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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尋秦記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六章 風虎云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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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風樓今晚份外熱鬧,大門外車馬絡繹不絕,人們要排著隊進去。
  項少龍和小盤研究過后,決定只帶十八鐵衛和另十八名御前高手入內,免得人們只看陣勢,便知有异平常。
  好不容易進入高牆內這未來奏始皇見到諾大的主樓和別院里無不燈火琿煌,一片盛世之象,登時心花怒放,与眾人指指點點,好不高興。
  剛巧一座別院處正有姑娘和客人在放煙花取樂,弄得滿天斑斕彩花,色光迷人,更添熾烈的气氛。
  樓主伍孚正在大堂入門處迎賓,見來的竟是昌平君和項少龍等人,雖是分身不暇,仍抽身迎上,一揖到地道:“大人不記小人過,小人有時雖是口不對心,只因身不由己,請左相、項大人和諸位達官貴人,原諒則個。”
  項少龍等心中叫苦,伍孚這么來個“坦誠相對”,他們難道還要和他計較嗎?
  此時十多名姿色可人的俏婢擁了上來,笑語盈盈中,為眾人脫去御寒的外衣,又奉上熱巾拭臉抹手,服侍周到。
  趁此空檔,伍孚謙卑地逐一招呼拜見。
  此人顯是對朝廷人事了如指掌,听到李斯、桓奇之名即肅然起敬,說了番得体的場面話。
  項少龍介紹小盤時這家伙听到“秦始”之名,顯是一頭霧水,摸不著腦袋。不過見他既能和昌平君和項少龍等權貴一起來尋歡作樂,眾人又對他態度恭敬,兼之這突然冒出來的人樣貌雖老嫩難分,但方面大耳,雖不英俊,卻自具一股威懾眾生的气度,且雙目瞪來,自己便涌起下拜的沖動,那敢怠慢,忙恭敬道:“秦大官人一表人材,世所罕見,必非池中之物,請多多關照小人。”
  這几下馬屁拍得恰到好處,小盤本對他只有惡意而無好感,聞言立即改觀,哈哈一笑道:“伍樓主客气了,今晚寡……哈!今晚秦某遠道而來,就是要見識一下貴樓醉風四花的色藝,樓主給我好好安排吧!”
  他們說話處乃醉風樓的迎客大堂,由于項少龍等人多勢眾,十八鐵衛和十八名貼身保護小盤的御衛又散布開來,形成了個保護罩,登時占去了半個大廳。
  剛進來的客人,見到是項少龍、昌平君這种當權的人,大多“安守本分”,悄悄繞道而行。只有一眾彪悍武士進來后,見到伍孚只顧侍候眾人,停了下來,臉現不滿之色。
  十八鐵衛還好一點,那十八名御衛一向服侍的是秦國之主,那會把任何人放在眼內,均虎視眈眈,對這十來個武士毫不客气。
  伍孚听到小盤的要求,臉露難色,可是小盤自有种教人不得不听他那种理所當然的話的威勢,忙不迭道:“這事有點困難,待小人安排一下,怎也設法讓她們抽身來侍奉各位大人一會。”
  荊俊瞥了那群武士一眼,心中大樂,湊近項少龍道:““疤臉”國興來了,還有常杰。哈!這群混蛋定是活得不耐煩了,竟在睜眉突目呢。”
  項少龍回頭望去,首先認出了國興來,當然因他額角和面額均有疤痕,而事實上他亦生得比其他人壯碩,气度沉凝,一看便知非是易与之輩。國興雖与俊俏無緣,但卻頗有男性的魅力。
  國興等顯亦認得項少龍,見到是他,均感意外,但仍毫不畏懼地与他對望。
  小盤感到气氛有异,別過頭來朝他們望去,見到國興等囂張的態度,冷哼道:“這些是什么人物?”
  昌平君忙恭敬道:“是渭南武士行館的教席國興和常杰。”
  伍孚何嘗見過昌平君對人說話時恭敬至此,眼中閃過惊异之色。
  小盤正要使人把他們拿下來,項少龍湊到他耳旁道:“今晚是來作樂啊!”
  小盤惊醒過來,他仍有點小孩心性,哈哈笑道:“對!對!我們進去耍玩吧!”
  尚未舉步。
  把門的唱喏道:“屯留蒲大爺到!”
  項少龍、小盤等停下腳步,回頭往入門處望去。
  開道的是十二名同樣裝束的軒昂武士,接著是個高冠博帶的中年漢子,這人比常人足足高出一個頭有余,及得上項少龍的高度,寬大的錦袍更襯托出他不凡的气勢。
  最厲害是他那對眼睛,淡淡一掃大堂,便似成竹在胸,對一切有數于心。
  他不但沒有半分商家的俗气,相貌還高古清奇,只是神情倨傲,對正在旁相迎獻媚的鶉婆春花愛理不理的。
  伴著他的尚有兩名衣服華美的年青武士,看來都是第一流的劍手。
  伍孚大感為難,這蒲鵠乃秦國東方舉足輕重的地方名人大豪,一時間可不知逢迎招呼那一方才好,何況還有正等他等得不耐煩的國興等人。
  項少龍乃挑通眼眉之人,笑道:“伍樓主即管去招呼貴賓,我們自行上樓便成了。”
  這番話怕只有項少龍敢說出來,換了即使貴為左相的昌平君,仍不敢准伍孚不招待儲君而去侍候其他人。
  伍孚如獲王恩大赦,一邊打恭作揖,一邊召來另一手下,引領眾人上樓。
  項少龍等舉步往內進走去,准備登樓時,國興排眾而出,大步追來道:“諸位大人請留步!”
  小盤雙目厲芒一閃,掠過殺机,停下步時,項少龍伸手過來輕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勿要動怒,才与眾人轉過身來,面向正大步走過來的國興。
  眾御衛一字排開,阻止他走得太近。
  遠處則是伍孚殷勤地招呼著蒲鵠。
  國興停了下來,施禮道:“小人謹在此祝項大人明晚旗開得胜,盛名不墜。”
  項少龍自知這只是開場白,冷冷道:“國兄究竟有何指教?”
  國興措了攔在身前的眾衛一眼,臉容上怒意一現即收,昂然道:“敝館上下對項大人的劍術非常欣佩,若改天大人有空,請到敝館一行,好讓小人們有机會受大人指點。”
  項少龍暗忖這等若公然搦戰了,只不知是否出自繆毒意思,還是渭南武士行館館主邱日升想把領導地位爭取回來的私下行為。
  昌平君等無不冷哼連聲,表示不悅。
  “疤臉”國興卻是一無所懼,眉頭都不動半下,一派硬漢本色,靜待項少龍的答覆。
  項少龍淡淡笑道:“貴館一向這么關心我項少龍,我早便想登門拜候,這樣吧!看看我的心情那一天比較坏一點,就來找你們見識見識吧!”
  國興轟他說得這么不留情面,雙目閃過森寒的殺气時,小盤鼓掌道:“說得好!到時項大人勿漏了我。”
  國興愕然望向小盤,當然不知他是何方神圣,厲喝道:“閣下何人?”
  “鏘!”
  十八御衛一起拔劍,卻只發出一下聲響,可知這些人能榮任貼身御衛,不但武技高強,還訓練有素。
  其中一御衛冷喝道:“竟敢對……嘿!對公子無禮,給我跪下。”
  那群武士行館的人見勢不妙,擁了過來,還是國興知道除那“公子”不知是什么人外,其他人都是惹不起的,忙把眾人攔著。
  蒲鵠和伍孚等均愕然瞧來。
  項少龍哈哈笑道:“秦兄何須為這等人敗了雅興,我們還是尋樂去吧。”
  再不理气得變色的國興等人,引著小盤登樓而去。
  同時心中暗笑,他等若救了國興等的小命,否則縱是繆毒親來,朱姬駕到,他們也難逃腰斬之厄。
  步入樓上寬敞的大廳時,眾人顯是早得風聲,知項少龍仍有閒情來喝酒,一時全場肅靜,所有目光均集中在這明天即要決戰管中邪的人身上去。
  小盤怕給人認出,墮后走在眾人之間,由滕翼和桓奇等擋著別人視線。
  楊端和、白充兩人早到了,一時仍未看到小盤,欣然起迎,頻說:“稀客”。
  換了任何人,明天對著管中邪那樣的可怕對手,今晚豈敢出來胡混?
  荊俊先一步搶前,低聲告訴他們儲君來了,但千万不要下跪見禮,兩人臉上的肌肉完全不受控制的透出惊愕神色,手足無措,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他們的席位設于大廳一邊臨窗處,只有十個席位,小盤含笑親切地和楊瑞和這兩名將領打過招呼后,便背廳而坐,免得給人看到他的臉孔。
  眾人紛紛坐下。
  由于今晚恃別熱鬧,座無虛席,先前又想不到小盤會來,三十六個鐵衛御衛都沒有坐位,幸好每個席間极為寬敞,赶上來的春花早得伍孚授以竭力相待,盡心服侍的吩咐,忙急就章的使人在旁加設兩席,扰攘一番后,才回复先前熱鬧酣暢的情況。
  侍女穿花曲蝶的上來奉上美酒。
  小盤點了菜肴后,芙道:“各位兄台隨便談笑,就像平時那樣好了。”
  話雖如此,卻沒有人敢透出一口大气,情況异樣之极。
  項少龍見秋笑道:“楊將軍和白將軍早來了,為何卻不喚姑娘陪酒?”
  楊端和干咳一聲,尷尬地道:“項大人上來前,酒樓內人人都在談論大人明天一戰的胜負,有人甚至吵得臉紅耳赤,我們听得入神,其他的事都忘了。”
  白充垂頭不敢看小盤,低聲道:“當有人傳來項大人已抵迎客廳的消息,廳內便哄動起來,有人說項大人必是穩操胜券,又有人說項大人不知……嘿不知……唉!都是不說了,總之現在沒有人敢再說半句話了。”
  滕翼笑道:“是否不知自愛呢?”
  白充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項少龍此時正游目四顧,發現了几席熟人,一席是呂府的著名高手,除了周桓、魯殘外,新來的許商、連蛟和趙普都在,出奇的竟是圖先陪著他們。
  許商、趙普、圖先見項少龍往他們瞧來,都含笑打招呼,但周子桓、魯殘這兩個舊人,和連蛟這個連晉的堂兄兼師兄,均表現出不屑理會的神態。
  他們身旁各有一名姑娘侍酒,卻沒有像單美美、揚豫、歸燕、白蕾那种頂級的紅阿姑。
  另一席是繆毒的人,离他們只隔了三席,除英偉軒昂的韓竭外,還有兩個人,經荊俊指點后,才知就是繆毒最得力的繆肆和令齊。
  那繆肆外型和繆毒差遠了,又矮又肥,不過雙目靈動,顯是狡猾多智的人物。
  令齊則一表人材,外貌儒雅風流,是個典型的謀士類型。
  此時國興等走了上來,加入到他們那一席去。
  小盤亦在偷偷巡視席內諸人,見到一些平時道貌岸然的大官,正擁美調笑,大感有趣,對眾人道:“各位可隨便召姑娘陪酒,不要因我而掃了興。”
  風流如荊俊也惟有報以苦笑,有小盤在,能呼吸暢順已是本事,誰還敢召妓相陪,若那些不知情的美人儿,爆出自己平日的風流行徑,那才累事呢。
  伍孚此時登上樓來,顯是親自招呼了蒲鵠到其中一所別院去,一路和各席客人打哈哈,走了過來,畢恭畢敬道:“楊豫姑娘唱畢一曲即過來相伴,她听到項大人來了,什么客人都忘記了。”
  項少龍暗忖這等小人,憎厭他都屬浪費精神,遂拋開往事,笑道:“今晚主客是這位遠道而來的秦公子,楊豫是來陪他,而非陪我。”
  伍孚拍馬屁拍到馬腿上,哈哈笑道:“大人放心,小人已分別通知了美美、小蕾和燕燕,她們分得身時即會來見秦公子,任公子罰酒罰唱。”
  伍孚不愧歡場中吃得開撐得住場面的人,這么一說,眾人都不好怪他。
  熹地一聲冷哼來自國興那席,只听有人冷言冷語道:“官當得大确是不同凡響,無論多紅的姑娘都要委屈相從。”
  這句話明顯是針對眾人而來,各人無不色變。看來繆毒的人要比呂不韋的人更有所恃,囂張得教人難以相信。
  要知項少龍此席他們認識的無一不是當朝紅人,昌平君更貴為左相國,比繆毒高了數級,而他們仍敢出言嘲諷,自是由于有朱姬作他們的大靠山之故。
  眾御衛人人手按劍柄,只等小盤一聲令下,就過去斬人。
  小盤終親身体會到繆党的气焰,龍顏寒若冰雪,兩眼厲芒閃爍,看得眾人和伍孚均心生寒意。
  在這劍拔弩張,千鈞一發的時刻,李斯含笑站了起來,朝韓竭、國興那席走過去。
  全場靜了下來,觀望雙方形勢的發展。
  這時不但國興等不知李斯過來干什么,連小盤和項少龍等亦大惑不解。
  李斯到了國興那席處,俯身低聲說了一番話后,只見國興、韓竭等人人色變,噤若寒蟬,才瀟瀟洒洒地走了回來。
  席內立時響起嗡嗡細語,當然是各人均在猜測李斯究竟變了個什么把戲,竟能使气焰沖天的繆党立即收斂。
  李斯坐下后,在眾人詢問眼光中若無其事的道:“在下只是如實告訴他們,儲君下了嚴令,在決戰前誰若斗膽干扰項大人,立斬無赦,故特別派出御衛貼身守護,負責執行命令。”
  伍孚亦在俯身聆听,聞言与眾人一起拍案叫絕,他尚以為李斯只是假傳圣旨呢。
  小盤龍顏大悅,一方面是李斯急智過人,更因國興等終懾于他的威勢,不敢逾越。
  就在此時,有人隔遠笑道:“本來還不相信,原來真是少龍來了,我們兩個老家伙沒有白走一趟。”
  眾人望去,原來到的是王齒和王陵,顯是正在其中一所別院作樂,現在聞風而至。
  眾人暗呼不好時,兩個秦國重將來至近前,一見小盤,同時失聲道:“儲君!”
第七章 巔峰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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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全場聞得“儲君”而往他們望來時,一直半聲不吭的桓奇霍地起立大聲道:“兩位大將軍說得對,正是儲君著我等陪項大人來散心,兩位大將軍請坐。”
  眾人一听原來是這么一回事,頓時為之釋然。
  王齒和王陵此時注意到小盤下頜那撮假須,又見他穿的是一般貴族的武士服,醒悟過來,入席坐下。
  忽聞牙關打顫之音,原來伍孚臉青唇白,不知應否下跪才好,顯是看穿了小盤是誰。
  眾人又叫不妙時,伍孚雙腿一軟,跪了下來。
  滕翼人急智生。一手探出,就在他雙膝著地前,扯得他側坐到身旁來,像是坐入席內的姿態。
  昌平君湊到他耳旁道:“若伍樓主外尚有人知道儲君來此之事,我就把你的醉風樓封了,再抄了你的家,清楚了嗎?哼!不准叩頭。”
  伍孚嚇得手軟腳軟,連點頭的力气都消失了。
  小盤輕聲贊歎道:“只看眾位臨危不亂,應變有方,便知我大秦之興,指日可待了。”
  項少龍知有伍孚在,不便說話,溫和地道:“伍樓主只要依命行事,我項少龍可擔保你沒有麻煩,還不去打點一切。記得絕不可暗中通知四位姑娘。”
  伍孚勉強爬了起來,打恭作揖后,滾著走了。
  王齒舉杯想向小盤敬酒,記起一事道:“這些酒驗過了沒有?”
  坐在他身后那席的御衛道:“報告大將軍,全驗過了。”
  王齒這才向小盤敬酒。
  眾人均不敢舉杯,到小盤示意各人,才轟然痛飲。
  經過剛才一番“惊險”,气氛又熱烈起來。
  小盤順口問起,才知王齒和王陵均是應蒲鵠之邀來見面的。
  王陵冷哼道:“這蒲鵠心怀叵測,一見面便批評朝政,盡說呂不韋的不是,又隱隱牽連到太后。話不投机半句多,后來我們見伍孚前來,通知侍酒的白蕾和楊豫說項大人來了,要召她們去,我們乘机告退。”
  小盤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王齒笑道:“少龍的魅力真大,兩位姑娘听到被召,均恨不得立即溜走,卻給伍孚阻止,只許輪流來此。目下楊豫回去更衣,該快到了。”
  小盤訝道:“兩位大將軍是否看錯了,她們不是呂不韋的人嗎?”
  王齒道:“說到底,她們都是無主之花,誰的權勢大,便要依附誰人。但姐儿愛俏,少龍現在又是我大秦的英雄人物,更得紀才女委身下嫁,天下女子,誰不希望能与他親近呢?”
  小盤欣然舉杯向項少龍勸飲,后者慌忙喝了。
  眾人均對小盤的風度喑暗心折。
  環佩聲響,在伍孚親自引路下,兩名小婢伴著盛裝的楊豫來了,玉步輕移下,确是婀娜多姿,綽約動人。
  小盤大樂道:“果真名不虛傳!”
  忽然有人嚷道:“豫姑娘請留步!”
  眾人愕然望去,原來是有上蔡第一劍手之稱、年青英俊的呂府新人許商發話。
  只見他一臉不悅之色,走了過來。
  楊豫停下步來,蹙起黛眉,看看項少龍這邊,又瞧瞧正大步走來的許商,有點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態。
  最焦急的的伍孚,向兩婢侍意,要她們把楊豫拉到小盤那席去,卻給楊豫揮開了兩婢。
  反是小盤大覺有趣,笑道:“難得這么多人到青樓來,正因有這种你爭我奪的樂趣。”
  許商臉上像外面的大地般覆上了一層寒冰,先冷冷對伍孚道:“伍樓主剛才又說豫姑娘給杜將軍預早訂了,為何現在又可出來侍酒?”
  楊豫顯然對許商頗有好感,湊到許商旁說了几句話,又指點項少龍這一席,說的當然是好話了。
  王齒乃秦室軍方現時的重量級人物,冷哼道:“這小子是誰?是否活得不耐煩了,即管呂不韋來,也不敢不給我臉子呢。”
  項少龍笑道:“大將軍莫要為這种人動气,呂不韋的人一向橫行慣了,遲些我們才和他們一次過算賬。”
  王齒悶哼一聲,沒再說話。
  伍孚再匆匆走來請罪,尚未說話,小盤已道:“此事与樓主無關,樓主不用自責,豫姑娘愛來便來,不來就算了。”
  伍孚那想得到這秦國之主如此好相与,大感愕然。
  昌平君拉他說了几句話,伍孚又匆匆去了。
  許商此時似仍欲要往他們走來,卻給楊豫扯著,隱隱中听她提及王齒之名。
  楊端和乃王齒手下第一號大將,勃然色變,霍地立起,正要喝罵,給另一邊的李斯扯得坐了下來,后者笑道:“楊將軍何用与這种人一般見識呢?”
  此時許商狠狠瞪了項少龍一眼,返回己席去,楊豫則盈盈而至,未語先笑,登時沖淡了不少劍拔弩張的气氛。
  楊豫在項少龍指示下,一頭霧水地坐到小盤之旁,雖然只知小盤姓秦名始,卻不知是何方神圣,但總知此人能令昌平君、王齒、項少龍等對他恭恭敬敬,剛才伍孚又千叮万矚她要悉心服侍,自是不敢怠慢。展開渾身解數,敬酒陪笑,口角生風,不半晌服侍得小盤妥妥貼貼,气氛融治熱鬧,就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般。
  不一會歸燕也來了,場中其他賓客亦不感意外,只是王齒一人,便足夠資格要這兩位紅阿姑來侍候。
  歸燕親熱地坐到項少龍之旁,先敬過各人,最后敬項少龍時,低語道:“項大人大人有大量,再不要与小女子計較好嗎?”
  項少龍暗忖就算以兵刃架頸,也再不敢輕信她,表面當然客客气气的接受了。
  此時楊豫告辭离去,臨行時大有深意地幽幽的瞧了項少龍一眼,不一會換了白蕾來,但四花之首的單美美仍是芳蹤杳然。
  四女中,以白蕾与項少龍等最沒有過節,對小盤逢迎周到,使气氛更是融洽。
  歸燕湊到項少龍耳旁道:“項大人今晚留下來好嗎?奴家定會盡心侍候。”又飛了他一個媚眼。
  項少龍心想人說家花不及野花香,老子的感覺卻剛好相反,而且那知你不會再來害我。
  婉言拒絕了。
  歸燕難掩失望之色時,伍孚一臉苦惱回來,欲言又止道:“美美怕不能來了。”
  昌平君皺眉道:“美美竟敢不給我們臉子嗎?”
