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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尋秦記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十一章 河上監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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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此一事,項少龍的身分大是不同,首先被安排搬离底層,到了中層与四名家將同房,不用對著谷明那几個御者。
  更重要是誰都不敢再來惹他,又或言語上敢對他不客气。這并非純因有鳳菲的警告在前,而是因為有巫循等前車之鑒,誰都不敢再開罪他。
  在其一程度上,他成為了團內的英雄,使一向受慣張泉、沙立和小玲姐三人的气者都大感痛快。
  在團內的斗爭里,他反客為主,成了胜利者;但在逃亡大計上,他卻是失敗者。
  當然不甘心就這么便到齊國去,但縐不能在這种天寒地棟的時刻跳河逃走。
  但對于應否在下趟登岸時溜走,則仍有點舉棋難走。
  吃晚飯時,仍沒有人敢主動和他說話,但已有人肯和他點頭為禮,神熊較為友著。
  項少龍樂得清清。
  當大多數人都因避風回到了艙內時,他獨自一人坐在船尾一堆雜物上,呆看星夜下大河兩岸的景致。
  后方緊隨著另三艘大船。
  想起离開咸陽的嬌妻愛儿愈來愈遠,又想起周良和鷹王的慘死,以及戰士一個接一個在他身旁倒下去的慘烈情景,一陣凄酸涌上心頭,難過得想放聲大叫。
  李牧使他嘗到戰敗的苦果。
  但他卻不能恨他,亦生不出報复的心態。
  李牧說過的“將來在戰場上相見,你不留情”之語,就像是昨天說的。
  音猶在耳,他們已在戰場上拚個你死我活了。
  小盤對他的失琮,是否神感失落但又暗中稱慶呢?說到底,項少龍代表的是小盤他的過去。
  沒有了項少龍,小盤才真真正正不用有任何顧忌的去當他的秦始皇。
  這想法使項少龍涑感戰。
  小盤每天都在改變著。
  在中國的歷史上,所有功高震主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除非搶了皇帝來做。
  在此事上他巳非常小心,從不敢居功自滿。但自然而然地他就成了一個權力中心,可以左右小盤這未來秦始皇的決定。
  他和小盤從少建立的關系,能否逃過這條功高震主的定律?正深深思索時,一把溫柔的女聲在耳旁響起道:“你在想什么呢?”項少龍從沉思中惊醒過來,別頭一看,原來是權力大增的樂師之首云娘。
  他忙跳起身施禮。
  云娘移到他身旁,和他并肩而立,歎道:“是否因為船上的人都怕了你,所以你才要孤零一個人在這里看河景。大小姐和我在上艙看到你在這里,她著我來問問你呢。”
  項少龍瞥了她一眼,這女人的年紀怕也有二十七、八吧:但保養得很好,皮膚像少女般滑嫩,臉上輪廓极美,只是多了點歲月刻上的風霜,但也使她更有女人的味道,一時不由看得痴了。云娘見他目光灼灼盯著自己,微笑道:“只看你剛才侃侃而言的神態,便知你以前在信君府時有過一番風光。想信陵君府食客三千,能為他駕車,該已是莫大的榮譽。現在誰都不敢小覷你了。”
  項少龍想起信陵君和自己間的恩恩怨怨,虎目射出傷感的神色,看得云娘多年來平靜無波的芳心劇烈顫動了一下,感到這男人對她生出了強大的吸引力。
  項少龍見云娘忽地避開了自己的目光,暗忖雛道連她都怕了我嗎?歎了口气道:“人見人愛,又或是人見人怕,兩者究竟那种較好呢?”云娘發覺自己很難把這男人當作下人對待,而他的說話亦引起了她的興趣,撥了下被風吹亂的秀發,想都不想道:“還用說嗎?當然是人見人愛好了。”說完不由俏臉微紅。
  項少龍搖頭道:“這只是少年人少不更事的想法,最好是既教人怕,又教人愛。但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所以宁取被人怕,至少那會比較安全多。”
  云娘听得呆了起來,好一會才道:“你這人的想法很特別。但不能說沒有道理。很多時傷害我的人,都是愛我的人。唉:以你這等人材,怎甘于只當一個御手呢?”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肯和一個下人談起心事來。
  項少龍當然沒有“自卑”的問題。
  對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世上每個人基本都是平等的。
  听她這樣問,苦笑道:“這或者就叫人有三衰六旺了。”
  云娘怎會明白他真正的含意,好一會始把握到他的意思,動容道:“這句話形容一個人的時運遇,确是非常貼切。”
  接著有點依依不舍道:“我要走了,要回去向小姐報告哩。”
  項少龍乘机問道:“船還會泊岸嗎?”云娘應道:“你想學他們般到岸上散心嗎?但今趟可不行。明天到達歷下時只會停留一個時辰,除了上岸辦貨的人外。其他人一律不准离船。我走了!”看著她搖曳生姿的背影,項少龍只好報以苦笑,只好寄望在再下一個站有逃走的机會了。
  次日船泊碼頭時,項少龍來到甲板上,只見碼頭上滿布從城中來想一睹鳳菲風的齊國官民,城守大人更親自上船來向這三大名姬之首請安,使項少龍更是毫無逃走的机會。
  他已開始生出不耐煩之心,這艘船對他來說只是個開放式的河上監獄。
  唯一安慰的是經過這一段的日子,他的精神体力都完全恢复過來,人也比逃亡時好看多了,不再于人皮黃骨瘦的感覺。
  回房時在艙廊与張泉撞個正著,對后者怨毒的眼光,他只是一笑了之。
  他這時巳和同房的四名家將級團友混熟了,遂問起他們下一站船停處。
  一個叫費淳的笑道:“沈兄在想娘儿們了。”
  這費淳中等身材,那即是說比項少龍要矮了整個頭.相貌平凡,但性格隨和,使人感到和他在一起很輕松。四名家將中以他年紀最大,剛好三十出頭。
  另一名家將馮亮道:“大后天的翟城是到臨淄前最后一站,耍耍樂就得把握時机。因听說臨淄物价高漲。要玩都掄不到我們哩。”
  馮亮是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長得高大精壯,只比項少龍矮上兩、三寸,四人中數他最有識見。
  另一名家將叫雷允儿,出馮亮還少上兩歲,手長腳長,形如猿猴,頗有形格,与上層的一個俏婢相好,頗為自負。封頂少龍雖友著但亦帶點驕意。
  悶哼道:“泡妞儿不一定要用錢吧?到時看我的手段好了。”
  費淳和馮亮立時起哄,三人鬧作一團。
  項少龍想起二十一世紐時自己和隊友小張、蠻牛、犀豹等人的情景,心中洋溢著一片溫暖。男人的話題縐离不開女人和金錢。
  翟城可說是最后一個溜走的机會。
  若到了齊都臨淄,便危險多了。
  只是田單的手下,認識他的便大有人在。
  最糟是他身為鳳菲的御手,若整天載著她往來于權實的府第,暴露身分的机會大增,其中險況,可想而知。
  快要席地就寢時,門聲響,一名婢子來找項少龍,說鳳非要見他。
  項少龍頗感受寵若惊,又是心中打鼓,不知鳳菲因何要紆尊降貴來見他。
  領路的俏婢有點眼熟,旋即想起正是那天喝止自己到船頭去的刁蠻惡婢,遂道:“這位大姐怎么稱呼?”婢子冷叱道:“問東問西的,這么多說話?待會見到大小姐,你最好守好規矩.惹怒了她你就要吃不完兜著走。”
  項少龍給她一輪搶白,推測她可能是小玲姐那邊的人,又或是好朋友之類,所以才如此對自己充滿敵意,那會和她計較,微笑不語,隨她登往上層去。
  鳳菲沒有戴上面紗,神色安然的坐在艙廳中特為她設的席位里。
  項少龍施過晉見之禮后,依她指示在离她半丈許處的軟墊坐下。
  那惡婢退了出去,廳內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男女間的吸引,乃与生俱來的天性。
  項少龍忍不住暗地飽餐秀色。
  只是她的坐姿已非常動人,高雅素的絲袍寬大下擺把她下肢完全掩蓋,裙腳拖往地席左旁處,而雖是坐著,她的腰肢仍挺得筆直,使她酥胸的曲線更為突出,神驕傲又閒雅。只要是正常男人,都會泛起若能摸上一把,必似如登仙界的醉人感覺。
  她的秀發在頭上結成了環髻,絕世玉容平靜無波,使項少龍不由憶起圖先對她“內外俱美”的贊語。
  她身旁放了一張五弦琴,木色沉香,襯托起她淺白底淡黃鳳紋的寬大袍服,顥得她更是綽約多姿。
  這确是幅動人之极的美女坐圖,如詩如畫般更顯秘不可測的美麗。
  廳里火焰內柴炭正燃燒著,偶而送來劈啪之聲,配合河水撞上船身的聲音,交織成有若仙籟的交響曲。
  以項少龍這么有自制力的人,一顆心亦不由不被這美女強大的感染力溶化。
  不愧是三大名姬之首。
  難怪這么多公卿大臣、王侯將相,要傾倒在她的裙下。
  不要說能一親芳澤,只要她肯回眸一顧,已是天大恩寵。
  心弦震動時,鳳菲淡淡道:“無忌公子是怎樣死的?”項少龍立時提高警覺,垂首黯然道:“若大小姐這句話是在大梁問我,小人定不敢如實給出答案。”
  接著如若目睹般勾畫出當時情景,又感同身受地道:“安那昏君當時病得快要死了。龍陽君和太子增帶丁大批禁衛來到我府,送來了一酒。接著信陵君便逐批的找了我們去吩咐后事,然后就喝了那酒,唉!”他知道若說得不夠詳細,必會使這蘭質慧心的美女心疑,索性編小說般詳道出了經過。免得她再追問細節詳情。
  鳳非果然不做疑心,幽幽歎了一口气,沉吟不語。
  項少龍心念電磚,如她對自己已動疑心,甚至可能怀疑自己就是項少龍,故才來盤問他。
  但他卻頗有過關的自信,先不說她對自己的模樣,只是在某一環境匆匆留下的印象;且當時燈光神暗,自己的服飾神態又与今大异,再加上他項少龍此時滿臉胡髯,人又至少瘦了十多斤。而最重要的是張泉是通過魏國的官家馬道把他聘回來的,誰能想到其中竟有如此轉折。
  鳳菲的目光又再落在他瞼上,柔聲道:“沈良你真的只是無忌公子的御手嗎?”項少龍微一愕然,巳想出另一套釋疑之法,頹然道:“大小姐的眼光真厲害,小人本是趙國廉頗大將軍的手下,隨廉大將軍离趙往投無忌公子,被無忌公子看中收為客卿,還以為可再有一番作為,豈知人算不如天算,最后落泊大梁。經此兩次變故,小人對功名已淡若止水,只希能賺一筆錢,找個窮鄉僻壤,以清茶淡飯安度余生算了。”
  風菲動容道:“人算不如天算,這句話說得真好。其中包含了多少無奈和失意。沈兄的遭遇令人感慨惋惜,若不怕大村小用,可安心為我管理這歌舞團。”
  項少龍裝出汗顏之色.垂首道:“怎當得大小姐沈兄之稱,況且我只是初來甫到的新丁。難以服眾,大小姐千万不要摶舉小人。”
  鳳菲微笑道:“我周游列國,閱人無數,只看你亢而不屈,在大庭廣眾從容自若的神態,便看出你非是慣為奴仆的人。唉:你使我想起在咸陽遇到的一個人,若非張泉能肯定你的身分,我就會認錯人了。”
  項少龍吃了一惊,裝出大感興趣樣儿,問道:“我是否長得很像他呢?”鳳菲定神打量了他一會,眼中射出茫然之色,夢囈般道:“确有點相肖,尤其是你的眼神。不過現在就算沒有張泉的肯定,也知你不會是他了,因為中牟傳來消息,他已安然回去。可笑魏人差點把大梁翻轉了過來,原來只是一場誤會,當然拿不到人啦!”項少龍立即醒悟過來,知道媵荊兩人接到荊家村送去的消息,清楚了他的處境,才故意放出煙幕,說他已安返中牟,好教敵人放棄追捕他的行動。這一著高明之极。只要找倒如烏果那類身形酷肖他的人,加點易容法,遠看去确可以騙人。
  而唯一知道他到過大梁的龍陽君,則是有口難言,不敢把真相說出來。
  說到底,龍陽君的心仍是向著他。在這种順水推舟的情況下,亦只好閉口不言,幫他一把。至于王宮秘道的破綻,可能至今仍未被發現,又或發現了亦該不會怀疑到他身上去,因為事情實在太超乎一般人的想像。
  想到這里,立時陰霾盡去,頗有再世為人的感覺,口中卻道:“原來大小姐指的是秦國的項少龍。”
  鳳菲深深望了他一眼,秀眸射出緬怀之色,卻沒有說話。
  在這一刻,項少龍知道鳳菲對另一個自己生出了微妙的感情,大感榮幸。
  鳳菲柔聲道:“今次到臨淄,便完成了我游盡各國都城的宏愿,之后我打算把歌舞團解散,返回南方,過點平淡的生活。”
  項少龍一震道:“原來大小姐要榮休了。”
  鳳菲露出一絲笑意,輕柔地道:“或者我是那种不甘寂寞的人,既不能以力复人,便改而以歌舞去打天下,把先賢傳下來的詩歌舞樂發揚光大。不過此趟臨淄之行确不容易應付。不知何人把我要解散歌舞伎國的消息露了出去,現在人人都對我的去向虎視眈眈,沈兄該明白我的意思。”
  項少龍不解道:“既是如此,大小姐索性不去臨淄,豈非一切可迎刃而解嗎?”鳳菲淡淡道:“漏了臨淄,我又不甘心,何況人生就是要面對种种挑戰的,若我臨陣退縮,下半生難免采抱遺憾。”
  頓了頓再道:“像你這种人材,可遇而不可求,不若我以自己的愿望和你的愿望來作個公平的交易。假若沈兄能保我鳳菲安然离齊,不致淪為別人姬妾,我便予沈兄二十錠黃金,使沈兄可安度下半生。”
  項少龍頭皮發麻,先不說他絕不肯到臨淄去,就算鬼使神差令他到了那里,亦只會惟恐不夠低調。假若成了歌舞伎團的“公關經理”,終日面對面應付田單那類齊國權貴,還要用盡手段周旋其間,好保風菲的清白。那等若要他把脖子送上去給人宰割。
  同時他亦明白到鳳菲的處境。
  一天歌舞伎團仍在巡回表演,她仍可保著超然不可侵犯的地位。但若舍下這身分,那人人都希望她這朵鮮花可落往自己的榻上去。
  這是一种微妙的心態,鳳菲若能与所有人保持距离,才可以孤芳自賞的姿態傲然獨立,一旦要息演,那人人都猜她是身有所屬,自然群起爭奪。
  她的憂慮非是沒有道理的。
  只好苦笑道:“大小姐太台舉在下。”
  這是絕不能應承的事。但問題是拒絕更不合理。看來只好狠下心幫她一次好了。
  心中矛盾至极。
  鳳菲平靜地道:“你若做不來.張泉做得來嗎?至少你是那种不易被收買的人,對張泉我則半分信心都沒有。”
  又歎道:“我們終是婦道人家,要應付那些像蝗虫般的男人,只能倚靠你。”
  項少龍皴眉道:“大小姐若能把解散歌舞伎團的事保持秘密,不是可免去這些煩惱嗎?”鳳菲露出傷感神色,哀然道:“我是故意透露給一個親近的人知道,但又令她以為尚有其他人知道,好試探她對我的真誠。現在終于清楚了,故雖身陷險境,仍覺值得。”
  項少龍一震道:“是二小姐嗎?”鳳菲回复平靜,點頭應是,道:“她一直想取我之位而代之,在這男人當權的情況下。我們女子很難建立自己的事業,歌舞伎團已可算是异數,她一向屈居我下,自然想去我而后快。”
  項少龍道:“那不若就把歌舞伎團送給她算了。”
  鳳菲:“那牽涉到很多問題,我曾答應跟隨我的人,在歌舞伎團解散時。就每人贈予一筆丰厚的遣散費。唉:誰都知道這种以色藝示人的活是干不長久的,有了錢后還不乘机引退。所以董淑貞她只有設法在正式遣散前,与人合謀把我從歌舞團處攆走。”
  頓了頓續道:“事實上你已幫了我一個大忙,使我能逐走沙立,但現在淑貞又拉攏張泉,沈兄該明白我的處境。”
  項少龍是有苦自己知.但又不能不睜著眼說謊的答應她。
  那种矛盾和痛苦,實非任何筆墨所能形容。
  他怎忍心這么一個才華超逸,色藝雙全的美女,受奸人所害,落到她不喜歡的人的魔爪上呢。
第十二章 他鄉遇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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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晨鳳菲召集眾歌舞姬和團內像張泉那种管事級人員,當眾宣布破格提拔項少龍為正管事,負責團內大小事宜。
  董淑貞和張泉均大為錯愕,偏又不敢反對。
  首先恭賀他的是云娘,還在他耳邊道:“今天你該好好謝我。”
  使項少龍知道云娘乃鳳菲心腹,暗中向鳳菲舉荐了他,真是哭笑不得。
  他尚是首吹見到董淑貞之外的十一位歌舞姬,無不國色天香,体態燎人,看得他眼花繚亂。
  不過她們大多對鳳菲重用他不以為然,神情冷淡。
  其中一個叫祝秀真的長腿美姬,更露出不屑之色。
  歌舞團上下共有一百八十人。
  鳳菲當然是高高在上。
  接著就是歌舞姬和樂師,兩者分以董淑貞和云娘居首,有群婢女仆婦侍候。
  除樂師有小部份是男性外,其他都是清一色女儿家。
  總管整個團對外對內事務的就是他大管事和降為二管事的張泉。家將、御者、男仆、腳夫都歸他二人管治,俄若一個政治團体的統率者。
  家將、御者等各有頭子,前者是張泉的心腹昆山。后者則是谷明。
  只是這兩個人,加上含恨在心的張泉,項少龍便要頭大如斗。
  最糟是他立即便要逃跑,現在肩負了這重責和風菲的期望,弄得他進退兩難,恨得差點要痛哭一場。
  最大的好處則是張泉給調到另一艘船去和他能獨占第二層的一個房間,但當云娘來找他時,便知有其利也必有其敝。
  云娘是打著移交職務的旗號來找他,更令他欲拒無從。
  交待了一切后,云娘充滿挑逗性的目光大膽地啾著他道:“好了,現在沈管事該怎么樣謝人家哩!”
  她的目光令他想起朱姬和庄夫人的眼神。
  像她們這類飽經男女之事的成熟女性,一旦對异性動了情,几乎立即就是肉欲的追求,不會轉彎抹角。一方面是生理上的需要,另一方面亦是因年紀大了,少了少男少女的幻想和憧憬,而趨向于取得實質的收獲。
  站在男人的立場,項少龍絕不介意和這風韻迷人的成熟美女來一場友誼賽,那定會是趟令人醉心傾倒的美麗經驗。
  可是在目前的情況下,又偷走在即,則實在不宜惹上渲些感情上的牽連。
  他自己知自己事,一旦和女人有了肉体的關系。便很難完全沒有感情上的負擔。
  若那么的飽食遠揚,定會生出歉疚之心。
  除非她是明賣明買的妓女,那又自當別論。
  眼前若斷然拒絕,他又辦不到,只好采拖延戰術,一邊遏制被她挑起的欲念,一邊岔開話題微笑道:“自然是心中感激,不過我仍有一個問題,要請教云大姐!”
