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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尋秦記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七章 稷下劍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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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轉人大街,速度增加。
  項少龍瀏目四顧,辨認道路,心想這該不是往呂不韋所寄居相國府的方向,韓竭究竟想到什么地方去?
  他本意只是利用韓竭的馬車神不知鬼不覺的离去,以避過任何可能正在監視著听松院的人,但此刻好奇心大起,索性坐便宜車去看個究竟。
  長夜漫漫,時間足夠他進行既定的大計。
  他拉上斗篷,心情舒暢輕松。
  自今早得肖月潭提醒后,被好朋友出賣的恐懼形成了一股莫名的壓力,使他困苦頹唐。但猛下決心离開后,這股恐懼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唯一擔心的就只是善柔。假若解子元在這場斗爭中敗陣,以田單的心狠手辣,善柔便要面對另一場抄家滅族的大禍。但對此他卻是有心無力,徒呼奈何。
  馬車左轉右折,最后竟駛入解府所在的大街去。
  項少龍心中大訝,韓竭到這里要見誰?
  馬車在仲孫龍府第的正門前停下來,接著側門打開,一個高挺的人閃了出來,迅速登車。
  馬車又緩行往前。
  項少龍更是奇怪。要知韓竭是隨呂不韋來臨淄,該算是田單一方的人,与仲孫龍乃死對頭。為何韓竭竟會來此見仲孫龍府的人,還神秘兮兮,一副怕給人看見的情狀。
  想到這里,那還猶豫,移到車頂邊沿,探身下去,把耳朵貼在廂壁處全神竊听。
  一把低沉有力的聲音在廂內道:“師兄你好,想煞玄華了。”
  原來竟是有臨淄第一劍美譽的仲孫玄華,仲孫龍的得力儿子。
  韓竭的聲音響起道:“你比以前更神气,劍術必大有進步。”
  仲孫玄華謙虛几句后道:“師兄勿要笑我,咸陽的情況如何?听說師兄非常風光哩!”
  韓竭笑道:“毒用人之際,對我自是客气。不過此人心胸狹窄,不能容物,難成大器。反是呂不韋确是雄材大略,如非遇上個項少龍,秦國早是他囊中之物。”
  仲孫玄華冷哼道:“項少龍的劍法真是傳言中那么厲害嗎?”
  韓竭歎道:“此人真有鬼神莫測之机,教人完全沒法摸清他的底子,你該看過他的百戰刀吧!誰能設計出這樣利于砍劈的兵器來?”
  仲孫玄華同意道:“師尊收到大王送來那把刀后,把玩良久,都沒說半句話,我看他是心動了。近十年來少有看到他這种神情。”
  韓竭道:“先說正事,你們要小心田健与田單達成協議。”
  車頂的項少龍心中劇震,終于明白解子元為何會像世界末日的樣子。果然仲孫玄華歎了一口气道:“我們已知此事,想不到田單竟有此一著,師兄有什么應付的良策呢?”
  韓竭道:“這事全是呂不韋從中弄鬼,穿針引線,把田單和田健拉在一起。唉!田單始終是當權大臣,若他肯犧牲田生,田健便可穩坐王位,非若以前的胜敗難測,你們現在的處境确非常不利。”
  仲孫玄華憤然道:“我們父子為田健做了這么多工夫,他怎能忽然投向我們的大對頭?”
  韓竭歎道:“朝廷的斗爭就是這樣。對田健來說,誰能助他登上王位,誰就是功臣,況且……唉!我都不知該怎么說才好。呂不韋向田健保證,只要田單在位,秦國就不會攻齊,還會牽制三晉,讓他可全力對付燕人,你說這條件多么誘人。”
  仲孫玄華冷哼道:“只有傻子才會相信這种話。說到底,這只是秦人遠交近攻的政策。”
  偷听的項少龍糊涂起來,弄不清楚韓竭究竟是那一邊的人。
  韓竭忽地壓低聲音說了几句話,听不清楚的項少龍心中大恨時,仲孫玄華失聲道:“這怎么成,家父和田單勢成水火,怎有講和的可能。而且以田單的為人,遲早會拿我們來做箭靶的。”
  韓竭道:“這只是將計就計,田健最信任的是解子元,若你們能向田健提出同樣的條件,保證田健仍會向著你們。”
  听到這里,項少龍沒有興趣听下去,小心翼翼翻下車廂,沒入黑暗的街巷去。
  項少龍找了西城牆一處隱蔽的角落,撕下一角衣衫包扎好錘頭,把一根根銎子不斷往上釘到積雪的城牆去,再學攀山者般踏著鐵銎登上牆頭。
  巡城兵因避風雪,都躲到牆堡內去。項少龍借勾索輕易地翻到城外,踏雪朝稷下學宮走去。
  大雪紛飛和黯淡的燈火下,仍可看出高牆采院的稷下學宮位于西門外一座小山丘之上,房舍連綿,气勢磅薄。
  項少龍這時已不太擔心解子元在這場齊國王位之爭中的命運。既然田健最信任解子元,即管田健投向轉軌的田單,當亦繼續重用解子元。犧牲的只是仲孫龍和大王子田生。
  拿了百戰寶刀便立即有那么遠逃那么遠的想法,實令他無比興奮。有滑雪板之助,頂多三十來天便可回到咸陽溫暖的家里。世上還有比這更愜意的事嗎?
  他由稷下學宮左方的雪林潛至東牆下,施展出特种部隊擅長的本領,翻入了只有臨淄城牆三分一高度的學宮外牆內去。
  認定了其中的主建群后,項少龍打醒十二個精砷朝目標潛去。
  接連各院的小路廊道在風燈映照下冷清清的,不聞喧嘩,只遠處間中傳來弄簫彈琴的清音,一片祥和。
  此時快到初更,大多數人早登榻酣睡,提供了項少龍很大的方便。
  到了主堂的花園處,才見三個文士裝束的人走過。項少龍忙藏在一棵樹叢后,豈知那三人忽然停下來賞雪,累得項少龍進退不得,還要被迫听他們的對答。
  其中一人忽地討論起“天”的問題,道:“治國首須知天,若不知天道的運行變化和其固有的規律,管治國家就像隔靴搔痒,申公以為然否?”
  那叫申公的道:“勞大夫是否因見大雪不止,望天生畏,故有此感触?”
  另一人笑道:“申公确是勞大夫的知己,不過我卻認為他近日因鑽研荀況的‘制天命而用之’的思想,才有此語。”
  暗里的項少龍深切体會到稷下學士愛好空言的風气,只希望他們赶快离開。
  勞大夫認真地道:“仇大人今趟錯了,我對荀況的‘制天命而用之’,實不敢苟同。荀況的‘不治而議論’,只管言不管行,根本是脫离現實的高談闊論。管仲的‘人君天地’就完全是兩回事,是由實踐的迫切需要方面來認識天人的關系。”
  申公呵呵大笑道:“勞大夫惹出我的談興來哩!來吧!我們回舍再煮酒夜話。”
  三人遠去后,項少龍叫了聲謝天謝地,閃了出來,蛇行鼠伏的繞過主堂外結了冰的大水池,來到主堂西面的一扇窗下,挑開窗扇,推開一隙,朝內瞧去,只見三開間的屋宇寬敞軒昂,是個可容百人的大空間,南壁的一端有個祭壇似的平台,上方挂有方大匾,雕鏤著‘稷下學堂’四字。
  最令項少龍印象深刻是堂內上端的雕花梁架、漆紅大柱,使學堂看來更是庄嚴肅穆,使人望之生畏。
  此時大堂門窗緊閉,惟只平台上有兩盞油燈,由明至暗的把大堂沐浴在暗紅的色光里。
  虎目巡逡了几遍,才發覺百戰刀高懸在東壁正中處,但若跳將起來,該可剛好碰到刀把的尾端。
  項少龍心中大喜,跨過窗台,翻了進堂內,急步往百戰刀走去。
  大堂內似是靜悄無人,但項少龍心內卻涌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非常不舒服。
  項少龍手握血浪劍柄,停下步來。
  “咿啞”一聲,分隔前間和大堂的門無風自動的張開來。
  項少龍心叫不好,正要立即退走,但已遲了一步。
  隨著一陣冷森森的笑聲,一個白衣人昂然步進廳來,他的腳每踏上地面,都發出一下響音,形成了一种似若催命符的節奏。最奇怪是他走得似乎不是很快,但項少龍卻感到對方必能在自己由窗門退出前,截住自己。
  更使人气餒心寒的是:對方劍尚未出鞘,但已形成一股莫可抗御和非常霸道的气勢,令他感到對方必胜的信心。
  如此可怕的劍手,項少龍尚是初次遇上。
  項少龍猛地轉身,与對方正面相對。
  這人來到項少龍身前丈許遠處,才油然立定。烏黑的頭發散披在他寬壯的肩膊處,鼻鉤如鷹,雙目深陷,予人一种冷酷無情的感覺。他垂在兩側的手比一般人長了少許,面膚手膚均晶瑩如白雪,無論相貌体型都是項少龍生平罕見的,比管中邪還要高猛強壯和沉狠。
  他的眼神漯邃難測,專注而篤定,好像從不需眨眼睛的樣子。
  黑發白膚,強烈的對比,使他似是地獄里的戰神,忽然破土來到人間。
  項少龍倒抽一口涼气道:“曹秋道?”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點頭道:“正是本人,想不到曹某今午才收到風,這晚便有人來偷刀,給我報上名來,看誰竟敢到我曹秋道的地方來撒野?”
  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
  知道他來偷東西的,只有韓闖和肖月潭兩人,后者當然不會出賣他,剩下來的就是韓闖,這被自己救過多次的人,竟以的种借刀殺人的卑鄙手段來害自己,實教他傷心欲絕。
  站在三晉的立場,項少龍最好是給齊人殺了,那時秦齊交惡,對三晉實是有利無害。
  項少龍這時打消了取刀离去的念頭,但求脫身,連忙排除雜念,收攝心神,“鏘”的一聲拔出血浪,低喝道:“請圣主賜教!”
  他知此事絕難善了,只好速戰速決,覷准時机逃之夭夭,否則若惹得其他人赶來,他更插翼難飛。
  曹秋道淡淡道:“好膽色,這十年來,已沒有人敢在曹某人面前拔劍。閣下可放手而為,因曹某下了嚴令,不准任何人在晚上靠近這大堂。若有違令者,將由曹某親手處決,而閣下正是笫一個違規者。”
  項少龍見對方劍未出鞘,但已有睥睨天下,擋者披靡之態,那敢掉以輕心,微俯向前,劍朝前指,登時生出一股气勢,堪堪抵著對方那种只有高手才有的無形精神壓力。
  曹秋道劍眉一挑,露出少許訝色,道:“出劍吧!”
  項少龍恨不得有這句話,對這穩為天下第一高手的劍圣級人物,他實心怀強烈的懼意,故見對方似不屑出劍的托大,那會遲疑,施出墨氏補遺三大殺招最厲害的攻守兼資,隨著前跨的步法,手中血浪往曹秋道疾射而去。
  項少龍實在想不到還有那一式比這招劍法更适合在這情況下使用,任曹秋道三頭六臂,初次遇上如此精妙的劍式,怎都要采取守勢,試接几劍,才可反攻,那時他就可以進為退,逃命去也。
  曹秋道“咦”了一聲,身前忽地爆起了一團劍芒。
  項少能從未見過這么快的劍,只見對方手一動,劍芒立即迫体而來,不但沒有絲毫采取守勢的意思,還完全是一派以硬碰硬的打法。
  心念電轉里,他知道對方除了劍快外,劍勢力道更是凌厲無匹,奧妙精奇,比之以往自己遇過的高手如管中邪之輩,至少高上兩籌。那即是說,自己絕非他的對手。
  這想法使他气勢陡地弱了一半,再不敢硬攻,改采以守為攻,一劍掃出。
  “當!”
  項少龍施盡渾身解數,橫移三尺,又以步法配合,才勉強劈中了曹秋道溯胸而來的一劍。只覺對方寶劍力道沉重如山,不由被震退半步。
  曹秋道收劍卓立,雙目神采飛揚,哈哈笑道:“竟能擋我全力一劍,确是痛快,對手難求,只要你能再擋曹某九劍,曹某就任閣下离開。”
  項少龍的右手仍感麻,知對方天生神力,尤胜自己,難怪未逢敵手。
  因為只要他拿劍硬砍,就沒有多少人吃得消,何況他的劍法更是精妙絕倫至震人心魄的地步。
  在這劍道巨人的身前,縱使雙方高度所差無几,他卻有矮了一截的窩囊感覺。
  不要說多擋他九劍,能再擋下一劍實在相當不錯。
  項少龍明知若如此沒有信心,今晚必要飲恨此堂,可是對方無時不在的逼人气勢,卻使他大有處處受克的頹喪感。他已如此,換了次一級的劍手,恐怕不必等到劍鋒及体,就會心膽盡裂而亡。
  曹秋道之所以能超越了所有的劍手,正因他的劍道修養,達至形神一致的境界。
  曹秋道冷喝道:“第二劍!”
  唰的一聲,對方長劍照面削來。
  項少龍正全神戒備,可是曹秋道這一劍仍使他泛起無從招梁的感覺。
  這一劍說快不快,說慢不慢,速度完全操控在曹秋道手里。但偏偏項少龍卻感到曹秋道這劍上貫足了力道。
  以常理論,愈用力則速度愈快,反之則慢。可是曹秋道這不快不慢的一劍,偏能予人用足力道的感受。
  項少龍心頭難過之极,更便他吃惊是這怪异莫名的一劍,因其詭奇的速度,竟使他生出把握不定,對其來勢与取點無所捉摸的彷徨。他實戰無數,但還是首次感到如此的有力難施。
  吃惊歸吃惊,卻不能不擋格。幸好他一向信心堅凝,縱使在這等劣勢里,也能迅速收拾心情,回复冷靜。
  直覺上他感到假若后退,對方的劍招必會如洪水缺堤般往自己攻來,直至他被殺死。
  別無選擇下,項少龍坐馬沉腰,畫出半圈劍芒,取的是曹秋道的小腹。
  理論上,這一劍比之曹秋道的一劍要快上一線。所以曹秋道除非加速,又或變招擋御,否則項少龍划中曹秋道腹部時,曹秋道的劍离他臉門該至少仍在半尺之外。
  曹秋道冷然自若,哼了一聲,沉腕下挫,准确無誤的劈在項少龍划來的血浪劍尖處,就像項少龍配合好時間送上去給他砍劈似的。
  項少龍暗叫不好,“叮”的一聲,血浪鋒尖處少了寸許長的一截,而他則虎口欲裂,無奈下往后退去。
  曹秋道哈哈一笑,劍勢轉盛,喝道:“第三劍!”當胸一劍朝項少龍胸口搠至。
  項少龍此時深切領會到這名聞天下的劍術大宗師,其劍法實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看似簡單的招數,無不暗含玄机,教人防不胜防。
  就像這似是平平無奇的一招,但卻令人感到他把身体所有力量,整個人的感情和精神,全技到這一劍去,使這本是簡單的一劍,擁有莫可抗衡的威懾力。
  以往項少龍無論遇上什么精湛招數,都能得心應手的疾施反擊,反是現在對上曹秋道大巧若拙的招式,卻是縛手縛腳,無法迎架。
  問題是項少龍此刻正在后退的中途間,而曹秋道的劍以雷霆万鈞之勢攻來,使他進退失据,由此可見曹秋道對時間拿捏的准确。
  自動手之始,項少龍處處受制,這樣下去,不橫地上才怪。
  項少龍猛一咬牙,旋身運劍,底下同時飛出一腳,朝曹秋道跨前的右足小腿閃電踢去。
  曹秋道低喝道:“好膽!”
  項少龍一劍劈正曹秋道刃上,卻不聞兵器交擊的清音,原來曹秋道在敵劍碰上己刃時,施出精奧無倫的手法,持刃絞卸,竟硬把項少龍帶得朝前踉沖出半步,下面的一腳踢勢立時煙消瓦解。
  項少龍心知要糟時,劍風勁嘯之聲倏然響起,森森芒气,從四方八面涌來,使他生出陷身濤駭浪里的感覺。
  際此生死關頭,項少龍把一直盤算心中的逃走之念拋開,對曹秋道的凶猛劍勢視若無睹般,全力一劍當頭朝曹秋道劈去。
  在這种形勢下,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選最短的路線,迫對方不得不硬架這一招,否則即管厲害如曹秋道,亦只會落個兩敗俱傷。
  但他仍是低估了曹秋道。
  驀地左胸脅處一寒,曹秋道的劍先一步刺中他后,才往上挑起,化解了他的殺著。
  項少龍雖感到鮮血泉涌而出,對方劍尖入肉的深度只是寸許,但若如此失血下去,不用多久,他就要失去作戰能力。由于對方劍快,到這刻他仍未感到痛楚。
  曹秋道大笑道:“第四劍!”
  項少龍心生一計,詐作不支,手中血浪頹然甩手墮地,同時往后蹌踉退去。
  曹秋道大感愕然時,項少龍退至百戰寶刀下,急跳而起拿著刀鞘的尾端,把心愛的寶刀取下來。
  曹秋道怒喝道:“找死!”手中劍幻起重重劍芒,隨著沖前的步伐,往項少龍攻去。
  項少能把久違的寶刀從鞘內拔出,左手持鞘,右手持刀,信心倍增。
  “當!”
  出乎曹秋道意料之外,項少龍以刀鞘子硬擋了曹秋道一劍,接著健腕一揮,唰唰唰一連三刀連續劈出,有若電打雷擊,威勢十足,凌厲至极。
  曹秋道吃虧在從未應付過這种利于砍劈的刀法,更要命是對方先以刀鞘架著他的劍,才疾施反擊。
  不過他并沒有絲毫慌張失措,首次改攻為守,半步不讓的應付項少龍水銀瀉地般攻來的刀浪。
  刀劍交擊之聲不絕于耳。
  項少龍感到對方便像一個永不會被敵人攻陷的堅城,無論自己的刀由任何角度攻去,對方都有辦法化解。這感覺對他的心志形成一股沉重壓力。但自己能使他只可固守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已足可自豪。
  項少龍一聲長笑,再劈出凌厲無匹的一刀后,才往后退去,叫道:“第几劍了?”
  曹秋道愕然止步,這才記起早過了十劍之約。
  項少龍順手撿起血浪,穿窗逃逸。
第八章 生死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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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十來步,項少龍雙腿一軟,倒在雪園里,中劍處全是斑斑血漬,滲透衣服,這時始感到劇痛攻心。
  他勉力爬起來,腦際一陣暈眩,自知剛才耗力過巨,又因失血的關系,再沒有能力离開這里。
  假若留在這天寒地凍的地方,明天不變了僵直的冰條才怪。
  遠方隱有人聲傳來,看來是兩人的打斗聲,惊動了宮內的人,只因曹秋道的嚴令,故沒人敢過來探查吧!
  項少龍取出匕首,挑破衣衫,取出肖月潭為他旅途預備的治傷藥敷上傷口,包扎妥當,振起精神,爬了起來。
  先前的人聲已然斂去,一片沉靜。
  項少龍把血浪棄在一處草叢內,把百戰刀綁好背上,忍著錐心的痛楚,一步高一步低的往外圍摸去。
  經過了數重房舍,項少龍再支持不住,停下來休息。心想這時若有一輛馬車就好了,無論載自己到哪里去,他都不會拒絕。以他目前的狀態,滑雪回咸陽只是痴人作夢。
  想到這里,忙往前院的廣場潛去。
  照一般習慣,馬儿被牽走后,車廂都留在廣場處,他只要鑽進其中一個空車廂,捱到天明,說不定可另有辦法离開。
  片刻后他來到通往前廣場的車道上,四周房舍大多烏燈黑火,只其中兩三個窗子隱透燈光,不知是哪個學士仍在燈下不畏嚴寒的努力用功。
  項少龍因失血耗力的關系,体溫驟降,冷得直打哆嗦,舉步維艱。
  就在這刻,車輪聲由后傳來。
  項少龍心中大訝,這么夜了,誰還要乘車离宮呢?忙躲到一旁。
  馬車由遠而近。正是韓竭的座駕,項少龍還認得那御者的裝束。
  項少龍叫了聲謝天謝地,趁馬車過時閃了出去,奮起余力攀上車頂,任由車子將他送返臨淄古城。
  當夜他千辛万苦才摸近听松院,倒在席上立即不醒人事,直至日上三竿,仍臥在原處,喚醒他的是肖月潭,駭然道:“你的臉色為何這么難看?”
