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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第三部 圍城第十九章相當失敗的實驗

「活的挺好。」易天行回答的很誠懇。

邢小林鬆了一大口氣,不知怎地眼圈一紅,趕緊低下頭去用衣袖擦了擦臉,抬起頭來鼓足勇氣道:「古大哥,謝謝你。」

易天行眉頭一挑:「你這是非觀有問題,我這件事情是做的壞事,就算你爸爸想殺我,我抓住他之後也應該送到公安局去,而不應該自己關起來。你不用謝我,更不能謝我。」不知不覺間,他有了點兒好為人師的惡癖。

「我是謝謝你派人手來幫我。」邢小林喃喃道,「我爸被你……抓走後,原來的那些叔伯們不想著怎麼救他,卻開始要分我家的家產,都說我爸已經被你殺了。幸虧後來一位袁伯伯派人來說了話,我現在才能坐在這兒。」

易天行安靜地聽他說著,知道袁野按著自己的吩咐在做事,安下心來,這時候才發現蕾蕾轉述的斌苦和尚的意見確實有幾分道理,囚人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繼續。」他說道。

「古……少爺,您能放了我父親嗎?」邢小林滿臉的期盼。

「不行。」易天行靜靜應道,「至少現在不行,殺人未遂也要關幾天才能贖罪。」

「那你準備關多久?難道準備關他一輩子?」邢小林的聲音大了起來,滿臉通紅,有些激動。

「激動是最沒有用的情緒。至於關多久,這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情。」他回答的很平靜。

「你不怕我報仇嗎?」邢小林豁出去了。

易天行十指交插,靜靜看著面前的邢小林,半晌後才緩緩說道:「你又準備像那天晚上一樣舉起槍?」

邢小林想到當時的場景,一下子絕望了,然後聽見易天行淡淡的聲音。

「其實,我以前才真是個很囂張的人,我指的是在縣城的時候。後來來了省城,不知怎麼,我心性變化了很多,可能是遇見了很多自己對付不了的人吧。我告訴你,如果要報仇,就一定要把自己變強,自己變強了,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能逼著你改變心性了。」

這是他半年來的心緒感悟,不知為何卻對著面前這小子說了出來。

而這小子當然聽不明白,一臉惘然。

易天行從口袋裡摸出十塊錢推到邢小林面前的桌上,想了想還是說了句:「沒多久你就能見你父親了,父慈子孝這種事情我最愛看,所以記得以後提醒你父親多行善積德。」他指著天上,「要知道天上都有神佛看著的。」

神佛極有可能是只看熱鬧不做事的王八蛋,這句話他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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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學校處理一些雜事,卻很意外地發現舊六舍下面停著一輛警車,路過的同學都在指指點點。

「請問你是易天行同學嗎?」一名警察攔住了他。

他知道麻煩總會找上門來的,也不意外,看了看四周投射過來的好奇目光,道:「是我,有事情嗎?」

「你這時候有沒有空,我們有些事情想請你協助調查。」

「說地址,我呆會兒自己去,難道你準備讓我再坐一次警車,這可是在學校,我還是要留張臉的。」易天行靜靜地看著他。

「成。」來找他的警察估計也知道他身份,沒有為難。

易天行知道這時候不方便回宿舍了,乾脆直接出了東門,買了幾個蔥油鍋魁啃著,慢慢步行過了紅瓦寺,在觀河放映廳的對門上了公汽。

一路車中嘈雜,小易無話,公汽拐了幾彎便沿著人民南路一路向北、向北……然後在省城公安局的大門口停了下來。

這是易天行第一次來省城公安局,雖然有些好奇,卻也沒有表現在臉上。這是一幢四層樓房,前蘇的風格看著有些厚實,門廳很幽靜的感覺,進出的人們都很安靜。

按先前那小警察留的地址,上了四樓,進了一間辦公室,毫不意外地看見了潘局長。

易天行點頭致意,然後不等招呼便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潘局長喊我來辦公室見面,不怕惹來議論?」

潘局長提起開水瓶,給他倒了一杯茶:「身正不怕影子歪,我有什麼好怕的。」言語間很有些坦篤之風。

易天行笑了笑。

「我以前是從刑警幹上來的,不習慣文字工作,說話直一些。干公安這麼多年,見多了被你們這種人害得家破人亡的慘象,所以我一直很痛恨你們,如果換做五年前,你要是敢踏進這個門,我一定會喊人來把你銬住。」

潘局長給自己的大搪瓷缸攙水,易天行眼尖,看見這茶缸上殘留著幾個不大清楚了的紅字:對越自衛反擊戰前線留念。

「現在不銬了?」

「進了市局,開始坐辦公室了,才知道事情永遠比人想的更複雜,尤其是現在以法治國,什麼都講究證據,這才明白,有些事情是需要從長計議的。」

易天行偏了偏腦袋:「您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說嗎?」

「你最近動靜太大了。」潘局長坐到木桌後,舉起大茶杯喝了一口,「上次見面便和你說過,違法的事情,你不要做。」

「知道。」易天行明白政府察覺到了省城江湖的風波,開始施壓,「不過您那天晚上不該通知六處的人,這一點我不滿意。」

潘局長發現面前這位學生不卑不亢,骨子裡透著絲看淡一切的氣量,不免有些疑惑,沉吟少許:「這世界畢竟是世俗的世界,一切都應該依法辦事,雖然這次是那些流氓先向你動手,但你應該報案才對。」

「可能嗎?」易天行啞笑失笑,「雖然這話剛才我還對一個小男孩兒說過。」

「最近江岸區連著出現了幾宗命案,邢警大隊報上來,應該都和你家有關係,你怎麼解釋?」潘局的眼神裡閃過一絲凌厲。

易天行暗底裡請袁野查過這位局長的底細,知道這位真是出了名的油鹽不進的清官,隱隱也有些敬意,但看著他言語逼人,卻也皺起了眉頭。

「最近那個叫袁野的人,正領著一幫打手到處打壓收人。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麼?那天在寶通禪院裡你答應過我安份一些。」

「放心,我真的很想做一個守法良民。」

「你抓了四個大流氓頭子不放,手下到處收地盤,還敢說自己沒有野心?」潘局長逼問著他,語氣漸漸厲害起來。

「什麼野心?一統省城黑道?」易天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伸出食指在自己面前搖了搖:「老實和您說,一統天下我都沒興趣,何況是這些見不得光的生意。」

潘局長看了他半天,也看不出這少年究竟說的是不是真心話,眉頭微微皺攏,緩緩說道:「我知道你不是古老頭的親孫子,何必做這些違背良心的事情?」

這是在試探。

易天行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道:「您準備說什麼?城東彪子前兩天已經被法院判了無期,我能夠幫忙的事情自然會幫忙,但如果要求的太多,我恐怕很難應承下來。」

「這是為社會,為百姓做事。」潘局長誠懇道,「你也知道小老百姓最希望什麼,不就是安全寧和的生活嗎?」

「我明白。」易天行點點頭:「但這件事情我想過,黑道要洗白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有社會,便有社會的陰暗面,那種生存方式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存在幾千年,不是你我兩個人就能解決的。」

「沒有試過,怎麼知道做不好?」潘局長語意殷殷。

忽然間易天行覺得非常有趣,面前這位省城司法界的大人物和縣城裡那位老太爺一樣,都在非常努力地嘗試說服自己走一條他們認為正確的道路——雖然方向相反,但好像用心都是好的。

「就像你我都很痛恨的吸毒吧。」易天行想了想,舉了個並不是很恰當的例子,「現在的我有能力把省城主要的來源全部斷了,但是那些有毒癮的人怎麼辦?終究又會有新的道路入貨,而且價格會更高,市道會變得非常紛亂可怕。」

「見著自己痛恨的醜陋事物,難道不想辦法去摧毀?」潘局長聲音漸漸高了起來,怎也想不明白面前這少年想些什麼。

「存在是一種痕跡,永遠沒有辦法抹去,如果強行施為,只可能鬧出更大的岔子。」

潘局長這時候已經不再視眼前的少年為不入眼的小流氓頭子和歸元寺的敲門磚,而是下意識地平等交流著。

「那你會怎麼做?」

「控制,任何事物只要控制在一個度之內,那便是好的。」

「我提醒你,不要讓我抓到你犯法的證據,即便你的出發點是好的,我也一定會抓你。」潘局長盯著他的雙眼,「省城有一萬多名警察,我們打擊犯罪,向來不遺餘力。」

「如果這是真的,反而是我非常高興看到的事情。」易天行誠心誠意回答道。

話既然已經說完了,便要告別。

告別之時,易天行主動伸出手去:「能握一下手嗎?」

潘局長看著眼前這少年,明知道他就是省城眼下最大的黑道頭子,卻怎麼也感覺不到半點不良的氣息,猶豫少許,還是將手伸了過去。

兩隻手輕輕一握便分開,易天行發現老潘右手食指上的老繭很厚,看樣子果然不是常坐辦公室的隊伍。

「大年初一,我在歸元寺等您。」

老潘給足了面子,小易也要還足面子。

潘局長愣了一愣,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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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走下大樓,正要出省城公安局的大院,神識一動,下意識地往右望去。

只見一個穿著黑色中山裝的年青人正笑咪咪看著自己,那笑容是那樣的天真可愛,縱使是一個可惡的傢伙卻也讓人無法生氣。

今天的黑色中山裝上沒有別那個古怪的晾衣夾。

「周逸文,你們門裡面是不是都流行穿黑色中山裝?」易天行沒好氣道,前幾天才和清靜天的長老狠狠拼過一次,現在可憐的小朱雀還遺失在崑崙山頂,他自然沒什麼好話。

「比我想像當中態度要好很多。」周逸文走了過來,毫不避嫌地與他並肩走著。

「今天朗朗青天在上,暖暖冬日拂身,你不會這時候在大街上和我動手吧?」

「為什麼要動手?」周逸文很驚訝的樣子。

易天行停下腳步,皺起眉頭,心裡面更驚訝:「難道準備玩什麼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俗套把戲?」

「本來你我就無恩無仇,何處去泯?」

「和你倒是無仇,但那天被你打的吐了一口血,燒爛了半片袖子,這事兒我可沒忘,要知道秦梓兒也沒下過這麼重的手……何況你們清靜天的長老好像很想讓我死。」易天行轉過身來,有些興趣地看著這個有張娃娃臉的浩然天高手,他雖然從秦梓兒在文殊院出手助己之事上推斷出上三天裡面自有傾扎,但終究對這位有些戒心。

「你把我打成豬頭了,這筆帳怎麼算?」周逸文苦笑道:「至於清靜天的長老,我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我們浩然天向來只遵國法,不依門規,這和我沒什麼關係。」

易天行第一次聽說浩然天只遵國法,可以不聽門規,好奇道:「難道秦梓兒的父親命令你們做事也不行?」

「不行。」周逸文回答地斬釘截鐵,「修行者本來就是超出世俗能力的存在,如果允許自行其事,這天下早就大亂了。我們浩然天本來就是幫助政府管理修行者的部門,當然要注意這種程序性的問題。」

「原來是這種說法。」在縣城裡聽說上三天時總覺得神秘難測,如今才明白竟在內外均有約束法度,易天行不免有些愕然,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甘於雙手將手上的力量獻給政府,雖然這是一種比較良性的分權機制,可是能夠下此決斷,當時的主事人真是很有遠見和智慧。」

聽見他難得的表揚,周逸文又咧開嘴笑了:「當時的主事人,就是你剛才提到的小師妹的父親,上三天如今名義上的門主大人。」

其實當時上三天門主秦臨川甘於將手上力量交給政府,還有另外一個考慮,那便是可以讓門上最精銳的年輕力量,可以不用接受清靜天長老的掣肘,這一點,周逸文當然不會和易天行說的太清楚。

「沒事兒我就先走了。」易天行沒有太多閒聊的雅致。

「剛才和潘局說什麼呢?」周大主任狀似隨意問道。

「不關你事。」易天行挑挑眉頭,重又抬步往公共汽車站走去。

「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周逸文趕前幾步,保持著和他並肩的速度,臉上重又掛起無害的笑容,「其實我是想問你件事情,大學生可以兼職吧?」

易天行不知道他想做什麼,隨口回答道:「當然可以。」

「想不想到我們這兒來賺點兒外快?」

「嗯?」

「我新官上任,六處準備招點兒人手。」

如秦梓兒那天夜裡對周逸文說過的一般,易天行是個頂怕麻煩的人,現在身上還挑著歸元寺和鵬飛工貿兩個擔子,哪裡會傻到被招安投誠,連連擺手:「免了吧。」

「抓妖怪很好玩的。」周逸文笑咪咪地誘惑他。

這句話倒真是引起了易天行一些好奇,畢竟他也是……一妖啊——卻還沒有真見過人世間的妖怪。

見他有些意動,周逸文趕緊說道:「六處可是個編外衙門,直屬北京西山,一級的政府部門一般管不到我頭上,我不知道你在老潘那裡有什麼麻煩,但只要不是殺人放火,只要你進了六處,我都可以給你擔著。」

易天行暗自偷笑,心想和公安局鐵面潘局有麻煩,那除了殺人放火還能有什麼?

「我們雖然暫時不是敵人,但也不是朋友,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熱衷拉我入伙。」

「我怕死啊。」周逸文認真說道,「雖然小師妹回山之後,我就是這省城修行者當中的第一高手,但誰知道將來的任務裡面會遇見什麼大妖怪。」

聽見這第一高手四字,易天行抬起頭來微笑著看了他一眼。

周逸文一窒,半晌後訥訥道:「我們水平差不多。」

易天行不理他,又往前走去,丟下一句話:「實話說吧,如今這省城比我能打的估計也沒什麼人了。但我現在比秦梓兒還差相當一點點,你比我只差些微一點點,如果碰見你都對付不了的事情,找我估計也是白給。」這句話自然是沒有把後園裡那位計算在內。

忽然想到斌苦和尚說過的話,他微微皺眉又加了句:「不過如果真有什麼麻煩,你去歸元寺找我,這不是承諾,只是一種可能性。」

這是中國人幾千年來提煉出的樸素生存原則:多個朋友,哪怕是互相利用的朋友,也比多個敵人強。

看著他上了五十一路公共汽車,周逸文微微笑了起來,只不過此時的笑容少了幾分孩子氣,多了幾分欣賞的意味。過了一會兒,一輛豐田轎車開了過來,副駕駛位的玻璃慢慢搖了下來,一個梳著小辮的小姑娘瞪著好奇的眼睛問道:「主任,那是誰啊?你陪他走了這麼老遠。」

「現在的省城第一高手。」周逸文平靜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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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警車的餘波平息了沒有,易天行沒有回學校,而是回到了棕北小區。三天沒有回這間兩室一廳的房子,他竟然有些想念,或許是潛意識裡把這兒當作了家吧——就像高陽縣城裡的小黑屋一樣。

取出鑰匙進了門,倒了一大杯涼白開喝了,放杯子的時候,看到了手指上的那枚純金戒指。

他皺了皺眉頭,將戒指有些費力地褪了下來,舉到眼前細細觀看了半天,卻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上面金光流動,隱隱有氣息滲出,只是這氣息卻察覺不到屬性。

在床上盤了個單蓮花,他微微閉眼,舌尖一抵上顎,神識漸漸鬆馳下來,心經經文在心中暗暗誦著,極小心地把神識往金戒指上送去。

這戒指肯定有古怪。小小的一枚金戒指竟然能將力氣大的驚人的自己深深壓進土裡,可以想見究竟有多重,這種密度根本不可能是地球上存在的任何物質——法寶?可是神識在上面來回掃視了半天也沒有感覺什麼異常。

微一動念,體內的青青道心便飄浮起來,在圓潤紅澤的真火命輪間遊蕩,清清脆脆地撞擊了一下,一道極細極艷的天火苗從他的右手食指指甲下吐了出來。接著他輕輕將燃著天火的手指放在柔軟的眼球上輕輕揉動,再一睜眼時,便發現了這金戒指的異常。

這戒指在動!

不是整個在移動,而是金光潦繞間,那些組成戒指的細微金粒在緩緩流動!

易天行輕輕吸了一口氣,喚了聲:「大!」

戒指沒反應。

「大!」

戒指還是安靜地躺在他的手掌上。

「大大!」

他這話出口才一醒笑了出來,如今這年月,大大不值錢了,自然也沒作用。

看著戒指總沒出現期盼中的變化,他撓撓腦袋,心想難道自己猜錯了?這戒指不是老祖宗的那寶貝?可除了那根棒子,哪還能找到這麼重的家什?

在給自己念了幾道清心咒之後,他還是肯定自己的判斷,只是冥思苦想到底該怎麼把這寶貝喚醒。傳說中這東西可是能隨意變形的好東西,一棒能開山劈海,今時今日落在自己手裡已是極大的機緣,如果不會用,豈不是暴殄了天物?

惱火之下,於是乎棕北小區這間不起眼的兩室一廳房子裡不時響起古怪的話語。

「金箍開門!」

「金箍變身!」

「金箍棒,變形出發!」

「可裡,可裡,巴巴變!」

「燃燒吧!小棒棒!」

……

……

把所有能想到的動畫片變身絕技口號都喊了一遍,他有些頹然地發現這枚戒指還是沒有絲毫變化。本來按道理應該去歸元寺請教自己的師傅大人,但師傅大人脾氣暴燥,估計會嫌自己沒用踢出門來?

忽然想到蕾蕾手指上也有一枚戒指,他撐頜細想,既然師傅說了這是給蕾蕾的保命玩意兒,那肯定不需要蕾蕾修煉什麼技法,而是當危險來臨時,這戒指自然會變成當年打死白膚骨感美人兒的棒子。

便是這麼一自我解釋,倒也死了心,只等著將來再和哪路對頭殺的危險時,再看這戒指發威吧。他歎了口氣,將戒指隨意拋著上下玩著,一時興起,還在手掌上綻了朵天火金蓮來烤。

「熔了你試試!」

易天行胡作非為,卻剛好應了這法寶使用的決竅。

如意之棒,便要如主人之意,老祖宗雖將這棒子以天大神通一分為二,分贈這小兩口,但只是在茅舍裡以佛光灌頂,讓那半截棒子也就是那枚戒指認了鄒蕾蕾為主,易天行這小子便沒這造化。

之所以一直喚不動,便是沒有認主的原因,如何能如他的意?