  云娘欣然道:“說吧,只要人家知道的,都會告訴你。”
  看她神態,听她語气,都擺明一副任君大嚼的姿態,項少龍更感頭痛,亦有些把持不住,暗暗警告自己后,正容道:“歌舞伎團所到處,自然會惹來狂蜂浪蝶。
  鳳小姐不會是問題,因為人人都知道她不會陪侍人,但假若有人看中其他歌姬,那我該怎樣應付呢?”
  云娘橫了他別有意思的一記媚眼。道:“你所說的是常有發生的事。不過我們的小姐們非是伎女,那些男人若想一親香澤,便要下點工夫,例如先邀她們參加宴會,討得她們歡心后。再設法試探她們的心意,這种事大小姐一向不管,你更管不到。”
  項少龍道:“那有沒有中途离團嫁人的呢?”
  云娘點頭道:“有,但卻不多。嫁給那些公卿大臣有什么好。未得手前當你如珠如寶,得手后便似再不值顧,回到家里還要給其他眾多妻妾視作敵人,怎及待在歌舞伎團的寫意。將來賺足了錢,回到鄉下要嫁誰都可以啦。”
  項少龍點頭道:“一入侯門深如海,你們能得如此想确是聰明之极。”
  云娘雙目亮了起來,贊歎道:“一入侯門深如海,這句話棒极了,定要告訴小姐,她正編寫一首深閨怨婦的舞曲,說不定可加這一句入去。”
  項少龍惟有報以苦笑。
  云娘興奮起來,移到長裙碰上他膝頭的親近處,低聲道:“今次到臨淄去,還有与其他兩個名姬較量之意,所以大小姐非常緊張,絕不希望分別在桓公台和稷下學宮的兩場歌舞,會給蘭宮嬡和石素芳比下去。”
  項少龍這才知道這兩個与自己有過瓜葛的美女亦會到臨淄去。
  稷下學宮不用說是稷下劍圣憂先生曹秋道的大本營。但桓公台卻不知是什么地方,遂請教云娘。
  云娘吐气如蘭道:“桓公台又稱環台,是齊宮內一座壯麗的大殿,當年桓公最愛在此宴會賓客。眾召群臣,遂以他為名。未曾到過桓公台表演的歌姬,便不算有身分。”
  項少龍听得悠然神往,齊國乃春秋戰國的超級大國,文化源遠流長,自己過門不入,實在可惜。不過小命要緊,那還有旅游的閒情,只好不去多作遐想。
  云娘上身俯了過來。柔聲道:“今次齊王的出手真大方哩,兩場歌舞賞二百錠黃金,到時就要由你去收錢了。”
  項少龍嚇了一跳,二百錠金子是這時代的天文數字,這才曉得齊人的窮奢极侈。若把這些錢用在軍隊去。足可支付五百人的一隊兵將一年的餉銀了。
  云娘微嗔道:“人家什么都告訴你了。你還未說會怎樣酬謝人家呢。”
  項少龍暗忖既是避無可避,惟有拋開一切好好享受這飛來艷福。伸手摟著她蠻腰,正要擁入怀里時,船身微頓,緩慢下來。
  兩人大訝。明天才可抵達翟城,為何船卻像要停下來的樣子?燈火由前方映照過來。
  項少龍乘机跳了起來,移往窗旁,探頭外望,見到前方有一艘大船正在減緩船速。好讓他的船隊赶上。
  此時云娘擠到他旁,嬌軀緊貼著他俯前張望。
  項少龍道:“這是誰的舟駕呢?”
  云娘細看對方插在船尾的旗幟,忽地叫道:“談先生來了,他乘的是韓國上大夫的船。”
  項少龍見她興奮得發亮的俏臉,猜到這談先生与她的關系非比尋常。
  男人就是這樣,他本以云娘的痴情為苦,對她只是有好感而無愛意。否則她不會興奮得像頭發情的母狗。這時見有了“情敵”,不由掠過些微嫉忌之意,有點酸溜溜的問道:“談先生是何方神圣?”
  云娘歡喜得什么都不理了,雀躍道:“談先生是南梁君府中最懂詩稗音律的人,更是信人。說過會到臨淄看我們的歌舞。現在果然來了,我要告訴鳳姐!”言罷棄項少龍不顧,旋風般出門去了。
  項少龍只好對“砰”一聲關上的房門報以苦笑,同時心中升一种奇异感覺。
  南梁君這名字為何有點耳熟,究竟是听誰人提起過呢?兩艘大船緩緩靠近。
  鳳菲和一眾歌姬都到了甲板上來,欣然靜候。顯示了談先生這同道中人,在她們心中有很重要的地位。
  云娘更是不停的与其他歌姬頻頻揮手。
  在燈火和月照下,對方船上靠近這邊的船沿處。站了十多人,也在不斷揮手回應,气氛熱烈。
  連著鉤子的繩索拋了過來,項少龍忙指揮家將接著,把對船緩緩拉近。
  船速更緩。
  到能清楚看到對方臉貌的距离時,項少龍虎軀一震,他見到了一位闊別多年的朋友。
  那人亦触目到項少龍處,呆了半晌,才以劇震回應。
  這人赫然是肖月潭。
  項少龍這時才記起“南梁君”之名。是听自圖先。
  肖月潭到了韓國后,就到了南梁君府當客卿,此人多才多藝,難怪能如此得歌舞伎團眾姬的歡心。
  “隆”的一聲,兩船因輕微的碰撞抖顫了一下,合成一塊儿。
  對方船上伸出跳板,搭到這邊船上,肖月潭一馬當先,帶頭領著几個隨從舉步走了過來,先朝項少龍打個眼色,才呵呵笑著來到鳳菲身前,施禮道:“去春一別,至今竟年,鳳小姐妙絕天下的歌舞,仍縈繞夢域。想不到今夕竟能相逢河上,談某真要感謝老天爺的恩賜。”
  鳳菲領著眾姬還禮后,微笑道:“昔日在韓,暢談竟夜的美事我們仍是回味無窮,更感獲益良多,今夜再巧遇先生,怎能不竭誠以待,請談先生和貴客們到艙廳用茶。”
  肖月潭打出手勢。教他船上的手下收回繩索船板,這才領著隨人与鳳菲進艙去了。
  恨不得立即与肖月潭詳談的項少龍只好壓下心中的沖動,同時心中欣慰。只看肖月潭這架勢,便知他在南梁君府內非常得意,否則怎能如此乘船應約,到臨淄來看三大名姬同場較藝的盛事。
  心中的些許嫉忌之心更是不翼而飛。看來這老小子風流如故,不知他除云娘外,還弄了那個歌姬上手呢?兩船分開來時,項少龍亦進入大艙去,好看看肖月潭的情況。
  到艙廳正門處。肖月潭正向鳳菲等介紹隨來的三人,都是南梁君府的重要客卿,只看他們模樣,便知是學富五車的人。
  鳳菲与眾姬和云娘坐在左邊的席位,肖月潭等則坐在另一邊,云娘更是親自向四人奉茶,還不斷向肖月潭拋媚眼。
  肖月潭瞥見他,當然要裝出不大留神的樣子。
  項少龍感到自己与廳內的气氛格格不入,正躊躇應否進去時,一名本在祝秀真身后的婢子移了過來,厭惡地道:“小姐說這里沒有你的事,管事去打點其他事情吧!”
  項少龍听得無名火起,向祝秀真望去時,只見她眼尾都不望向自己,只是嘴角露出不屑的神色,不由向那婢子低聲冷喝道:“滾開!”婢子怒极朝他瞧來,看到他雙目射出森寒的電光,花容失色,退了兩步。
  項少龍心想這就是宁要人怕不要人愛的效果了,大步走進廳內。
  鳳菲見他進來,亦覺有點不合他身分,蹙起黛眉介紹道:“沈良是我們歌舞伎團的新任管事,快來見過談先生。”
  肖月潭長身而起,与項少龍同行見面之禮。笑道:“沈兄長相非凡,以后我們要多多親近。”
  三個隨他來的客卿均感奇怪,肖月潭一向恃才傲物,少有對人這么親熱,何況對方只是歌舞伎團區區一個管事。
  就算是創辦三絕女石素芳那歌舞團的金老大金成就,地位仍遠難和石素芳相媲,在權貴眼中也只是一個較有地位的奴才而已。
  董淑貞、云娘、祝秀真等亦心中奇怪,不明白肖月潭為何如此禮待項少龍。
  兩人則是心知肚明,難掩抑地重逢的狂喜。
  肖月潭請項少龍在身旁的席位坐下后,為避人嫌疑,不敢交談,与風菲等暢聊起來,話題自离不開音律詩歌的題材。
  項少龍對此一竅不通,想插口說上一句都辦不到。
  只听其中一名叫莘月,生得嬌小玲瓏,姿色比得上祝秀真的美姬道:“听說談先生常到民間采風,收集民謠,而《齊風》在《詩經。國風》里乃精彩部份,想今趙先生必不會空手而回呢。”
  陪肖月潭過船來的一名叫仲孫何忌的英俊儒生正和其他兩人神魂顛倒地瞧著鳳菲,聞言笑道:“談先生這數年曾經兩度到齊國,早滿載而歸了!”
  項少龍听得有恬于心,知肖月潭因厭倦肮髒的政治游戲,故縱情詩歌文藝,反贏得超然的地位。
  董淑貞欣然道:“那就要向談先生請教了。”
  肖月潭一捋垂須,神態瀟洒,令項少龍想起在邯鄲初會他時的情景。
  這么多年了,他怕也有四十歲許。但看來仍是年輕而有活力,難怪云娘這么迷他。
  只听他謙讓兩句后,油然道:“來自民間里巷的采風,不外描寫風土民情,表現民間的悲歡离合,但數最感人的。仍是描寫戰爭和男歡女愛的詩歌。所謂家貧則思良妻,國亂則思良將,苦難中每見真情,誠不爽也。”
  云娘微笑道:“民間的情歌最率直大膽,齊人居大海之濱,思想一向奇詭開放。齊歌當更加精彩,談先生可否唱兩首出來讓我們見識見識呢。”
  肖月潭在眾女渴求的日光下,拍几唱道:“雞既鳴矣,朝既盈矣,匪雞則鳴。
  蒼蠅之聲。東方明矣,朝既昌矣。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虫飛薨薨,甘与子同夢。會且歸矣,無庶予子憎。”
  這首曲描述的是在靜靜的夜色里,幽室內一對戀人密會的動人情景。抱怨是那可恨的公雞因日出鳴叫吵醒了他們的甜夢。女的催男走時,男的卻說那只是蒼蠅在叫。女子又說東方亮了,男的卻指那仍是月亮的光芒。女的沒法,惟有說若那是蒼蠅的嗡嗡聲,我愿陪你再共諧好夢,但若你應該歸去而仍不走,會惹其他人說你不是。
  此曲旋律素朴自然,內容熱烈誠摯,描寫生動,充滿生活气息。由肖月潭那帶點嘶啞又充滿磁性的嗓子唱出來,誰不動容。
  連項少龍都心迷神醉時,天籟般的動人聲音由鳳菲的檀口吐出來,接下去唱适:“東方之日兮,彼妹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今。東方之月兮,彼殊者子,在我闥兮。在我闡兮,履我發兮。”
  此歌描寫的是另一對男女幽會的情景,以男方作笫一身自述,說的是當東方的太陽初升時,一位美女溜到我的屋內,輕輕伴隨我的腳步。她為何來呢?或者只是偶然來到,見我正沉吟挂躅,故才伴我同行吧。
  項少龍尚是首次親聆她的歌聲,只覺風格奇特。与蘭宮嬡和石素芳都大不相類,其他以前听過的歌姬更是絕不能与之媲美。
  她不但唱得极好,還有种不守成規,离經叛道的意境。就像在彩虹般色澤的流云似水中,浮載著深沉而濃得化不開的深情。歌聲變化万千,抑揚頓挫。呼气吸气与歌聲結為一体,無限地加強了詩歌的感染力。她一字一句的輕柔地把整個情景安置在音樂的空間里,奇异的篤定吏使人感懾得不敢不全神靜听。
  唱罷項少龍跟著肖月潭等轟然叫好。
  肖月潭一點沒因自己的光彩被鳳菲完全掩蓋而不悅,誠切問道:“此曲從未得聞,不知是否鳳小姐新作。”
  鳳菲淡淡道:“正是鳳菲新作,讓四位先生見笑了。”
  肖月潭等人贊歎不已。
  肖月潭方面另一叫游吉的壯漢歎道:“得聞鳳小姐天籟之音,頓起朝聞道、夕死可矣之概。”
  鳳菲謙讓道:“游先生過譽了。”
  至此項少龍才明白鳳菲能得享盛名,倍受各國王侯尊崇,确有道理。
  對這么一位多才多藝的美女,誰能不愛惜。
  當然,假若她要引退,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她的光芒下,董淑貞等只能算作陪襯明月的小亮星。
  肖月潭的聲音響起道:“我們四人無不羡慕沈兄,若你這管事之位可讓出來,保證我們要爭得頭破血流呢。”
  項少龍從沉思惊醒過來,苦笑道:“談先生真會說笑,小弟還是首次听到大小姐的歌聲哩!”
  四人大訝,肖月潭的惊訝當然是裝出來的了。
  云娘為他們解釋了。
  仲孫何忌乘机試探項少龍的深淺道:“那沈管事有何評語呢?”
  項少龍隨口應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几回聞。”
  今趟連鳳菲都為之動容。
  項少龍心中慚傀,赧然道:“小弟對音律是門外漢,但大小姐的歌聲确教小弟顛倒迷醉。”
  游吉大訝道:“難怪精通相人之通的談先生也要對沈兄刮目相看?沈兄用稗運語之妙,是游某生平罕遇,什么“門外漢”、“顛倒迷醉”,都刻划得入木三分,更不要說“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几回聞”這可傳誦于世的絕句。”
  項少龍知道不宜鋒芒太露,不敢再說話,更不敢接触包括鳳菲在內許多正向自己灼灼而視的目光。
  董淑貞道:“談先生剛才隨手拈來的齊曲非常迷人,難怪孔丘當年到齊,耳聞目睹了韶樂的演奏盛況,有“三月不知肉味”。又有“盡善盡美”的贊語。”
  肖月潭笑道:“上趟看完董小姐的九韶妙舞,談某到現在仍不知肉味如何哩!”
  眾人都笑了起來。董淑貞更是神情歡暢,感到爭回不少面子。
  項少龍暗忖原來董淑貞擅舞,怪不得能坐上歌舞伎團的第二把交椅位置。
  不經不覺已是三更時分,肖月潭等仍是依依不舍。
  云娘更是舍不得他走,歎道:“若這艘船大一點就好了,那樣在到臨淄的几天途程中,便可和談先生暢論古今曲樂。”
  游吉熱切地道:“只要有一角之地,我們于愿足矣。”
  董淑貞道:“怎可委屈四位先生,大可教人讓出几間屋來,四位若不嫌棄……”
  仲孫何忌等喜出望外,連聲答應。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我那間房只得小弟一人,若……”
  肖月潭這跑慣碼頭的老狐狸,那還不會意,大笑道:“就讓談某和沈兄同居一室。好多听點沈兄的絕妙言詞。明早再教人送來我們的衣物用品好了。”
  回到房里,吹熄油燈,兩人坐在地席一角暢敘离情。
  夜時,肖月潭听畢他逃亡以來的遭遇后,歎道:“少龍領著千軍万馬時,固然把東方諸國弄得人仰馬翻,人人惊懼;想不到其后單槍匹馬,亦處處搞得天翻地覆,現在韓趙魏三國在少龍西返之路上重重布防,如若安然回去,風險實在太大,你更不值得冒這個險。”
  項少龍道:“那楚人有什么反應呢?”
  肖月潭道:“完全沒有反應。但人心難測,楚境亦非是絕對安全。照我看,少龍怎也該先避避風頭,使三晉深信不疑你确已回到中牟,再從容由我掩護你回秦好了。”
  頓了頓又道:“我會使心腹回報咸陽圖管家,再由他向嫣然等報平安,你就可放心到齊盤桓一段時間。”
  項少龍苦笑道:“你可認我出來,別人難道不可以嗎?”
  肖月潭細看了他一會,道:“你留了須后加上消瘦了不少,樣子确變得很厲害。我也因你呆瞪著我,兼之我這兩個月來一直擔心你的事,才認了你出來。別忘了我精通易容之術,只要做點手腳,修飾一下你現在雜亂無章的胡子,又改變你的發形,加上頂冠,保證就算田單与你面對面都認不出你來。說到底,誰像我般認識你那么深呢?”頓了頓又笑道:“讓我傳你口吃之技,那就更沒有破綻。以你現在的身分,接触的只能是田單下面的人,何須擔心。”
  項少龍一顆心登時活躍起來。
  說真的,他實在有點不舍得离開鳳菲,那非是有什么不軌企圖,而是很想看看她的歌舞,并能盡保護她平安离齊之責。
  旋又頹然道:“你若改變我的形貌,歌舞伎團的人又會怎么想?”
  肖月潭輕松地道:“我可以逐點逐點改變你的樣子,那就誰都不會覺察,還以為你因發須的改變而看似有點怪异,放心吧,少龍該知道我肖月譚的本領呢。”
  項少龍心怀大放,笑道:“我怎敢不信任你的本領,對你的風流本領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肖月潭道:“你是說云娘和淑貞嗎?這兩個女人都是騷媚入骨,不信你可試試看。”
  項少龍失聲道:“連董淑貞你都弄上了手嗎?”
  肖月潭道:“董淑貞和很多人都有一手,此事有何出奇,不過她的陪夜費是她們中最昂貴的,和她溫存一趟就夠你肉疼了。”
  項少龍皺眉道:“那她們和妓女有何分別?”
  肖月潭道:“當然有分別,你要先哄得她們歡心,還要千求万講,方可親芳澤,以前搭線的是張泉那小人,現在豈非換了你嗎?”
  項少龍愕然道:“那我豈非變了扯皮條的龜公嗎?”
  肖月潭不解道:“什么是扯皮條?什么叫龜公?”
  項少龍苦笑道:“不要談這些沒趣的問題了,今趟究竟有些什么人會到齊國來賀考?”
  肖月潭冷笑道:“呂不韋正是其中之一,你知該不會有什么好事吧!”
  項少龍心中一震,想起了單美美說過齊國未定太子人選的話。
  就在這瞬間,他已知道奇异的命運正以最奇异的方式把他卷進這個漩渦里。
  秦國不是正和東方五國交戰嗎?為何呂不韋可大搖大擺地出使來齊。
  同時想起久無音訊的善柔。
  他會在臨淄遇上她嗎?
第二十二卷

第一章 歷史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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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盤膝坐在席上,讓半跪于身后的肖月潭在他頭上弄手腳。
  這老朋友低笑道:“我雖精通裝神扮鬼的易容術,但自己真正用上的机會卻不多,反而是在你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真是异數。”
  頓了頓續道:“我改變了你束發的方式后,再把你的須鬢分多次染得變成少許花白,使你的年紀看上去似大一點。”
  項少龍擔心道:“那豈非不能用水洗發?”