  項少龍苦笑道:“給曹秋道刺了一劍,臉色怎會好看。”
  肖月潭失聲道:“什么?”
  項少龍把昨晚的事說出來,然后道:“現在終于證實了兩件事,首先是鳳菲的情郎确是韓竭,其次就是韓闖出賣了我。”
  肖月潭苦惱道:“以你目前的狀態,能到哪里去呢?”
  項少龍道:“有三天時間我就可复原,屆時立即遠走高飛,什么事都不管。”
  肖月潭道:“讓我去告訴其他人說你病了。這三天你盡量不要离開听松院,這里總比外面安全。”
  項少龍苦笑道:“希望是這樣吧!”
  肖月潭走后,項少龍假裝睡覺,免得要應付來問病的人。
  午未之交時,肖月潭回來為他換傷藥。低聲道:“真奇怪,稷下學宮那邊沒有半點消息,好像昨晚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情,但至少他們該傳出百戰刀不見了的事。”
  項少龍沉吟道:“你看曹秋道會杯猜出昨晚偷刀的人是我項少龍呢?”
  肖月潭拍腿道:“該是如此,只有慣用百戰刀者才可把該刀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亦只有項少龍方可把曹秋道殺得一時難以反擊。”
  旋又皺眉道:“若曹秋道把你在此地的事告訴齊人,將使事情變得更复雜。”
  項少龍道:“橫豎我都要走的,有什么大不了。最精彩是沒有人敢明目張膽來對付我,像韓闖便要假借他人之手夾殺我。”說到這里,不由歎了一口气。被好朋友出賣,最今人神傷心痛。
  肖月潭明白他的感受,拍拍他道:“李園他們有沒有遣人來探听消息?”
  項少龍搖頭道:“照道理李園知道我曾找他,怎都該來看看我有什么事。”
  肖月潭沉吟片刻,道:“或者他是問心有愧,羞于面對你。唉!曹秋道真的那么厲害嗎?”
  項少龍猶有余悸道:“他的劍術确達到了突破体能限制、超凡入圣的境界,我對著他時完全一籌莫展,只有挨打的份儿。”
  肖月潭道:“你知否一般所謂高手与他對陣,連站都站不穩,不用動手就要擲劍認輸。”
  項少龍感同身受道:“我也有那种感覺。”
  肖月潭思索道:“假設打開始你用的是百戰刀,胜負會是如何呢?”
  項少龍苦笑道:“結局可能是連小命都不保。”
  肖月潭訝道:“你這人是真正的謙虛,且不把胜負放在心上。照我看你落在下風的最大原因,是因知道被好友出賣,心神震蕩下無法凝起斗志,又一心想溜,所以發揮不出平時一半的實力。假若換了環境,用的又是百戰寶刀,你當是曹秋道的勁敵。”
  項少龍的自信早在昨晚給曹秋道打跑,歎道:“現在我只想有那么遠逃那么遠,以后都不再回來。以前無論在多么凶險惡劣的情況下,我都沒有想過會死,但曹秋道那把劍卻似能不住撩起我對死亡的恐懼。劍道達到這种境界,确是使人惊佩。”
  肖月潭歎了一口气,岔開話題道:“鳳菲來過沒有?”
  項少龍答道:“所有人都來過,就只她不聞不問,我對她早心淡了。”
  這時董淑貞知他“醒”過來,要來見他,肖月潭乘机离去。
  這美女蓮步姍姍的在榻沿坐下,仲手撫上他臉頰,秀眸射出深刻的感情,幽幽道:“好了點嗎?唉!好好一個人,怎會忽然病倒呢?”
  項少龍很想質問她為何會搭上沙立這卑鄙小人,終還是忍下這沖動,有神沒气道:“這事要問問老天爺才成。”
  董淑貞忽伏在他胸膛上,悲切的哭起來。
  項少龍明白她的心情,伸出沒受傷的左手,撫上她香肩,愛怜地道:“這豈是哭泣的時候,二小姐為了自己的命運,必須堅強起來。”
  董淑貞凄然道:“我的命運,只能由你們男人來決定,現在你病得不明不白,教人家怎辦?”
  項少龍气往上涌,哂道:“又不是只得我一人幫你,二小姐何用凄惶至此?”
  董淑貞嬌軀一顫,坐直身体,淚眼盈盈地愕然道:“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我和秀真現在只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絕沒有三心兩意。”
  項少龍不屑道:“若是如此,昨天為何仍要和沙立暗通消息?”
  董淑貞惶急道:“這是誰造的謠,若我或秀真仍有和沙立勾結,教我們不得好死。”
  項少龍細審她的神色,知她該非做戲,心中大訝,同時省悟到池子春是沙立的人,故意說這些話,既可誣陷董祝兩女,又可取得自己的信任,以進行某一陰謀。自己竟差點中計。
  不過另一個頭痛的問題又來了,若兩女的命運全交在自己手上,他怎還能獨自一走了之。但現在他是自身難保,那有能力保護她們。
  董淑貞秀眸淚花打轉,滾下兩顆豆大的淚珠,苦澀的道:“我和秀真現在都是全心全意信任你,你……”
  項少龍伸手按在她丰潤的紅唇上,截斷她的話,低聲道:“你有沒有法子通知龍陽君,教他來見我。”
  董淑貞點頭道:“我明白了,此事淑貞可立即去辦,絕不會教人知道。”
  董淑貞去后,似對他不聞不問的鳳菲來了。不知如何的,項少龍感到她的神情有點异樣,眼神里藏著一些他難以明白的東西。
  她以慣常优美動人的風姿,坐在他旁,探出右手。撫上他的額頭,柔聲道:“幸好只是有點熱,有言先生為你診治,很快該可痊愈。”
  項少龍想起韓竭,歎了一口气道:“多謝大小姐關心,歌舞排練的情況如何了?還有五天就是齊王壽宴舉行的時候呢。”
  鳳菲苦澀地道:“听你說話的口气,就像個陌生人般,我們的關系為何會弄成這樣子的?”
  項少龍這時才發覺她的鬢發有點凌亂。一副無心打理的模樣,舉手為她整弄秀發,順口道:“小屏儿今天沒為你理頭梳妝嗎?”
  鳳菲苦笑道:“听到你好生生一個人會忽然病倒,那還有什么心情。”
  說到這里,自然地舉起一對纖手撥弄秀發。
  項少龍的目光首先落在她因舉手而強調了酥胸玲瓏浮凸的線條上,接著目光上移,立時給她纖指上精致的銀指環吸引了整個心神,心中劇震。
  鳳菲停止了理發的動作,訝道:“你的臉色為何變得這么難看?”
  項少龍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這銀指環正是那只暗藏毒針的暗殺利器,當日在咸陽醉風樓,鳳菲曾向他坦然承認有人教她以此環來毒殺他項少龍,她又將指環棄于地上,以示打消此意。現在這危險的指環忽然出現在她的玉指上,不用說是韓竭逼她來殺自己,以顯示她對韓竭的忠誠,難怪她的神情這么有异平常。
  鳳菲當然不知他看破了它的陰謀,微嗔道:“為何不答人家?”
  項少龍壓下心中波濤洶涌的情緒,同時大感頭痛。
  假若鳳菲以環內的毒針來刺他,他該怎辦呢?
  這一針他當然不能硬捱,但若揭破,等若告訴她自己就是項少龍,這情況确是兩難之局。
  在他呆若木頭時,鳳菲扑在他胸膛上,凄然道:“為何鳳菲竟會在這种情況下遇上你這個人?”
  項少龍知她是有感而發,不過他關心的卻是她玉指上的殺人凶器,忙一把抓著地想摟上他脖子的“毒手”,同時分她神道:“為何大小姐會看上与繆毒同流合污人呢?”
  鳳菲心中有鬼,嬌軀猛顫,坐直身体,又把“毒手”抽回去,裝出生气的樣子怒道:“不要胡猜好嗎?人家根本不認識韓竭。”
  項少能把心神全放在毒指環上,嚴陣以待道:“還要騙我,大小姐想不想知道昨晚韓竭送你回來后,去了見什么人?”
  他這話只是順口說出來,但話出口時,才心神一顫。
  仲孫龍不是欲得鳳菲而甘心的人嗎?韓竭去見仲孫龍的儿子,是否有什么問題?
  鳳菲“啊”的一聲叫起來,瞪著他啞口無言。
  項少龍放下心來,知她絕不會在未弄清楚韓竭去見的是什么人前暗算自己。微微一笑道:“大小姐若仍否認,我們就不用談下去。”
  鳳菲垂下俏臉,低聲道:“他去見誰呢?”
  項少龍淡淡道:“是仲孫玄華。”
  鳳菲失聲道:“什么?”
  項少龍伸手拍拍她的臉蛋,含糊地道:“大小姐好好的去想吧!我累得要命,須睡他一覺。只有在夢中,我沈良方可尋找躲避這充滿欺詐仇殺的人世的桃花源。”
  鳳菲愕然道:“什么是桃花源?”
  項少龍將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娓娓道出,但人物和時代當然順口改了。
  鳳菲忽地淚流滿臉,想說話時泣不成聲,再次扑入項少龍怀里,悲切道:“人家現在該怎辦才好?”
  項少龍坦白道:“此事還有待觀察,韓竭去見仲孫玄華,并不代表什么,大小姐可否給點時間小人去查看查看。”
  鳳菲搖頭道:“但他至少該告訴我會去見仲孫玄華啊!”
  項少龍歉然道:“很多男人都慣了不把要做的事情說給女人听的。”
  鳳菲默然片晌,才幽幽道:“若換了是別人,在這种情況下,是絕不會為韓竭說好話的。唉!沈良啊!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項少龍苦笑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只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明知大小姐騙我害我,仍不忍見你傷心落淚。”
  鳳菲坐直嬌軀,任由項少龍為她拭掉淚珠,神情木然。
  項少龍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幸好龍陽君來了,打破了這僵局。
  當鳳菲的位置換上龍陽君后,項少龍若無其事道:“我差點給韓闖害得沒有命見君上。”
  龍陽君駭然道:“這話怎說?”
  項少龍知道龍陽君由于對自己的“感情”,絕難作偽,判斷由他真不知道此事,遂把昨晚的事說出來。
  龍陽君不斷色變,沉吟片晌,斷然道:“雪剛停了,待這兩日天气好轉后,奴家立即護你离開臨淄。”
  項少龍道:“此事万万不可,否則君上將難逃貴國罪責。我現在只想知道韓闖有沒有將我的事告訴郭開。”
  龍陽君道:“這事可包在我身上,現在回想起來,韓闖确曾在言語上向我試探,這賊子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其教人鄙視。”
  項少龍道:“我卻不會怪他,他這么做實是迫于無奈,憑著大家的交情,應付他亦不困難,最怕是他通知了郭開,那就危險多了。”
  龍陽君站起來道:“奴家立即去查,只要我向韓闖詐作想害你,保證他什么都說出來。”
  龍陽君去后,項少龍心情轉佳,傷勢竟像立即好了大半。
  這一著他是押對了。
  以龍陽君和他的交情,很難狠下心來第二次害他。
  想著想著,沉沉睡了過去,給人喚醒時,已是黃昏時分。
  解子元來了。
第九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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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子元坐在榻旁的軟墊上,搔頭道:“你怎會忽然病得臉無人色似的,小弟還想找你去逛逛呢。”
  項少龍愕然道:“你的事解決了嗎?”
  解子元道:“就算解決不了,小弟都要為蘭宮媛寫成最后壓軸那一曲,今次糟了,最怕大王怪責我。”
  項少龍為他著急道:“只有五天時間了,怎辦才好。你自己去不行嗎?”
  解子元苦笑道:“內人只信任你一個人,我若不帶你回家給她過目,什么地方都去不了。”
  項少龍獻計道:“你說要去仲孫龍處商量要事不就成嘛。”
  解子元歎道:“仲孫玄華那家伙怎敢瞞她,只一句就知我在說謊。”
  項少龍推被而起道:“那小弟只好舍命陪君子,抱病和你去胡混吧。”
  項少龍其實并沒有什么事,只因失血太多,故而臉色蒼白。但經過半晚一天的休息,恢复了体力,只是傷口仍隱隱作痛。
  到了解府,善柔見到他的模樣,嚇了一跳,支開解子元,私下問道:“發生了什么事?”
  項少龍苦笑道:“給你的師傅捅了一劍。”
  善柔失聲道:“什么?”
  項少龍以最快方法,扼要地把昨晚的事說出來,善柔尚未來得及說話,解子元回來了,兩人只好改說其他事。
  离開解府后,解子元有若甩繩野猴般興奮道:“我們到蘭宮媛的玉蘭樓去,這妮子對我應有點意思。”
  項少龍心想蘭宮媛應比鳳菲和石素芳更認不出自己,點頭道:“今晚全听解兄的吩咐。”
  解子元雀躍道:“只要我告訴這柔骨美人今晚是為了作曲而到她那里去,怎樣沒空她都要來向我獻媚的。”
  項少龍提醒道:“別忘了初更前定要回家,否則沒人可救得了你。”
  解子元正容道:“小弟到青樓去,只是想感受那种煙花地的气氛,用以提起心思,絕非有什么不軌企圖,有這么的兩個時辰盡可夠樂了!”
  項少龍笑道:“原來如此,我就放心了。”
  解子元忽地歎了一口气,瞧往車窗外雪后一片純白的世界。
  項少龍了解地通:“還在為政事心煩嗎?”
  解子元苦笑道:“說不心煩就是違心之言,今早我見過二王子,唉!這些都是不該對你說的。”
  接著精神一振道:“到了!”
  在從衛前呼后擁中,馬車駛進臨淄聲名最著的玉蘭樓去。
  在熱烈的招待下,兩人被迎入樓內。
  際此華燈初上的時刻,玉蘭樓賓客盈門,非常熱鬧。
  兩人被安排到二樓一個布置華麗的廂房,婢女自然是侍奉周到。項少龍奇道:“為何樓內的人都像對解兄非常熟絡和巴結的樣子?”解子元自豪道:“別忘了一來小弟的作品乃這里必備的曲目,二來我昨晚特別請仲孫龍給我在這里訂房,在臨淄誰敢不給他面子。”
  此時那叫蘭夫人的青樓主持來了,未語先笑又大拋媚眼道:“嬡嬡知道解大人肯來探她。開心得什么人都忘記了。刻下正沐浴打扮,立即就來,解大人和沈爺要不要點多兩個女儿來增添熱鬧?”
  她雖是徐娘半老,但妝扮得体,又有華麗的羅裳襯托,兼之身材保持得很好,故此仍頗為惹眼,最厲害是她縱情言笑,自有一种嬌媚放蕩的神態,最能使男人心猿意馬,想入非非。使項少龍亦不由贊一聲齊女不論老嫩,都是非同凡響,善柔和趙敏正是其中表表者。
  解子元聞言笑得合不攏嘴來,忙說:“不用了!我們是專程為媛小姐來的。”
  蘭夫人帶著一股香風到了解子元身旁,在兩人席間坐下,半個人挨到解子元身上,把小嘴湊到解子元旁咬著耳朵說起密話。
  項少龍見解子元陶醉的樣子,便知蘭夫人說的必是男人最愛听和受落的說話。
  接著解子元和苗夫人齊聲笑起來,后者這才有閒把美目移到項少龍身上,媚笑道:“媛媛今晚是解大人的了。沈爺要不要奴家為你挑個女好儿呢?”
  項少龍忙道:“在下今晚只是來作陪客。”
  蘭夫人也不勉強,煙視媚行的去了。
  解子元卻真個精神百倍,由怀中掏出一卷布帛,令侍婢給他取來筆墨,就那樣即席作起曲來。
  項少龍不敢扰他,半趴在軟墊上,閉目假寐。那兩名善解人意的年青美婢,不用吩咐便來為兩人推拿揉捏。項少龍心中卻有另一番感触,至此才深切体會到身分的重要。
  自己仍是那個人,但因身分的不同,再不若以前般無論到什么地方,都成了眾人注意的核心人物。像蘭夫人便顯然對自己不在意。
  想著想著竟睡了過去。
  朦朧中他似是听到一把柔軟得像棉絮的女子歌聲,從天外處傳入耳內。
  他雖听不清楚對方在唱什么,但卻感到她吐字之間流泄出無限的甜美,仿佛飄逸得有若輕煙迷霧,使曲子似如在憂傷的水波中不住晃動,清柔得像拂過草原的微風。
  項少龍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睜眼時才發覺蘭宮媛來了,正伏在解子元背上輕輕詠唱他剛出世的曲子。
  對面席上還多了個挺拔雄壯的年青男子,見他醒來,隔席向他打了招呼,又全神貫注到蘭宮媛和解子元處。
  一曲既罷,那年青男子鼓掌道:“曲既精彩,媛小姐又唱得好,玄華佩服佩服!”
  項少龍心中一震,這才知道此人就是仲孫龍之子,名震臨淄的劍手仲孫玄華。
  解子元倒入蘭宮媛怀里,斜目往項少龍瞧來,喜道:“沈兄醒來了,我們喝一杯,今晚不醉無歸。”
  蘭宮媛的美目落到項少龍身上,轉了兩轉,又回到解子元處,不依道:“不准解大人提這個‘歸’字,今晚讓人家好好侍候你嘛!”
  解子元和仲孫玄華對視大笑。
  項少龍坐直身体,不好意思的道:“小弟睡了多久?”
  仲孫玄華笑道:“我來了足有整個時辰,沈兄一直睡著。若非媛小姐肯開金口,否則怕誰都喚不醒沈兄。”
  蘭宮媛親自為三人斟酒,有這柔骨美女在,登時一室春意,整個气氛都不同了。
  酒過三巡后,蘭宮媛挨回解子元怀里,對他痴纏得令人心生妒意。
  仲孫玄華向解子元歎道:“佳人配才子,小弟從未見過媛小姐肯這么順從人意呢!小弟便從未試過媛小姐這种溫柔滋味。”
  解子元一副飄然欲仙的陶醉樣儿,不知人間何世。
  仲孫玄華將承繼自乃父的窄長瞼龐轉往項少龍,雙目寒芒電閃道:“家父對沈兄的飛劍絕技念念不忘,不知小弟能否有一開眼界的机會?”
  項少龍心叫來了,微笑道:“至少要待小弟病愈才成。”暗道那時我早就溜了。
  仲孫玄華點頭,語帶諷刺道:“這個當然。哈!沈兄該正是鴻運當頭,有了解大人這位好朋友。”
  蘭宮嬡訝道:“什么飛劍之技?仲孫公子不要打啞謎似的好嗎?”
  解子元笑道:“只是一場誤會吧!媛小姐知否沈兄是鳳大小姐的團執事。”
  蘭宮嬡愕然朝項少龍望來,秀眸明顯多了點不屑和看不起項少龍的神態,“嗯”的一聲,卻沒有說話。
  項少龍卻渾身不自然起來,正打算托病脫身時,蘭夫人來了,親熱地挨坐忡孫玄華身旁,呢聲道:“奴家想借媛嬡片刻光景,請三位大爺給奴家少許面子,万勿介意。”
  蘭宮媛嬌嗔道:“他們不介意,奴家可介意呢!不過蘭姨這么疼媛媛,媛媛怎么介意,亦都要勉為其難!”
  項少龍心中叫絕,這些名姬無一不是手段厲害,這么和蘭夫人一唱一和,他們有什么可以反對的。
  仲孫玄華亦非易与,淡淡道:“是否齊雨兄來了?”
  蘭夫人嬌笑道:“仲孫公子一猜就中,來的尚有秦國的大人物呂大相國。”
  仲孫玄華雙目電芒閃動,冷哼道:“若論秦國的人物,首推項少龍,呂不韋嘛!哼!”
  蘭宮媛忽然有感而發的歎了一口气,從解子元怀里站起來,柔聲道:“妾身打個招呼,立即回來。”
  解子元忙起立恭送,并向項少龍打個眼色道:“媛小姐不用介怀,在下亦到回家的時候。”
  蘭宮媛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不依道:“妾身怎都不會讓公子走的,若是這樣,人家就留在這里好了。”
  轉向蘭夫人問道:“仲父那邊來了多少人?”