而他這真火一烤,卻是應了他的本命屬火,極巧地將自己的氣息鍍到了戒指上面。

少年此時尤自不知,掌中妖火焚戒,還在像烤雞翅一樣地玩著。

「變回六千多斤重,俺家把你熔了賣給國家金庫,那就發達了!」

下意識地一句貧嘴,卻換來了接下來一聲巨響和一連串的慘叫。

幸虧易天行住的是二樓,而那天晚上樓下剛好沒人。

下一刻,便看見易天行正像上午在歸元寺後園中一樣,右臂深深地扎進了地中,慘白的臉頰與水泥地面進行著親密接觸,不停狂呼著:「輕!輕!輕!輕!乖……快輕!」

第二天的新聞裡報道了一件事情:本市棕北小區昨夜發生一起樓房質量事故,該居民樓在昨夜無緣無故破了一個大洞,這個洞從樓上直貫樓下,鋼筋都斷了……

其實當天採訪的記者很奇怪,為什麼這個洞最後會深深地陷入地基裡,而且赫然剛剛好是一個人手臂的粗細。
第三部 圍城第二十章夜探六處

樓房破了一個大洞,自然沒有辦法再住。當天夜裡易天行就跑回了歸元寺,就在後園的湖畔雙手捧著那枚小小的戒指不停傻笑。

平日裡他的憨態倒有大部分是裝出來的,總以為這樣能避免許多的麻煩,但今夜的傻笑卻是發自內心深處——平白無故得了這麼個寶貝,換做誰,只怕也會在夢裡笑醒過來——更何況是他這個面對著許多危險,急需增強實力的少妖。

「師傅,謝了。」還是和白天的那句話差不多,但態度顯得誠懇了不少。

老祖宗沒有理會這沒見過黃金的窮酸,易天行也不以為意,小心翼翼地將戒指套上小指,便進了斌苦和尚的禪房,然後很自然地霸佔了老和尚的蒲團,又開始在地上學起了仰泳的姿式。

斌苦微笑道:「怎麼這麼開心?」

「佛曰:不可說。」易天行隨口應道,忽然想到白天周逸文找自己的事情,便爬起來,把這件事情和斌苦大師說了聲。

斌苦大師微微皺眉,良久之後才輕輕歎道:「護法實力逐漸強大,現在看來道門也在向你示好,這件事情我的立場不能持中,所以不給建議。」

易天行明白他的意思,畢竟斌苦大師是佛宗中人,自然不願意看見易天行和道門的人走的太近。

「和他們把關係處好一點也不錯,畢竟將來還要去崑崙山討公道的。」他摸了摸自己指上的金戒指,輕輕鬆鬆說著,話裡面卻顯出一股悍氣。

「六處代表著國家,我們應該尊重。」斌苦大師合什低首。

易天行知道這位說的是官面話,微微一笑:「我對六處很陌生,如果以後真要動手,怕又像在文殊院裡那樣被人打個措手不及。」

「那是衙門,做事不會太沒規矩。」

「那我沒規矩好了,找時間去探探虛實。」

「護法莫要莽撞。」

「不是莽撞。」易天行看著禪房外的冬樹,「以後若大家真的相安無事,再去偷窺就會顯得下作了些。如今他們既然示好,雙方卻沒有真正和解,那麼即便發生些爭執,也有迴旋的餘地,如此好的時機,我不能不利用。」

當天晚上,他在禪房裡面熟悉怎麼使喚手上的這枚金戒,心意一動,將這枚戒指變成了一根耀著寒光的金針,然後輕輕在地上的石磚上一劃。

他劃的很輕,但這石磚在金針之下變成像豆腐一樣的存在,輕輕鬆鬆被針尖劃開,露出裡面嶄新的青色。

他微微凝神,推門而出,先在歸元寺外的殿口打了個電話。

「喂,胖主任?是我,易天行……蕾蕾剛到家還沒睡?太好了,麻煩你叫她接個電話。」

過了一會兒蕾蕾拿起了話筒,有些疑惑地問道:「剛下火車,怎麼又電話追過來了?」

「想你了。」易天行肉麻了一下,趕緊說正事:「那戒指你戴著的?」

「是啊。」

「那你千萬別對那戒指做什麼事情。」

「什麼事情?」

「這個……說不大明白,反正就是這戒指是件寶貝兒,你別亂玩。」棕北小區裡的前車之鑒讓他有些擔心蕾蕾的安全。

蕾蕾的聲音忽然緊張起來,壓低聲音說道:「我也正想和你說這個事情。」

「啊?」易天行一愣,心想難道她已經發現了什麼?

「剛才下了火車站,街上沒燈,不知道為什麼,這枚金戒指發起光來了,嚇了我一大跳。」

「那還好。」易天行拍拍胸膛,「總之你別喊它變重就成,這玩意兒比肥紅鳥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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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的夜晚非常安靜,易天行渾身舒展地沿著府北河岸奔跑,每一步的起放總是顯得那樣的協調,全身的肌肉有節奏地一張一馳,便這樣悄無聲息的奔跑,速度卻是那樣的可怕。

月光從頭頂映了下來,照在如鬼魅般疾速前行的少年身上,像是一隻狸貓正在河沿穿行。

今夜的出訪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白天與周逸文一番談話之後想到的。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雖然浩然天現在非但沒有表現出對自己的敵意,反而有拉攏的意思,但如果這樣就信了,未免也太糊塗了些。

而浩然天,也就是六處,對於易天行來說,還仍然是一片空白,所以他覺得有必要去探探別人的底細。

對付這種修士,袁野這種江湖粗人便派不上用場了,而似乎也不好意思打擾歸元寺的僧人們的清靜,唯一敢使喚的葉相僧,這幾天不知道怎麼回事總在禪房裡發呆。

於是乎,易天行只好……親身犯險。

六處在省城的基地,便在府北河入省城處的賀家灣,這地方只有一條單進的道路,地勢險峻幽僻,外人想進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易天行站在高高的山峰上,看著腳下不遠處的星星燈火,知道這便是神秘的六處。

他盤腿坐下,藉著樹木的遮擋掩住身形,散蓮花一坐,心經一運,便將神識淡淡揚揚地送下山去。

神識順風而下,將要接觸那便燈火時,易天行心念一動,微微皺眉,捏了個手印將神識喚了回來。

山下有一處結界。

如果神識觸動,恐怕會驚動樓內的浩然天眾人。

本來今天夜裡並沒有強探六處的必要,但一來易天行得了金箍後心裡便有些癢,二來如果不弄清楚浩然天真正的實力和想法,他有些不放心,所以今天的任務目標便是:去撈些便宜,還不能被人認出來。

在山頂上沉默許久,他忽然抬起了右手,嘗試著輕輕喊道:「鏟子出來!」

……

……

一把金光閃閃的鏟子在六處駐地後背的山峰上發著光芒。

「黯淡些!」易天行著了急。

於是金光閃閃的鏟子變成了一把破舊不堪,黑糊糊的鏟子,和年前老祖宗在歸元寺後園破天袈裟大陣時的黑棍差不多模樣。

一鏟下去,堅強的岩石像水豆花一樣被劃破,挑起,挖開。易天行力量本就驚人,再有這寶貝幫忙,不過數鏟,峰頂便被挖了一個半人深大洞,露出裡面刀砍斧削般的新鮮痕跡。

看了看頭上的月兒,發現時間還早,易天行往手上吐了兩口唾沫,重又拾起鏟子開始挖地道,一邊還咕噥著:「雖然這法子笨,但安全亞。」

不知道挖了多久,地道裡面一片漆黑,好在他眼力驚人,也不用點火。

他皺眉一算,離那道結界也近了,擔心聲音會驚醒六處的人手,左掌一張,一道天火便吐了出去,瞬息間將面前的岩石熔成紅暗之色,緩緩有流淌之勢。

然後一鏟揮去,便無聲無息地挖去一大塊紅石。

鏟影如風,入石無聲,地道漸成……

半個鐘頭後,被地下泥土變成鑽地鼠的易天行終於小心翼翼地從六處的辦公樓後面鑽了出來。

不是對方防備不嚴,而六處處理非世俗的事務,結界之外便是山峰,而周圍駐紮的武警每天都會例行巡山,以當前天下修行者的能力,沒有能在一夜之間挖一條從山峰下到駐地的地道,所以防衛力量只是防著修行者從天而至,防著正規遁術,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人能夠無聲無息地從地下挖出一條地道來。

不是每個人都像易天行一樣有把視岩石為豆腐的金箍鏟,還有一手能融岩石的天火掌。

樓中一片安靜,拐角處偶有幾點燈火。

易天行翻著腦海裡的資料,回憶自己在高陽縣城背過的建築學原理,再回憶了一下五角大樓的辦公室佈置,便拿定了自己要找的目標。

六處大樓五樓一處不起眼的房間。

大樓裡到處都有淡淡的氣息傳來,看來修行者果然不少,只是不知道造詣如何,易天行雖然在操場上操縱風雲之後信心暴棚,卻也不敢貿貿然溜進去,他還不至於小瞧浩然天到這個地步。

閉住了自己的呼吸,開始用皮膚貪婪地吸取空氣中的氧分,他像一個幽靈般悄悄附住了大樓的側壁。

此時不敢再催坐禪三味經運天火,擔心被人感應到,於是全仗著自己非人的力量和敏捷,極巧妙地攀著六處大樓牆壁上肉眼都幾乎看不清的小突起,像游蟬般緩緩向上爬去。他身子貼的極低,遠遠看去,竟像是一道黑影在向上方流動。

伏在五樓的窗邊,右手小指上的金戒指輕輕一抖,化成一把小刀,輕輕鬆鬆地割開窗閂,易天行輕輕推開,悄無聲息地溜了進去。

樓裡面有人,他清楚地感應到了,約摸是在三樓,只是不知道夜已經這麼深了,這些六處的職員們還呆在那裡做什麼。

他此行的主要目的不是來看風景,而是想找一些資料之類的東西,自然不敢多耽擱,瞄著自己選定的房間輕輕走去。

那是一間很平常的房間,門上掛著名牌,牌上寫著三個字:

洗手間。

「靠!這些搞設計的把廁所放在這兒幹嘛?廁所應該放在兩頭才符合人居學原理!」盡信書不如無書,背書機器易天行憤憤不平地在心裡暗罵道。

還好,六處這大樓雖然深居山脈之間,但和太平洋那頭的五角大樓在設計上果然有些相似之處,機要資料室不一會兒便被易天行找到了。

輕輕撫摩著戒指,本來想直接破門而入,但又怕留下痕跡,將來麻煩,易天行想了想,微微皺眉:「不知道這棒子有沒有這種功夫。」

懷著試一試的心情,他輕輕將戒指放在門鎖的口子處,默默念道:「進去。」

下一刻果然發生了很奇妙的事情。

金戒指以肉眼不可察覺的速度變得柔軟了起來,緩緩向鑰匙孔裡流了進去。

他一手扶著門把,捏住戒指的手指微微用力。

「喀」的一聲輕響,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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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聲音?」三樓一間房間內有一個女子在問話。

易天行此時狀態全然調整到了巔峰,一字不漏地將數十米外的聲音納入耳中,眉頭微皺,左手在走廊的牆壁上硬生生摳了一塊水泥塊,指尖一彈,六處大樓下面圍牆處又傳出一聲喀的輕響。

很老套的計策似乎奏效了,大樓裡回復了安靜。

推門而入。

一排的卷宗像被人生生斬斷的竹子一樣整整齊齊碼在櫃子裡,歡迎著他的到來。

背身輕輕合上門,他靜靜走上前去,自然地就像在高陽縣城圖書館裡看書一樣,隨手抽出一本,便開始翻看。

略略看一遍,便記住了絕大部分,於是放回去,又開始看其餘的。

看了約摸十幾本,他在心裡歎了口氣,這些卷宗講的倒確實是修行門的秘辛,第一本便是武當道門的架構及人員組成,後面還有些他不知道的門派,可是易天行最想知道的上三天,尤其是清靜天的資料卻沒有發現。

像鬼魅一樣安靜地行走在走廊上,他忽然神識一動,感覺到旁邊一個房間隱隱有些奇怪的氣息傳來,這氣息讓他感覺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遇見過一般。

轉身看見一扇門。

門上看著似乎空無一物,但易天行微微一咪眼,便看見木門面上隱著幾道符咒,符咒上寫著幾個熟到不能再熟的咒語,靈氣十足。

「星斗燦爛光芒如真!」

原來是秦梓兒傳給他的三台七星斗法禁制,難怪他剛才會心生感應。

「難道這門內又是你留給我的好處?」他摸摸自己的鼻子,體內道心微微輕振,依三台七星斗法心訣緩緩運行,伸掌輕輕按上符咒。

沒有任何聲音,符咒上面那星斗燦爛光芒如真八字緩緩黯淡了下去,最後化為淡淡青痕消失在符咒之上。

又進了一扇門。

屋內沒有書櫃,只有一張小小的桌子和一張床,桌上放著兩本書,一本是個黃皮頁的小冊子,另一本是本修行法門,上面寫著:「上清雷法。」

易天行微微一驚,拾起這本法門略略一翻,發現果然是真物,想到那日文殊院中與清靜天長老的萬里殺神,那渾身道家仙氣的修士使的應該便是這上清雷法,便知道自己又揀著寶了。

事已至此,他自然知道這是秦梓兒專門留給他的,只是不知道那位面目清麗的女子是如何知道他一定會跑到六處的大樓裡來當小賊。

其實秦梓兒傳他三台七星斗法,也沒有指望他竟能在一夜之間融匯貫通,本是想著等他道術大成後,自然會來找上三天麻煩,那便能吸引他進這門,閱此書。

他全神貫注地看著法門,牢牢背入腦海之中,不過數息間便將全書看完,重又放回桌面。

這本已是如此要緊的物事,那另一本是什麼?

易天行有些小心地翻開那本黃皮頁作封面的小冊子。

小冊子的紙頁已經有些破舊了,上面的字跡囂張卻不失法度,灑脫自在,令睹者心折。

第一頁的第一句話便讓易天行大吃一驚。

「吾本崑崙弟子,十年前於峰頂雪巖之上,遇仙……」

……

……

易天行神情凝重地翻著這小冊子。

「余縱橫江湖十載未嘗一敗,然奉仙諭之省城入歸元寺,頹然而歸。其時天下紛亂,長江岸堤崩潰,孤老相扶,餓殍橫於街,屍臭傳數里……余以有用之身行此無濟之事,何顏面對天下蒼生?問上仙,上仙不應,臨崖黯然……」

「長老又奉仙旨,令門下弟子往省城行那無謂之事,歸元寺後園中人神通堪比天地,豈是我等修士力敵之屬?余身為門主卻不知其中詳細究竟,豈不大荒謬?此時天下戰火紛飛,死傷無數,外蠻入侵,余卻孤坐崑崙,心神囿於此間,若上天有仙,仙意何其忍也。」

「逆仙旨不下崑崙數年,如今思量,定已觸了上怒,清靜天那幾位老賊近日眼神有些不善,心血數有來潮,掐指一算,仙人十八年降臨之日已近,余恐大歸之期將至,雖一身修為乃仙人所授,然天賦我形,祖予我烈魂,男兒豈能怯懦度日,明朝暮雲臨山之時,吾當拭劍以試!」

拭劍以試!

心繫蒼生之苦,有一顆仁慈之心,無可奈何之下,想向仙人挑戰,好霸道的氣勢!好壯勇的男兒!

易天行心情微微有些激盪,知道這位肯定就是創建上三天的首任門主,實在想不到自己一直嗤之以鼻的人,竟也是位仁勇之士。

但他從秦梓兒口中知道這位首任門主最後的結局是兵解而亡,不免又有些黯然,接著看到:

「門下弟子林落梧甚好,可任門主。」

然後便是一大片空白,想來這位首任門主在寫完這句話後不久便逝去。

後面的筆跡換了幾次,看來不是同一個人所寫,他看到最終終於肯定,這便是秦梓兒提到過的,曾經在山上看過的門主親筆記載的小冊子。

看來這冊子上的瀟灑筆跡,便是前幾任的門主親筆所留。後面的內容大同小異,或激昂或黯然,裡面記著的不僅僅是歸元寺,還有許多別的寺廟,甚至能看見文殊院的名字,而這些,全部是清靜天長老要求上三天除去的目標,但後幾位門主在講到兵入廟中的情景,卻是淡淡一筆帶過,讓人不明所以,除了知道仙人每十八年才會降臨崑崙一次,別的事情易天行還是有些迷惑。

整個冊子最後一句話是:「門下弟子秦臨川甚好,可任門主。」

秦臨川便是當世的上三天門主,只是不知為何,他一直遲遲沒有在這黃頁面的小冊子上落筆。

閉目沉思良久,忽然間,易天行有了一種很可怕的猜想,難道這些寺廟裡原本都關著超越凡俗的存在?就像老祖宗一樣?所以天上的神仙要傳凡人神通,讓他們來消滅?但這種猜想太可怕且涎漫無羈,如果人間滿地神佛,那凡人還怎麼生存?

他搖搖頭把這念頭甩了出去,合上冊頁,恭敬將這本冊子放回桌上,輕輕歎了一口氣,低頭鞠了一躬。

冊上的內容還在他的腦海中不停浮現,上面記載著的幾位門主均是大智大勇之輩,尤其是那首任門主,果然不愧是當年打遍天下無敵手的一代強人,片言隻語間,壯烈之氣溢於紙面,最後正面挑戰仙人而亡,真真當得起他這一禮。

出門之後,他對著那沉默了少許,雙手緩緩提了起來,拇指食指分成了個「八」字,虎口遙遙對著木門面上肉眼不可見手符咒。擔心氣勢太盛,讓三樓那些人察覺,他緩緩催著坐禪三味經,體內真火命輪像蝸牛一樣緩緩轉動,火元漩渦帶動著中間飄浮著的道心。

「出!」

道道青氣從他的虎口逼出,帶著三台七星斗法的印記,逼在了符咒上,先前消失在符咒上的那八個字字又漸漸顯現了出來。

「光芒燦爛星斗如真。」

審視了半天,有些自豪的發現符咒回復平常,就和先前秦梓兒布下的禁制一模一樣,他才悄無聲息地離開。

沿著六處大樓外的牆壁緩緩向下爬行,他的頭在下腳在上,姿式看著異常奇怪。

將將爬了數米,便聽見左側方的房間裡傳來一聲驚訝地聲音:「易天行?」

他嚇了一跳,以為被人發現了,全身肌肉緊繃,隨時準備應對,不料過了陣,卻沒有什麼異動。

想了想,他往左側輕輕爬了數米,發現聲音果然是三樓的那個房間裡傳來,對話的是一女二男。

「周主任為什麼要和那個易天行合作?小公子在省城的時候,我們和他幹過幾次,雖然這人一身神通確實厲害,但歸元寺那次死了這麼多人,我們憑什麼和他一起做事?」

問話的是一個男子。

「這你要問主任,我怎麼知道?」一個女孩沒好氣的聲音傳了出來。易天行悄悄往屋裡看去,發現是一個紮著馬尾辮,看著很清爽的小女生,這小女生便是在省城公安局外面接周逸文的那位。

另外一個年青男人皺眉道:「這兩年我們省城六處一直是聽小公子的指令,一直很安穩,雖然小公子幾個月前動用了一次省軍區的力量,但大部分時間都很穩妥,如今這周主任一來,便要玩這些名堂……」

「咳咳。」有人咳嗽著提醒他,「別在背後說領導。說起小公子在省城的時候,一應外道妖邪知道她在省城,根本不敢進來,那我們自然是樂得清閒,只是如今小公子不知道為什麼被召回山上,周主任來了。領導換了,行事的方式自然也會換。」

「那個叫易天行的人究竟是什麼人?周主任這麼看重他?我這次是和周主任從西山直接過來,不知道以前省城發生過什麼,兩位師兄能不能和我說一下?」那個扎馬尾辮的小女生好奇問道。

第一個開口說話的男子想了想回答道:「易天行應該是佛宗中人,但是和社會上的一些敗類也有關聯,一身修為沒有多少人知道。只知道小公子上次起意在武當山收他,結果沒有成功,後來吉祥天的那些長老在歸元寺裡做了什麼,我們這些外圍人員也不是很清楚。」

「歸元寺?是不是十一月裡面的那次天象異動?」小女生插了句話。

「就是那次,海內的修行門派都有感應,但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那次吉祥天門內死傷慘重,六處撒在外圍的人手也都被震傷了不少。我估計小公子這次被召回山也和這件事情有關,那個叫易天行的後來便是從歸元寺裡出來,看來一定是他做的手腳。」

在窗外偷聽的易天行苦笑,心想這是老祖宗的大神通,怎麼安到自己頭上了?