  肖月潭傲然道:“我調出來的染料,哪有這么容易沖洗掉,若能不時加染,更不會有問題。”
  又笑道:“還有几天才到達淄水,你最辛苦便是要改掉說話的習慣。以前扮董馬痴時的故技當然不可重用。就改為帶點口吃,包保沒有人可听出破綻。”
  項少龍苦笑道:“說不擔心可是騙人的。最怕就是給見過我的人由身形識破真相。”
  肖月潭哈哈笑道:“齊國原屬東夷,大多人身形雄偉,高人如少龍者雖不多,卻非是沒有。少龍只要裝得傴僂猥瑣一點,走起路來時不要昂首闊步,保證不會出漏子。”
  項少龍想起齊人就是山東人,出名強悍高大,也就釋然。
  肖月潭瞥了窗外天色一眼,低聲道:“快天亮了,我們談了整晚,卻是愈說愈有精神,很少這么暢快的。自被呂不韋遣人愉襲后,我……”
  見項少龍沉默下來,歉然道:“我不該提起這件事的。唉,想起那事,我就要睡不安寢。”
  項少龍斷然道:“政儲君登位之日,就是呂不韋敗亡之時,誰都不能改變這命運。”
  肖月潭當然不會明白他話內具有歷史宿命的含意,提醒道:“少龍千万莫要輕敵,呂不韋在秦掌權這么久,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掙來的權位化作烏有的。”
  又低聲道:“我令趟來齊,本是要找机會把他刺殺,好為三公主和自己報仇,現在有了少龍,就更有把握了。”
  項少龍心中叫苦,因為歷史書上寫明呂不韋是死于小盤登基之后的秦國,若要趁呂不韋來臨淄的机會行刺他,注定必敗無疑。
  這想法當然不可說出來,只好道:“這事須得從長計議,而且這樣干不夠痛快。我要親眼看到他辛苦達立和得來的一切被我一點一點的毀掉,就等若逐塊的削掉他的肉,如此才能消我的心頭之恨。”
  肖月潭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哈!完成了。你看來更不象項少龍!待會我弄方銅鏡來給你照照看。趁還有點時間,我們還是睡上一會吧!”
  睡了不到半個時辰,項少龍給開門聲惊醒過來,偷眼一看,在昏暗的日出前的光線中,見到云娘躡手躡足摸了進來,嚇得連忙詐睡。
  云娘認清了誰是誰后,鑽到肖月潭的被窩里,接著響起肖月潭被弄醒的抗議咕噥;旋又被親嘴的聲音代替。
  項少龍心中苦笑,若不是肖月潭來了,現在享受云娘親熱的就該是自己。
  同時也醒覺到身分地位的重要。
  自己以前有身分有地位,加上出眾的外表,在情場上自然戰無不利,奪得多位美人芳心。
  但現在一派落魄模樣,又只是個奴仆身分的下人,自然吸引力大減。
  听著另一邊傳來相互調笑的挑逗聲音,他卻心如止水,不片刻重返夢鄉,去与遠在咸陽的妻儿相會了。
  出奇的是肖月潭把他喚醒。
  此時天色大明,項少龍因近來睡得很多,所以昨晚雖少睡兩個時辰,都不覺辛苦。但見肖月潭仍是精神翼翼,就大奇道:“我還以為你會爬不起來。”
  肖月潭尷尬道:“這女人真饑渴,幸好我是愈多女人就愈有精神那种人。船快要泊碼頭了,我會安排人持密函到咸陽交給圖總管。你放心吧!我和總管有一套秘密的暗語,就算密函落到別人手上,亦看不懂的。”
  項少龍由溫暖的被窩鑽了出來,笑道:“你辦事,我怎會不放心呢?”
  兩人穿衣后分頭行事。
  不久船泊碼頭,項少龍首次執行管事之職。幸好鳳菲派出愛扮男裝的俏婢小屏儿給以幫忙指點,一起到岸上采購所需。
  除食用之物外,其他就是絲緞和胭脂水粉等物。忙了大半天,到黃昏才返船去。
  小屏儿對他頗為傲慢,項少龍暗忖自己在她眼中只是個較有身分的下人,遂不以為意。
  策馬回程時,走在前頭的小屏儿忽墮后少許,与他并騎而馳,神色平和道:“小姐教我提醒你,雖然升為管事,但卻更須檢點行為,不要像張泉和沙立般破坏團內的良好風气。”
  項少龍愕然道:“小人不明白小姐的話意何所指?”
  小屏儿嘟起小嘴冷哼道:“你自己知自己事,昨晚有人見到云娘到你房內去。談先生是君子,當然与他無關。哼!勾上了人還要抵賴。”
  項少龍啞口無言。
  他自然不能出賣肖月潭,破坏了他在鳳菲眼中的君子形像,只好把這只“死貓”一口吞掉。
  小屏儿露出鄙屑神色,不再理他,策馬領先去了。
  晚飯后,項少龍回到房中,肖月潭坐在席上,憑几專心研磨染料,笑道:“奔走了半天,才張羅到這些東西。我准備把你臉上的皮膚弄得黑一點,那看起來便粗獷多了。”
  項少龍在他旁坐下,笑道:“知否我給你頂了黑鍋。”
  肖月潭訝道:“什么事?”
  項少龍遂把俏屏儿的話复述出來。
  肖月潭沉吟片晌,啞然失笑道:“這高傲的妮子在嫉忌呢!少龍确有魅力,竟能令她著緊。”
  項少龍苦笑道:“肖兄莫要說笑了!”
  肖月潭欣然道:“少龍智計過人,想不到卻會在陰溝里翻船,中了這個小妮子的狡計。想想吧!這几天天气這么冷,誰會在人人睡熟時四處走動,親眼看到云娘摸到我們房里來。定是給云娘的貼身小婢發覺主子离開房間,遂告訴這愛穿男裝的漂亮丫頭。她才猜到云娘找你偷情,豈知一試就試出來了,只不過弄錯了對象。”
  項少龍為之啞口無言。
  肖月潭捧腹道:“除了鳳菲外,舞伎團有何良好風气可言。你當鳳菲不知道我和云娘有一手嗎?我是出名風流的人。只是屏儿那丫頭心生妒意,才故意借鳳菲來壓制你吧!”
  項少龍恨得牙痒痒道:“我遲早要整治這丫頭。”
  肖月潭笑道:“最好在被窩內整治她,讓她在你胯下稱臣。”
  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我那還有拈花惹草的閒情。不過是想有机會時作弄她一下來消气吧了,而且我認為她根本看不起我。”
  肖月潭道:“若她不著緊,只會來個不聞不問。你也是其中能手,當知女人的心最不可理喻。愈是針對你,愈是對你有意。”
  項少龍不想討論下去,改變話題道:“為何不見你那几位同伴回返船來?”
  肖月潭道:“你指仲孫何忌他們嗎?我使了點手段,教他們留在我那艘船上,免得他們對我兩人過于親近而起疑心,用的自是小屏儿那招假傳旨意的手法。”
  兩人對視失笑。
  肖月潭把磨好的染料藏入剛帶來的衣物箱里,拍拍手道:“鳳菲今晚排演歌舞,囑我去給點意見,要一道去看看嗎?”
  項少龍躺了下來,道:“若我今晚起來時不見你,是否可在云娘房中找到你呢。”
  肖月潭搖頭苦笑的去了。
  不一會上層傳來舞樂之音,項少龍卻是思潮起伏。
  想不到重重轉折后,終仍是要到齊國去,真不知是禍還是福。
  戰國七雄的齊、楚、燕、趙、魏、韓、秦中,除了燕韓兩國首都未到過外,其余都在他這時空旅程之內。
  回程時,很大可能會隨肖月潭到韓京去,但卻該与燕國無緣。
  從燕國懸想起太子丹与其他人,最后龍陽君的“嬌容”浮現,不禁睡意大減。
  明早船就會繼續航程,會否在臨淄又遇上這曾是患難与共的“叛友”呢?
  在這戰爭的時代上每個人都為自己效忠的國家或人盡力謀取利益,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某一程度上,他項少龍其實是為歷史盡忠。
  一切早給命運之手安排好了,而他只是一個忠實的執行者。
  問題來了!
  假設沒有他,歷史仍會如此嗎?
  照道理當然是完全兩回事。至少小盤便做不上秦始皇。
  沒有秦始皇,可能便沒有大一統的中國。
  像秦始皇這种雄材大略的人,即使在中國歷史上也不常見。
  或說秦國發展到這時刻,誰當上皇帝都可統一中國,他卻絕不同意。
  事實上他由于此時身歷其境,更明白那只是事后孔明的說法。
  胜敗往往只是一線之隔。
  假若秦國沒王翦、李斯,嘿!還有自己這個關鍵人物,要征服六國只是痴人說夢吧!
  既是如此,為何歷史上卻沒有寫下自己這號人物?
  想到這里上立時渾身出了冷汗。
  以前想到這問題時,總是一閃即逝。
  惟有此刻沒有人令他分神,又閒得要命,才能對此作出進一步深思。
  他曾向小盤提出過要他把一切有關自己的事徹底抹掉,就是基于一個可怕的想法。
  假若不是出于自己主動提議,而是由小盤主動地做,那就大為不妙。
  說到底,現在唯一能影響小盤當皇帝的漏洞,就是他那不可告人的身世。
  呂不韋精明厲害,又是知道“內情”的人,見到小盤完全不把他當作父親,難保不會生疑。
  當日圖先便對自己膽敢讓鹿公等對小盤和呂不韋進行滴血認親而惊駭欲絕,所以小盤身世的保密工夫,非是全無破綻。
  想到這里,更是汗流浹背。
  現在只有朱姬和他兩個人知道收養真正贏政的那家人所在,如若朱姬把這秘密泄漏給繆毒知道,小盤便會陷身在很大危机中。
  以小盤的性格,絕不會讓任何人來動搖他的寶座。
  他或者不會殺自己。
  但朱姬呢?
  “咯!咯!”
  敲門聲響。
  項少龍訝然坐起來,道:“誰!”
  一咿呀!”
  門開。
  一位小婢溜了進來,笑臉如花道:“沈管事好!這么快便睡了!”
  項少龍認得她是美歌姬祝秀真的隨身小婢小宁,昨天還想把自己赶离艙廳,現在卻是眉目含情,春意盎然,不解道:“小宁姐有什么事?”
  小宁口角含春地來到他旁坐下,微笑道:“人家是賠罪來呢!噢!沈管事這么早就睡覺嗎?”
  項少龍見她神態親怩,生出戒心,正容道:“小宁姐不是要侍候秀真小姐嗎?”
  小宁湊近了點,吐气如蘭地低聲道:“人家正是奉小姐之命來見你,唉!旅途寂寞,小宁都想找個人來聊聊啊!”
  項少龍皺眉道:“你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小宁蹙起黛眉道:“不要將人家當作仇人般好嗎?嘻!不過你發怒時的樣子很有霸气,看得人心都動了,好想任由你懲罰處置。”
  項少龍終是男人,不由心中一蕩,仔細打量起這個俏婢來。
  她年紀絕不該超過十八歲,雖只中人之姿,但眉梢眼角洋溢春情,胸脯脹鼓鼓的,腰細腿長,皮膚滑嫩,要說不對她動心就是騙自己。
  正思量該否拖她入怀,但又大感不妥,心中矛盾時,小宁低聲道:“不過現在可是小姐想你,小宁只好耐心苦候。”
  項小龍嚇了一跳,失聲道:“你小姐,……”
  小宁點頭道:“你該知小姐在那間房的了。今晚初更過后,小姐在房里等你,只要推門進去便可以了。嘻!事后莫忘要謝我這穿針引線的人呢。”
  話完一溜煙的走了。
  項少龍目瞪口呆的坐著。
  這祝秀真在眾歌舞伎中姿色僅次于鳳菲和董淑貞,以前擺出一副憎厭自己的高傲樣子,原來卻是對自己暗動芳心。
  這种飛來艷福,自己是否應該消受?
  若給鳳菲知道,又怎么評自己這個人。
  自离開咸陽后,除了在大粱時和秋琳有過一手后,便過著苦行僧式的獨身生活,這刻松懈下來,又給云娘那蕩婦挑起了多少綺念,突然有這么送上門來的風流艷姬,自然有點心動。
  這刻更是睡意全消。
  不用說這風情頗佳的小宁亦是和祝秀真共居一室,今晚若去偷香,很可能會一矢雙雕。
  忽又涌起羞愧之心。
  家中的紀才女等正為自己擔心,而他卻在這里風流快活,怎對得住自己的良心。
  秋琳還可說是迫不得已,但要惹祝秀真卻沒有任何借口。
  猛地下了決心,躺回臥席去,拉被蓋個結實。
  肖月潭此時哼著小調回來,神情欣然。
  項少龍奇道:“云娘怎肯放你回來?”
  肖月潭神色迷醉的手舞足蹈,應道:“這是我的養生之道,色不可無,但不可濫。告訴你,董淑貞都想和我再續前緣,還暗示我可做她好姊妹祝秀真的入幕之賓,看來她們是有事求我。”
  項少龍聞語默然,大感沒趣。
  原來祝秀真只是這么一個女人。
  肖月潭見他神態有异,打量了片晌奇道:“你睡不著嗎?”
  項少龍歎道:“本要睡的!卻給人吵醒!”
  肖月潭坐下,訝問其故。
  項少龍把事情說出來后,肖月潭沉吟片晌,忽然道:“好險!這定是個陷阱!”
第二章 將計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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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一震道:“何有此言?”
  肖月潭微笑道:“若論玩權謀手段,沒有多少個可及上你老哥我。早在你告訴我如何坐上這執事之位時,我便知不妥。所以暗下留心,發覺不但張泉對你嫉恨极深,以董淑貞為首的一派歌姬都恨不得去你而后快。在這种情況下,祝秀真竟送上門來,不是陷阱才怪。”
  項少龍清醒過來,暗罵自己疏忽,點頭道:“這或者就叫便宜莫貪吧!幸好我根本不打算去。”
  肖月潭一呆道:“項少龍何時變得這么好相与了。所謂安內才可定外,若不趁此机會狠狠挫折對方气焰,這种女子小人合起來想出來的毒計,只會教你防不胜防。更何況你曾答應鳳菲助她應付對她有野心的男人,不在這种時刻顯點手段,如何建立她對你的信心。”
  項少龍尷尬道:“我不太習慣對付女人,總是狠不下心來。而且更不知怎樣利用這脂粉陷阱反過來對付她們。”
  肖月潭胸有成竹道:“首先且讓我分析形勢,昨晚我由云娘處早探清楚各人關系,原來董叔貞暗里和張泉有一手。而沙立則是祝秀真的面首。不要以為他們間真是郎情妾意,其實只是一种利益和色欲的結合。現在沙立給你赶走,張泉又因而降職失勢。你可說同時得罪了董祝兩女,面對的惡劣情況可想而知。”
  項少龍擁被苦笑道:“這只是鳳菲利用我來重整舞伎團的形勢,否則怎會忽然信任起我這么一個陌生人來呢?”
  肖月潭同意道:“鳳菲是個很有手段的美人儿,比狐狸還要狡猾。你确變成了她一著棋子。不過她仍不想太過開罪董淑貞,否則就會連張泉都早掃了出去。哈!究竟祝秀真擺下的是什么陷阱呢?量她仍沒有殺人的膽量。看來只會誣你偷入她房里圖謀不軌,使鳳菲不得不逐你出團。”
  項少龍喜道:“那倒非常划算,若我可以离團,便可改為由你聘我做御者諸如此類等下役,那時就不用擔心會給人識破我了!”
  肖月潭失笑道:“到我那里反更危險。我船上的人大多看過你的畫像,相處久了,難保不會有人起疑。這亦是我遣走仲孫何忌等人的原因,待我改好你的容貌時,你才可和他們接触。”
  項少龍歎道:“那現在該怎辦呢?”
  肖月潭搖頭笑道:“祝秀真來來去去都不過是賊喊捉賊的招數,少龍有沒有興趣真的去玩這女人,保證滋味极佳,不會令你失望。”
  項少龍涌起刺激的沖動,旋又壓下這沖動,拒絕道:“我不習慣与沒有感情的女人歡好,更不想用這种手段征服她。而且若讓鳳菲知道我和她有關系,更不知她會怎么看我,所以此計万万不行。”
  肖月潭點頭道:“我忘了你是正人君子,既是如此,就采取威嚇手段,給這蕩婦來個下馬威好了。”
  接著低聲說出了計划。
  河風呼呼中,項少龍由艙窗鑽了出去,利用索鈞攀往上層,踏著船身突出的橫木,壁虎般往祝秀真的房間游過丟。
  幸好船壁結的冰因這兩天气候回暖溶掉了,否則縱有鉤索之助,亦非常危險。
  船上岸上均靜悄悄的,在這种天气下,誰都要躲進被窩內去。
  每逢經過代表一間房子的艙窗時,他都要俯身而過。
  此時這邊十多間艙房只有兩、三個窗子仍透出昏暗的燈火,祝秀真的閨房當然不在其中。
  最接近船頭的三間艙房,分別住了鳳菲、董淑貞和祝秀真這團內最有地位的三位女性,而云娘則在另一邊的艙房。
  由于項少龍的房間靠近艙尾,所以要攀爬好一截船身,才可到達祝秀真那扇窗子。
  房內和船艙外壁絕對是兩個不同世界,那不單是冷暖的分別,而是感覺的兩樣。
  項少龍心中好笑。
  自己就像成了武俠小說中描寫能飛檐走壁的高手;只不過非是去行俠仗義,而是為自己的命運掙扎求存。
  肖月潭對鳳菲的評語,使他對這美女生出戒心。
  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自己實在太容易相信別人說的話,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心中早定了她們內在与外表同樣美麗。最難測是婦人心,祝秀真就是眼前活生生的例子。
  他收回索鈞,再次射出,挂到上方艙頂更遠處,借力橫移,如是者重覆几趟后,來到了祝秀真的艙房外。
  房內悄無聲息。
  正要拔出匕首,挑開窗門鑽進去時,前方董淑貞房間處隱隱傳來女子的嬌呼聲。
  項少龍一陣心跳,又感好奇,不由移了過去,來到那扇窗外,貼耳細听。
  究竟誰會在董淑貞房內呢?
  一听之下,立時呆在當場。
  原來房中翻云覆雨者都是女人,可能正在最要命的時刻,兩女都叫得聲嘶力竭,极盡挑逗之能事。
  原來董淑貞不但愛男人,也愛女人。
  正要离開時,董淑貞沙啞的聲音響起道:“秀真你真好。”
  項少龍大吃一惊,怎么祝秀真竟會到了董淑貞的房間去,那在祝秀真房中的又是誰?
  云娘不是告訴肖月潭:董淑貞和祝秀真分別与張泉和沙立搭上嗎?那董淑貞該与祝秀真處于對立的位置。為何兩女又做了同性戀人呢?
  茫然不解時,祝秀真的聲音喘息著道:“這時刻還要逗人家,那家伙該快來了,這樣搞法連門響都听不到。”
  董淑貞嬌笑道:“只要听到幸月的尖叫就行了!”
  祝秀真道:“今天我才和幸月調房子,大小姐會否生疑呢?”
