下的職權。
  但當紀嫣然詳述職權時,卻指明舉凡丞相有權處理之事,御史均可過問,而御史監察之權,卻非呂不韋這丞相能有。
  于是變成以御史大夫牽制丞相,明捧暗削地減低了呂不韋的影響力。
  馮切以前掌管律法,為人公正不倚,由他來當此職,無人敢作异議。
  由此方可看出小盤用人精到之處。
  繆毒則由內史升為九卿之首的奉常,掌管宗廟朝儀,下有太樂、太祝、太宰、太史、太上、太承和六令丞。
  這可說是個位高但卻沒有實權的職位,最适合繆毒這“假閹宦”的身分,亦給足了朱姬面子,以免惹起她的反感。
  繆毒原本的內史一職,則由繆毒的兄弟繆肆替上。
  小盤從項少龍處得知此人不學無術,只是個好色的庸材,故一點都不擔心他。
  況且內史一向只管都城三大軍系与王宮的文書往來。要作惡也作不出樣子來。
  昌文君則當上九卿次席的郎中令,負責整個都城的防務,換言之禁衛、城衛和都騎三軍都變成他的統屬。
  其他衛尉、太仆、廷尉、典客、宗正、治粟內史、少府七卿中,以廷尉、治粟內史和少府三職最重要,分別由李斯。王綰和蔡澤出任。
  李斯等人連升數級,掌管全國的刑罰司法,為全國最高的司法官。下有正、左、右三監。繆毒的客卿令齊和茅焦分別坐上左、右監之位。
  治粟內史就是財務大臣,負責全國賦稅和財政開支。
  少府管國內的商業,亦是要職,像蔡澤這种重臣,小盤亦不得不安撫。
  對外戰爭方面,王齒、蒙驁,王陵和王翦被策封為四大上將軍,而項少龍、安谷奚和杜璧三人仍為大將軍,只有這七個人有率領大軍征戰的權力。
  這可說是個含有妥協性的政治改革,最得益的是小盤,其次是繆毒,呂不韋卻如啞子吃黃連,有苦自己知。
  但因現在朱姬和王綰等一眾大臣都支持小盤,呂不韋亦惟有黯然消受了。
  黑龍這一著天馬行空般的奇兵,加上接踵而來的“攔途獻書”一下子把呂不韋從權力的极頂至少摔下了几級,以后再不能像以前般只手遮天,為所欲為了。
  小盤宣布退廷后,群臣高呼“万歲”,接著人人赶回家去,沐浴更衣,好參与今晚在王宮舉行的春宴,而立冬日也成了秦國的新年。
第十一章 以德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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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本想溜走,卻給升了官興奮得要死的李斯給扯了他去見小盤,紀嫣然卻沒他們好气,自行返家去了。
  今趟雖未可言全胜,卻是有天大良好的轉机,王齒、王陵、昌平君、昌文君等都情緒高張,擁著項少龍這大功臣入內廷見小盤。
  小盤見眾人來到,由龍座走了下來,兩眼感動得紅了。
  項少龍有點神智迷糊的看著小盤龍行虎步、气勢迫人的朝他走來。
  忽然問他感到小盤非常陌生,但又像親近得像自己的儿子。
  那种极端相反的感覺,激起他無比奇异的情怀。
  尚有几年。小盤就要加冕為王了。
  而他与這未來的秦始皇的關系,就要書上休止的符號。
  他是不能不走。
  因為他不想沾上六國軍民的鮮血。對戰爭他深感厭倦。
  小盤的實際年齡是十九歲,完全具備了一代霸主那种高于眾生之上的威儀和气概。
  他雖此項少龍矮了大半個頭,但肩寬背厚,手足粗壯,方面大耳,尤其是一對龍目,連項少龍被他望來時都感心寒。
  以前的徐先、鹿公在知道他不是呂不韋的孽种時,立即死心塌地;現在的王陵、王齒對他矢志效忠,自非無因。蓋小盤正是那种天生具有服人魅力的政治領袖。
  可想見當他正式加冕為王時,將更不得了。
  小盤此時來到項少龍身前,一把緊執著他雙手,喜叫道:“太傅啊,我們成功了。”
  李斯等圍著兩人,高聲道賀,人人都有點胡言亂語。
  一直以來,君主和權臣的斗爭,鮮有可在不動干戈下完成的。
  但就是要了黑龍這漂亮的一招,立即把呂不韋辛苦經營多年的勢力削減了大半,又把他可能暗中策划的叛亂粉碎了。如此兵不血刃的取得這种成果,誰能不感動莫名。
  在現今的情勢下,要舉兵作亂,根本是沒有可能的,連咸陽的平民也會起義來支持小盤,更不要說一向忠于王室的軍隊了。
  項少龍微笑道:“臣下也好該休息一下,請儲君賜准。”
  小盤歎道:“寡人雖是千万個不情愿。但也只好如太傅所愿,不過一旦有起事來,太傅定要回來助我。”
  項少龍如釋重負道:“文有昌平君和李延衛,武有兩位上將軍,儲君看著辦吧!”
  眾人哄然大笑。
  因項少龍等若說,沒有事就最好不要來煩我了。
  李斯笑罵道:“項大人不要笑在下了,在項少龍跟前,李斯永遠都是你由趙國回來時在城外初遇的李斯。”
  小盤道:“太傅准備何時回牧場暫休呢?”听到他特別在“暫休”兩字加重了語气,各人均露出會心微笑。
  項少龍反手握緊小盤的雙手,感到兩人的血肉都連住了一起,答道:“待掃平了邱日升的武士行館和待小俊成婚后。我便回牧場去,依儲君之意暫休,該仍有十多天會留在咸陽。嘿,我要回家沐浴更衣,好參加今晚的春宴。”
  小盤依依不舍放開項少龍的手,感触道:“我嬴政之能有今日,實拜太傅所賜。”
  以他一國之君的身分,肯說出這种話,眾人無不動容。
  只有項少龍才真的明白他意之所指。
  當日只知調戲婢女的頑童,誰想得到竟是日后一統天下的千古一帝秦始皇呢?