  今趟輪到項少龍大吃一惊,忙道:“嬡小姐不去招呼一下,那可不太好吧!”
  蘭夫人笑道:“仲父聞得解大人和仲孫公子在這里,正要過來打招呼!”言罷去了。
  項少龍那敢猶豫,施禮道:“小弟有點頭暈腳軟,想先一步告退,三位請了。”
  不理三人奇怪的目光,大步朝門口走去,剛把門打開,只見蘭夫人挽著神采飛揚的呂不韋,迎面而至,后面跟著齊雨、旦楚和韓竭三人。
  雙方打個照面,呂不韋雄軀猛顫,愕然止步,不能置信地瞪著項少龍這宿敵。
  韓竭,齊雨和旦楚顯然尚未認出項少龍,均訝然望著兩人。
  蘭夫人更不知什么一回事,笑道:“真巧呢!奴家是剛好碰見仲父和位大哥走過來呢。”
  項少龍心中叫苦,進退不得,硬著頭皮微笑施禮道:“沈良見過仲父!”
  呂不韋眼中掠過复雜無比的神色,旋即恢复常態,呵呵笑道:“沈先生像极呂不韋的一位故友,真給嚇了一跳。”
  韓竭則聞沈良之名,眼中掠過殺机。
  項少龍卻知呂不韋已認出自己,只是不揭破吧!退入房去,免得攔在門口。忽然間,他涌起滔天斗志,再沒有任何顧忌。
  說實在的,他已非常厭倦偽裝別人的把戲。
  呂不韋帶頭進入房內,仲孫玄華等忙起立致禮。此子剛才還表示不把呂不韋放在眼內,但看現在連大气都不敢透出一口的樣子,便知他給呂不韋的威名和气勢震懾了。
  解子元讓出上座,自己移到項少龍那席去,因這一個房只有四個座席,故此解項兩人共一席。蘭夫人見蘭宮媛仍纏在解子元旁,遂親自侍候呂不韋。
  蘭宮嬡擠在項少龍和解子元中間。忽然挨到項少龍處,低聲問道:“沈爺為何又不走?”
  項少龍苦笑道:“這么走太沒禮貌了。”
  呂不韋先舉杯向各人敬酒,接著的一杯卻向著項少龍道:“鳳小姐有沈良兄為她打理團務,實是她的福气!”
  項少龍知他看穿自己暗中破坏他對鳳菲的圖謀,微笑舉杯回敬道:“那里那里,小弟只是量力而為!”
  眾人大訝,若論身分,兩人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呂不韋進來后,注意力似乎全集中到項少龍身上去。
  齊雨、韓竭和旦楚等三人与項少龍接触的机會少之又少,當然無法像呂不韋那樣一個照面就認出項少龍來,無不心中納悶,為何呂不韋竟像是認識和非常重視這個小人物呢?
  蘭夫人邊為呂不韋斟酒,邊訝道:“仲父和沈先生是否素識?”
  呂不韋眼中閃過深沉的殺机,淡淡道:“确曾有過來往,异地重逢,教人意想不到。”
  眾人听呂不韋語气里充滿感慨,顯是非常“看重”這沈良,無不對此人刮目相看。
  項少龍心知肚明呂不韋現在腦袋里唯一的念頭就是如何殺死自己,心念電轉道:“今趟來臨淄,那想得到會見到這么多老朋友。”
  呂不韋聞言大感愕然,更且沉吟不語。
  項少龍當然明白他的難題,就算給他以天作膽,亦絕不敢公然行凶殺死他這上將軍。因為只要小盤事后知道呂不韋曾在這里見過他,然后他項少龍又忽然給人殺了,他呂不韋就休想脫罪。
  所以只有在誰都不知項少龍就是沈良的情況下,呂不韋方可逞凶。
  他甚至不會向任何人透露此事,以免日后會泄出消息。尤其是齊人,因他們絕不想負上殺害項少龍的罪名。
  仲孫玄華對頂少龍的態度完全改觀,試探道:“沈兄原來相識滿天下,難怪与韓侯和龍陽君都那么稔熟。”
  這么一說,項少龍立知團內有仲孫龍的線眼,說不定就是沙立一系的人。
  呂不韋則雄軀微顫,顯然知道失去了殺害項少龍的机會,甚至還要保護他不被別人加害,否則將來可能還要蒙上嫌疑或負上罪名,情況不妙之极。
  眾人都呆瞪著項少龍,不明白這個鳳菲歌舞團的新任執事,為何能得到各國公卿大臣的器重。
  項少龍舉杯道:“這都是各位給的面子,小弟敬各位一杯。”
  眾人弄不清他這話是什么意思,一臉茫然的舉杯回敬。
  呂不韋卻知項少龍在警告自己莫要輕舉妄動,喝罷正容道:“沈兄這兩天是否有空?可否找個時間再碰碰頭,又或呂某親來拜候。”
  此番話一出,各人都惊訝得合不攏嘴,這是什么一回事呢?以呂不韋的身分地位和一向睥睨天下的高傲自負,怎會紆尊降貴的去見這沈良?
  項少龍微笑道:“相見爭如不見,仲父三思才好。”
  眾人一听更由惊訝變成震駭,知道兩人的關系大不簡單。
  原本以酥胸緊挨著呂不韋臂膀的蘭夫人,亦忘情的坐直嬌軀。
  蘭宮嬡則美目一瞬不瞬的在旁邊凝視著項少龍。
  呂不韋眼中閃過怒火,低頭看看手上的空杯子,沉聲道:“沈良畢竟是沈良,那天呂某听到沈先生獨闖仲孫府,就該猜到沈先生是故人了。”
  仲孫玄華立即不自然起來,干咳一聲。
  項少龍心中暗罵,知呂不韋不單要挑起仲孫家和自己的嫌隙,還想把自己真正的身分暗示出來,最好的結果當然是像仲孫玄華那類劍手慕名來向他挑戰。若在公平決斗下殺死自己,小盤亦難有話說。但當然呂不韋不可直接揭穿他就是項少龍,所以才說得這么含糊。
  室內此時靜至落針可聞,遠方傳來管弦絲竹之音,气氛奇异之极。
  項少龍淡淡道:“那天全賴仲孫兄的令尊高抬貴手,又有李相爺在旁說項,否則小弟恐難在這里喝酒和听媛小姐的仙曲了。”
  仲孫玄華見頂少龍給足面子,繃緊的臉容放松下來,舉杯敬道:“那……那里只是一場小誤會!”
  解子元這時才有机會說話,笑道:“真的只是小小誤會,大家把這杯喝了。”
  旦楚等仍是一臉狐疑,心神不屬的舉杯喝酒。蘭宮媛先為項少龍添酒,才再為各人斟酒。項少龍趁蘭宮媛离席,兩人間少了阻隔,湊過解子元處低聲道:“別忘了嫂夫人的囑咐。”
  解子元一震嚷道:“各位見諒,小弟要赶回家去!”
第十章 開心見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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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回到听松院,那居心叵測的池子春在主堂前迎上他道:“小人又有要事要向執事報告。”
  項少龍虛与委蛇道:“什么事?”
  池子春左顧右盼后,低聲道:“不若借一步到園內說話,那就不虞給人看見。”
  項少龍皺眉道:“這么夜了,什么人會看到我們?”
  池子春煞有介事的道:“其實我是想領執事到園里看一對狗男女幽會。”
  項少龍愕然半晌,暗忖難道今早還誓神劈愿的董淑貞在說謊話?壓低聲音道:“是二小姐嗎?”
  池子春點頭道:“還有沙立,若非我一直留意谷明等人,仍不知他們安排了沙立偷進來。”
  項少龍心中無名火起,冷冷道:“帶路!”
  池子春喜色一掠即逝,帶路繞過主堂,沿著小徑朝后園走去。
  踏入花園時,四周寂靜宁謐,明月高挂天際,卻不覺有人。
  項少龍心生疑惑,問道:“人呢?”
  池子春指著后院遠方一角的儲物小屋道:“就在柴房里,我們要小心點,谷明等會在附近給他們把風,執事隨小人來吧!”
  不待他答應,逕自繞過后院小亭左方的花叢,看來是想由靠后牆的小徑走去。
  項少龍大感不妥,董淑貞若有和沙立勾結,私下見面絕不稀奇。但在目前這种形勢下,他今早又曾怀疑過她和沙立的關系,照理怎都不會仍要在這么局促的地方幽會。想到這里,腦海浮現出池子春剛才的喜色,那就像因他中計而掩不住得意之情的樣子。
  池子春走了十多步,見他木立不動,催道:“執事快來!”
  項少龍招手喚他回來,把他帶到一叢小樹后,道:“我尚有一事末弄清楚。”
  池子春道:“什么事?”
  項少龍指指他后方道:“那是誰?”
  池子春愕然轉身,項少龍抽出匕首,從后一把將他箍著,匕首架到他咽喉處,冷喝道:“還想騙我,二小姐仍在她的閨房里,我親眼看到的。”
  池子春顫聲道:“沈爺饒命,小人不知二小姐返回房間了。”
  只這句話,便知池子春心慌意亂,根本份不清楚項少龍只是詐語。
  項少能以毫無情緒的語調冷冷道:“誰在那里伏擊我,只要你敢說不知道。我立即割開你少許咽喉,任你淌血致死。”
  池子春的膽子比他預估的小許多,全身打震,哆嗦道:“沈爺饒命,是沙立迫我這么做的。”
  項少龍想起仲孫玄華對他們的事了如指掌,心中一動問道:“仲孫龍派了多少人來助沙立?”
  池子春完全崩潰下來,顫聲道:“原來沈爺什么都知道,小人知罪了。”
  項少龍終弄清楚沙立背后的指使者,整個人輕松起來,沙立若非有人在他背后撐腰,祝秀貞和董淑貞怎會將他放在眼內。跟紅頂白如谷明、富嚴之徒,就更不會听他的命令。
  若非身上負傷,這就去狠狠教訓沙立和那些劍手一頓。可是不借這机會懲治他們,又太便宜這些卑鄙之徒。
  項少龍抽出池子春的腰帶。把他扎個結實,又撕下他的衣服弄成布團塞滿他的大口,才潛出去,采再一方向往柴房摸去。
  潛蹤匿隱本就是他特种部隊的例行訓練,直到迫至柴房近處,敵人仍一無所覺。
  項少龍留心觀察,發覺柴房兩扇向著花園的門窗,都半敞開來。屋頂處則伏了兩人,都手持弓箭,假若自己冒然接近,不給人射個渾身都是箭矢才怪。再留心細看,連樹上都藏了人,确是危机四伏。
  項少龍心中好笑,閃到柴房后,悄悄把后面一扇窗的窗門以匕首挑開,再將窗門推開少許,朝內望去。
  很快他便習慣了柴房內的黑暗,借點月色,隱約見到每面窗前都伏有兩人,正嚴陣以待的守候著。
  沙立的聲音響起道:“池子春那狗奴才怎樣辦事的,和那狗雜种躲在那里干什么?”
  再一人沉聲道:“似乎有些不妥。”
  項少龍沒有听下去的閒情,躲到一旁打燃火熠,再竄到窗旁,采手朝其中一堆似是禾草的雜物拋下去。
  惊叫聲在屋內響起,一片慌亂。
  木門敞開,數名大漢鼠竄而出,往后院門逃去。
  項少龍后屋后扑出,大喝道:“哪里走!”
  認准沙立,匕首擲出。
  沙立慘嚎一聲,仆倒地上,小腿中招。
  樹上的人紛紛跳下,加入逃跑的行列,轉瞬由后門逸走。
  項少龍施施然走出去,來到沙立躺身處,用腳把他挑得翻轉過來。
  沙立慘叫道:“不要殺我!”
  柴房陷在熊熊烈焰中,將沙立貪生怕死的表情照得絲毫畢露,丑惡之极。
  鳳菲大發雷霆,將所有与沙立勾結和暗中往來者立即清洗出歌舞團。沙立則給五花大綁,扎個結實,准備明早送上齊王,務要求個公道。
  沙立被押走時,已過二更,鳳菲請項少龍隨她回閨樓,到了樓上的小廳時,鳳菲語帶諷刺道:“沈執事不是病得爬不起來嗎?為何轉眼又和解子元溜了出去混,更大發神威,擒凶懲惡?”
  項少龍疲態畢露的挨坐席上,淡淡道:“剛才我見到你的情郎。”
  鳳菲背著他瞧往窗外,平靜答道:“由今晚開始。鳳菲再沒有情郎,以后都不會有。”
  項少龍感受到她語調里哀莫大于心死的意態,歎道:“不是這么嚴重吧”
  鳳菲搖頭道:“你不明白的了。我曾向他提及仲孫龍的事,請他憑仲孫玄華師兄弟的身分,說几句話,卻給他一口回絕,并明言不會私下去見仲孫玄華。唉!”
  接著幽幽道:“鳳菲現在已心灰意冷,只想找個隱僻之地,靜靜度過下半生,什么風光,都一概与我無關。”
  項少龍苦笑道:“這正是本人的夢想,我對戰爭和仇殺,早深切厭倦。”
  鳳菲別轉嬌軀,狠狠盯著他道:“終于肯說出真心話了嗎?鳳菲早知你是這樣的人。”
  項少龍淡然道:“什么人也好,假設大小姐肯答應讓二小姐作接班人,我可保大小姐完成你這夢想。”
  鳳菲哂道:“你憑什么可保證能辦到呢?”
  項少龍微笑道:“項少龍這三個字夠了嗎?”
  鳳菲香軀劇震。秀眸烈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呆瞪了他好半晌,頹然倒坐,嬌呼道:“這不是真的?”
  項少龍苦笑道:“若不是我,今天大小姐來探病時,小弟又怎會見毒指環而色變,赶著將韓竭見仲孫玄華的事說出來。”
  鳳菲羞慚垂首,六神無主的道:“鳳菲那樣對你,為何你仍肯幫人家呢?”
  項少龍道:“大小姐本身絕非坏人,只是慣了与對大小姐有狼子野心的人周旋,故不敢輕易信人吧!”
  鳳菲幽幽道:“人家現在該怎辦才好。”
  項少龍道:“呂不韋今晚已認出沈良就是項少龍。我再隱瞞身分對自己實有害無益,明天我索性以項少龍的身分,晉見齊王,那時誰想動你,均須考慮后果。”
  鳳菲一震道:“你不怕會人加害嗎?”
  項少龍哈哈笑道:“若我在這里有什么事。齊人不能免禍。我已厭倦了左遮右瞞的生活,現在歸心似箭,只想盡早回家与妻儿相聚。大小姐若要在秦國找個安居的地方。我保證可給你辦到。”
  鳳菲垂下熱淚,低喟道:“鳳菲的心早死了,一切就听上將軍的安排吧!”
  翌晨項少龍尚未睡夠,就給人喚醒過來,說仲孫玄華在大廳等候他。
  項少龍記起沙立的事,心中明白,出廳見仲孫玄華,果然他客套一番,立即切入正題道:“小弟有一不情之請,万望沈兄給點面子我仲孫家。”
  項少龍心中明白,知他昨晚見呂不韋如此對待自己,已覺自己大不簡單,又發覺解子元和他項少龍交情日深,就生出退縮之意,再不斤斤計較飛刀之事,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微笑道:“仲孫兄既有這話,我沈良怎敢計較,沙立就交回仲孫兄,其他話都不必說了。”
  仲孫玄華那想得到他這么好相与,伸出友誼之手道:“我交了沈兄這位朋友。”
  項少龍采手与他相握道:“小弟一直都當仲孫兄是朋友。”
  仲孫玄華尚要說話,費淳神色慌張地來報導:“秦國的仲父呂不韋爺來找執事!”
  仲孫玄華想不到呂不韋真的來找項少龍,而且是在項少龍明示不想見他的情況下,大感愕然,呆瞪項少龍。
  項少龍拍拍他肩頭道:“仲孫兄該猜到沈良是小弟的假名字,遲點再和仲孫兄詳談吧!”
  仲孫玄華一面疑惑的由后廳門溜了。
  呂不韋的大駕光臨,令整個歌舞團上上下下震動起來,惟只鳳菲心中有數,其他人都是不明所以。
  這名震天下的秦國仲父甫進門便要求与項少龍單獨說話,其他人退出廳外后,呂不韋喟然長歎道:“少龍真厲害,竟能化身沈良,躲到了臨淄來。”
  項少龍淡淡道:“仲父怕是非常失望吧?”
  呂不韋雙目寒芒一閃,盯著他道:“少龍何由此言,儲君不知多么擔心你的安危,現在給老夫遇上少龍,自會全力護少龍返回咸陽。今次來只是看少龍的意向為何。”
  項少龍斷然道:“此事遲一步再說,現在我再沒有隱瞞身分的必要。想請父正式向齊王提出本人在此的事,好讓我能以本來身分向他請見。”
  呂不韋沉吟片晌,又歎了一口气道:“為何我們間的關系會弄至如此田地?”
  項少龍語帶諷刺道:“似乎不該由未將負責吧?”
  呂不韋道:“是我錯了,只不知事情是否仍有挽回的地步。只要我們同心合力輔助政儲君,天下實我大秦囊中之物。”
  項少龍心中大懍。
  他太清楚呂不韋的性格,堅毅好斗,無論在什么情況下絕不會認輸,更不肯認錯。現在肯這么低聲下气的來說話,只代表他再有一套撒手鑭,故暫時要將自己穩住。
  那會是什么厲害的招數?項少龍淡淡道:“由始至終,我項少龍都是愛好和平的人,只是被迫應戰。我們之間的事已非只憑空口白話可以解決的了。”
  呂不韋裝出誠懇的樣子道:“本仲絕不會怪少龍會這樣想。當日本仲想把娘蓉許配少龍,正是表示想修好的誠意。只因這刁蠻女儿不听話,才使事情告吹。”
  頓了頓凝望他緩緩道:“現在本仲就去把少龍的事告知齊王,少龍好好想想本仲剛才的話。但無論少龍怎樣不肯原諒我,本仲決定放棄与少龍的爭執,讓時間來證明這事好了。”
  呂不韋走后,項少龍仍呆坐席上。
  他可以百份百肯定呂不韋有了對付他的殺著,才有這么矯情作態,假若不能識破他的手段,說不定又會一敗涂地。
  但只是殺死他項少龍,一日有小盤在,呂不韋仍末算獲得全胜,想到這里,登時渾身出了一身冷汗。
  他已猜到呂不韋的撒手鑭是什么了。那就是他項少龍和小盤唯一的致命破綻,小盤的真正身世。
  若繆毒由朱姬口中得知過程,又由朱姬處得到那對養育“真嬴政”的夫婦的住址,把他們帶返咸陽,抖了出來,不但小盤王位難保,他項少龍更犯了欺君大罪。
  不過回心一想,若此事真的發生,歷史上就該沒有秦始皇。
  現在就算猜到呂不韋其有這么一著撒手鑭。在時間上已來不及阻止,只好听天由命,信任歷史的不能改移。
  想雖這般想,但心中的焦慮,卻使他煩躁得差點要捶胸大叫,以宣泄心中的不安。
  此時鳳菲來了,柔順的坐到他身旁,低聲道:“現在就和淑貞她們說清楚好嗎?”
  項少龍壓下波蕩的情緒,點頭同意。
  歌舞團的事在几經波折下完滿解決,但他自己的事,卻是方興未艾,刻下他已完全失去了留在臨淄的心情,只希望能盡早赶返咸陽,与小盤一起應付這個“身分危机”何時才能有安樂的日子呢?
第十一章 謁見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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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月潭神情肅穆的為項少龍回复原貌,后者亦心事重重,使房內的气氛相當沉重。
  項少龍終覺察到肖月潭的异樣,訝道:“老兄有什么心事?”