  董淑貞笑道:“精彩處正在這里,就算鳳菲怀疑我們在弄鬼,卻也知道沈良只是個好色的奴材。當執事沒兩天已搞三搞四,那能委以重任。而對我們更是無可奈何,沒有我們她怎能和蘭宮媛她們爭一日之短長呢。”
  祝秀真默然片晌后,低聲道:“真不明白以談先生那种身分地位的人,對沈良這奴材會這么另眼相看。”
  項少龍本想离開,聞言留下續听。
  董淑貞歎了一口气道:“這家伙确有點特別,身手又厲害得教人吃惊,若非覺得他難以收買,給他占點便宜都是值得的。”
  項少龍仍弄不清楚董淑貞要弄出這么多事來究竟為了什么?很想她自己說出來。但兩人又沉默下去,不片刻再傳出祝秀真輕輕的呻吟聲。
  項少龍沒興趣听下去,返回自己的艙房。
  肖月潭听畢后,也覺好笑,沉吟片晌后拍腿道:“我有一將計就計之法,不但可返過來害祝秀真,還可增添你的光彩。”
  項少龍連忙問計。
  肖月潭壓低聲音道:“你可揮筆寫下一信,內容當然是表示你多謝祝秀真垂青于你,可是你卻不能接受,請她見諒諸如此類。再放入那換了是幸月的房間內。如此不但可拆穿她們的詭計,還可以表現出你并非易受引誘的人。”
  項少龍苦笑道:“此計絕對行不通,舞刀弄棒是我本行,但賣文弄墨卻是另一回事了。”
  肖月潭呆了一呆,失笑逍:“我倒沒想過這方面的問題,不過只要你畫個押就成,其他由我代勞,但千万不要錯手寫了項少龍上去。”
  項少龍如釋重負,陪他笑了起來。
  次日清晨,船隊繼續航程。
  兩人在房內用過早膳,肖月潭到了船頭与眾姬湊興欣賞兩岸景色,項少龍則忙個不了,學習處理團內的事務。
  小屏儿照例從旁措點。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小屏儿態度友善了點,陪他到底艙清點沿途買來的東西時,忽然道:“你為何要給人背罪?”
  項少龍摸不著頭腦道:“背什么罪?”
  小屏儿俏臉微紅道:“昨天我听人說原來云娘找的是談先生,才知誤會了你,但為何你不辯白呢?”
  項少龍故意气她道:“你不是說談先生是不欺暗室的正人君子嗎?而且小屏姐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机會。幸好清者自清,小屏姐不會再鄙屑我了吧?”
  小屏儿大窘,岔開話題道:“為何這兩天你像是老了點,須發都有些花白了。”
  項少龍暗吃一惊,表面裝作若無其事的笑道:“有人一夜白發,我只是白了少許,已算幸連呢!”
  小屏儿知他意指因自己誤會了他,為此而苦惱得白了發鬢須髭,惊喜交集的橫了他一眼,又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儿,指點他做該打理的事。
  項少龍暗喜過關,又覺得這樣逗逗這俏妞儿,亦是人生樂事。
  午膳時,鳳菲破例召了他去陪席,幸月也有參与。
  項少龍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但當然扮作毫不知情。
  鳳菲隨口問了他接手了張泉工作的情況后,便開門見山道:“沈執事是否知道差點就給人害了呢?”
  項少龍故作愕然道:“小人不明白大小姐的話。”
  對面的幸月笑道:“我昨天因祝秀真的請求与她對調了房間,所以沈執事那封情詞并茂的信來到了我手上,這樣說沈執事明白了嗎?”
  項少龍裝出吃惊的樣子,憤然道:“原來她是布局來害我。”
  鳳菲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道:“幸好你沒有令我失望。以往無論我聘用任何人,最終都被她們勾引過去,沈執事是唯一的例外。”
  幸月贊道:“想不到沈執事還寫得一手好字!”
  項少龍坦然道:“那是我央談先生代筆的。我除了可勉強畫押外,其余的都見不得人。”
  鳳菲點頭道:“你肯坦白說出來,更是難能可貴。可是听沈執事出口成文,妙句橫生,怎會是不通文墨呢?”
  項少龍暗想那能告訴你真相。只好道:“書我倒看過几本,但卻疏于練字。”
  幸月奇道:“那沈執事必是出身于官宦之家,一般人那有机會碰到書哩?”
  項少龍面對前所未有的“身分挑戰”,要知這時代印刷術尚未發明,流行的只有人手寫的帛書和竹書,罕有珍貴。若非以前有專為權貴效力的儒者流落到民間,設館授徒,連識字都只屬權貴的專利。
  所以假若兩女問起他看過那本書,只要追問兩句,立時可拆穿自己的西洋鏡。
  惟有胡謅道:“以前我跟隨廉大將軍時,曾接触過几本書而已!”
  鳳菲倒沒有生疑,含笑道:“祝秀真這回做的只是小事一件,以后就算有人在我面前說你是非,我也不會相信。”
  幸月似乎對他頗有好感,道:“我們排演歌舞時,沈執事最好在場,好清楚人手的編排以及和我們要准備的東西,好嗎?”
  項少龍連聲應是。
  鳳菲忽然歎了一口气,蹙起了靈秀的黛眉。
  項少龍雖見慣美女,仍不得不承認她的一對秀眉非常好看。
  就像老夭爺妙手偶得的畫上去般,形如彎月,絕無半點瑕疵。
  幸月也陪著歎了一口气,低聲道:“又勾起大小姐的心事呢!今趟臨淄之行,怎都不能給三絕女和柔骨娘比下去的。”
  項少龍無話可說。
  要他和人比劍還可以,但這方面他卻完全幫不上忙來。
  看鳳菲的表情,便知她在歌舞編排上遇上難題。
  象鳳菲這种搞創作的人,自然希望能有突破。
  但那代表了向自己的過去挑戰,自然非常因難。
  鳳菲有點意興蕭條,再沒有說話。
  反是幸月談興甚濃,還特別矚他今晚記得看她們排演。
  告退后,正想返房去找肖月潭合口供,后面有人叫道:“沈良!”
  項少龍轉過身來,原來正是“穿針引線”害他的騷婢小宁。
  她由長廊另一端赶過來,大瞠道:“昨晚為何不見你來,累得小姐白等了一晚。”
  項少龍笑道:“昨晚我竟累得睡著了,請小宁姐見諒。”
  小宁忍著怒火道:“你這人真是,現在小姐惱了你呢!”
  項少龍瀟洒地聳聳肩,裝了個無奈的表情,看得小宁呆了一呆時,轉身朝往下層的木梯走去。
  小宁追上來一把扯著他衣袖道:“你怎么這樣就溜了,還不想想有什么方法可將功贖罪?”
  項少龍為免她糾纏,索性道:“其實我歡喜的是小宁姐你,不若你來陪我吧!”
  小宁顯早諳男女之事,白了他一眼道:“想我給小姐赶走嗎?唉,見你這人還不錯,讓我替你想個辦法補救吧!”項少龍不耐慎起來,低聲道:“男女間的事那能勉強。小宁姐不用為此煩惱。不若你今晚來我處吧,”
  小宁見計不得授,急道:“怎行嘛?你房內還有談先生。”
  項少龍伸手往她臉蛋捏了一把,笑道:“談先生是明白人,怎會介意?”
  言罷心中好笑的揚長去了。
  回到房中,与肖月潭說了后,兩人都感好笑。
  肖月潭又為他染須染發,正忙個不停時,有人來喚肖月潭去見鳳菲,嚇得他們手忙腳亂地把東西收好。
  項少龍正要睡午覺,出奇地張泉竟來找他,還和顏悅色,与以前判若兩人。
  坐好后,張泉正容道:“沈兄以前跟過無忌公子,不外求利求財。所以希望能与沈兄作個商量,看看有沒有法子談得攏。”
  項少龍早知他此來另有目的,淡淡道:“張兄請說!”
  張泉歎了一口气道:“當初我聘沈兄當御者,确是另有居心。但這亦很難怪我。這個職位你以為容易擔當嗎?到了臨淄沈兄就知道味儿。那些公卿大臣根本只杷我們這种人視作奴材。一不小心立要惹禍。他們在大小姐處受了气后,就遷怒于我們。但假若沈兄肯合作,我自然會像兄弟班的在旁照顧,說到底我都當了近兩年的正執事。”
  項少龍心中暗笑,道:“張兄有話請直說。”
  張泉眼睛轉了几轉,才湊近道:“沈兄与我合作還有一大好處,就是可享盡艷福,除了只有几個碰不得外,連二小姐我都可為你穿針引線。”
  項少龍故作惊奇道:“張兄莫要逗我了。”
  張泉忙誓神劈愿保證沒有吹牛皮,然后道:“只要沈兄肯依我之言,我可以先給你五錠金子,事成后再給你十錠。”
  項少龍心中一震。
  十五錠金子可不是少數目,足夠揮霍數年,張泉何來這等財力。
  想到這里,已猜到他是被對鳳菲有野心又財雄勢大的人收買了。
第三章 古代歌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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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見他說話兜兜轉轉,卻仍未入正題,知他是想要自己先表態,始肯把來意說出來,歎了一口气道:“我的确很想賺這筆錢,更不想与張兄成為仇敵,可是大小姐對我有知遇之恩,我怎能反過來害她呢?”
  這番話說得很婉轉。但卻擺明車馬不會与張泉同流合污。
  張泉奸笑道:“沈兄誤會了!我怎會害大小姐?雖然因給她降職煩惱了一陣子,但想想終是自己行差踏錯在先,沒有可抱怨的。”
  項少龍大訝道:“那張兄究竟要我干什么呢?照計若我做得來的,張兄你不亦可辦到嗎?那用將黃澄澄的金子硬塞進我的私囊里?。
  張泉湊近低聲道:“你可知小屏曾暗下對人說歡喜上你?”
  項少龍皺眉道:“那有什么關系,不過我才不相信她會這么對人說。”
  張泉笑道:“她當然不會直接說出來。但卻愛和人談論你,以她的性格。這已表明她對你很有意思了。”
  項少龍大感頭痛。
  在現今的情況下,他絕不能沾惹感情上的事。而自己對女孩子又特別容切心軟。糾纏不清時只是自招煩惱。心中暗自警惕,口上應道:“張兄不用說下去了。若是要利用小屏姐來達到目的。我更不會干。這樣好嗎?我設法求大小姐把你升回原職,而我則退居副手之位。大家和和气气,豈非胜過終日爭爭斗斗。”
  張泉見他神情決絕,露出不悅神色道:“沈兄太天真了,你以為大小姐給你坐上我的位于是因為看得起你嗎?她只是拿你作替死鬼吧!其實她暗里已有意中人,臨淄之行后就會与他退隱于密,雙宿雙栖,若我估計不錯,她會裝作看上了你,好轉移其他人的注意。那時你死了都要做只糊涂鬼呢。”
  項少龍愕然道:“那人是誰?”
  張泉歎道:“若我知那人是誰,就不用來求你,除了小屏儿外。沒有人知道風菲的事。”
  項少龍對鳳菲的好感又再打了個折扣。
  因張泉這番話合情合理。
  鳳菲乃絕頂聰明的人,怎會認為自己有能力將她安然帶离臨淄,卻偏要這么說。分明是要激起自己男性保護女性的英雄气,而事實上,她暗中已定下了退隱的計划。
  而張泉卻是被某人收買,要來破坏她的大計,好暗下把她收進私房。就算得不到她的心,也要得到她的人。
  像鳳菲這种絕色尤物,乃人人爭奪的對象。雖誰都不敢明刀明槍來強占,但暗里卻施盡法寶。
  形勢确是非常微妙。
  而不幸地自己卻給卷進了這漩渦里去。
  張泉還以為他意動。從怀里掏出錢袋,傾出五錠黃金。伸手搭上他肩頭親切地道:“我背后的人在齊國無論身份地位,均非同小可。沈兄只要為他好好辦事。說不定可獲一官半職。而且他對大小姐一片痴心。只會令她享盡榮華富貴,說起來找們還是為人小姐做好事呢。”
  項少龍怎會信他。
  不過換了他自己是張泉,亦會謊稱后面的靠山是齊國的權貴,因為那才有威懾之力。
  項少龍淡淡道:“讓我弄清楚情況。才作決定。這些金子張兄先收起來。唉!
  你怎都該給我一點考慮的時間嘛。”張泉見他神情堅決,點頭道:“好吧:但到臨消時,你必須給我一個肯定的答复。”
  張泉离開后,項少龍仍在發怔。
  鳳菲真的拿自己來作替死鬼嗎?
  有她那高貴閒雅的美麗外表。實很難使人相信暗里她是那么卑鄙。
  起始時他還以為張泉只是董淑貞的走狗,但剛才听他的語气卻又不似是如此。
  否則沒有理由一方千方百計要赶走他,而另一方卻收買他。
  想得糊涂時。肖月潭回來了。
  听項少龍說畢張泉的事后,肖月潭皺眉道:“我倒沒想到鳳菲的退隱會生出這么大的問題。還好像有人不惜巧取豪奪,也要獨得美人歸,不過張泉的話亦非沒有道理。因為鳳菲備受各國王侯公卿尊重,只要她肯開口,保能肯作護花者大不乏人。但偏要這么伸秘兮兮的,可見她該是另有見不得光的意中人,而此人更是身分低微。若給人知道他得到了鳳菲,立生橫禍。”
  項少龍知他比自己更消楚權貴的心態。問道:“那鳳菲是否真的那么卑鄙要用我作替死鬼呢?”
  肖月潭笑道:“靜觀其變就什么都可一清一楚。少龍你也非是好欺的。誰不玩手段,我們便陪他們玩一會好了。”
  項少龍啞然失笑。
  事前那想得到一個小小的歌舞伎團中,亦會牽涉到這么复雜的斗爭?
  見到歌舞伎團的排演,項少龍才明白到詩、歌,樂、舞是渾成一体的,以往他看歌舞,不是漫不經心。就是注意力只集中到最美麗的台柱身上,少有像這刻般身歷其境的全神欣賞。
  只是云娘率領那隊近三十人的樂師隊便夠好看。
  云娘負責的編鐘由大至小共八件,代表原始的八音,挂起來占了艙廳五分一的空間,而她敲鐘的姿勢更充滿令人眩迷的曼妙姿態和舞蹈的感覺,難怪能如此令鳳菲器重。
  不由想到鳳菲會再私下告訴她舞伎團解散的事,因為看她對肖月潭投怀送抱的情況,可能正是她在替自己找尋好歸宿,人的年紀大了,總會變得更實際。換了自己是她,也會挑“有成就”的肖月潭而不會揀“落泊”的自己。
  大廳充盈舊由石臀、編鐘、陶損、鏞、饒、鈴、銅鼓等組成的和諧樂整。溫柔敦厚,絕不會使人生出嘈雜的感覺。
  幸川、祝秀真等十個歌姬隨樂起舞。
  鳳菲和董淑貞則立在一旁,觀看眾伎舞姿,不時交頭接耳的研究。在外表看絕不知兩者正勾心斗角。
  其他婢子負起為各女換衣遞茶。各有各忙,平添不少熱鬧。
  今趟鳳菲并沒有邀肖月潭來給意見,所以項少龍只好獨自作個旁觀音。
  幸好只是眾姬已是可使他飽餐秀色,目不暇給。
  尤其幸月許多時不忘向他拋來兩記媚眼,使他并不覺得被冷落。
  祝秀真卻擺出仍在惱他的樣子,只狠狠瞪了他一眼后,就沒有再看他。
  忽地一把冷冰冰的聲音在旁響起道:“你在看誰?”
  項少龍愕然望去,只見仍是一身男裝的小屏儿繃著粉臉瞪著自己,臉色不善,呆了一呆,才懂得答道:“當然是在看排舞呢!”
  小屏儿晒逍:“我看你只是在瞪著小姐吧。”
  項少龍暗忖關你的鳥事。但表面只好忍气吞聲道:“小屏姐不覺的舞姿特別好看嗎?”
  小屏儿跺足道:“你分明對她別有居心,才會看得那么入神。”
  項少龍听她口气妒意十足,而自己卻仍是与她沒有半點感情關系,不禁心生反感。故意气她道:“見色起心,人之常情。若月小姐在大庭廣眾前表演,小屏姐豈非要向數百人逐個去罵嗎?”
  小屏儿俏臉儿刷地脹紅,負气走了。項少龍頗有如釋重負的感覺。此女任性善妒,橫蠻無理,還是不惹她為妙。
  此時鳳菲招手喚他過去,問道:“沈管事覺得這首新編的舞樂還可以嗎?”
  董淑貞的目光落到他臉上,灼灼注視。雖明知此女非是善女。但既知她是可采摘的花朵。又听過她放浪時的呼聲,現在于触手可及的距离看她的隆胸細腰,不由泛起非常刺激的感覺。項少龍干咳聲道:“我對音律實不在行,不過仍覺非常悅耳。云娘的編鐘更是清脆嘹亮,像統帥般駕御全軍。”
  董淑貞媚笑道:“沈執事還說不懂音律。只這兩句使點出樂隊的重心,編鐘的金百之聲是固定的清音,負起音准和校音的重要任務。無論引序收曲,均少不了它們,而在琴、瑟、管、簫等絲竹之樂演奏主旋律為歌者伴奏時。鐘音更有點晴之效,滔染出整個气氛來。”
  項少龍儿她對自己眉目傳情,雖明知她弄虛作假,仍有點受寵若惊,只好唯唯諾諾的作洗耳恭听狀。
  嗅著兩女迷人的幽香,置身于這鶯燕滿堂的脂粉國。于這艘古代的大船上,漫航于冬夜的長河中,誰能不感動心。
  鳳菲出奇溫柔地道:“詩言其志。舞動其容,歌詠其聲,三者渾為体,組成此特為齊王賀壽的仙鳳來朝,可惜我的主曲遇上了點困難,只希望能在壽宴前完成,否則就大為遜色了。”
  董淑貞的美目掠過奇怪的神色,項少龍雖心中訝异,卻無從把握她心中所想。
  項少龍目光回到正在歌舞中幸月等諸女身上。隨口道:“是否每節舞蹈都會有不同的曲詞,表達不同的情節。最后才以主曲帶起高潮,合成一個完整小故事呢?”
  鳳菲和董淑貞不能控制地嬌軀劇顫,兩對美目异采瀝瀝,不能相信的杏目圓瞪的看他。
  項少龍感到有异,回頭看到她們的表情,大感尷尬道:“小人只是隨口亂說,兩位小姐万勿放在心上。”
  兩人仍未能作聲。
  今趟輪到項少龍心中一震。恍然而悟。
  對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以歌舞表達某一情節或故事,是所有歌劇的常用手法,沒啥半點稀奇。
  但在這戰國的時代里,從韶樂脫胎出來的樂舞,仍保留在原始祭舞的形式,并不著重“劇情”。那要到宋元時才成熟。
  所以這番話對風菲自然可說是石破天惊之語了。
  鳳菲動人的酥胸急劇地起伏了几下,才吁出一口气道:“唉!沈良你不是個特別的人。”
  董淑貞道:“這想法不但特別,還非常新鮮,大小姐可用作考慮。”
  鳳菲那對能勾人魂魄的美目閃著動人的光彩。目光在項少龍臉上留連片刻后,香唇輕吐道:“淑貞你也想想看,我想回房休息一會。”
  言罷逕自去了,項少龍不知所措中。董淑貞靠近的酥胸差點碰上他的手臂。才低聲道:“從沒有人能令鳳菲如此動容的,沈良你是第一人。”項少龍不好意思道:“二小姐不要損我。”
  董淑貞笑臉如花。以腳尖輕松地撐高嬌体,湊到他耳旁道:“人家也都為你動心呢。”說完還吹了一口气到他耳內去。
  項少龍明知她在色誘自己,以遂其某一不可告人的目標,但仍泛起想碰碰她的沖動。忙壓下這誘人的想法,苦笑道:“二小姐勿要如此:不太好的。”
  董淑貞嫣然一笑,挪開了少許。白他一眼道:“有空可到人家房中來,那時只有我們兩個人,不是可放心交談嗎?”