  宮門外擠滿來“朝圣”的群眾,見項少龍出來,立即歡呼四起。
  蹄聲響起。國興領著一隊親兵,由旁里沖出來,隔遠向他施禮。
  項少龍見國興一身軍服,像變了再一個人般威風凜凜,不禁記起荊俊初穿官服的樣子,心里不由對國興多了几分親近的感覺。
  國興來到他旁,陪他往烏府馳去,底笑道:“卑職在門外等了一段時間,剛才繆毒和呂不韋分別出來時,群眾都大喝倒采,气得兩人臉都變了。但項大將軍出來時,卻搏得最多的采聲。”
  項少龍看著穿上新衣的小孩在道旁放擲鞭炮和互相追逐,心情前所未有的閒适舒暢。
  小盤終于穩固了他的王位,以后只有他找人算帳,像呂不韋、繆毒之徒,難堪配作給他練拳的對手。
  國興道:“項爺請相信小人,小人以后是死心塌地跟著大人了。”
  項少龍听他改變口气,擺出家將的姿態,欣然道:“十來日后我會返回牧場,現由小俊暫代我的職位,你好好跟著小俊干吧,這是你和他最佳的修好机會了。”
  國興點頭答應后,壓低聲音道:“那些刺客有五個人逃出來后,到了杜璧的將軍府去躲避都衛的搜捕。听邱日升的口气。他們會裝作我們武士行館的人,今晚去參加春宴。”
  項少龍奇道:“難道他們以為今晚還有机會行刺或不知道入宮赴宴者都是不准攜帶武器的嗎?”
  國与道:“邱日升還沒這么大意,只是希望借這批人來重振行館的威風。”
  項少龍淡淡道:“也好,就讓我今晚落落邱日升的臉吧。若非礙于繆毒,今天我就去把他的行館拆了。”
  國興听得心惊膽跳,暗忖幸好自己“改投明主”,否則就是受盡凌辱的其中一個了。
  國興又道:“听說今早單美美想上吊自盡,幸好給人救了下來。”
  項少龍這時對單美美只有同情而無惱恨。但此事卻不宜插手,只好歎一句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忍不住問道:“單美美的心是否向著繆毒呢?”
  國興神秘地道:“這事恐怕只有她本人才清楚,但醉風樓婢仆間流傳著一個消息,就是單美美真正看得上眼的人卻是項爺你。”
  項少龍嚇了一跳,失聲道:“這事定是弄錯了,否則為何我沒有任何感覺。”
  國興聳肩道:“女人心是最難測的。或者真是傳錯了吧!”這時上到烏府,國興施禮走了。
  項少龍想起自己幸福溫暖的家庭,立時把單美美的事置諸腦后。
  剛踏入府門,手下告訴他醉風樓的紅阿姑楊豫來找他,正在東廳等候。
  項少龍大感愕然,隱隱猜到該与自殺不死的單美美有關,心中暗歎。
  他差點就想使人去把楊豫遣走,但終硬不起心腸,矛盾地掙扎一番,才到東廳去。
  這美女洗盡鉛華,身穿素服,樣子比她濃裝艷抹更順眼,雖比不上前晚的石素芳,但其清秀之色已屬罕有。
  到現在他仍弄不清楚這歡場美女心底內的玄虛。
  她是否只因屈于呂不韋的權勢,才不得不暗害自己?抑或她真的愛上了管中邪或許商,才甘心為虎作倀。
  在這充滿陰謀詭計的環境里,他學曉了不再輕信任何人。
  同時亦學懂以种种手段去對付敵人,例如伍孚和國興。
  楊豫見他來到,大喜离座迎來。
  項少龍真怕她縱体人怀,那若給婢仆看到,報与烏廷芳諸女知道,那就跳進黃河那里也洗不清。
  人的心理是這樣,他去醉風樓胡混,紀才女等可以不知為不見,但若把風流帶回家里,就是另一回事。
  項少龍連忙施禮。道貌岸然道:“豫姑娘請上坐。”
  楊豫乃揣摩男人心意的專家,甜甜一笑,橫了他大有深意的一記媚眼后。退返座內,待項少龍在側旁坐下時,才蹙起黛眉。輕歎道:“美美今早想上吊自盡,幸好我們一直防她會作出傻事,才能及時把她救回,但頸項處多了一道可怕的瘀痕,會有好一陣子不可以出來見客。”
  項少龍皺眉道:“豫姑娘來找項某人,難道認為我可為她效勞嗎?”
  楊豫喚了一口气道:“妾身也知這樣來找項大將軍,不給你掃出門外已對妾身非常客气。只是美美和妾身比親姊妹還要好,其他人又畏了呂不韋權勢,噤若寒蟬。現在咸陽城內,只有大將軍一個人不把呂不韋放在眼內,美美和楊豫走投無路,惟有厚顏來求項大人了。”
  項少龍苦惱道:“美美不是一向和繆大人相好嗎?現在他權勢大增,假若他肯娶美美,而美美又心甘情愿的話,呂不韋該很難反對。”
  楊豫露出不屑之色,呸一聲道:“繆毒算什么東西,充其量只是太后的面首男寵,他出來鬼混就可以,一個月前有人送了他兩個歌姬,結果都給太后派人活生生打死了,大將軍請說還有誰敢嫁入他的內史府去。”
  項少龍听得愕然以對,想起呂不韋壽筵時朱姬充滿防意的怨毒眼神,整個人寒浸浸的。朱姬變得太厲害了。
  自庄孝王被呂不韋害死,她的心理便很有問題。
  但仍想不到她變成了這么可怕的一個女人。
  楊豫繼道:“何況美美對他只是虛与委蛇,本來她确是迷上了他英俊的外表和風采,但自听過白蕾說及有關他以前喪盡天良的坏事,便只有憎厭之心,而無歡喜之情了。”
  項少龍心想白蕾定是由韓竭處听來有關繆毒的惡行,以韓竭的為人,必會添油加醋,口舌不饒人。
  不過繆毒亦是“罪有應得”了。
  楊豫神情忽轉溫柔,含情脈脈的瞧著他道:“只有項爺的聲譽最好,就算是你的敵人,也說不出項爺做過什么坏事。初時我們是不明白,后來見我們這么一再開罪了項爺,項爺仍体諒我們是迫不得已,還和顏悅色相待,我們暗中都非常感激。”
  項少龍苦笑道:“好人最是難做,坦白說,呂不韋要納美美為妾這事,我實在很難插手,亦沒有插手的理由。”
  楊豫胸有成竹道:“項爺至少有兩個方法可幫助美美,最簡單當然是由項爺把美美納為小妾啦,不過我也知這是強人所難,還會使項爺和繆大人不和。”
  項少龍歎逍:“再一個辦法又如何呢?”
  楊豫咬著下唇道:“助她逃离秦國。”
  項少龍不解道:“助她离國對我可說輕而易舉的事。只要我吩咐下去尚可辦到,但問題是像她這么動人的美女,到任何一處都會有人垂涎她的美色,豈非逃了虎口又進狼口嗎?若遇上盜賊或流氓,她的遭遇會更不堪想像。”
  楊豫喜道:“只要項爺肯點頭就成了,美美在魏有位仰慕她的王族公子。曾多次派人來求美美到大梁去,只要項爺使人給他送出消息,教他派人到邊境來迎接,那美美的安全就不會有問題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那王族公子是誰?”