又聽了會兒,發現這三個人都是省城六處的職員,今天晚上值班,習慣了無人敢來太歲頭上動土的安寧,根本沒有一絲警惕之心,都合在一處閒聊。聊完了易天行之後,便開始聊些六處內的八卦,諸如小公子的性別難測,視覺系之美;周主任的邋遢級別,沒有女朋友的人連曬衣服也曬不好,總別著枚晾衣夾子,可偏偏是這樣的人,卻天天呆在省城參加舞會,不肯回六處呆著……

易天行沒有偷聽娛樂週刊的興趣,緩緩向下滑去,悄無聲息地進了地道的入口,不多時身形便出現在了六處外圍山峰的黑黑峰頂。

下一刻,他便消失在了無盡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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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六處大樓外圍的武警人員按著每天工作安排進行著巡山,然後很輕鬆地在山崖後方發現了一大堆石礫。

確實很輕鬆,堆成一座小山似的石礫,就算是省城大學裡最出名的厚玻璃近視眼也能看見。

周逸文昨天夜裡在省城參加舞會,夢裡面還摟著美人在跳華爾茲,便被秘密電話從被窩裡叫了起來,一路匆忙,他到六處時就披了件單衣,便這樣衣服的肩膀上居然還夾著那枚晾衣夾子。

他站在山峰上看著面前這堆生生被人斬下來的石頭,微微皺眉,面色隱隱有些鐵青:「地道是什麼時候挖的?」

「就昨天晚上。」一個浩然天成員有些害怕地應道。

「一個晚上就挖了條七百多米長的地道?這外面可是有一層花崗岩!」周逸文眼皮一抬,有些驚愕,揮手走進黑不隆冬的地道口。

他小心觀察著約半人高的地道四周巖壁,發現竟是被人生生用某種工具砍了下來,又往前走了幾百米,快要接近六處大視聽結界之時,看見周圍的牆臂有些異樣,痕跡不再像剛開始那般生硬,線條漸漸顯得圓潤起來。

將手掌貼在牆壁上感應著,他微微皺眉,感受到岩石處傳來的絲絲火燥之意。

出了地道口便看見三個灰頭灰臉的夜班值班人員,他不好對著原來秦梓兒的下屬發怒,披頭便喝斥那個梳馬尾辮的小女生:「你們是怎麼值的班?」

馬尾辮小女生委屈道:「我們一夜沒睡,根本不知道那人什麼時候挖的地道,什麼時候進來的。」

「罷罷。」周逸文歎了口氣,一擺手,「那人比你們修為強太多,過幾天我去找他討公道。」

好在六處大樓裡面沒有丟失什麼東西,細細察了半天,發現這修為高深的竊賊似乎什麼重要事物也沒帶走。

……

……

半個小時後,周逸文站在昨天易天行進去的第二個房間外,感受著面前撲鼻而來的正宗道家氣息,感受著那幾道三台七星斗法禁制強大的威力,喃喃道:「小師妹,這門裡究竟是什麼?為什麼你會用自己一個人會的三台七星斗法封住?」

「易天行,你來我六處一趟,卻什麼都不拿,你究竟在玩什麼玄虛?」
第三部 圍城第二十一章勝利的大會

後幾日易天行在學校考完了最後幾門試,站在一教學校的平台上,看著身邊復古式的欄杆,看著眼前被道路分成兩塊的荷花池,看著池中因寒氣而顯得怯懦發抖的殘葉敗枝,他歎了一口氣。

到了告別校園的時刻。

學問見識之類,在這朗朗園中也學不得多少,但此間氣氛自在,書卷氣潑辣氣夾雜,是世間最尋常的生活,卻是易天行最愛的生活——「校園」二字,對於少年來講,精神上的象徵意義更要大一些。

與同寢室的同學們攀著肩膀從考場回到舊六捨,在陰暗的房間裡面,眾人開始打牌,美其名曰,本學期的止戰之局。

看著宿舍裡的哄鬧人氣,聽著撲克牌摔在木桌上的啪啪之聲,易天行咧嘴笑了,不顧眾人的強力反對,死皮賴臉地湊了上去,認認真真地玩了一把雙摳,這一把他沒有用任何的異能,也沒有去看那些同學的牌,但超強的記憶力還是讓他完美地使出了拖拉機摳底六十五分的戰術。

「手上只有六十五分。」他做出萬分惋惜狀,然後被旁邊的人哄下了牌桌。

可能是在省城大學最後一次打牌了吧?想到初進大學時的生活,想著在學生活動中心玩雙摳打麻將,中國國際象棋雙殺,圍棋運子,想到當時和自己分坐桌子兩側的清麗女子秦梓兒,易天行有些恍惚。他這時已經收拾好了包裹下了樓,同學們以為他已經買好車票了,拍拍他的肩便當作了送行,沒有人知道他已經準備退學,所以這告別顯得很男兒氣,很灑脫。

提著包裹在校園裡往東門走去,在路上卻看見一個女生望了自己一眼,然後馬上低下頭,悄無聲息地準備從他身邊走過。

「鍾大團支書,見著我了怎麼不打招呼?」易天行攔住那個女生調笑道。

易……易……易同學好。」平日裡很開朗的鍾同學無來由雙頰一紅,趕緊低頭走了。

易天行在後面摸摸腦袋,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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鵬飛工貿離省大並不遠,就在七眼橋北面一處大廈裡,易天行便沒有坐車,沿著文化路太平南街一路向北,繞過二十九中,再從橋上看了兩眼府北河,便到了鵬飛工貿的樓下。

他抬頭向上看去,只見「流金歲月」四個大金字招牌在冬日下耀著光。

「那娃兒,你找哪個?」易天行正準備進直達三樓的電梯,便被人用正宗省城話攔了下來。

他回頭一看,是個中年漢子,眉毛極粗,一張大嘴裡面露著黃牙。

他微微皺眉:「上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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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在這會議室裡開會,鑒於古家三少爺的名頭已經在省城江湖上響到一種變態的程度,收到消息的鵬飛工貿大佬們再也不敢像上次一樣輕慢,在半個鐘頭之內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

袁野坐在他身邊,給他遞了一杯茶,附到他耳朵邊上輕聲說道:「搞突然襲擊?」

他笑了笑,轉身看著身邊還有些行動不便的小肖,沒好氣道:「你怎麼這麼早就出院了?既然出來了,剛好今天也是要交待你的事情。」

小肖從醫院出來後,便一直跟著袁野,只是傷還未全好,暫時在公司裡做著閒職,這時候不知道會上會交待什麼事情,有些納悶。

袁野皺皺眉:「這麼大的決定,我還沒有在下面鋪路,怕有反彈。」

易天行也皺眉了:「別理下面這些破人,我們倆個說了算。」

周小美這時候也從會議室外扭了進來,M塘的保安頭子俊哥跟在她的後面,一路和相熟的人和微笑點頭打著招呼,一路向大班椅這邊走來。

她知道自家這位少爺的審美意向,今天打扮的格外清雅,一件淡粉色的套裝,加上清新可人的髮式,渾似變了一個人,走到易天行身邊斂眉低氣,很道德地說道:「少爺,小美今天把上次那個叫陳辰的妹妹帶來了,她就在下面的車子裡。」

易天行一口茶噴了出去。

袁野大感好奇:「那個叫陳辰的是誰?」

「我不認識,也不見。」易天行手忙腳亂地把濕手在身上揩了兩下,攔住兩個人的話頭,對著那個狐狸精略有些憤怒略有些求饒說道:「小美姐,饒了我。」

這句話一出口,本來都在扮著大俠狀的諸位鵬飛成員眼睛一亮,再看向周小美的眼神都不大一樣。看來這個年輕貌美的老鴇頭子和少爺很熟?看樣子以後要多巴結才是。

易天行招手讓周小美湊過耳朵來,眼神寧靜道:「得了,戲演的差不多了,我面子也給了,去吧。」

周小美微微一驚,才知道這少年竟然心思如此玲瓏剔透,卻不慌張嫣然一笑道:「小美的這點兒心思哪裡瞞得過少爺。」

易天行也是露齒一笑:「把電話借我使使。」

周小美微微笑著從坤包裡取出磚頭手機遞給他,便回座位上坐著,開始享受身旁眾人討好的目光。

「開會開會。」易天行敲打著那張挺貴的桌子,像居委會的大媽一樣扯著喉嚨喊道。

本來就挺安靜的會場,這時候更是安靜到縱使一隻黑貓走過也能被發現。

「很久不見了,大家都過的好吧?」

他沒有做過會議主持人,所以這開場白便顯得挺有鄉土氣息。好在手下這些鵬飛工貿的中層幹部們對山藥蛋派沒有什麼牴觸感,紛紛像小雞兒一樣點頭。

「挺好的,少爺費心了。」這是個低眉順眼的酸人。

「董事長放心,俺們吃的好喝的好睡的好,這樣打架才有力氣。」這是個冒充豪邁的渾人。

「嘿,跟著三少爺,咱在這省城地界兒算是混出來了,走哪兒人不豎根大拇指,瞧見沒?這就是咱省城道上赫赫有名的古家三少爺直屬手下袁大哥親信周小美大姐旁邊的那位律子……」這是個溜鬚拍馬的小人,這小人很強,一句話誰也沒漏下。

易天行撐著額頭,有氣無力地低聲哀歎道:「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一片嘈雜之後,鵬飛工貿集團有限公司第二次股東大會擴大會議勝利召開了。

「今兒的議題就兩樣。第一件事情:從城東彪子那兒入手的生意要控制好,要吸收好,要掌握好。」

易天行終於發現自己不是當領導的材料,於是沒有自己說話,而是把意思交代給袁野,讓袁野做報告,哪料到這廝一開口居然就是這種三好腔調,他趕緊摀住了耳朵。

「……然後代理董事長,也就是三少爺交待下來,關於其它的幾個場子,大家要開始慢慢放手。哪幾個?就是老邢,禿頭林他們那幾家的。」

這話一出來,會議室裡開始熱鬧起來,一些在這次「入村」行動中佔了不少地盤的人不幹了。

袁野揮揮手:「又不是全放,吵什麼吵!以後自然會從那邊收管理費。」

「那幾個老大都死了,放出去誰收?還不又得大亂,少爺上次的指示精神不是穩定重於一切嗎?」有人開始矯小易之令。

易天行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在眾人臉上掃了一眼:「誰說都死了?我說他們死了那才是真死,我沒說這話,誰想他們死都不行。今天是傳達,不是商量,記住了,在三個月之內,一些太囂張的買賣都放出去,尤其是最近這個月新進來的地盤。城東彪子那裡的暗盤生意都已經讓公安剿了,剩下的都是日常的管理費,這錢收的放心,剩下這幾塊,你們最好老實些。」

不管他樂不樂意,如今的古家在省城江湖上已經形成了獨霸之勢,潘局長在四層蘇式大樓裡的那番說話他還沒有忘記,既然政府已經開始盯著了,那自然要示示弱,洗洗身子。

就算要當出頭鳥,也得當在夜裡出沒的烏鴉,別變成五彩傻鳥在獵槍前面飛來飛去。

「知道大家靠什麼賺錢生活,所以我一直不過問具體的事情,免得我自己知道了心煩,但大家記住一條,我在這個位子上一天,你們做事情就先想一想,不要做太出格的事情,不然我會很不高興。」

雖然他還是個年輕人,沒有長期居上位的氣勢,但這些天來的血火洗禮讓他已經有了些冷漠煞人的感覺。

看見下面的這些人點頭了,他才滿意地給了袁野一個眼神,讓他繼續。

「第二件事情是一項人事任命,等舊歷年過完了,小肖……哎……」袁野轉頭帶著絲歉意低聲問了下有些惘然的小肖姓名,才接著說道:「肖勁松,將會接任鵬飛工貿集團有限責任公司總經理助理一職,請各部門的主管人員多多加以配合。」

會議室陷入了一陣奇異的沉默中。

肖勁松,半年前還是鵬飛工貿的一個司機,根本沒有資格進這間會議室,就算現在,他見到這間會議室裡的所有人還要低頭喊聲哥哥——就這樣的一個小字輩,居然要空降進入公司的領導核心了。

混江湖的人不笨,知道這是三少爺心疼這小子救主斷腿,給的恩惠。但這恩惠實在太大,隱隱害著了公司裡其餘人進階的前途。

加上古老太爺一直在高陽呆著,眼前這位三少爺雖然厲害的不像人,但半年才來一次公司,看樣子志不在此,袁大哥早就發過話要回高陽陪老太爺……這省城的買賣總是要找接班人的,難道肖勁松就是內定的接班人?那我們呢?

事涉根本利益,眾人便不再像剛才那般好說服,長時間的沉默便代表了抗議和異見。

處於事件焦點的小肖正坐在易天行旁邊做筆錄,忽然聽見這椿事情,臉刷的一聲變白了,喃喃道:「我可不行。」

易天行舒服地靠在大班椅上,咪眼看著面色各異的公司成員,輕聲說道:「我說你行你就行,說你不行你還必須得行,這件事情在徐伯徐媽的小池塘邊上我就交待過你,難道還沒有做好思想準備?」

不理會若有所思的肖勁松,他向前欠欠身子,把腳擱在桌下自己的大包裹上,饒有興致地看了沉默眾人一眼,安靜半天後說了兩個字:

「鼓掌。」

……

……

一片安靜之中,正低著頭的周小美感受到了易天行投來的目光,她一咬牙,給身後的俊子遞了個眼色,兩個人舉起手掌開始啪啪地拍起手來。

而剩下的這十幾位在易天行冷冷的目光和周小美的掌聲提示下終於醒了過來,如今面對的不再是深不可測但面上仁慈的古老太爺,也不是悍勇卻厚道的袁野大哥,而是那個不按常理出牌,一個人便攪得省城江湖血雨腥風的三少爺!

易天行淡淡的目光掃了一圈。

頓時,流金歲月西餐廳上的會議室裡響起了熱烈持久真誠的掌聲,連綿不絕,以慶賀本次大會的圓滿結束。

待眾人散去後,易天行從桌下拿出向周小美借的手機放到耳旁,說道:「老同志,你聽見了吧?以後別老讓我管這些破事兒,入世修行也不見得非要天天打打殺殺不是?」

古老太爺蒼老的聲音在話筒裡響了起來:「再說吧,不過過年你回縣城記得來陪我喝兩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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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裡面坐著四個人,周小美在開車。

小肖的腿還沒有好全,陪易天行坐在後座,此時的臉上不再像會議室裡那般緊張,多了一份平靜和堅忍。

「平靜下來的很快,看樣子混黑道也要有文憑的才行。」

易天行心裡這般想著,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微微一笑,對正在開車,耳朵卻豎的老高的周小美道:「小美姐,你那個手下自己回去沒問題吧?」

周小美回應的嗓音脆生脆生的:「沒問題,我也很久沒開過車了,今兒正好試試手。」

易天行抹了抹頭上的冷汗,轉身對小肖說道:「這車裡都不是外人,你有什麼疑慮,直接和我說。」

「我輩份太低,不能服眾。」肖勁松很清楚自己上位最大的困難在哪裡。

「今天要他們把吃到手的地盤吐一部分出去,有的人肯定不願意,會陽奉陰違,借此立威。」易天行輕聲說道:「上次傳你的那功法練的怎麼樣了?」

「有感覺了。」小肖看了一眼前排的兩人,壓低了聲音,卻掩不住一絲喜悅。

「那就好,最近我要回縣城了,等開年後你有什麼修練方面的問題你就來問我。」易天行加大了音量,「至於人手,讓袁大哥調給你,但下手不要太狠,那樣效果會適得其反。」

袁野回過身來皺眉道:「我還是覺得太快了些,公司裡的那些都是人精,單靠立威也只能震住一時,總得給小肖扶植幾個親信。」

「我想過。」易天行一笑,「今兒在會議室裡說話的那三個人,說話溫柔的酸人不可信,冒充豪邁的粗人最可疑,唯獨是那個赤裸裸拍馬屁的小人可以用。」

「你說那個魏子?」袁野直皺眉,眉尖裡都滲著份輕蔑和噁心。

「小人用好了也是絕門武器。」易天行笑嘻嘻道:「他這麼噁心一人,如今卻有資格坐在會議室裡,肯定除了察言觀色,順風放火外,還有些真本事。」

「少爺,我們去哪?」

「說了八百遍,小美姐,換個稱呼吧。」

「啊……董事長,咱們這是去向何方?」周小美掩嘴噗哧一笑,風情萬種。

易天行無可奈何地撓撓腦袋,忽地手臂一振:「兵發墨水湖去也!俺家要在那裡租房開書店,請你們三位幫忙參詳地點辯論租金。」

被抓了苦力的三位面面相覷,一個省城黑道的大佬,一個省城煙媚行的領頭女子,一位新上任的公司大助理……居然要去為一間小書店勞心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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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說現在易天行卡裡也有十萬塊錢,假假算半個有錢人,租房子開書店的事情很爽利地就辦了下來,讓周小美送肖勁松回住處後,他和袁野沿著墨水湖旁的公路緩緩走著。