  伍孚大吃一惊,搖手道:“不!只是她被召了到仲父府去,我三次派人去請,都給赶了出來。唉!我又不能說出……嘿!沒有什么了!”
  眾人均感意興索然。
  小盤雙目寒芒一閃道:“這事就此作罷,今晚亦到此為止。哈!很不錯的一晚哩!”
  伍孚放下心來,歸燕和白蕾卻是連聲不依,媚態畢呈。
  豈知這些對任何男人都有效的招數,到了小盤身上卻一點都派不上用場,這未來的秦始皇淡淡一笑,站了起來,負手便去,眾人慌忙追隨左右。
  項少龍勾著歸燕的脖子,吻了她臉蛋,柔聲道:“美人儿若想幸福快樂,安享大好年華,要好自為之了。”
  歸燕神色一黯,垂頭道:“燕燕定會謹遵大人之命,只望大人能有三分怜惜之意,燕燕已感恩不淺。”
  項少龍向另一邊的白蕾含笑回禮,這才洒然去了。
  回到家中,荊俊仍非常興奮,甫進大廳,便扯著正想各自溜回嬌妻處的項少龍和滕翼道:“伍孚這混蛋真懂見風駛舵,見到王齒王陵等都擁戴儲君,出門時便偷偷對我說遲些要親來拜候三哥,哈!這混蛋真行。”
  滕翼哂道:“我卻看他是夾在呂不韋和繆毒之間,兩邊都不敢開罪,故苦不堪言,剛才白充告訴我,呂不韋有意收單美美為妾,伍孚自是非常苦惱了。”
  項少龍笑道:“今晚似乎是胡混了一場,其實卻是意義深遠。首先儲君清楚了解到呂繆兩党的斗爭,其次就是無意知道了蒲鵠正和杜璧圖謀不軌。而另外就是有三個得益之人了。二哥不慕富貴,可以不論。李斯和桓奇剛才表現出來的急智,深得儲君之心,于他們的官運勢將大有裨益。”
  再談了半晌,項少龍酒意上涌,支持不住,回房睡覺去也。
  眾嬌妻愛婢不免責了他几句,糊里糊涂間,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田貞田鳳服侍他起床穿衣,取出百戰寶刀,找滕翼松了筋骨后,只覺气爽神清,充滿活力。
  紀嫣然訝道:“為何夫君昨夜才花天酒地,酩酊而回,今天卻是神采飛揚,尤胜往昔,真不合常理。”
  項少龍一擺百戰刀,笑道:“若說我不把管中邪和今晚胜敗放在心上,就是騙你,但昨晚這一醉卻恰到好處,使我忘卻了一切,因而得到這些天來難得的松弛,又睡得比平時多了,現在自是狀態不差。”
  滕翼咕噥道:“還說只是不差,劈得我差點連墨劍都丟了。”
  眾女齊聲嬌笑,喜形于色。
  談笑間,陶方和荊俊陪著烏應元來了。
  喜气洋洋下,眾人共進早膳,一點沒有山雨欲來前的緊張气氛。
  荊俊和滕翼兩人回官署后,項少龍陪著岳丈在廳中閒聊,談起烏卓在塞外建立的大牧場,听得項少龍心向神慕,恨不得明天就是小盤加冕之目,那后天就可去過自己的新生活。
  說著說著,項少龍竟然就在地席上睡著了。
  他發了個奇怪的夢,夢見趙雅、趙倩和春盈等四婢,齊向他殷勤勸酒,預祝旗開得胜,大敗管中邪,正陶醉其中,又隱隱知道是在造夢時,給烏廷芳拍醒了他。
  項少龍愕然坐了起來,烏廷芳道:“儲君派人來召你進宮,不知什么事呢?他該讓你多點時間養精蓄銳才對。”
  趙倩過世后,烏廷芳是滕翼外唯一知道小盤身世的人,說話間對小盤自沒有其他人般尊重。
  項少龍伸了個懶腰,只覺精神和体能均處于最巔峰狀態,暗奇自己大戰當前,竟仍能入睡。不過已無暇多想,匆匆沐浴更衣,人宮見駕。
  小盤照常在書齋接見,另外還有昌平君和李斯兩人。
  小盤道:“五日后為立春,寡人決定是日到渭河春祭,項太傅那條黑龍沒有問題吧!”
  項少龍道:“一切准備就緒,只要清楚知道祭河的地點,就可預作安排。”
  小盤雙目亮了起來,旋又歎了一口气道:“始終仍有太后那關最難闖過,看來不和她作點交易是不成的了。”
  李斯道:“最緊要是抓牢軍權,其他的讓他一步半步,該無大礙。”
  小盤苦惱道:“只要想起要給那假太監封侯賜爵,寡人心中便首先不服气,現今太后到了甘泉宮,寡人對她和繆毒間的事更是一無所知。”
  昌平君安慰道:“繆毒若有异動,茅焦自會暗通消息,儲君請放心好了。”
  小盤怒道:“試問寡人怎能放得下心來,現在朝廷奸党處處,人人各怀异心,若非還有這條黑龍,就索性把他們全召進宮來,一股腦儿殺了,然后再想辦法收拾殘局。”
  昌平君見他气在頭上,那還敢說話。
  項少龍笑道:“儲君息怒,別忘了今晚尚有場精彩表演,只要斬了管中邪,就可重新安排都衛的統領人選。”
  小盤這才消气,又商量了黑龍一事的細節后,各人方先后辭出。
  項少龍和昌平君离開時,均感到這不斷成長的小儲君威嚴日增,自具不怒而成的气勢,而發起怒時當然更使人心寒膽顫。連項少龍這“看著他長大”的人都有此感覺,其他人的感受更是可以想見。
  剛步出書齋,一位俏宮娥截著項少龍,報上琴太傅有請。
  昌平君一面羡慕識相地走先一步。
  項少龍隨宮娥穿廊過殿時,暗忖朱姬搬往了甘泉宮,小盤則尚未立后,宮內最具影響力的自然是琴清了。
  這時來到后宮一座幽雅的四合院前,宮娥跪下道:“項太傅請進。”
  項少龍欣然內進,只見琴清正倚門待他,那還客气,擁到怀里纏綿一番后,琴清掙著仰后嬌軀,仔細端詳了他好一會后,欣然道:“算你吧!精神很好!你這人呢,昨晚仍要到醉風樓鬼混,弄得全城皆知。”
  項少龍早知她耳目靈通,挽著她的小蠻腰,到一旁坐下時,琴清服侍他脫去外衣,又為他按摩肩頭的肌肉。
  項少龍舒服得有若飄搖云端,暗忖有了肉体關系后,享受与前确有天淵之別,以前想碰碰她的小手已是難得,現在她的小手卻是自動送上門來。
  琴清輕責道:“千万不要輕敵啊!与管中邪接近的人都說他的劍法又更上一層樓,劍法差點的人只要見他擺出架式,便心志被奪,不敢進擊。少龍雖得百戰寶刀,又練成絕世刀法,但若輕忽大意,說不定也會失手哩。”
  項少龍心想自己确有點輕敵,不過亦正是因為不大在意,才會像日下般輕輕松松、气定神閒。欣然受教道:“多謝琴太傅提醒,項少龍再不敢掉以輕心。”
  琴清見他听教听話,喜孜孜道:“琴清确沒有挑錯情郎,大多男人得到我們弱質女流的身心后,都像變了個人似的呼呼喝喝,頤指气使,只有項郎永遠都是謙謙君子。”
  項少龍笑道:“琴太傅對這种事似乎見多識廣哩!”
  琴清嗔道:“你想到什么了?人家只是听得多嘛。”
  項少龍慌忙道歉,琴清這才回嗔作喜道:“今晚的咸陽城,上至儲君。下至庶民,無不翹首苦待你和管中邪一戰的戰果。很多本來買你胜出的人,知你昨晚仍到醉風樓喝酒召妓,都轉過來賭管中邪胜呢。”
  項少龍呼冤道:“喝酒是真的,至于召妓只是儲君要見識一下醉風四花的姿色,喚到席上來亮相吧!”
  琴清笑道:“人家可不是這么想,況且傳言總是夸大的,街頭巷尾都有人傳你先來一場与醉風四花的大戰,看你還敢否不檢點自己的行為?”
  項少龍忍不住哈哈大笑。
  琴清又道:“現在開出的盤口,賭管中邪胜是三賠一,可知他的行情比你看漲多了。”
  項少龍失聲道:“什么?”
  琴清笑得伏在他虎背上,嬌歎道:“若琴清是好財貨的人,定要落重注在你身上,好大大賺上一筆。”
  項少龍道:“究竟是何人在主持這种賭局,沒有點本錢和信譽,誰會信他?”
  琴清道:“你听過蒲鵠這人嗎?他在屯留便有几間大賭場,若非咸陽禁賭,他早來設賭場了,現在便是他在此暗中主持賭局。”
  項少龍訝道:“他不是昨天才到咸陽嗎?”
  琴清道:“他是昨天才到,但它的手下三旬之前便來了這里開賭局,說到賺錢,沒有人比他更本事。”
  項少龍好奇心起,問道:“這蒲鵠究竟是何等樣人?”
  琴清道:“我也不大清楚,只知他在東三郡很有影響力,与杜璧和趙將龐爰都有很深的交情,今趟他到咸陽來,四處活動送禮,就是為了給長安君成喬造勢疏通。”
  項少龍沉吟半晌,啞然失笑道:“好不好讓我們先賺他一大筆呢?說到財力,我烏家絕不比任何人差。若他不敢接受賭注,登時要威望盡失。哼!一賠三,我看他怎賭得起。”
  琴清忽然情動起來,從后把他抱個結實,嗲聲道:“項少龍啊!你的信心是否天生出來的呢?似是從沒想過自己會敗北的。”
  項少龍把她摟到身前,一輪熱吻后,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回到家中,把賭賽一事告訴了烏應元,后者大感興趣,找了陶方去商議。而項少龍則返回后堂,爭取休息的時間,与眾女愛儿調笑耍樂,不一會已是黃昏時分。
  桓奇、昌平君、荊俊、滕翼、李斯、楊端和、白充等人不約而同來到烏府,好与他一起赴會,以制造聲勢。
  項少龍沐浴更衣,換上琴清親手為他縫造的武士服,內加護甲,确是雄姿英發,神采飛揚。
  他使人把百戰寶刀和飛龍槍用布包著,交由荊善等運送,以惑呂府之人的耳目。
  一切妥當下,領著三位嬌妻,還破例把田貞田鳳帶在身邊,在眾好友前呼后擁下,朝仲父府出發。烏應元和陶方自是也在大隊之中。
  走進燈火特別輝煌,兩邊盡是王族公侯大宅的咸陽大道時,項少龍感慨万千。
  當初孑然一身來到這時代時,那想得到會有今天的風光。
  可是他同時看穿了這時代繁華背后那殘酷無情的特質,即使小盤將來亦會因絕對的權力帶來絕對的專制。
  任何事在往某一理想邁進時,就是最動人的時刻。
  但成功之后,為了繼續保持權勢和利益,在那种情況下,感情再無容身之地。
  至少他知道日后的李斯會變得比任何人更厲害,而他最不愿就是見到這些痛心的變化。
  就在此刻,他再下決心,只要鏟除了繆毒和呂不韋后,立即飄然引退,絕不遲疑。宏偉的仲父府終于在望,斜對面則是繆毒的內史府。這兩處地方代表了小盤登基前的兩大勢力。
  而他將是在這兩大勢力間暢游的得水魚儿。
  想到這里,雄心奮起,差點要仰天嘯叫,才可泄出滿怀豪情壯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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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壽筵喜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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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近建成的仲父府,乃咸陽宮外最宏偉的建筑組群。規模尤胜朱姬新遷往的甘泉宮。
  仲父府遙對王宮,四周有高牆,進入大門后,是可容千人操練的大廣場,三座威嚴庄穆的主宅由長廊貫通,并排而立,坐北向南,土木結构,大屋頂,四面坡,雙楹柱,气勢懾人。
  主宅組群接著就是呂族的宗廟,由此以宗廟的前后門作中軸,近三十組庭院依次分布,左右對稱,布局完整。
  主宅組群和祖廟間有廣闊園林,環境优美,顯是出于名家設計,方可見呂不韋的物力財力如何雄厚。
  這晚咸陽城有頭有臉的人全來了,加上知道項少龍和管中邪這兩個頂級劍手惡戰難免,人人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情,更是气氛熱烈。
  仲父府點起了以万計的紅燈籠,大門處和園內更裝設賀壽的燈飾,一片喜慶的景況。
  數十名家將穿上一式的整齊武士服,把守大門,防止有閒人混進去看比武。
  入門后,則有專收取和登記賀禮的接待處,布置周詳,故賓客雖魚貫不絕,但一切均井井有條,沒有混亂的情況。
  一主二輔三座大堂,全開放了來接待賓客,當然以正中一座最大,擺下了可容千人的席位,另兩座作輔翼的,亦設下五百人之席。
  被安排到輔宅者都是無可奈何,但又自知斤兩,到時只好看看如何挨往主宅觀戰。
  項少龍等到達時,賓客尚未正式入席,分散在宅內宅外和中庭處閒聊著,鬧哄哄的聲音直沖霄漢。
  今晚天公造美,不但沒有下雪,還星月交輝,兼之尚有五日就是立春,天气回暖,使這盛大的壽宴更是錦上添花。
  不過知情者均曉得在這融洽熱鬧的煙幕后,正醞釀著大秦國史無前例的激烈斗爭。而項少龍更清楚這斗爭的成敗,不但主宰了戰國七雄的命運,還決定了中國以后的歷史。
  他項少龍正是這斗爭核心處的關鍵人物。
  項少龍等大隊人馬馳入仲父府的大外門時,立時惹起一陣哄動,人人爭著來親睹他的風采。
  昌平君策馬來到項少龍旁,笑語道:“賭你輸的人,看到你昨晚大戰醉風四花后,仍能穩坐馬上,必是大大失望。”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今晚我若輸了,恐怕以后休想再踏進烏家之門,因為岳丈大人在我身上押了重注,假如累他輸錢,你說會有什么后果呢!”
  昌平君愕然道:“原來貴丈人亦愛豪賭。”
  項少龍壓低聲音道:“不是愛賭,而是愛看蒲鵠輸得損手爛腳,看他還以什么去籠絡那些食財的王親國戚、公卿大臣。”
  昌平君哈哈大笑,跳下馬來。
  負責迎賓的圖先迎了上來,一邊吩咐下人牽馬,同時低聲向項少龍道:“那小子身內暗穿來自越國巧匠的軟甲,最好攻他頭臉,否則拚著捱你一槍,他就可置你于死地。”
  項少龍低聲道:“我今晚何來什么槍呢?”
  圖先愕了一愕,似明非明,不過因有其他人靠近過來,只好悶在肚子里,改說其他場面話。
  此時中宅處隱有鼓樂聲傳來,應是剛有重要人物進宅去了。
  陶方等忙于送上賀禮時,眾人都不愿這么快進宅去見呂不韋,留在擠滿了一堆堆賓客的廣場上閒談,順便欣賞燈飾和晴明的夜空。琴清剛剛抵達,加入了紀嫣然諸女那一堆去,還有几位王族公卿家的貴婦貴女,傳出陣陣嬌笑,惹得人人頻頻注目。一方面因她們的美色,更奇怪是明知項少龍要与管中邪進行決戰,仍能那么從容自在,談笑風生。
  秦人風气開放,遇著這种場合,最愛鬧就是像嬴盈鹿丹儿那种出身尊貴的美少女,也是年青一族求偶的最佳時光。其中美景,實難以盡述。
  項少龍与眾人笑談有關蒲鵠帶來咸陽的賭風時,鹿丹儿不知由那里鑽了出來,隔遠勾著手指示意荊俊過去。
  剛好一群穿上新衣的男女小孩提著燈籠在他們与鹿丹儿間走過,荊俊沒注意到這美少女,卻給項少龍瞥見了,頑皮心起,走了過去,故作嚴肅道:“都快嫁人了,見到長輩,卻不來恭敬行禮請安,成什么体統?”
  鹿丹儿兩手叉腰,大嗔道:“哼!你是誰的長輩,我嫁不嫁人又關你什么事?
  咦!”她這才記起項少龍乃荊俊的三哥,立時滿面飛紅,跺足不依道:“你坏死了!竟欺負我。”
  項少龍哈哈大笑,把剛滾過來的荊俊推了給鹿丹儿,得意洋洋道:“好丹儿!我項少龍等著喝你那杯跪著奉上來的喜酒呢!”
  鹿丹儿落在下風,不敢駁他,扯著荊俊溜了。
  搖頭歎息時,嬴盈的聲音在旁響起道:“項大人!”
  項少龍別頭一看,嚇了一跳道:“你的臉色為何這么難看?”
  羸盈苦笑道:“這几晚都睡得不好,唉!事到如此,我還有什么話好說呢?”
  項少龍淡淡道:“今晚無論發生了什么事,事情對你都應該是告一段落,以后你心中只該有端和兄,好好相夫教子,安分守己做個賢妻良母吧!”
  嬴盈靠近了少許,輕輕道:“告訴我,若沒有管中邪,你是否會娶我呢?”
  項少龍苦笑道:“到了今時今日,我們似乎不應再說這种話吧!”
  嬴盈堅持道:“不!我若不問個清楚,絕不甘心。”
  項少龍迫于無奈道:“我确曾歡喜過你。”
  嬴盈黯然垂首,低聲道:“今晚若你有不測,我會為你守……噢!我不說了。啊!”
  看著她掩面走了,項少龍搖頭苦笑,看來嬴盈是認定自己必輸無疑。
  項少龍自然不會把她的想法放在心上,回到昌平君、滕翼等人處時,昌平君問道:“大妹說了什么?”
  項少龍道:“沒有什么?”
  昌平君冷哼道:“怎會沒有什么,她雖說肯嫁給端和,但對管中邪仍是難舍難离,又說你非是他對手,真气死人了。”
  此時賓客開始進入一主二輔的三座巨宅,烏應元不好意思留在外面這么久,過來招呼各人隨他進內。
  既是他老人家的意思,各人自然遵從。
  呂不韋、呂娘蓉和呂不韋其他几個儿子均在大門迎賓,賀喜之聲不絕于耳。
  昌平君可能是大秦開國以來最沒有架子和派頭的左丞相,像根本不知自己身分般和項少龍并肩隨在烏應元之后,向呂不韋道賀。
  烏應元乃交際老手,漫不經意般便說了一大堆祝頌之詞。
  項少龍想起烏家以前和呂不韋的關系,比對起現在大家口蜜腹劍,勢成水火,頗為感触。
  呂不韋不知是以為項少龍今晚必死無疑,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光輝盈臉,談笑顧盼間自有不可一世的气魄,當他目光落到項少龍處時,立時亮了起來,舍下了其他人,迎過來道:“今夜我呂不韋可算雙喜臨門,既賀壽誕,又將得佳婿,人生至此,尚有何憾?”
  項少龍心道你最大的遺憾,就是當不上秦國之君,表面當然做足工夫,与眾人同向他賀壽。
  在呂不韋尚未有机會說下去時,項少龍反手在背后打了個手式,眾人立即呼嘯而過,免去了做戲之苦。
  走不了几步,人影一閃,呂娘蓉攔在項少龍身前,臉帶寒霜道:“項大人,娘蓉有几句私話和你說。”
  桓奇、滕翼等自然識趣,逕自隨領路入席的府仆去了。
  呂娘蓉淡淡道:“項大人請隨我來!”
  項少龍知她不會有什么好說話,深具戒心,隨她穿過酒席,由一處側門到了中庭的園林處時,停下來道:“就在這里說好嗎?否則恐怕會惹人閒言呢。”
  荊善等十八鐵衛,亦步亦趨跟在他背后,此刻散往四方,防止有人接近。
  呂娘蓉回轉身來,冷冷道:“項少龍的膽子何時變得這么小了,竟會怕惹閒言,何況今晚項大人若有命在,娘蓉就是你的人了,還有什么好顧忌的。”
  項少龍听她語帶嘲諷,雖心中有气,但亦犯不著和她針鋒相對,微笑道:“三小姐喚在下來此,應不會只是挪揄一番算了。”
  呂娘蓉美目厲芒一閃,沉聲道:“當然!本小姐亦沒有那种心情,只是想問項大人兩句話,你既然對娘蓉沒有意思,為何卻要接受中邪的挑戰?”