  肖月潭歎丁一口气道:“我太清楚呂不韋的為人了,他怎都不會讓你活著回到咸陽,愈是甜言蜜語,手底下愈是狠辣厲害。”
  項少龍擔心的卻是小盤的身分危机,暗責自己确是后知后覺,一旦呂不韋和繆毒聯手,必會想到這個破綻上去,更糟是此事聯想請人幫手也不行。
  肖月潭續道:“在現今的情況下,我也很難幫得上忙。假若一提是李園、韓闖、郭開等要對付你,再一邊的呂不韋和田單又想要你的命。你的形勢比前更凶險百倍。只要制造點意外,例如塌屋、大浪、大風沉船,儲君便很難入任何人以罪。”
  項少龍想起龍陽君,暗忖他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救星。只不知為何他仍末有消息來,照理他去試探韓闖后,該第一時間來告知他個中情況難道又再有變數?口上卻反安慰肖月潭道:“至少我在臨淄應是安全的,因為誰都不敢公然對我行凶。”
  肖月潭道:“這仍是很難說。假若田單使人通過正式挑戰的方式,把你殺死,政儲君將很難為你報复。你的傷勢怎樣了?”
  項少龍看看銅鏡中那個親切又陌生的原貌,活動了一下臂膀道:“最多兩三天,我可完全复原過來。”
  肖月潭道:“我不宜再常來找你,否則會惹起韓闖怀疑,唉。事情的發展,真令人擔心。”
  此時手下來報,龍陽君來了。
  項少能在東廳見龍陽君,后者知道他要揭開了自己的身分后,閃過吃惊的神色,苦惱道:“這樣事情會复雜多了。”
  項少龍不想再費神在此令人心煩的事上,問起他韓闖的反應。龍陽君先垂首沉吟片刻,才抬頭瞧著他道:“曹秋道會不會碰巧是在你偷刀時剛好在那里呢?”
  項少龍肯定的搖頭道:“絕對不會,他親口對我說得到有人盜刀的消息。究竟韓闖怎么說?”
  龍陽君雙目閃過不安之色,低聲道:“奴家照計划向韓闖提出應否對付你的問題,卻給他痛罵了一頓。看來并不是他出賣少龍,會否是少龍忘記把把此事告訴其他人呢?”
  項少龍想起肖月譚,當然立即把這可能性刪除,道:“韓闖會否高明至可識穿君上是在試探他呢?”
  龍陽君道:“看來他并非裝姿作態,這么多年朋友,他很難瞞過奴家,這事真教人摸不著頭腦。”
  項少龍生出希望,假若有李園、韓闖、龍陽君站在他這一邊,他要安抵咸陽,自是輕而易舉。
  龍陽君道:“少龍不用擔心。無論如何奴家也會站在你這一邊,不若我們今晚就走,只要返回魏境,奴家就有方法送你回秦。”
  項少龍大為心動,道:“但鳳菲她們怎辦呢?”
  龍陽君道:“只要你留下一封信交給韓闖或李園,請他代你照顧她們,那無論他們心中有什么想法,都只有照你的吩咐去行事。”
  項少龍更為意動,旋又想起道路的問題,龍陽君道:“這兩天天气暖了點,又沒有下雪,河水該巳解凍,我隨便找個借口,便可用船把你送走,擔保就算事后有人想追你,亦追你不到。”
  一來項少龍心切回家,二來臨淄實非久留之地。他終同意了龍陽君的提議,約定了今晚逃亡的細節。此時韓竭和旦楚聯袂而至,說入宮見齊王的時間到了。
  項少龍是首次由大城進入小城,乘輿朝子城北的宮殿而去,沿途的建筑又要比以民居為主的大城建筑更有气勢。
  只見公卿大臣的宅第,各衙門的官署林立兩旁,說不盡的富麗堂皇,豪華壯觀。
  旦楚和韓竭兩人表面都裝得必恭必敬,客气有禮,前者還負起介紹沿途景物之責。
  抵達王宮時,呂不韋和田單聯袂相迎,就足禮數。
  寒暄過后,田單不失一代豪雄本色,呵呵笑道:“無論是上將軍的朋友或敵人,無不對上將軍佩服得五体投地。天下間若非有上將軍這等人物在。會使人大感乏味。”
  項少龍回复了往昔的揮洒自如,微笑道:“人生如游戲,得田相有此雅量,佩服的應屬少龍才是。”同時注意到田單已老態畢呈,無复當年之勇。
  呂不韋扮出真誠親切的模樣,道:“大家都是老朋友,大王正心急要少龍有什么話,就留待田相設宴款待少龍時再說吧。”
  齊襄王接見項少龍的地方是宮殿內最宏偉的桓公台,亦是三日后鳳菲表演的壽宴場所。
  桓公台是王殿區最宏偉的建筑組群,位于小城北部偏西處。距小城西牆只有八十余丈,是一座宏偉的高台,這長方形的高台南北長達二十五丈,東西二十許丈,高度則是五丈有余,其磅礡之勢可想而知。登上高台,可俯瞰在桓公台和金鑾殿間可容万兵操演的大廣場。
  桓公台本身非常有特色,似若一座平頂的金字塔,台頂有兩層,東、西、北三角陡斜,南面稍緩,建了登台石階百多級,台頂四周砌以灰磚矮花牆。台頂中間再有一個高出五尺許的方形平台,台面舖的是花紋方磚,典雅貴气。
  齊王在桓公台下層的“點將殿”接見項少龍,陪著的還有大王子田生和二王子田健。
  齊襄王年在七十許間,身矮且胖,一副有神沒气的樣子。使人擔心他隨時會撒手歸西。
  田生和田健兩位王子都是中等身材,樣貌肖似,雖五官端正,卻都是頗為平凡,望之不似人君。比較起來。田生一副酒色過度的二世祖模樣,而田健則有精神多了。
  气氛卻是出奇的輕松親切。
  禮儀過后,項少龍和呂不韋坐于齊王下首。再一邊則是田生。田健和田單。
  齊王以他那對昏花老眼仔細打量了項少龍后,在台階上的王座處呵呵笑道:“昔日張儀作客楚國,宴會時傳看當時楚人視為鎮國之寶“和氏璧”傳來傳去,忽然不翼而飛,有人怀疑是張儀偷的,把他打了一頓。張儀回家時,問妻子看看他舌頭還在否,說只要舌頭還在。就什么都不用怕。哈……”
  眾人慌忙陪笑,但都不明白他為何會說起這故事來。
  齊王欣然道:“張儀就憑這沒有被人打斷的三寸不爛之舌,封侯拜相;項上將軍則憑手中之劍,成了上將軍,一舌一劍,可謂先后互相輝映。”
  項少龍初次領教到齊人荒誕的想像力,應道:“大王這比喻真妙。”
  田生笑道:“不過大將軍已改用自創的長匕首,棄劍不顧哩。”
  齊王瞪了田生一眼,不悅道:“難道寡人不曉得嗎?寡人已命人去把上將軍的寶劍取回來。”
  今次輪到項少龍大感尷尬,張口欲言,卻不知該怎說才好。難道說自己早把刀偷回來,還給曹秋道捅了一劍嗎?同時亦明白到齊王与大王子田生的關系非常惡劣,難怪田單臨時轉頭,改田健。不過看田單的衰老樣子,也不會比齊襄王長命多久。
  齊襄王談興极濃。侃侃而言道:“自先王提出“尊王攘夷”,我大齊一直抱著匡天下、和合諸侯之志。至貴國商君變法,我們齊秦兩國,隱為東西兩大國,合則有利,分則有害,其形勢顯而易見。今次仲父親臨,又有上將軍作客,我們更加多三分親近,實為最大的賀禮。”
  殿內諸人神態各异。田生剛給王父責怪,低頭噤若寒蟬。田健則以熱切的眼神,望向項少龍。呂不韋雖然陪笑,但神情卻不太自然。田單仍是那副胸藏城府、高深莫測的樣子。
  此時有一近臣,走上王台,跪地把一個信簡呈上齊王,還說了几句話。
  齊王听得臉露訝色。向項少龍望來道:“曹公說已把寶器歸還上將軍,還有帛信一封,請寡人轉交上將軍。”
  田單大訝道:“這是什么一回事,上將軍見過曹公嗎?”
  項少龍大感不妥,含胡點頭。
  齊王使那內侍臣將信簡送到項少龍手上,項少龍取出帛書看后,微笑道:“承曹公看得起,約末將于壽宴后一天在稷下學宮的觀星台切磋技藝,未將不胜榮幸。”
  田單和呂不韋喜色一閃而沒。齊王則龍軀劇震,臉色更蒼白了。
  項少龍則心中好笑,三天后他該已安抵魏境,別人就算笑自己怕了曹秋道,他也不會在意。
  現時他最不想遇上的兩個人,一個是李牧,再一個就是這可怕的曹秋道。
  項少龍甫离桓公台。就給解子元截住,扯到一旁道:“上將軍騙得小弟好苦,原來你……”
  項少龍先向解子元以眼色示意,再向田單、呂不韋等施禮道:“不敢再勞遠送,讓未將自行离去吧!”
  田單道:“這几天定要找個時間敘敘。”言罷与呂不韋去了。
  解子元細看了項少龍現在的尊容,歎道:“項兄果是一表人材,不同凡響。”
  兩人并肩朝宮門舉步走去時,項少龍淡淡道:“解兄的消息真快。”
  解子元傲然道:“宮中有甚風吹草動,休想可瞞得過我。”
  項少龍笑道:“那你知否曹秋道剛向小弟下了挑戰書,定了四日后子時在稷下的觀星台比武,到時卻不准任何人在旁觀戰?”
  解子元色變道:“這怎辦才好?唉,你還可以笑得出來。”
  項少龍暗忖若非今晚可以溜走,便絕笑不出來。現在當然是兩回事。安慰他道:“大不了就棄刀認輸:難道他可殺了我嗎?”
  解子元愕然道:“項兄若這么做,不怕嬴政責怪嗎?”
  項少龍這才想起自己代表的是秦人的榮耀,棄刀認輸當然不行,但溜走卻是再一回事。
  總好過給一向劍下不留情的曹秋道一劍殺了。壓低聲音道:“兄弟自有應付之法,解兄不用擔心。”
  解子元苦笑道:“不擔心就是假的,曹公的劍道已到鬼神莫測的境界,不知多少名震一方的超卓劍手,對者他就像小孩碰著個壯漢,連招架之力都沒有。”
  項少龍深有同感,這時來到停車處,侍從拉開車門,讓兩人登車。
  坐好后,馬車開出。
  項少龍問道:“到哪里去?”
  解子元道:“去見仲孫龍,他要親自向項兄謝罪。”
  項少龍心中一陣感触。世態炎涼,人情冷暖,莫此為甚。
  一旦回复項少龍的身分,整個世界都改變了。像歌舞團上下人等立即對自己奉若神明,紛來討好。
  反是扮作沈良時,感覺上還自然得多。
  解子元又道:“仲孫龍父子得知你是項少龍后。非常興奮。央我來求項兄一同對抗呂不韋,有項兄說几句話,二王子說不定會改變心意。”
  項少龍道:“解兄可否安排我在今天与二王子碰碰頭,但這并非為了他們父子,而是為解兄做的。”
  解子元感動地道:“項兄真夠朋友,就定在今晚吧!”
  項少龍望往窗外的街道,家家戶戶都在掃雪鏟雪,嚴寒的冬天快過去了。
  仲孫龍父子在府門倒屣相迎,熱情如火。
  項少龍現在成了他們唯一的救星。
  對齊人來說,沒有比与秦國維持良好的關系更重要。如此齊國方可安心兼并宿敵燕國,擴張領土,進而一統天下。
  田單之所以能從仲孫龍手上爭取田健,皆因他有呂不韋這張皇牌。
  假若比呂不韋對嬴政更有影響力的項少龍站到仲孫龍這邊來,田健那還用改投一向支持他胞兄的田單。
  在這种情況下,仲孫龍自是對項少龍情如火熱。
  在大廳坐好后,仲孫龍先向項少龍致歉,要說話時,項少龍先一步道:“在公在私,我項少龍亦會為解兄和龍爺盡心盡力,所以客气話不用說了。”
  仲孫龍父子大喜過望。
  解子元道:“現在小弟立即入宮見二王子,安排今晚的宴會,在什么地方好呢?”
  仲孫龍思忖片刻,道:“不若就到玉蘭樓,會比較自然一點。”
  解子元喜上眉梢道:“那确是好地方。”
  仲孫玄華向項少龍道:“玄華精選了一批一流的劍手出來,撥給上將軍使用,他們的忠誠都是無可置疑的。上將軍在臨淄期間,他們只會听上將軍的差遣。”
  項少龍道:“仲孫兄想得真周到,不過此事可否明天才開始?”心想明天我早已走了。
  仲孫玄華恭敬道:“一切全听上將軍吩咐。”
  接著皺眉道:“听說師尊向上將軍下了約戰書,這确是令人頭痛的事。待會玄華會去謁見師尊,看可否央他收回成命。”
  項少龍搖頭道:“不必多此一舉,令師決定了的事,連你們大王都左右不了,小弟亦想見識曹公的絕世劍法。”
  仲孫龍緊張的道:“曹公平時雖和藹可親,但劍出鞘后從不留情,假設上將軍有什么損傷,那就……唉!”
  換了末領教過曹秋道的厲害前,假如有人像仲孫龍般以認為他必輸的口气向他說出這樣的話,他會大為生气。現在當然不會,笑道:“我有自保之法,龍爺不用擔心。”
  仲孫玄華靈光一閃道:“不若我和師妹一起去見師尊,他最疼愛師妹,說不定肯破例只作為切磋玩玩了事。”
  項少龍心中再有打算,微笑道:“真的不用你們費神,仲孫兄本身是劍手,當知劍手的心意吧!”
  仲孫玄華頹然點頭,道:“上將軍真是了得,師尊對比武這類事早心如止水,只有上將軍才能令他動心,看來都是上將軍那把寶刀累事。”
  仲孫龍道:“項兄太出名了,我看玄華你最好去警告麻承甲和閔廷章這兩個撩事斗非的人,他們若來挑戰項兄,是很難拒絕的。”
  仲孫玄華雙目寒芒爍動,冷哼道:“他們若想挑戰上將軍,首先要過得我仲孫玄華這一關。”
  項少龍心想今晚即走,隨口道:“讓我試試刀也好,仲孫兄有心了。”
  仲孫玄華露出崇慕之色,肅然起敬道:“難怪上將軍能威震咸陽,只看上將軍這种胸襟气魄,便知上將軍刀法已達何等高深的境界,玄華甘拜下風。有机會希望上將軍也能指點玄華兩招。”
  項少龍失笑道:“仲孫兄手痒了。還是想秤秤小弟的斤兩,看是否須向尊師求他放過我。”
  仲孫玄華給他看破心事,老臉一紅,尷尬道:“上將軍說笑了,玄華确是誠心求教。”
  仲孫龍忽道:“我仲孫龍特借此机會,向上將軍表明心跡,對鳳菲小本人不敢有非份之想。若有遠比言,教我仲孫龍暴尸荒野,請上將軍代為轉達此意,并為我仲孫龍向大小姐致歉。”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小弟可能會先大小姐一步离開臨淄,麻煩龍爺給小弟照顧大小姐。”
  仲孫龍拍心口保證道:“這事可包在我仲孫龍身上。請上將軍放心。”
  采花者竟成了護花人,可知世事往往出人意表。
  解子元一震道:“不若項兄在与曹公比武前,找個借口回秦。那就不是什么事都可迎刃而解嗎?”
  仲孫玄華首先贊成,提議道:“不若就說貴岳病重,那誰都不會怪上將軍失約了。”
  項少龍心中十万個同意,暗叫英雄所見略同,欣然道:“過了今晚,看看和二王子談得怎么樣才說吧。”
  眾人見他沒有拒絕,登時輕松起來。
  項少龍起立告辭,仲孫龍“依依不舍”地直送他到大門,再由仲孫玄華和解子元兩人陪他返回听松院。
第十二章 左右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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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返抵听松院時,費淳迎上來道:“報告項爺,張泉、昆山兩人走了。”
  項少龍早忘記了兩人,聞言愕然道:“有沒有攜帶行李?”
  費淳垂手恭敬答道:“裝滿了兩輛騾車。大小姐都知道這件事。”
  項少龍暗忖這倒落得干干淨淨,正要先回房去,費淳有點尷尬的道:“項爺,歌舞團解散后,一眾兄弟可否追隨項爺呢?”
  項少龍拍拍他肩頭道:“歌舞團不會解散,你們該盡心盡力扶持二小姐,周游列國,好過悶在一個地方。”說罷舉步登上主堂的台階。
  費淳追在他身后道:“大小姐、二小姐都請項爺去見他,還有幸月小姐,噢,差點忘了,言先生來了,在東廂等候項爺,說有十万火急的事。”
  項少龍見自己變得這么受歡迎,頭都大了起來,當然是先往見肖月潭。
  肖月潭立在窗前,負手呆看窗外的園景,到項少能來到他身后,才平靜地道:“少龍,我有個很坏的消息。”
  項少龍嚇了一跳,問道:“什么坏消息?”
  肖月潭道:“今天我易容改裝跟蹤韓闖,這忘恩負義之徒竟偷偷去見郭開,商量了整個時辰才离開。”
  項少龍中心涌起凄酸的感覺,我不負人,人卻負我,還有什么話好說的。這家伙愈來愈高明,連龍陽君都給他騙了。無奈道:“什么都沒有所謂哩:我今晚就走,龍陽君已安排好一切。”
  肖月潭轉過身來,采手抓著他兩邊肩頭,肅容道:“怎么走?水路兩路交通完全被大雪癱瘓下來。龍陽君和韓闖是一丘之貉,都是想要你的命。”
  又道:“我之所以心中動疑,皆因龍陽君來見韓闖,兩人談了片刻,韓闖便去找郭開,你說這是什么一回事。”
  項少龍色變道:“什么?”
  肖月潭歎道:“少龍你太信任朋友了。可是當利益涉及國家和整個家族的生死榮辱,什么交情都會給撇在一旁。對三晉的人來說,你項少龍三字已成了他們的催命符,只有把你除去,他們方可安心。”
  項少龍頭皮發麻,若不能走,他豈非要面對曹秋道的神劍和其他种种煩事。
  決然道:“那我自己走好了。”
  肖月潭道:“你的臂傷仍未痊好,這么走太危險哩。”
  頓了頓續道:“听說曹秋道已向你下了戰書,你難道不戰而逃嗎?”
  項少龍苦笑道:“我還有什么辦法呢?老兄的消息真靈通。”
  肖月潭道:“不是我消息靈通,而是有人故意把消息散播,弄得滿城皆知。使你難以避戰。唉,你有沒有想過這么的溜了,對你會造成很大的損害,呂不韋必會大肆宣揚,以影響你在秦軍心中的神圣地位。”
  項少龍愕然道:“明知是送死,還要打嗎?”
  肖月潭道:“若憑你現在這种心態,必輸無疑。但只要看他親自約戰,可知他認定你是能匹配他的對手。”
  項少龍苦笑道:“也可能是韓竭奉呂不韋之命,請他來對付我。”
  肖月潭道:“這只是你不了解曹秋道,根本沒有人能影響他。此人畢生好劍,弱寇之年,便周游各地,找人切磋劍藝,听說二十五歲后,從未嘗過敗北的滋味,博得劍圣美名。”
  項少龍失聲道:“那你還要我接受他的挑戰?”