「肖勁松很有城府,你不擔心將來?」袁野給他遞了根煙,自己也點著了。

易天行輕輕吸了一口,將煙霧緩緩吐出來,看著白煙消散在冬日省城的天空中,說道:「這香煙還是你教會我抽的,如今想來,我在省城真正的熟人也就是你了,確實是很可悲的半年。」

又接著說道:「肖勁松那邊你不用監視,你應該早就察覺到了,我會些……世俗人不會的東西,我把那種功夫教給了他,他應該知道我的層次和世俗人的區別,不會妄動。」

袁野拔了一口煙,說道:「你就不怕他學會了你的功夫,將來反過來對付你?」

易天行微微一笑:「他是聰明人,越學的深便越會知道,在修行方面他一輩子也趕不上我。」

「為什麼?」

「因為我是天才。」易天行用煙頭隔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而天才這種東西,是不世出的。」

袁野無聲笑了笑。

「你想學嗎?」易天行忽然來了廣收門徒的興致,好奇地看著袁野那種忠厚卻彪悍的臉。

「為什麼開始不教我?」袁野望著他極有意思的笑了,「是不是覺得我們這些混江湖的,功夫越高越容易做壞事,老百姓就越可憐?」

被說中了心事,易天行嘿嘿一笑,一口將手指裡夾的煙卷吸完。

「還是別費那個心了,雖然不明白你為什麼突然要退學開書店,但既然你喜歡,也就由著你,先顧好你自己的生活。」二人相處半年,袁野對這少年也有些了感情,「至於我,我還是相信我這兄弟。」

他拍了拍自己的腰間。

易天行知道,他腰裡一直別著把勃朗寧,九毫米的那款。

「拜託,那已經是古董了,都不知道還打不打的響。」

「我這人就是守舊。」袁野無所謂地回答。

「差點兒忘了,你幫我弄張回高陽的車票,春節在火車站買票,是咱中國最王八蛋的經驗,我算怕了。」

兩人在余家灣那裡告別,易天行背著大包裹去歸元寺,袁野回自己的家。

看著袁野寬厚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人群中,易天行這才想起,自己居然一直沒有問過這人的家裡情況,不由笑著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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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歸元寺又住了兩天,不時把玩手指上的那枚金戒指,終於等到了袁野派人送來的車票。

易天行把包裹往斌苦主持的禪房裡一扔,又跑到葉相僧的廂房去吼了一句。

「你小子傻了?已經呆了七八天了!」

葉相僧自文殊院回來後,便把自己困在廂房中不食不飲不語,這時候見易天行來了,也只是微笑著一合什,不多言語。

易天行見他若有所悟的古怪樣子,微微皺眉,也就不去理他,到後園和老祖宗打了個招呼,便去車站上了火車,找著自己的臥鋪,美美一覺便回了縣城。

離上次回高陽縣城也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所以沒有近鄉情怯的狀況,但當他躺在自己小黑屋的乾草鋪上,嗅著身下蕾蕾送的床單的味道,感覺還是非常的好。

第二天是臘月二十三,小年。

今天應該祭灶,但小黑屋裡只有個很久沒用的煤油爐子,爐上滿是黑灰,他沒有打掃的慾望,正在屋外的小石坪上打著拳,複習著當年的感覺,忽然感覺右手的尾指一陣麻癢,似乎那枚金戒指正在嗡嗡作響。

一回頭,便看見穿著一身粉紅棉襖的鄒蕾蕾笑咪咪地望著自己,右手上那枚纖細的金戒指泛著柔和的光。

……

……

「搬去你家住?你家好像沒那麼多房啊。」易天行摸摸腦袋,十分為難。

「你睡客廳的沙發。」正在給他疊被子的蕾蕾沒好氣道:「爸媽說大過年的,你一個人在這兒住太可憐了。記住,可不是我讓你去家裡住的。」

「成。」易天行咧嘴笑道:「既然是丈母娘發話了,我們做小輩的自然要聽。」

「瞧你美的。」鄒蕾蕾取笑道:「一說你現在也是大學生了,怎麼還是這副輕佻樣子。」

「已經退學了。」他微笑望著她。

蕾蕾臉色黯淡了一下,忽然想到易天行的心情,趕緊勉強一笑,光采重現:「瞧這可憐的孩子,來,姐姐抱抱。」

說著張開了雙臂。

易天行走上前去穿過她的腋下緊緊抱著,在她紅撲撲的臉蛋兒凶狠無比地嘬了一口,在她耳邊低聲說:「走,咱們回家!」

少年推著蕾蕾那輛天藍色的自行車,姑娘挽著他的臂彎,兩個人在高陽縣城的街道上慢慢悠悠地走著。街旁賣頂頂糕的小攤少了,但海鷗商店依然生意紅火,街旁有一家店舖出人意料地沒有放張學友的歌兒,而是用卡式機在放竇唯那盤黑夢裡的一首歌。

「落葉的季節裡感到陣陣寒意

還有你......

孤寂的日子裡對抗著我自己

還有你......

害怕這心的愛是否將被破壞

擔心那未來更擔心我的存在

寒冷的雨夜裡像有人在哭泣

還有你......

廣闊的腦海裡是從前的記憶

還有你......」
第三部 圍城第二十二章過年

幸福這種感覺,總是能將時間縮短成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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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陽縣城的幸福生活過的很快,一眨眼便到了農曆新年前的那天。這期間易天行去了趟江邊的莊園,和古老狐狸二人就入世修行的方法進行了一次長時間且沒結果的辯論。另外就是,這小兩口正大光明地攜手出席了原高中同學的若干次聚會,在旁人羨煞的目光中,易天行使出酒桶的能力,把那些吃乾醋的男生喝到慘敗。

其中有一次在三五酒店裡,他硬生生把眼神總盯著蕾蕾的胡雲喝成了醉蝦。那天晚上,胡雲蹲在酒店的門口數著自己的份子錢,眼圈紅紅的,酒味重重的,嘴裡口齒不清地咕噥著:「這他媽的尿喝多了,酒就特別多。」

一九九五的除夕剛好是一月三十號,這天中午吃完年飯,易天行和鄒蕾蕾小兩口拖著胖主任和鄒老師下樓放了幾掛鞭炮,辟辟啪啪的聲音裡,春節的氣氛一下顯了出來。拍掉身上的紅紙屑,嗅著居民樓裡四處傳來的臘肉香味,易天行忽然想到一件要緊事情,不由哀聲歎氣起來。

明天就是大年初一,省城潘局長會帶著某位不知道深淺的大人物去歸元寺點香。他轉身對蕾蕾說道:「我今天得走了。」

「啊?」蕾蕾睜著大大的眼睛,滿是驚訝。

「師傅還一個人在歸元寺,今兒大年夜,我得盡盡孝去。」易天行忽然想到茅舍裡的那個老猴孤苦伶仃的背影,孝心開始氾濫。

蕾蕾沒有像一般女子那樣扮出哀怨神情,反自極清爽地微微一笑:「去吧。」過了會兒,想起了什麼,愁道:「這已經是下午兩點了,哪兒還有車,再說怎麼來的及?」

「不怕。」易天行道:「你家小易能跑。」

於是小易又開始跑步,辛苦無聊之餘,不免也想起來上次和秦梓兒往武當山的狂奔。只是如今他體內道心已植,修為日深,再不復當日莽撞野蠻模樣,身形輕輕揚揚在山間穿行,果真有了些飄飄然的感覺。

他體質妖邪,真元似乎源源不盡,所以才能支持這種長途跋涉,若換作人類門派裡任一修士,只怕也早累癱在了半途。不過兩個多鐘頭,省城灰灰的輪廓便顯現在遠處的天際下。

下了荒山,在公路上攔了一輛汽車進了城,再花高價坐著計程車去了歸元寺。

省城又下了雪,地上的積雪像一層純白的氈子鋪在歸元寺外,紅色的寺牆,黃色的殿簷,褚色的豎匾,與這鋪天蓋地的雪白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寺外早落光了葉子的光樹丫在寒風裡發著抖,天上幾朵雲在頹然無力地緩緩飄浮著。

易天行一邊拍著雪往山門裡行去,一邊跟身邊迎他的僧人笑道:「今兒大年三十,寺裡也沒什麼準備?看著真冷清。」

「出家人,不興年節的說法。」那僧人微笑著應道。

「葉相那兄弟還在禪房裡玩高深?」易天行調笑道。

僧人合什應道:「師傅說了,大師兄日前有大福緣,此時正是靜心體會之時,不許我們打擾。」

進斌苦大師禪房與驚訝的老和尚打了個招呼,便拿起電話給肖勁松打了個電話,這幾天袁野已經回高陽縣城陪老太爺了,鵬飛工貿的事情都先交小肖和周小美理著。在電話裡請他幫忙置了些年貨,讓他早些送過來,這才歇了口氣,轉身對斌苦說道:「主持,明天那件事情怎麼準備?」

斌苦大師知道他說的是頭柱香的事情,眼瞼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點香敬佛,天天都在做的事情,不用準備什麼。」

易天行想了想,說道:「那人身份尊貴,太過怠慢恐怕不好。」

「無妨。」斌苦搖搖頭,「世俗人都有一端毛病,你若太看重他,他反而不會在意。心誠則靈,這事情本就如此。」

「高明。」易天行點點頭:「難怪您能當副主席,小子只能混江湖吹風雨。」

離了禪房,便往積著白雪的後園去,進了被雪水染成烏色的後園拱門,走過那間關著省城江湖大佬的臨時囚捨時候,卻聽見裡面傳來了一些極奇怪的聲音,脆生生地像是什麼硬東西落到了地上。

易天行停住腳步,側耳傾聽,聽了半晌,忽然幽幽歎道:「棺材居然也捨得掉地上。」

一推門,便看見一張麻將子正在青石地板上蹦跳不停,半晌後停了下來,剛好是牌面向上,果然是一張八筒。

麻將桌子旁的四個人眼光本都注意在這張牌上,聽見聲音一抬頭,便看見了少年那張似笑非笑的尋常面容。

這四位齊齊唬了一跳,手一抖,桌上青翠可人的竹背麻將子兒滾的到處都是。

易天行一腳跨進了門檻,看著這四位省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啞然半晌終於開口道:「幸福!諸位這日子過的比我還幸福啊。」

起先他曾經開過一句玩笑話,說捉四個人剛好在歸元寺裡湊一桌麻將,誰知道今兒這四位本該在禪房裡痛心懺悔的囚僧……真的在玩麻將!

……

……

「別嚇他們,這事兒是我吩咐小沙彌辦的,這四個人太可憐了。」門外傳來了一個有些悲天憫人的聲音。

不用回頭,易天行也知道是誰,苦笑著搖搖頭:「閉關結束了?慈悲不是這麼發的,你得知道這四位人物手上沾著多少血?」

被關了這多天,嘴裡早淡出鳥來的四個黑道大佬今日忽然有麻將玩,本以為是春節福利,哪裡知道面前這位「佛子」小爺居然不知情,敢情是那清俊和尚自作主張——四人想到後果,想到易天行的手段,不由面面相覷,臉上表情有畏懼有期盼有躲閃,可謂精彩之極。

葉相僧一身粗布僧衣站在門口,冬天裡淡淡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竟似給他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暈。

易天行回頭看見他,微微咪眼,有些驚訝地發現這僧人如今身上有了些說不清楚的變化,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佛息籠罩其身。

「你們繼續玩,只是別再把八筒掉地上,今兒年三十,棺材落地不吉利。」易天行說完這句便出了屋,反手將門關上,與滿面微笑的葉相僧在後園裡並排而行。

「護法何苦嚇他們。」

「對付惡人,只有嚇才有用。」易天行眉梢一挑,接著納悶問道:「你這次閉關是怎麼回事?好像得了多大便宜似的。」

葉相僧雙手合什,對著西天遙遙一拜:「托易師兄庇佑,葉相於文殊院講法堂裡得見文殊智慧菩薩寶像,心有所感,冥思半月,稍有所悟。」

「文殊菩薩的寶像?」易天行斜著眼看了他兩眼,可不信菩薩的分身會在人間顯形,心想這小子不會是那天被清靜天長老的奪神大法給整成白癡了吧?但葉相此時的狀態明顯與往常不同,淡淡佛息遮掩全身,竟讓人瞧不清楚他究竟到了什麼境界。

「來,給兄弟說說,你悟了些什麼?」他湊到離葉相僧極近的地方問道,恍然間,才發現原來這和尚年紀應該不小了,但面相生的卻是莫名離塵清俊。

今日的葉相僧顯得沉穩許多,一合什,面上散出雪蓮般淡雅的笑容:「世人多苦,當以慈悲渡化。」

「所以你開始變老好人了,開始給那些世人眼中的惡人麻將玩了?」易天行毫不客氣道:「文殊菩薩一手執青蓮托金剛般若經,這是智慧,另一手是金剛寶劍,斬世間一切煩惱,如此才是真慈悲。你這慈悲讓我很是煩惱,層次也低了些。」

葉相僧卻不與他鬥嘴,反自咧嘴一笑,一片稚子純正之意撲面而來:「師兄說笑了。」

易天行笑著搖搖頭,拿這忽然不強嘴了的清俊和尚真沒辦法。

「文殊菩薩寶像入心,葉相,你要以大慈悲渡化世人,準備怎麼做?」

「跟著師兄你一起做。」葉相僧回答地理所當然。

易天行一個激零,連連擺手:「我可沒那大志願,您自去苦修,我就不奉陪了。」說完這句,便往湖那邊跑。

不料葉相僧竟是不離不棄,緊跟著他往那邊走,也沒見他如何用力,速度竟也不慢。

「師兄,你是有大智慧的人,葉相我只識得慈悲,卻不知如何渡化,菩薩傳法小僧,令小僧隨師兄普渡世人……」葉相僧在他身後嘮叨著,易天行在前面捂耳朵:「不聽不聽,般若波羅蜜!住嘴!」

「師兄高明,只是心經只修己身,般若波羅蜜乃是以無上智慧到達彼岸,小僧無此智慧……」

「啊呀!」

易天行沿著後園的湖跑了三圈,沒想到身後這和尚竟是輕輕鬆鬆地跟了上來,聽著這嘮叨終於忍不住了,碰的一聲停住腳步,叉腰做潑婦狀:「你這和尚恁沒道理,恁囉嗦,究竟意欲何如?」

這一著急,連唱腔也都出來了。

葉相僧站在他身前,甜絲絲笑道:「師兄還是將那四個可憐人放了吧。我佛慈悲,怎捨見世間骨肉分離……」

「stop!」易天行睜大了雙眼,「敢情你折騰半天就為了這件事兒?」

葉相僧微笑道:「這是第一件事兒。」

「我不答應怎麼辦?」易天行開始耍無賴。

「師兄心裡早就答應了。」葉相僧一合什,躬下身子給他行了一禮。

易天行一愣,這才想起自己心裡早就已經做好了放人的準備。

畢竟省城江湖不可能讓古家一人佔著,這是很招忌諱的事情,何況當時也已經被蕾蕾說服,這趟回省城便是準備放那四個黑戶和尚。只是輕輕鬆鬆便被面前這和尚點了出來,他面子上卻不好過,哼哼唧唧了半天才說道:「給你面子,下不為例。」

葉相僧滿臉慈悲:「師兄才是真正有慈悲的大德。」

「就這件事吧?沒事兒你就去放人吧,人還等著回家看兒子抱孫子咧。」易天行有些怕了這廝的作派。

「還有一件事情。」葉相僧一合什。

「啥事兒?」

「菩薩點化,今後葉相修行佛法,便當入世,還要請師兄多多指點。」

易天行品著這話裡的意思,一時間傻了,半晌後才喃喃道:「難道你準備告訴我,你要還俗和我一起在社會上玩?」

「為什麼要還俗?」葉相僧睜著雙無辜的大眼睛,「不過師兄今後去哪裡,我自然也是要去哪裡的。」

「難道要我帶著個大和尚開書店?!」易天行此時的眼神可以燒掉整座省城。

「然。」葉相僧滿臉靜穆,渾體聖潔。

「蒼天啊,大地啊……我的文殊菩薩啊!」易天行蹦了起來,對著省城冬日的天空破口大罵:「瞧你們把這孩子害成什麼樣了!」

……

……

雪洗後的天空碧藍一片,偶有幾朵白雲在緩緩飄浮,時聚時分,某一刻,卻將將遮住了淡淡的日頭,陽光從雲朵的縫隙裡滲了出來,宛如佛光瀰漫。陽光給白雲勾勒出了一道輪廓,若此時有人抬頭望去,一定會悠然發現,像極了一張慈悲俯看著人間的臉龐。

———————————————————

人類的適應能力總是比他們想像的更要強。不出一個鐘頭,易天行便適應了自己多了個尾巴的事實,好在葉相僧此時也只是微笑著,並不多言語。他在寺門外接著肖勁松派人送來的年貨——又和上次一樣是個大紙箱子——又是獨自一人將箱子提進了歸元寺。

進後園,走進那四位「可憐人」的囚房。

「都走吧。」

四位黑道大佬一時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應對。老邢終究是住的時間要多上一天,斟酌了會兒道:「您有什麼話請明講。」

「大過年的,放你們回去吃團圓飯。」易天行還抱著那個大紙箱子懶揚揚站在門口,似乎根本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老邢一聽這話險些老淚縱橫,和尚廟的生活真不好過,吃的是白水青菜,更不可能有桑拿按摩,最關鍵的是這一屋住著的四人平日都不知有多少仇怨,是睡也睡不安心,生怕被人下了毒手,真是比在監獄裡的生活還要苦,度日如年是一點兒也不誇張——這時乍一聽可以走了,怎不喜形於色?