  項少龍忍無可忍,冷笑道:“待會只要三小姐當眾宣布只愿下嫁管大人,那我項少龍無論如何厚顏無恥,也不致于仍要堅持動手比試吧!”
  呂娘蓉玉容轉冷,狠狠瞪了他好一會后,緩緩點頭道:“好!就讓我呂娘蓉看看今晚你怎樣收場。”
  猛一跺足,逕自回大堂去了。
  香風過后,項少龍心中暗歎。
  說到底呂娘蓉雖神色不善,卻是一番好意,想勸自己放棄比武,因為她也像嬴盈般以為自己必敗無疑。
  但為了殺死管中邪,只好不理她的好意。
  回到大堂時,大多數人已入席坐好,人人交頭接耳,見到他的都如獲至寶地指指點點,看來話題都离不開他和管中邪轟動咸陽的一戰。
  由于人多的關系,除向南一端的三圍主席外,其他坐席布在兩邊,份內外四重,共四百席之多,每席四位,都是面向大堂剩出的廣闊空地而坐,方便觀看歌舞表演和劍斗。
  到了該坐之席位時,一名府仆迎了上來,領他們入席。
  項少龍的一席居于右首第八席。
  首席自然是昌平君,按著是王陵、王齒等大將。對面坐首席則是王綰,跟著是蔡澤、繆毒、呂族和仲父府中有身分地位的人,卻沒見到管中邪。
  項少能在滕翼、荊俊、烏應元旁坐下時,才發覺三位嬌妻与琴清居于上首一席,正甜甜的向他送上迷人的笑容,不禁心怀大放。目光移后,便是因模樣儿相同,又是同樣美麗和惹人注目的田氏姊妹花,不知如何陶方竟坐到了她們那席去。
  十八鐵衛自是居于后席。
  項少龍与烏應元閒話兩句后,朝大門望去。門旁兩邊那隊近三十人的樂隊,停止了奏樂,而呂不韋、呂娘蓉等卻不見蹤影,只有圖先在打點著。
  忽地烏應元暗里推了他一把,項少龍醒覺望去,原來對面的杜璧和蒲鵠正离席往他們走過來,項少龍、滕翼、荊俊三人只好隨烏應元站起來施禮。
  蒲鵠目不斜視時,杜璧卻狠狠盯了紀嫣然和琴清几眼,射出熾熱之色,他雖裝作出只是隨意看望,卻瞞不過擅于觀察的項少龍。
  兩邊的人隔著酒席,作了介紹和見面的禮數后,蒲鵠精明的目光上下仔細打量了項少龍,呵呵笑道:“項大人果是威武不凡,天下罕有,難怪烏爺敢在你身上押下重注了。若站在朋友立場,自是希望大人旗開得胜,但若以做生意的立場,卻是另一番盤算,蒲某心中矛盾得要命呢!”
  項少龍開始有點明白為何桓奇不歡喜他了,因為這人說話的神態和內容,都有种拿別人是生意財貨的感覺,看人的目光,就更有這种味道。
  烏應元乃應對交際的老手,笑道:“蒲爺言重了,烏某那區區賭注,怎會放在蒲爺眼內,當然也不會因財失義,忘記了朋友的立場。”
  項少龍和兩旁側耳傾听的紀嫣然諸女,均听得心中叫絕。
  杜璧笑道:“烏大爺的辭鋒真厲害,若項大人的劍也是那么厲害,今晚必可穩胜無疑,那時蒲爺恐怕也要把田地賣了,才能償還賭債。”
  項少龍失笑道:“到今晚才知大將軍這么愛說笑,蒲爺富甲天下,只要隨便往囊中一探,已夠我等晚晚到醉風樓作大豪客了。”
  眾人听他說得夸大,無不捧腹。紀嫣然等更是花枝亂顫,看得遠近留意她們的人眼都呆了。
  此時門官唱喏道:“太后儲君圣駕到!”
  接著鼓樂聲喧天而起。
  正穿花蝴蝶般來回酒席間侍奉客人的過百美婢和府仆首先跪了下來。
  蒲鵠和杜璧施禮別過后,回席去了。
  場內過千人紛紛下跪迎駕。
  荊俊不忘提醒項少龍道:“坐在繆毒和韓竭間那人就是渭南武士行館的館主邱日升了。”
  項少龍朝斜對面繆毒那席望去,找到了邱日升。
  剛巧邱日升和韓竭均往他瞧來,眼光相触,大家都感到有點尷尬。
  項少龍今趟是第二次見邱日升,第一次是在与王翦的比武時,隔遠一瞥,印象不深,今趟留上了心,只見這在咸陽有宗師級地位的劍手相貌清奇,手足均比一般人修長和予人靈活敏捷的感覺,年在三十五、六間,一對眼炯炯有神,气度极是不凡,只是外表,便使他感到此人是個可怕的對手,難怪繆毒這么刻意籠絡他了。
  他還看到茅焦這被小盤安排在繆党的大臥底,与令齊,國興等居于后席處,身分顯仍及不上邱日升、韓竭和另一坐在前席的繆肆。
  門官又再唱喏,鼓樂聲更加緊湊時,十六名御衛在前方兩旁側身俯首開道下,朱姬、小盤和呂不韋并排步入大堂。
  后面跟著的是昌文君和另十六名御衛。接著就是呂府包括呂娘蓉在內諸人,管中邪赫然在其中。
  不見多時,管中邪變得更可怕了,穩定的步履顯示出強大的自信,顧盼間雙目神光電射,懾人之极,在一眾家將里,除了絕不遜色于他的上蔡劍手許商外,其他人都給他比了下去。
  項少龍的眼光找到他時,管中邪的目光亦尋上他,兩人日光一触,有若閃電交擊,好一會才分開。
  由于呂不韋乃今晚的主角,兼又貴為仲父,朱姬和小盤為表尊敬,堅持讓他居于中席。
  呂不韋作狀推讓一番后,終坐了下來。
  管中邪等紛紛入席。
  眾人平身坐好時,注意力不由集中到管中邪處。
  气人的是呂娘蓉竟就坐在管中邪之旁,擺明呂不韋一點不給項少龍面子,還隱然有管中邪必得美人歸之意。
  管中邪之席位于繆毒之下,同席的還有連蛟和趙普兩大劍手,而魯殘和周子桓這些舊人,只能居于后席,可見由于在田獵時不能為呂不韋吐气揚眉,已失愛寵,為這些新人代替了昔日的地位。
  呂不韋就是這种不念舊情的人。
  小盤循例說了一番口不對心頌揚呂不韋功德的話后,壽宴終在熾烈和期待的气氛下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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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菜前美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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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府歌舞姬團充滿挑逗性的大型歌舞表演過后,在蒙驁、王綰和蔡澤的領頭下,眾賓客輪番向呂不韋祝酒賀壽,把宴會推上气氛熾烈的高峰。
  按著呂不韋在管中邪、呂娘蓉等人簇擁中,去了兩邊輔宅接受其他賓客祝賀。
  由于小盤和朱姬仍在,雖上千人的宴堂,仍不覺喧嘩嘈吵,只是紛紛交頭接耳,話題均以項管兩人即將來臨的比武為主。
  對面的繆毒向項少龍舉杯示意,預祝他胜利,項少龍含笑回應,當然是淺嘗即止,作個樣儿。忽然烏廷芳打手勢召他過去,項少龍心中奇怪。移到嬌妻旁,低聲問道:“什么事?”
  紀嫣然湊過少許,沉聲道:“呂不韋真是卑鄙,剛才小恬經過我們身邊時,匆匆說出‘烏府門前有齊人伏兵’,可知呂不韋今晚是不惜代价、不擇手段都要把夫君大人除去。若管中邪殺不了你,就由其他人下手,只是我也弄不清楚為何會是齊人。”
  有伏兵狙擊自己毫不稀奇,此乃呂不韋一貫慣于冒險和膽大包天的手段,但對為何會是齊人的伏兵,項少龍亦是一頭霧水。
  想与另一邊的琴清調笑兩句時,見朱姬正注視他們,嚇得把到了口的說話吞回肚子里,返席低聲通知滕翼和荊俊。
  滕翼冷哼一聲,到了后席的荊善等處說話,片刻后烏言著离開宴堂,布置一切。
  鼓樂聲再喧天而起時,呂不韋人未至洪鐘般笑聲先至,在管中邪一眾擁持中,由大門眾星拱月地昂然而入。眾人紛紛起立致禮。
  呂不韋得意之极,倏地立定堂心,由從人斟滿杯子后,舉杯遙向朱姬和小盤高聲道:“先敬太后儲君一杯。”
  項少龍旁的烏應元冷哼道:“我看這無情無義的賊子能得意到何時?”
  項少龍冷眼看著小盤朱姬与呂不韋舉杯互祝,心中豈無感慨。
  這刻可說是呂不韋最得意的時刻,可是當待會欲殺項少龍而不得,稍后又黑龍出世,改朝換制,粉碎了他禪讓奪權的美夢后,他的權力將被逐步削弱,其中一個因素自是繆毒的勢力膨脹。
  此時呂不韋等來至他們席前,管中邪從這祝酒的大隊中移了過來,舉杯朝項少龍道:“今晚不論胜敗,我管中邪對頂大人仍是打心底里敬服,其他多余話都不說了。”
  項少龍看著這頑強的敵手,微笑回禮。
  兩人都是淺嘗即止。
  到所有人重歸己席時,呂不韋又站起來宣布道:“齊相田單今趟特別派了個雜耍團來給我賀壽,團內無一不是奇人异士,保證各位大開眼界。”
  眾人本以為他宣布的是項管兩人的比武,微感失望中,一隊百多人的雜耍團,聲勢浩大的涌了進來,又把他們的注意力吸引了,惹來熱烈的掌聲和喝彩聲。
  項少龍等心下恍然。
  齊人的伏兵,指的該就是這雜耍團了。
  這雜耍團甫進場已先聲奪人,外排各十多個壯漢大翻勒斗時,一組由三十多人疊羅漢而成的人陣。輕松地在一名動作詼諧的侏儒生動的引領下,像一堵牆般跑了進來。
  最精彩是除底層的八名力士外,接著三層的都是性感的美女,最頂處那齊女更是美賽天仙,雖及不上紀嫣然等那种絕色,已屬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其他繞著羅漢陣的團員則邊行邊表演各种難度极高的動作。
  在樂隊起勁約吹奏里,賓客的采聲笑聲中,羅漢陣花朵般撒往地上,四名力士滾往四方之際,上面三層的十一位美人流水般洒下來,或臥或坐,表演柔若無骨又充滿挑逗意味的誘人姿態。
  那高立羅漢陣之頂,最美的齊女翻下來后,再几個翻騰到了呂不韋席前,獻上一個以黃金打制而成的壽果。
  負責小盤和朱姬安全的昌文君最是緊張,与眾御衛對這批雜技員虎視眈眈,防止有人心怀不軌。
  項少龍和滕翼等聚精會神觀察這批待會將伏擊他們的敵人,見他們不論男女都身手不凡,均心生戒懼。
  若非有蒙恬通風報訊,猝不及防下,說不定真要吃上大虧。
  那十一位美女在八名有若泰山的力士襯托對比下,施展柔骨絕技和精彩的舞姿,引得全場歡聲雷動。
  雜耍團退下后,眾賓客仍是議論紛紛,對這批軟骨美人怀念不已。
  呂不韋再次站起來的時候,眾人知道好戲來了,倏地靜了下來。
  大堂內近千對目光,全集中到這權傾一時的冒險家身上。
  呂不韋干咳一聲,正要說話時,繆毒含笑而起,向呂不韋遙遙施禮,眾人正大惑不解,繆毒已微笑道:“若下官猜得不錯,仲父是否要宣布項管兩位大人的比武爭美呢?”
  呂不韋呵呵笑道:“繆大人真懂揣摩別人心意,事實正是如此,不知繆大人是否另有高見?”
  他語帶嘲諷,暗指繆毒擅于逢迎朱姬,頗為陰損抵死。
  繆毒就算不高興,亦不會表露出來,淡淡道:“好事成雙,主菜上席前,也該有些可口小點。不若先由下官家將与仲父手下高人,來一場點綴助興,趁趁熱鬧,仲父意下如何?”
  眾賓客那想得到會橫里殺了個繆毒出來,公然向呂不韋挑戰。秦人好武,宴會比武乃家常便飯,好事者更紛紛喝彩叫好。
  小盤見繆毒說話前,沒有先向自己請示,知他恃著朱姬,并不把自己放在眼內,比呂不韋更囂張狂妄,心中暗怒。
  這邊的烏應元向項少龍低聲道:“繆毒是不甘寂寞了。”
  項少龍含笑點頭。
  他當然明白烏應元意之所指。
  自周室式微,諸侯稱霸,各國權貴均盛行養士之風。這不單是搜羅人材,以為己用,更是身分地位的象征。
  權貴間家將卿士的比武,更代表著門客實力的較量。
  繆毒得太后朱姬支持,勢力日增,自是希望趁此机會,揚威立万,一顯威風,假若他派出的門客高手能胜過呂不韋的人,不但那胜出的手下聲价百倍,還可突顯出他繆毒現時的權勢地位,一舉兩得。
  在某一程度上,項管之戰中繆毒可能仍是看好管中邪,所以若能先胜上一場,那就算管中邪真的擊敗項少龍這西秦第一劍手,管中邪仍未可算無敵,因為繆毒仍擁有一位胜利者,不讓呂不韋專美。
  項少龍目光掃過繆毒手下門客,見那令齊臉有得色,立知此計必是出于此君腦袋,遂對此人留上了心。
  呂不韋呵呵再笑,顯是看穿了繆毒心意,別轉身來,同小盤恭敬道:“比武助興,既可增添熱鬧,更可顯揚我大秦武風,請儲君示准。”
  繆毒和朱姬同時臉色微變,知道呂不韋故示尊重小盤意見的姿態,自是用心不良,其圖加深朱姬繆毒方面和小盤的分歧。就好像只有他才尊重小盤的樣子。
  整個大堂肅靜無聲,千百道目光全集中到這未來秦始皇的身上去。
  小盤也是了得,像絲毫不明白呂不韋的暗示般,含笑對繆毒道:“繆卿家會派出那位劍手來讓我們一開眼界呢?”
  韓竭由繆毒旁霍地立起,大步走到堂心,下跪道:“內史府客卿韓竭,請太后儲君賜准獻技。”
  這番話既自負又倨傲,特別強調要得到朱姬的允准,擺明針對呂不韋剛才沒有把朱姬這太后放在心上。
  近月來韓竭在咸陽聲名大噪,直迫項少龍和管中邪這兩大頂尖劍手,各人見繆毒派的人竟然是他,登時興奮起哄。
  呂不韋微微一笑,坐了下來。
  小盤笑向朱姬道:“一切由太后作主。”
  這么一說,眾人更是興奮,此一道主菜前的美點,已是勢在必上。難道朱姬會和深得她恩寵的繆毒抬杠嗎?
  果然朱姬輕柔地道:“韓竭乃有稷下劍圣之稱的忘憂先生曹秋道的得意門生,劍法超群,不過仲父手下亦能人無數,必可派出人選,好迫得韓先生抖出絕藝,讓我等見識一二。”
  滕翼見朱姬擺明捧繆毒壓呂不韋,雖對后者絕無好感,仍忍不住低聲對頂少龍等道:“真想去把韓竭的龜卵子捏了他娘的出來。”
  項少龍听得好笑。回答道:“二哥總有机會的,何不現在借呂不韋的人,看看這龜卵子有何本領。”
  荊俊肯定地道:“呂賊必會派許商出來,除他和管中邪外,怕沒有人是這龜卵子的對手了。”
  事官上除他們外,堂內人人都在猜測呂不韋會派何人出來應戰。
  此等胜敗砧乎到呂不韋的面子和榮譽,呂不韋自不敢輕忽對待。
  呂不韋的目光果然落到許商身上,豈知就在此時,与許商有師門之辱的連蛟冷哼一聲站了起來,恭身道:“請仲父允許連蛟出戰。”
  連蛟亦是當今咸陽炙手可熱的劍手,曾多次在宴會場合顯露身手,眾人見他自動請纓,登時鼓掌喝彩。
  呂不韋顯然對他頗有信心,呵呵笑道:“好,但記著點到即止。”
  只有管中邪和許商同時皺起眉頭,顯然并不看好連姣。
  鼓聲轟然響起。
  眾人均知好戲立即開場了。
  兩人隔了丈許,并排面向主席位的小盤,呂不韋和朱姬,先致以武士敬禮,隨即轉身面向對手,四目交投。
  韓竭平時雖予人倨傲無禮的印象,但這時卻像變了另外一個人般,非常沉著,全神貫注打量對手,沒有半點輕敵或疏忽大意。
  他右手握在劍柄處,穩定而輕松,兩腳微分,不動如山,雖沒有擺出架勢,但卻比任何姿態更有震懾人心的高手風范。
  連項少龍和滕翼等也暗暗為他喝彩。
  他的眼神變得劍般銳利,但卻沒有透露出分毫心中的情緒,使人更覺得他深不可測,難以猜度。
  大堂內鴉雀無聲,人人屏息靜气。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感覺,這非是各人今晚特別有耐性,而是沒有什么特別大動作的韓竭,已足以生出強凝的气勢,鎮懾全場。
  最令人透不過气來的是他竟清楚傳達出一种信息,就是除非他不出手,否則必是石破天惊的攻勢。
  滕翼在烏應元后側過來,奇道:“這小子与善柔同出一門,為何卻完全不同劍路呢?”
  項少龍剛和紀嫣然交換了個心生惊异的眼神,聞言道:“只從曹秋道能調教出兩個不同的徒弟出來,便可知曹秋道确已達大宗師級的境界了。”
  滕翼點頭同意。
  要知若是一般下乘劍匠,只知照版煮碗地把自身技藝授与徒儿,很容易培造出另一個自己來。
  只有博通劍術的宗師級人物,才能因材施教,令徒儿發揮出本身的优點和特長。
  善柔以快為主,劍走飄靈。
  韓竭則以穩為重,劍求勢求狠。
  只從兩者的分別,便可推測出曹秋道的成就。
  另一邊的連蛟雖一向狂妄囂張,但際此生榮死辱的關鍵時刻,亦變得气度沉凝,嚴陣以待。
  表面上一點看不出他落在下風,還拔出長劍,橫在胸前,威勢十足,可是眾人總有他給劍尚未出鞘的韓竭比了下去的感覺。
  兩人對峙了半盞熱茶的工夫,韓竭忽地微微俯前,像只尋到獵物弱點的斑豹般,雙目厲芒劇盛,凝注對手。
  事實上兩人的距离沒有絲毫改變,但眾人卻猛地感到韓竭已主動出擊了,其中情勢,确是難以言喻。
  果然身在局內的連蛟在對方惊人的气勢壓迫下,不得不立即發難,爆出震撼全場的一聲咆吼,手中劍化作長虹,在暗含奧理的步法配合下,越過了近丈的距离。
  長劍變化了几次,最后才斜挑韓竭握住劍柄的手。
  明眼者都知他劍勢的每一個變化,不但可迷惑敵人,還藉之加速增勁,使攻至敵人時气勢力道均能臻達最巔峰的一刻。
  而他直取對方握劍的手,更是最厲害處,務今韓竭不能全面發揮劍招。
  縱使傷不到人,但高手交戰,只要一旦失勢,必絕難平反敗局,所以無論在劍術上或戰略上,連蛟無疑已可躋身第一流劍客的行列。
  這時連項少龍等都覺得韓竭有點過于托大,暗叫可惜。
  “鏘!”
  韓竭右腳移前,身子奇异扭側,寒光閃閃的劍滑了一截出來,在燈光照耀下爆起一團耀人眼目的异芒時,一分不誤的就只憑那露出了半截鞘的劍刃硬擋了連蛟迅若閃電,厲若雷霆的一劍。
  連蛟想不到對方膽大至此,已來不及變招。
  韓竭竟再踏前一步,右肩一聳,往連蛟胸口撞去,右手同時用力把劍推回鞘內,神乎其技地夾著了連蛟的少許刃鋒。
  全場各人無不動容,如此劍法,确是世所罕見。
  這樣當然鎖不死連蛟的長劍,但已足使他劍勢頓挫,若被對方肩頭撞上胸口,更要當場出丑,駭然下連蛟抽劍猛退。
  惊天動地的攻擊,立時冰消瓦解,還慘失主動之勢。
  “鏘!”