  肖月潭正容道:“這只是以事論事,秦人最重武風和劍手的榮譽,你輸了沒話好說,但若不戰而逃。對你威望的打擊卻是難以估計。或者你可用詐語誆他只過十招,那說不定可圓滿收場,大家都可以和气下台。”
  項少龍大為心動,點頭道:“不若我正式向齊王提出,表面當然大說風光話,什么不希望見有人受傷諸如此類。”
  肖月潭沉吟片晌,道:“不若直接修書給曹秋道,這老家伙對上趟留不下你,必心生不忿,故必肯應承。假若無人知道此事的話,而你又能捱得過這十招,那人人都當你把老曹逼和,對你的聲名當是有益無害。”
  項少龍暗忖曹秋道可能已摸清他百戰刀法的路子,非若上趟般猝不及防,頹然道:“這十劍可不易捱。無論速度、力道和招式,我都遜于他。”
  肖月潭抓著他肩頭的手猛力一搖,聲色俱厲道:“項少龍,你看著我,現在是你的生死關頭。假若你仍認定必輸無疑,就永遠都回不了咸陽去見你的妻儿。只要三天后你有命從稷下官的觀星台走下來,那晚你立即离開臨淄,回秦后全力對付呂不韋。否則你以前所有的努力都完了。”
  項少龍渾身冒出冷汗,惊醒過來。虎目神光閃閃,回望肖月潭沉聲道:“我明白了,項少龍絕不會有負肖兄的期望,我項少龍一定可活著回到咸陽的。”
  肖月潭放開抓著他的手,道:“我現在到你房中寫信,畫押后就親自給你送到曹秋道手上,然后就看他有沒有這豪情了。”
  項少龍步入后院的大花園,鳳菲等正在鏟去了積雪的露天處排演舞樂,由董淑貞試唱壓軸主曲。
  他現在已頗為識貨。發覺董淑貞比之鳳菲又是再一种截然不同的味道。
  不像鳳菲的放任慵懶,而是帶著如詩如畫的清麗情味,但在怨慮中卻搖曳某种難以形容的頑皮与熱情,非常動人。
  眾女均全神投進曲樂去,所以項少龍踏入園里時,并沒有引起注意,只鳳菲來到他旁,低聲道:“當淑貞唱罷此曲后,就由上將軍宣布鳳菲退隱嫁入項家,淑貞則成為鳳菲的繼承者,稷下宮那一台則由淑貞擔任。”
  項少龍失聲道:“什么?”
  鳳菲“噗哧”笑道:“什么什么的?你化身沈良不是要勾引人家嗎?”
  項少龍知她只在說頑皮話,岔開話題道:“韓竭來找過你嗎?”
  鳳菲白了他一眼,幽幽歎道:“人家正為此事找你,他說去見仲孫玄華,是想探听仲孫龍對我的事,還指天誓日的說不會辜負鳳菲。說得人家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項少龍苦笑道:“這种事外人很難幫忙的。不過仲孫龍已保證不會對你再有不軌之念,還包保護送大小姐到任何地方去。”
  鳳菲嬌軀一震道:“听你的語气,好像龍陽君和韓闖全都靠不住似的,又似暗示我不要跟韓竭,這是什么一回事呢!”
  此時歌聲樂聲攀上最高潮,充盈著歡娛喜慶的气氛,炫麗燦爛,活力充沛,再在一記編鐘的清響里,一切倏然而止,但余韻卻繚繞不去。
  董淑貞領著眾姬,來到項少龍和鳳菲身前,盈盈拜倒,嬌聲問好。
  項少龍深切感受到整個歌舞團的气氛都改變了,人人斗志激昂。充滿對前途的憧憬和生机。
  想起今晚若不告而去,對她們的士气定會造成嚴重的打擊,不由雄心奮起,像她們般斗志昂揚。
  把對曹秋道的懼意全管諸腦后。
  董淑貞站起來時,已是熱淚盈眶,秀眸射出說不盡的感激之意。
  此時下人來報,燕國大將徐夷則求見。
  項少龍心中暗歎,知道又要應付再一种煩惱了。
  徐夷則便服來拜候他,更沒有從人,論派勢遠及不上龍陽君等人。
  不見多年,他臉上加添了不少風霜,似是生活并不好過。
  客气話后,兩人分賓主坐下,這燕國大將喟然道:“今日我們把盞談心,明天可能便要對陣沙場,教人欷噓不已。”
  項少龍也頗有感触,問起太子丹的近況。
  徐夷則歎道:“与虎狼為鄰,誰能活得安逸,齊人對我們的土地野心,上將軍不會不知道。今次我們本不想派人來,但郭開卻慫恿丹太子,說若能扶起田健,壓抑田單,說不定形勢有變。所以末將才來了。也認識到無論誰人當權,都不會息止野心。”
  項少龍心中暗歎。趙人和燕人還不是恩怨交纏,當年他乘時空机器初抵貴境時,燕人侵趙的大軍剛被廉頗打敗,直攻到燕人的薊都去。那時魏、韓、齊、楚等聯手向趙人施壓,逼趙人退兵,曾几何時,又輪到齊人對燕用兵,今次卻輪到楚人去扯齊人后腿,皆因三晉在強秦的威脅下,無力應付齊人。
  整個戰國史都是大國兼并小國的歷史;誰不奉行擴張政策,借蚕食別國土地來壯大國勢、加強實力,誰就要給別人吞滅。假設燕人比齊人強大,那現在苦著臉的就是齊人了。
  自被趙人大敗后,燕人就在亡國的邊緣上掙扎,若非日后太子丹派出荊軻去刺殺小盤,恐怕沒有多少后人會對燕國留有印象。
  徐夷則續道:“丹太子現在駐馬武陽,那是武水旁的大城,比較接近南方,以應付齊人的威脅,上將軍若有空,丹太子會非常歡喜見到老朋友。”
  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我對能否活著回到咸陽都欠缺信心,那還談得上其他事。”
  徐夷則正容道:“上將軍是否指曹秋道約戰一事,此事必是田單、呂不韋在后推波助瀾,上將軍必要小心應付。我們曾派出几個一流劍手挑戰曹秋道,好挫齊人威風,豈知連仲孫玄華那一關都過不了,想起也教人气餒。”
  項少龍心知肚明此事是因韓闖陷害他而惹出來的,不想再談,岔開話題道:“徐兄何時回燕?”
  徐夷則答道:“本打算壽宴翌晨立即离開,現在當然要等看到上將軍挫敗曹秋道才走。”
  項少龍搖頭道:“徐兄對我期望太高了。”
  徐夷則微感愕然,通:“尚未交手,為何上將軍卻像沒有什么信心似的。”
  項少龍當然不能告訴他領教過曹秋道的厲害,只好含糊其詞,改談其他事。
  徐夷則閒聊兩句后,轉入項少龍最害怕的正題道:“今次夷則來拜候,實還有一事相求。”
  項少龍只好道:“徐兄請言無礙。徐夷則正容道:“我們之所以會參加合從軍攻打貴國,實非所愿,皆因為勢所迫,否則在齊人威脅下,將變得孤立無援,假若去此心腹之患,敝國絕不會參与合從之舉。”
  項少龍皺眉道:“事關重大,徐兄可作得主嗎?”
  徐夷則歎道:“這并非是否可以作主的問題。而是做主的愿望。現在田單和呂不韋遙相勾結。貴國軍隊壓得三晉無力北顧,給与田單能有机會北犯我境。只要上將軍向齊人暗示不會坐看他們擴張領土,那齊人縱有天大膽子,都不敢像現在般放恣。只是一句說話,上將軍就可為貴國贏得敝國的友誼。”
  項少龍尚是首次卷入這种進退兩難的情況下,他雖能影響小盤,皆因他一直都沒存私心,事事為他著想。
  要知秦國自商鞅以來,便訂下了遠交近攻的國策,聯齊楚而凌三晉。至于燕人,自燕昭王筑黃金台聘來樂毅等破齊名將,曾威風過一陣子后,秦人從不把僻處東北的弱燕放在眼內,故怎會為燕人開罪齊人。
  再一方面,他卻要為善柔打算,助解子元將田健爭取回來,在某一程度上他勢要許諾田健呂不韋答應他的事,那自然包括了燕國這塊肥肉在內。
  他深切感受到自己并非搞政治的人,當然他可輕易騙得徐夷則的心,佯作答應。然后陽奉陰違,只恨他卻非是這种人。
  項少龍苦笑道:“我要答應此事,只是一句話那么容易,卻恐怕不易辦得到。”
  徐夷則臉色微變道:“那或者是小將誤會了,還以為上將軍是丹太子真正的朋友。”
  項少龍言道:“徐兄言重了。朋友就是朋友,絕不會改變。但問題現在我非是正式出使來齊,又有呂不韋在旁牽制,連說話的机會都沒有,所以不敢輕率答應,可否待我想想再說。”
  再歎一口气道:“假若我給曹秋道一劍殺掉,那就說什么都沒用。”
  徐夷則容色稍緩,有點不好意思道:“是小將太急躁了,一切自該留待上將軍由稷下官凱旋歸來才說。”
  徐夷則言罷起立告辭,剛把他送到府門,李園來了。
  往日項少龍清閒得可抽空睡午覺,現在卻是應接不暇,忙得差點沒命。
  項少龍請李園到大廳等他,先赶去為肖月潭寫好的信畫押,再匆匆朝大廳走去,給小屏儿截著道:“大小姐有十万火急的事,叫你立即去見她。”
  這小妮子眼合怨懟,十分幽凄。看得他的心都痛起來,卻又沒有辦法,他已下了決心,再不納任何姬妾,感情實是最大的負擔。自倩公主死后,唯一能使他動心的,就只有琴清和李嫣嫣兩女。
  項少龍苦惱道:“但李園正在大廳等我呢!”
  小屏儿道:“那亦要先去見小姐,因為清秀夫人偷偷到了她處。”
  項少龍這才知道清秀夫人原來和鳳菲亦有交情,權衡輕重后,赶了去見這美人儿。
  清秀夫人仍是臉垂重紗,不肯以玉容相示,鳳菲識趣避開后,清秀夫人開門見山道:“上將軍可知你的處境非常險惡?”
  項少龍點頭沉聲道:“夫人有什么新的消息?”
  清秀夫人道:“李相當然不會將他的事告訴我,不過我已命人留心他,這兩天韓闖不時來找他密談,上將軍觀人于微,當知韓闖非是善類,李相一向不大歡喜韓闖,忽然變得如此親密,自是令人起疑。”
  項少龍歎道:“我明白了。多謝大人,項某非常感激。”
  清秀夫人淡淡道:“此事我只是為嫣嫣做的,否則她定會怪我。我們這些婦人女子,只知上將軍有大恩于李相,而李相若以怨報德,就是大錯特錯,其他的事都不想理。也不敢再耽阻上將軍的正事,上將軍請自便吧。”
  項少龍早習慣了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施禮告退,往見李園。
  李園獨坐廳內,默默喝茶,神情落漠,不知是否因要出賣項少龍而心境不安。
  項少龍在他旁坐下,忽然怒气上涌,冷冷道:“麻煩李兄通知有關人等,今晚小弟決定不走了。”
  李園劇震道:“項兄今晚要走嗎?”
  項少龍細察他神情,怎看都不似作偽,奇道:“韓闖那忘恩負義的家伙沒告訴你嗎?”
  李園叫起撞天屈道:“我真不知此事,今次我來找你。就是要告訴你韓闖這家伙給郭開說服要害你,同時嫁禍給呂不韋,好惹起貴國的內亂。咦?難道你誤會我會和他們一鼻孔出气嗎?若是如此,我李園還是人嗎?嫣嫣也會怨我一世了。”
  項少龍糊涂起來,再分不清楚誰忠誰奸,道:“那這兩天為何不來找我。若我今晚真的走了,豈非落進韓闖和郭開的陷阱嗎?”
  李園慚愧道:“這几大韓闖頻頻來找我說話,我也曾想過是否對此事不聞不問,但最后都斗不過自己的良心,少龍勿要怪我,是小弟的意志不夠堅定。”
  項少龍歎道:“你們有否想過,有我一日在秦与呂不韋互相牽制,秦國都難以全力攻打你們。否則會是怎么樣的情況,你們當可想見。”
  不由又想起小盤的身分危机,那會使他和小盤陷在絕對的下風,就算昌平君等仍支持小盤,但已失去了往日合法的理据。
  李園苦笑道:“其實龍陽君也不想出賣少龍,只因他一時口疏告訴了韓闖他曾在大梁見過你,事后又沒有報知魏增,被他以此威脅,怕被揭了出來累及親族,才迫得要与他合作。他對你的感情。比任何人都來得深厚,故最痛苦亦是他。項兄該明白我的意思。”
  項少龍怒道:“韓闖這家伙可太過份了。表面還滿口仁義道德,難怪他特別怕我,因為內心有愧。唉,既是內心有愧,那他這人仍不算太坏。”
  李園苦笑道:“想不到項兄仍有心情說笑,韓闖确亦非常苦惱,這么做有一半是被郭開迫出來的。問題是韓闖身邊有人對郭開通風報訊,使事情泄漏出來,現在韓國最不敢得罪的就是趙人,韓闖更怕了韓晶,怕她向韓王進讒。那他就糟透了。”
  項少龍怒火稍消,笑道:“早知如此當日一劍將郭開宰了,就不會有現在的煩惱。”
  李園道:“換了誰都不會有分別,為了掙扎求存。誰不是不擇手段,只是我做不出這种事吧。照我看,韓闖不用你吩咐都會把今晚送你离臨淄布的陰謀取消,因為借曹秋道的劍,總好過用他自己的手。”
  只這一句話,項少龍可斷定李園應沒有參与陰謀,否則就該知道逃走的事是由龍陽君負責,表面上韓闖并不知情。
  心情稍佳,道:“那至少在与曹秋道比武前,我是安全的了。”
  李園歎道:“理該如此,不過我卻得閒臨淄的劍手都躍躍欲試,想先秤秤你的斤兩。”
  項少龍冷哼道:“我目下的心情并不太好,他們最好不要來惹我。”
  李園沉吟道:“曹秋道确是曠古爍今的劍術大師,少龍有把握嗎?”
  項少龍想起肖月潭的“十招之計”,心下稍安,點頭道:“自保該沒有問題。”
  李園大訝,卻沒再作追問,還想說下去時,今次輪到解子元來找他。李園知不宜在旁,匆匆走了。
  項少龍把解子元迎入廳里,后者苦笑道:“約是約好了。可小弟卻有個難題,夫人她不信我今晚和你在一起,要見過你才肯信。”
  項少龍心知肚明善柔只是找借口見他,苦笑道:“今次由我到府上接解兄好了。”
  解子元喜道:“項兄真夠朋友,二王子知道可与項兄見面,興奮得不得了,說你的一句話,在嬴政面前此呂不韋的十句話更管用。”
  項少龍暗忖齊國之亡,皆因這种心態而來。
  解子元道:“今晚定要再找柔骨美人來陪酒,給她挨著都不知多么舒服。”
  項少龍道:“她不是田單的人嗎?讓她知道我們說什么不太好吧!”
  解子元道:“放心好了。她是出名不理政事的。而且說出去亦沒什么打緊,只要讓二王子知道有你支持我們就成。”
  項少龍想起今早齊王毫不給面子的斥責大王子田生,暗道難怪人人都看漲田健的行情。
  解子元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据傳大王會在壽宴上正式宣布繼位的太子人選,肯定是二王子無疑。所以我們才要借項兄壓壓田單和呂不韋的气焰。”
  項少龍那想得到自己會以這种形式与呂不韋和田單進行政治斗爭,可見政治手段确可殺人不見血。
  自己由一個“一無所有”的人,變成不但可影響秦國政壇,還能左右別國政局,确是始料所難及。
  解子元告訴他約定的時間,又匆匆赶去通知仲孫龍父子。
  項少龍返房把密藏的百戰刀取出,挂在腰際,心想若曹秋道不答應十招之數,便在壽宴那晚諸事停當后和鳳菲溜之夭夭。小命要緊。什么劍手的榮耀均屬次要。
  想起曹秋道出神入化的劍法,早前給肖月潭激勵起的斗志,此時又不翼而飛。
  不過老曹若肯以十招為限,則不妨陪他玩玩,自己怎不濟都可捱過他十招的。
  他當然明白肖月潭是為他著想,不戰而逃定會在他光榮的武士生涯里留下一個大污點,尤其在小盤會有身分危机時發生,更屬不智。
  但自己知自己事。曹秋道的劍法真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為了妻儿。又覺得這樣送命太不值得,所以才生出避戰的主意。
  到現在為止,他仍弄不清楚龍陽君是否真的出賣自己。只要今晚看看他會否取消离開臨淄的安排,就可清楚了。
  他有點想到園中練習刀法,但暗忖假若老曹不肯答應十招之請,練也是白練,沉吟間,幸月帶著一股香風擠人他怀襄,把他摟個結實,嬌喘細細道:“上將軍騙得我們很苦呢!”
  項少龍擁著她丰滿動人的嬌軀,面對著如花玉容,大感吃不消,但更不想傷害她的芳心,只好道:“幸月小姐不是須彩排歌舞嗎?”
  樂聲仍隱隱從園處傳來,故項少龍會有此語。
  幸月俏目生輝地凝注他,妮聲道:“大小姐在指點二小姐的唱功做手,奴家惦挂上將軍,所以趁机溜來看你嘛!”
  最難消受美人恩,項少龍一向對這美歌姬并無惡感,怎忍心硬是拒絕她,只好顧左右而言他道:“你是否會繼續追隨二小姐呢?”
  幸月道:“這個當然。我們做周游歌姬的都有個不成文的傳統,就是莫要嫁入豪門,要嫁就嫁布衣平民,又或獨身終老。唉,我們什么男人沒見過呢?對男女之事早心淡了。”
  項少龍先是愕然,旋即放下心來,松了一口气道:“不過像你們那樣能為自己作主的歌姬仍不多,豪門養的歌姬都是沒法主宰自己的命運。”
  幸月吻了他的嘴唇。媚笑道:“起始人家以為你是沈良,又見歌舞團解散在即,真想從了你,現在則只想好好侍候上將軍。今晚人家到你處來好嗎?你現在的樣子好看多了。”
  項少龍大為意動,可是又覺有點對不起紀嫣然等,只好婉拒道:“現在我必須保留体力,以應付与曹秋道那老家伙一戰,若還有命,你不來找我我也會找你呢。”
  幸月欣然道:“一言為定。”獻上香吻,情動非常。
  幸月走后,項少龍看看天色,心想不若到街上逛逛,安步當車到解府去見善柔和接解子元,好過坐在這里胡思亂想。
  打定主意后,換上武士服,外披擋風長綿襖,戴上帽子,溜了出去。
  這日天色极佳。在此日落西山的時候,街上人車往來,好不熱鬧。
  他的劍傷已大致痊愈,加上又有百戰寶刀在手,除非大批武士來圍攻他,否則總能脫身,但當然不會有人敢公然來殺他。若是單打獨斗,倒可借之用來練劍。
  起始時他提高警覺,用了种种方法測探是否有人跟蹤他,仍一無所覺時,放下心來。全情享受漫步古都的情趣。
  齊國婦女的開放程度,僅次于秦趙兩國。
  秦國因蠻風余緒。婦女仍充滿游牧民族的味道;趙國則因男丁單薄,王室鼓勵男女相交,所以趙秦兩國的女子都不怕男人,活潑多情,至乎在街上与陌生男子打情罵俏。
  齊女卻似是天生多情,不知這是否臨海國的特性,很少有害羞的。
  項少龍獨行街上,便不時遇上結伴同游的齊女秋波拋迭,眉目傳情,充滿浪漫旖旎的气氛。
  他所到之處,要數楚女最是保守,較极端的就像清秀夫人,連粉瞼都不肯讓男人看,神態語气都擺明只可遠觀,不是可隨便采摘。
  不由又想起庄夫人。她乃南方少數民族,作風又大膽多了。
  在輕快的腳步里,項少龍踏入解府,不用通傳,下人把他帶往善柔居住的庭院。
  善柔把他扯到偏廳,大嗔道:“你怎能答應師傅的挑戰,這么快就忘了給他捅了一劍嗎?”
  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是他來惹我,小弟只是受害者。”
  善柔跺著腳道:“你這人呢!你項少龍有什么斤兩,我善柔不清楚嗎?這樣去等若送死。輸便輸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項少龍歎道:“我現在代表的是秦國武士的榮辱,不過話說回來,比武不是都要殺人才可了結吧!”
  善柔怨道:“你太不明白師傅了。只要一劍在手,就不講情面,誰都左右不了他。以往對上他的,都是不死即傷,你上次只著了輕輕一劍,不知是多么走運。”
  又道:“我剛去見過師傅,請他收回成命,豈知他說難得有你這樣的對手,怎也不肯改變心意。真气死人了。”
  項少龍不忍她擔心,先叮囑她千万不要說向人知,才把肖月潭的十招之計說將出來。
  善柔听罷吁出一口涼气道:“師傅克敵制胜,每在數招之間,你當十招易捱嗎?”
  項少龍一拍腰間寶貝,傲然道:“若捱不過十招,現在還有命站在這里任你怨怪嗎?”