「哪有這麼簡單。」四人裡最陰煞的那位開口了,「你究竟想幹嘛?」

易天行微咪著眼看著他:「你是我第三個抓的,姓舒?當天你喝高了,正在床上和姘頭胡天胡地,沒帶保鏢,所以你不服氣?」

其實聽了另外三人的遭遇,這人早就心寒了,只是仍然強硬著:「古三厲害,我是知道的。」

「我的厲害你不知道。」易天行冷冷哼了一聲,真火命輪裡的道心微微一脹,試了試從六處偷看到的上清雷法,心神化為一股氣勢往那人身上壓去。

姓舒的那人面色一白,張口欲言,卻說不出來一句話,雙手捂著自己的喉嚨,呵呵作響。

其餘三個黑道大佬面無表情,實則幸災樂禍。

「阿彌陀佛。」葉相僧又準備像在說法堂裡一樣開始念往生極樂咒為此人超度。

這下易天行倒是分了心:「大慈悲的,怎麼不攔我?」

他鬆了心神的控制,姓舒的流氓頭子緩過勁來,胸口一陣劇痛,嘴一張吐出來一坨東西,細細一看卻嚇的不淺,原來是一坨血塊。

葉相僧微笑合什道:「師兄有大智慧,或許你這才是真正的慈悲。」

易天行再掃了這四人一眼:「還認為這件事情不簡單嗎?」

「簡單簡單,古少爺高德厚義,我們領受了。」

「以後出去了老實點兒,壞事兒少做點兒,當然,要你們完全不做,那是不可能的。不過做壞事的時候,多想想天上,明白嗎?」

這四位已經被葉相僧洗過一遍腦了,內心深處對於未名的神佛存在早就怕的要死,當然,他們最怕的還是易天行鬼魅般的身手氣勢,還有那個所謂佛子的名頭,老林插話道:「易先生,這次事情是我們不對,您需要什麼補償?」

江湖人要顏面,縱使內心深處已經怕的要死,面上卻還要淡淡不在乎的立著牌坊。

易天行看了他兩眼,靜靜道:「說句真心話吧,真的盡量做個好人,這個世界,好人通常還是會有好報的。」

話糙理不糙,理糙拳頭不糙。

他說什麼,那四位也只有聽著。

「以後每個星期來歸元寺報一次道,如果沒來,那就對不住了。」易天行淡淡地威脅著,掌心吐出一道天火,在目瞪口樣的四人眼前緩緩飄至那桌整整齊齊的翠綠麻將上。

嗤的一聲輕響,木桌絲毫未損,那些極難熔的麻將子在瞬間化為了一蓬刺鼻輕煙。

易天行睫毛微垂,心經一運,那蓬刺鼻輕煙緩緩在空氣中凝結成了一個十分煞人的黑色骷髏頭!

「別想著逃,這九幽冥首隨時能找到你。」易天行開始習慣性地胡說八道。

四位膽大的黑道龍頭被這一手嚇的不善,臉色慘白,八條腿像篩糠一樣抖了起來。

世界上有些人不見得怕死,但肯定怕不明白的詭異存在,此乃人之常情。正如想跳樓自殺的人,如果忽而見鬼,只怕第一個反應也就是喊著母親的名諱哭著奪路而奔,而不會想到自己本來就是準備變成鬼的那個人。

有些滿意於這幾位的反應,易天行側了側身子,讓出了門口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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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漸降臨,歸元寺唯一的一台二十九寸菲利浦彩電被易天行抱到了後園,拖了老長的電線,擱在了茅舍的正對面。

「師傅,這位置怎麼樣?能看見不?」他回頭對茅舍裡喊著。

「嗯。」

調了半天天線,閃雪花的電視機終於出了圖像,正是吉祥喜慶的大年夜新聞聯播。

「今天全國各地人民歡度除夕,北國松花江畔霧松片片,南國廣州花市……」

在乏味的背景音中,易天行把紙箱子拖了過來,從裡面一樣一樣地往外搬,又給自己安了個大靠椅,終於將一切收拾妥當了,便準備去前院喊了幾個臉熟的僧人進來一起熱鬧,不料包括斌苦大師、葉相僧在內誰也不給面子,不肯來。

他有些興趣索然地回到後園,從桌上取了一瓶酒和些果子往茅舍裡扔了過去,便往躺椅上一坐,先啃了根雞腿,又把酒精爐子點著了,開始燉麻辣火鍋,往紅油翻滾的湯裡燙著滑溜溜的鴨腸豬腦,跑到前殿要了一大桶飯,便開始香香地吃了起來。

大葷啊……難怪和尚們不肯進來。

易天行抹了抹油糊糊的嘴,吃飽了便開始盡孝。

他把酒瓶蓋擰開了,給面前的小白瓷杯斟滿,回身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向著茅舍裡一低頭:「祝師傅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休弄喧,俺家活了上千年的老猴不愛聽這個,換個新鮮辭兒!」老祖宗的聲音嗡嗡響著。

易天行跪在地上苦著臉撓撓頭,半天後憋了一句出來:「那祝師傅早日脫困,給徒兒證婚。」

「出這破園子還須耗些時辰,說的恁早了,不過倒也喜慶,就依你。」

易天行一聽這話,手腕一翻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笑咪咪地站起身來,屁股剛要落在躺椅上,卻聽著身後的茅舍裡傳來一陣極煩燥的尖叫:「這潑鳥給的是什麼破酒?辣死俺家了!」

接著便是一陣吐舌抿唇的嘩啦痛苦之聲。

少年一愣,跑到茅舍外,把身子靠上柔軟如沙發般的金剛伏魔圈,側著腦袋問道:「師傅,這可是如今最好的茅台啊,不愛喝?」

「哪有這辣的酒?你這徒兒不HD。」

易天行吐了吐舌頭,才想起這位當年喝的可都是果酒黃酒,白酒這玩意兒出來的時候,他老人家已經被關在這歸元寺裡了,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師傅,那斌苦和尚,還有這和尚的師傅師祖們孝敬你的是什麼酒?」

「酸酸潤潤的,倒也不知道名字。」茅舍裡的老祖宗似乎也有些犯愁。

好在為他準備年貨的,不知道是小肖還是小肖新收的那位善於拍馬溜須的魏子,紙箱看著尋常,裡面的貨色倒是極好的東西。易天行東翻西翻居然摸出來了一瓶葡萄酒。

他湊到眼前細細看著,驚喜喊道:「師傅,這玩意兒好,你接著。」一甩手就把酒瓶子扔進了茅舍。

老祖宗在茅舍裡喝了兩口,咂巴了兩下嘴,便不再言語,看來頗為滿意,半晌後。

「就是這個味兒,以後多整點兒來喝。」

「這是華夏長城出的干紅。」易天行咋咋舌,「多整點兒?幸虧今兒喝的不是1978年份的蒙塔榭。」

火鍋還在翻滾著,麻辣的香氣溢滿整個後園,他正翹著腿看電視,春節聯歡晚會的開場舞已經開跳了,筷子上夾著柱青菜便往沸紅湯裡伸去,便這時卻眼前一花,火鍋不翼而飛!

他下意識回頭,便聽見茅舍裡那老孫頭一面喊辣一面大嚼的聲音。

「師傅,給徒兒留些。」易天行很愁苦,早知道他老人家如今不止愛吃果子,就該備兩個鍋亞。

當徒弟的自古就命苦,沙僧要挑擔子,猴兒要打妖精,八戒什麼都不做,但經常被人放蒸屜裡受水氣烘烤作開胃菜,也是苦差使——少年郎無可奈何地扁扁嘴,拿出花生瓜子慢慢嗑著,雞腿零嘴慢慢啃著,就著茅台小酒慢慢飲著,無比委屈地看著電視屏幕。

電視機裡一個姓郭的可愛胖子正在演小品,他演的那位人物正挾著軍大衣去火車站給同事排隊買票,一面往台下走,還一面給台下的觀眾打著招呼:「有事兒您說話!」

易天行不知為何有些困了,或許這半年來的生活讓他有些疲乏,而在這除夕之夜,在這團圓之時,與自己的師傅大人呆在一處讓他感到很放鬆,感到很安全。

「師傅,有事兒您說話。」他朝後方喊了句,便腦袋一歪,在躺椅上睡著了,手中的瓜子簌簌落在了地上。

過了會兒,滿天的繁星從雲朵裡鑽了出來,將微弱的光灑在後園裡,天上沒有月亮。茅舍的木門吱地一聲被人推開,一個穿著破舊袈裟的黑影慢慢走了出來,就倚坐在了門旁的石階上。

茅舍外的空氣中似有感應,淡青色的伏魔金剛圈漸漸顯現了出來。

那黑影破舊的袈裟之外,是一雙毛茸茸的手掌,那雙毛手掌輕輕一招,易天行落在地上的瓜子輕飄飄地飛了過去。黑影一面咧嘴嗑著瓜子一面說著:「你小子不怕凍,就不給你加衣裳了。」
第三部 圍城第二十三章初春一夢

這是一片靜寂之地,這是一片佛光普照之地。
佛光是什麼?不外乎就是些淡淡融融的金色光芒加諸人心的感覺罷了。

易天行輕輕揉揉鼻尖,在心裡這般想著,卻發現自己一摸摸了個空,沒有手指,也沒有鼻子。

淡金色的光芒在這一片虛無之中漸漸瀰散開來,他有些詫異地發現自己看不見自己的身體,只是通過一雙眼,看著眼前的變化。

忽然間一陣心悸。

佛光無處不在,耀得空間內金色煌煌,不知從哪一瞬間起,光線的顏色漸漸起了變化,分出層層的濃淡來,一層濃金如赤焰,一層淡金若夕暉,便是這樣的光線疊加,讓身處空間裡的易天行感到無比心慌,覺得這些光線似乎都是有意識的存在。

彷彿為了證明他的心中所想,佛光深處隱隱有聲音傳來。

「找到他!」

這聲音很古怪,不像是一個人說不出來的,但又聽不出多個口音相加,就像是一萬人被訓練了一萬年後,用盡所有力氣用同樣的聲調,在空曠的廣場上聲嘶力竭喊出來了這三個字。

「找到他!」

「找到誰?」

易天行惘然地漂浮在空間裡,喃喃地下意識問道。

沒有人回答他,層層惑人眼神的佛光異彩不停變幻著深淺,深處裡不停傳出那三個字。

「找到他!」

「找到他!」

……

……

飄浮於無盡空間裡的易天行終於怒了,雙眼微咪著吼道:「誰在玩玄虛?出來!」

佛光深處陷入了沉默。

忽然空間裡的某一處的光線扭曲了起來,一尊像,一尊菩薩像,一尊右手持劍左手持蓮的菩薩像——正是那位文殊智慧菩薩的寶像,以某種易天行無法理解的方式,緩緩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寶像仿似中空,飄飄煥煥,似乎隨時可能湮滅。

「可憐這些佛性在世間飄散著,無意識的訖語卻沒有忘記。」

菩薩檀口未開,語言已至。

易天行有些恍惚,欲待拜倒,卻發現自己沒有身體,轉瞬之後,彷彿明悟了某些事情,有些癡癡然笑想著:「為什麼所有的故事的背後都有一個大陰謀?為什麼每位主角都要腳踩祥雲來破此陰謀?」

「誰被囚著?誰不見了?為什麼要我找?」他恍恍惚惚問著。

他不知道此時看見的是夢境還是什麼。

如果說是夢,這夢境顯得太真實了一些,如果不是夢,那眼前的一切,根本無法解釋,這位菩薩的神識為什麼要進入自己的精神世界,更不明白那些萬重佛光後面又是何等樣的人物。

文殊菩薩依舊是那副千年不增動一紋的肅穆神情,而一些話語卻輕輕擊打在易天行的心頭。

「那人不見了,天上便有了紛爭,有許多位失敗者被打下了凡塵,這種情況失衡已久,佛有好生之德,所以要挽回這種情況……」

菩薩眉毛順順挺秀氣,雙目閉著挺莊重,眉宇間一粒硃砂挺漂亮,說出來的話卻很含糊。

易天行緊張地想嚥口水,卻發現沒口水可以咽,他還不大習慣自己的神識飄在精神空間裡的感覺,這種宛若真實夢境的感覺

「紛爭是什麼?」

「成佛的道路有千萬條,然而有些道路卻為另一些人所反對。」

「明白。」在若實若虛的夢境中,易天行依然明白的很快,「理念之爭最迂腐,也最糊塗,華山氣宗劍宗那套玩意兒,沒想到西天還在玩。」

「自成佛,苦修佛,上千年來的衝突,愈演愈烈了,而那位再不出現,只怕將來被打落凡塵的仙佛會越來越多,三界的秩序將會大亂。」

「菩薩是諸佛之師,難道不能從中調和?」

文殊菩薩一直緊閉著的雙眼忽然一下睜開,萬丈佛光剎那間從那淡青雙瞳裡猛地迸發。

「佛度世人,卻度不了自身。」

「那怎麼辦?」易天行忽然心頭一陣痛,憂心忡忡。

「去找到他。」

「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是你。」

「和尚們都喜歡說廢話。」少年在夢境中仍然不忘習慣性地腹誹,當然更不會忘記做出恭敬無比的表情,只是不知道對方看不看得見。

「我該做些什麼?」這句話其實從他來省城後便斷斷續續問過幾個人,可惜了哉,從來沒有人給過他一個確實的答案。

「做屁!」

易天行愕然,心想菩薩這句話何其粗豪?忽然發現不對勁,這聲音挺耳熟的,下意識地雙眼往上望去,便看見一團光芒正漂浮在精神空間的上方,氣勢無比囂張,一股力量波動遙遙向著空間裡的邊緣掃了過去。

「滾!都給老子滾!」

老祖宗的聲音在空間裡追逐著那些萬重佛光,挺凶狠地罵著,叱著,喝著。

佛光重重背後的神秘人物們似乎頗為驚懼,漸漸沉默散去,那些不同層次的佛光也漸漸渙散,整個空間裡便只剩下無盡的黑暗和一個蠻橫四處衝撞的光團,還有一尊低首無語的菩薩分身寶像。

蠻橫的光團飛到易天行眼前,漸漸露出身形,一身極破舊老黃的裂裟,也掩不住袈裟下這位的大神通大囂張。

「文殊老兒,你莫挑唆俺徒兒給你賣命,瞧在當年靈山上你給俺文憑的情份,俺不難為你,速速去了也罷。」

文殊菩薩不易察覺地輕輕歎了口氣:「大聖下界又已逾五百年,難道不想再回去?」

老祖宗把鼻子一歪,送了個白眼過去:「牛牽到北京還是頭牛,俺到了西天還是隻猴子,回去作甚?」

文殊菩薩的分身寶像也漸漸散了,留下這古怪的師徒二人。

「怎麼?嫌師傅俺不肯告訴你真相?」

易天行迷迷糊糊笑道:「哪兒敢啊?」

「那你為啥要問這些破佛?」

「冤枉!」可惜在夢中他扮不出委屈的樣子,「是這些大人物來找我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若不是你天天想著此事,這些被貶到凡塵,早失了一身神通空留佛性的傢伙,又怎能入你夢來?」

「咄!」老祖宗食指驕橫地一指,「回去!」

「不要啊,我還什麼都不知道!」

「過日子需要知道油米鹽醋,不需要知道娘的陰謀故事。」

……

……

隨著這聲暴喝,易天行悠悠醒來,雙眼一睜,便看見身前的火鍋裡凝著的紅油,身旁一大堆瓜子殼,還有那台在正在播放中央電視台天氣預報的菲利浦彩電。

身上有點點積雪,看來昨夜雪又降下省城。

原來真是初春一夢。

他揉揉有些發澀的雙眼,轉過身去對著茅舍,輕聲說道:「師傅啊,該告訴我的還是得告訴啊,不然活著總感覺被別人蒙在鼓裡,這感覺是相當的不好。」

老祖宗嗡嗡作響若黃鐘大呂的聲音終於在他腦裡響了起來:「你有力量嗎?」

易天行苦笑,摸摸右手尾指上的金戒指:「如果說在人間,那我有些力量。」

「那知道了又有什麼用?」

易天行搖搖頭:「有階段性的目標,那麼做事情會比較有方向感,比較容易見效果。」

「那好,去把那……什麼什麼天的小道士們都殺了。」

少年咋舌:「難度高了些。」

「……」

「我到底該做些什麼?」少年終於難得地吐露了一絲絲不耐煩。

「更高更快更……」

「強屁!」易天行開始學師傅說粗話,「這大概就是為啥古鏞那老兒要把鵬飛工貿給我管,要讓俺學學血火打殺,將來碰見真正的敵人的時候才不會心軟?師傅你這人不厚道,明明都是你使的壞,卻不肯明講,還硬說自己不認識古老狐狸,哄誰家的孩子呢?」

老祖宗笑了:「瞎猜總是一件顯得太蠢的事兒。」

「別用笑來掩飾。」易天行沒好氣道,「您的光輝形象咋能和軍師這種沒品角色聯繫起來哩?」

「渾小子!」聽著這傢伙句句帶刺,老祖宗面上掛不住了,「要不是怕你將來死的太容易,我幹嘛逼著你入世修煉?」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被菩薩挑中,給扔了下來,但我喜歡你小子,所以不想你死的太難看。」這句話老祖宗沒有說出口。

易天行睜著一雙無辜閃動的大眼睛:「流氓堆兒裡能修行到什麼?如果是要積鐵血殺氣,那您應該把我整到部隊去才中,如果是要學王者之氣,您應該把我丟到香港去拜入黃大師門下。」

「世上無人能走我修行的道路。」老祖宗說道:「我乃天生的神通由道入佛,你卻要經後世歷練,俗世的生活對於你來講是不可或缺的。」

「無所謂,生活本來就是得過的一件事情,讓自己和身邊的人能幸福就好。」易天行挑挑眉毛。

「萬千人命消散於汝眼前,一瞬而愛別離,生死苦,種種心劫,汝能不動心否?」

「不能。」易天行回答的像脆豆一樣脆,「如果這是成長的目的,那俺寧肯回家賣紅薯,拾垃圾去。」

易天行知道先前神識所見並不是夢,文殊菩薩分身寶像的話讓他隱約間明白了許多東西。西天少了位重要人物,下面的人開始鬧騰,政治鬥爭再次上演,失敗方被打落凡塵……上三天領著道門的令諭,大約是在中土各地寺廟裡尋找那些菩薩尊者們的轉世之身……但這是佛門內部的事情,怎麼又和道門扯上關係了?