  韓竭那把光華流動得有若幻象的寶刀,終于出鞘。
  只要不是瞎子,就該知那是把不可多得的利刃。
  項少龍自問下亦知韓竭的劍更胜李牧贈給他的血浪。
  滕翼歎道:“連蛟完了!”
  “停手!”
  眾人齊感愕然。
  韓竭的寶劍本要乘勢追擊,聞言只好倏然立定,劍回鞘內。
  連蛟仍被韓竭气勢所懾,雖未露出敗象,但只要看他連退七步,便知他形勢不妙之极。
  眾人定過神來,循聲望去,發話者原來是管中邪。
  管中邪哈哈一笑,道:“敢問韓兄,這把寶劍出自何人之手,叫什么名字。”
  若換了別個人說這番話,必會惹得全場起哄,怪管中邪取巧為己方的連蛟解困,可是管中邪自有一股理所當然的風度,教人不敢妄定他在施展詭計。
  韓竭剛好面對管中邪的一方,微微一笑,劍再离鞘,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竟甩手擲出,旋風般向管中邪旋去,但由于運勁巧妙,長劍到達管中邪身前三尺許時,剛好是劍柄的一方向著管中邪。
  眾人目瞪口呆時,管中邪輕輕松松,漫不經意的探出巨手,指曲成虎爪,拇指在下,准确無誤地舍劍柄而捏著刃身。
  時間似若停頓了下來。
  本是狂旋的寶劍余勢全消,乖乖的給鎖在管中邪的五指關內。
  管中邪橫劍眼前,嘖嘖稱善。
  韓竭見管中邪露了這一手,亦像其他人般為之動容,再微笑道:“劍名破軍,乃敝師珍藏十大名劍之一,出自歐冶子之手。”
  全場立時起哄。
  歐冶子乃鑄劍大師,古今除干將莫邪夫婦外無人能及,只此一劍,便隨時可換來足夠普通人一世用之不盡的錢財。
  最尷尬的是連蛟,呆立堂心,進退不得。
  管中邪又欣賞了半晌后,將劍拋還韓竭,笑道:“劍好人更好,這一仗是敞師弟輸了,异日若有机會,必向韓兄請教高明。”
  眾人掌聲轟起,卻非為了韓竭的絕世劍術,而是對管中邪的風度心折。
  繆毒等自然不大是味道。
  項少龍等卻是心中佩服,管中邪來了這漂亮的一手,既技惊四座,救回了連蛟,更壓下了韓竭的鋒頭。一舉三得,真虧他有這种應變能力。
  眾人望望管中邪,又瞧瞧項少龍,顯都感到管中邪的鋒芒,突然間把項少龍全蓋過了。
  呂不韋顯然對這得力手下應變避辱的手段非常欣賞,舉杯道:“來!讓我們為這場別開生面的比試喝一杯!”
  眾人歡呼聲中,舉杯回敬。
  連蛟一言不發,返席去了。
  韓竭則接過仆人遞上的美酒,飲胜后才施施然回席,擺出胜利者的姿態。
  呂不韋再要說話時,繆毒后席的國興忽然站了起來,先向小盤等施禮,大聲道:“剛才一戰,雖是精彩,卻未能盡興,小人斗膽,想請一位高人下場陪小人玩上一場,以竟余興,請太后、儲君和仲父賜准。”
  此語一出,頓時全場肅然,暗猜他想挑戰何人。
  連繆毒都皺起了眉頭。顯是此事并未先得他同意。
  只有邱日升等渭南武士行館諸人,人人臉有得色,不用說是早有預謀,想借此机會,重振行館在咸陽的聲威。
  項少龍腦際靈光一現,已知道國興要挑戰的人了。
第十章 以德服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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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繆党之中,以邱日升為首渭南武士行館中人,實与繆毒門下其他客卿有顯而易見的分別。
  因為他們并不須倚賴繆毒而存在,而是秦國本土的一股勢力。
  邱日升等現在須要依附繆毒,皆因開罪了呂不韋,故一旦陽泉君失勢,他們只好偃旗息鼓,躲了起來。可是本身仍是一股不可輕侮的勢力。与秦國軍方有千絲万縷的聯系。
  在利害關系下,他們借助繆毒的蔭庇重開道場,而繆毒亦因他們而實力倍增。
  但這只是一种利益的結合,不存在誰是主子的問題。
  故現在國興出場欲藉比武重新樹立行館的威望,雖是早有預謀,卻連繆毒在這刻之前仍給蒙在鼓里。
  項少龍只憑繆毒和邱日升截然不同的兩個表情,立時推斯出所有這些事。听得國興擺明要挑戰某人,呂不韋還以為又是針對他旗下的人,心中暗喜,打定主意,無論他說出的是何人,亦要以劍術能与管中邪并駕齊驅的上蔡第一劍手許商上陣,好大挫繆毒和邱日升的气焰。
  急不及待下,那還有閒情向朱姬或小盤請示,哈哈笑道:“國先生确是豪气干云。只不知所說高人,指的是那一位高人呢?”國与再一施禮。目光掃窺全場,最后落到荊俊臉上,冷然道:“國興借此良机,愿請荊副統領指教。”
  此語一出,登時全場起哄。
  荊俊先是呆了一呆,接著喜上眉梢,正欲大聲答應時,一個比天籟仙樂還好听的女聲響起道:“不行,這場比試該是我的了!”眾人循聲望去,包括國興在內,無不愕然以對。
  原來說此豪語的,竟是与琴清以色藝冠絕當代,美艷不可方物的才女紀嫣然。
  眾人雖知紀嫣然武技高強,可是知道盡管知道。總是難以相信這么美麗嬌柔的尤物,會是赳赳男儿的對手。
  國興乃渭南武士行綰綰主邱日升之下最著名的人物,向負盛名,無論這嬌滴滴的才女如何高明,体能气力各方面理該難以和這种頂級的劍手比較,故大駭下全都呆了。
  荊俊自不能讓嫂子冒險,欲反對時,卻給旁邊的滕翼制止了。
  國興則頗感尷尬,呆望紀嫣然好半晌后,才說話困難地道:“唉,紀才女身嬌肉貴,小人怎敢冒犯不敬,更沒有這個膽量,嘿!”項少龍對紀嫣然要出手,并不太感意外,因為日前當這好嬌妻聞知國興言語中傷他項少龍時,曾大發雷霆,表示要教訓國興,現今有這么千載一時的良机,豈肯放過。
  他同時注意到朱姬正狠狠盯著紀嫣然,眼中射出了包括嫉忌在內的复雜神色。
  此時廳內人人默然無聲,靜觀事情的發展。
  紀嫣然仍是那副嬌佣倦懶的動人樣儿,一點不像即赴戰場的女武士,先向項少龍甜甜淺笑,才盈盈而起,走出席位,來到大堂中央處。
  平時眾人望她,均須遮避掩掩,今趟有此机會,無不狠盯著她,飽餐秀色。
  紀嫣然先向主家席的小盤、呂不韋和朱姬致禮,忽然解下華美的外袍,隨手揮送地上,露出一身山巒起伏、美不胜收的体態表露無遺的緊身白色武士服。
  全場登時響起歎為觀止的歎息聲。
  項少龍想起當日杜璧派人追殺他們時,曾意圖活捉紀嫣然,不由乘机朝他瞧去,只見杜璧同是日不轉睛,他旁邊的蒲鵠更是瞳仁差點瞪得掉了下來,垂涎欲滴。登時恍然大悟。
  場內不論男女,均被紀嫣然傾國傾城的絕色震懾。
  只听她口吐仙音道:“國先生請勿小覷我們女儿家,否則若吃大虧,莫怪嫣然沒有預先警告。給我拿槍來。”
  負責掌管飛龍槍的烏光,連忙解囊取槍,忙個不得了。
  國興給紀嫣然妙目一掃,登時失魂落魄,渾身發軟,歎道:“這場算小人輸了吧,國興實無法興起与才女動劍弄槍之念。”
  紀嫣然一把接過烏光跪獻的飛龍槍,先不理國興,揚槍洒出一片槍影,再收窄槍圈,登時滾滾槍影,在嬌軀四周煙花般爍動不停,好一會才變回橫槍胸前的靜態。
  喝彩聲宛若雷震,連小盤和呂不韋都報以熱烈掌聲。
  國興臉上首次露出凝重神色。
  耳聞那若目見。
  此時才知紀嫣然之能名震大梁,自有真材實學。
  邱日升等行館之人,均臉臉相覷,自問若設身處地,亦不知該如何應付這种惊心動魄的槍法。
  驀地一聲長笑,轉移了眾人注意力,蒲鵠捻須笑道:“無論換了那一個人下場,此仗都必敗無疑,試問誰可狠下心腸,冒犯我們的紀才女哩!”掌聲再起,顯示各人都贊同蒲鵠的話。
  紀嫣然微微一笑,眼尾都不掃向得意洋洋的蒲鵠,欣然道:“若是如此,便請國先生擋嫣然十槍,若嫣然無功而還,就算國先生胜了。”
  事實上在場諸人無不希望她顯露一下身手,但又不希望她有任何損傷,听此解決方法,登時采聲四起。
  滕翼低笑道:“國興今趟有難了!”項少龍暗忖即使換了自己,若是只守不攻的話,恐怕三數槍便要吃不消,點頭同意。
  國興尚未有机會回答,小盤冷然道:“國先生搦戰在先,現在有人應戰,自不許臨陣退縮。為免國先生故意落敗,若先生擋不了這十槍,國先生將永不被寡人錄用。國先生好自為之了。”
  邱日升等無不聞言色變。
  要知加入武士行館的人,最終目標都是借此階梯,晉身軍隊仕官級的職位,假若國興永不被錄用,那他的前途就要立即完蛋。
  各人此時均知小盤對國興公然向項少龍方面的人挑戰一事,動了真怒,同時也感受到這未來秦始皇不可一世的霸气。
  繆毒和朱姬隔遠交換了個眼神,互相看出了對方的惊駭和怒火。
  因著繆毒的關系,朱姬和小盤的分歧愈來愈大。
  不過今次繆毒完全是無妄之災,站在他的立場,現下最大的敵人乃呂不韋而非項少龍。說他不惱邱日升等,就是騙人的。
  這些資料和分析全給冷眼旁觀的項少龍一一收進腦袋里,好尋找可瓦解武士行館和繆毒的伙伴關系的計策。國興施禮后,“鏘!”的一聲拔出佩劍,同紀嫣然敬禮道:“嫣然小姐請賜教。”
  紀嫣然淡淡道:“嫣然這十槍只攻先生手中之劍,保證不會傷及先生身体,先生可拋開所有顧慮,全力防守。”
  在場之人,包括國興在內,均听得先是怔在當場,旋又心中折服,感受到這美麗才女高尚的情操。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就可看出紀嫣然的槍法已晉出神入化的境界。而長槍本就是遠距离的攻擊武器,如果以劍對槍,任由長槍把利于強攻的特性發揮殆盡,想不落敗只是天方夜譚。
  國興雖是紀嫣然心中因其言語辱及夫君而痛恨的敵人,但因事情牽涉到國興畢生的榮辱前途,所以她故意放他一馬,令國与能放手抵擋,不用因要顧著防護要害,致處處受制。由此衍生的利害优劣,實有天壤云泥之別。
  而在另一方面,紀嫣然亦并沒有順應小盤的指示,乘勢使國興顏臉盡失,永不超生。可見這美女特立獨行。絕不會因任何人的影響而失去了本身行事的原則。
  說到底,國興他們并沒有如呂不韋般与項少龍方面有解不開的仇恨。
  席內的邱日升卻臉色陰沉。冷哼一聲,絲毫不領情。
  反是國興露出感激之色。深深向紀嫣然鞠躬致敬。然后擺開架式斜挺長劍,道:“謂小姐賜教!”宴堂上鴉雀無聲,等待才女出手。
  另兩個輔廳擁至愈來愈多的賓客,擠得席位外圍處水泄不通,插針難進。
  今夜事情的發展,實在都是出人料外,教人無法猜估下一刻會發生什么。
  紀嫣然雖有點“違背君意”,可是由于紀嫣然乃項少龍嬌妻,又是小盤最欣賞的美女之一,這大秦國儲君一點不以為忤,趣味盎然地全神觀戰。
  朱姬眼內則嫉忌之色更深了。
  近墨者黑,朱姬与繆毒這种卑鄙小人混在一起,性情在不知不覺中起了不良的變化。
  呂不韋卻是更恨國興。
  剛才管中邪耍了無比漂亮的一手,把劣局平反過來。壓下了繆毒的威勢,本是非常圓滿,只要管中邪能再擊殺項少龍,今晚便是大獲全胜。
  豈知給國興這么出來亂摘一通,惹出了個紀才女,項少龍方面立時聲威大振,把他和繆毒全比下去了。
  坐在管中邪旁的呂娘蓉呆瞪著紀嫣然,透射出茫然之色,忽然下面管中邪穩定有力的手探了過來,抓起她的柔荑。
  呂娘蓉芳心抖顫,想起或者就是這只手把項少龍殺死,不由朝對面的項少龍望去。只見他深情地凝望著有若天仙下凡的紀嫣然,半點都沒留心自己,心中涌起一陣失落的感覺,忙把管中邪的手緊緊回握。
  “當!”槍劍交擊,聲震全場。
  紀才女終于出手了。
  長槍由紀嫣然手中電疾射出,看似標刺國興面門,其實取點卻是稍高一些,斜掠扎著武士巾的發髻,揭開了此戰的序幕。
  若要國興去猜紀嫣然的第一槍會是如何使出,他定會猜這武技高明的俏佳人以其靈活的槍法,虛虛實實的惑他耳目,使他在難以對格下,退而避之,失去憑膂力一出手便壓制長槍的机會。
  事實上剛才紀嫣然示威性的槍法表演,早把這印象鑄刻在國興的腦海里,故看似簡單直接的一槍,确是大出他意表。
  紀嫣然這把飛龍槍,与一般長槍的最大分別是罕有的全鋼槍,沒有木杆槍剛柔兼濟的特性,份量沉重多了,更不虞會被削斷,標刺時不但速度特快,亦占了本身重量的便宜。力道非是一般木杆槍可比。且由于國興惑于先入為主的印象,想不到對手會舍巧取拙,故到發覺她棄繁取簡的一槍攻來,登時失去了預算,倉猝間只好沉腰坐馬,揮劍挑格,与飛龍槍毫無花假地硬拚了一記。
  管中邪卻是心中暗喜,全神留意飛龍槍的特性和槍法。
  誰都知項少龍不擅用槍,若要以槍來對付管中邪。自須向以用槍名著天下的紀才女取經。故管中邪愈能在這難得的机會上把握她的槍法戰術,便等若先觀項少龍預演一場,識破敵手的虛實,更能胜券在握。
  國興的劍格上長槍時,雖發出一下脆響,但卻駭然發覺飛龍槍的力道并非想像般中的狂猛,還有种似無實質的感覺,使他感到難以發力。
  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事,但卻又是最合情理的。
  長槍應劍往上彈了起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國与自應乘勢搶往紀嫣然近處,發劍進擊,以好易肉搏的方式,瓦解對手長兵器的优勢,可是因為國興只能守而不可攻,故縱然對方有此破綻,他亦惟有坐失良机。
  在千百對目光注視下,紀嫣然踏著奇异的步法,纖腰一扭,把飛龍槍單手拖了回來,再笠手握槍時,借腰馬之力又把飛龍槍再送出去。
  國興因剛才錯估了紀嫣然的力道,長劍多往上移了近尺后,才能回收,就是這么的慢了一慢,飛龍槍像條活了過來的毒蛇,閃電般直擊他挂在右腰的劍鞘。
  國興至此才親身体會到妃嫣然槍法的厲害,迫于無奈下后退橫移。
  全場立時采聲雷動,除行館和繆党的人保持沉默外,人人均為紀嫣然打气,荊俊、烏言著、昌平君等項少龍方的人,更是叫得喉嚨都差點破了。
  項少龍看著這美若天仙、艷動如神的絕世佳人,想起自己就是擁有她的男人,心中那种志得意滿的感覺,更是令他心醉神迷。
  連他也想不到只是第二槍,紀嫣然就把國興迫得倉皇退避。
  紀嫣然嘴角逸出一絲無比動人的笑意,令人感到她仍是游刃有余,但她手中的槍卻一點都不友善,在迅快的步法下,直刺的槍改變角度。電射往移退后國興右方的空檔處。
  包括國興在內,眾人均為之愕然,不明白這刺空的一槍能對國興构成什么威脅。
  豈知紀嫣然嬌軀行云流水般飄前兩步,槍杆變得緊貼腰身時,身子急旋,借轉動之力,飛龍槍由直刺變成橫掃。取的仍是國興的劍鞘。
  國興若給掃中,保證要橫跌地上,但卻不會傷到他的身体,因而并沒有違背她許下的話言。
  眾人看得如痴如醉,傾倒不已。
  紀嫣然每一槍都是那么出人意表,但又是那么動人悅目。
  尤其是她嬌軀在動作時表現出的活力,令人更是心弦震動,歎為觀止。
  國興先失兩著,本打定主意怎也要貨真价實地与紀嫣然硬拚一招,憑男性比女性更強的体能瓦解她一槍比一槍厲害,延綿不絕的駭人槍法。
  可是面對紀嫣然這借整個身体的旋動力量掃過來的一槍,國興只好打消原有主意,使出卸勁,長劍斜斜由上劈往飛龍槍。同時往后再退一步。
  就在劍槍快要交触時,飛龍槍閃動如神跡般往上跳起,幻出漫空槍影,晃動跳躍間。長江大河般往國興面門涌了過去。
  如此槍法,連管中邪這种高手亦看得心中歎服,其他人更是瘋狂吶喊,為她助威,一時堂內沸騰著掌聲人聲,把气氛推上了熾熱的高峰。
  “當!”國興也是了得,竟在重重槍影中找到了真槍所在,但因變招倉猝,力道不足,清音激蕩后,不由再退一步,手臂給震得又酸又麻。
  至此紀嫣然總共擊出了四槍,而國興則連連失利,認真來說半槍都守不住,雖未可算敗,但已大失面子。
  國興暗忖這樣下去,恐怕再擋兩槍,保證劍刃脫手。猛一咬牙,往大堂進口一方的廣闊空間疾退開去。
  堂內立即噓聲四起。
  但這确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紀嫣然已絕對地掌握了主動之勢,把國興戲弄于股掌之上,唯一扳回劣勢的方法,就是离開飛龍槍所籠罩的勢力范圍,好能重整旗鼓,站穩陣腳,同時讓被飛龍槍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手臂爭取复原的空隙。
  紀嫣然嬌叱一聲,竟滾往地上,左手緊握在飛龍槍槍尾處,借勢下槍頭先撞地面,然后彈了起來,如影附形的赶上急退的國興,挑向他的鞘底。
  高手如管中邪、韓竭和許商等此時無不敬服,此槍最巧妙處是借拍地的力道,使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
  這一槍絕傷不了國興,但只要触及國興劍鞘,當然該算他輸了。
  國与更是魂飛魄散,也虧他了得,硬是順勢一個勒斗,翻胯往后。
  但眾人均知他已輸了,當紀嫣然再由地上彈起來時,陣腳大亂的國興更加不濟,除了飲恨槍下外,再無其他結局。
  邱日升等均露出不忍卒睹的表情。
  今趟武士行館勢將顏臉無存,以后還憑什么作為大秦訓練劍手的最高机构?國興心叫“完了”時,紀嫣然彈立而起,槍收背后,含笑而立,那种由极動轉作极靜的對比,配合上她一貫嬌懶俏逸的從容風姿。看得所有人全呆了眼。