  楊豫壓低聲音道:“就是以前在咸陽當質子,后來逃了回大梁的魏太子。”
  項少龍暗忖原來如此。
  看來單美美并非真的喜歡他,但若成為太子妃,怎都好過當呂不韋的泄欲工具。
  項少龍自己知自己事,絕不能硬著心腸見死不救,苦笑道:“好吧,你教美美在小樓裝病,連伍孚都不要見。今晚趁所有人都去參加春宴時,我派人來把她連夜送走。再外我再遣派快馬去知會太子和龍陽君,唯一要動腦筋的地方,就是要布成美美自行逃走的樣子,以免牽累了豫姑娘和其他人。”
  楊豫大喜扑入他怀里,眼都紅了。
  項少龍駭然道:“若你想感謝我,快給我先坐好。”
  楊豫不顧一切在他嘴上重重吻了一口,才移開了少許熱淚泉涌地嗚咽著道:“妾身和美美銜環結草,亦不足以報項爺不念舊惡的大恩大德。”
  項少龍才敢肯定這非是再一個陷阱,否則楊豫就真是演技派的超級巨星。況且此事自己根本不用親身參与,想害自己亦無此可能。
  与楊豫商量了聯絡的細節后,順口問道:“你為何不和美美一道走呢?”
  楊豫忸怩地瞧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垂下螺首,秀臉紅紅的。神態誘人之极。
  項少龍恍然道:“原來豫姑娘愛上了管中邪。”
  楊豫搖頭道:“怎會是他呢?這人是個冷血無情的人,每次和人家歡好后,立即將人家赶走,說不慣与人同眠,這樣的男人,只有呂三小姐才會看上他。”
  項少龍哂道:“對呂娘蓉他自然不會這樣,我知道了,定是許商那家伙,他的确長得很好看。”
  楊豫咬著唇皮沒有作聲,神情卻是苦惱和無奈,好一會才道:“到那里還不是一樣,假設呂不韋迫我作妾,我亦只好認命。但美美比我堅強多了。唉,說出來恐怕項爺不含相信,但我卻不愿有任何事欺騙項爺,美美的上吊只是我和美美想出來的假局,好拖延呂不韋。”
  項少龍頹然道:“我已非常小心,但仍是給你們騙了。”
  楊豫誓愿道:“現在再沒有隱瞞了,本來妾身根本不敢著想來找項爺,但美美卻說只有項爺有能力幫她,而且定會幫她。因為她知道項爺是天生俠義的真正英雄。”
  項少龍再次苦笑道:“她看得我這冤大頭准确极了。”
  楊豫拭去淚漬,露出迷人的笑容。道:“美美說,若項爺不要她,就把她送走好了,唉,現在咸陽城誰家女子不想入項爺的門呢?”
  項少龍心叫厲害,像楊豫這類“專業”女性,要討好一個男人,确是出色當行,叫人明知是假話,都感到非常受用。
  至少還有歸燕,呂娘蓉,甚至嬴盈都是不想嫁給他項少龍的。
  項少龍見時間無多,還要安排單美美逃离咸陽的事,又要赶往王宮赴宴,更怕紀嫣然等誤會,忙把楊豫請了起來,送出門外。
  楊豫翩然去后,項少龍第一件事就是找來趙大,由于他曾隨趙雅在大梁住過一段長時問,最熟悉當地的情況,讓他去負責這件事最是合适。
  單美美這樣送走了。最不幸的人就是伍孚,這將可迫他進一步靠向自己,成為再一只在呂不韋集團內的有用棋子。
  趙大還以為是什么危險任務。听到只是把單美美送往魏境,欣然答應。
  到項少龍回到后牢時,還以為紀嫣然等盛裝以待,豈知眾妻婢正逗儿為樂,都身穿便服,一點也沒有去參加春宴的意思。
  項少龍奇道:“你們不去趁熱鬧嗎?”
  紀嫣然懶洋洋躺在臥几上,斜靠軟墊,佣倦不胜道:“夫君大人好像忘了是誰舉起那條龍尾拍下整個早上的河水,又在廷上罰站罰念書罰了整個時辰。本來地想去的,但浴罷忽然什么力气都失去了,只想什么都不做,更沒有閒情去想夫君大人為何和醉風樓的姑娘閒聊了大半個晚上。”
  項少龍先是怜意大起,又是差點給气坏了,跪了下來,在她臉頰香了一口,同烏廷芳道:“那你們呢?”
  趙致撇撇小嘴道:“嫣然姐都不去了,我們還那有興致?”項少龍心中有點明白了,舉手投降道:“神明可鑒,我項少龍与楊豫往日沒有任何私情,今天亦是如此,她之所以……”
  紀嫣然采手掩著他的嘴,笑道:“不要疑心了,我們只是鬧著玩吧!”
  烏廷芳吃吃嬌笑,媚態橫生道:“但不去赴宴卻是真的,見到呂不韋我便想起……唉,都是不說了。”
  見她神情一黯,項少龍立即想起趙倩和春盈等心愛的人儿,明白了她的意思。
  田貞、田鳳兩人走了過來,把他挽起,服侍他沐浴去了。
  穿著妥當,來到大廳,滕翼和荊俊正和陶方閒聊著等候他。
  項少龍道:“單美美的事趙大通知了你們嗎!”
  滕翼點頭道:“這只是小事一件,能气气呂不韋,害害伍孚,總是快事。”
  荊俊哂道:“單美美就是看清楚這點。才不愁你不答應,不過這女人真長得很美。”
  項少龍給他提醒。立時對楊豫打了個折扣,自己太容易朝好的一方面設想了。
  陶力道:“剛才我見過圖先,他問我黑龍是否少龍你想出來的,我不敢騙他,圖先要我告訴你,他真的服你了。這絕計比捅呂不韋兩記百戰寶刀更厲害。呂不韋回府后暴跳如雷,也猜到我們在裝神弄鬼,但卻全無辦法。圖先說以呂不韋的性格,可能會挺而走險,教我們更要小心。”
  項少龍心中一懍,頷首受教。因為自己确有點被胜利沖昏了頭腦的飄飄欲仙,非常危險。
  滕翼笑道:“管中邪抓了一批人,不過据我看都是無辜者,他還想拿這批人去頂罪,卻給我們的廷尉大人接收過去。不准他毒打成招,今趟管中邪也算失威了。”
  荊俊苦惱道:“我只要見到國興就心中有气,三哥偏偏要我去教他辦事,唉!”
  項少龍抓著他胳膀扯了他過來,正容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小俊就當做一次好心,給他一個机會吧!”
  滕翼長身而起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入宮吧!”
  項少龍道:“記得帶你的墨子劍。今晚會是好戲連場哩。”
  陶方訝道:“怎會有這种事?這是大秦的國宴,沒有儲君點頭,誰敢生事?”