「您也是鬥輸了被逐下來的?」他試探著向茅舍裡問道。

「扯蛋。」老祖宗驕縱之氣漸起,「俺下來的時候那人還在,不然誰能把我整下來?」

「那人如今不在了?」

「……」

易天行鼓足勇氣道:「師傅,我別的不要求,您給我句明話,那位到底是誰?是不是一大巴掌就能將你壓著的那位?」

茅舍裡沉默了良久,然後傳出來一聲:「嗯。」

佛祖不見鳥。

歸元寺後園的冬日枯枝被一陣無由風刮地簌簌作響,似乎極為畏懼,地平線那頭剛剛探出頭的一輪紅日也忽然被一層烏雲遮住顏面,似乎不想聽到什麼。

茅舍四周靜寂許久,易天行喃喃自語道:「師傅你是對的,這事兒太大,小子我扛不動,不應該知道這個。」

萬事萬物皆有定數,一九九五年大年初一這天,易天行在省城歸元寺後園裡輕輕搖頭,想當作自己沒有聽到這件事情,從而將自己置身事外,安全地生活……直到很多年後,他開始蹲在廁所裡洗尿布的時候,才開始苦笑,才明白一九九五年時的想法,確實太單純了些。

塵歸塵,土歸土,歸你做的,永遠還是歸你做,這事兒逃不開忘不了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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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處山中,雲深處有人家。

縱使此間氣息宛如仙人洞府,卻也沒有除去人間新春味道,屋外滿地紅屑和淡淡煙火氣,證明了先前有人在這兒放過鞭炮煙花。

此時的屋內傳來陣陣咳嗽的聲音。

清麗不可方物的秦梓兒緩緩抬起面龐,看著桌前的父親:「爹,從省城回來兩個月了,你的傷好點沒有?」

上三天當代門主秦臨川帶著憐愛的神情看著她:「癡兒,無須再為此事自責,也怪我沒有將事情的原由講與你聽。」

秦梓兒長長的睫毛微微眨了下。

「我任門主以來,最得意的事情便是將門下的年青子弟分了出去,組了六處,交由政府。如此才能不讓這些鮮活生命消失在那些無謂的爭鬥中。」秦臨川抬頭,視線似乎直透屋頂,直視無窮天空,「上三天組派以來,便不停地往各處廟宇尋找一些人物。而為什麼要找那些人,清靜天的長老們卻從來不肯說。」

他歎了一口氣:「梓兒,你沒有經歷過那些事情,不知道我們要面對的是何等樣恐怖的存在,雖然那些人和歸元寺後園那位比起來境界要低很多,但也有非凡俗人所不能具備的神通。當年門內師兄弟每戰一處,雖然最終會取勝,卻是死傷慘重。所以從我接手之後,便一直暗中與長老們抗衡著……只是再過數年,仙人們便會下凡,到時是何等樣境況,就非你我所能妄測的了。」

秦梓兒抬起頭來:「女兒在省城助易天行對付清靜天的長老,父親對這件事情是什麼看法?」

「從你入道之始,長老們便認為你是繼祖師之後,最為聰慧之人。」秦臨川看著女兒的雙眼,「對事物你有自己的判斷,我不會妄圖影響你,只是要記住,不可太盛。」

「易天行的身份是謎,不知道他會在今後的鬥爭中是什麼樣的變數,而奚長老葬身於崑崙峰頂,清靜天的長老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

「長老們長年不下山,又信奉著不能妄干世事的原則,在世俗社會裡應該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影響。」

秦臨川搖搖頭:「前日心血來潮,我卜了一卦,感覺頂多兩三年之內,易天行有一大劫。」

「我留了一門心法給他。」

「我知道,你周師兄一直在問六處五樓那門內是什麼。」

「父親不責怪我私傳他道術?」

「呵呵。」秦臨川一笑,眼瞳裡卻沒有笑意,「既然我已經決定了不再聽從長老們的說辭,那麼將來面對天罰是自然的事情,這人間的力量強上一分,將來保留下來的機會也就多上一分。」

「仙人們真的很強嗎?」

「強這個字用的不貼切。」秦臨川認真說道:「你要記住一點,仙人也是從凡人修煉起的,所以不要有畏懼之心。」

秦梓兒緩緩點頭,面上閃過一絲堅毅之色:「父親,那我開始閉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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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易天行皺眉回頭,發現是一大堆光頭。

以斌苦主持為首,葉相僧為副,歸元寺佛宗隱門裡的數十位弟子齊齊走了進來。易天行咪眼看著,發現這些和尚自己大多都見過,就是那次為了救小紅鳥而在後園玩疊羅漢的事情,這些大和尚的手掌都帶著稀奇古怪的真言經咒與自己的身體進行過親密接觸。

想到小紅鳥,他這才想到那胖傢伙還沒回來,不知道做什麼去了,遙遙神念只是感覺著它還在西方某處呆著。

回到眼前,他雙手負在身後,好奇道:「這是做什麼?」

斌苦大師合什微微一笑,便低身行了個大禮,後面的僧人們也紛紛躬下身去,一時間袈裟飄飄,場間好不壯觀。

「噫,這麼客氣?」易天行正有些飄飄然,便看見葉相僧不停給自己使眼色,這才一醒,趕緊側身避開。

和尚們拜的自然是茅舍裡的那位。

斌苦大師輕聲禮頌道:「南無我佛。」

身後僧人齊聲讚頌:「南無我佛。」

聲音在庭院內裊裊蕩蕩,經久不絕。

……

……

不是南無阿彌陀佛,不是南無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卻是南無我佛。

易天行自然知道南無是梵文,禮敬的意思,只是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說南無我佛。

這個疑問一直持續到開始在斌苦的禪房裡吃早飯。

「我佛是什麼意思?」

「我寺之佛。」斌苦大師微笑應道:「別處寺廟供的是佛之金身,本寺供的卻是佛之真身。」

「肉麻。」易天行端著大碗滋溜喝了幾口稀粥,「俺那師傅哪是什麼佛。「

「鬥戰勝佛,莫非護法未曾聽說過?」斌苦大師滿臉迷惑,「為免驚駭世人,所以本寺兩百年來規矩便是只稱我佛,而不具法名。」

易天行一口稀飯噴了出來:「……我早忘了這碼子事兒了。」接著皺眉道:「知道你這大和尚隱藏的深,所以你知道師傅身份也不是什麼大驚奇,但人多嘴雜,雖然都是隱門弟子,但總要小心傳了出去。」

「尋常弟子自然不知道老祖宗的身份,這秘密向來只有本寺主持一人知曉。」

「呀,不小心被這人偷聽到了。」易天行看了一眼身邊正挑著白生生素面,而若有所思的葉相僧一眼,獰笑道:「斌苦大師,要不要俺這山門護法幫你進行殺人滅口的工作?」

葉相僧這些天的心神真的變了,竟沒有白這無聊的小子一眼,反自合什微微一笑,肉麻純真處讓易天行雞皮疙瘩直起。

斌苦大師呵呵笑道:「葉相便是本寺下任的主持。」說完這句話,他便去了前殿,預備今天最重要的點頭柱香的事項,禪房裡剩下易天行和葉相僧兩人。

「葉相,陞官了得請客啊。」他拍拍葉相僧的肩膀。

葉相僧微微一笑,將自己身前的那碗素麵推到他的眼前:「麵條味道比稀粥好。」

「小氣和尚。」易天行搖搖頭,「昨晚上吃的太油,今天得吃點兒白粥粥清一下腸胃。」

葉相僧終於保持不住笑容,猶豫半晌後說道:「師兄啊,以後還是少在寺裡犯戒吧。」

易天行撓了撓頭,呵呵笑道:「你說的對,我以後注意下。」

鐘聲響起。

時針指向了八點正,歸元寺一九九五年的頭柱香便要開始點了。大殿前已經來了許多香客,人聲鼎沸,但卻都不得殿門而入,知客僧們正在維持秩序。

「諸位居士,請按秩序排隊,本寺點香八點半鍾開始,禮佛在於心誠,不在於先後之別。」

知客僧不停地喊著,下面擠作一堆的香客卻沒人理會,要不是為了搶著新年頭道香給來年求個好福緣,誰會願意大過年的,一大清早便從暖烘烘的被窩裡爬了起來。

所有人狂熱的眼光都盯著殿外那個大銅爐

與殿外的熱鬧景象相比,殿內卻是另一番模樣。

清晨的大雄寶殿顯得有些幽暗,沁涼的青石地板上站著數人,潘局長今天穿著便服,跟在一個人身後。

那人頭髮有些花白,精神矍爍,寬廣的前額微微發亮,穿著一身很平常的夾克,身上卻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種權重者的味道。

「斌苦大師,今日打擾了。」

斌苦主持滿面平靜:「您能來,也是對宗教工作的關心。」

那老者將雙手背在身後,微微笑道:「這是宗教界的盛事,我也早想來看一下了。」

說話間,斌苦從身後的僧人手中接過一枝粗香,低眉遞給那老者。那枝粗香外體通黃,約摸有幾根手指頭粗細。

老者雙手接過,微微一笑,眉角卻有些自嘲之意,略斟酌了會兒,還是在身旁的火上點燃,然後恭恭敬敬插入殿前的香爐中。

斌苦大師又遞了一枝粗香過去。

老者一愣:「兩柱?這是什麼說法?」

斌苦微笑道:「天下無雙佛前成雙。」

老者洒然一笑,便依言做了一遍。

一直在幔後偷窺的易天行皺了皺眉頭:「為什麼要點粗香?這應該是方內人才點的,老和尚這著不合規矩。」

一直跟在他身旁的葉相僧寧靜應道:「既然對方要點香,那便點,只是這頭柱香還是要留給真正虔誠的施主居士才對。」

「小人啊。」易天行讚歎道:「又不能得罪領導,還要堅持原則,原來做和尚也是辛苦的事情。但斌苦這一手不夠好,既然已經下水,便不能做半套戲,何苦來著。」

「師兄不去見那人?這可是你引薦來的貴客。」

易天行看著老者那張經常上電視新聞的臉,堅決地搖了搖頭:「這世上最複雜的事情就是宗教和政治,我現在已經被你們拖到一宗事兒裡面了,另一椿事兒我是堅決不碰的。」

「師兄今日眉宇間有憂色。」

易天行默然,任誰知道自己的命運和一椿神佛公案扯上關係了,都會不堪重負,轉而問道:「為什麼葉相你今天精神似乎也不很好。」

葉相僧勉強一笑:「昨夜不知為何,總睡不安穩,似乎做了個奇怪的夢,在夢裡面萬丈佛光閃耀,不知是否意有所指。」

易天行面色微變,數息之後,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哼著:「妹妹你坐船頭噢,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

這是他減壓的方式,雖然顯得古怪了一些,但效果很明顯,眉宇間的憂色漸漸淡了,露出那副不在乎的神情來,一拂袖往殿後行去。

「念佛堂桌上擺的是什麼?」

「西遊記的浮雕。」

「難怪眼熟。」

二人說話間,大殿裡的「點偽香」工作已經結束,那位領導和隨著的潘局長被知客僧迎去偏殿用茶。

「大師,請問易天行同學這時在寺內嗎?」覷著個空兒,潘局長輕聲和斌苦大師問道。

斌苦微微一愣:「潘局長尋易居士何事?」

「沒什麼。」潘局長自然不方便明說,他要找易天行一是言謝,二是想問問那古家少年郎從哪裡把那四個流氓頭子放回來了。

斌苦合了一什:「或許還在睡吧。」

易天行沒有睡,他正和葉相一前一後站在歸元寺某一間殿內,二人興致勃勃地執著頂端包著紅布的實木棍,往面前那個黑黝黝的大鐘上撞去。

鐘聲再起。

殿外人聲復又喧嘩,眾多善施居士紛紛往那大銅爐前擠去,縱在寒冷的初一早晨,也硬生生擠出了幾分紅火的感覺。熱鬧之中,殿宇之間,銅鼎之旁,也不知踩落了多少雙臭鞋,擠破了幾件衣裳。

青煙陣陣裡,新的一年開始了。
第三部 圍城第二十四章小書亭

知識就是力量——大不列顛培根子曾經曰過
易天行沒覺著這句話多麼有道理。他已經在省城開了兩個月的書店,日子過的安穩之極,他明白這絕對不是書店裡這些帶著油墨香氣的書籍帶來的力量,而是自己非人的力量神通壓制住了省城裡那些心懷不軌的人。

書店就開在省城西南墨水湖邊的街口,一個門面連著後面的三間臥室,一間被改作了書庫,門面裡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刊物,生意雖然不好,但也勉強能過,反正他也只是需要個生活的幌子,並不太在意收入。

老邢老林這四位省城江湖的大佬迫於易天行的「佛子之威」,又被那個他胡謅的「九幽冥首」嚇得不淺,早已喪失了挑戰和逃跑的勇氣——勇氣這東西就是這麼簡單,一旦失去,再找回來就很難了——這些天來四人老老實實地按時每週去歸元寺報道上香學佛,但後來報道集合學習的地點,卻改在了墨水湖畔的這間小書店裡。

因為這裡有明師。

葉相僧一直跟著易天行打理書店,整天穿著一件粗布袈裟遊走於書販學生之間,滿臉溫和微笑地迎接著四周人等投來的異樣目光。這等定力,縱使是易小妖也自歎不如。而這位愈發有大慈悲感覺的僧人,自然理所當然地接過了教育流氓的光榮任務。

「今天,我們要學習的是百業經的第四個故事:能願比丘,這故事講的是殺生之報,短命多病……」

書店後面的小屋內,葉相僧這般緩緩說著,那四位流氓頭子恭謹無比聽著。

流氓頭子喜歡這位清俊和尚,不喜歡這小書亭的老闆,因為和尚很溫柔,老闆很凶。

易天行在小屋內扛了一大麻袋書往前面的門面走去,瞪了這幾個老傢伙一眼:「呆會兒快點兒把讀書心得寫出來,不要像上星期一樣拖到晚上十一二點,這葉相是來給我打工的,不是給你們當義務老師的。」

……

……

流氓頭子學習的過程,就是墨水湖一帶風聲鶴唳的時辰。

這四個流氓頭子經歷了歸元寺之囚,膽子忽然變得小了很多,雖然年前易天行單刀捉人的強人舉動讓他們很絕望,再沒有挑戰古家的勇氣,但習慣了以陰險之心度人,總擔心在一起聽課的另三位「同學」會不會在來往墨水湖的路上設伏,所以總是帶著很多保鏢打手。

這下墨水湖的居民可就開了眼,每週三的晚上,都能看見一溜的混混兒們沿著一間小書店分排站著,每星期都能看見香港黑幫談判片的真實上演。

這種情況在易天行表示輕微的不滿後終於飛快地結束。

但人多嘴雜,省城江湖終於知道了這間小書店是古家那位孤膽少年英雄開的,加上那四位流氓頭子孝敬的結果,於是墨水湖一帶沒有一方江湖勢力膽敢進駐,原有的一些小混混也早就很自覺地退出十里以外。從一九九五年的二月起,小書店方圓三公里之內,西南至湖畔,東北至歸元寺旁,成了省城上治安最好的地段。

這種情形一直維繫到易天行離開省城,多年以後還有些老住戶在回味著當時的太平。

「當時不聞戰叫,只聽見:太平!太平!」

魯先生曾經說過。

這些天易天行也在學習,認識了些書商後,去搜了些梵文入門來看,什麼喀喀啦嚓的學了半天,到了也沒有鬧清楚,去年在高陽縣城小池塘處看見的那些金光大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但還是要學。知識雖然不是直接的力量,但獲取力量最簡單的途徑就是這個——兩月之中,他時常在歸元寺後園裡複習著坐禪三味經,自然更不可能放棄秦梓兒從手指縫裡漏給他的那兩門道法,心經愈發純熟,修為日增,但想到大雪山頂上那三個渾身道家仙氣的修士,仍然覺著不夠——也曾經想過是不是得從師傅那裡整點兒菩提門的功法來練,但老祖宗一句話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小孩子舞大錘,那叫找死。」

經過數日沉默的思考,他開始負重跑,肉體的鍛煉也是變強的一個方法。把右手小指上的金戒指變成了一根五百斤重的鏈子套在了腰上,他開始每天晨跑,就沿著墨水湖的岸邊,在清晨的霧氣中奔跑著。

墨水湖不小,約摸有個二十幾平方公里,一般人跑不下來。

而易天行腰上纏著五百斤重的金箍,也沒覺著多累。縱使在繁華的都市裡,他不敢跑的太快,但仍然不過半個小時左右跑回小書店。

這情景終於被有心人看在了眼裡。

那些天天和他一樣晨起運動的老爺爺老太太們看著這少年從湖的這邊出發,三四十分鐘後又從湖的那邊回來,開始總以為這少年是坐著公共汽車,但想著沒有人會傻成這樣吧?於是開始紛紛議論,這神奇的速度少年也成了湖邊居民們的談資。

而易天行自以為很收斂,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

一天清晨,省田徑隊的教練也慕名而來,觀賞傳說中可以以四百米的速度跑十公里的強人。這位教練在樹林裡看著易天行出發,便開始計時,等到易天行面不紅氣不喘汗不流地從湖的另一邊跑回來時,他掐下了秒錶。

然後傻了眼。

「三十一分四十二秒。」

這個速度如果去參加馬拉松比賽,可以和肯尼亞的黑瘦朋友們較量一下了。

第二天。

易天行跑回湖邊,蹬了兩下腿,悄無聲息地把金鏈子收到尾指上化成戒指,然後咪著眼看著面前這位中年人,有了以下的幾句對話。

「同學,你好。」

「嗯,我現在沒有上學了,請問有什麼事?」

「我是省田徑隊的賀教練,剛才看見你跑步,有些興趣。」

易天行心裡咯登一下,趕緊說道:「噢,怎麼了?」

「你跑的很快啊,湖這麼大,你居然半個小時就能跑一圈。」

「呵呵,您誤會了,我每天都是跑到歸元寺,然後坐車去湖那邊訂今天的書。」

「啊?」

「我是個開書店的。」

「別騙我。」教練不知道面前這個年青人為什麼不願意表露自己的能力,「我昨天也不信,所以今天是騎著摩托車跟著你跑的。」

易天行微咪著眼,心裡想著是說今天跑步怎麼感覺奇怪,原來是有人跟蹤。

「你想說什麼?」

「想不想參加田徑隊。」

「不想。」

「為什麼?」

「就是不想。」

「如果跑出來了,將來的人生會很精彩的。」

「怎麼個精彩法?」

「嗯,可以獲得很多的榮譽。」

「不想要。」

「可以有很好的經濟收入。」

「運動員能有多少收入?陳躍玲現在在美國也要做生意,我現在不用做事也有錢花,挺好的。」

「原來是個小富翁,但……可以為國爭光啊。」

易天行撓了撓頭,不想再說什麼,拍拍屁股走人,一面走一面心想:「如果自己一妖怪去參加奧運會拿金牌,等於一大老爺們變性參加女子百米……玩這種不公平競爭,那咱國家的臉才叫丟了。」