  國興落地后踉踉再退三步。收劍胸前,胸口急劇起伏,訝然望著這最美麗誘人的對手。
  這聞名天下的才女仍是气定神閒,盈盈淺笑道:“嫣然攻了五槍,先生擋了五槍,而嫣然之所以能著著領先,皆因先生守諾只守不攻。不若就此作罷,算我們不分胜負好了。”
  小盤鼓著掌站了起來,大笑道:“好一位紀才女,誰能不心悅誠服,由今天開始。才女就是寡人太傅。”
  再轉向國興道:“國先生能緊守寡人之命,只守不攻,亦是難得,就賜你為都騎第三副統領之職,歸項統領管轄。”
  妃嫣然喜孜孜的和面有愧色的國興下跪謝恩。
  項少龍心中生出神奇而又欣慰的感覺。
  小盤終于長大成人了,不但識破了武士行館和繆毒間只是利益的結合,還壓下心中的喜惡,以非常的手段把國興收納過來,這豈是一般俗子凡夫能有心胸气魄。
  誰都想不到此事會以喜劇收場,一時采聲四起,但都是為紀嫣然歡呼。
  “才女”之聲,喊個不絕。
  只有邱日升仍是臉寒如水,眼露凶芒,一言不發。
  呂不韋也恨得牙都痒了起來,暗忖只要能干掉項少龍,其他人還何足道哉。倏地起立,大笑道:“怕該是主菜上席的時候了。”坐著立著的逾千賓客,立時靜了下來,目光集中到這權傾大秦朝的人物身上去。
第十一章 龍虎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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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不韋正躊躇滿志,准備宣判項少龍的死期般頒告兩人的決戰時,呂娘蓉突地站了起來,斬釘截鐵道:“不用比武了,女儿決定嫁給中邪,只好辜負項大人的美意。”
  此語一出,呂不韋的笑容立即凝固,呆在當場。
  管中邪則雄軀一震,眼中厲芒閃閃。朝正愕然向呂娘蓉瞧來的項少龍望去。誰都知道這一向沉穩冷狠的人失了方寸。
  其他人更無不臉臉相覷。
  如此一來,這場万眾期待的一戰,豈非就此告吹。
  杜璧、繆毒等更難掩失望之色,因為無論兩人中不理誰人飲恨收場,對他們均是有利無害。
  而嬴盈、昌平君、王齒等卻是如釋重負,松了一口气。
  秦國一向嚴禁將士私斗,項少龍和管中邪同為軍方將領,苦無借口下,縱是恨不得項少龍殺死管中邪的小盤,亦不能自坏規矩,硬要他們斗上一場,否則法何以立?宴堂肅默無聲。
  呂娘蓉坐了回去,低垂螓首。酥胸高低起伏,處于极激動的情緒里。
  項少龍凝神瞧了呂娘蓉好一會后。不知該好气還是好笑。暗忖剛才因開罪了她,所以她才故意在眾人面前掃他的面子,砝碼則是她的終生大事。
  但說到底,呂娘蓉便像羸盈般,還是較傾向管中邪。
  呂不韋气得臉都紅了,狠狠盯了呂娘蓉几眼后,眼珠一轉,呵呵一笑坐了下來,同右邊的小盤笑道:“小孩子總是拿不定主意,不過本仲父曾有言在先,此事理該由老夫作主,否則豈非失信于天下,諸君意下如何呢?”呂娘蓉嬌嫗猛顫,抬起頭來,正要說話,管中邪在下面握緊了她的手,湊近用聲耳語道:“娘蓉切勿再令仲父難堪了。”
  呂娘蓉呆了一呆,偷瞥了項少龍一眼,又垂下俏臉。
  小盤好整以暇道:“仲父言之成理,何況比武挑婿,我大秦自古已有此風尚,故假若仲父認為這場比武不宜取消,太后又沒有意見,寡人自然全力支持。”
  眾人的日光全轉移到朱姬處,候她出言,气氛緊張得像引滿了的強弓。
  這握有實權的大秦太后一對美眸射出复雜難明的情緒,先深深瞥了繆毒一眼,再朝項少龍望去,忽然俏臉血色盡退,微顫下嬌喝道:“項管兩位卿家的比武,就如仲父所說,如期舉行好了。”
  采聲震天而起,整個華堂沸騰起來。
  項少龍的心卻像給利刃狠狠割了一下,知道在繆毒和他之間,朱姬已選擇毫無保留地投向繆毒。
  現在凡是深悉管中邪實力的人,均認定了他項少龍必敗無疑,朱姬的支持比武,正代表她希望自己給管中邪殺死,好一了百了。
  自己和朱姬的開系發展到此等地步,只有歎一句“造化弄人”有何話可說?呂不韋雄壯嘹亮的笑聲再次響起,大喝道:“少龍中邪之戰,立即開始!”這宣布又惹來另一陣高潮的采聲。
  鼓聲喧天而起,更添熾烈的情緒。
  管中邪低聲安慰了呂娘蓉兩句后,長身而起,全場立即靜了下去。
  這聲名直迫項少龍的超級劍手只是隨便一站,便有种睥睨當世的气概,教人心生敬畏。
  管中邪步出席外,含笑接受眾人的注視和喝彩,當到了大堂中心空地處,從容立定。向主家三席敬禮道:“能得太后、儲君和仲父恩准与項大人此武較技,實中邪生平快事,微臣死而無撼。”
  眾人听他說得豪气,又隱含分出生死始肯罷休之意。情緒再高漲起來,拍得手掌都爛了,吶喊得聲音也嘶啞了。
  項少龍的臉色卻頗為難看,當然不是為了比武一事,而是對朱姬的轉變感到無比痛心。
  眾人卻以為他是怯戰,大感奇怪。
  項少龍深吸了一口气后,壓下了洶涌的情緒,站了起來。
  就在此刻,他知道自己已被朱姬的絕情深深傷害了。
  項少龍生性重情重義,為了朋友,能置自身的安危榮辱于不顧,所以才能贏得像李園、龍陽君、韓闖、圖先等人的過命交情。
  他對朱姬更是情深義重,豈知最終卻換來這等對待,那能不心生怨悵。
  在万眾注目中,他來到管中邪旁丈許處立定,施禮后目光落在朱姬臉上。
  兩人目光一触,朱姬立即垂下頭去。
  項少龍化悲痛為力量,哈哈一笑道:“拿刀來!”眾人聞“刀”而愕然時,中邪虎軀一震,眼中厲芒爆閃,往他望去。
  荊善走了出來,跪地捧上仍插在鞘內的百戰寶刀。
  項少龍接過百戰刀。交往左手持著。
  訝异之聲四起,人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這式樣奇怪的兵器上去。
  連小盤都禁不住大奇道:“項卿家手上兵器,究竟是什么東西?”項少龍手握寶刀。立有神彩煥然的感覺,因朱姬而來的滲淡情緒一空,万丈豪倩由心內涌起,朗聲答道:“此乃微臣親自設計的兵器,刀名曰“百戰”,取的是孫子兵法中“百戰不殆”之意。”
  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恨不得他立即把百戰刀拔出鞘來一看來。
  偏是項少龍毫無此意。
  呂不韋惊异不定道:“少龍不是說過要以飛龍槍應戰嗎?為何卻出爾反爾?”
  昌平君哈哈笑道:“仲父此言差矣,兵家之道,正在于詭變無常,教人揣摩不定,少龍明是槍、暗用刀,深合兵家之旨,為何仲父反有出爾反爾之責?”
  昌平君這几句毫不客气的反駁一出,眾人都泛起非常特別的感覺。
  昌平君雖當上了左相,但由于德望未足,故一直受人輕窺,而他本身亦如履薄冰,戰戰兢兢。頗為低姿態。但現在他侃侃而言,主動為項少龍辯護,可知他已逐慚建立當左相的信心和地位,敢与呂不韋爭一日之短長了。
  對昌平君,小盤自是全力支持,微笑道:“左相國之言有理,項卿家能設計出這种史無先例的奇异兵器,更使人急不及待,好一睹百戰寶刀的威力,若仲父再無說話,寡人就宣布比武開始了。”
  呂不韋壓下心中怒火,暗忖待收拾了項少龍后,才來慢慢整治你昌平君,肅容道:“請儲君宣布!”小盤目光落在項少龍握放左手仍深藏鞘內的百戰寶刀,欣然道:“比武開始!”鼓聲再次響起。
  把各人的心弦全拉緊了。
  支持項少龍而又不知百戰刀威力的人,一顆心都提到了喉嚨頂。
  一來他們對這新鮮出爐的怪异兵器毫無信心,二來更由于項少龍向以劍法稱雄,忽然換了柄從未上場的新穎兵器,火候和技法方面均會有問題,實是不智之极。
  最高興的卻是蒲鵠,若比武不成,他最多只把原銀奉還各大小賭客,但假若項少龍得胜,由于有烏應元的賭注,將使他損失慘重。現在見頂少龍竟以這么一把不稱手的怪家伙應戰,自是喜動顏色。
  要知自古以來,劍在所有人心目中早建立了至高無上的地位,乃近身格斗的王者,隨之而來的是源遠流長的劍術文化,一時問誰都不能扭轉這根深蒂固的想法。
  除紀嫣然等知情者外,只有小盤對頂少龍最有信心。那來自孩提時對項少龍的崇拜,沒有任何力量可轉移他這种心態。
  另一個不敢小覷百戰刀的人就是項少龍的對手管中邪。
  基于一流劍手的敏銳直覺,他首當其沖地感受到項少龍握上百戰刀時立即隨之而來的強凝气勢和信心,故一點不敢學其他人般生出輕視之心。
  鼓聲倏歇。
  宴堂內聲息全消,有的只是沉重的呼吸聲和間中響起的咳嗽。
  此時所有人全涌到宴堂內。連席位間都插滿了全神觀戰的人。
  兩人緩緩轉身,面面相對。
  管中邪左手握在長擊刃的劍把上,躬身施禮道:“項大人行事每每出人意表,令人惊再無窮,不論胜敗,下屬仍是真心折服。”
  項少龍感受著刀鞘傳來奇异的感覺。
  這載著中國第一把刀的鞘子絕非凡鞘,而是由清叔以鉻鐵和后制成的劍鞘,質地遠胜一般劍鞘,又不會像時下劍鞘般容易生銹,本身可作格擋的武器。此事管中邪當然不會知道,但他卻沒打算瞞他,以微笑回報導:“管大人要留心了,我這把百戰刀鞘子也可作武器的。”
  管中邪眼中閃過复雜的神色,點頭道:“多謝項大人提點,請大人賜教。”
  項少龍嘴角飄出一絲笑意,虎目掃過正目不轉睛看著他們的繆毒等人,其中的韓竭更是專注得像是他上場那樣。
  過兩席的呂娘蓉則花容失色,茫然望著他們,接触到項少龍眼睛時,櫻唇輕動,卻沒有躲避他的眼光。
  項少龍的目光最后回到管中邪處,從容笑道:“管大人准備好了嗎?”管中邪退后三步,“鏘”的一聲拔出長擊刃,擺開架勢。刀尖斜舉胸前,遙遙指著項少龍。
  一股凜冽的殺气立時气漫全場,生出凶險無匹的可怕感覺。
  “鏘!”項少龍微俯往前,虎目神光電射,凝視對手,同時把百戰刀抽出少許,立時光芒頓現,生出另一股強大气勢。堪堪罩著對手。
  所有人立時呼吸頓止,靜待隨時展開的惡戰。
  項少龍道:“管大人請!”管中邪雙目厲芒亮起,肅然道:“項大人請。”
  外人還以為管中邪故作謙讓,只有項少龍知他因未能摸透百戰刀的虛實,故揀守勢,以靜制動。
  項少龍低吟道:“刀名百戰,戰無不胜,管大人小心了。”
  “鏘!”百戰刀終离鞘而出,卻沒多少人能清楚看到這寶貝的樣儿。
  沒有人可想像得到百戰刀會是如此霸道。
  即使曾試過寶刀厲害的滕翼等人,亦想不到在實戰時毫無保留的情況下,百戰刀有如此威力。
  在万眾期待中,百戰刀像陽光長虹般由鞘內拔了出來,隨著項少龍前沖的勢子,化為迅雷急電,刮過兩人間丈許的空間,往嚴陣以待的管中邪劈去。
  觀者人人張口瞠目,卻沒有人能叫出聲來。
  管中邪也吃了一惊,想不到項少龍一出手就是舍身猛攻的姿態,忙橫移一步,沉腰坐馬,連劍擋格。
  “當!”一聲激響,震懾全場。
  先是刀風破空的急嘯聲,牽引了所有人的感覺,到刀劍交鋒時,管中邪隨著響音,虎軀劇震。雖化解了項少龍威厲無匹的一刀,但絕非輕松容易。
  這一刀因全無留手,才能造成如此可怕的威勢,但弊處卻是后者難繼。
  項少龍亦是心中惊悚,本以為這一刀至少可把管中邪劈退半步。豈知對方的腳像生了根的硬生生把這惊天動地的一刀擋格了。
  管中邪武功确是進步了,難怪熟悉管中邪情況的人都不看好他項少龍。
  像管中邪這种高手,已臻達人類体能极限所能攀上的顛峰狀態,要進步談何容易。日下他這近乎奇跡的更上一層樓,項少龍正是大功臣。若沒有他作為激勵管中邪的目標和對象,管中邪絕到不了目下的境界。
  管中邪竭盡全身之力,硬架了項少龍這一刀后,心想若讓對方展開刀法。那還得了,現正他舊力衰竭,新力未生的一刻,借身子前沖之力,長擊刃迫壓著百戰刀不放,強往項少龍推去。
  “哦!”刀劍摩擦下,發出一聲難听之极的聲響。項少龍力道始終及不上管中邪,給他推得倒退兩步。
  紀嫣然等立時花容失色,果然管中邪把握得時机,長擊刃回旋而出,借著身体的橫移,避過百戰寶刀籠罩的空間,由項少龍左側標刺他脅下露出的破綻。
  更因管中邪使的是左手劍,這一著無論在角度、速度和机會的拿捏上,均到了妙若天成的至境。
  就在愛護項少龍的人慘不忍睹,而恨他者或買他輸者大喜若狂時,“鏘!”的一聲,頂少龍左手刀鞘以一招“以守代攻”,便擋了管中邪這必殺的一劍,還余勢未盡,迫得管中邪于駭然中急退開去。
  全場各方人等,無不為項少龍這出人意表的一招目定口呆。
  以劍鞘御敵并非什么奇事,但像項少龍般能以左手運鞘像正常兵器般使出完整精彩的招數,就是未之曾有了。
  這正是項少龍暗中想出來的奇技,以補百戰刀攻強守弱的弊病。當然,若對手非是管中邪,只是百戰刀長江大河的攻勢,已可教對方落敗身亡,但若似剛才的情況,百戰刀鞘就有救命的妙用了。
  尤其墨子劍法乃天下最厲害的守勢劍術,棄之不用實在可惜,這方面的缺陷,就由百戰刀鞘繼承了。
  而若非百戰刀鞘因混了鉻而堅硬難毀,亦擔當不了如此重任。
  种种條件加起來后,就是項少龍此刻的百戰刀法了。
  管中邪生平所遇劍手中,惟有項少龍在先后兩趟比武都可硬生生把他迫退。心中叫糟時,眼前電光疾閃,刀气滾騰,百戰寶刀已如惊濤駭浪般乘勢攻來。
  “當當”之聲不絕于耳。
  項少龍展開領悟得來的刀法,在眨几下眼的工夫下向管中邪連劈七刀,每一刀所取角度均是刁鑽無倫,像一道道的激電閃劈而來,在刺耳的刀風呼嘹中,刀劍不住交触,以管中邪之能,初遇這种揉合了科學玄理和武學精華、史無先例的刀法,亦給殺得只有招架之力,不住后退。
  此時眾人才懂得狂嘶猛叫。
  叫得最厲害的是田貞兩姊妹和十八鐵衛,如痴如狂。
  高手如韓竭,許商輩,亦為項少龍威勢所懾,臉色大變。
  最慘的是蒲鵠,那想得到項少龍比傳說中的他還要厲害百倍。
  每次百戰刀劈中管中邪時,長擊刃都崩開了一個小缺口,而它的主人卻軀体劇震,有如被裂岸的惊濤拍擊,震得東歪西倒。
  管中邪到擋了第七劍時,已略摸得了項少龍的百戰刀法,只覺每一刀劈來雖都有破綻,但由于刀法太凶猛太凌厲,加上沒有一定的成法,根本是無從反擊。
  這亦是刀劍之別,一般劍法中的擋格招數,遇上以砍劈為主的刀,更由于這是剛發明的兵器,措手不及下,即使管中邪這种級數的劍手,也要大大吃虧。
  百戰寶刀就像變成了急電和疾雷,滔滔不絕的化成一道道芒光,畫過兩人間的空間,每一刀都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劈往管中邪。
  項少龍則變成充滿了懾人力量的天神,把領悟出來的百戰刀法發揮殆盡,著著搶攻,絕不用留手,更不須防范對方的進擊。
  管中邪偶有還手机會,百戰刀鞘就會施出墨子劍法,把破綻縫補得無隙可尋。
  觀者只覺項少龍的刀法有若羚羊挂角,去留無游,完全把握不到刀勢的取點和下點。
  身在局內的管中邪更是苦不堪言。
  “當!”的一聲巨響,管中邪雖展盡渾身解數。再擋了他一擊,可是終吃不消這暗合物理一刀的沖擊,給劈得連人帶劍跌退兩步,步法紊亂。
  項少龍知是机會來了,大喝一聲,如影附形搶前三步,百戰刀高舉過頭,當踏出第三步時,百戰刀由上疾劈而下,猛砍往管中邪額頭正中處。
  管中邪臨危不亂,這時退已不及,除了運劍硬格下,實別無他法。
  “當!”刀劍交擊。
  不堪砍劈的長擊刃當中折斷,就在百戰刀破額而入前,管中邪表現出他惊人的身手,閃退尺許。
  項少龍心中一歎,收刀而立,并不進擊。
  管中邪再蹌踉退了一步,握著只剩下半截的長擊刃,額際現出一道淡淡的血痕,只是被刀气所傷。
  喝叫打气之聲,倏地消去。
  兩人目光交會。
  天地似若剎停下來。
  片晌后管中邪露出一絲苦澀笑意,拋開手中斷劍,躬身道:“項大人的百戰刀确是厲害,中邪甘拜下風。”
  他不說項少龍武技高強,只贊他的百戰寶刀,表明敗因只在對方手中兵刃,故并非完全心服。但事實确是如此。
  歡聲雷動中,小盤等無不暗叫可惜,若非管中邪長擊刃斷成兩截,包保管中邪已變成淌在血泊內的死尸。
  呂不韋鐵青著臉,一言不發。
  呂娘蓉的俏臉再無半點血色,茫然看著場內兩人。
  小盤偷瞥了神情木然的朱姬一眼后,笑道:“此戰确是精彩絕倫,項太傅自創的寶刀和刀法,更使人歎為觀止。”
  項少龍和管中邪忙向小盤敬禮。
  眾人眼光不約而同集中往呂不韋處,看他是否即場宣布把呂娘蓉許配給項少龍。
  在呂不韋在不知如何應付時,朱姬干咳一聲,冷冷道:“此戰雖借娘蓉之名,其實卻非為她而戰,故婚約之事,大可取消,少龍可有异議?”項少龍當然不會反對,點頭應道:“一切全由太后作主。”
  王齒長身而起,走了出來,到了項少龍前,接過百戰寶刀,把弄半晌后,轉身朝小盤道:“少龍創出此种教人膽喪的兵器。實是非同小可,若能用于馬戰沖刺戰術,將大大加強我大秦軍旅近身馬戰的威力。功勞之大,比之攻城占地,更是影響深遠,已等似立了軍功。故老將提議升少龍為大將軍,負責訓練三軍,同時統率禁衛、都騎、都衛三軍,保衛朝廷,名為都統大將軍,請儲君恩准。”
  呂不韋和繆毒等的面色同時變得難看之极,偏是別無他法,因為以王齒的身分說出這么一番言之成理的話來,确教人無從反駁。
  小盤心中大喜,差點要抱著王齒吻上兩口,喜他識得体察龍心,欣然道:“大將軍所說正合寡人之意,請太后賜封!”