  項少龍心想那豈非是“送羊入虎口”。要墮進你的色欲陷阱。
  口上答道:“小人不敢,更恐大小姐會怪責。”
  董淑貞甜笑道:“你的拳頭那么硬,想不到膽子卻這么小,大小姐怎會管我的事呢?唔,你不是對大小姐生出妄想吧?”
  項少龍一怔道:“二小姐說笑了,小人只是下人身分,怎敢生出癩蛤蟆吃天鵝肉這种非份之想。”
  董淑貞嬌軀一顛道:“蛤蟆吃天鵝,這种形容的語句你是怎么想出來的。”
  項少龍這才知此兩俚語這時仍未被發明,尷尬道:“只是隨口說來吧了。”
  董淑貞像首次認識他般用神打量他,好一會才道:“你這人每有惊人之語句。
  但又發人深省,這般人材,埋沒了實在可惜,沈良你究竟有沒有為自己將來的前途若想過?”
  此時樂聲攸止,眾姬停下來嬉笑,等候董淑貞的指示。
  只有幸月立在一旁。帶點妒意的在瞧兩人親密地交談。
  小屏儿則不知到哪里去了。
  項少龍只好道:“小人能當上執事之職,已心滿意足,啊!她們在等候二小姐的指示了呢。”
  董淑貞低聲道:“告訴你一個秘密,這歌伎團很快便要解散。知情者無不在為自己找尋后路歸宿,像我這种不想淪為貴族姬妾的更是煩惱。沈良你若有志向,便來找人家談談吧。”又伸手捏了他的手臂,輕笑道:“你真壯健。”
  這才含笑到了眾姬處。
  項少龍不敢看幸月的反應,匆匆走了。
  回房途中,他首次對董淑貞生出了同情之心。
  她或者只是忠于藝術的人,不希望這么年青就失去了這時代女性唯一可享有的事業。
  在某一程度上,鳳菲是相當自私,她只為自己打算。若她如張泉所說,是找自己做替死鬼好轉移其他人的注意力,就更不可原諒。
  假若有個方法可使董淑貞成為鳳菲的接班人,而鳳菲則可安然做她的歸家娘,那豈非皆大歡喜。這是很難辦到,但卻非沒有可能辦到,問題仍在鳳菲處。
  回到房中,肖月潭配合新的染料,為他動手易容。項少龍告訴了他小屏儿差點看破他改裝的事。后者笑道:保證沒人可看出破綻,最妙是你瘦了至少十斤,連眼形都改變了,不要吃那么多東西,若養胖了反為不好。
  項少龍苦笑道:“我很有節制的了。但現在頭痛的是小屏看上我,董淑貞更對我拋眉弄眼,你說該怎辦?”
  肖月潭笑道:“項少龍畢竟是項少龍,你既能使紀才女為你傾心,其他鶯鶯燕燕不為你顛倒才怪。嘿!給你看一樣東西。”
  項少龍朝他撐開的手掌有去,見到一顆似是某硬果物堅硬的核心,大小如指頭,奇道:“這是什么?”
  肖月潭道:“這是什么不打緊,只要你放到舌底下說話,便可把話气聲調改變過來,完全不似項少龍。”
  項少龍皺眉道:“若讓鳳菲她們听到。豈不非常古怪?”
  肖月潭道:“你還以為自己是以前的身分嗎?當鳳菲和外人交談時。你在場的机會是絕無僅有,且縱在場亦沒有插口的資格。當遇上熟人時。先把果核往口一塞。便可保證瞞過任何人。”
  對肖月潭的周身法寶項少龍早見怪不怪。接過果核依指示放在舌底,在肖月潭指點下“牙牙學語”起來。果然連音質都變了點。
  肖月潭听得連連失笑時,敲門聲響,忙去開門。
  項少龍見肖月潭似給人扯出門外,正大惑不解,肖月潭回到他身旁低聲道:“今晚我到云娘房里風流他一晚,你若要解寂寞,可把幸月等其中一人弄來。幸月的功夫如何我不曉得,卻可保證董淑貞在榻上是精彩絕倫,好自為之吧。”房門關上后,項少龍只有苦笑。
  旅途寂寞,有個美女陪寢日是人生樂事。不過他卻過不“自己”這一關,呆坐了一會后,他收抬心情,鑽入被窩睡覺。現在他最大的樂趣,就是到夢里去會嬌妾愛儿。快要睡著時,他忽地惊醒過來。耳內向起關門的輕響。項少龍探手到席旁握上血浪的把手。香風隨來,一個火辣辣的動人恫体鑽進他被內,八爪魚般將他纏個結實。
第四章 泥足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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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項少龍休息了一會,神經松弛過來,感官特別敏銳,更加上連對方是董淑貞、幸月、祝秀真,甚至較少可能的小屏儿都弄不清楚,那种剌澈确是難以抗拒。
  費了狠大的定力,他才閃脫了她的香唇,揍到她耳旁道:“你是誰?”
  那女子嬌喘鈿鉑道:“你有很多女儿家這樣來找你嗎?”
  項少龍仍認不出她蓄意改變了的聲音,笑道:“恰恰相反,假若以前有女孩子這么來過,我便會誤把你當作是她呢!還何用問你是誰呢?”
  女子用力摟著他的腰,把俏臉埋到他胸膛上,以蚊納般聲音道:“但也可能是你有很多女人,所以一時分不辦清是誰來相就。”
  項少龍已可肯定此女純非小屏儿或幸月,因為前者正生自己的气,而后者則該知自己“守身如玉”,不受引誘。
  順手在她身上摸了几把,低笑道:“若是如此,我便應在你鑽入被內時立即以手認人,不用問你了。”
  女子睜唔作聲,似是頗為情動。
  項少龍按捺不住,一個翻身,半抱半壓地把她摟個結實,同時探手到席旁的小几上拿火折。
  女子嬌吟一聲,把他的手扯了回來,瞠道:“你難這不怕人難堪嗎?現在那是點燈的時候?來吧!”
  只要有點星光,項少龍也可勉強看到她的臉貌輪廓,但在這烏云滿天之夜,又在船艙被窩之內,使他睜目如盲。
  但偏是這种情況,特別使他容易燃起情欲之火。
  尤其想到她是董淑貞、祝秀真又或小宁儿三女之一,無不是嫵視媚行的惹火尤物,一顰一笑,都使人欲醉。這种至為刺激的感覺,更使他難抵肉誘。
  幸而隔著几重衣物,否則可能已把持不住。
  項少龍隱隱覺得假若這樣占有對方,只代表了自己与其他好色的男人毫無分別,是某一种形式的投降。
  所以對方在怀內的扭動廝磨雖帶來強烈的誘惑,而自己亦起了生理上的反應,仍壓下狂升的欲火,上身仰起一點,故意騙她道:“我知道你是誰了?”
  体下的女人嬌軀微顫,道:“我是誰呢?”
  憑她震惊的微妙反應,便知她以為自己是不能猜中她是誰的。
  這么說她便不該是董淑貞又或祝秀真,因為兩女對他早有撩逗,一再暗示會獻身相就,不該有這种信心。
  一個令他大吃一惊的想法涌上心頭,駭然道:“大小姐?”
  女子頓時靜了下來,噓气如蘭地柔聲道:“正是鳳菲,你不歡喜嗎?”
  項少龍一陣傷心,欲火消退,暗忖張泉說得不錯,她只是找自己作替死鬼,所以才這么紆尊陣貴的來獻身給他這個下人。
  若非如此,又怎能使得他自認為是她的情郎呢。
  一直以來他心目中的鳳菲都是高不可攀,這么一來,自然在他心中大為貶值了。
  項少龍冷然道:“大小姐為何要這樣做?”
  女子以帶點哀求的語气輕輕道:“不要問這問那好嗎?好好的疼人家吧。”
  項少龍忽然松了一口气,如釋重負道:“原來你并非大小姐,而是小屏姐。”
  若非她仍不敢以平常的聲音說話,他可能會繼續猜錯下去。
  小屏儿回复了正常的聲音語調,嬌吟一聲,香唇再湊了上來,熱烈地吻他。
  項少龍以一半的心神駕輕就熟的應付著,另一半的心神卻在盤算思量。
  照理小屏儿應該与主子鳳菲共進退,換句話說她無需要像幸月等有急尋歸宿的要求。
  但她現在把自尊拋到一旁,來向自己投怀送抱,一是她真的對自己情不自禁,而更有可能是奉鳳菲之命而來犧牲色相,好控制和駕馭他項少龍。
  這想法非是沒有根据。,
  雖然他仍把握不到鳳菲的退隱大計,更弄不清楚為仆么定要使自己變成替死鬼,但肯定一點是鳳菲一直以謊言來騙他。
  鳳菲沒有理由將她的前途幸福擺到他這陌生人手上去。
  “啪!”
  火折把油燈點亮了起來。
  小屏儿抗議的“嗯”了兩聲,星眸半閉,不堪燈火的刺激,好一會才睜開美目。
  項少龍仰起上身,仔細打量這換回女裝,秀發披散枕上的美女,惊覺她的艷色實不遜于董淑貞諸女,只是平時被她的男裝和不假辭色的模樣瞞過了。
  兩人目光相触。
  小屏儿泛起既羞且喜的表情,灼熱的眼神里隱含某种令人難解的迷悵。
  項少龍心中暗歎,更堅定了自己的怀疑。
  低頭吻了她兩片朱唇,柔聲道:“你是否第一趟和男人親嘴?”
  小屏儿赧然點頭。
  項少龍咬牙強忍肉体緊貼廝磨所帶來的挑逗,冷冷地道:“是大小姐要你這么做嗎?”
  小屏儿立時杏目圓睜,吃了一惊,好一會才方寸大亂的答道:“你怎會這么想的?”
  只從她的反應,項少龍立知自己的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
  若她只是因自己情不自禁來向他投怀送抱,听他這么說,自然大受傷害,不是大怒而去,就是一副含冤受屈的可怜樣儿。
  像現在般反應,只表示她确心中有鬼,故出言反駁,希望能瞞過他。
  項少龍這數年來差不多每天都在斗事中度過,這么一個年青女孩自遠不是他的對手。
  項少龍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瞧她。
  一滴清淚由眼角瀉下,沿著嬌白粉嫩的瞼蛋,滑到枕上去。
  小屏儿別過俏瞼,避開他無情的目光,神志崩潰了的默默洒淚抽泣,悲切道:“你不歡喜我?”
  項少龍睡到她側旁,舉袖為她拭淚,淡淡道:“其實我該早猜到是小屏姐,換了是其他人,在鑽入我的被窩前,是該懂得先脫掉衣服的。”
  小屏儿停止了抽泣,無助地道:“你這人真厲害,人家投降了,行嗎?”
  項少龍心中一軟。
  自己是否太殘忍呢?
  竟以這樣的手段對付如此嬌痴可愛的一個少女,而她只不過是盡忠于主子。
  為了緩和她的情緒,項少龍遂道:“你這樣根好看啊,為何整天要以男裝示人呢?”
  小屏儿凄然道:“若我常以色相示人,現在你怀內的就不會是完璧之軀了。”
  項少龍感到這句話內所包含的無限辛酸,心中暗歎,道:“那你惡兮兮的樣子也是裝出來唬人的了。”
  小屏儿露出一絲笑意,秀目閃亮道:“開頭是裝的,但慢慢就習慣了。唉!你有點像另一個人。”
  項少龍生出輕微妒意,道:“那是你的情郎嗎?”
  小屏儿有點不滿地道:“你想到哪里去了!那人我只見過一面,不過也像你般最懂咄咄迫人,眼睛像是可看進人心內去那樣。小姐對那人印象也很深呢!”
  這回輪到項少龍嚇了一跳,知她說的正是自己,那敢再問下去。
  小屏儿赧然道:“剛才你抱得人家很舒服,原來男女間的滋味是這樣的,難怪云娘要找談先生到她房內去了。”
  項少龍失笑道:“小屏姐今年貴庚?”
  小屏儿含羞道:“足十七呢!十五歲時就鬻身給大小姐了。”
  項少龍硬著心腸緊迫道:“大小姐為何要你這么做?”
  小屏儿凄然道:“不要迫人家好嗎?小屏儿現在矛盾死了。唉!我該怎么樣才好呢?”
  項少龍半扶半抱的讓她坐起來,貼著她耳珠柔聲道:“可能怎么樣呢?
  老實的回去告訴大小姐,她的机謀已給我識破,這個他奶奶的什么正執事我不想干了。”
  說到最后一句話,他像放下了心頭大石。那确是他難以胜任的工作,而且風險太大了。
  小屏儿駭然道:“那怎么行?”
  項少龍溫柔的愛撫她動人的玉背粉頸,微笑道:“你把這番話回去向小姐直說就可以,其他都不用你來煩心。”
  小屏儿顯是非常沉醉于他的撫摸,夢囈般顫聲道:“你怎能知道是小姐差使我來的呢?”
  項少龍坦然道:“因為那根本不像你一向的作風。”
  小屏儿像變了另外一個人似的,不依道:“但人家的确有點喜歡你嘛。”
  項少龍失笑道:“你也說只是有點歡喜了!來,乖乖的回去,我不想在你是奉命的情況下得到你。”
  小屏儿“嚶嚀”一聲,投入他怀里,心顫神迷的道:“小姐說得不錯,你是個很特別的人,与其他男人都不同。”
  項少龍滿怀軟玉溫香,不禁又激起欲焰,吃了一惊,暗知絕不可神迷失守,否則就不能辭去執事之職,半強迫地把她抱了起來,送到門口。
  小屏儿忽然大膽地伸展雙臂,摟著他脖子,獻上熱吻。
  纏綿一番后,小屏儿才帶著幽怨得可把他的心絞碎的眼神,依依不舍的离開。
  項少龍下了門閂,強迫自己什么都不想,倒頭大睡。
  天明時,肖月潭神態舒暢的回來,听到他昨晚的艷遇,大訝小屏儿的行為,點頭道:“你想給鳳菲辭退不失為明智之舉,這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我始終不明白她為何這樣做。咦!”
  項少龍見他一臉惊容,嚇了一跳道:“什么事?”
  肖月潭變色道:“你說云娘昨夜來找我,是否也是出于鳳菲的指示,否則小屏儿怎知我到了云娘處。”
  項少龍舒了一口气道:“不要嚇小弟了好嗎?現在我是惊弓之鳥,就算是那樣!也不值大惊小怪。”
  肖月潭啞然失笑道:“因為倘若如此,云娘的話就不很可靠,我從她處得到的便可能是假消息。”
  項少龍憑窗外望,道:“管得他是真是假,總之我是不干的了。”
  “咯咯!”
  肖月潭道:“譙?”
  小屏儿的聲音在門外應道:“談先生早安,大小姐召見沈執事。”
  項少龍与肖月潭交換了個眼色,才推門出去。
  小屏儿避開他的目光,領路朝長廊一端走去。
  她不但回复了男裝,且緊蹦俏臉,似乎昨晚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項少龍很想逗她兩句,但知這只是自尋煩惱,遂壓下這股沖動。
  項少龍尚是首次踏足鳳菲在船上的閨房,那比項少龍的房子大了一倍,分前后兩進,被一道垂帘隔著,外面是個小廳的擺設。
  鳳菲當然不會在秀榻上等他,這時她側臥在一張舖著獸皮的臥几,上身斜倚軟墊,頭發有點剛醒來的凌亂,玉臉朱歷,透出一股誘人的嬌慵美態,看得項少龍怔了半晌,才懂施禮。
  暗忖難怪美女真可傾國傾城了。
  像她這种絕色,這時代以女人為私產的權貴誰不想据為己有,不你爭我奪才是怪事。
  小屏儿關門退出房外。
  鳳菲容色平靜,指指身旁一張小席道:“請坐!,”
  項少龍見她毫無慍色,摸不善頭腦的坐下來,鼻內立時充盈由她身体傳來的雅淡幽香。
  鳳菲微微一笑道:“小屏儿絕非你的對手,否則怎會被你几句詐語就露出破綻來?”
  項少龍想不到她如此坦白直接,立感不易招架,干咳兩聲道:“我可否說句真心話呢?”
  鳳菲淡淡道:“若是要辭職不干,就最好不要說!”
  項少龍有點手足無措,但又大惑不解道:“小姐留我還有什么意思?”
  鳳菲眸子一轉,道:“昨天張泉找你說話,是否想收買你?”
  項少龍苦笑道:“不用我銳,你也該知他是想怎樣了。我真不明白為何要把他留下,將他和沙立一起逐走,不是更干淨利索嗎?”
  鳳菲嫣然一笑,鳳目生輝的柔聲道:“讓我們一宗一宗的來說,現在我只有兩個愿望,你想听嗎?”
  項少龍收攝心神,沉聲道:“若是小姐的秘密,最好不要說出來。”
  鳳菲不以為忤,笑意盈盈道:“你不但是個特別的人,還是個非常古怪的人。我所認識的入中,即管是所謂淡薄名利的君子,他所以能自鳴清高,皆有本身的條件,例如不愁衣食,生活丰足等,可是你這人連御者的微薄酬勞都不肯放過,但偏又擺出毫不在乎,不怕餓死的樣子。沈良你來告訴我是什么一回事好嗎?”
  項少龍暗暗心惊,知道自己因心切离開,露出破綻,引起了這狡猾美女的疑心,忙補救道:“唉!這正是我的性格使然。既不肯低聲下气求人,更不愿被人像呆子般奉著鼻子走。哈!大不了便餓死街頭,我才不在乎呢。”
  鳳菲細看了他好半晌,似乎要從他的神色觀察他說話的真假,片刻后才道:“只看你現在的坐姿神態,便知你不是慣于屈居人下的人,不如你坦白告訴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好了?”
  項少龍心中狂跳,知她可能有點疑心自己就是“項少龍”,但又未敢肯定,最主要原因是張泉确是通過魏人的官辦馬廄聘他回來的,這可是鐵般的“事實”。
  他知道此刻絕不可露出絲毫猶豫之態,皺眉道:“小人不是早告訴了太小姐嗎?坦白說吧!我之所以生出去意,是怕小命不保。以前我還以為大小姐會在背后撐我的腰。到昨晚才知大小姐是同一個模樣般像其他人對我暗使手段,小人能不心寒?”
  鳳菲不悅道:“誰對你使手段,人家只因你達成了鳳菲第一個愿望,可編出壓倒兩個大對頭的歌舞,才使小屏儿去陪你一晚,好解你寂寞,同時更怕你受不住董淑貞引誘,對我倒戈相向。但你卻不識好人心。”
  項少龍怕愈說愈露出自己是項少龍的破綻,不敢辯駁,苦笑道:“那我是誤會了!”
  鳳菲柔聲道:“當然是誤會。但我絕不會強迫小屏儿去做不甘愿的事,我也希望能替她尋個好歸宿。”
  項少龍記起自己的下人身分,還有什么好說的。
  鳳菲淡淡道:“只要你助我安离臨淄,我不但可予你一世無憂的丰厚報酬,還可把小屏儿許你。”
  項少龍不解道:“你以后不用她侍候嗎?”