  項少龍一拍挂在腰上的百戰寶刀,笑道:“我們就是有儲君點頭的人,好省下异日去挑武士行館的腳力。”
  滕荊兩人這才明白。
  項少龍帶頭朝大門走去,哈哈笑道:“黑龍出世。乃天命的安排,際此大喜日子,我們就提早給邱日升拜年好了。”
  滕荊陶三人笑著追了上來,与他跨出門外。
  十八鐵衛和滕荊陶三人的親隨早備馬等候。
  四人上馬后,施風般馳出大門,望王宮的方向赶去。
  整個咸陽城都涼罩在迷离的夜霧中,詭异得有若鬼域。
  項少龍想起即可返回牧場享點清福,心情豁然開朗。
  自趙倩等不幸命喪客地后,他從未試過像眼下般忘憂無慮,再沒有像被無形的重擔子壓得透不過气來的感覺了。
第二十卷

第一章 利益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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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与滕、荊兩位兄弟及陶方四人在十八鐵衛護翼下,朝王宮進發,忽地前方蹄聲驟起,暗霧中一騎在前方狂馳而來,后面追著十多名騎士,就像以長街當作了競賽的走道。
  滕翼大喝道:“來人停馬。”
  前面騎士已來至燈籠光映照的范圍內,只見他滿身鮮血,大叫道:“大將軍救我。”
  眾人定睛一看,赫然竟是國興。
  國興想伸手勒馬,但顯已支持不住,側身由馬上墮往左方。
  就在戰馬煞停,國興快要肩撞地上之際,弓弦聲響,一支勁箭由后邊騎士手上發出,准确得難以置信的由國興后頸透入,前頸穿出,到國興掉到地面時,已成了一具毫無生命的尸体。
  縱使以項少龍一向的反應迅捷,仍看得頭皮發麻,且目眥欲裂。
  十八鐵衛全体掣出弩弓,迅速上箭。
  那批人奔至國興倒地處,紛紛勒馬停定,帶頭者管中邪正把強弓挂回馬背上,大聲道:“項統領見到了,國興畏罪潛逃,下屬不得不執行王令,把他射殺。”
  項少龍渾身冰冷,同時涌起滔天怒焰,“鏘!”的一聲拔出百戰寶刀,冷喝道:“管中邪你竟敢當著本人眼前,射殺我都騎副統領?”
  管中邪的親衛立舉鐵盾,擋在他面前,形成盾牆。
  管中邪好整以暇笑道:“項統領請勿誤會,且听我詳細道來,卑職奉有儲君之令,追輯今早蓄意刺殺儲君的凶徒,竟發覺凶徒實由武士行館館主邱日升勾結前來咸陽。現在邱日升和凶徒全体落网,由仲父親自審問,就這國興拒捕逃走,項統領清楚看到,若覺卑職有失職之處,大可在儲君、仲父和太后駕前提出來說好了。”
  接著喝道:“給我搬尸!”
  項少龍一時亦不知該如何應付,大喝道:“不准動他!”
  管中邪占盡上風,大笑道:“項統領有命,卑職怎敢不依,我們走!”
  拍馬掉頭便去。
  那批都衛策馬緩退十多步后,才齊聲呼嘯,紛掉馬頭,追著管中邪去了。
  項少龍等臉瞼相覷,目光最后落到勁箭貫頸,倒斃血泊中的國興尸身處。
  陶方歎道:“我們終是低估了呂不韋,這一著确是毒辣之极,不但殲滅了武士行館,同時落了我們和繆毒的面子;還可把矛頭直接指向繆毒,甚或杜璧和蒲鵠。”
  滕翼肅容道:“呂不韋說不定還會乘机借此事鬧大,對付繆毒和他的手下。”
  項少龍搖頭道:“他絕對動不了繆毒,小俊你著人為國興處置身后事,同時保護他的家人,我立即進宮面見儲君,看看如何應付此事。”
  一夾馬腹,往前馳出,再不忍見國興的慘狀。
  一直以來,管中邪雖是他的敵人,但他仍是對他有三分惺惺相惜的心意。
  但在這一刻,他只想將他碎尸万段,再沒有絲毫可惜的感覺。
  到了通往王宮的大道上,只見車水馬龍,公卿大臣們似像一點都不知道咸陽城刻下的腥風血兩,都興高采烈的往赴春宴。
  抵達宮門時,遇上了昌文君,后者神色凝重,迎上來道:“儲君正要找少龍呢!”
  項少龍忽地記起一事,登時汗流浹背,向滕翼道:“咸陽城今晚定是插翼難飛,趙大和單美美……”
  滕翼劇震道:“我曉得了!”掉頭便去。
  項少龍忙吩咐昌文君派出一隊禁衛,跟去保護滕翼,這才入宮見駕。
  心中對國興的死仍是難以釋然。
  自己确被胜利沖昏了頭腦,也不想想在成陽城內呂不韋的勢力是多么龐大。
  以他的精明,怎會想不到小盤的被刺,杜璧、蒲鵠兩人一定脫不了關系。
  現在呂不韋拿下了邱日升,擺明是要對付繆毒。
  不過他卻清楚知道,或者由歷史上早知道在繆毒公然作反前,呂不韋仍奈何不了繆毒。
  与呂不韋這种人對敵,一個不小心,便要吃上大虧。
  想到國興剛棄暗投明,便給管中邪活生生在自己眼前射殺,那种憤恨及無奈的感覺,真使他恨不得立即盡起烏家精兵,殺進仲父府去。
  小盤此時正在書齋內,和昌平君、李斯、王齒、王陵四個心腹大臣大將說話,神色出奇地冷靜,見他來到,欣然道:“太傅免禮。”
  項少龍勉強壓下心中波濤洶涌的情緒,在王齒下首坐好,沉聲問道:“眼前情況如何?”
  王齒答道:“管中邪剛才對武士行館發動突襲,那常杰和安金良當場被殺,邱日升給他們用棍把右手骨敲碎了,行館的二百多名核心武士全被擒拿,另外還審訊了兩名受了傷的刺客,證据确鑿,使邱日升沒得抵賴。”
  對面的李斯道:“那些人被送到我那里去,包括邱日升在內,都一口咬定是繆毒指使的。由于渭南武士行館之所以能夠重開,全賴繆毒大力保荐,所以繆毒今次很難置身事外。”
  小盤道:“我要找太傅,就是想大家商量一下,是否正好藉此事除去繆毒?”