  朱姬方寸大亂,朝繆毒望去,猛一咬牙,沉聲道:“升少龍為大將軍,确是貿至名歸,至于都統一職,牽涉到都城兵制改變,事關重大,還應從長計議。”
  小盤心中大罵,蓋王齒提議最厲害處,就是把咸陽守軍的兵權,全歸于項少龍直接管轄之下。朱姬這么來一記避重就輕,只讓項少龍升為大將軍,小盤雖恨在心頭,卻又是無可奈何,惟有只宣布升項少龍為大將軍。
  壽宴至此人人意興闌姍,輸得損手爛腳的蒲鵠更是空有滿席佳肴,亦難以下咽。
  項少龍接受眾人祝賀后,小盤當眾宣布了五日后到渭河旁主持春祭,沖淡了因比武胜敗而引來的敗興气氛。
  項少龍見對面的蒲鵠面無人色的頻頻与杜璧交頭接耳,忍不住問岳丈烏應元,究竟在自己身上押下了多少賭注。
  烏應元忍者笑,先欣賞了蒲鵠這大輸家的表情后,低聲道:“只不過三千兩黃金吧!”項少龍听得目瞪口呆。
  對一般人來說,百兩黃金該可合家人优哉悠哉活過這輩子,二千兩黃金已歷天文數目,再加上蒲鵠以一賠三輸掉的數字難怪這大富豪也要消受不起。
  此時宴會結束,呂不韋親把小盤和朱姬送往大門,其他人都輕松起來,紛紛來向項少龍道賀,管中邪和呂娘蓉則雙雙悄悄溜走了。
  滕翼和荊俊趁机先行一步,准備應付齊人的伏兵。
  賓客逐漸散去時,項少龍在烏應元、王齒,王陵、昌平君桓奇等人的簇擁下,往大門走去,紀嫣然、琴清諸女隨行在后。
  昌平君笑道:“照我看由今天開始,再沒有多少人敢正面向少龍挑戰了。”
  項少龍心中苦笑,二十一世紀所有武俠的小說、電影或電視中的第一高手,無不滿身煩惱,希望自己是例外的一個就好了。
第十二章 星夜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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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与紀嫣然諸女策馬來到离島府几個街口的通衢處,滕翼和數十名精兵團的戰士正在等候他們。
  眾人紛紛下馬。
  滕翼走到項少龍旁,低聲道:“我們的人比這批田單派來的死士更先一步進入隱蔽的戰略要點,所以現在對敵人的形勢了若指掌,只不知少龍想把來人全部殲殺。還是要盡量生擒敵人呢?”項少龍凝望書長街黑沉沉的另一段街道,其中一截在到達府門前的路上由于兩邊都是參天古樹,故特別幽暗,正是敵人伏擊他們的最佳地點。
  項少龍沉聲道:“二哥有什么主意呢?”滕翼道:“要生擒敵人,自是要多費手腳,但由于我們人數比他們多上數倍,故可以在他們惊覺事敗逃走時,才布下天羅地网擒捕他們,小俊已把城內駐扎的一團五百人都騎軍調來助陣,保證沒有人能溜走。”
  項少龍點頭道:“就照二哥意思辦吧:田單這名狐狸真厲害,才回齊國,便派了這么一個暗殺團到咸陽來,而因有呂不韋的掩護,我們直至壽宴時,始知道有這么一個暗殺團的存在,亦可見我們的情報网上有著致命的漏洞,此事之后,必須設法補救。”
  滕翼點頭答應后,道:“我們去吧!”項少龍、紀嫣然、十八鐵衛隨著滕翼和他的人,沿著長街燈火不及的喑影迅速而行,不一會到了那截藏有伏兵的路段外。
  除了烏府門前兩盞大風燈外,整段路沐浴在星月黯淡的光暈里,有种荒涼凄美的感覺。
  項少龍湊到紀嫣然的小耳旁道:“才女今晚顯盡了威風哩!”紀嫣然把香噴噴的玉臉貼上他的大嘴,喜孜孜道:“那及得上夫君大人呢?不過百戰寶刀厲害得過了分,否則管中邪就老命難保,這是否叫過猶不及呢?”滕翼也覺好笑,通:“怎會有厲害得過了分這回事,應是管中邪气數未盡,命不該銫。不過這人也實在身手惊人,竟能在劍斷的一刻,避過百戰刀的疾劈。”
  此時十八鐵衛等五十多人分散到各戰略要點,甚至攀往附近房舍樹木的制高點,把這端路段完全封鎖了。
  項少龍沉聲道:“事后我回想起來,管中邪是故意讓我砍在缺口上,好斷劍保命,此人的智計确是惊人。”滕翼和紀嫣然同時倒抽一口涼气,在那种情況下,管中邪仍能臨危不亂,以這种駭人听聞的方法保命逃生,确是厲害。
  此時有人來報,一切預備妥當,隨時可以動手。
  眾人都等待項少龍的指令。
  項少龍微笑道:“敵人現在銳气正盛,我們就索性等他一個半個時辰,到他們惊疑不定,心慌意亂時,就是我們出手的好時机了。”
  滕翼和紀嫣然齊聲叫絕,前者道:“若是如此,我就使人去張羅些网索一類的東西,好擒拿敵人。”
  滕翼去行事時,項少龍挨著紀嫣然到了一顆大樹下坐好,笑道:“今晚确是充滿刺激和奇險的一夜,以呂不韋的性格。如此大失面子,可能更激起他謀朝篡位之心,幸好我們退有黑龍這著絕活,否則就真頭痛了。”
  紀嫣然仰望星空,眼中閃著幸福的光華,挨著他怩聲道:“有夫君大人在,呂不韋能有什么作為。若說行軍打仗,王齒比徐先和鹿公兩人更厲害,只要能保住他不被呂不韋害死,呂不韋和蒙驁便一天難以公然舉兵,且秦人的忠君愛國,天下知名。那到呂不韋隨意操縱。我反更擔心杜璧和蒲鵠。他們擁有長安君成喬這張可拿出來与儲君抗衡的好牌,可利用秦人反呂不韋的情緒,更加上地方勢力和東方三郡的人心不穩,他們又与趙人勾通,除非不發動,一發動必能釀成大禍,故不可不防。”
  項少龍對這位愛妻的識見,一向佩服得五体投地,點頭受教道:“多謝才女提醒,明天我入宮時會和儲君、李斯和昌平君商量,免致有起事來時,猝不及防,亂了手腳。”
  紀嫣然悠然輕歎,把頭枕到他寬肩上,道:“嫣然一生人中最感激老天爺的事。就是嫁得項少龍為夫婿,自國破家亡后。每逢失意之時,總不時想到了結束這沒有意義的生命,幸好沒那么做了。否則就不會有今夜這鐘凶險又美麗的一刻了。”
  項少能伸手環著她香肩,感動地道:“才女垂青我項少龍,該是我感激零涕才對。”
  紀嫣然坐直嬌軀,喜上眉梢道:“這正是我們夫君大人獨特之處,從沒有像其他男人般視自己的女人為奴為婢。唔,清姊在此刻定是和廷芳、致致和小貞小鳳秉燭夜談,誰的心都离開不了你。”
  項少龍正想說話時,“砰!”的一聲,在那截路的上空爆開了一朵煙花,照亮了昏黯的街道。
  在這古代的照明彈下,瞧見十多人正沿街狂奔過來。
  兩人站了起來,發出命令。
  戰爭開始了。
  一時殺聲貫耳。
  戰事轉瞬便變成你逐我走的追捕戰。
  在項少龍方面設了的天羅地网下,敵人不死即傷,又或當場被擒。
  附近居民被惊醒過來。當然沒有人敢出來觀看。
  蹄聲人聲,粉碎了這地區的安宁。
  當項少龍回到烏府門外時,被擒下的齊人全已五花大綁,集中在主宅前的廣場處。
  荊俊報告道:“殺了二十五人,生擒六十七人。嘿,看來那最美的軟骨女和侏儒都沒有參与這行動,唉,事實上里面沒有半個是我們曾見過的齊人。”
  項少龍馳入府門,只見被擒者雖疲倦沮喪,但人人都臉有宁死不屈的神色,不禁心中暗歎。
  自己該怎樣處置他們呢?正躊躇間,蹄聲由遠而近,管中邪領著一隊人旋風般沖進來,施禮道:“下屬來遲一步,請項大人恕罪。”
  項少龍等自知來者不善。气氛頓時緊張起來。
  項少龍跳下馬來,淡淡道:“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一群小賊陰謀不軌,管大人即便把他們帶走,如何發落,就由管大人呈來報告,希望以后不要再發生這种事便好了。”
  不但是管中邪,連滕翼、荊俊和紀嫣然也感愕然。
  誰都知項少龍不會這么好相与,只是不知他葫蘆里賣什么藥。
  管中邪呆了半晌,正想說話,項少龍不耐煩地揮手道:“把人帶走吧。明早給我一份報告,好讓我知道是否有人在背后指使和這批人的來歷。”
  管中邪雖惊疑不定,但還有什么話好說的。立即指揮手下把人押走,連尸体都不放過。
  項少能与滕翼等步入大廳時,荊俊奇道:“三哥為何無端端放過這扳倒呂不韋的大好机會呢?”項少龍笑道:“這批人沒有一個曾在今晚的雜耍表演中現身,可知呂賊早有布置,即使這些人給我們逮著,亦不會泄出呂賊与此事有關。”
  紀嫣然點頭道:“若非如此,呂不韋就是大笨蛋了,上趟牧場之戰,事后的收尾就弄得呂不韋一身麻煩,今次自然要學乖了。”
  滕翼皺眉道:“可是三弟也不須將人交給管中邪,只要我們嚴刑拷問,至少可套出這批人如何進入咸陽,從而發現可尋之跡,讓呂不韋頭痛一下也是好的。”
  四人此時在大廳坐下,侍女奉上熱茶,眾鐵衛守在四方。
  項少龍微笑道:“今次讓管中邪收押凶徒,目的是要釣他這條大魚,可以想像在明天的報告里,呂不韋必會諉過別人,這是他們早擬好的策略,好能在除去我后,仍可借而打擊別人。”
  紀嫣然恍然道:“那定是杜璧了!”滕翼拍案叫絕道:“我明白了,管中邪任由這么多人進入咸陽,自是有虧職守,我看他還怎能保著都衛統領之職。”
  項少龍淡淡道:“若沒有蒙武蒙恬這兩只妙棋。恐怕仍動不了管中邪,但現在有了小武或小恬去當都衛統領,呂不韋那犯得著再堅持下去。從明天開始,都城二大軍系都落在我們手上,呂不韋想造反就更困難了。”
  紀嫣然贊歎道:“夫君大人真是算無遺策,但卻難防繆毒要爭奪這位子,在太后支持下,他非是全無机會的。”
  滕翼笑道:“那就由呂不韋去和他爭個焦頭爛額好了。”
  此時遠處隱隱傳來車馬之聲,紀嫣然欣然俏立而起,道:“定是廷芳等回來了!”言罷朝大門走去。
  荊俊神情興奮起來,低聲道:“三哥不是說過要去武士行館找邱日升的晦气嗎?今晚天色這么好,明天定是風和日麗,我們千万不要浪費了這么好的日子呢!”項少龍和滕翼同時啞然失笑。
  滕翼抓著荊俊的肩膊道:“莫忘了我們的項大將軍明天要帶你這小子到鹿府正式提親,你還只想到打打殺殺。”
  荊俊喜動顏色,自刮了一巴掌后,赧然應是。
  此時一名女侍來到項少龍旁,低聲道:“大人喝茶。”
  項少龍沒有留心,隨手接過她遞過來的茶杯。
  忽地刀光一閃。
  侍女右手一翻,纖腰猛扭,手上現出一把寒气森森的匕首,已閃電抹往項少龍咽喉處。
  完全出于本能的反應,項少龍仰跌后方,避過了致命的一擊,茶杯同時拋往后方。
  滕翼和荊俊同時大喝跳了起來,荊善等亦大駭扑至。
  那侍女一個翻胯,射出手中匕首。同時往側門處逸去,身手之快捷靈活,教人歎為觀止。
  項少龍跳躍了起來,匕首插胸而入,慘叫一聲,倒回地上去。
  滕荊兩人魂飛魄散,齊往項少龍扑去。
  眾鐵衛此時已把刺客截著,激戰起來。
  滕翼和荊俊扶起項少龍,撕開匕首插中處的衣衫,只見內里穿上由清叔打制、琴清縫紉的護身甲胄,匕首只能透穿了少許,登時松了一口气。
  項少龍透出一口气,惊魂未定道:“不要殺她!”滕翼大喝道:“項爺沒事,生擒她好了!”一聲尖叫。侍女已被烏光扑倒地上。
  項少龍把匕首拔了出來,鋒尖只沾了少許刺破皮肉的鮮血。
  鐵衛把女侍押到三人身前。
  項少龍定睛一看,赫然是雜耍團的台柱,那最美的柔骨美妞儿。
第十九卷


第一章 后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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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是在眾多如狼似虎的鐵衛挾持下,這嬌滴滴的柔骨齊女仍是夷然無懼,以帶點不屑的神態看著項少龍,冷笑道:“原來項大人內穿不畏兵刃的甲胄,難怪能這么奮不顧身,力克強敵了。”
  不知如何,項少龍升起很不妥當的感覺,但一時又想不出問題的所在。
  由于荊善和烏光兩人分別抓著她柔軟的胳膊和以另一手鎖緊她的肩胛骨,照理她該再難有任何作為。
  滕翼顯然亦有他那种异常感覺,這鐵漢并不像荊俊和其他鐵衛般,眼睛只忙于向她因雙臂被扭后而特別顯露的茁挺酥胸巡視,冷喝道:“跪下!”
  荊善和烏光用力一按,柔骨美女那吃得住,跪了下去,連僅能活動的美腿也失去了作用和威脅性。
  大門處人聲響起,紀嫣然等進入廳內。
  就在這剎那間,項少龍靈光一閃,想到了問題所在。
  她實不應這么容易被擒拿的。
  以她早先在呂不韋壽筵上表現出來的身手,眾人要活捉她總非易事。且她剛才已先一步逸往窗門,怎會如此輕易給鐵衛們手到拿來呢?其中當然有詐。
  原因是她見他未死,又听到自己命人不要對她下殺手,才故意被人擒回來,好進行再一次的刺殺。
  此時眾人均自然地別頭朝大門處望去。
  項少龍亦詐裝作分神。
  果然柔骨女檀口忽張,一縷光影立即激射而出,朝項少龍臉龐奔來。
  滕翼等惊覺過來,同時駭然大震。
  項少龍從容一閃,避過暗器時,柔骨女的身体奇异地扭了几下,竟像一條滑不溜手的魚儿般,由荊善和烏光兩人的鐵爪下溜了出來,再泥鰍般由兩人間滾身到了眾人的包圍圈外,身手之迅捷滑溜,教人歎為觀止。
  眾人惊喝怒罵中,柔骨女手捧雙膝,曲成一團,像個大皮球般眨眼間滾至大廳一側的窗台下,在眾人截上她前,彈了起來,穿窗去了。
  眾鐵衛大失面子,狂追而去。
  項少龍等亦臉臉相覷,均想不到這柔骨女如此厲害。接著昌平君、昌文君、桓奇等聞風而至,一時府內府外鬧哄哄一片。
  項少龍一覺醒來,只覺精滿神足,昨夜的勞累一掃而空。
  他坐起身來時,一向貪睡的紀嫣然給他弄醒過來,慵懶地扑入他怀里,撤嬌道:“天還未亮嘛?陪人家多睡一會儿好嗎?”
  項少龍把她摟緊,輕怜蜜愛一番后,柔聲道:“由今天開始,每天我也要在雞啼日出前,起來苦練百戰刀法和拳腳功夫,只看昨晚那柔骨女刺客,便可知天下間能人無數,一不小心,就會吃大虧了。”
  紀嫣然想起昨晚由那女剌客吐出來的牛毛針,猶有余悸道:“真是駭人,將這么一支針藏在口里,仍可從容說話,教人絲毫不起提防之心。”
  項少龍大力打了她一記粉臀,笑道:“好嬌妻你再睡一會吧!”
  紀嫣然一臉嬌嗔地坐了起來,怨道:“給你這么打了,什么睡意都不翼而飛了哩!”
  項少龍目光自然落在她因衣襟敞開而露出來的深深乳溝內去,只覺触目動心,差點要把這誘人的美女按回床上,忙暗自警惕,勉力离開了她。
  不由記起了李牧的警告,自己只要一不小心,就會沉于男女之欲,有負這趙國絕代名將的期望。
  紀嫣然也跳下榻來,欣然道:“讓小女子服侍項大將軍梳洗更衣好嗎?”
  天空露出曙光之際,項少龍已赶進王宮。小盤正在吃早餐,見他來到,邀他共膳。听到他說出昨晚發生的事后,龍顏震怒道:“呂不韋這狗賊,寡人將來必教他死無葬身之地。明知師傅你是寡人最敬重的人,仍敢如此膽大妄為。”
  項少龍笑道:“儲君非是第一天知他這种心術吧!生气只是白生气,今趟幸虧有小恬報訊,不過那女刺客也确是第一流的高手。”
  小盤呆了半晌,忽然失笑道:“若這番話出自別人之口,寡人必會气上加气。但由師傅說出來,寡……嘿!我只覺心中暖融融的,非常受用。哈!
  我這番話确是沒話找話來說。不過我仍不明白為何師傅會把那批人交給管中邪?”
  項少龍當然不會告訴他因明知這几年扳不倒呂不韋,所以不做無謂的事。淡淡道:“城內發生了這种事,自該有負責的人。我們不是苦于無法弄個要職給小武和小恬嗎?”
  小盤龍顏一震,眼射喜色,叫絕道:“師傅這一著确是厲害,尤其昨夜管中邪在師傅劍……嘿……不是劍下,而是師傅刀下俯首稱臣,已聲望大跌,這就叫……叫什么才好呢?”
  項少龍知他心情興奮,所以說起話來有點詞難達意,接口道:“這該叫趁他病取他命!”
  小盤一拍長凡道:“正是趁他病取他命。只要連城防都衛都落進我們手內,那任由呂不韋和繆毒長出三頭六臂,都難有作為了。”
  此時內侍到來奏報,早朝的時間到了。
  兩人對視一笑,上朝去了。
  大殿內气氛庄嚴肅穆。咸陽城昨夜的風風雨雨,多少有點傳進眾人耳內,均知此事難以善罷。
  項少龍被封為大將軍后,地位大是不同,列位于王陵、王齒、蒙驁和杜璧四人之后,穩坐軍方的第五把交椅。
  現在秦國名列大將者,除他們五人外,就只有王翦和安谷奚了。
  高据于層層升起的龍階上的三個人,以小盤精神最好,側坐左右兩旁的朱姬和呂不韋均容色疲倦,顯是昨夜睡得不好。
  朝禮過后,小盤首先發難,向項少龍問起昨夜的事。
  項少龍有條不紊地將整件事勾畫出來后,向管中邪道:“請管大人呈上有關審訊凶徒們的報告。”
  立于桓奇下方的管中邪踏前半步,躬身奏報導:“這批凶徒已全部毒發身亡,事后發現他們人人口內暗藏毒九,咬破后毒藥流入肚內,到我們發覺時已救之不及了。”
  這番話立時意起一陣哄動。
  項少龍當然不會相信,這擺明是呂不韋殺人滅口的手法。
  不過不用他說話,站于斜對面的繆毒肅容道:“儲君明鑒,都城之內,竟然混入大批凶徒,行刺大臣,又分明是早有預謀,行事周密,故絕不可輕忽處理。不但要追拿背后元凶,更重要是徹查都城防衛可曾出了什么漏子,否則怎會讓這么多人潛進城內,而我們仍懵然不知呢?”
  眾人紛紛點頭同意時,項少龍和小盤同時心叫不妙。
  只看繆毒這种借題發揮,大興問罪之師的態度,便知他和朱姬已有默契,要把都衛統煩一職搶到手中。
  呂不韋、管中邪和蒙驁亦看穿他心意,同時色變。
  昌平君一時卻未想到這么遠,質問管中邪道:“管大人難道對這批人的來歷一點頭緒都沒有嗎?”
  管中邪淡淡道:“臣下曾向仲父請示,由于內情异常复雜,故仲父指示須待調查清楚后,才再向儲君報告。”
  杜璧冷哼一聲道:“管大人忙了整夜,竟就得這么一句無可奉告嗎?其實只是從他們所用兵器,又或衣著裝備,便該足以推斷出他們的身分來歷,把背后指使的元凶找出來。”
  呂不韋哈哈一笑道:“杜大將軍說得好,這批刺客所用兵器,均來自屯留蒲鵠的兵器鑄造厂,老臣就是見得太過沒有道理,怕是有人栽贓嫁禍,才著中邪再作調查。若杜大將軍認為這已算證据确鑿,可請儲君下令,把蒲鵠立即處以极刑。”
  杜璧勃然色變,大怒道:“這太過份了!”
  轉向小盤,正要說話,小盤從容道:“杜大將軍請勿為此動气。寡人自知此乃有人故意嫁禍蒲先生哩!”