  善柔見到他的百戰寶刀,立時秀眸亮閃,毫不客气抽出來把玩,喜道:“久未与高手過招,就找你來試吧。”
  項少能當然知她厲害,忙道:“現在不成,給小弟多一晚時間,讓傷口全好了,才和你較量。”
  善柔狠狠道:“明天本姑娘就來找你,到時若推三推四。我就揍你一頓。”
  言罷“噗哧”嬌笑,神態有多么迷人就那么迷人。
  項少龍心中暗歎,善柔是他誠切想留在身邊的女子,卻已成了人家之婦,成為人生里一件無可奈何的憾事。
  像楚太后李嫣嫣,打開始便知只是一夕之緣,心中早有准備,反不覺傷心。
  還留下了美麗的回憶。
  善柔湊近他少許肅容道:“若能使田老賊失勢。那比殺了他還教他難過,我也算報了大仇。所以找一直都不准子元那混賬家伙投靠田單。可笑孫玄華還以為我對他們父子再眼相看。”
  項少龍點頭道:“我明白的,怎都要幫柔姐出這口气。”
  著柔笑臉如花嬌嗲的道:“早知你是好人來呢!”
  這時解子元才回來,換過衣服,善柔送他們出門時,還不忘提醒項少龍明天會找他練武。
  馬車開出解府,解子元警告道:“在臨淄無人不給我夫人打怕了,連仲孫玄華都怕給她逼去比試,項兄小心點才好。”
  項少龍歎道:“若連她那關都過不了,還憑什么去見曹秋道他老人家呢?”
  解子元一想也是,大笑自己糊涂。
  听著蹄音輕聲,項少龍閉上眼睛,心神卻飛返咸陽溫曖的家中去。
第二十四卷

第一章 百戰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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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達玉蘭樓時,仲孫龍父子早在恭侯,情意殷殷,与以前當然是天淵之別。
  今趟設宴的場所及气派亦大是不同,仲孫龍訂的是最華麗的院落,由包括蘭宮媛在內的八名美姬親自款待,也少不了蘭夫人從旁打點。
  蘭宮媛看到回复了原貌的項少龍,迎了上來,挽著他到上席坐下,湊到他耳旁低聲道:“上趟明明刺中了你,為何竟絲毫沒有事的呢?”
  項少龍暗叫厲害,只這么輕描淡寫的一問,便輕易把兩人間的仇恨化成似男女間的儿嬉,微笑道:“媛小姐為何會听命于田單?是否因為齊雨的關系?”
  蘭宮媛淡淡道:“媛媛身為齊人,自要為我大齊盡點心力。不過對上將軍奴家卻是非常仰慕的。”
  此時下首的仲孫玄華哈哈笑道:“媛媛今晚移情別戀,只顧与上將軍說親密話,是否該罰一杯?”
  蘭宮媛輕吻了項少龍的臉頰,這才媚眼斜兜了正与另一美姬打得火熱的解子元一眼,笑靨如花的道:“移情別戀的另有其人,罰的該是解大人而非妾身呢。”
  解子元舉杯笑道:“該罰該罰。但媛媛也該罰,且須以曲代酒,哈!”
  項少龍心中好笑。解子元甫進入青樓,立時興致勃勃,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不過只要看他能對蘭宮媛這种超級美女亦毫不留戀,便可知他只是逢場作興,不會真個沉溺于酒色歡逐里。
  對于三大名姬,蘭宮媛一點都不能令他生出遐想,原因或者是對她的狠辣手段深存戒懼。說到底她大批的團友伙伴都因自己而喪身成陽,若說沒有心怀怨恨就是奇事。
  鳳菲雖對他有高度的誘惑力,但因屢次騙他,甚至下毒手殺他,亦使他心淡了。
  反是石素芳這作風特別,難以相處的美女,令他有些儿憧憬的興趣。
  嬉笑聲中,眾人舉杯對飲。
  仲孫龍坐在項少龍對席下首,正左擁右抱,向項少龍舉杯敬酒后,奇道:“二王子為何竟會遲來了呢?”
  這間題當然沒有人能回答,解子元提議道:“不若派人去催催看?”
  仲孫玄華立即命人去辦此事,然后對項少龍道:“听解大人說,柔師妹明天會來找上將軍試劍。若上將軍不介意,玄華可否忝陪末席,見識上將軍的威風。”
  項少龍暗怪解子元多口,欲拒無從,只好道:“雕虫小技,只怕不堪入玄華兄之目。”
  仲孫龍呵呵笑道:“上將軍太謙虛了!”
  項少龍心中明白,仲孫玄華這不情之請,是想來探探自己的斤兩,看看是否能在乃師劍下保住性命。假若自己力有不逮,他們就要另想其他辦法,免得自己一命嗚呼時,那就使他們的什么大計都要付諸東流。
  蘭宮媛又湊到他耳旁道:“上將軍見過曹公嗎?”
  項少龍當然不會告訴她事實,搖了搖頭,正要說話時,三個人大步走進來,其中一個赫然是蘭宮媛的面首齊雨,另兩人年紀相若,分作武士打扮和文士裝束。
  那武士外型高大彪悍,肩厚頸粗,麻皮臉,目若銅鈴,獅子鼻,頗為丑陋,但卻非常具有男人的陽剛气概。
  文士裝束的男子高瘦精明,樣子很像田單,使項少龍很容易猜到他是田單的儿子田邦,不禁大感惊愕。
  這似乎不該是他應該來的場合。
  仲孫龍等亦呆了一呆,不知怎樣應付才對。
  眾女已盈盈跪拜。
  田邦帶頭立定拱手致敬,向項少龍笑道:“田邦聞得上將軍大駕在此,特來一親顏色,希望上將軍莫要怪我等唐突。”
  項少龍起立還禮,目光落在齊雨臉上時,這小子眼中掠過深刻的恨意,嘴角更露出一絲冷笑道:“項兄別來無恙,聞說雅夫人客死咸陽,此事确令人遺憾。”
  項少龍明知他是故意提起雅夫人,來勾起他曾被奪愛的舊恨,心中仍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勉強一笑,沒有答他。
  那武士的態度更是囂張,抱拳道:“在下麻承甲,一向對上將軍的劍法极為神往,不知可否在上將軍与曹公一戰前,讓在下先領教絕藝呢?”
  仲孫龍父子和解子元同時色變,麻承甲這么公開向項少龍挑戰,不但很不給他們面子,同時擺明認為項少龍必會命喪曹秋道之手,故現在要爭取机會。只恨在這种情況下,他們實在很難插口。
  仲孫玄華本身亦非善男信女,暗忖只要項少龍出言婉拒,他便立即向承甲戰,務要取他狗命。仲孫龍則心想縱使有田單庇護他,也要找人打斷他兩條狗腿。
  院內一時呈現劍拔弩張的氖氛。
  置身在二十一世紀時,項少龍便是愛撩事打架的性子,只是現在“年紀大了”,收斂了火气,又覺得爭斗沒有什么意義,這才不愿与人動手,卻絕非怕事之輩。
  現在見到田邦、齊雨和齊國著名劍手麻承甲一副欺上門來的姿態,不由火上心頭,卻竭力壓柳,淡淡一笑道:“麻兄既然那么有興趣,項某人陪你玩兩手也無不可,不過現在卻非适當時候,不如……。”
  齊雨搶著截斷他道:“項兄若是等二王子,就不用費精神了,仲父和韓大人剛去見二王子,怕二王子不能抽空來哩。”
  仲孫龍等無不色變,這豈非田健明示已投向田單和呂不韋嗎?只有項少龍推想得夠透切,明白到田健是怕他會命喪于曹秋道之手,使他的注碼押錯了,遂暫采觀望態度,避嫌不來出席。此刻呂不韋和韓竭自是大鼓如簧之舌,极力對他煽動。
  麻承甲呵呵笑道:“既是如此,那就請上將軍立即出劍,讓我麻承甲領教高明吧!”
  項少龍早因被韓闖、龍陽君等出賣憋了一肚子悶气,又見田健勢利如隨風擺動的牆頭草,現在更被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麻承甲蓄意挑釁,怒從心起,猛地脫去外袍,露出比麻承甲更強悍的体型,喝道:“既是相迫不已,那就動手吧!”
  眾人那想得到他如此悍勇,真個立即便要出手,都大感意外。
  眾女瞧著他勁裝包里著肩寬胸闊、腰細腿長的出眾体型,加上他那睥睨昂揚的气概,都露出迷醉的神色,連蘭宮媛都不例外。
  項少龍此時手握百戰刀柄,大步走出場中,形成了一股懾人的逼力。
  田邦和齊雨都有點慌了手腳,忙亂的往后退開,更添加了他猛龍出洞式的威勢。
  麻承甲亦想不到他立即便要動手,此時首當其沖,更感項少龍的威脅。
  但勢不能請對方暫停片刻,遂冷哼一聲,下意識往后退開,藉以擺開架勢。
  項少龍實戰經驗何等丰富,知道不經意間制造出先聲奪人之勢,那肯容麻承甲有喘息之机,見他后退,仰天大笑,“鏘!”的一聲,拔出百戰寶刀,直住對方迫去。,
  刀才离鞘,堂內立時寒气滲滲,教人心生冷意。
  麻承甲這時始記起對方用的并不是他慣于應付的長劍,心底不由更是虛怯,往后再退兩步,好看清楚對手的兵器走勢。
  項少龍那會放過這机會,步伐沉穩的繼續前進,百戰刀往頭上舉起,左手同時握在刀把上,暴喝道:“拔劍!”
  麻承甲立感宛如對著千軍万馬殺過來般,倉忙應聲拔劍。
  項少龍箭步前標,已到了上方最高點的百戰刀鋒,化成寒芒,如雷電擊閃般全力往气勢已失,進退失据的麻承甲當頭劈去。
  麻承甲若是聰明的話,此時唯一解法,就是再往后退,甚至奔出門外,到了院落間的空地再接戰,那就可避過這惊天動地的一刀。
  但偏是他身為挑戰者,剛才又把話說得那么滿,此刻在眾目睽睽下,那肯在人家甫使出第一刀便作縮頭烏龜,咬緊牙齦,揮劍橫架。
  項少龍見對方倉皇招架,用的又是單手,心中暗笑,全力下擊。
  “鏘!”的一聲。麻承甲的長劍應刀中斷,眾人齊聲惊呼時,項少龍退了開去,還劍入鞘。
  麻承甲的臉色比死人更要難看,手持斷劍,呆若木雞的立在場中,由發際至眉心上呈現出一道血痕,鮮血涔涔淌下,可怖之极。
  眾人都知是項少龍手下留情,卻更惊懍項少龍刀法的尺寸和精到。
  誰猜得到只一刀就使名震臨淄的麻承甲一敗涂地?只怕連曹秋道都難以辦到。
  項少龍則暗叫僥幸,若自己用的是血浪,恐怕要費很大气力,才可收拾此子。
  一時閒場內鴉雀無聲。
  麻承甲驀地一聲怪叫,棄下斷劍,羞愧得無地自容般狂奔而去。
  仲孫玄華長身而起,舉杯歎道:“難怪上將軍能名蓋咸陽,連師尊都動了要和你比試的心,如此刀法,實世所罕見。”
  田邦和齊雨仍是臉如土色,有點難以相信的瞪著項少龍,啞口無言,留既不是,退更不是,尷尬之极。
  項少龍環目掃視眾人,見人人尚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樣子,知道自己在机緣巧合下立了威,微微一笑道:“二王子既然不來,我們不若早點回家睡覺吧!”
  剛跨進門檻,就給鳳菲召去。
  在主樓上層的小廳里,這出色的美女正對琴發呆,見他來到,才回過神來,拉他到一角坐下,幽幽道:“韓竭來找過人家,說盡好話,奈何我已心灰意冷,怎都听不入耳。真是奇怪,以前我只要想起他,心里便甜絲絲的,現在只覺他空得個英俊的外表,為何我對他的看法會變化得這么大呢?”
  項少龍暗自心惊,只望鳳菲不是移情別戀愛上自己,試探道:“大小姐將作怎樣打算呢?”
  鳳菲秀眸透出凄茫神色,語气卻是出奇地平靜,柔聲道:“現在我只想靜靜過一段風平浪靜的日子,上將軍可為我作出安排嗎?”
  項少龍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气道:“只要應付過曹秋道,我立即帶你返回咸陽,在那里有我保護你,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鳳菲訝道:“我知你劍法高明,但在齊人心中,曹秋道已是天神而非凡人,為何你仍能成竹在胸的樣子。曹秋道的劍從不留情,若你有什么三長兩短,人家怎……怎……唉!鳳菲都不想活了。”
  項少龍倒沒誤會她的意思,明白她的不想活,指的是失去憑依,不如干脆自盡。
  他當然不會逢人就和盤托出“十招之約”,微笑道:“曹秋道只是個凡人,只不過劍法比任何人都要厲害吧!我也不是要硬充好漢的人,若沒有保命的把握,今晚就和你溜了。”
  鳳菲半信半疑道:“莫要過于自信,齊人的形容或有夸大之處,但曹秋道橫掃東南六國,卻是不爭事實。”
  目光落到他的百戰寶刀處,輕輕道:“韓竭怕人家移情于你,說了你很多坏話,使我心中更鄙視他。”
  項少龍早預料韓竭會如此,毫不介怀道:“誰能令全天下的人都歡喜呢?只好笑罵由人。咦!大小姐似乎對小弟這把刀很有興趣呢?”
  鳳菲給他逗得露出笑顏,仰臉吻了他的瞼頰,昵聲道:“對你這把寶貝有興趣的是曹秋道和齊國的劍手,我只對你這人有興趣。斗爭仇殺有什么樂趣?偏是你們這些男人樂此不疲,把我們弱質女流都牽累其中。韓竭臨行前說你可能沒命去見曹秋道,不過鳳菲卻沒給他唬倒。”
  項少龍微笑道:“你听過麻承甲嗎?”
  鳳菲帶點不屑的口气道:“不但听通,還在田單的相國府見過他,除仲孫玄華和旦楚外,論劍術,就要數他和閔延章。”
  旋則皺眉逍:“為何提起他呢?這人相當可厭,態度囂張,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又以為自己很受女人歡迎,我只要看到他的模樣便覺嘔心。”
  項少龍笑道:“原來你對男人的喜惡這么強烈。不遇恐怕你有段時間會見不著他,他剛才尋上門來挑釁,給我一刀便在他臉上留下永遠磨滅不了的回憶。”
  鳳菲失聲道:“只是一刀?”
  項少龍淡淡道:“是小弟夸大了點,我還走了几步。”
  鳳菲倒入他怀里,嬌笑道:“人家恨死你這得意洋洋的可憎樣儿,你卻偏是對人家不動心。”
  項少龍坦然道:“我動心得要命,唉!誰能不對你動心呢?只是感情的擔子太重,我家有三位賢妻,實在不敢再向別人用情。”
  鳳菲幽幽道:“人家早明白哩,雅夫人和倩公主都對你造成很大的打擊,是嗎?”
  項少龍訝道:“你怎會知道的?”
  鳳菲道:“自然有人告訴我。”
  項少龍心湖中浮現出清秀夫人的倩影,難道是她告訴鳳菲?若是如此,那這美女的內心便非若外表般對自己的冷漠。
  鳳菲伸出纖手,撫上他的臉頰,愛怜地道:“上將軍累了,不若今晚就留宿在鳳菲處吧!”
  項少龍正要答話,樓梯足音響起,嚇得兩人忙分了開來。
  小屏儿的聲音傳上來道:“龍陽君求見上將軍。”
  項少龍記起今晚和龍陽君的約會,心中冷笑,暗忖且看看這老朋友能找到什么借口,以取消逃走的計划。
  鳳菲代他應了后,輕輕道:“無論是多么晚才回來,記得來人家處。鳳菲求的非是什么名份責任,只是一夕之緣吧!”
第二章 信心盡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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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鑽入車廂,馬車開出。
  龍陽君情不自禁的挨了半個“嬌軀”過來,“秀眸”生輝,興奮地道:“奴家借口要夜賞淄水,取得了出城的通行證,只要坐上大船,揚帆西上,就誰都奈何不了我們。”
  項少龍大感意外,皺眉道:“听說河道仍被冰雪封閉,如何可以行舟?”
  龍陽君道:“奴家早派人打听清楚,陸路雖是人馬難行,但河道昨天剛解凍,還有船東來臨淄,少龍放心好了。”
  項少龍听得大感茫然,難道肖月潭說謊嗎?
  照計若龍陽君与韓闖勾結來害自己,于獲悉曹秋道挑戰自己后,理應立即放棄任何陰謀詭計,先看看自己會否命喪于老曹之手,才再作其他打算。
  但瞧現在龍陽君的認真樣子,似乎真的要領自己逃离臨淄,其熱情更不似偽作,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對于朋友,他一向口直肚直,忍不住道:“君上不怕韓闖的威脅嗎?”
  龍陽君“嬌軀”劇震,瞼色轉白,失聲道:“少龍怎會知道的?”
  項少龍淡淡道:“那就真有此事了。”
  龍陽君默然半晌,歎道:“闖侯亦是迫不得已,皆因手下有人把消息泄漏了給郭開那個奸鬼。不過現在少龍公開身分,頓使郭開陣腳大亂,進退失据。”
  項少龍細看龍陽君的神態后,奇道:“我們今晚溜走的事,韓闖是否知道?”
  龍陽君答道:“當然不會讓他知道。奴家已豁了出去,怎都不讓少龍喪命于曹秋道之手。奴家曾見過這老家伙出手,他的劍确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威力。”
  項少龍忍不住摟著他的“香肩”,歎道:“知道君上沒有出賣我,小弟心中的快樂,真是非言語所能表達,但我卻不能牽累君上,驅車回去吧!”
  龍陽君一震道:“少龍万勿逞強,据奴家所知,韓闖等人曾密見曹秋道,力勸他務要把你除去,否則齊國永無宁日。所以切不要以為曹秋道肯劍下留情。”
  項少龍微笑道:“听說曹秋道連齊王都左右不了他,韓闖算得是什么東西呢?”
  龍陽君愕然片晌,感動地道:“奴家知少龍是為我著想,但奴家自有手段應付韓闖。說到底,他有很多事仍要倚仗奴家,不敢真的胡來。”
  又歎了一口气道:“奴家不是為他說話,事實上他也很為難,他對少龍是有分真情誼的。”
  項少龍此刻全無溜走的打算,斷然道:“要走就待与曹秋道一戰后才走。事實上我曾和他交過手,這把百戰寶刀就是在那趟交手搶回來的。否則亦不知韓闖那家伙想殺我。”
  龍陽君失聲道:“你曾和他交手?”
  項少龍柔聲道:“君上先命人把車駛回去,我才告訴君上詳情吧!”
  項少龍醒來時,天剛微亮。
  一來天寒、地凍,兼且昨晚很遲才睡,他也舍不得從溫暖的被窩鑽出來。
  昨晚他硬著心腸沒有到鳳菲那里去,皆因不想因男女關系而令事情失去控制。他的如意算盤是打算捱過老曹那十招后,就由解子元安排他溜之大吉,鳳菲則可由仲孫龍父子負責她安全离去。憑自己的威望,此處又非呂不韋地盤,眾女該沒有危險。
  回到咸陽后,他怎都不會再領兵出征了。現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小盤的身分危机只是自己的過慮,但隱隱又知道這只是自己一廂情愿的樂觀想法。
  以呂不韋的精明,兼之此事又頗有漏洞,确不能存任何僥幸。
  忽然嘈吵聲自前院方向傳來,接著有人慘哼痛叫。項少龍愕然擁被坐起來時,善柔旋風般沖進來,劈胸抓著他叱道:“懶小子快給我滾下床來,明知大后天就要對上師傅,還磨著不起來。”
  被善柔打得臉青唇腫的費淳、雷允儿等此時狼狽万狀的擁入房內,見項少龍這堂堂大秦上將軍一臉無奈的給這惡女揪著胸衣,都愕然止步,不知所措。
  項少能苦笑介紹道:“這是連曹秋道都要頭痛的解夫人,下趟碰上,各位該知采用什么態度對待了。”
  項少龍卓立院內,心与神合,百戰寶刀從不同的角度劈出,每一刀都把善柔猛厲靈活的攻勢完全化解,使她難以組織連續的攻勢,就像揮刀斷水般,每次都把水流沒有可能地中斷。
  經過了近年轉戰沙場的經驗,他的刀法趨于成熟,再沒有任何斧鑿之痕。
  善柔再十多劍無功而還后,終于力竭,往后退開,橫劍而立,杏目圓瞪的狠狠盯著他。
  在旁觀戰的除了一眾家將和鳳菲与及諸姬婢等人,還有仲孫玄華和他的十多名侍從。
  眾人都壓下鼓掌喝彩的沖動,皆因怕惹怒善柔這個超級惡女。
  善柔玉容忽爾解凍,“噗哧”笑道:“你這小子果然大有長進,算你吧!看來怎都該可捱得師傅几招的。”
  項少龍怕她將十招之約漏了出來,忙抱刀致敬禮道:“多謝解夫人指點。”
  眾人這才敢喝彩歡呼。
  仲孫玄華拔出佩劍,來到項少龍身前笑道:“玄華手痒多時了,請上將軍指點。”
  項少龍面對這齊國曹秋道以下,与旦楚齊名的最出色劍手,不敢托大,橫刀守中,微笑道:“玄華兄請!”