  項少龍心中恍然,小盤雖被迫接受自己安徘以繆制呂的妙計。但事實上他對繆毒鄙屑厭恨至极點,因為繆毒等若把朱姬由他身邊搶去了。
  在很大的程度上,小盤亦恨不得能有机會深深的傷害朱姬,以泄心中怨憤。現在黑龍出世,他再不像以前般那么懼怕呂不韋,所以更覺這想法极具誘惑性。
  只要他項少龍略一點頭,小盤傳令下去,可能比小盤更恨繆毒的呂不韋便會立即派人去殺盡繆毒的家將,真個閹了他,再屈打成招后,才交給李斯這大法官處理。
  朱姬本身并無實力,若小盤不站在她那一方,呂不韋确可為所欲為。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繆毒現在那里?”
  昌文君答道:“他和大枇心腹家將躲進了甘泉宮去,太后曾兩次派人來召儲君,都給儲君婉拒了。”
  項少龍至此才知形勢的險惡,事情來得太快了,呂不韋肯定早知邱日升与此事有關,故竟揀了春宴舉行之前動手,教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眾人目光都落到他身上,顯是知道小盤心意,故既不敢反對,可能亦不想反對,特留待他說出能左右這未來秦始皇的決定。
  事實上項少龍也找不到反對的有力理由。
  只見小盤龍目生輝,一瞬不瞬瞪著自己,充滿渴望和期待。
  小盤對他終有异于對其他人,盡管威權日增,但最后仍是死心塌地尊重他的看法。
  歎了一口气后,把管中邪當著自己面前射殺了國興的事說出來。
  眾人同時色變。
  王陵大怒道:“這可是太過份了。”
  項少龍冷靜地道:“這里沒有半個人會為繆毒之死歎一口气,但我們卻不能不思量接續而來的后果。”
  接著向李斯使了個眼色。
  這可說是要李斯表現他是否夠朋友的机會了。
  現在小盤最信任的人,除了他項少龍外,就數李斯,其他人都差了一截。
  李斯乃极為精明的人,自知項少龍心意,肯定地微一點頭,道:“若此刻除去繆毒,最受打擊的當然就是太后,這事若發生,太后將威信蕩然,再難親政主事,在那种情況下,只要呂不韋聯結朝中大臣,說不定可真的成為輔政大臣,那我們憑黑龍辛苦弄出來的形勢,就會盡付東流了。”
  王齒沉聲道:“我們大可推舉少龍以太傅身分輔政,尤其少龍今早護駕有功,兼之有黑龍出世,王綰和蔡澤等都知誰是真主,呂不韋就算要扭轉形勢,恐亦扭轉不來。”
  昌干君同意道:“沒有人比少龍更适合做輔政大臣了。”
  項少龍苦笑道:“儲君和諸位這么看得起我,我自然很高興,不過呂不韋今趟驀然向繆毒發難,固是怕我們革除管中邪之職,但亦未必真把矛頭直指太后,可見定是另藏禍心,最后目的仍是要對抗我們那條寶龍。”
  小盤沉吟片晌,點頭道:“連我們都知道邱日升和杜璧蒲鵠暗中勾結,呂不韋沒有理由不知道,但今趟他只針對繆毒,一句也不提杜璧和蒲鵠,其中确是有點間題。”
  李斯色變道:“會否是呂不韋已与杜璧和蒲鵠達成秘密協議,犧牲邱日升以扳倒繆毒和太后,那只要再……嘿!”
  眾人同時色變。
  昌文君失聲道:“這絕非沒有依据,因為蒲鵠由祭場返回來時,被呂不韋邀上他的車同座,說不定就在車內達成了協議。”
  這就是政治了。
  盡管看似不可能,但在形勢劇變下,敵對的人亦可因權衡利害而變成合作者。
  在呂不韋的立場來說,他与繆毒和朱姬已是勢不兩立,以小盤和項少龍為首的政治集團更是和他仇深似海。若他不是有蒙驁的實力在支撐著,早連性命都丟了。但假若他与以成喬為中心的利益集團結合,聲勢自然大是不同。
  小盤神色凝重道:“寡人倒沒有想到這一點。”
  王陵吁出一口涼气道:“自黑龍出世,呂不韋和杜璧等都慌了手腳,在力圖扳回大勢下,這樣做毫不稀奇。為今問題在我們都對繆毒看不順眼,是否該乘机放倒他而已?”
  眾人眼光再吹落在項少龍身上。
  項少龍開始又感到宿命的無可改變,繆毒是注定了不會這么快敗亡的,所以眾人才忽然有個這樣的想法冒了出來。
  對呂不韋來說,成喬的威望比小盤至少差了几條街,杜壁和蒲鵠亦遠比不上王齒、李斯和自己等人,所以假若成喬取代小盤為秦君,就只有被他操控的份儿,而絕無自主之力。
  由此亦可見他對小盤這“儿子”已撤底失望了。
  微微一笑道:“繆毒算什么東西?眼前我們最大的敵人只是呂不韋,故暫時最聰明的做法,仍是留繆毒以制呂不韋,然后再設法清除成喬等人,那時就毋需愁呂不韋還有什么作為了。”
  小盤仍有些不心息,皺眉道:“但我們有什么方法對付成喬呢?”
  項少龍笑道:“那還不簡單,著他領兵出征趙國,他和趙人的關系就無所遁形了。”
  眾人同時拍案叫絕。
  這就是情報的重要,若非項少龍深悉蒲鵠和趙國大將龐爰的關系,就難以想出這條妙計來了。
  小盤呆了一呆,接著哈哈大笑道:“沒有比這更簡單直接的方法了,但卻須等待時机,現在黑龍才出世未久,寡人仍須一段時間去鞏固權位。”
  李斯當了廷尉后,身分大是不同,一改以前的韜光養晦,發言道:“既是如此,我們就該讓繆毒清楚知道呂不韋要毀了他,那他和呂不韋就更勢成水火了。”
  王陵慎重地道:“但此事有利亦有弊,可以想見太后會由今次事件,更清楚繆毒的力量太過單薄,而會在以后不顧一切為他爭取更大的權力。”
  王齒哂道:“無論她如何力爭,總輪不到他去當大將軍,能有多大作為呢?”
  小盤長身而起,眾人慌忙肅立躬身。
  小盤意气飛揚道:“寡人立即去主持春宴,項太傅可帶一隊禁衛,去把太后和那假閹宦護送來宮,參与春宴。今次就算他气數未盡好了。”
  接著冷哼一聲,逕自去了。
  眾人忙追隨左右。
  項少龍想起要去見朱姬,立感頭痛。
  誰想得到忽然會節外生枝。希望自己“放大假”的計划,不要因此而被打亂就謝天謝地了。
  項少龍領著十八鐵衛和小盤最精銳的其中一個五十人組成的禁衛兵團,風馳電掣來到甘泉宮外,一隊都衛橫里殺出,攔著去路。
  項少龍早知管中邪會著手下包圍甘泉宮,拔出百戰寶刀,大喝道:“誰敢阻我項少龍。”
  鐵衛禁衛一聲吶喊,掣出盾牌、弩弓、長矛,組成陣勢,把項少龍護在正中,弓矛前指,疾沖過去。
  那些都衛那敢反杭,雞飛狗走,散往兩旁。
  甘泉宮的吊橋升了起來,宮門緊閉。
  項少龍等來到護著宮城的小河旁,勒馬停定。
  管中邪領著許商和五、六十名都衛迎了上來,前者冷然道:“項統領不是去了參加春宴嗎?”