  鳳兼美目掠過凄迷之色,道:“誰會想一世都當婢仆奴材呢?唉!你好像對小屏儿看不上眼,真不明白你的心態。”
  項少龍道:“像小屏姐這么標致的女孩子,沒有男人會不動心。不過追求是男儿的功業,暫不宜有家室的牽累,望大小姐体諒。”
  鳳菲白了他一眼道:“又是個不知戰爭可怕的人,這樣吧!事成后我就給你一封荐書,你要在哪里得到個晉身的机會都沒有問題。至于將來能否立得功業,就要看你的本性和造化了。”
  項少龍還有什么好說的,只好裝出千恩万謝的樣子走了。
  离去時靈机一触,想起當年肖月潭的詐死脫身,心想說不定肖月潭可調配出像“殉情記”里茱麗葉所吞服能令人假死之藥,那就可以脫身。
  想到這里,登時燃起希望,腳步也輕松起來。
第五章 欲离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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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不了兩步,前方一扇門“伊丫”聲中掩開,祝秀真以舞蹈的曼妙姿態,蓮步輕搖的走出來,攔住了項少龍的去路,眼神既幽怨,似乞怜的道:“沈執事有空嗎?”
  項少龍當然不會蠢得相信這些歌姬的任何表情,蓋因她們都是演戲的第一流專家。
  不過縱使董淑貞和祝秀真曾布局害他,現在比較弄清楚是什么一回事后,他對她們不但沒有怨恨,還探感怜惜。
  說到底,她們都是在這男權當道的社會追求自己理想而掙扎求存的女子,雖然手段太過份,但亦只是迫不得已。
  只恨自己身為東方各國的頭號公敵,自顧不暇,縱想幫她們亦是有心無力。
  這刻他想到的只是如何脫身,不用卷入這牽涉到多方面的漩渦里。
  他尚未來得及回答,祝秀真已扯著他衣袖,硬把他拉進房內去。
  忽然間,項少龍清楚感到自己成了舞伎團內分別以鳳菲和董淑貞為首的兩大派系間斗爭的關鍵。
  無論鳳菲想脫身退隱,又或董淑貞要繼承鳳菲的位置,均須通過他這掌管一切的“下人”去部署安排。
  而他更是對外接触的橋梁。
  他現時的角色有點像二十一世紀超級巨星的經理人,又或劇團的經理。
  若沒有他的合作,鳳菲和董淑貞便無牙無爪什么花樣都變不出來。以前張泉和沙立得以親董淑貞和祝秀真的香澤,原因正在于此。
  豈知給鳳菲利用張泉和沙立間的斗爭,連消帶打地一下粉碎了董淑貞和祝秀真的优勢,把這最重要的職位交到他項少龍的身上去。
  這時他已有點明白為何鳳菲肯把張泉留下來,其實此乃非常厲害的一著棋。
  因為張泉与董淑貞既有曖昧關系,這使董淑貞很難當著張泉的眼前明目張膽的來勾引項少龍,唯一方法只有聯合張泉來迫走他、那自然會迫得項少龍更靠攏鳳菲。
  假設董淑貞真的撇掉張泉,后者走投無路下,說不定反會向鳳菲投降,出賣董淑貞的計划和秘密。
  至于祝秀真本是倚仗沙立,沙立一去,遂變得孤立無援,只好投向董淑貞,任她擺布。可是只要她再有憑恃,可能又會与董淑貞爭奪繼承者的位置。
  不過可能連鳳菲、董淑貞和祝秀真都不知這的是張泉早被人收買,正密謀不軌。
  目下的形勢是鳳菲籠絡不了他,董淑貞想陷害他又告失敗,張泉當然更不能打動他,一時成膠著之局。
  最可笑是他一心只想脫身。
  如此錯綜复雜的關系,電光般掠過他腦際時,祝秀真關上房門,轉身把他摟個結實,悄臉埋入他胸膛里,情深款款的道:“你怎可對秀真如此無情?”
  項少龍清楚感到她動人肉体高度的誘惑力,心中泛起怜意。雖明知她是虛情假意,亦生出同情之心。
  他沒有反擁她,亦沒有把她推開,只是昂然站著,淡淡道:“秀真小姐不須如此,有什么吩咐,盡管說好了。”
  祝秀真仰起俏臉,竟已梨花帶雨,凄然道:“我很害怕!”
  項少龍想不到她有此一招,心中一軟道:“秀真小姐!”
  祝秀真把俏臉埋在他比一般人寬闊得多的胸膛上,悲切地哭了起來,把他襟頭全染濕了。
  項少籠慌了于腳的連哄帶勸,扶到她在席上坐下,任她摟緊脖子坐入怀中,又為她拭掉熱淚,她才止泣收聲,只間中香肩抽搐一下。
  他几可肯定她是戲假情真。
  這情當然不是愛他之情,而是對己身命運茫然的惊恐之情。
  祝秀真凄然道:“你該知大小姐已准備解散舞伎團,且准備把我們送人套交情,好使自己可以安然脫身。”
  項少龍愕然道:“竟有此事?”
  祝秀真道:“此事絕對不假,以前團內有好几位姊妹,离團嫁入豪門后,遭遇都很凄慘,有人活生生給大娘打死,有人因主子丟官抄家成為官伎。倘若只是遭受冷落已是很幸運的。秀真情愿死去好了。這樣的活罪太難受。”
  項少龍皺眉道:“你們都是大小姐買回來的嗎?”
  祝秀真凄然點頭,悲切道:“不要看她表面待我們這么好,只因我們還有利用价值,可助她博得天下第一名妓的美名。事實上她只會為自己打算,而我們則是她的工具。”
  項少龍知她六神無主,才會如此傾欣心內的恐懼。心中暗歎這時代女的悲涼地位,但亦感有心無力,道:“你這么坦白,不怕我向大小姐出賣你嗎?”
  祝秀真苦笑道:“什么男人我沒見過,你是那种天生正義的人,開始時人家看錯了你,但現在再不會犯這錯誤,所以只好厚顏求你。”又歎道:“我們這些小女子對團外的事一無所知,离團后寸步難行,只能任人擺布。”
  項少龍道:“可是你終要嫁人啊!”
  祝秀真在他怀里仰起猶帶淚漬的俏臉,輕輕道:“最好當然是不用嫁人,我們人人都有積蓄,足可一世衣食無憂,但卻須人為我們做得妥善安排,現在沙立給大小姐赶走了,只好求你。”旋即垂頭赧然道:“就算要嫁人,都不希望被對方知道自己當過歌舞姬,秀真宁作窮家子的正室,死不作豪門的鱔妾賤婢。”
  項少籠心中恍然,這正是關鍵所在。
  歌伎團內有野心者如董淑貞,目的是要取鳳菲而代之,沒野心的如祝秀真,則希望能憑這些年來的床頭金,過點自己選擇的理想生活。
  無論何种目的,都是想獨立自主,把命運盡量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首次認真考慮縱使可輕易脫身,是否能狠心离開,置她們不顧?最佳選擇是安排她們到秦國安身立命,一來那處不會直接受刻戰爭的蹂躪,更重要是他只要說一句話便沒人敢欺負她們。
  這群姿色出眾的姜女,若愿意的話,他還可為她們安排好歸宿。
  問題是他眼前自身難保,團內又明爭暗斗,加上張泉這內鬼,在這困難重重的情況下,他是否仍有相助之力?他決意先試探祝秀真的真誠,輕輕道:“沙立是因我而被逐走,你有沒有想過為他向我報复呢?”
  祝秀真嬌軀微顫道:“原來給你看穿了,難怪不肯來哩!秀真就此賠罪,任憑處罰。”
  項少龍當然不會“處罰”她。還下了決心不可与團中任何女子發生肉体關系,以免惹上情孽。
  就在這一刻,他下了決心要盡力助這歌舞伎團的可怜女子,都能達到心頭的愿望,就當是為這時代的男人補贖少許罪過好了。
  他好言婉拒了祝秀真的獻身后,回房把事情向肖月潭說出來。
  肖月潭點頭道:“雖要冒點風險,但大丈夫立身處世,自該有不畏艱難的膽色胸怀。事實上我對她們都很同情,但自問又力不足以保護她們。假若能安排她們安全地到咸陽去,不但你可以回家与冢人團聚,她們亦可獲得安全之所,确是兩全其美的事。”
  項少龍皺眉苦思道:“但鳳菲顯然有她的打算,也不會告訴我們。”
  肖月潭笑道:“她這么倚仗你,自然在她的計划里你是其中重要的一環。那只須看她吩咐你做什么事,就可尋出蛛絲馬跡。現在首要之務,是要与團中所有人混熟,像你指揮軍隊般如臂使指,要做起事來便容易應付多了。”
  項少龍歎道:“現在沙立的人都投向張泉,大部份人視我如仇敵,表面尊敬,暗里恨不得我塌台。這就是眼前最大的煩惱,沒有一段時間,如能贏得地們的信任。”
  肖月潭哂道:“張泉這种小腳色,拿什么來和我們斗。只要我一句話,可教他永遠消失。不過最好先找出他為誰辦事,知己知彼,才能取胜。”
  項少龍道:“除非用刑,否則他怎肯招供?”
  肖月潭失笑道:“若說陰謀手段,還是老哥我比你在行。用刑乃下下之策,況且他胡亂拿個人出來搪塞,我們亦難辨真偽。哈,我卻有個更精彩的方法,不但可去掉張泉,還可收買人心。”接著附耳對項少龍說了一番話。
  項少龍听畢歎道:“幸好打一開始你便是我的好朋友,否則我可能已輸掉給呂不韋了。”
  午后大雪從天而降。
  船隊此時离臨淄只有十個時辰的水程,明早便可抵達這齊國文化薈萃的大都會了。
  項少龍改變了主意,設法去掌握舞伎團的運作,連過往的賬簿都不放過,始知原來歌舞伎佐團不但收入丰厚,只是各國權貴的禮物便裝滿了四十多個箱子。
  誰能娶得鳳菲,等若平添了一筆几達天文數字的財富,名副其實的財色兼收。
  張泉雖說鳳菲有秘密情郎,可是他卻不太相信。可能是張泉想當然吧了!晚飯后趁鳳菲排舞的時刻,項少龍主動去找張泉說話。
  張泉見他來,喜出望外道:“我正要去找你呢。”
  坐好后,項少龍接過他遞來的茶盆,低聲道:“今早大小姐找了我去,許以百錠黃金的報酬,又說可推荐我到齊國做事。坦白說吧,人不外求名求利,加上大小姐又對小弟有提拔之恩,換了張兄是我,肯拒絕嗎?”
  張泉臉色微變,好一會才道:“我背后的人亦是出得起資財的人,其身家更非鳳菲能比,不過我要向他先作請示,才可以肯定報酬的數目有多少,但保證不會少于一百五十錠黃金。”
  項少龍听他這么說,那么此人若非齊人,就必是來臨淄賀壽的某國使臣,否則張泉怎能向他報告此事。
  他當然不滿足于這個情報,搖頭道:“張兄不用多此一舉!錢財雖重要,但功名更是我夢寐以求的東西。大小姐交游廣闊,誰都要賣點面子給她。”
  張泉打斷他道:“沈兄是明白人,當知現時若論強人,莫過于秦,我這主子正是秦國舉足輕重的人物,沈兄若要謀得一官半職,只有隨我去投靠他。否則恐怕位子未坐穩已成亡國之奴。”
  項少龍心儿劇跳,几可肯定此人是呂不韋。
  以呂不韋的好色和占有欲,鳳菲又曾到過咸陽,這家伙不見色起心才怪。
  憑他的財勢,耍收買張泉這种小人物還不是手到拿來。
  而呂不韋剛好要到臨淄去,各方面情況吻合下,故可斷定此人必是呂不韋無疑。
  巧取豪奪,不擇手段,正是他的本色。
  不過他有田單照顧,應付起來确不容易。
  裝作大訝道:“此人究是何方神圣?”
  張泉歎了一口气道:“若可以說出來,我早說出來了。但若我張泉有半字虛言,教我不得好死,如此沈兄可放心了吧!”
  項少龍道:“狡兔死,走狗烹。若他得到大小姐后反口食言,我和張兄豈非不但一無所有,還要賠上小命兩條。”
  張泉歎道:“你的形容真是非常生動傳神,不過卻大可放心。此人出名滿門食客,比你的舊主無忌公子還愛招羅各方名士豪杰,怎會沒有容人之量,沈兄大可放心。”
  項少龍道:“這事張兄只能以空言保證,這樣吧!先教他下一半訂金,收妥后,我才傾心和張兄合作。”
  張泉如釋重負道:“這該不會有問題。不過莫說我沒有誓告在先,若沈兄收了金子卻沒有為他辦事,保證不能生离臨淄。”
  項少龍笑道:“大丈夫一諾千金,幸好我仍未答應大小姐,只是在敷衍著。”
  張泉欣然道:“這就最好。現在沈兄不妨仍与大小姐虛与蛇委,弄清楚誰會幫她,又或誰是她的姘頭,那我見到那人時,亦好有點交待,向他索財都容易一些。”
  項少龍笑道:“收到錢,我自然把得來的消息奉上,張兄是明白人,當知交易的規矩是一手收錢,一手交貨。”
  張泉拿他沒法,只好答應。
  項少龍心中好笑,想不到來到齊國后,還要暗里和呂不韋斗上一場。
  此事保證可令肖月潭非常興奮。
  他們都是深悉呂不韋性格和手段的人,已有了孫子兵法所說“知己知彼”的有利條件。
  反是呂不韋對他們這敵手卻一無所知,故雖有田單幫手,仍未必定可占在上風。
  更精彩是田單本身亦陷于本國的斗爭中,加上鳳菲乃人人爭奪的目標,若他和肖月潭能好好利用這种形勢,說不定可大玩一場,胜他漂亮的一仗。
  想到這里,那還有興趣和張泉糾纏下去,遂告辭离開。
  踏出房門,走不了兩步,便給人在背后喚他,原來是繃著冷臉的俏屏儿。
  項少龍停下步來,小屏儿來到他身前,冷冷道:“你是否由張泉處出來?”
  項少龍只好點頭。
  小屏儿不悅道:“你究竟在弄什么鬼,是否想出賣大小姐?”
  項少龍看她神情,便知鳳菲已把今早自己所作的表態告訴了她,使她大受傷害。不過長痛不如短痛,只好任她如此好了。低聲下气道:“我怎會是這种人?這處不宜說話,小屏姐是否有事找我呢?”
  小屏儿雙目一紅,跺足道:“誰要找你這狠心的人?是小姐找你。”
  項少龍心中一軟,柔聲道:“听我解說好嗎?我……”
  小屏儿掩耳道:“我不要听。”話尚未完,情淚奪眶而出,哭著去了。
  項少龍只好搖頭苦笑。
  就算狠心亦要來一次。
  他實在不想再有感情上的牽纏負擔。
  鳳菲不是在排舞嗎?為何要見他呢?
第六章 周旋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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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菲這出“仙鳳來朝”作出了很大的改動,表現出清楚動人的故事性,歌舞連場中更是變化万千,不過鳳菲只作好了眾姬和唱的序曲,內容說的是諸仙在天界上,凡間正有盛事的情景。
  鳳菲在歌樂舞上的天份是無容置疑的,只是欠缺了題材,現在給項少龍略一提點,靈感立時像沖破了河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項少龍和其他婢女鼓掌叫好時,鳳菲雙目發亮的來到他旁,興奮地道:“沈良,現在是否好多了?”
  項少龍衷誠地道:“大小姐的樂舞就像古代一個神秘的咒語,像織綿帛般杷主旋律反覆織入樂舞的每一個片段里,舖陳出一种綺膩纏綿的气氛,倘再加上大小姐的歌聲,必能令頑石也要點頭。”
  鳳菲秀目掠過難以形容的彩芒,破天荒首次牽著他的袖角,扯他到了遠离其他人的一隅,先打手勢吩咐董淑貞她們繼續排演,帶著前所未有的感情道:“鳳菲從沒听過比你的贊美更動听的說話。唉,頑石真會因動心而點頭嗎?那真是歌者最大的榮耀。沈良啊!我該怎么對侍你這個人呢?”
  項少龍暗罵自己“不檢點”,刻下又重蹈當年以“絕對的權力絕對的腐化”一語挑起紀才女的情絲般敲動了鳳菲的芳心。不過亦證明了張泉的猜測大概不假。
  鳳菲實是暗中有個情郎,否則何用唉聲歎气,心中矛盾。他當然不能橫刀奪愛。更不想惹上這個連他都無法不承認能使他頗為動心的美女,謙虛道:“這只是給大小姐的樂舞引發出來,有感而言吧。”
  鳳菲狠狠看著他的眼睛,香肩輕触了他的臂膀,像小女孩般雀躍道:“我的主曲已大致擬好,只還差一點修飾。老天待我真不薄,竟在我退隱前遇上你這個知音人。”
  項少龍乘机道:“大小姐若能完全的信任我,什么都不隱瞞,我沈良可用性命擔保,能教大小姐達成愿望。”
  鳳菲一震道:“你以為我有很多事瞞著你嗎?”
  項少龍深知若不顯點手段,絕不能使到她听教听話,眼中射出森嚴的寒芒,直瞧進她秀气得已達至令人惊心動魄的美目里,冷然道:“大小姐可知張泉背后的主子是誰?”
  鳳菲不敵他的目光,垂下眼帘道:“不是淑貞嗎?”
  項少龍冷笑道:“二小姐只不過是個受害的可怜女子,為自己的命運而奮戰。”
  鳳菲鄂然不悅道:“你在說什么?”
  目光与項少龍一交触,又垂了下去,以帶點哀求的語气道:“不要這樣瞪著人家好嗎?”
  項少龍大感滿意,知道她再難把自己當作一只任意擺布的棋子,步步進逼道:“張泉己成了呂不韋的走狗。”
  鳳菲變色道:“什么?”
  項少龍重覆了一次,道:“大小姐正身陷險境,呂不韋一向与齊人關系密切,而因秦國勢大,誰部不敢真的開罪他,他若想得到大小姐,絕非是沒有可能的事。”
  鳳菲顯已因聞呂不韋的惡名而失了方寸,仰手抓住項少龍臂膀道,“那怎么辦呢?不若我立即把張泉赶走。”
  給她的小手拉著,項少龍差點連心都融化了,忙壓下綺念,正容道:“大小姐必須作出選擇,一是全心全意信任我,一是再不用我。假若仍是舉棋不定,則后果難料。假如呂不韋派人來把大小姐強行擄走,又對外宣稱大小姐榮休后嫁入他呂家。恐怕沒有多少人敢公然干預和反對。大小姐該知只有一晚光景,此后便有許多不同了。”
  鳳菲六神無主道:“你有什么辦法應付他呢?”
  項少龍微笑道:“當然還是利用張泉,只要讓他告訴呂不韋大小姐的情郎是一個在目下的形勢中連他都惹不起的人,那他只能待你偷偷离開時才出手,我們就有緩沖的時間了。”
  鳳菲呼出一口涼气,凝神打量了他半晌,才幽幽道:“你這人真厲害,竟一點都不怕呂不韋。又像對他的為人非常熟悉的樣子。唉,現在人家不倚靠你,還有誰可倚賴呢?”
  項少龍知她回复了冷靜,淡淡道:“大小姐是倚賴我而非信任我,既不能得到大小姐的推心置腹,那我沈良只好于明天抵臨淄時离開,免致死得不明不白。”
  鳳菲怔怔瞧了他好一會后,歎气道:“愈与你相處,便愈發覺你這人不簡單,好吧,到我房中再說吧。”
  項少龍心中暗喜,在連番軟硬兼施下,這美女終于肯作出讓步。
  鳳菲坐在他旁;神情溫婉,柔聲道:“你想我告訴你什么呢?”
  項少龍道:“大小姐敢到臨淄去,必有照顧的人,請問此人是誰呢?”
  鳳菲道:“确有這么一個人,但能否到适當時刻,我才告訴你呢?”