  旁觀者懾于仲孫玄華的威名,連大气都不敢透出半口。
  仲孫玄華神情靜若止水,挺劍跨前兩步,項少龍立感到對手生出一股凌厲的气勢,那敢怠慢,雙眉一軒,刀往后收。
  仲孫玄華雙目神光大盛,凝注項少龍,騫地大喝揚聲,出劍疾刺。
  項少龍心底涌起感触。
  仲孫玄華的劍法比之管中邪毫不遜色,但卻遠及不上曹秋道。可見曹秋道在劍道上的天份真乃老天爺所賜,連他最出色的徒儿亦只能得其形而失其神。
  “鏘”的一聲,項少龍運刀架著。
  仲孫玄華被百戰寶刀的強勁力道所迫,竟使不出后續的變化招數,退了開去。
  項少龍那容對方重組攻勢,一揮百戰寶刀,重重刀影如濤翻浪卷,往仲孫玄華攻去。
  仲孫玄華吃虧在摸不清百戰寶刀的路子,一時間只有招架之力,節節后退。
  項少龍打得興起,忽而大開大闔,長擊遠攻;一會儿則拖展近身肉搏的招數,刀刀凶險。看得全場人人屏息靜气,連呼吸都似忘了。
  只見兩人刀鋒劍刃過處,都是間不容發,眾女更有人緊張得嬌呼顫抖,尚以為他們假戲真做,要借机取對方之命。
  只有高明如善柔者,才看出項少龍因控制了主動,處處留有分寸,這么似是毫不留手,只是想透過仲孫玄華的劍法,來間接測探曹秋道的造詣。
  這時形勢又變,項少龍每一刀都似緩慢無比,但仲孫玄華應付得更吃力了。
  項少龍此時已完全回复了被曹秋道嚇跑了的信心,進退攻守,渾然天成,仲孫玄華雖屢屢反攻,都給他迅速瓦解,壓得有力難施。
  在眾人眼中,就算不懂劍法如董淑貞諸女,也感受到項少龍的刀法變化万千,可剛可柔,有种君臨天下,睥睨當世的气概。
  “當當當!”
  項少龍踏步進擊,連劈三刀,每次都准确無誤的劈在仲孫玄華手中劍的同一缺口上,任仲孫玄華寶劍如何變化,結果仍是一樣,神乎其技得令人難以相信。
  長劍中分而斷。
  項少龍還刀入鞘,笑道:“兄弟是占了兵刃的便宜哩!”
  仲孫玄華亦是英雄了得,拋下手中斷劍,大笑道:“上將軍果然名不虛傳,小弟放心了。”
  鼓掌聲來自遠處。
  鳳菲和肖月潭聯袂而來'前者欣然道:“鳳菲備有早點,款待各位嘉賓,請移駕到前廳好嗎?”
  膳罷眾人各散東西。
  善柔赶回家去看儿子,有軍職在身的仲孫玄華則忙他的公事去了。鳳菲諸女則為兩天后的壽宴排演,剩下肖月潭和項少龍兩人留在廳里密話。
  肖月潭低聲道:“曹秋道不愧一代宗師,一口就答應了十招之約。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有把握十招就把你放倒。”
  項少龍如釋重負道:“那就理想不過,殺了我都不信捱不過區區十劍。”
  肖月潭眼中閃過奇异之色,有點猶豫的逍:“防人之心不可無,少龍最好不要在滿十招時立即收刀,說不定曹老鬼會趁机多劈兩劍。”
  項少龍輕松笑道:“不會這樣吧!老曹乃一代劍術大宗師,自然會守信諾,那晚他便眼睜睜任我溜走,你放心好了。”
  肖月潭似略感焦急的道:“總之你要答應我小心防范,就當是百招千招之約好了。”
  項少龍奇道:“老兄似乎相當肯定老曹會悔約呢?”
  肖月潭干咳了一聲,瞧著他坦然道:“你一向信任我,就多信這一趟吧!”
  項少龍雖心中嘀咕,卻沒有真的怀疑。改變話題,將李園和龍陽君的情況告訴了他,乘机問道:“你又說河道仍給冰雪封了,是否消息有誤呢?”
  肖月潭有點尷尬和不自然地道:“我只是听人說罷了,或者龍陽君的消息才正确些。”
  接著岔開話題道:“你昨晚一刀擊敗麻承甲之事,現已傳遍全城。城內很多原本賭你輸的人紛紛改賭你胜,使賠率由一賠十三跌至一賠五,可見你已行情大漲哩!”
  項少龍想起當年与管中邪一戰前的賭況,想不到又在臨淄重演,失笑道:“賠五也相當不錯了。不過昨晚我胜來是靠了點机緣和僥幸。真奇怪,摸著百戰刀,我的信心立時回來了。”
  肖月潭欣然道:“你剛才劈斷仲孫玄華長劍那几刀确是精彩絕倫,神乎其技。難怪臨淄開賭的人以“刀君”來尊稱你,与劍圣互相輝映,誰都壓不了誰。”
  項少龍苦笑道:“自家知自家事,我這刀君實非劍圣的對手,若非有這十招之約,我這兩晚就要溜了。”
  肖月潭又掠過古怪神色,正容道:“千万不要有這想法,否則恐怕十劍都捱不了。你擬定了离開臨淄的計划了嗎?照我看如今反是仲孫龍比較可靠點。”
  項少龍沒有在意肖月潭的神情,點頭道:“放心吧!我對這劍圣已有很深的認識,仲孫玄華雖遜了他几籌,終亦有個譜子,使我獲益良多。”
  頓了頓續道:“昨晚我已和解子元和仲孫玄華說了,比武后他們會安排我离開這里。”
  肖月潭放下心事,道:“最好請仲孫龍父子著意監視郭開等人的動靜,否則一下疏神,就會中了暗算。”
  項少龍暗贊他老謀深算,點頭答應。
  此時下人來報,金老大來找他,肖月潭趁机告辭。
  項少龍親自出迎,金老大甫見面便哈哈笑道:“我還以為那處忽然鑽了個英雄好漢出來,原來竟是名震西北的項少龍,上將軍騙得我好苦。”
  項少龍歉然道:“事非得已,老大見諒。”
  金老大挽著他手臂跨進廳內,低聲道:“上將軍昨晚一刀把麻承甲劈得名聲掃地,齊人都大失面子;這兩天定有不畏死的人來挑釁,上將軍須小心提防。”
  接著又道:“外面那批武士不似是齊人的兵員,究竟誰派來的。”
  項少龍這才記起仲孫玄華要派人作他的侍從,應道:“是仲孫家的武士,我也不知他們來了。”
  兩人坐好后,金老大語重心長的道:“仲孫龍父子都非是善類,一旦上將軍失去被他們利用的价值,他們隨時會掉轉槍頭對付上將軍的。”
  項少龍苦笑道:“有呂不韋前車可鑒,對此我早有慘痛難忘的体會。錦上添花人人樂做,像老大對小弟的雪中送炭,才是難得。”
  金老大老臉一紅道:“上將軍莫要抬舉我,我只是順著性子做,屢吃大虧都改不了這性格。是了!素芳聞悉你的真正身分后,很不是味儿,央我來求你去与她一敘,自上趟咸陽一會后,她對你有很深的印象哩!”
  項少龍心中奇怪,石素芳一向對男人不假辭色,怎會渴望見自己。
  當年自己与她的會面,是通過蒲鵠的安排,現在蒲鵠已因叛亂被處死,她仍要向自己示好,實在沒有道理。
  正如肖月潭所說,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不見她妥當點。
  金老大又道:“我知上將軍与曹公決戰前,定要養精蓄銳,不宜飲宴,不若就把約會訂在上將軍旗開得胜后的翌日黃昏,上將軍尊意如何?”
  項少龍暗忖那時自己早溜了,即使答應也該沒有什么問題,到時只要傳個口訊,諒石素芳亦不會怪他。笑著答應了。
  兩人再閒聊兩句,金老大識趣地告退。
  項少龍送他出門時,出乎意料之外,二王子田健在解子元陪同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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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恩怨交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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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健先向項少龍致歉昨晚爽約之事,借口是父王忽然身体不适。卻不知齊雨等早泄漏出原因,但項少龍當然不會揭破他。
  除仲孫龍父子和解子元外,陪來的還有個態度狂傲來自稷下的大夫晏向。
  眾人入廳按尊卑坐下后,寒暄過几句,位于上座的田健道:“盛名之下無虛士,上將軍昨晚一刀敗退麻承甲,今早叉以奇技劈斷玄華手中寶劍,令人不得不口服心服。”
  項少龍這才明白他再次轉舵的原因,是因為自己顯示出足可与曹秋道抗衡的實力,連忙謙讓一番,仲孫龍等自然在旁為他說盡好話。
  豈知稷下先生晏向斜眼兜著他插入道:“現今大秦國,究竟誰在真正掌權呢?”
  項少龍故作惊奇道:“當然是政儲君了,難道尚有其他人嗎?”
  晏向好整以暇道:“可是听貴國呂仲父之言,政儲君一天未登基,仍是王位不穩,上將軍又有什么看法?”
  項少龍登時整條脊骨涼浸浸的,這口不擇言的稷下狂士,無意間透露出呂不韋确在怀疑小盤的真正身分,否則絕不會以此打動田健。
  換言之呂不韋已派了人去邯鄲找尋那對曾撫養贏政的夫婦,若他以此扳倒小盤,或作威脅小盤的籌碼,會是非常難以應付的一回事。
  田健見他神情有异,問道。“上將軍對此有何看法?”
  項少龍心念電轉,回复冷靜,淡淡道:“晏先生這話使項某聯想到有人會叛亂作反,不過蒲鵠等的下場,該是對他們的當頭棒喝。”
  解子元笑道:“當頭棒喝?嘻,這詞語頂新鮮哩!”
  晏向又道:“不知上將軍對我大齊印象又是如何?”
  項少龍大感頭痛,他不慣拍人馬屁,只好道:“只從晏先生能如此在二王子前侃侃而談,便可知貴國君主制度開明,特重人才。故稷下學宮才能應時而生,這是區區愚見,先生勿要見笑。”
  晏向口若懸河道:“我大齊南有泰山,東有琅琊,西有清河,北有勃海,乃四塞之地。不過若治之不當,即管縱橫二千余里,帶甲百万,堆粟如丘山,也如虎之無牙,難以爭雄天下。故自桓公管仲以還,均廣開言路,對敢言之士,奉以車馬裘衣,多其資幣,以延納天下賢士。我大齊有今天之盛,确非僥幸。”
  項少龍首次領教到稷下狂士脫离現實,仍陶醉在齊國桓公霸業時的美好昔日,滿口狂言的滋味。只見田健眼中射出熾熱的光輝,顯是對晏向的一番話非常自豪。心中暗歎,表面只好唯唯喏喏,表示同意。
  田健搖頭晃腦的道:“上將軍觀察精到,看出我大齊的興衰,實与稷下學宮的興旺有關。昔日桓公曾問管仲,如何可“常有天下而不失,常得天下而不忘。”管仲答道:“黃帝立明台之議者,上觀于賢也;堯有衢室之問者,下听于人也,堯有告善之挂,而主不蔽也。”故此才有學宮的產生。”
  項少龍心中感歎,各國王室后人,或多或少都沉溺在往昔某一段光輝的日子里,像齊人就開口閉口都离不開桓公管仲,而不知必須時刻砥勵,自創局面,适應不同的時勢。他說齊國君主開明,換另一角度說就是齊國君權脆弱。要知在這戰爭的世紀,強大的君主集權制實是稱霸爭雄的首要條件。小盤這冒充的嬴政,便完全沒有其他王室后人那种心理感情的負擔,只知全力抓權,鞏固自己的地位,反成了最有為的明君。
  秦國之能殲滅六國,一統天下,非是無因,皆因再沒有那個君主有他的出身和背景。
  仲孫龍岔開請題道:“政儲君倚重上將軍,此事人盡皆知,際此諸國爭雄的時刻,未知上將軍有何匡助大計?”
  項少龍想起太子丹和徐夷則,心中一陣為難。仲孫龍這么引導自己說話,自然是想自己作出類似呂不韋向田健的保證,好把田健從田單手上爭取回來。
  不過回心一想,無論自己說什么,都左右不了“已存在的歷史”,為自己為善柔,他都不得不作出點承諾。
  環目一掃,迎上眾人期待的目光后,正容道:“政儲君年紀尚幼,明年才正式登基,所以把精神全用于內政上,聘鄭國建渠是目前的頭等大事,至于對外用兵,都是處于被動之勢。今趟項某順道來齊,正是欲与貴國修好。”
  晏向尖刻地道:“自嬴政歸秦后,先滅東周,又下韓地戊臬、榮陽;接善取趙太原建新郡,更取魏三十七城,似乎与上將軍所視有點不符。”
  項少龍正是要引他說出這番話來,從容不迫道:“誰滅東周,大家都心里有數,這些部份的土地都是蒙驁只手奪回來的,而蒙驁為何能獨攬軍權,不用項某點出原因吧。”田健立時臉色微變。
  項少龍這番話有真有假,說到對領土的野心,小盤這未來秦始皇比之呂不韋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因他年紀尚幼,自然可輕易把責任推在呂不韋這有攝政之名,而無輔政之實的仲父身上。尤其近几年的軍事行動,主要均由小盤自己親自策划,但外人當然不會知道。
  晏向倒坦誠得可愛,點頭道:“上將軍說得對,田單是臨老糊涂,看不穿呂不韋的本質,二王子該知所選擇了。”
  這么一說,仲孫龍等喜上眉梢,田健卻大感尷尬,干咳一聲道:“与上將軍一席話,田健茅塞頓開,嘿!待上將軍与曹公比試后,田健再設宴与上將軍共敘。”
  大家都再沒有什么話好說。晏向走后,仲孫玄華留下來,介紹了派來那群武士中叫姚胜的頭儿,道:“姚胜是這里土生土長的人,上將軍有什么事,盡管囑咐他去做,絕不須經我們再出主意。”又對姚胜囑咐叮嚀一番,這才走了。
  項少龍細觀姚胜,這人年在三十許間,雙目精靈,長相頗佳,神情又夠沉穩冷靜:心中一動道:“我想姚兄多替我監視韓闖和郭開兩方人馬的動靜,但切勿讓對方覺察。”
  姚胜恭敬道:“喚我作姚胜就可以,上將軍折煞小人了。此乃小事,上將軍的吩咐,必可辦到。”
  言罷領命去了。
  項少龍趁机回房休息,睡了個許時辰,醒來時原來韓闖已久候多時。項少龍心想這個沒有義气的小子找自己該不會有什么好事。又想到他是不能不來,否則只從這點已足可使自己對他起疑。
  梳洗后往前廳見他。
  韓闖早等得不大耐煩,來回踱著方步,見到項少龍,喜道:“少龍終于醒來了。”
  項少龍見他毫無愧色,心中有气,冷然道:“無論多長的夢,總有夢醒的時刻,虧你還有臉來見我。”
  韓闖色變道:“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前天龍陽君才拿言語來試探我,今天少龍又這么毫不留情的責備我,我韓闖做錯了什么事呢?”
  項少龍來到他身前,虎目生輝盯著他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到稷下宮偷刀的事就只你一個人知道……”說到這里,眼角啾到鳳菲正要進廳來,揮手道:“大小姐請回避片刻,我要和這忘情負義的小子算賬。”
  鳳菲見兩人臉紅耳熱,嚇得花容失色的急退出去。
  項少龍續道:“若非你通風報信,曹秋道怎會收到風聲,在那里等我自己送去給他試劍。”
  韓闖焦急道:“這的而且确不關我的事。記得我還勸你不要去嗎?唉!怎會是這樣的。”。
  項少龍暗忖這家伙倒是演技了得,本來他打定主意和韓闖虛与委蛇,來個爾虞我詐,怎知見曾這“老朋友”時,卻气往上涌,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他一步不讓地喝道:“難道你該勸我去嗎?且不論此事,為何你這几天頻頻与郭開那奸鬼密斟,又威脅龍陽君來對付我呢。”
  韓闖色變道:“是龍陽君說的嗎?”
  項少龍冷笑道:“這個你不用理會,假若你敢動龍陽君半根毫毛,我回咸陽后就把你精心策划的鄭國渠陰謀揭破,翌天便領兵直搗你的老巢。”
  韓闖劇震道:“原來你連這事都洞悉無遺,為何卻要瞞著贏政?”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你這忘情負義的家伙還不明白嗎?只有建渠一事,才可把秦國的大軍拖住,十年八年內也無力東侵。我正因不想我的朋友變成亡國之奴,才忍住不用此事打擊呂不韋,但看你怎樣待我呢?”
  韓闖崩潰下來,跌坐席上,熱淚泉涌道:“我亦是迫不得已,不知誰把我見到你的事泄漏出去,被郭開那奸賊軟硬兼施,要挾不放。但我已盡了力,暗示龍陽君立即助你离開臨淄。少龍,相信我吧!我一直都在拖延郭開,今天來就是想警告你小心他。”
  項少龍發覺自己已很難再像從前般信任韓闖,因為他的演技實在太精湛了,歎了一口气道:“那偷刀之行泄漏一事,你又有什么解釋呢?”
  韓闖涕淚交流泣道:“若我有向人泄出此事,教我活不過明年今日,少龍于我有大恩,我韓闖怎樣無良心,都做不出這种卑鄙的事。”
  項少龍定了定神,心想難道是隔牆有耳,被人偷听了去。
  這時他的气早過了,在韓闖旁坐下來道:“堂堂男子漢,不要哭得像個婦人家好嗎?”
  韓闖以袖拭淚,搖首凄然道:“我道几天無時無刻不在天人交戰,那种痛苦實不足為人道,現在給少龍臭罵一頓:心中倒舒服多了。”
  項少龍拍拍他肩頭道。“回去吧!我們兩個都該靜心想想。”
  韓闖道:“有件事少龍切勿輕視,郭開已勾結了呂不韋和田單,准備不擇手段也要你回不了咸陽。齊國說到底都是田單的地頭,你一不小心就會為他所乘。”
  項少龍淡淡道:“只要不是朋友出賣我,我便有把握應付,這件事形勢微妙,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則會被郭開陷害。”
  又冷哼道:“好像我項少龍特別好欺負似的;郭開這老賊或者是嫌命長了。”
  韓闖吁出一口涼气道:“到剛才我始真正領教到少龍的胸襟手段。不過一天你与曹秋道生死未分,呂不韋和郭開都不會動你。但若你胜了,形勢就不同了!”
  項少龍把他扯了起來,推著往大門走去,道:“回去告訴郭開,說我為了秦國劍手的名譽,不得不接受曹秋道的挑戰。”
  韓闖吃了一惊道:“你不打算提早走嗎?”
  項少龍笑而不答,把他直送出門外。
  揭開了韓闖的假面目后,他反而心安理得,龍陽君說得不錯。韓闖雖非什么好人,但對自己仍有几分真摯的感情,這發現足使他大感安慰,感到人性總有光輝的一面。
  現在他已給身邊的人誰個是真誰個是假弄得糊涂了,除了善柔和肖月潭外,他絕不再會全心全意相信任何人,包括李園和龍陽君在內,誰說得定他們不會忽然變心,又或一直在騙自己。
  這种敵友難分的形勢,他尚是首次遇上。
  剛跨過門檻,鳳菲迎上來道:“你和闖侯間發生了什么事?”