  項少龍想起國興,恨不得一刀把他殺掉,待他來到近處勒馬停下,才微笑道:“假若項某向管大人發出飛針,不知管大人有多少成把握可以避過呢?”
  管中邪和許商同時色變,目光落在他故意垂貼馬身的右手去,前者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項統領說笑了,卑職當然是只有受死的份儿。”
  項少龍淡淡道:“兩位最好不要妄動,我項少龍更非說笑,你們這樣把甘泉宮團團包圍,已犯了冒犯太后的大罪,我若要把你們處決,誰敢說我做得不對。”
  許商回复冷靜,從容道:“項大將軍誤會了,我們只是奉仲父之命來保護太后吧了!”
  項少龍裝作恍然道:“原來如此,那你們給我立即撤走,這保護之責,就交給本大將軍好了。”
  管中邪閃過怒容,垂頭道:“謹遵大將軍之命。”
  大喝道:“全部撤走!”
  一扭馬頭,轉身馳去。
  蹄聲驟起。
  瞬眼間所有都衛走得一干二淨。
  項少龍朝甘泉宮門叫道:“繆大人請放下吊橋。”
  軋軋聲中,吊橋降下。
  項少龍囑眾人收起武器,帶頭昂然馳入宮內。
  才進宮門,繆毒和韓竭、令齊、繆肆等迎了過來,人人全副武裝。
  項少龍跳下馬來,伸手与繆毒相握,笑道:“繆大人請恕少龍來遲之罪,太后是否受惊了。”
  繆毒現出感激神色,低聲道:“這事……”
  項少龍著手下在廣場等候,搭著繆毒肩頭,朝主殿走去,輕松地道:“我知道了邱日升的事后,立即進宮見駕,力陳邱日升勾通外人行刺儲君之事,絕對与繆大人無關,儲君才知錯怪大人,命我立即來接太后和繆大人入宮參与春宴。”
  繆毒劇震道:“少龍真夠朋友,我繆毒必不會忘記,唉!我真不知邱日升為何竟會做出這种蠢事來,這對他有什么好處呢?”
  項少龍低笑道:“對他當然大有好處,對杜壁和蒲鵠更是大大有好處,只是繆兄就半分好處都沒有了。”
  繆毒恍然大悟道:“這天殺的狗种,被人捉了還想要陷害我。”
  兩人此時步入殿內,只見朱姬立在殿心,俏臉含霜,鳳目生威,狠狠盯著項少龍,似要把怨气全發泄在他身上。
  項少龍拜倒地上,行了君臣之禮,朗聲道:“項少龍奉儲君之命,特來迎接太后到王宮主持春宴。”
  朱姬冷笑道:“那忤逆子還記得我嗎?”
  繆毒嚇了一跳,賠笑道:“太后。。”
  朱姬冷喝道:“不用你插嘴!”
  繆毒大感尷尬,同時噤若寒蟬,再不敢搭嘴,垂首立在一旁。
  項少龍站了起來,微微一笑道:“太后誤會儲君了。他是剛知此事,才派出微臣和禁衛到來迎駕。”
  朱姬仍下不了這口气,光火道:“項少龍你身為都騎統領,見到有人斗膽包圍哀家的甘泉宮,竟不把這些人當場拿著,還有臉來見哀家嗎?”
  項少龍深深看進她眼內,苦笑道:“太后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呂不韋吧?
  太后若定要怪儲君和我項少龍,豈非親者痛仇者快嗎?若太后連繆大人和小臣都不信任,還可相信什么人呢?”
  繆毒忙道:“是的!少龍确是微臣肝膽相照的朋友。”
  朱姬愕然半晌,幽幽地啾了項少龍一眼后,好像在說我總是斗不過你的那模樣,才又凄然道:“是的!哀家可以信賴的人愈來愈少了,不過哀家再沒有赴宴的心情,你和繆奉常去吧!但我卻要你立誓保證奉常的安全。”
  項少龍斷然道:“少龍敢以項上人頭擔保儲君已明白邱日升一事与繆大人絕無關系。但少龍仍要懇請太后入宮赴宴,否則只徒教卑鄙小人暗中得意,以為成功損害了太后和儲君間的和諧關系。”
  朱姬嘲弄地道:“和諧關系,唉!不過哀家也好應和王儿詳談一下。”
  項少龍催促道:“請太后起駕!”
  朱姬猶豫半晌,再歎了一口气道:“少龍你陪我坐車上,哀家有些話要問你。”
  項少龍偷眼往繆毒望去,只見他垂下頭去,而妒忌之色,則難以遮掩的一閃即逝。
  不由心中歎息。
  繆毒你的心胸實在太窄了,怎能辦大事呢?
  連我這救命恩人你亦這樣對待,可知你的本性是多么要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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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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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姬吩咐項少龍坐到她身旁后,就透過帘幕凝望窗外流水般逝去的咸陽夜景。
  主街上擁滿了慶祝春祭和因黑龍出世而雀躍歡欣的秦人。
  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鞭炮之聲不絕如縷,份外襯托出朱姬空虛無著的心境。
  自從庄襄王异人過世后,朱姬就從未真的快樂過。
  她的一生是由呂不韋造就出來的,但亦正因呂不韋而毀去。
  恐怕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和呂不韋間的恩怨。
  繆毒雖看似非常風光,但由始至終也只是被各方面利用的一只棋子。
  想不到以朱姬的精明厲害,一旦迷戀起男色來,竟亦會糊涂至此。
  正心中感歎時,朱姬香唇輕吐道:“少龍!我往后該怎么辦呢?”
  恍惚間,項少龍像再鑽入時空机器里,回到了昔日在邯鄲和朱姬初相識時那段日子,心中一顫道:“太后……”
  接著再不知說什么話才好了。
  朱姬別轉嬌軀,定神瞧著他道:“對不起!”
  項少龍愕然道:“太后何出此言?”