  項少龍不想迫人太甚,點頭道:“這也無妨。但舞伎團解散后,大小姐准備怎樣安置其他舞姬,而大小姐又何去何從?”
  鳳菲猶豫片刻,輕歎道:“我已安排好她們的去處,沈執事不要理這方面的事好嗎?”
  項少龍不悅道:“怎能不理。眼前所以會弄到這种不安局面,正因她們都在擔心將來的命運。我沈良雖是山窮水盡,但仍有几分骨气剩下來,絕不肯助大小姐出賣她們的幸福。”
  鳳菲秀目掠過怒色,旋又軟化下來。湊然道:“大家都是迫不得已,有很多事更不得不妥協。但若非淑貞這丫頭把我要退隱的事泄了出去,也不會出現這么令人進退兩難的情況。”
  項少龍道:“你或者錯怪二小姐了。照我看是張泉透露給呂不韋知道,再由呂不韋傳播開來,那他就可公然來掠奪你這美人儿回家了。”
  鳳菲露出深思的表情,不一會神情堅決地道:“但我已答應了別人有關淑貞她們歸宿的問題,此事再難改變。而這個更是我開罪不起的人。”
  項少龍不以為意道:“這世上有什么事是不能改變的。不過此事暫且擱在一旁,大小姐尚有一個問題末曾答我。”
  鳳菲微嗔道:“這個問題定要回答嗎?只要你能把我神不知鬼不覺地送离臨淄,自有人會把我接走。你便可回复自由。又得到一筆夠你終生受用不盡的酬金。”
  項少龍拂袖而起道:“說到底,你仍不是肯信任我,現在只因知道田單牽涉在內,而你那所謂肯幫你的人,恰正是田單。故此害怕起來,才對我稍假辭色!算了!由現在開始,休想我再為你賣命。”
  鳳菲大吃一惊,情急下一把抱著他,凄然道:“真的什么都瞞不過你,天啊,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再坐下來細談好嗎?”
  項少龍冷笑道:“這只是簡單的推理,若臨淄那人真能助你,要我沈良來有何作用。”
  鳳菲把俏臉貼著他寬壯的胸脯,有點意亂情迷地道:“但若非你清楚呂不韋和田單的關系,怎作得出這樣的猜測。唉,今趟如非呂不韋親口保證田單會照顧我,人家亦不會到臨瑙來。怎想得到呂不韋竟是包藏媧心?”
  項少龍笑道:“莫忘了我曾追隨過廉大將軍和無忌公子,怎會不清楚呂不韋与田單的關系。這兩人均是好色之徒。而你們這歌伎團內人人都是罕見的絕色,誰能不起覬覦之心?甚至那另一個肯接你走的人,除非真是你的情郎,否則說不定亦在騙你。”
  鳳菲顯已六神無主,死命抱緊他,湊然道:“那我怎辦才好?”
  自知張泉后面的主使者是呂不韋后,她平時的信心和冷靜早不翼而飛。項少龍把她扶了起來,淡淡道:“先告訴我,除了呂不韋外,還有誰想得到你這美人儿?”
  鳳菲不好意思地在他面前站直了嬌軀,情緒复雜的白了他鷹眼,苦笑道:“當然是些有來頭的人,我們到了齊國,最令人擔心的就是仲孫龍,他雖無官位,但在齊國勢力卻不下于田單,手下能人异士無數,支持二王子田健,与擁戴大王子田生的田單是死對頭。我在大梁時,他曾特別遠道來找我,給我嚴詞拒絕后幸幸然离去,聲言若得不到我,其他人亦休想得到我。”
  項少龍皺眉道:“是否那個專放高利貸的仲孫龍。”
  鳳菲對他的消息靈通,見多識廣已不以為怪,點頭道:“正是此人,据傳他現在的身家比以前的烏氏杰還要丰厚。各國都有他的耳目爪牙和欠他錢財的人,所以我才那么惊惶不安。”
  項少龍道:“哪個敢不怕得罪仲孫龍的人又是誰?”
  鳳菲低聲道:“這人叫韓闖,你該听過他吧!”
  項少龍失聲道:“韓闖?”
  鳳菲大訝道:“你認識他嗎?”
  項少龍掩飾道:“我只听過他名字,只是想不到是他,此人出名好漁色,你怎能信任他?”
  鳳菲道:“他雖貪色,但人本身卻不錯,索性一并告訴你吧!我說好要把淑真她們送給他,以酬謝他的相助,現在人家什么事都沒有瞞你了。”
  項少龍道:“尚有一件事。大小姐究竟是要花落誰家呢?”
  鳳菲沉吟半晌,忽然伏入他怀里抱著他的肩腰柔聲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卻須立誓不可告訴任何人。”
  項少龍心中一蕩,強壓下想反擁她的強烈欲望,立下誓言。鳳菲夢囈般道:“這人非常有名,最近還曾鬧得東方六國亂成一團。”
  項少龍听得頭皮發麻。難道鳳菲暗中心儀自己,离團后就要赴秦找自己嗎?鳳菲續道:“他就是項少龍,東方六國最惊懼的人。”
  雖明知她會說出自己的名字來,項少龍仍忍不住心中一震,道:“他愛你嗎?”
  鳳菲仰起俏臉訝道:“你為何問得這么奇怪?”
  項少龍心中涌起明悟,知道她仍緊守著這一關,故意拿個人出來搪塞敷衍。心念電轉,已知她的意中人絕不會是自己,否則單美美不會不告訴他。
  但這人极可能是秦人。那只要項少龍把她送回咸陽,她就可与情郎相會了。微笑道:“那我豈非該把你送到中牟。”
  心中同時明白她不得不保密的理由,因為若泄露出去,說不定她的情郎會被呂不韋害死。她當日表示奉某人之命來刺殺自己,忽又改變主意。說不定正因鐘情于這新歡,更因而動了退隱嫁人之心。果然鳳菲道:“不!他著我到咸陽等他,只要你把人家送到咸陽就成了。”
  項少龍心中有气,一把將她擁個結實,發泄的狂吻在她香唇上。鳳菲猛地掙扎,不旋踵軟化在他的熱吻中,雖不致熱烈反應,但總是接受了。离開了她的香唇,看著她霞生玉頰嬌艷無倫的玉容,項少龍歎道:“這是對大小姐仍不肯完全坦白的懲罰。不理你是如何恨我,但目下只有我沈良有能力助你不致成為仲孫龍的禁臠,其他的人都只是別有居心。”
  鳳菲嬌体發軟倒在他怀內道:“你不也是存心不良嗎?”
  項少龍見她沒有否認說謊,心中略生好感。擁著她香肩道:“若我是存心不良,現在就該揮軍直進,得到大小姐尊貴的身体了。好好的想想吧!”言罷揚長走了。
  項少龍出奇地暢快。自被李牧打得落荒而逃后,什么悶气都在這長長的一吻中消掉。他回复了以前扮董馬痴往邯鄲擒拿趙穆的豪情壯气。只不過今趟除了肖月潭外,他就只有腰間的劍。而這劍還不可帶在身旁,否則給認出來就不得了。在這一刻,他決定再跟呂不韋和田單玩上一場。無論如何,他也要令這些受盡男人壓迫的女子,達成各自的理想。這樣才能活得有意義。
第七章 古都臨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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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國的開國君主是呂尚,周武王滅紂后建立西周,封呂尚于齊,是為姜太公,建都營丘,后名臨淄。
  歷經西周,東周時期,齊國均為大國,興工商之業,便漁鹽之利,國勢興盛。
  不過齊國之所以能成春秋霸主,最關鍵處是齊桓公立,任管仲為相,進行只有秦國商鞅始能媲美的改革,國力驟增,一躍而成首屈一指的大國。
  另一關鍵是清除了肆虐邊境的萊夷。
  早在太公建國時,占了齊人大半海疆的萊夷族,就給齊人來個迎頭痛擊。此后与齊國的斗爭時斷時續,直至公元前五六七年齊人滅萊為止。
  從此齊國不獨去了歷久的邊患,使國土增加了一半以上;而且此后才真正成為臨海之國,不像以前只擁有萊州灣的一半而已。
  齊人向以強橫著稱,不但欺壓鄰近的魯國,還不斷兼并周遭的小國,更牽制著南方的強楚,遂有召陵之盟,迫楚人從鄭國縮手。
  楚人因有齊人攔路,不得志于北方,轉為往東南擴展,齊人方無可奈何。
  召陵之盟,標志著齊人霸業的极峰,也是齊桓公和管仲的事業頂峰。
  兩人死后,五公子爭位,齊國失了重心,才輪到其他大國登場。
  到戰國時期,齊人起用孫臏,依他之計圍魏救趙,直搗大梁,次年魏軍被齊大敗于馬陵,使齊代魏而成東方領袖,三晉君主都向他來朝。
  齊人野心再起,趁燕人內亂起兵入侵,占据燕都達三年之久才肯退兵。
  用齊宣王自鳴得意的話“以万乘之國伐万乘之國,五旬而舉之!”這樣的武功,連秦人都沒有試過。
  及楚由盛轉衰,三晉分裂,齊、秦遂在列國中成了東、西突起的兩大勢力。
  正當齊人威風八面,東征西討,國力損耗時,与齊仇深似海的燕人,覷准机會,聯合秦、楚和三晉伐齊。
  燕將樂毅攻入臨淄,把三十年前齊軍在燕京的暴行照搬一遍。珠玉財寶、車甲珍器,被劫一空,若非有田單扭轉乾坤,遂走燕軍,齊國怕早亡了。
  不過齊國已被蹂躪得体無完膚,由极盛而驟衰。
  但當項少能來到臨淄時,這已是三十多年前的舊事,田單亦由极盛踏進了權力被挑戰的暮年。
  臨淄城建筑于淄河西岸,西依時水,由大小兩城巧相銜接而成。總面積達六十多平方里。
  城內建筑宏偉,交通大道都以小城北的宮殿為中心,宗廟、官署和各級官吏的住宅,均集中在宮殿附近,城內街道兩旁古樹參天,不過這時都結滿晶瑩的冰挂。
  雖說曾受戰火,可是這刻的臨淄已是一片興旺,人口眾多,經濟繁榮。
  船隊在城東泊岸時,臨淄的達官貴人几空巢而出,來歡迎鳳菲這名聞天下的名姬。
  恭候一旁的儀仗隊奏起歡迎的樂曲時,鳳菲在小屏儿的攙扶下,儀態万千的步下岸來,其風姿儀態和容貌的优美,看得齊人歎為觀止。
  接著是董淑貞等十二名歌姬,亦使人目不暇給。
  項少龍早看到歡迎者中赫然有田單在,慌忙雜在家將之中,免得被田單驟眼間認了出來。
  不過這可能性卻不大。
  在肖月潭的指示下,他穿上了一般侍從的褐衣,外加犬羊之毛雜織而成的羊皮襖,在衣內腰間處,緊束了布帶,不但掩蓋了他的熊腰,還使他像多了個鼓然大腹似的。
  在碼頭上田單等一眾權貴,穿的無不是以鹿皮、貂皮等制成的皮裘,外加褐衣,不使獸毛外露,影響美觀。
  人重衣裝,只是衣飾的轉變,便使項少龍不起眼多了。
  且經過肖月潭的妙手,他的臉上肌膚變得較為粗黑,年紀至少大上了十年,當項少龍看到銅鏡的反映,亦很難聯想起自己以前的英俊模樣。
  肖月潭和風菲是第一批下船的人,与歡迎者自有一番客套寒暄。
  由于天空仍下著細雪,所以鳳菲旋即登上馬車,在齊兵開路下,立即進城。
  項少龍不敢乘馬,鑽入肖月潭的馬車去,笑道:“看來你在這里相當受尊重。”
  肖月潭謙虛兩句,然后道:“這叫有心算無心。剛才我很留意田單,這家伙除了鳳菲外,像看不到其他人的樣子。唉!他的樣貌比上趟見時蒼老很多了。”
  馬車隨大隊開出,緩緩進城。
  肖月潭道:“大城共有八座城門,橫貫東西的兩條大街是東大街和西大街,縱貫南北的大道也有兩條,就叫南大街和北大街,非常易記。”
  項少龍望出窗外,暗忖終于來到臨淄了,希望可活著离開吧!
  風雪中,行人不多,都是匆匆而過,對車隊投以好奇的目光。
  肖月潭道:“東西向兩條大道和南北向兩條大道交又處。有小臨淄之稱,最是熱鬧繁榮,是來此者必游之地,今晚我帶你去趁趁熱鬧吧!”
  項少龍苦笑道:“我不該這么拋頭露面吧!”
  肖月潭道:“你愈是閃縮,愈會惹人生疑,就算外人不覺,但張泉和他的手下總會有人思疑。”
  項少龍只好道:“那就依你之言吧!”
  肖月潭自從知道呂不韋就是張泉背后的指使者后,心情興奮,此刻更是興致昂揚,指著沿途的大宅院道:“這些都是富民的宅第,院落數重,瓦頂白牆,單層院落,与街巷聯排的普通民居,有很大的分別。”
  項少龍留心觀看,見到刻下行走的東大街,竟達兩丈,可通行四輛馬車,兩邊盡為店舖。
  巷里則是次一級的道路,為居民的住宅地段,只供人行。
  整個城市街衢整齊,入目多是高牆大宅,門面都非常講究,不愧人國之都的气象。
  忽然間,他有不虛此行的感覺。
  肖月潭指點道:“小臨淄店舖林立,你能想出來的賣買在此都應有盡有,該處的卜命師更是天下聞名。”
  項少龍因“天下聞名”而想起稷下劍圣曹秋道,問道:“稷下學宮在哪里?”
  肖月潭欣然道:“就在城西稷門外,是座令人歎為觀止的宏偉建筑,到這里來講學炫顯學問的被尊為‘稷下先生’,門徒則被稱為‘稷下學士’人數達數千之多。”
  頓了頓續道:“我也曾被請到那里傳授曲樂醫藥之學,所以才備受尊敬有若王侯。”
  項少龍低聲道:“鄒衍是否到了那里?”
  肖月潭皺眉道:“這個我就不太清楚。”
  項少龍忽又想起善柔,若找到她就好了。
  肖月潭道:“能成稷下先生,都非同小可,其特杰出者均被奉為上大夫,可不治而論政,鄒衍正是其中一人,我只要問問便可告訴你答案。”
  項少龍問道:“那曹秋道又是怎樣的人。”
  肖月潭露出尊敬的神色,卻壓低聲音道:“此人在齊國地位超然。是齊王的師傅,公卿大臣見到他都要叩頭請安。獨自居于稷下學宮外的一間小屋里,清茶淡飯。今年怕都該有五十歲了,但望之只像三十許人,一般人想見到他都不容易。”
  項少龍本想從他處打听善柔的行蹤,現在听到這种情況,只好打消了這念頭。
  肖月潭續道:“此人的劍術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近年來少有与人動手,皆因根本沒有膽敢挑戰他的人。”
  項少龍道:“以前常有人向他挑戰嗎?”
  肖月潭道:“誰能擊敗他,就可登上稷下劍圣的寶座,立即名震天下。不過此人的劍從來不講人情,戰敗者非死即傷,所以現在再沒有人肯去比試。”
  項少龍暗忖若有百戰寶刀在手,又不怕泄露身分的話,倒要試試它的劍法厲害至何等程度。當然他抱的只是切磋之心,而非生死相拚。
  此時馬車隊駛進東大街專為接待貴賓而建的十六座賓館之一的“听松別館”,紛紛停下。
  項少龍知道這是自己辦事的時候,慌忙下車,在張泉的陪伴下,与主理別館的管事接頭,安排上下人等入住,忙了半天,到一齊安頓好時,已到了鳳菲赴王宮晚宴的時刻。
  田單親自來接風菲,肖月潭亦為陪客。
  項少龍故意出來打點,昂然与田單及他的兩大保鏢劉中夏、劉中石兄弟打了個照臉,不過三人都對他這個“下人”不以為意。
  送走了鳳菲后,項少龍心怀大放。假若連田單這精明厲害的人都認不出他來,其他人更是不用搪心。
  吃過晚飯后,董淑貞諸女依鳳菲的吩咐在大廳排演歌舞,他則往東院找張泉,關上房門后,項少龍道:“我已取得了珍貴的消息,假若張兄肯付訂金,小弟便可如實相告。”
  張泉喜道:“那就最好。不過我們的主子仍未到此處,訂金一事要稍遲兩天,但沈兄可否先透露少許。”
  項少龍故作神秘道:“原來答應助他的人,竟就是剛才來接她去赴宴的相國田單,此人權傾齊國,很不好惹。”
  張泉其實早知答案,只是拿此來試探他的忠誠。听他如此說來,自然不會當作是一回事,淡淡應道:“這事我自有分寸,不用怕他。”
  項少龍見他擺足款子,心中好笑,道:“不過我們主人的對手除田單外,還有個非同小可的人,叫仲孫龍,張兄听過沒有。”
  張泉色變道:“其么?”
  項少龍加鹽添醋道:“這是小姐親口告訴我的。張兄該知在大梁時,仲孫龍曾來找過她,迫她下嫁,被拒后聲言不惜一切,也要把她弄到手。”
  張泉當然知道此事,再不敢怀疑項少龍情報會是虛假,眉頭大皺道:“這消息非常重要,必須盡早通知主子,否則恐怕會橫生枝節。”
  又吁出一口涼气道:“此人是專放高利貸的吸血鬼,心狠手辣,連公卿大臣都不敢開罪他。最頭痛是他手下能人無數,非常難應忖。”
  項少龍想起的卻是昨晚半強迫下得到鳳菲珍貴的香吻,不知如何竟欲念做動,忙收攝心神。
  張泉逕自沉吟,好一會才道:“沈良兄你非常能干,得到這么多有用的消息,不知是否已查得人小姐的情人是誰。”
  項少能微笑道:“我是信任張兄,才肯透露一二,至于其他,張兄是明白人,請恕我要賣個關子。”
  張泉拿他沒法,歎道:“我們最好衷誠合作,否則一個不好,不但完成不了主子吩咐的任務,還要死無全尸。唉!我宁愿開罪齊王,都不愿得罪仲孫龍。”
  忽地敲門聲響。
  張泉啟門一看,門外站了十多名家將御手,說要找沈執事。
  項少龍走出房門,帶頭的是曾与他同房,形相似猿猴的后生小子雷允儿,他道:“我們閒著無事,想到街上逛逛,請執事賜准。”
  項少龍見到眾人期待的日光,知道若不批准,立即激起不滿,微笑道:“我怎會阻各位去找樂子,但記緊莫要生事,且天明前定要回來。”
  眾人大喜,哄然去了。
  旁邊的張泉道:“你怎可答應他們。仲孫龍正虎視眈眈,說不定會拿他們來出气。”
  項少龍歎道:“時刻提心吊膽終亦不是辦法,不過在大小姐演的兩合歌舞之前,仲孫龍該不會生事。他怎都該給點面子予齊王与田單吧!”
  張泉道:“齊襄王己老得糊涂,明明立了大王子田生為太子,卻因小事又把他廢了,弄得人心惶惶,現在仲孫龍正竭力舉荐二王子田建為太子,与田單斗個不亦樂乎。今趟請來包括大小姐在內的三大名姬為齊土賀壽,正是田單討好襄王的手段,所以說不定仲孫龍會蓄意破坏呢!”