  項少龍微笑道。“沒什么,現在雨過天晴了。”
  鳳菲幽幽地白了他一眼,怨道:“昨晚為何不來呢?我鳳菲難道不堪上將軍一顧嗎?”
  項少龍昔惱道:“恰恰相反,我是怕嘗過大小姐的迷人滋味后,難以自拔,那對我們的逃亡大計就多了難測變化的因素。”
  鳳菲板起粉臉气道:“不要事事都牽連到那方面好嗎?現在形勢清楚分明,縱使恨你入骨的人,亦很難對你下手。你不歡喜人家,干脆說出來好了!”
  項少龍立時頭大如斗,牽著她衣袖朝內院方面舉步走去,岔開話題道:“淑貞她們不是在排演嗎?沒有你大小姐在旁指點怎行?”
  鳳菲“噗嘛”嬌笑道。“你這人哩,最要得就是在緊要關頭左閃右避,現在人家沒了情郎,說不定會忍不住鑽進你的被窩里,看看你的心是否鐵鑄的。”
  項少龍心中一蕩,微笑道:“大小姐不是說自己心灰意冷嗎?為何忽然又情如火熱?”
  鳳菲撇撇可愛的小嘴,媚態橫生的瞅首他道:“都是你惹的,常有意無意的挑惹人家,歡喜便撞摟抱抱,愛親嘴便親個夠的,又時時語帶挑逗,鳳菲只是個普通的女人,給你這般撩撥,自然想得到你的愛寵哩。”
  項少龍听得心都痒起來,但卻知像鳳菲這种絕代尤物絕對惹不得,幸好只要想起她曾和韓竭好過,就立時意興索然。
  他已非剛抵此地時的項少龍,過了純為肉欲也可和女人相好的年紀,凡事都考慮后果。
  遂強壓下心中的沖動,正容道。“像我們現在的關系不是挺好嗎?一旦有了肌膚之親,便是另一回事,徒使你將來恨我無情。”
  這時來到鳳菲閏樓的石階前,她停下步來,秀眉輕蹙的想了半晌,逸出一絲笑意道:“上將軍說得不錯,假設你得了人家的身体后,又不納鳳菲為妾,雖說早有明言,但鳳菲心里總難釋然的。”
  項少龍見她這么明理,欣然道:“不若我們只限于摟抱親嘴,噢!”
  鳳菲已一把推開他,很狠瞪了他一眼,又報以甜笑,這才登階入樓去了。
  項少龍煞住了尾隨她進屋的強烈沖動,掉頭走了。
  為了避免無謂的爭斗,項少龍整天留在听松院中,不過卻避不了諸女的糾纏,其中當然少不了董淑貞和祝秀真,其他如幸月和云娘亦都爭相獻媚。
  幸好他立下決心,捱了曹秋道那十招后立即溜之夭夭,否則這么下去,說不定會一時失控,陷身在這溫柔鄉里。
  黃昏時肖月潭來見他,兩人到了園里漫步,項少龍把韓闖來訪的事說出來,肖月潭色變道:“少龍實不應揭穿鄭國渠的事,這說不定會迫韓闖下決心除掉你。”
  項少龍嚇了一跳,道:“不會吧!他當時涕淚交流,真情流露呢!”
  肖月潭歎道:“人就是這樣,一時沖動下顯露真情,但當再深思熟慮,便不得不考慮現實的利益,為了國家大事,什么私人感情都得擺在一旁的。”
  項少龍點頭道:“老哥的話總有道理,幸好我不用靠他。仲孫龍現在和我有利益關系,該比較可靠吧!”
  肖月潭苦笑道:“這正是我今趟來找你的原因,還記得仲孫何忌嗎?他告訴我今天韓竭帶了呂不韋去拜會仲孫龍父子,至于他們談的是什么,他就不知道。”
  項少龍愕然道:“呂不韋不怕田單不滿嗎?”
  肖月潭冷笑道:“少龍還不認識這老賊的為人嗎?田單年紀大了,已非昔日的田單,兼之功高震主,深為王室猜忌。齊王之所以要廢田生,正因他對田單唯命是從。呂不韋一向謀事不擇手段,什么事做不出來。”項少龍笑道:“仲孫龍亦非好人。不過現在我的利用价值對他該比呂不韋大得多,他該不會變心哩。”
  肖月潭皺眉道。“不要小視呂不韋,他若沒有几分把握,絕不會貿貿然去找仲孫龍說話。你只要看看仲孫龍會否主動把呂不韋過訪的事告訴你,便可知他們是否仍倚重你了。”
  項少龍心中一震,想起小盤的身分危机,假若呂不韋向仲孫龍父子透露此事,說不定仲孫龍父子會靠向呂不韋一方。
  其中一個問題是韓竭身分曖昧。有他從中穿針引線,很難說會否出現另一局面。
  仲孫龍終是對鳳菲野心不息,假若認為自己只是頭紙老虎,這只只講利害關系的吸血鬼,可能會把心一橫,做出不可測的事來。
  說到底齊人与其他東方五國都是同一心態,就是視他如頭號大敵。當年白起令他們慘痛難忘,而他項少龍則是今天的另一個白起,誰不想把他去掉?
  如此一來,他的如意算盤再難打響,且還不知誰人可信。
  若他只是孤身一人,該還易辦,問題是他不能撇下鳳菲不理。
  肖月潭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道:“這兩天我們好好想想,看看有什么方法可神不知鬼不覺的溜走。”
  項少龍心知連這足智多謀的人亦一籌莫展,形勢之劣,可想而知。看來唯一可行之計,就是自己一個人先行溜掉,然后再找解子元保護鳳菲。
  但他有這樣的能力和把握嗎?
第四章 惊悉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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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仲孫玄華來見他,閒話兩句后,間項少龍道:“玄華有一事不解,自貴國儲君由邯鄲返回咸陽后,人人便言之鑿鑿盛傳他實為呂不韋的私生子,貴朝的公卿大臣不會未听聞此事,為何仍肯如此擁護他呢?”
  項少龍心中劇震,暗叫不好。并非因為仲孫玄華會問這問題,而是他問這問題背后的動机。
  以前他只是怀疑,但現在已肯定了呂不韋把握得他和小盤這致命的弱點。以呂不韋的勢力,要到邯鄲軟硬兼施把撫養真嬴政那對夫婦“請”回咸陽,作為要挾小盤的人證,是輕而易舉之事。
  至此不由暗恨起朱姬來,但回心一想,連她都可能沒在意小盤并非自己的儿子,給繆毒言語相哄,泄漏出來亦毫不稀奇,否則對她亦沒有什么好處。
  這确是呂不韋挽回敗局的唯一机會。
  若此事暴露出來,小盤和他項少龍立即成了騙子。与他們有關的整系人馬都受到最沉重的形勢和心理打擊。
  在秦國勢力已根深蒂固的呂不韋,只要迫得朱姬出面,聯手公然廢了小盤,再另立王室內的一個無能者,權力就全落在他呂不韋手上,那時他再一腳踢走繆毒,誰還能与其爭鋒。
  雖說歷史不能改變,但他此時身在局中,就不會作此肯定想法,那就像命運,不到事情發生時,誰敢信命運定會是這樣子的安排。此時他內心的焦憂可想而知。
  呂不韋該是向仲孫龍父子透露了這件事的端倪,仲孫玄華才特地來試探自己的口風,以決定該投向呂不韋呢?還是仍依賴他項少龍。
  表而上他當然仍是從容自若,不泄漏出絲毫內心的感受,訝道:“此事已有定論,當年鹿公因生疑而滴血辨親,終證實了政儲君和呂不韋沒有絲毫血緣關系。”
  仲孫玄華神秘笑道:“听說儲君的血還是上將軍親取的呢!”
  項少龍故作惊訝道:“竟連這等事都瞞不過玄華兄?”
  仲孫玄華有點不自然地應道:“是田單傳出來的。但又使人生出另一疑問,据說連貴國姬太后都不敢肯定政儲君是出自呂不韋還是出自令先王异人。為何上將軍仍敢去嘗試呢?若辨出來确是呂不韋的,上將軍如何是好?”
  項少龍早猜到他會有此一問,甚至可能是呂不韋慫恿他來向自己詢問,只要自己略有猶豫,仲孫玄華立知呂不韋之言不假。又知呂不韋可借此扳倒小盤,那他當然會站到呂不韋那農來對付自己了。
  在仲孫龍的立場來說,最好秦國亂成一團,由盛轉衰,那齊人就有机會起而稱霸。
  倘再藉曹秋道宰了他項少龍,小盤頓失臂助,更斗不過呂不韋。
  當下強裝作沒事一般,漫不經意道:“這只是太后在當時放出來的煙幕,那時呂不韋獨欖大權,太后怕他對儿子不利,才把事情弄得含含糊糊,其實儲君千真万确是先王的儿子。”
  仲孫玄華沉吟片晌,壓低聲音道:“有件事,玄華不知該否說出來,如有得罪,上將軍万勿怪責。”
  項少龍已心知肚明他要說什么,更猜到是呂不韋教他說的,一方面可察探自己的反應,另一作用就是扰亂他的心神,使他精神受影響下命喪曹秋道之手。仿笑道:“事無不可對人言,玄華兄請直言,不須任何顧忌。”
  仲孫玄華欲言又止,好一會才道:“我們在田單處布有眼線,据說呂不韋告訴田單,他已掌握到證据,有一對住在邯鄲平民區的夫婦,可證明令儲君的真正身分。”
  項少龍終于百分百地肯定了呂不韋的陰謀,心中直沉下去,表面卻裝出愕然之狀,然后哈哈笑道:“呂不韋是愈來愈糊涂了。他指的是暗中撫養儲君的義父母吧,儲君早已安排,把他們接到咸陽安居,不過此事极端秘密,沒有多少人知道而已,呂不韋是否患了失心瘋呢?”
  這番話高明之极,等若告訴仲孫玄華,縱有問題,但這問題已不再存在了。
  今次輪到仲孫玄華大感愕然,呆了好半晌,始陪笑道:“我亦覺得事情是理該如此才對,若我是令儲君,自然要把眷育自己多年的義父母接到咸陽享清福了。”
  項少龍心中暗歎,自己終非搞政治的人物,不夠心狠手辣。換了是其他人,在离開邯鄲前,定會順手將那對夫婦滅口,免留下了今天的大患。
  自己當時根本沒想到這問題,事后想起亦漫不經心,因為那對夫婦的姓名住處,就只他、朱姬和小盤三個人知道,怎想得到會由朱姬處泄漏出去
  仲孫玄華失了談下去的興趣,東拉西扯几句后,告辭离開。
  項少龍几可肯定他是去見呂不韋,心中一動道:“玄華兄明天會否見到解大人。”
  仲孫玄華點頭道:“有什么事須玄華轉告他呢?”
  項少龍胡吹道:“我有樣東西想請玄華兄轉交給他,玄華兄請稍待片時。”
  話完匆匆回房,換上夜行攀爬裝備,蓋上外衣,回去對仲孫玄華歉然道:“我忘了已遣人送到解大人府上,不用勞煩玄華兄了。”仲孫玄華倒沒起疑,連說沒關系,匆匆走了。
  項少龍罩上斗篷,從側門溜出去,徒步追在仲孫玄華的馬車后。
  小盤的身分問題,不但關乎到他与小盤的榮辱,還關系到多個家族的存亡生死。更不由使他深切体會到龍陽君、韓闖等人為何會如此矛盾。在二十一世紀,誰犯事就誰負責任。
  在這個代若他出了問題,不但妻儿難以幸免,連整個烏氏族和滕翼、荊俊等旅人都難逃被清洗的命運。
  所以愈多知一點有關這方面的悄息,愈能令他知道如何去應付這場大危机。
  自古以來,收集情報乃軍事第一要略。那時既無電話可供竊听,他唯有親自出馬,去看看呂不韋對仲孫玄華會說出什么陰謀。
  幸好他以前經過特种部隊的訓練,使他成為偷入別人居處的專家,這時代的房舍比之二十一世紀的摩天大廈,對他來說就像不設防的游樂場,除了顧忌家將和惡犬之外,可說是來去自如。
  仲孫玄華輕車簡從,但由于路上頗多車馬往來,故車行甚緩,項少龍只加快點腳步,便超到前面等他。
  照他猜估,若呂不韋約了仲孫玄華見面,該不會是在他居住的相國府。
  說到底田單和仲孫龍父子乃死對頭。不論呂不韋如何狂傲,總不能當著田單眼皮子下与仲孫龍勾結。
  是夜天朗气清,雖仍寒冷,但比早前大雪紛飛回暖不少,至少沒有了剌骨的寒風。
  由于商業的興旺,愈來愈多像仲孫龍這种能影響朝政的大商家出現,自己的烏家、呂不韋、仲孫龍,甚至乎琴清,都是這种身分。
  左思右想時,仲孫玄華的馬車出乎他意料外停了下來,項少龍看清楚那宅院。登時整條脊骨都寒浸浸的。
  竟然是李園离听松院沒多遠的听竹院。
  馬車開進門內時,他早駕輕就熟,由側牆攀了進丟。
  這十多所專用來招呼外賓的院落設計划一,所以熟悉了听松院,便等若對听竹院了若指掌。
  項少龍施展出特种部隊的身手解數,忽快忽慢地潛過側園,避過几起李園的巡邏手下,攀上可俯瞰前后院的主宅屋脊時,仲孫玄華剛被人迎進主宅去,可見他的攀援身手是如何迅疾快捷。
  不片晌仲孫玄華從主宅后門穿出,踏上通住東廂的回廊,項少龍忙借勾索滑下去,利用花叢草樹的掩護,移到微透燈光的東廂西隅一扇窗下,蹲下身子靜靜竊听,由于內明外暗,故不虞會給人發現他的影子。李園的聲音響起道:“玄華坐下再說。”
  接善是奉茶款坐的聲音。
  項少龍暗責自己思慮不密,自己今趟第一吹見到李園時,他正与仲孫龍密談,可知兩人關系密切。
  清秀夫人更先后兩次警告自己小心李園,可是自己給他三言兩語,就騙得死心塌地,深信他而不疑。皆因自己總以己心度人,愛往好處去想。
  事實上無論李園、韓闖,甚或龍陽君,都是不折不拍的政客,凡事先顧實利,什么交情感情都是放在其次。
  龍陽君可能還好一點,但李園嘛,只看他當年在壽春可輕易拋開奪愛之恨,轉而和他聯手合作。便該知他重視的只是權勢功名,其他都是次要。
  假若今趟一時偷懶沒有跟來,可能被他害死了都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呢。
  李園最厲害處就是把韓闖出賣他一事說出來,使他還以為這人是真的眷念舊情。
  下人退出門外的足音遠去后,響起品茶或喝酒的聲音。
  听聲音該不止是李園和仲孫玄華兩個人,果然仲孫龍的聲音道:“項少龍有什么解釋呢?”
  仲孫玄華歎了一日气道:“事情可能非是呂不韋這老奸巨猾所說的情況,項少龍不但沒有半分惊訝,選說那對夫婦早給贏政接了回咸陽,唉!”
  另一人失聲道:“呂不韋不是說那對夫婦落到他手上了嗎?”
  項少龍渾身劇震,不但是因這句說話,更因說話的人正是今天剛向他痛哭涕零,誓神賭咒的韓闖。
  一把陰柔熟悉的聲音不徐不疾的響起道:“玄華先把整個過程說出來,我們再下判斷,看看究竟是項少龍說謊,還是呂不韋在胡言。”
  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困為他認出說話者是死敵郭開。
  現在已肯定了清秀夫人含蓄和有保留的警告,李園、郭開和韓闖正互相勾結來對付他,只想不到還會有仲孫龍夾在其中。
  想來仲孫龍父子和他們湊到一起,應是后來的事,甚或是呂不韋拜訪仲孫龍后的事,如此才能合理地解釋前此兩父子對待他的態度。
  想到這里,仲孫玄華已把事情交待出來,只听他道:“項少龍不但沒有絲毫惶急之態,還似覺得极其可笑的模樣,換了我是他,不立即色變才怪。”
  廳來傳來失望的歎息聲。
  郭開惋惜道:“若真是如此,我們就痛失了一個扳倒嬴政的机會。這小子精明厲害,手段狠辣,野心又大,有他一天坐穩秦君之位,我們休想安寢。”
  李園道:“項少龍最擅作偽,又有急智,說不定他心內震惊,但表面卻一點都不泄露出來呢?”
  仲孫龍苦惱道:“若非我收買的人全給他逐走,現在就可知他事后的反應了。”
  韓闖分析道:“看呂不韋向龍爺說話的語气,他該是在离咸陽前,才從繆毒處得到那對夫婦在邯鄲的住址。否則咸陽早就鬧得天翻地覆,他亦沒有閒情到臨淄來。所以是否找到真的人證,連他都該不知道。”仲孫龍頹然道:“那么說,項少龍就不是說謊了。”
  郭開狠狠道:“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讓項少龍活著回咸陽,沒有了他,嬴政就變成沒牙的老虎,說不定會栽在呂不韋和繆毒之手,那時將使奏室永無宁日,無力東侵。”
  仲孫龍忙道:“此事還須斟酌,呂不韋的意思是只希望將他的雙眼弄盲,好讓他活著回去承受欺君騙主之罪。”
  窗外的項少龍听得又惊又怒,偏是毫無辦法。
  韓闖微歎道:“希望他在曹公劍下一命嗚呼算哩,怎忍心看他變成瞎子呢?”
  李園冷靜地道:“國事當前,絕不能講個人交情。怪只能怪他成了秦國的另一個白起,若他命喪曹公之手,就一了百了,否則我們怎都要將他毀了。我為了這件事這几天沒一晚睡得好。但想起我們東方各國的百姓子女,將以千万計的被虎狼之秦荼毒,就什么友情恩情都要擺到一旁。”
  郭開陰陰道:“小心龍陽君那小子,我看他沒能像李相和闖侯般明白大体。”
  仲孫玄華道:“此事必須小心處理,假若贏政仍穩坐王位,那項少龍在臨淄出事,我們齊國就脫不了責任。”
  郭開笑道:“只要設法把事情弄成是呂不韋做的,就可使嬴政把仇恨集中在呂不韋身上,最好他們先斗個兩敗俱傷,我們就可舉杯慶祝了。”
  李園提醒仲孫龍父子道:“此事切匆透露給二王子和解子元知道,否則恐有不測變數。我已著宁夫人向二王子暗示,他父王之所以不喜大王子,皆因不喜見他依附田單,所以二王子該知所選擇,項少龍再起不了什么作用。
  兼且我曾對二王子說,有田單一日當權,齊楚都難以修好,二王子是聰明人,該怎都不會再考慮田單的提議。而且大事已定,齊王剛下了命令,要大王子在壽宴前离開臨淄,不用明言,也該知是什么一回事了。”仲孫龍父子連忙應諾道謝。
  李園再吩咐道:“但你們必須把項少龍騙得死心塌地,使他深信田單和呂不韋正合謀害他,又安排他与曹公一戰后助他秘密溜走,再在途中使人暗襲,最好在暗襲時犧牲一些人手,又依呂不韋之言只弄瞎了他,那就可引起秦廷的一場大亂子。”
  郭開道:“最好明白告知項少龍是呂不韋要讓他活生生的回咸陽接受罪責,那就更使事情扑朔難辨了。”
  頓了頓續道:“此事必須把龍陽君瞞著,若泄漏了點風聲給項少龍知道,以這人鬼神莫測的身手,說不定能私下溜掉,放著他活在世上,龍爺那時亦不敢輕易打鳳菲的主意。”
  這回輪到項少龍心中冷笑,他已對韓闖和李園完全死了心,暗忖你們想動我項少龍并不是易事。
  听到這里,知道不宜久留,忙悄悄溜走。
  現在最大的煩惱,就是如何安全帶走鳳菲,因為在不想牽累龍陽君、善柔和解子元的情況下,他可信托的人,就只肖月潭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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