  杜璧這才臉色稍緩,只是狠狠盯了呂不韋几眼,再不說話。
  小盤當然不是對杜壁或蒲鵠有什么好感,而是在現今的情勢下,怎也要待黑龍出世后,站穩了陣腳,才可以對付杜璧和蒲鵠這一党。
  否則亂事一起,呂不韋會乘亂再擴大勢力,甚或趁亂奪權,那就得不償失了。
  以成喬為中心,杜壁和蒲鵠作為代表的這個軍事集團,主要的基地就是民心不穩的東三郡,若再勾結趙人,有起事來絕不容易應付。
  呂不韋搶著發言道:“今趙有賊子潛進城來搞風搞雨,當然是有人掩護,才過得了城門關防。所以目下要追究的,并非誰人該負上責任,而是誰是這背后的主謀者。就像田獵時高陵君的叛兵能遠道潛來謀反,其中必有人沿途掩護接應。項大將軍奉命往查,只不知有何成果呢?”
  這几著連消帶打,确是厲害,忽然又把矛頭改為指向項少龍了。
  項少龍不由心中暗恨昨夜沒有抓著那柔骨美女,不然現在就可看看呂不韋如何對答,正要說話,小盤冷然道:“項大將軍奉寡人之命作調查,豈知途中被人追擊,以致迷了路途,寡人正在查究此事,應該快有結果了。”
  小盤這么把事情攬到身上,呂不韋只好干笑兩聲,沒再說話。
  气氛忽地變得尷尬僵持。
  若有任何人仍苦苦要在誰該負上責任一事繼續糾纏,便等若明著要和呂不韋過不去了。
  項少龍雖和呂不韋壁壘分明,仍不愿弄至這等田地。
  一直沒有發言的朱姬柔聲道:“仲父既然認為不須苦苦追究責任,哀家自然尊重仲父意見。但加強城防,卻是當務之急,且任務繁重,恐非管卿一人應付得了,都衛副統領一職,實不宜再懸空,繆卿家身為內史,最熟悉城防方面种种問題,未知心中可有适當人選?”
  小盤、項少龍、昌平君一方和呂不韋一方各人同呼不好。朱姬這么叫繆毒選人,豈非擺明要他任用私人,好削管中邪之權嗎?
  朱姬已開金口,即使小盤和呂不韋也不敢反對。
  果然繆毒打蛇隨棍上,欣然道:“微臣的客卿韓竭,來我大秦前曾參与燕都城防事務,乃難得人才,若說都衛副統領人選,沒人比他更适合了。”
  朱姬喜道:“繆卿家的提議,甚合哀家之意,眾卿若無异議,就這么決定好了。”
  呂不韋沉聲道:“現時都騎有副統領三人,都衛亦宜增設副統領一人,好与韓竭共輔中邪,老臣心中亦有适當人選,就是來自上蔡的許商,得他輔翼,都城防務,就可万無一失了。”
  項少龍、小盤、李斯、昌平君等瞼臉相覷,誰都預估不到事情會發展到這般田地。
  幸好禁衛軍的要職一向都只委任王族的人,否則恐怕繆毒和呂不韋也要分上一杯羹,那就更頭痛了。
  王綰、蔡澤和蒙驁立時同聲附和。
  繆毒既推荐了韓竭,這時亦難再和呂不韋爭這要職。
  項少龍等苦在不能主動推荐蒙武或蒙恬,否則必引起呂不韋疑心,那就等若因加得減。
  最后結果仍是由許商當選。
  項少龍惟有大歎倒霉,但已是米已成炊之局。
  今趟不但扳不倒管中邪,還增加了呂不韋和繆毒的勢力,真是偷雞不到蝕把米。
  有了這副統領的官銜,在繆毒和呂不韋的分別支持下,韓竭与許商都大有升上軍方要職的机會,那時就更后患無窮了。
  早朝后,項少龍心情大坏,匆匆离宮,經過琴府時,心中一動,往找琴清。
  這俏佳人正在園內修花,際此冬去春來之際,風和日麗,天气回暖,正在生气勃勃的花樹間工作的琴清,素淨的裙挂襯托著如花玉容,自有另一番引人之處。
  琴清見項少龍百忙中仍抽空來看她,喜出望外,拋下手中工作,与他攜手漫步園林內。
  項少龍愛怜地握著她柔夷,歎道:“在下今次來此,是要謝過琴太傅救命之恩哩!”
  琴清微笑道:“你這人總是語不惊人死不休。人家何時曾救你一命呢?”
  項少龍把昨夜得她縫制的護甲擋了行剌一事說了出來。听得琴清花容失色道:“天下閒竟有這么厲害的女刺客,連荊善這么身手了得的人都拿她不住,唉!少龍啊!真要教人家擔心死了。”
  項少龍笑道:“不用擔心,這女剌客所以能逃掉,故因身具奇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凡男人都好色,又慣于小看女人,才予她有可乘之机。若換了是個男剌客,荊善那班家伙早饗以老拳,把他打得像個腫豬頭,并渾身癱瘓,那輪得到她連番出手行刺。”
  琴清听他說來有趣。笑得花枝亂顫,伏到他肩頭上去,良久才歎這:“有你在身旁,琴清總要笑個不停,唉!你這人哩!把人家的魂魄都勾了去了!”
  項少龍還是首次听到琴清這种不顧矜持的心底話,心中一熱,杷她擁入怀里,大喜道:“琴太傅切莫忘了曾答應過我的話。”
  琴清仰起嬌艷欲滴的俏臉,奇道:“我曾答應過你……噢……人家不和你說了。快放開我,給人見到成何体統。”
  項少龍心情轉佳,看著她欲拒還迎的動人情態,笑道:“琴太傅終記起曾答應在我与老管之戰后,便任我胡為的承諾。嘿!今天天气這么好,不若我們……”
  琴清大窘,猛力一掙,脫出了他的魔爪,跺足嚷道:“不准你再說下去,否則找使人將你逐出門外。”
  項少龍哈哈大笑,樂不可支,張開雙臂道:“我的小乖乖,快到我怀里來吧!”
  琴清連耳朵都燒紅了,又喜又嗔,當然奈何不了他。秀眸一轉,柔聲道:“春祭后琴清才陪你好嗎?咦!你今天不是要陪小俊去鹿府提親嗎?為何卻盡在這儿磨蹭?”
  項少龍這才記起荊俊正在官署苦候。只好把她拉入怀里,廝磨一番后,告辭离去。
  回到官署,荊俊正等得坐立不安,昌平君和桓奇都來了,項少龍還想坐下喝杯熱茶,已給荊俊扯了起來,于是大隊人馬,打道往鹿府而去。
  銜上人潮熙來攘往,熱鬧升平。
  這時項少龍已是咸陽城中街知巷聞的人物,秦人一向崇拜英雄,知他昨晚大胜管中邪,見到他無不欣然指點,當他禮貌地向一群追著來看他的少女展露笑容時,迷得她們差點昏了過去。
  昌平君雖身為左相,但風頭仍遠及不上他,大為艷羡這:“少龍昨夜一戰,威震咸陽,我等也与有榮焉。昨晚回家后,嬴盈對你贊不絕日,真怕她又改變心意來纏你,再不肯嫁給端和了。”
  項少龍心感欣慰,覺得總算幫了好朋友的一個大忙。順口問另一邊的桓崎這:“小奇何時返回營地呢?”
  桓奇恭敬答道:“儲君著我春祭后才回去,唉!現在我的速援軍裝備不齊,餉銀不足。很多事都成了有心無力。今早朝會后,呂不韋找了我去訓話,希望把蒙武和蒙恬安排到我軍內去當副將,但我怎能答應呢?”
  項少龍等無不精神一振。
  昌平君低笑道:“怕什么呢?盡管應承他好了!”
  桓奇愕然望向昌平君。
  項少龍低聲道:“左相的話沒錯,小恬和小武實是我們的人。”
  桓奇大喜道:“那我的速援軍就有救了。”
  后面的滕翼大笑道:“還不快去應諾!”
  桓奇正要离隊時,給昌平君一把扯住,吩咐逍:“小奇你若能扮作向呂不韋屈服投靠的樣儿,儲君會更為高興。”
  桓奇乃不善作假的人,聞言臉現難色。
  項少龍道:“小奇只要照自己一向的行事作風辦就成了,太過份反會招呂賊之疑,明白了嗎?”
  桓奇點頭受教,欣然去了。
  轉過街口,鹿府在望,荊俊反心怯起來,躲到眾人背后。
  眾人大笑聲中,項少龍一馬當先,進府而去。
  能為自己兄弟締造幸福美滿的將來,實是人生最大快事。
第二章 煮酒論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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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烏府大排筵席,慶祝荊俊說成婚事。順帶恭賀項少龍一戰成功,狠狠挫敗了呂不韋的詭謀。
  除了己方的人和琴清外,外人就只昌平君兄弟、王齒、王陵、桓奇、李斯、楊端和等人。
  最妙是鹿丹儿也偷偷溜了來參加,自然成了眾人調笑的對象,倍添熱鬧。
  酒酣耳熱之際,烏應元欣然道:“最近老夫贏了一筆大錢,對怎樣花掉它頗為頭痛,各位有何提議呢?”
  王齒笑道:“這是所有賭徒的煩惱,有錢時只想怎樣花錢,囊里欠金時卻又要苦苦張羅,當然哪!烏爺富可敵國,自是只有先一項的煩惱了。”
  眾人哄然大笑,只有桓奇抿嘴不笑。
  項少龍見狀心中一動道:“不若把這筆錢花在小奇的速援軍上去吧!”
  眾人齊聲叫好,但又覺得有點不妥當。
  昌平君問道:“小奇尚未有机會說出見呂不韋的經過呢!”
  桓奇歎了一日气道:“說到玩手段,我那是這老奸巨猾的對手。我雖應允了他明早朝會時提出須增添兩名副將,他仍借口為建鄭國渠,只能逐步增加速授軍的經費,擺明是要留難和控制我。”
  眾人均大感頭痛,由于呂不韋抓緊財政開支,等若間接把軍隊控制在他手上,任何軍隊的增添裝備或遠程調動,若沒有他點頭,就難以實現。
  李斯最熟悉國家的財務,提議道:“烏爺不若把這筆贏來的大財,獻給儲君,再由儲君納于廷庫之內,那末有甚特別開支,就可不經呂不韋而能直接應付各种需求了。”
  烏應元豪气干云道:“這個容易,我還可另外捐獻一筆錢財,那廷庫就相當可觀了。只要能令呂不韋奸謀難逞,我烏應元是絕不會吝嗇的。”
  眾人齊聲叫好。
  再商量了一會行事的細節,興高采烈時,王齒歎了一口气道:“我王齒一生只佩服三個人,就是白起、廉頗和李牧。白起狠辣奇詭,廉頗穩重深沉,但若說到用兵如神、高深難測者,仍以李牧為首,趙國縱去了廉頗,但一天有李牧此人在,我大秦仍未可輕言亡趙。”
  王陵奇道:“今晚晚宴人人興高采烈,老齒你為何忽然生出如許感歎?”
  王齒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苦笑道:“因為我剛收到由魏國傳來的消息,安厘王病倒了,故聯想到廉頗亦必時日無多,才心生感触。”
  荊俊不解道:“听說安厘王一直不肯起用廉頗,若他去世,對廉頗該有利無害才對,為何他反變為時日無多呢?”
  陶方亦訝道:“廉頗現正寄居信陵君府內,顯然与無忌公子關系密切。
  安厘王若去,信陵君便成為魏國最有影響力的人,水漲船高下,廉頗的行情只有向好而不會變坏,為何大將軍竟有此言?”
  王齒見眾人均一頭霧水,惟有紀嫣然若有所思,秀眸射出黯然之色,喟然道:“人說物以其類,我与廉頗雖屢屢對陣沙場,仍對他會落得如許收場,心中惋借。至于我為何有此看法,紀才女必已有悟于心,就有請才女代為說出來吧!”
  人人均知紀嫣然曾在大粱長居過一段時間,深悉大梁情況,目光都轉到她身上去。
  這名著天下的才女美目泛起凄迷之色,香唇輕吐道:“安厘王若病危,信陵君亦命不久矣。廉頗既失靠山,惟有离魏投楚。楚人雖有李園,但卻慣戀偏安之局,故廉頗再難有作為了。”
  眾人這才恍然。
  以魏安厘王的性格,必會在病逝前施辣手先迫死信陵君,否則就怕魏太子王位難保。這种權力王位之爭,絕沒有人情可講的余地。
  項少龍想起龍陽君,他自是太子增的一党,可想而知因安厘之病,使龍陽君正陷身激烈的斗爭中,那是全胜或全敗之局,其中沒有絲毫轉折的間隙。
  桓奇正容向王齒請教道:“王老將軍剛才說白起比李牧尚差少許,不知為何會有此看法。要知白起一生戰無不胜,三十七年揚威沙場,攻取城池七十有余,料敵應變,層出不窮,未嘗一敗,長平一戰,采取后退誘敵,分割圍殲的策略,更是一戰功成。使趙人由強轉弱,何人尚能与其爭一日之短長。”
  桓奇顯然對白起這前輩名將非常崇拜,故忍不住出言為其爭辯。
  王齒眼中射出緬怀之色,徐徐道:“當年長平之戰,白起為主將,我王齒為裨將,此事在當時乃最高机密,其時先王有令:“有敢泄武安君白起斬,故趙人初并不知主持大局者,實長武安君,此正為白起一向慣用的手段,為求成功,不擇手段。”
  項少龍心中生出頗為特別的感覺。
  以一個二十一世妃的人,卻到這古戰國的時代里,听著王齒這一代名將娓娓敘述那最關鍵性和最慘烈的一場攻防戰,這种滋味,确是難以言宣。
  長平之戰可說是當時最為人討論的話題,除趙人不愿提起這傷心往事外,其他人都樂此不疲。但听著王齒這當年曾參与其事的秦方大將親口說出來,眾人的感受更大是不同,既心生敬畏,又長意趣盎然。
  王齒歎道:“廉頗确是老而彌堅,知道我強他弱,稍一失利,立采筑壘固守,疲憊我軍的戰略,看似保守,其實卻是明智之舉。要知長平坐擁天險,實是無可比擬的堅固要沖。在長平一戰前,白起和老夫定下策咯,先攻韓國,由白起攻占韓魏交界的軍事重鎮野王,老夫則北向攻擊上党一帶,貼迫長平,而在此時座鎮長平的廉頗已有先見之明,下令构筑防御工事,准備了充足的兵力和糧草,要和我們打一場持久戰。”
  王陵點頭道:“廉頗确是有饒略的人,弄到我方大軍不但面對堅城而無用武之地,還因其不斷派人扰亂我們的糧援部隊,使我方出現軍需補給困難的危机,當時就是由我負補給后援之責。反之廉頗卻是以逸待勞,在長平城東側建立了一個非常堅固的陣地,鞏固了防軍和首都邯鄲的聯絡,使我們陷于非常不利的境地。若非趙孝成年輕气盛,以為廉頗老而怯戰,遂中了武安君反間之計,改以魯莽輕敵、高傲自恃的趙恬代廉頗,敗的可能就是我們了。所以長平之胜,敗因在于孝成王陣前換將的錯著,武安君的運籌帷幄,只屬次要。”
  王齒解釋道:“老夫對白大將軍亦非常欽佩,但有名主始有名臣,當年先王一開始便破格重用白起,由左庶長起,隔兩年已升為大良造,而武安君亦沒有令先王失望,領軍的第二年,便在伊闕之戰中,以他名震天下的鐵騎沖鋒軍,憑不到三分一的兵力,一舉攻破韓魏二十四万聯軍,虜獲其帥公孫喜,使魏國西方五鎮全部淪陷,接著一年更連續攻占魏人舊都安邑和附近六十一座城池,至此本是最強大的魏國只落得苟延殘喘的分儿了。”
  昌文君雙目射出崇敬之色,歎道:“如此功業,世所罕有,為何仍及不上李牧呢?”
  王齒搖頭苦笑道:“武安君之所以能有此史無前例的戰果,皆因手段之殘酷亦是史無前例,每次戰胜,必盡屠對方降軍,以削弱對方實力。這雖是最厲害的方法,卻非其他人所能辦得到,且有傷天和,遠及不上李牧之從容大度,故比較起來,仍是差了一點。”
  眾人這才明白為何在王齒心中,白起仍比不上李牧。
  而李牧能使敵方大將折服,亦可知他是如何厲害了。
  李斯歎道:“長平一戰,實是我大秦強弱的轉折點,誰想得到當年曾大破我軍的趙奢之子,竟是如此不濟。趙奢那一戰該是武安君唯一的敗績了。”
  桓奇赧然道:“我一直都沒把該戰當是白起的敗仗。”
  王齒向項少龍語重心長地道:“老夫今趟向儲君提議升少龍作大將軍,就是針對李牧而發,眼下環顧我大秦諸將,只有你和王翦可与李牧爭一日之短長,我和蒙驁名份雖高,卻缺乏了你那种能使將士效死命的本領。”
  項少龍心中苦笑,對著其他人還可說,若對著李牧,縱使能硬著心腸,怕也難以討好。可恨這卻是早晚會發生的事。
  昌平君點頭道:“大將軍的話非是無的放矢,李牧最近殲減了匈奴十余万騎兵,又降服了東胡、林胡多個部落,赶得匈奴王單于狼狽北竄,短期內再無力犯趙,際此天下大亂的時刻,無論晶王后和郭開如何猜忌李牧,也迫得要把他調回來守衛東疆了。”
  李斯淡淡道:“本來趙國除李牧外,尚有司馬尚和龐爰兩大主將,故現時郭開雖全力壓制李牧,可是當司馬尚和龐爰兩人都吃敗仗時,就應是李牧出馬的時刻了。”
  項少龍深心中愈發景仰李牧了,只要看看王齒這等猛將,說起他時仍頗有談虎色變之感,即可見他确是英勇不凡。
  各人再談了一會后,這才興盡而散。
  次晨醒來,項少龍先苦練了一輪刀法,才与紀嫣然一起出門,后者是領人到春祭的渭水河段,為黑龍出世預作安排和預演,否則若出了差錯,就會變成天下間最大的笑話了。
  由于早有李斯通知小盤關于烏應元獻金和桓奇的速援軍須作財政和人事的安排,所以他不用先見小盤,而是直接往赴朝會,省了不少時間。
  項少龍忽然感到無比的輕松,自庄襄王被害死后,先是田獵、接著是到楚國去,還有前日的決戰,好事坏事,一波接一波地洶涌過來,教他應接不暇,連喘口气也有困難。但在這一刻,壓力大大減輕了。
  至少在可見的將來,沒有什么特別傷腦筋的事。
  自己也算可怜,除了初到貴境時与美蚕娘一起過的那段日子,他從未真正全心全意去享受過在這古時代里自己那奇异的生活。
  正胡思亂想時,后方蹄聲驃響。
  項少龍和十八鐵衛同時回頭里去,原來是繆毒來了,后面還跟著韓竭、令齊兩人和大群前后開道的親隨。
  只論气派,項少龍确是瞠乎其后。
  繆毒轉瞬來到他旁,笑道:“項太人昨晚設宴歡飲,為何竟然漏了小弟呢?”
  項少龍大感尷尬,借著与韓竭和令齊打招呼,爭取到少許緩沖時間,匆匆間想好了答案,微笑道:“那算什么宴會,只是昌平君臨時要為我搞個祝捷宴,還把兩位王大將軍似拉夫般拉了來,吃的卻是由我提供的酒菜,占盡便宜,所以繆大人勿要怪我,要怪就怪左相那小子吧!”
  繆毒、韓竭、令齊和其他人听他說得有趣,都大聲哄笑起來,气氛至少在表面上融洽了很多。
  繆毒停不了笑地喘著气道:“項大人的詞鋒可能比得上蘇秦和張儀,教小弟再難興問罪之師。順道向項大人道個歉,前晚邱日升膽大妄為,自作主張,已給小弟嚴責,希望項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項少龍暗中叫好,知道繆毒因認定了呂不韋是頭號敵人,所以才這么卑躬屈膝地來向自己修好,笑道:“下邊的人有時是不會那么听話的了,是啦!為何仍未見國興來向我報到呢?”
  后側的韓竭笑道:“這事間我就最清楚了,沒有十天丰月,休想做好官服印綬等物,他怎敢妄去報到呢?”