  朱姬垂下頭,凄然道:“我自己都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但有些時候,我真恨不得有人可把你殺了。”
  項少龍知道她是指允准管中邪和自己決斗一事,歎了一口气道:“我絕不會怪太后的,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怪你。”
  朱姬嬌軀劇顫,抬頭往他望來,好一會后,忽然道:“那條黑龍究竟是真是假,求你不要瞞我。”
  項少龍立時無名火起,知道朱姬仍在為繆毒打算,冷冷道:“當然是真的,要假能假得來嗎?”
  朱姬呆望了他一會,又別過頭去瞧往窗外,苦笑道:“少龍你生气了,有時我真希望你能打我罵我,那人家還會好受一點。”
  頓了頓續道:“我太熟悉你了。只從你剛才答話的神態,就知那只是條假龍,這么厲害的計策,定是你想出來的,沒有人比你更會裝神弄鬼了。”
  項少龍心中一熱,涌起連自己都難以明白的情結,湊到她小耳旁,柔聲道:“此刻我真想狠狠揍太后一頓!”
  朱姬嬌軀劇顫,“啊”!的一聲轉過嬌軀,眼中射出复雜難明的神采。
  項少龍差點要封上她香唇時,馬車倏地停下,原來已抵達王宮。
  項少龍心中暗歎。
  命運畢竟是不能有分毫更改的。
  朱姬抵達宴場時,小盤、呂不韋和群臣如常地熱烈歡迎她,大家就像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般。
  蒲鵠、杜璧均有出席,且神色平靜。
  假若邱日升有机會到此一看,定會為自己的犧牲覺得不值。
  項少龍卻因國興之死心情大坏,坐入李斯和昌平君那席時,沉聲問道:“管中邪在那里?”
  李斯兩人听他語气不善,嚇了一跳,齊問道:“少龍想怎樣?”
  項少龍此時已找到坐于他下方隔了五席的管中邪,正和呂娘蓉、許商、連蛟并坐細語。
  昌平君為了緩和气氛,笑道:“那三絕才女果是名不虛傳,一曲雖罷,但我耳內仍像繚繞著她那動人的歌聲。”
  項少龍深吸一日气道:“我要殺死管中邪!”
  兩人大感愕然,一時無言以對。李斯只能道:“少龍三思f”
  此時小盤、呂不韋和一眾大臣正輪番向朱姬敬酒,剛告一段落,各自坐好,千多人的大殿堂靜了下來,等待朱姬說話。
  項少龍怒气上涌,倏地起立。
  眾人眼光立時被吸引,集中到他身上去。
  項少龍豪气沖天而起,揚聲道:“微臣上趟与管大人比武一事,因管大人劍斷而止,今見管大人已另佩寶刃,忽感手痒,望能与管大人再比試一場,以作助興,請儲君与太后賜准。”
  大殿倏地靜了下來,人人臉現錯愕之色,顯是沒想到項少龍會有此一著。
  事實上前兩次比武,項少龍都是被迫作戰,只有今次因心憤國興之死,主動出擊。
  就在這刻,每個人都知道項少龍是對管中邪動了真怒,決意把他殺死了。
  呂不韋臉色微變,冷哼一聲,搶在小盤和未姬之前答道:“今晚乃大喜之日,不宜妄動刀兵,少龍若因私人恩怨……”
  一聲長笑,起自繆毒之口,只听他陰惻惻道:“仲父此言差矣,上趟難道是仲父大悲之日嗎?為何仲父卻一力主戰?”
  呂不韋雙目厲芒爍閃,狠狠盯了繆毒兩眼,正想回敬,管中邪長身而起道:“項統頓果然眼利,看出卑職新佩的齊國名劍“射日”非是凡品,不易折斷,故動了雅興,若儲君、太后和仲父賜准,中邪樂于奉陪。”
  小盤哈哈一笑道:“這才是我大秦的好男儿,請太后賜准。”
  朱姬定睛看了項少龍好一會后,秀眸射出感激之情,點頭道:“我大秦向以武力衛國,兩位卿家正体現了我大奏的尚武精神,准予所請。”
  項少龍知道朱姬會錯了意,以為自己是因她受辱而要拿管中邪出气,不過這時那管得那么多,謝旨后,与管中邪同時离席往殿心走去。
  所有人都惑受到那种壓得人透不過气來的凝重气氛。
  這是兩人第三次交手了。
  管中邪,兩次都落在下風,今趟能否扳回敗局呢?
  在某一個程度上,項少龍今次确是冒險了一點。或可說不值得這么去冒這個險。
  管中邪第一次胜不了項少龍,皆因他認為犯不著因一個他以為命不久矣的人而受傷。第二次卻輸在對百戰刀法全無認識而措手不及,但仍能借劍斷逃生,甚至分毫無損。
  現在管中邪已對百戰刀法有了應付的經驗,而且定然拚力死戰,冀能保命,在這种情況下,鹿死誰手,确是未知之數?
  所以李斯才勸他三思。
  但這時的項少龍卻完全忘掉了生死榮辱,只感到若任由這殺死國興的凶手繼續在眼前逍遙自在,便很對不起這位剛要效忠自己的手下了。
  在這一刻,他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劍士。
  其他一切全不在考慮之列。
  管中邪并非呂不韋,沒有任何一部歷史書或電影說過他能活過今晚夜。
  座上的呂娘蓉已臉色蒼白如紙。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項少龍此刻不殺管中邪誓不罷休的心態了。
  剛才管中邪和許商、連蛟三人才在談論當著項少龍眼前射殺國興一事。
  那時她便渾身不安,知道項少龍絕不肯咽下這口气,但仍想不到項少龍甫進場即向管中邪憤然挑戰。
  項少龍尚有一個考慮的因素,就是管中邪的箭術殺傷力太大了,若將來公開對陣時,只要他扳開強弓,己方便不知誰能保命,故若可早點除去他,等若先救回了自己或滕翼荊俊等某一人的性命。
  這在潛意識里深藏的恐懼,更促使他不惜代价,也要先殺死管中邪。
  兩人向小盤和分坐左右的呂不韋、朱姬施禮后,分了開來,各按劍柄刀把,隔了丈許,冷然對峙,由于兩人身分特別,故能在王宮內仍可佩帶兵器。
  直至此刻,仍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音。
  刀劍尚未出鞘,但整座大殿卻因眾人的肅默和那山雨來前的凜冽气氛,變得寒冷肅殺,似乎口鼻之間壓力陡增,使人難以呼吸暢順。
  兩人像看望獵物般,狠狠對視了一會后,管中邪微微弓起背脊,催發气勢,更使人心情拉緊得透不過气來。
  項少龍雙目寒芒閃動,卻沒有像上趟般把百戰刀連鞘握在手上,使人想不通他為何竟不學上趟般連刀鞘都派上用場。
  只見他倏地踏前一步。
  管中邪整個背脊弓了起來,就像一頭要擇人而噬的惡獸,比上次對上項少龍時,信心与气勢都以倍數增強。
  項少龍夷然無懼。
  這些天來,他每天都在雞鳴前起來練刀,覺得自己的狀態,達到自從乘坐時空机前來之后,從未曾臻達的最高峰。
  假若今晚胜不過管中邪,以后都休想胜過他了。
  當然!