留下身後無助和困惑的省田徑隊教練。

這些都是生活中的小插曲,卻對生活的步調產生了影響,那日後他只好把修練跑步的時間改在了深夜,便是這一改,卻發現了些奇怪的事情。

葉相僧每到深夜,便會枯坐在湖邊,看著如墨夜湖,滿面安靜。

「坐了幾天了,在想什麼?」易天行從腰上取下金鏈,在和尚的身邊坐下,手指頭甩著鏈子玩,金鏈在夜色裡化為流火。

葉相僧微微側頭,忽然說道:「師兄,修佛的目的是什麼?」

易天行想了想:「我比較同意胡適的意見,最終在於勘破生死關口吧,人生大苦便是此事。」

葉相僧微微一笑:「那是度己,度人卻要有顆慈悲心才成。」

易天行無語看天,半晌後幽幽道:「慈悲這事情真的很複雜。去年我曾經救過一場火……發現自己能救人性命,真是件極快樂的事情,也曾經想過今後的人生是不是應該當一個兼職的救火員,但後來才發現省城一年得鬧上萬次火,消防隊每天都要出動幾十次,我區區一人怎麼可能管的過來?或許我骨子裡真有些冷血,便乾脆沒理這事。」

葉相插言:「救得一人便是一人。」

易天行看著湖面平靜道:「同時被火困著的兩人,我如何選擇救誰?救此是慈悲,不救彼又是什麼?」

葉相搖搖頭,滿臉慈悲:「救得一人便是一人。」

「你天天夜裡呆在墨水湖邊做什麼?」易天行無言笑了笑,轉而問著。

「救人。」葉相僧雙手合什站了起來,粗布織就的袈裟在夜風裡輕輕飄拂著,「上個月有位婦人在這裡跳湖,我擔心以後還會有人自殺,所以天天夜裡來這裡等。」

「古人守株待兔,葉相守湖待溺。」易天行搖搖頭,「如果真要救人,你就該去府北河上的廊橋,那裡差不多隔兩三天就有人往水下蹦。」

葉相僧也苦笑了起來:「所以你說的對,你我都救不了所有世人,所謂救人不過是安慰自己罷了。」頓頓了輕聲說道:「原來修佛就是讓自己心安。」

有些無力的話語在墨水湖上空飄浮著。

易天行拍拍他的肩膀:「你這和尚是真和尚,有顆慈悲心,我沒有心不安的想法。」

他站起身來,持金鏈當空舞:「我修佛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想變強一些,能夠保命。」

……

……

少年說的是真心話,他在拚命地修行,拚命地找到讓自己變強的方法。

數月的修行,讓他的精神和肉體都到達了巔峰狀態,某一日坐在歸元寺後園裡冥想,如紅玉盤般的真火命輪繞著已如初蓮大小的道心緩緩運轉,絲絲真元繚繞,安美異常。

他忽然心頭一動,有了靈犀不點也通,想到在文武巷四十三號裡曾經用過的那招,雙目一睜,三台七星斗訣疾催,體內那粒飄渺道心開始微微發漲,輕輕柔柔地在真火命輪上一觸,便激出一段天火逼至了指間。

他抬起右臂,挾著一陣輕微辟辟啪啪的聲音,瞄準了茅舍。

用無上心經控制著神念,將食指第二指節處的那粒天火壓縮成成了極細微的一點小星。

芥子之微,卻要耗用極大的心神控制,才能抵住天火浩然的反彈——易天行清楚地感覺到這枚小火星裡蘊含著極強大的威力。

坐禪三味經一運,體內命輪疾轉,一股沛然若御的力量由體內直衝右臂,便有如壓縮空氣般,硬生生地將指節中那粒天火逼了出去!

淒厲的破風聲響起,那粒天火宛如將空氣割開了一道無阻力的通洞,沿著那條筆直的幽黑線條往前急發,竟似比子彈的速度還要快上幾分。

一瞬間,伏魔金剛圈起了反應,淡青色的的法陣微微一現。

而這粒天火竟似尖銳無比,生生地破開了道小口子,從伏魔金剛圈上鑽了進去。

眼尖的人或許能看見,這粒天火在被淡青色金剛圈所阻時,竟在極短的瞬間內消失不見,下一刻才出現在圈裡。

破空?!

易天行眉梢一挑,知道自己玩出了一個極厲害的花樣,連伏魔金剛圈都能打穿,那還有什麼避彈衣能擋得住?天火早就消失在了茅舍之中,沒有什麼動靜,他也不會擔心,因為裡面住著自己的師傅,那個最厲害的大妖怪。

「不錯,有進步。」老祖宗如是說。

聽到難得的表揚,易天行將食指放在自己唇前,輕輕往指頭上吹了口氣,擺起了西部牛仔的噁心姿式。
第三部 圍城第二十五章交易

葉相僧又一次講完了課,將有些疲憊不堪的四位流氓頭子送上車,才回了書店。看見易天行坐在櫃檯邊閉目冥想,便知道他又在練功,見他如此刻苦努力,終於忍不住問道:「感覺師兄最近很有緊迫感。」

「是啊。」易天行醒了過來,起身將賣的最火的大唐雙龍傳擱在櫃檯最前面,「不知道以後會碰見什麼厲害人物,趁最近比較悠閒趕緊練練塊兒,準備打架。」

正說著厲害人物,小書店外面便走進來了一個人,那人穿著身夾克,夾克上面別著枚晾衣夾子。

易天行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低頭去整理自己的書:「大主任很能忍得住,到今天才來。」

周逸文笑了笑,宛如孩子般童真的笑容竟將幽暗的小書店照亮了。他側身看見葉相僧,微一沉忖,卻是一驚,歎道:「省城這個小書店真是藏龍臥虎。」

葉相僧微笑不語,給他倒了杯茶,三人進裡間坐了下來。

易天行抬起頭看見這二位臉上都是如此純良和善,不由苦笑道:「不是臥虎藏龍,是絕代雙嬌。」隨口問道:「周大主任今天前來有什麼吩咐?」

「易兄弟最近過的挺安穩的。」周逸文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莫測高深的葉相僧。

「我這人向來低調。」易天行笑著回答。

周逸文也忍不住笑了:「省城四個大流氓忽然失蹤,春節的時候又忽然被放回來,任手下如何發問也不肯說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接著便是每個星期準時到你這小書店來聽課,每次聽課的時候,一幫混混兒便在這居民區四周老實等著,這陣仗可大了,把咱們的潘大局長折騰的不善。鵬飛工貿的人更是隔三岔五便往這小書店送孝敬。儼儼然這間不起眼的小書店快要成為省城黑道大聚會的地點,你居然還說自己低調?」

易天行苦笑道:「你也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四個流氓頭子現在有葉相僧保著,倒不怕我欺負,相反卻怕另外的三個人會暗中使壞,所以不帶人是不敢來。」

「閒事不要提。」周逸文見他沒有迴避葉相僧的意思,便直接說道:「易兄弟把東西還我吧。」

「什麼東西?」易天行滿臉愕然。

周逸文微微笑道:「兩個月前你去我們辦公室參觀了一下,當時我借了你幾本書,你還沒看完?」這話說的很客氣。

「瞎扯啥?」易天行呵呵一笑,「就我們三個人不用粉牆一樣地來裝點句子,明說了吧,我什麼時候拿過你們六處的東西?」

「拿倒是沒拿。」周逸文依言直接說道:「我當時也納悶,所以在六處大樓裡查了幾十天,就想弄清楚你那天夜探六處到底是為什麼。後來直接有機會接觸你的檔案,才知道你記憶力驚人,那你要看什麼東西,自然不用拿走,直接記下來才好。」

「有機會接觸?」易天行皺了眉頭,轉而問道:「你身為浩然天在省城的負責人,難道不能看到我的機密檔案?」

「你的檔案級別現在是三A。」周逸文回答道:「即便是我要調閱,也很費功夫。」

「三A?又不是炸金花,級別越高越麻煩。」易天行的臉像苦瓜:「這級別是誰定?」

「政府。」周逸文很同情地看著他。

「啊,我的幸福生活啊。」

「別打岔,你到底在六處看了些什麼東西?」

發現自己的乾坤挪移轉移話題大法沒有奏效,易天行笑咪咪地說:「既然你都不知道,我會傻到告訴你嗎?」

周逸文嚴肅地說:「我這次來是正式的交涉,畢竟你是佛門中有地位的人。」

「和尚也分很多種,有花和尚,有酒肉和尚,有幫秦王打天下的和尚,有喜歡打韃子的和尚,也有會耍賴的和尚。」易天行指著自己笑道,看見周逸文臉色有些發黑,趕緊安慰道:「你畢竟是代表政府出面,我怎麼也不能在你面前承認什麼吧?」

「好好好。」周逸文直擺手,「我不用你口頭上承認什麼,但至少你得還我點兒面子。」

易天行從與秦梓兒的合作中已經感受到了上三天年青一輩的誠意,心裡琢磨著以後總要和清靜天的長老們動手,那和浩然天便不能撕破了臉皮,沉默了會兒後說道:「你說說看這面子怎麼算。」

「咱們現在不是敵人吧?」

「不是敵人難道是情人?」

周逸文靜靜看著他:「小師妹離開省城的時候說過你是可以信賴的對象。」

易天行微微皺眉:「你想要我做什麼?」

「真沒有興趣為政府做事?你應該清楚,你的敵人不是我們浩然天,至少在你沒有作奸犯科之前,我們不是敵人。」周逸文喝了一口茶。

易天行搖搖頭:「省城這麼太平,哪裡需要我做什麼?」

「你不知道。」周逸文歎了一口氣,「往年我一直呆在北京西山,雖然全國各地都有六處,但省城這塊兒是特例,自從梓兒下山後,省城便是由吉祥天管理修行方面的事情。她在省城一日,小公子的名聲便會震著外道邪人不敢擅入,如今她回山,這省城便開始有些不安靜了。」

「我怎麼沒感覺到?」易天行撓撓頭,「別玩危言聳聽這套,你們六處的實力我雖然沒有正面碰過,但想來對付些人應該簡單的很。」

「按正常情況來講確實是這樣,我們有一整套的信息處理系統,各地的修行者都在掌控之中,一般不會出什麼問題。」周逸文微微皺眉:「只是最近省城會來一些人,這些人的實力我們也不是很清楚,為防萬一,所以想請你出手。」

「噢?」易天行來了興趣,「是哪裡的人?」

「是台灣來的商人。」周逸文道:「正因為是來投資的客人,所以政府方面要禮貌接待,我們也不好監視的太明顯。」

易天行皺眉:「這商人有什麼古怪?」不知為何他感覺到這位商人和自己一定有什麼瓜葛。

一直在旁邊安靜聽著的葉相僧緩緩應道:「看來林伯要來省城了。」

周逸文看了他一眼,知道這位是歸元寺的得道高僧,對他能喊出那位台灣商人的姓名,自然也不奇怪。

「林伯?」易天行又在撓頭,「這名字聽著挺耳熟。」

「莫殺聽過沒有?」周逸文問他。

「沒有。」

周逸文極古怪地笑了:「那你這次如果和他遇見了,一定特別有意思,那人和你一樣,也是玩火的。」

易天行的眉毛彎了起來:「想起來了,當初秦梓兒為了進歸元寺,用的借口便是要借天袈裟一用,而借天袈裟,好像就是為了對付這個叫莫殺的人。」他納悶道:「記得那位林伯應該是去年底就該過來的,怎麼現在才到?」

「梓兒在省城,他們不敢過來。」周逸文看來對自己的小師妹真是無比崇拜。

易天行嗤之以鼻:「那你找我幹嘛?如果是商業活動,自然沒什麼事,如果那林伯身邊的噴火保鏢要做壞事,你們六處逮了不就行了?」

周逸文嚴肅地說道:「這位林伯是七十年代末忽然發家的古怪商人,雖然在台灣是出了名的善人,經常修繕寺廟,但他手下的莫殺卻是出了名的不講理凶殘,我們上三天台灣一支曾經想過向林伯索要贊助,結果被這人生生在埔裡花海中燒死了許多門徒。」

「原來你們是仇家。」易天行很鄙視上三天墮落成了黑道。

「明白就好。浩然天是政府部門,不可能牽涉到這些鬥爭中,吉祥天全部門人也隨著梓兒回了山。」他湊到易天行耳邊輕聲說道:「但……清靜天的人手可能會出來,到時候如果把莫殺的狠煞性情逼出來了,五行秘法裡的火門亂噴,這省城可就慘了。」

老虎要下山——秦梓兒和易天行看來都低估了神秘清靜天的決斷之力。

「嗯?」易天行一張嘴發出古怪的聲音,露出白白的牙齒,「好消息,我正愁崑崙太遠,自己懶得找上門。」

葉相僧微微一笑,知道這位色厲內茬,在給自己打氣。

周逸文沒好氣道:「按道理我們應該保護林伯這個商務代表團的安全,但你知道,名義上我們和清靜天還是一門,所以……這個……」

「不方便?」易天行笑著應道:「原來今天是請我出山做保鏢。」

「哪能呢?」周逸文笑的那叫一個甜,「您在佛門裡身份多尊貴啊,我是想請您參加大後天晚上的接待酒會。」

易天行冷冷道:「清靜天的長老們難道不想來找我算帳?哪用得著我去找他們。」

周逸文臉上露出童真笑容:「三個大長老都奈何不了你,他們哪敢來對付你。」

易天行微微一笑,心裡卻有些發慌,如今的他自然知道,當時在文殊院講法堂裡和清靜天的三位長老萬里神識之爭,雖然最後慘勝,卻是憑借了一些外在的很神妙的力量,勝的很是僥倖糊塗。

「你們這不等於是出賣同門?」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周逸文嚴肅道:「我們只遵守法律和政府命令,這是一直以來六處的第一原則。」

「說的好聽,那你自己作保鏢,別來煩我。」

「……」

「給我講講清靜天的情況。」易天行不開玩笑,既然始終要面對清靜天神秘莫測的力量,那自然要趁這次浩然天站在自己一邊時,好好琢磨一下。

周逸文沉吟少許,葉相僧知機微微一笑,自去前面的門面站櫃檯、賣書、迎接可愛小女生愛煞的眼光。

「我沒見過長老,一個都沒有。」他端起冷茶,咕嘟灌了一口。

易天行微微閉目:「我不理你見過沒有,說說實力,說說人馬。」

「上三天裡最神秘的就是清靜天,浩然天的存在,在一些高級政府官員中不是秘密,而清靜天究竟擁有何等力量,沒有人完全清楚。」他看了一眼沉思中的少年,「我手上有個名單,這名單很關鍵,上面寫著一些隱藏在世間的清靜天高人。」

易天行接過單子看了兩眼,眼角急速跳動了幾下:「真好玩,原來武當那位掌教真人也是清靜天的長老。」名單上還寫著些沒名的人物,但他知道這些人物一定在世俗世界裡有著不平凡的位置。

他抬頭平靜看著周逸文:「這名單是秦梓兒的父親通過你的手交給我的?」

周逸文沒有想到他一下就看出了事情的底細,微笑道:「希望你不要誤會這是一次利用。」

「是利用。」易天行很認真,「不過既然是互相利用,我也不會有什麼吃虧上當的感覺。」

「清靜天會有多少人入省城。」

「兩個。」

「人不多。」

「什麼東西多了就不值錢了。」

「我只盯這兩個人?」

「要小心子彈。」

「哪兒射來的?」

「我手下的,或者是一些清靜天擁有,而我還沒有查到的勢力。」

易天行忽然覺著和周逸文交流是件很輕鬆的事情,不由微笑道:「我保住林伯的命,你給我什麼好處。」

周逸文想了想,下了決心:「以後不論你犯了什麼罪,我可以當作看不見……」他豎起一根食指,「一次。」

「我是守法良民,這好處等於沒有。」易天行平靜看著他,「我需要清靜天,不,是上三天這七十年來每一次行動的卷宗,你能不能給我?」

周逸文霍然變色,半晌後方緩緩道:「這事情太大,我需要請示。」

「請示六處的頭頭你的大師兄,還是秦門主?」易天行微笑著,給他的杯中摻了熱水,「如果我把清靜天的那兩人殺了,會有什麼後果?」

「沒有後果。」周逸文平靜道:「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一向很擅長做這些清潔工作。」

易天行眉頭一挑:「看來你們是準備栽贓陷害那個叫莫殺的人。」

「交易都有黑暗的一面。」周逸文伸出手去。

易天行握住了他的手:「你先請示,我也再考慮一下,希望這交易能有個光明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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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周大主任上車遠離,易天行站在小書店的外面,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看著圍在葉相僧旁邊詢問少女漫畫的女學生,輕輕捏了捏下巴。

好日子還沒過幾天啊。

葉相僧終於擺脫了好奇少女們的圍堵,來到他的身旁,合什道:「師兄慎重。」

「明白。」易天行微微皺眉,「看來那位秦門主比你我想像的要深許多,與虎謀皮這種事情我可以爽快答應,但具體怎麼做,還得走一步看一步。」

葉相僧合什道:「阿彌陀佛,佛有慈悲心,我不贊成師兄破戒殺人。」

易天行微笑著看了他兩眼,拍著他的肩道:「別瞎想什麼,我自有分寸。」他看著周大主任轎車離去的街道,微笑想著:「想和我一起玩?我奉陪。」

忽然想到現在還在西邊不知哪裡的肥鳥兒子,他心中好生牽掛,三味坐禪經在心裡緩緩吟誦,一股淡淡氣息從小書店門口瀰散開去,順著春日的青青樹枝往天上擴散,街上的行人感覺到心中歡愉卻不知何解,而在他的神識中,無數光點漸漸匯攏遠離,一瞬之間,與極遙遠處的一個小光點呼應相連……

「沒死沒傷,一天只動十幾里地,這破鳥碰見什麼好玩的了?」易天行覺得好生古怪,不知道小朱雀是怎麼回事,明明感應到它一應正常,卻偏偏沒有疾飛回城,而是像只「豬寶寶」一樣在西邊的地界慢慢挪著。

「難道碰見什麼母鳥,所以見色忘爹?」易天行想它想的著急,十分惱怒,轉身對葉相僧說道:「師兄幫忙看店,俺去打個電話。」

葉相僧一愣:「給誰打?」

「給孩子它媽,俺也要找點兒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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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火車站正在大修,候車室出站口全部被綠色的防護布包裹著,只露出上面破舊的牆面,顯得有些怪異,就像是穿著綠布裙子的老姑娘。

一胖一瘦兩個人從出站口下的通道裡走了出來,這二人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破爛,式樣也有些古怪,就像是當年學大寨時的村委會主任一般,臉上也滿是黝黑之色,一看就是經常做農活的人。