  項少龍還是首次听到此事,登時感到不妥,告罪一聲,匆匆去了。
  走到大門處,問了守衛家將雷允儿等人离開的方向,急步追去。
  雨雪紛飛下,踏足華燈初上的臨淄街頭,他清楚感到自己在某种奇异的形式下深深的被卷進了齊國王位之爭的漩渦里。
第八章 地頭惡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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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沿街疾走,愈接近廓城中心區的小臨淄,行人愈多,燈火輝煌中,落下的雪粉像天上精靈洒往人間的仙粉,疑幻似真。
  行人大多三五成群,各操不同口音,看來都是仰慕三大名姬而來的各國或外鄉人士,本城居民反而只占少數。
  据肖月潭說臨淄人口達七万戶三十多万人,比之咸陽的人口,少了一大截。
  正焦急追不著雷允儿等人時,有人在對街向他招手,原來是另一家將費淳和五個御手。
  項少龍待兩輛馬車馳過后,才橫過車道,到了六人身前,道:“其他人呢?”
  費淳道:“逛窯子去了!我們正要找地方喝酒,沈執事一起來吧!”
  項少龍道:“知否他們到了哪間窯子?”
  另一人笑道:“昂貴的當然沒他們分儿,沈執事只要看哪一間門面最簡陋的,包保可找到他們,”費淳等均哄然發笑。
  項少龍見他們正在興頭上,又見四周沒有可疑的人,不忍掃他們興,著他們移到一角,以免阻塞交通,才道:“事情有變,張副執事告訴我大小姐開罪了這處一個有勢力的人,怕他雖不敢碰大小姐,卻拿我們這些下人開刀,所以你們略為遣興之后,得立即回去。”
  費淳等為之色變,點頭答應。
  項少龍匆匆繼續尋找雷允儿等人,走了一段路,只見無論青樓洒館,都是門面講究,暗忖這等若二十一世紀北京的王府井,沒有點斤兩都難以在這种地王區設肆營生,除非改到橫街窄巷去,否則休想找到廉价的窯子。
  不由心中后悔。
  他終是欠缺管理下人的經驗,因為他從沒有把任何人看作是可呼來喝去的下人,所以只希望能盡量讓他們自由高興。
  在眼前這不明朗的形勢下,實不宜放人出來亂闖。
  他的擔心并非無的放矢。
  惱羞成怒的仲孫龍必不會放過令鳳菲難過的机會。
  假設剛抵臨淄便鬧出事來,誰還對他這新任執事有信心?而他身上除了一把匕首外,更無任何兵器,万一要動起手來將大人吃虧。
  正心急如焚時,只見一所青樓外聚了一群人,正交頭接耳的對青樓指點說話。
  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舉步走前,湊到其中一堆人中,問道:“發生了什么事?”
  其中一人語帶嘲諷道:“欠了仲孫爺銀子還膽敢來逛窯子,怕是不知道‘死’字是怎樣寫了。唉!像一群狗儿般破人拖走,真是羞人。”
  項少龍暗叫完了,問了被押走的人的衣著外貌,肯定是雷允儿等人后,道:“那些人是我的朋友,現在只好拿錢為他們贖身,請問仲孫爺的府第在哪里?”
  豈知眾人齊齊變色,不但沒有回答他,還一哄而散,累得他呆立當場。
  剛好有一人閃閃縮縮由窯子走出來,項少龍一把扯住他。道:“兄台……”
  那人大吃一惊道:“千万不要告訴我夫人……”
  項少龍那有心情發笑,道:“兄台誤會了,我只是要問路。”
  那人定神一看,才知不是熟人,撫著胸口道:“差點給你嚇死了,問路也不用拉著人的衣衫嘛!”
  項少龍見他年在二十五、六間,衣飾華麗,相貌不俗,顯是官宦子弟,偏是這么懼內,沒好气道:“我只是心切找忡孫龍大爺的府笫,小弟是他的遠房親戚,特來向他問好。”
  那人吁出一口气道:“仲孫府在南大街,剛好是我家的斜對面,便讓我送你一程吧!唉!我也要快點回家了。”
  項少龍暗喜又會遇上這么友善的人,對他好感大增,隨他走過對街。
  在一座酒館外,停了一輛馬車,兩人舉步走去時,一名御者由車廂鑽了出來,坐到前面御手的位置去。
  那人得意道:“我特意要馬車停在這里,便沒有人知道我到了青樓去。嘿!還未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項少龍道:“我叫沈良,兄台呢?”
  那人道:“我叫解子元,來!上車吧!”
  馬車開出,解子元舒适的挨在坐位內,贊歎道:“蘭蘭的皮膚嬌嫩得像綿緞,又順得人意。只恨不能留在那里度宿。”
  項少龍這時冷靜下來,一邊盤算如何向仲孫龍討人,隨口應道:“貴夫人長得很丑嗎?”
  解子元像受了冤屈般抗辯道:“當然不是!蘭蘭雖有點姿色,但比起你來仍差遠了。”
  項少龍好奇心大起,道:“那解兄為何還要到外邊拈花惹草?”
  解子元頹然道:“不要以為我對她日久生厭,事實上我對她是愈看愈愛,也愈是怕她。而有起口角爭執,娘總是幫她不幫我,就因為她替娘生下兩個白白胖胖的孫儿呢。”
  項少龍同情地道:“解兄之所以要到外邊偷偷胡混,怕是要嘗嘗貴夫人所欠奉的柔順滋味吧。”
  解子元拍腿道:“還是沈兄明白我,哈!沈兄可否幫我一個大忙。”
  項少龍奇道:“我可怎樣助你?”
  解子元揍到他耳邊,惟恐給人知道般低聲道:“你能否詐作是我不見多時的朋友,遠道前來探我,那我自然要竭誠招待。如此我就可溜出來久一點了。嘿!我自然不會簿待你,沈兄的花費全包在小弟身上。”
  項少龍不知好气還是好笑,道:“這兩天我會很忙,怕不能到貴府拜訪。”
  解子元哀求道:“只要花一點時間就成,明晚好嗎?申時后我就在舍下等待沈兄的大駕。”
  項少龍無奈道:“我盡量抽時間來吧!”
  解子元大喜道:“沈兄真夠朋友。唉!說出來恐怕你不肯相信,我解子元怎么說都是位居司庫大夫,可是卻無人敢陪我到青樓去,縱然有美相伴,但獨酌無友,總令人掃興,現在有沈兄相陪就好哩。”
  項少龍心叫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此子竟是齊國的重臣,難得全無架子,又語气坦誠。教人打心底歡喜他。
  笑道:“你的朋友是否給尊夫人罵怕了。”
  解子元低聲道:“是打怕了。”
  項少龍大感愕然時,駕車的大漢轉身喚道:“大少爺!快到仲孫爺的府第了。”
  解子元又低聲道:“解權現在是唯一仍忠心于我的人。”
  說完才向解權道:“送了沈爺進去后,我們才回家吧。”
  執著項少龍的手歉然道:“恕小弟雖把沈兄送到這里,但卻不能久候,因我必須于亥時而回去,惹怒了她,小弟就有禍哩!”
  馬車在一座院落重重的巨宅前停下,接著解權向把門的武士報上解子元之名,立即中門大開,任他們長驅直進。
  項少龍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問道:“解兄似和仲孫大爺非常稔熟。”
  解子元笑道:“算是有點關系吧!”
  又歎道:“人与人間是要講點机緣的,不知如何我一見沈兄,便心中歡喜,更曉得沈兄是交得過的朋友。嘿!明晚記得來啊!”又指點了他府宅的位置地點。
  馬車此時在院內主建筑物的台階前停下,几名大漢迎了土來,帶頭者拉開車門,恭敬道:“小人鮑光,請解大人下車。”
  解子元道:“本官只是送仲……”
  項少龍忙在他耳旁道:“我不是他的親戚。”
  解子元呆了一呆,才接下去道:“是送本官的一位好友沈良來拜見仲孫大爺。仲孫大爺在家嗎?”
  鮑光亦微感愕然,道:“原來是沈爺,大爺正在接見楚國來的賀客。小人這就進去通傳,不知沈爺想小人如何向大爺報上。”
  項少龍不想解子元知道他這么多事故,先轉向他道:“不耽阻解兄了,明晚我定會來的。”
  言罷逕自下車目送解子元离去。
  解子元离去時,仍不住揮手,一點不介意項少龍曾向他說謊。
  仲孫府內的主建筑物是座豪華的四合院,建于白石台階之上,正門處有磚雕裝飾的門樓和照壁。
  門樓上方有書著“仲孫府”三字的門第牌匾,气象万千,顯示出主人高貴的身分地位。
  主宅兩旁有左右別院,宅后則是大花園,至于里面還有多少院落,就非是項少龍所處的角度能察見,項少龍環目一掃,見到整個院落組群均被高牆圍起,剛才進來處是個古城堡式的門樓。
  在雨雪飄飛中,數十盞八角型宮燈照得主宅前的廣場明如白晝,一邊還停了一輛馬車,馬儿卻已給人牽走,大概這就足楚國來客的座駕。
  鮑光見他神態從容,山具气勢,不敢怠慢,道:“沈爺請進去先避風雪再說吧!”
  項少龍點頭隨他登上台階。
  仲孫龍不愧富甲大下的大豪,主宅用料之講究,令人歎為觀止,檐梁用的是整條的楠木,斗拱飛檐,石刻磚雕,精彩紛呈。
  到了外進處坐下后,項少龍才道:“鮑兄請通知仲孫大爺,就說我是為了鳳菲的事來見他的。”
  鮑光大感錯愕,欲停又止,猶豫了好一會,才到廳內報告去。
  項少龍靜心等待。
  假若仲孫龍不肯見他,該怎辦才好呢?
  用武只是白白送命。
  不過他卻頗有把握,因為仲孫龍若真是對鳳菲一片痴心,不到黃河不肯心死,便怎都要弄清楚他來此是為了什么事。
  待了好一會,鮑光回來道:“大爺請沈兄進去。”
  項少龍見這么順利,反感訝异,不過此時無暇多想,忙起身隨鮑光入內。
  鮑光低聲道:“大爺知道沈爺是解大人朋友,才肯接見沈爺。”
  項少龍知他曾幫了忙,連忙道謝。
  經過一條穿越園圃的碎石徑,才來到大堂的正門處,四名武士分立兩旁守衛。
  鮑仲停了下來,大叫道:“沈爺到!”
  項少龍見這种气派,亦有點頭皮發麻,不過這豈是可臨陣退縮的事。深吸一口气,跨過門檻,只見大廳富麗古雅,一排古朴的紗屏將廳堂分隔為南北兩個部份,寬敞明亮,家具用材均選上等紅木,這時在紗屏另一邊,隱見兩人席地對座,俏婢侍候兩旁,另有兩批武士分立兩人身后,令人覺得來客身分大不尋常。
  項少龍在鮑光的指示下,越過紗屏,首先看到是一個瘦若猴頭,年在四十許間的錦衣大漢,正目光灼灼的注視著自己。
  當項少龍眼神轉往另一人時,立時嚇得魂飛魄散,差點要拔足狂逃。
  竟是久違了的李園。
  這時他最后悔的事,就是沒有把果核先放在舌底下,好得說話時不教李園認出他的聲音來。
  不過只看李園的神情,就知道什么易容裝扮都是多余的事。
  在這种臉對臉、四目交投的狀況下,李園一眼掃過來,立即虎軀微震,俊臉掠過不能掩飾的意外神色。
  一來項少龍為了要与仲孫龍談判,所以在步法气度上沒有掩飾,二來沒有其他人給他作掩護混淆,三來是李園比之田單等更熟悉他。所以一眼就給認出來。
  項少龍心叫我命休矣時,李園竟向他打了個眼色,使他燃起一線希望。
  若論品性,龍陽君該比李園“純良”多了,不過世事常會出人意表。
  挨著軟墊,背后有兩名干嬌百媚的美女正為他瘦削的眉背把捏推拿,以放高利貸致成巨富的仲孫龍斜眼兜著他道:“請坐!”
  項少龍神不守舍的施禮后,在兩人對面像監犯般坐了下來。心想原來仲孫龍足這副樣子,難怪鳳菲這雙天鵝,看不上他這丑蝦蟆。
  仲孫龍突高的眉棱骨下,雙目卻是精光四射,沒有多少兩皮肉的臉肌更是出奇的表情丰富,濃而長的眉毛一聳卜,得意怪笑道:“李相國可知我為何既肯立即接見這藉藉無名的人,又肯讓他對坐。”
  項少龍起始時還以為仲孫龍在和自己說話,原來卻只是對李園說,還帶著對自己悔辱的意味,极不客气。
  李園神情古怪的道:“龍爺行事總是出人意表,我怎能猜估得到。”
  仲孫龍眼尾都不看項少龍,逕自道:“皆因此人是由解子元送來,所以我必須有所交待。使得將來解子元問起上來,亦不能怪我沒有看他的情面。”
  別過頭來眯眼瞪著項少龍道:“報上身分來意,与解子元是何關系,若我覺得你有半句謊言,保證你永遠都不能憑自己兩條腿离開這里。”
  項少龍惊魂甫定,与看來比龍陽君夠義气的李園再交換了個眼神,仰天大笑起來。
  仲孫龍身后的七、八名武士人人手握劍把,日露凶光,只等仲孫龍一聲令下,就過來動手揍人。
  仲孫龍則雙目亂轉,怒喝道:“有什么好笑?”
  項少龍倏地止笑,雙目射出森厲神色,瞪著仲孫龍道:“我笑的是原來名動天下的仲孫龍,只是個恃強凌弱的人,難怪鳳菲小姐看不入眼了。”
  仲孫龍尚未有机會說話,站在項少龍后方的兩名武士便從左右后側扑上來,看樣子是要把項少龍由席位揪起來,并迫他跪在地上等諸如此類的動作。
  李園正露出不忍目睹的神色,項少能已使了兩下身法,左右扭著搭上他肩頭的粗暴大手,肩身不動的便把兩名壯漢借勢摔倒身前。
  仲孫龍身后的武士紛紛怒喝連聲,拔劍沖出。
  眼看大戰難免,李園暴喝道:“停手!”
  眾武土愕然止步。
  兩名倒地的武士,捧著手爬了起來,痛得臉青唇白,顯然被項少龍扭斷了肘骨。
  仲孫龍呆了一呆,喝道:“退回去!”
  眾武土返回原位,兩名受傷武士亦退了出去后,大廳才回复平靜,但气氛卻像扯滿了的弓弦。
  項少龍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般,冷冷与仲孫龍對視。
  仲孫龍壓下怒火,對李園道:“李相國為何阻止我教訓這個狂妄的家伙?”
  李園一掃他身后的武士。淡淡道:“若我是龍爺,就會要這些擅作主張的奴材全体挨棍子,怎可在龍爺尚未有說話之前,便邀功動手,那說不定會害了龍爺一命。”
  仲孫龍吃了一惊道:“害我一命?”
  項少龍這時已可肯定李園不會出賣自己,心怀大放,回复豪气,大笑道:“還是李相國高明,看!”
  閃電拔出綁在腳上唯一的匕首,朝忡孫龍身前擺滿酒菜的長几擲去。
  “卜!”
  在眾人瞪目結舌和妾婢惊呼聲中,匕首深深插進堅硬的紅木里。
  仲孫龍瞧著微顫的匕首柄頭,臉色倏變,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大堂鴉雀無聲,每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匕首上。
  更沒有人敢移動,誰知項少龍會否發出第二柄匕首。尤其是李園剛才指出沒有命令而行動,理該受罰,這時更沒有人再敢造次。
  這么厲害准确的手法故是駭人听聞,但最能真壓住仲孫龍的是項少龍所表現出來的強大信心与豪气。
  項少龍淡淡道:“現在我們可以好好一談吧!”
  仲孫龍可能還是首次感到小命被操縱在別人手上,深吸一口气道:“好!就憑你這手玩藝,說吧!”
  項少龍先對李園笑道:“李相國真高明,竟看出我沈良尚有后著。”
  李園微笑道:“只看沈兄神態冷若冰雪,便知你是個第一流的刺客。”
  項少龍的眼神轉回仲孫龍臉上,從容道:“我沈良乃鳳菲小姐手下的管事,助她打理團內的大小事項,至于与解子元則是肝膽相照的好友,但若龍爺要動手分生死,卻不須把這關系放在心上。我沈良既敢來此,已抱著宁為玉碎,不作瓦全的心。”
  李園一震道:“宁為玉碎,不作瓦全,這兩句話很有意思。”
  仲孫龍等亦為之動容,更感到項少龍視死如歸的气概。
  這是個重視人材的時代,不論貧賤富貴,只要有才有藝,就能得人尊重。
  仲孫龍何曾遇過項少龍這等人物,給他在李園的合作下,連番施展手段,又感到小命受威脅,登時凶焰大減。
  但他也等若威鎮一方的黑道霸主,見慣場面經慣風浪,坦然道:“你确有說話的資格,不過若妄想与我仲孫龍對抗,實屬不智。”
  李園插入道:“龍爺可否听李園這中間人說句公道話。”
  仲孫龍當然不敢開罪李園這位有整個楚國在后面撐腰的權貴大臣,客气道:“李相國請說。”
  李園為了緩和气氛,油然道:“我想先請沈兄保證不再發暗器,大家才坦誠對話。”
  項少龍知道這只純是給仲孫龍下台階的机會,何況自己身上根本再無可發的匕首,欣然道:“相國吩咐,我沈良怎敢不從,何況我一向仰慕龍爺,今趟只是迫不得已,万望龍爺大人有大量,原諒則個。”
  以項少龍剛才表現出的強悍不屈,現在說出這么低聲下气的話,這馬屁拍得分外見效,仲孫龍登時神色放緩,沉聲道:“李相國對此有何高見。”
  李園和聲道:“沈兄此來,未知所因何事?”
  項少龍淡淡道:“只是來向龍爺求個人情,望他高抬貴手,放回在下几名伙伴,免致鳳菲小姐為難。”
  仲孫龍不由暗暗后悔讓造叫沈良的人進入大廳來。
  要知鳳菲乃天下人人尊重的名姬,他若擺明要為難她,李園會怎樣想?
  他一向強橫霸道,本是要在李園前顯點手段整治項少龍,當然不肯輕易罷手,但若硬不答應,連他自己都不知該如何收拾此事。
  他最初的构想是打折項少龍的兩條腿,使人把他抬回去,一來可殺田單的威風,又可讓鳳菲知道他不怕任何人,好迫鳳菲向他就范。
  但在眼前對方隨時可取自己之命的形勢下,怎還敢作如是想。
  正沉吟間,李園笑道:“這中間怕是有誤會吧!龍爺怎會和那些奴材計較。”
  項少龍和李園一拍一和,見仲孫龍臉色數變,都心中好笑。
  仲孫龍無奈下,只好向手下喝道:“誰把風小姐的手下拿起來?究竟是否真有此事。”
  其中一名机警手下應道:“剛才确有人在青樓鬧事,還和我們的人發生沖突,故把他們拿了回來,准備明早送官,卻不知原來是沈管事的人。”
  仲孫龍佯怒道:“那還不立即盡數釋放,給我送回鳳小姐處。”
  手下領命去了。
  李園起身告辭,向項少龍道:“沈管事身手不凡,膽色過人,我李園非常欣賞,不若由我送沈兄一程,順便聊聊。”
  項少龍心中感激,知道如此一來,仲孫龍將不會公然對他報复。
  仲孫龍神態大改,變得非常客气,親送兩人出門。
  項少龍這才發覺仲孫龍身材极高,差不多与自己平頭。
  這吸血鬼站起來要比坐著有气勢多了。
  直至馬車駛出仲孫府,項少龍才松了一口气,但已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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