  這只是一种純粹的感覺。
  實情或者非是如此。
  就在此刻,項少龍百戰寶刀离鞘而出,化作精電瀲芒,畫破虛空,但卻予人一种輕靈飄逸的奇异感覺,与上趟的雷霆万鈞,似若雨暴風狂之勢相比,更令人感到難以形容。
  管中邪顯然亦大出意外,不過他當然不能像其他人般去細意揣摩欣賞,立往前標出,拔劍運劍,迅速格架。
  兩人的出手,均迅似奔電,使人差點看不清楚。
  “當!”
  管中邪猛退三步。
  但高手如韓竭、許商等輩,都看出管中邪是故意后退,以靈巧的步法和戰術,化解和損耗項少龍惊人的百戰刀法。
  所以管中邪雖連退三步,但卻沒有露出絲毫敗象。
  項少龍亦想不到管中邪會采取這种戰術,不由窒了一窒,待要接連強攻時,管中邪雙目厲芒一閃,舌綻春雷,狂喝一聲,有若平地起了個焦雷,跨步欺身,射日劍疾施反擊,先沉腕往下,再斜挑而起,取的竟是項少龍小腹處。使項少龍難再以砍劈應付。
  一直屏息靜气的近千觀者,見管中邪這一劍去勢凌厲無匹,更感駭然得難以作聲。
  項少龍冷哼一聲,橫移一步,幻出重重刀浪,封閉著胸腹的空間。
  “嗆”的一響,兩人乍合倏分,誰都占不了絲毫便宜。
  管中邪心中狂喜,知道已掌握了應付項少龍惊人刀法的戰略,就是避免硬拚,以輕靈翔動去對付他的堅凝沉實。
  當下那還猶豫,射日劍趁主攻之勢,使出細膩綿密,有若織女穿梭的手法,水銀瀉地的向項少龍攻去。
  項少龍神情肅穆,沉腰坐馬,心中涌起因悲國興之死而來的慘痛情緒,竟硬以百戰刀橫砍直劈,把管中邪迫在刀影之外。
  一時刀光大盛,奇奧變幻,使人無從捉摸。
  管中邪雖竭力避免与他的寶刀相碰,仍不免刀劍交擊。
  場中雖只是兩雄相爭,但眾人都仿似在旁觀看千軍万馬的慘烈沖殺,而至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凄厲景況。
  這時項少龍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要迅快殺死管中邪,其他一切再不重要,包括自己的生命在內。
  他不知呂不韋的奸謀有多少是与管中邪有關,但此人的才智絕不會遜于莫傲,否則單憑勇力,呂不韋絕不會肯把呂娘蓉下嫁給他。
  一天殺不死管中邪,他也休想有好日子過。
  所以每一招都是進手殺敵的招數,以命博命。
  “鏗鏘”之音響澈殿堂。
  由小盤以下,無人不為兩大高手慘厲的戰況而看得目定神呆。
  “當!”
  一聲特別的激響后,管中邪終被項少龍的以攻為守迫退開去。
  項少龍在气机牽引,彼退我進下,一聲長嘯,挺刀攻去,森森刀浪,隨著他沖前的步勢,潮涌浪翻般卷往管中邪。
  管中邪心中首次涌起無以為繼的感覺。
  剛才那番急攻,本有十分把握可置項少龍于死地,可是對方每一招都是以命換命的打法,所以雖是破綻處處,但除非自己肯陪項少龍一起送命,根本就無法利用那些破綻乘隙進攻。
  旁人或者不明白項少龍為何舍刀鞘而不用,但他卻痛苦地清楚知道,這正是項少龍高明之處。因為上趟自己敗北之后,曾痛定思痛,一直在鑽研如何對付項少龍這种右刀左鞘的奇异戰術,而且還頗有成果。因為刀攻鞘御進退間便難以專注,亦影響了攻守的靈動,這使他想得了破解之法。但今次項少龍舍鞘不用,登時又使他早擬好的如意戰術落空。
  但他亦是了得,當机立斷,先退后攻,爭回主動,不讓項少龍發揮出百戰刀的惊人威力。豈知項少龍穩守三尺之地,竟硬生生憑凶厲無匹的刀法,應付了他一波又一波的攻勢。
  到他攻勢已至強弩之末,再難以保持強勁之勢,終給項少龍一刀劈退。
  此消彼長下,怎還能擋得項少龍長江大河、惊濤裂岸的百戰寶刀。
  森寒殺气,隨著項少龍的寶刀,漫罩而來。
  那种駭人的感覺,凝成了重若泰山的心理壓力,緊鎖管中邪的靈魂和肉身,首次使他泛起難以力抗的感覺。
  忽然間,他清楚知道項少龍已到了刀法大成的宗師境界。
  殿內的人更是呼吸頓止,靜得落針可聞。百戰寶刀又由無數刃影化合為一,疾劈敵人。
  管中邪心膽已怯,一時間竟看不出項少龍的后著變化。
  “當!”
  人影乍分。
  管中邪蹌踉急退時,項少龍刀光再盛,著著搶攻,絲毫不予對方扳回敗局的机會。
  呂不韋方面人人色變。
  呂娘蓉尖叫道:“停手!”竟扑了出來,不理其他人喝止,朝兩人奔去。
  眾人無不大惊失色。
  “鏘、鏘、鏘!”
  項少龍倏地飛退。
  管中邪顯然中招,長劍脫手墜地,步履蹌踉,仰后剛好倒入呂娘蓉怀里,兩人同時坐倒地上。
  項少龍大叫可惜,這一刀傷得管中邪雖重,但卻仍要不了他的命。皆因怕誤傷了呂娘蓉,故提早想在對方仍有余力之時便痛下殺手,為此給了管中邪一線之机,差了一點點方能取他性命。
  兩人身上同時現出血漬。
  管中邪的血漬在左胸口處,連甲胄都被砍破了,可見他是在危急時勉弧避開了貫心之厄。但沒有几個月工夫,也休想复原過來。
  項少龍的血漬則在左臂彎間和大腿處。
  呂娘蓉尖叫道:“中邪!你怎樣了!”
  管中邪臉色蒼白如死,卻咬緊牙關,朝項少龍道:“中邪受教了,此刀絕不敢忘。”
  呂不韋跳起來喝道:“還不赶快救人治傷。”
  項少龍心中一陣疲累,想不到在這樣的优勢下,仍給呂娘蓉這么一記意外的變化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盤,以后恐難再有這么理想的机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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