  此時宮門在望,繆毒出其不意道:“長話短說,醉風樓最近來了個集天下美色的歌舞姬團,項大人今晚定要和我到醉風樓歡醉一宵,若是推托就不當我繆毒是朋友了。”
  項少龍心中暗道:“老子從沒把你當過是朋友。”但當然不會表露心聲,苦笑道:“若項某人的嬌妻因在下夜歸而揍我一頓,要惟內史大人是問了。”
  繆毒啞然失笑道:“原來項大人說話這么風趣,唉!真恨不得快點天黑,好能与項大人把盞言歡,今晚黃昏小弟在醉風樓恭候大駕。”
  項少龍暗叫倒霉,他的希望剛好和繆毒相反,就是希望永遠是白天,那就不用和繆毒虛情假意地磨它整個晚上了。
第三章 再來毒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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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奇的速援部隊,在咸陽王族和權臣的斗爭中,實是關鍵所在。若給小盤掌握了這么一支精兵,那任何人有异動時,都要顧慮到他們的存在。
  由于速援部隊的兵員是從外地挑選而來,集中訓練,自成体系,總不像禁衛、都衛或都騎般易于被人收買或滲透。
  所以呂不韋千方百計,軟硬兼施,也要把人安插到速援部隊內去。
  幸好他揀的是蒙武和蒙恬兩人,其中亦包含了討好他們老子蒙驁的心意。
  小盤和項少龍等自然是正中下怀。
  當桓奇在殿上提議須增添兩名副將時,呂不韋一党的人立即大力舉荐蒙氏兄弟,小盤裝模作樣,磨蹈一番后才“無奈”的答應了。
  繆毒措手不及下,一時難以找到資歷和軍功比這兩人更好的手下,只好大歎失著。更加深了他對呂不韋的嫌忌。
  項少龍自是暗中偷笑,現在他的唯一愿望,就是在黑龍出世后,能過几年太平安樂的日子,等到小盤登基,呂不韋气數已盡時,便一舉把呂繆兩党掃平,然后飄然引退。
  他去志之所以如此堅決,除了源出于對戰爭的厭倦,不忍見大秦覆亡六國的情景,更有一個連自己都不愿清清楚楚去思索的原因,那就是小盤的變質。
  在歷史上的秦始皇,种种作為,既專制殘暴,又是窮奢极侈,假若他仍留在小盤身旁,試問怎能忍受得了。
  所以唯一方法就是眼不見為淨。
  他在影響歷史,而歷史亦正在影響著他,其中的因果關系,恐怕老天爺出頭都弄不清楚。
  早朝后,呂党固是喜气洋洋,小盤等亦是暗暗歡喜。
  項少龍被小盤召到書齋去,与昌平君、李斯等研完了黑龍出世的行事細節后,才离開王宮。
  經過琴府時,忍不住又溜了進去找她。得知琴清正在指示下人收拾行囊,見他來到,拉他往一旁含淚道:“我正要使人找你,華陽夫人病倒了,我要立刻赶往巴蜀,唉!”
  項少龍方寸大亂道:“你這么急就要走了。”
  琴清靠入他怀里道:“夫人待我恩重如山,這些年來她身体日漸衰弱,能撐到現在已是難得。所以琴清怎也要在她這最后一段日子,陪在她身旁。
  諸事一了,我會回到你身邊來,不要再說使人家更難過的話好嗎?”
  項少龍平复過來,問道:“儲君知道了嗎?”
  琴清道:“剛使人通知了他和太后。”
  項少龍還有什么話好說。千叮万囑下,親自送她上路,到了城外十多里處,才依依惜別,返回咸陽城時,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刻,想起繆毒的約會,無奈歎了一口气,匆匆赴約去了。
  踏入醉風樓,伍孚迎了上來,親自領他往繆毒訂下的別院去,恭敬道:“內史大人早來了。”
  項少龍順口問道:“還有什么人?”
  伍孚道:“大都是內史大人的常客,只有蒲爺教人有點意外。”
  項少龍愕然止步,失聲道:“蒲鵠竟來了?”
  此時兩人仍在園林內的小徑上,不時有侍女和客人經過,伍孚把項少龍扯到林內,見左右除鐵衛外再無其他人后,低聲道:“大將軍可否听伍孚說几句肺腑之言?”
  項少龍心中暗罵,相信伍孚這种人有肺腑之言的若不是蠢蛋就是白痴。
  表面當然裝作動容的道:“伍樓主請放心直言。”同時打出手勢,著荊善等監察四周動靜。
  伍孚忽然跪伏地下,叩頭道:“伍孚愿追隨大人,以后只向大人效忠。”
  項少龍只感啼笑皆非,說到底伍孚亦算有頭有臉的人,乃咸陽最大青樓的大老板,這般卑躬屈膝的向自己投誠,确教人不知如何是好。
  忙把他扶了起來,道:“伍樓主万勿如此,”
  豈知伍孚硬是賴著不肯爬起來,這家伙也是演技了得,聲淚俱下道:“伍孚對于曾加害項大將軍,現已后悔莫及,只希望以后能為項大人盡心盡力做點事,若大人不答應,就不若干脆一……嘿!一刀把小人殺掉算了。”
  項少龍那里不明白他的心態。
  像伍孚這种小人,就像牆頭長出來的小草,那股風大,就被吹向邢一方。
  以前他以為真命主是呂不韋,于是依附其下來陷害他項少龍,但現在才逐步發覺他的不好惹,到前數天更忽然發覺到他和儲君竟親密至齊逛青樓又有王齒王陵這重臣大將的支持,兼之自己更挫敗了管中邪,榮升大將軍。這么下去,到呂不韋敗亡之時,他伍孚輕則被赶离咸陽,重則株連親族,在這种情況下,唯一方法就是向項少龍表態效忠。
  亦可看出伍孚買的是以小盤為中心的政軍團体最終可獲得胜利。
  所以伍孚雖只是個從市井崛起的人,但卻比很多人有遠見。
  項少龍沉吟片晌,正容道:“若要我項少龍把樓主視作自己人,樓主必須以行動來證明你的誠意,而且以后要全無异心,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
  伍孚叩頭道:“大將軍請故心,說到底我伍孚仍是秦人,當日只是一時糊涂,以為仲父乃儲君寵信的人,而大將軍卻是……卻是……”
  項少龍已不知給人騙過多少次了,怎會三言兩語就立即相信他,心中煩厭,喝道:“給我站起來再說!”
  伍孚仍是叩頭道:“今趟小人冒著殺身之險,也要向大將軍揭破繆毒的陰謀。”
  項少龍早知他手上必有籌碼,才會這樣來向自己投誠,但仍猜不到關系到繆毒,半信半疑道:“繆毒若有陰謀,怎會教你知曉?”
  伍孚道:“此事請容小人一一道來。”
  項少龍低喝道:“你若再不站起來,我立刻掉頭就走。”
  伍孚嚇得跳了起來。
  項少龍拉著他到了園心一座小橋的橋欄坐下,道:“說吧!但不許有一字謊言,否則你就不會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伍孚羞慚道:“小人選怎敢欺騙大人……大將軍。”
  頓了頓后,伍孚續道:“內史府最近來了個叫茅焦的齊人,此人聲名极盛,尤以用藥之學名著當世。”
  項少龍嚇了一跳,茅焦豈非小盤的御用內奸嗎?為何竟會牽連到他身上去呢?難道竟是個雙料間諜。
  伍孚見他沉吟不語,那猜得到其中原因,以為他不相信,加強語气道:“這人曾當過齊王御醫,乃有真材實學的人。”
  項少龍眉頭大皺道:“繆毒要他用藥來害我嗎?那可能比行刺我更困難。”
  伍孚沉聲道:“繆毒要害的是儲君。”
  項少龍失聲道:“什么?”
  伍孚恭謹道:“自那天見過儲君后,我一直忘不了儲君那种隱具天下霸主的气概,儲君那對眼睛一掃過小人,小人便好像什么都瞞他不過。最難得是他面對美色時,絕不像呂不韋繆毒等人般急色失態。所以當昨晚美美陪完繆毒回來后,得意洋洋地告訴小人,繆毒不久就可取呂不韋而代之,雖再無其他說話,但我已留上心了。”
  項少龍感到正逐漸被這個一向為自己卑視的人說服。
  唯一的疑點,就是繆毒羽翼未丰,此時若害死小盤,對他和朱姬并無好處,于呂不韋亦是不利。無論呂不韋或朱姬,權力的來源始終是小盤。
  項少龍淡淡道:“繆毒若要干這种罪誅三族的事,怎會輕易告訴任何人呢?”
  伍孚道:“美美和繆毒關系非淺,已相好多年,只是礙于有呂不韋在,以前只能偷偷摸摸,現在雖做了內史,仍斗不過呂不韋,加上最近呂不韋有納美美為妾之意,繆毒著急起來,向她透露點秘密,亦是理所當然。”
  項少龍早聞得繆毒和單美美問的關系:心底又多相信了几成。皺眉道:“害死儲君,對繆毒有什么好處?”
  伍孚肅容道:“要害死儲君,根本不須用到茅焦這种用藥高手,儲君身邊有很多內侍都是繆毒的人,而妙在儲君若發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會把賬算到呂不韋身上去。”
  項少龍點頭道:“情況确是這樣。”
  伍孚見項少龍開始相信他,興奮起來,卻把聲音盡量壓低道:“美美說完了那番惹起小人疑心的話后,就回小樓去。小人知她一向藏不住心事,必會找她的心腹小脾秀菊密談,于是偷听了整晚,終于找到了點蛛絲馬跡。”
  見到項少龍瞧他的那對眼不住瞪大,伍孚尷尬地補充道:“項大人請勿見怪,在紅阿姑的房中暗設監听的銅管,乃青樓慣技,且都不為她們知道。
  也幸好如此,小人才能查識繆毒卑鄙的陰謀。”
  項少龍听得目瞪口呆,若非伍孚親口說出來,那猜得到在与醉風四花顛鸞倒鳳時,可能會有人在洗耳恭聆。
  伍孚續道:“美美告訴秀菊,繆毒著那茅焦配出一种藥物,只要連續服用多次,人便會變得痴痴呆呆,終日昏沉欲睡,時好時坏,只要給儲君用上几服,儲君將難以處理朝政,那時太后大權在握,繆毒還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嗎?”
  項少龍登時汗流浹背。
  這條計策确是狠毒非常,最微妙是縱有人生疑,亦只會疑心到呂不韋身上去,皆因呂不韋早有前科。
  正心惊膽顫時,伍孚又道:“其實美美對大人也有點意思,只因大人對她毫不動心,她才轉愛為恨吧!她是小人養大的,自少就心高气傲,等閒人都不放在眼內,別人要給她贖身都不肯,但現在看來應是對繆毒死心塌地。”
  項少龍這時那還有心情理會單美美對自己有意還是無情。順口問道:“楊豫是否和許商纏上了?她不是管中邪的女人嗎?”
  伍孚冷笑道:“管中邪從來只把女人當作泄欲的工具,那有閒情去管楊豫。小豫一向多情,小人看她對大人比對許商更有意思呢!若大人有興趣,小人可把她送給大人。這四個女人除歸燕外,都很听小人的話。”
  項少龍失笑道:“不要故意說些話來哄我開心了。為何獨是歸燕敢違抗樓主的命令呢?”
  伍孚苦笑道:“這個女儿一向任性,自莫傲死后,性情大變,終日想著向大人報复,連我多次規勸她也不肯听,希望大人勿与她計較就好了。”
  項少龍想不到伍孚也有慈悲的一面,微笑道:“放心吧!要計較早就計較了。”
  想到不宜逗留太久,正容道:“此事我會如實報上儲君,异日繆毒授首之時,必不會漏了樓主這份天大的功勞。”
  伍孚千恩万謝的拜倒地上。項少龍把他扯了起來。才繼續朝繆毒等候他的別院走去。心內不由百感交集。繆毒這么做,勢須先得朱姬首肯。人說虎毒不食儿。想不到朱姬竟為了情夫,狠下心腸去害自己的“親生儿子”。由這刻起,他再不用對朱姬有疚歉之心了。
  來到別院,項少龍著荊善等在外進小廳等候,与伍孚舉步走入大堂里。
  六個几席分設大堂兩邊,見項少龍進來,繆毒這奸賊露出欣悅之色,領著蒲鵠、韓竭、令齊、繆肆等起立施禮,陪侍的小姐則拜伏地上,執禮隆重周到。
  項少龍還禮的當儿,虎目一掃,發覺醉風四花全到了,陪蒲鵠的是白蕾、單美美和楊豫均在繆毒的一席,歸燕則坐在繆肆之旁,韓竭和令齊均各有另一名姑娘侍酒,雖比不上白蕾諸女,亦已是中上之姿。
  項少龍見他們仍未開宴,知在等候自己,歉然道:“請恕小弟遲來之罪,但千万莫要罰我,否則小弟不但遲來,還要早退呢。”
  眾人听他妙語如珠,哄然大笑,柔美的女聲夾雜在男性粗豪的笑語中里,自有一番難以替代的風流韻味。
  后側的伍孚引領項少龍坐入繆毒右方上席時,繆毒欣然笑道:“只要一向不好逛青樓的項大將軍肯賞臉光臨,我們這群好色之徒,已感不胜榮幸,那還敢計較大將軍是早退還是遲到。”
  項少龍坐了下來,剛好面對著大奸商蒲鵠,后者舉杯道:“這杯并非罰酒,而是賀酒,那晚我輸得連老爹姓什么都忘了,竟忘了向大將軍祝賀,就以此杯作補償。”
  眾人轟然舉杯勸飲。
  項少龍沾唇即止,蓋因想起了茅焦,若說沒有戒心,就是欺騙自己了。
  伍孚見狀附身低聲道:“酒沒有問題,全是新開的。”這才退了出去。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項少龍感到楊豫和單美美看他的眼光,与以前稍有不同,似乎并非只有恨而無愛。
  繆毒放下酒杯,先介紹了韓竭身旁的姑娘丹霞和令齊身旁的花玲,笑道:“項大人莫要怪我多情不專,下官身旁兩位美人儿,其中之一是專程來侍候大人的。我只是代為照顧,以免美人寂寞,現在物歸原主,任大人挑選。”
  項少龍當然不會杷女人當作貨物,不過這可是此時代人人都習慣了的看法,有主之花固是男人的私產;無主之花更是可供買賣迭贈的財貨。所以單美美和楊豫均欣然受之,不以為忤,還目光漣漣地含笑看著項少龍,有點爭風意味的等候項少龍選擇。
  項少龍糊涂起來,不听伍孚的話還好,有了他那番話入耳后,再分不清楚自己對兩女應持的態度了。
  幸好他清楚知道雖未致乎要對她們“如避蛇蝎”,但仍以“敬而遠之”
  最是妥當,從容笑道:“項某怎敢奪繆大人所好,大人兼收并蓄,才是美事,項某不若另召姑娘吧。”
  兩女立即作狀不依,又向繆毒撒嬌,弄得滿堂春意,恰到好處。同時討好了繆毒和項少龍,不愧歡場紅人。
  蒲鵠大笑道:“項大人确是厲害,只一招便避過了開罪我們其中一位美人儿之失。蒲某若早點知道大人的本事,便不會因大人在比武前仍來玩樂而錯下判斷,累得囊空如洗,要靠繆大人接濟才能与我的乖小蕾親熱親熱。”
  言罷摟著白蕾親了個嘴儿。
  白蕾欲拒還迎后狠狠在蒲鵠大腿捏了一記,引來眾男的邪笑。
  不知是否因知悉了繆毒陰謀的緣故,項少龍發覺自己完全投入不到現場的情緒和气氛中去。想起曾在二十一世紀花天酒地的自己,才忽然知道自己變得多么厲害。
  到此刻他仍弄不清楚蒲鵠和繆毒的關系,照理蒲鵠既是杜璧的一党,自是擁成喬的一派,支持的是秀麗夫人。与繆毒的太后派該是勢成水火,但偏偏卻在這里大作老友狀,教人費解。
  而且蒲鵠的眼神模樣,在在都顯示他乃深沉多智,有野心而敢作敢為的人。但擺出來讓人看的樣子,卻只是個沉于酒色財富的商家,只從這點,已知此人大不簡單。
  坐在蒲鵠下首的令齊笑語道:“蒲老板最懂說笑,誰不知道大老板的生意橫跨秦趙,愈做愈大呢。”
  蒲鵠歎道:“說到做生意,怎及得大將軍的岳丈大人,現在連關中、巴蜀和河東都成了他囊中之物,就算不計畜牧,只是桑、蚕、麻、魚、鹽、銅、鐵等貿易往來,賺頭已大得嚇人,怎是我這种苦苦經營的小商賈所能比較。”
  繆毒失笑道:“蒲爺不是想搏取同情,要項大人勸烏爺把贏了的錢歸還給你吧!”
  今趟連項少龍都失笑起來,這蒲鵠自有一套吸引人的魅力。
  令齊淡淡道:“蒲爺的大本營,只論三川,自古就是帝王之州,其他太原、上窯,都是中原要地,又是通往東西要道,物產丰饒,商家往來販運,經濟發達。蒲爺竟有此說,是否有似“妻妾總是人家的好”呢!”
  這番話登時又惹起哄堂大笑。
  項少龍暗中對這繆毒的謀士留上了心,雖只區區几句話,已足看出他是個有見識的人。
  小盤欽定的內鬼茅焦沒有出現,可能是因時日尚淺,仍末能打入繆党權力的小圈子內。待他害小盤的陰謀得逞,情況才會改善。
  此時陪繆肆的歸燕發出一聲尖叫,原來是繆肆忍不住對她動起手腳來。
  醉風四花是當今咸陽最紅的名妓,身家地位稍差點的人,想拈根手指都難比登天。即管權貴如呂不韋、繆毒之流,也要落點功夫,才能一親芳澤。
  而這亦是顯出她們身价不凡的地方。現在繆肆如此急色,可進而推之此君只是俗物一件。全憑繆毒的親族關系,才有望進窺高位。
  繆毒和繆肆,就像呂不韋和被罷了職的呂雄,可見任用親人,古今如一。但卻每是敗破之由。
  忽然間項少龍后悔起來。
  當年因貪一時之快,扳倒了呂雄,實屬不智。若任他留在都衛里,便可藉以牽制管中邪了。
  想到這里,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要在繆毒坍台前好好的“善待”繆肆。
  繆毒狠狠瞪了繆肆一眼后,舉杯向歸燕謝罪,這個痛恨項少龍的美女才回嗔作喜,雖然事后必會在姊妹間罵臭繆肆。
  項少龍又聯想起有法寶可偷听這類對話的伍孚,覺得既荒謬又好笑。
  蒲鵠為了緩和气氛,歎道:“若說做生意,仲父才是高手,只看他《呂氏春秋》內對農耕技術的記述,廣及辨識土性、改造土壤、因地制宜,又重視間苗、除草、治虫、施肥、深耕細作、生產季節等,便知他識見确是過人了。”
  韓竭冷笑道:“若我韓竭有他的財力權勢,也可出部《韓氏春秋》過過癮儿,現在大秦人才鼎盛,什么東西弄不出來呢?”
  項少龍自然知道蒲鵠存心不良,好加深繆呂兩党的嫌隙。卻不禁暗里出了一身冷汗。
  自想到以《五德始終》對抗《呂氏春秋》后,他便把念《呂氏春秋》忽咯一旁。其實這本划時代的巨著正深深影響著這時代的知識分子,那是一种思想的轉移,大概可稱之為:“呂氏主義”。
  所以縱使繆毒奸謀得逞,得益的最有可能仍非是繆毒而是呂不韋。
  在朝野的擁持下,呂不韋可輕易制造形勢,蓋過朱姬。當他正式登上攝政大臣的寶座,憑著他在文武兩方面的實力,他項少龍和繆毒就大禍臨頭了。
  在神思恍惚,魂游太虛間時,嚦嚦鶯聲響起道:“項人將軍神不守舍,又酒不沾唇,是否貴体欠安呢?”
  項少龍惊醒過來,見眾人眼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而關心自己的正是伍孚形容為多情的楊豫,順水推舟道:“昨晚多喝了兩杯,醒來后仍是有些頭昏腦脹腳步飄飄的……嘿!”
  正想乘机借詞溜掉,繆毒已搶著道:“倘茅先生非被儲君召了入宮看病,就可叫他來看看項大人。茅先生向以醫道名著當世,包保能藥到醉除。”
  項少龍登時出了一身冷汗。
  小盤召茅焦到宮內去,自是借診病為名,問取情報為實,但弊在茅焦是繆毒陰謀的施行者,倘以花言巧語,又或暗做手腳,騙得小盤服下毒藥,豈非大禍立至。
  但想想小盤既是秦始皇,自不應會被人害得變成白痴,只是世事難測,怎能心安,想到這里上北時心焦如焚,霍地起立,施禮道:“請各位見諒,項某忽然記起一件急事,必須立刻前去處理。”
  眾人無不愕然朝他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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