易天行放出神識去探那肥鳥,氣息雖然瀰漫卻是極淡,一般的修行人根本感應不到,縱使坐著轎車離去的周大主任也沒有感到異樣。

而這兩位農民伯伯卻是在那一刻同時抬頭,望向省城春日漂亮的天空。

「師兄,二十幾年沒下山了,這省城咋忽然多了位高手?」胖子問道。

「是啊,不是斌苦和尚的味道,難道台灣那個歹人已經到了?」瘦子回道。
第三部 圍城第二十六章農民

在省城的大街上走著一胖一瘦兩位農民伯伯。
這兩位農民伯伯,胖的那位姓陳名三星,瘦的那位姓梁名四牛,二位均是川中人士,世代居住臥牛山中,習得祖傳功法,練的是鐵板硬橋,以養豬為業,以種地為生,腳踩黃土背迎天,汗滴下土且肥田,小村寡民的日子過了幾十年,身子康健,生活樂無邊,吃飯不缺鹽……咳咳……總之是很幸福的兩位老人家。

之所以這次會別了家中結髮妻子,放牛孩兒,來到這繁華銷骨的省城,全因為數日前這二位隱於鄉間的高手接到了一塊千里傳令。

令牌是木做的,上面紋著一面清靜天境。

陳三星和梁四牛明白自己平靜的生活結束了,上一次他們出山還是二十幾年前,那一次他們也是來這座省城,這座有個文殊院的省城。

他們二人無門無派,打小便跟著村子裡的一個老人家學習道法。七十年前,他們的師傅還不是老人家,是川中意興飛揚的高手,和崑崙派殺出來的一位高手大戰三天三夜,一招惜敗,就此隱於伏牛山不出,那崑崙弟子惜他大才,邀他出山,他堅決不應,只是答應若以後若有事,可以木牌傳令,不論自己或是門人弟子絕無二話。

那名崑崙弟子便是驚才絕艷的上三天首任門主。

木牌在上三天首任門主兵解後,便歸清靜天長老掌管。

自然,這二位面相樸實的農民伯伯便是清靜天派出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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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三星牙齒很好,五十多歲的年齡了,還喜歡啃豬肘子,這時候他領著師弟在省城著名的好吃街上走著,看著旁邊攤販呦喝的食物,不禁嚥了嚥唾沫。

「師弟,二十幾年沒來,省城東西的味道還是這麼香。」

梁四牛悶聲悶氣地應了句,兩個人便扛著編織袋往攤上走去。

「兩位吃點兒啥?」攤主是位中年婦女,看著面前這兩個窮酸的農民樣,說話有些陰陽怪氣。

陳三星有些困難地想了想,把手伸進自己黃綠上衣裡,捏了捏裡面用回形針別著的手絹厚薄,嘴唇微張道:「給我們來兩碗麵條吧。」

一會兒後,「砰砰」兩聲炮響,兩碗紅油麵條被那中年婦女扔在了桌子上。

麵條從紅油裡露出白生生的腰身,似乎在嘲笑著窮人的寒酸,上面星星點點的蔥花倒是頗為誘人。梁四牛聞著麵碗裡的香氣,極憨厚地笑了笑,拿起筷子便開始風捲殘雲,不過是四筷子,一海碗又麻又辣的麵條便被這位仁兄吞落肚裡。

陳三星吃法又與他不一樣,用黑木筷尖小心翼翼地將麵條挑起、微微捲動成一團一團的小面圈,然後再在麵湯裡蕩蕩,沾上些蔥花紅油,再美美地送入唇齒間,細細咀嚼著,半晌之後吐一口熱氣,面上回味良久,竟像吃鮑魚龍蝦般享受。

吃的秀氣,速度卻也不慢,不一會兒功夫麵碗也見了底,他端起碗來,一仰脖將碗中的剩麵湯一滴不漏地喝了。

梁四牛幾口吃完了這面,便眼巴巴看著師哥慢條斯理地享受,陳三星放下碗來,溫和笑道:「胖牛兒,要不要再來一碗?」

「師哥,不要了,我們先去找住的地方吧。」

陳三星從內衣裡摸出手帕,慢慢打開,從裡面取出三張一元錢遞給了中年婦女。中年婦女餘光裡看著他手指甲中的黑泥,像看見蟑螂似的神經質一抖,這三張錢就飄到了地上。

如果易天行在旁邊看著,肯定要問問她,你家天天在攤子上和小強跳舞,在這扮啥純潔呢?

中年婦女手上本來還端著只客人吃剩後的碗,這一抖便抖出了問題,碗中的冷剩油湯全部潑在了旁邊桌的客人身上。

好巧不巧,旁邊桌上坐的恰好是染紅髮穿單夾克在溫柔春天裡戴墨鏡的那類人——俗稱混混兒。

中年婦女演技絕佳,馬上從不屑一顧避之不迭轉成驚駭莫名聲嘶欲裂:「不關我事,是這兩個人。」

渾身被潑滿了冷油湯的小流氓可不管這事兒,甩手就一巴掌扇了過去,中年婦女臉上挨了一個耳光,蹲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憨厚的梁四牛眼睛圓睜,便想上前,卻被他師哥拉了下來。陳三星輕聲說道:「忍。」

流氓還不肯罷休,要這中年婦女賠償損失,陳三星好不容易擠了過去,腆著老臉道:「這位小兄弟,這件事情我們也有不對,要不然洗衣服的錢,我們給出了吧。」

流氓看了這瘦巴巴的老頭兒兩眼,極輕蔑地笑道:「你這鄉下老頭,要賠嗎?我這衣服可是名牌,兩千塊錢一件,你拿錢來吧。」

陳三星臉上的皺紋深成了問號:「啷個恁貴噢。」

「冤有頭,債有主,我兄弟是明眼人,這事兒跟你沒關,快滾開。」流氓一把將陳三星推的老遠,明知道這些老農民身上搾不出什麼油水來,自然不會願意浪費時間。

梁四牛趕緊上前扶著,憨厚問道。

「還忍不?師哥。」

看著人群裡被推搡地無助哭泣的中年婦女,陳三星咳了兩聲,有些黯淡地說了聲:「忍。」

兩位二十多年沒有進過城的老農民相攜著離開了這裡,沿著省城漂亮的馬路緩緩向前走著,背有些佝僂。

離開了二十多年,才發現原來的人民旅社早就不見了,才發現如今的招待所都流行標間了,才明白自己身上帶的盤纏已經不夠找到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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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到了,省城忽然下起雨來,一陣雨攜一陣寒,街道上的空氣頓時顯得寒冷了數分。陳三星和梁四牛兩個人已經在人防工程改的小旅館裡住了兩天,這兩天裡他們餓了就吃兩個饅頭,渴了就喝點兒自來水,日子過的挺苦,但卻沒有想過要回去。

因為他們此行是受清靜天之請是來除魔衛道的,而這些天在省城看見的諸多不平事愈發讓這兩位老人家相信,如今這世道果然不太平,如果不能在省城除去那兩個殺人如麻的魔頭,不知這世間百姓還要受多少苦。

於是他們忍耐。

這天中午,為了省錢的兩個人主動出了地下通道,背著兩個編織袋,蹲在街旁的報亭下啃著饅頭,看著從天而降的雨水,陳三星又咳了兩聲,緩緩說道:「應該就是這兩天了吧?」

「嗯。」梁四牛一口塞進去了半個饅頭,含糊不清地應著,頭髮上面滿是灰塵。

陳三星又緊了緊身上的單衣,衣裳上的青黃之色已經被洗的糊成一團:「最近這幾天一直有人盯著我們。」

梁四牛抬頭看了一眼正坐在街對面咖啡廳裡的一個年輕人,點了點頭:「師哥,現在壞人太多,我們要忍到什麼時候?」

「能忍則忍。」陳三星把被水星濺濕的頭髮往後胡亂絡了下:「不要忘記師傅和那位崑崙派的高人定下的規矩,我們修行人,不能胡亂對凡人出手,我們比他們強的太多,隨便動一下就可能要了他們的命,這樣不好這樣不好,何況我們都是種田的,曉得大家生活都不容易,不好欺侮弱小,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我更要學會忍耐。」

他嚅嚅說著,就是一個在村口講古的老頭兒。

「喂喂,那誰,快起來,不要蹲在這裡。」有披著雨衣的城管隔著老遠呼喊著這兩個老農民。

梁四牛疑惑問道:「蹲哪兒也要管?」

「城裡的規矩是多些。」陳三星牽著他的衣袖站起身來,走入了雨中,雨水漸漸大了起來,冰涼的雨水混著省城的氣息淋濕了他們全身。

二人走進巷口,頭頂上的天空有一架飛機掠過。

二人有所感應,同時抬頭,對視一眼,極憨厚地笑了。

他們等的妖邪,清靜天長老們鄭重告知的妖邪已經坐飛機到了省城,他們馬上就可以開始除魔衛道,然後回家種田養豬,離這古里古怪的省城遠些。

想到這些,兩個人很高興。

人一幸福,老天便不開心了,兩位農民伯伯正在巷子口相視傻笑,裡面便跑出來了幾個流氓。

「滾遠點兒!」

即便是農民,這也是修行後的農民,縱使亂雨迷人眼,梁四牛仍然一眼穿透層層雨簾,看見巷子裡一間自行車棚裡正熱鬧著,有人叫著有人打著。

「師哥,有人打架。」

「噢,那我們走吧。」

……

……

「師哥,有個男娃兒遭搶咯。」

「噢?那我們去勸哈。」

「這幾位小兄弟,行善積德……」

「砰」的一聲,一塊磚頭在陳三星老爺子的頭上碎了。

鮮血緩緩流了下來,染紅了他花白雜亂的頭髮。

「你娃兒遭捶!」梁四牛暴跳如雷,睜著一雙牛鈴大的眼往手上拿著半截破磚的流氓逼了過去。

陳三星一手扶牆,一手捂著額頭,輕聲喚道:「胖牛兒,忍到,忍到……」

「師哥,我忍不住了。」

「忍!」陳三星咬著那嘴被旱煙薰黃了的牙。

巷子裡傳了一聲女性的驚叫:「救命啊……」

兩位老農民對視一眼,看到對方眼中的憤怒。

……

……

「還忍不?」梁四牛碗大的拳頭捏地咯吱作響,緊張地盯著師哥。

「欺凌婦孺,忍無可忍!」

陳三星想到這些天來看見的不平事,心頭火起,終於不肯再忍。他一腳踩在小巷的牆上,下一刻人卻不知為何到了巷內,一手提著正被毆打的年青男子,一手提著一位衣衫不整的女子。兩隻手上泛著淡淡的黃光,黃光由上向下流淌,將這兩名被害人牢牢地護住。

一干小流氓們傻了眼,有的掉落了手上的磚頭,有的提著正準備解褲子的雙手發呆。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機會露出驚愕的表情。

因為梁四牛跺腳了。

梁四牛悶喝一聲,跺腳!

這雙在田地裡行過萬里路的大腳板,跺在了小巷裡的地面上!

腳板與地面一觸,剎那間時光彷彿停止,右腳上套的那只解放鞋寸寸裂開,露出裡面那只滿是老繭皮的腳板,鞋下的水泥地也彷彿變軟了,扭曲著吱呀著變著形,蕩起水泥地面上的水泊。

這時,聲音才響了起來。

「迸」的一聲巨響在小巷內響起。

地面上積著的雨水都被這一腳給震了起來,化為無數渾圓的水珠,挾著呼嘯的破風之聲在巷內四處橫行,風起處,正由天而降的雨絲似乎也被這一腳之威嚇的倒流,在巷內胡亂擊打著。

巷中響起了密集的辟辟啪啪的聲音,就像機關鎗一樣。

聲音停時,巷內的雙側牆壁上全是坑坑窪窪的小洞,洞內可以看到新鮮的磚頭渣子!

一腳震起的雨水便能將磚牆打成麻子臉,好可怕的力量!

巷內所有的流氓只來得及悶哼數聲,便身上血花四濺,帶著無數細細的血洞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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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已經昏厥過去的一男一女放置在巷外一個避雨處,兩位衣著破爛的老農民便背著編織袋迎著雨離開。此時雨漸漸大了,一片水霧中的省城高樓像是奇形怪狀的怪物,似乎想要吞噬生活在這裡的所有人。

……

……

「師哥,又要買鞋咯。」

巷內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個渾身血洞的死人。

巷外一胖一瘦兩位老農民走進了省城的層層雨霧中。
第三部 圍城第二十七章商人

漫天雨水裡,救護車的聲音,警車淒厲的警笛聲交織一片,竹林巷外一大片地方已經被警察控制住了,不時有擔架從巷子裡抬出一具屍首,擔架上白色的單子全被染成了紅色,看著淒慘無比。
在一旁的警車上,滿臉無助惘然地一對青年男女正在接受著警方的盤問,但卻根本說不出什麼所以然。

這是省城開年後發生的最大的一起惡性殺人案件,守在外圍的各報記者有默契地沒有拍照,而是等著警察局等會兒的說明,這件事情太大,隨意報道是要負政治責任的。潘局長也從公安局趕了過來,滿臉鐵青地看著自己的手下們做著筆錄,查著痕跡。

一場大雨,根本無跡可尋。

法醫的初步鑒定報告出來了,一共十四位被害人,被害人是因為身體被擊破許多小洞,尋致流血過多而死亡,但奇怪的是,這些小洞不像是霰彈槍的小鋼珠打破的,因為上面沒有灼燒的痕跡,具體是如何造成的傷痕,在沒有進行進一步的屍檢之前,無法給出結論。

潘局長濃濃的雙眉漸漸凝糾成一團亂麻,回到車上拿起通話器。

「給我接六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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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巷的對面是一家咖啡廳,透過外面雨水浸漫的櫥窗,可以看見裡面有兩個人正在神情凝重的交談。

「死的是些什麼人?」

「一些小流氓在巷子裡做壞事,然後……」

「這兩位師叔下手真是狠。」

「狠嗎?如果那兩位先前走了,或許出手的就是我。」易天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真苦。

周逸文冷漠地看著他:「死了十四個人,這宗命案總要有個交待。」

易天行搖搖頭:「我只答應幫你看著這兩個人,沒答應你出手。」

「那我們的協議不作數了?」

易天行想了想,歎了口氣:「希望這兩位可愛的農民伯伯不是專程來找我的。」

陳三星和梁四牛進了省城,便感應到了易天行往天上探去的神識,而易天行自然也感應到了對方的存在,於是這些天裡一直跟著他們,看著這兩位久居山中的老農民在這繁華古怪的省城裡遇見的事情,不知為何,心中總有異樣的感受,有種莫名的好感。

但想到現在雙方是在敵對的陣營裡,不由一陣煩悶。

「林伯已經到了,晚上省裡要開接待酒會,你來不來?」周逸文平靜問道。

「來。」易天行微微一笑,心想:「如果有陰謀,那就更要來了。」

咖啡廳的門被人推開,一個穿著警服的人走了進來,外面雨大,淺綠的警服被水浸成了墨色。

「這是誰做的?」潘局長坐在他們兩個人中間,毫不客氣地問道。

「問他吧。」易天行把這個難解的問題扔給了周逸文。

潘局長轉身盯著周逸文的雙眼,雖然是個凡人,但眼中的凌厲氣勢仍然讓周大主任一陣心慌,他沉忖半晌後道:「是兩個極厲害的修行人,潘局長你放心,最多三天之內,我會把他們交到你手上,不論生死。」

潘局長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望向易天行:「被殺的人是不是你手下?」

易天行咪著眼看了他一會兒:「難道你覺得這天下的王八蛋都在跟著我混?」

「剛才問那對青年男女的筆錄已經出來了。」潘局長從衣服裡掏出一疊紙扔到易天行面前的桌上,「光天化日,在巷子裡搶劫強姦,這就是你們流氓做的好事,真他娘的該死!」

局長很憤怒,任誰在自己的管轄範圍內發生了十四個人被殺的惡性案件,誰的脾氣都好不起來。

易天行搖搖頭,吐了一口濁氣:「別指望我為別人做的壞事買單。」

「你現在是省城龍頭,我不找你我找誰?」潘局長說龍頭二字時唇角帶了一絲輕蔑和怒意,眼神凌厲。

「我會查。」易天行冷冷地回望他。

三個人說完話,便在咖啡廳裡分了手,周逸文走之前說了一句話。

「晚上酒會在白天鵝賓館。」

易天行端起那杯苦澀冰冷的咖啡,沒有反應,只是聽著咖啡廳裡壓低了聲音在放的音樂,縱使壓低了聲音,這歌仍然顯得那麼蒼勁且無奈。

「是與非過眼似煙吹

笑淚滲進了老井裡

上路對唱過客鄉里

春與秋撒滿了希冀

夏與冬看透了生死

世代輩輩永遠緊記

一天加一天

每分耕種汗與血

粒粒皆辛酸

永不改變

人定勝天

……」

這是BEYOND唱的農民,黃家駒的遺作。

「有點兒意思。」易天行笑咪咪想著那兩位老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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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水湖畔也在下雨。

小書店今天沒有開門,裡面坐著很多人,已經沒有足夠多的板凳,有的人就坐在了紮成一堆的新書上面。

易天行在辦公桌後蹺著二郎腿,看著面前這些人。

「老邢啊,放你們出來的時候,是怎麼和你們四個說的?」

省城黑道的四位大佬面面相覷:「你說要我們多做好事。」

「今兒竹林巷那邊的事情,相信大家都知道了吧?到底是誰做的?查出來了沒有?」易天行很惱火,一方面是很痛恨那些人的行為,另一方面是因為這些人惹得兩位清靜天派到省城的高手動了殺機,殺機一起再難平伏,誰知道將來自己會吃多少虧。

「是小四的手下。」禿頭的老林恭恭謹謹答道。

「小四是誰?」易天行皺了眉頭。

在他身後的袁野插話道:「就是以前跟著城東彪子的那個人。」

「不是進了監獄了嗎?」

「是啊,所以手下那些小弟就散了,也沒人管了,而原來城東和幾家交界那塊……」袁野看了一眼老邢那四個人:「現在沒人敢管,所以那些小子才敢胡來。」

原來是這樣。易天行有些頭疼的想到,這治安的敗壞和自己還真是有些關係。

人生於世,看來真不能無為而治。

「定個簡單點兒的規矩吧。」他的手放在木桌上輕輕敲著,發著咚咚的響聲,「強姦殺人這種事情,最好別讓我知道……」

敲木桌的手指一停,咚咚的響聲也停了下來,正在聽著的眾人一驚。

「如果我知道了,保證他死的會比今天這十四個更慘。」

易天行微笑著看著面前這些掌控著省城黑道的人。

「至於原來城東的那些小孩子,你們幾個該收的就收了,如果有瞎來的,都給我打斷腿趕出省城去。就說這話是我說的。」

「明白了。」屋裡的人額頭上開始出汗,知道從今天開始,省城江湖便要開展自查自糾的工作。

眾人走後,易天行躲在椅子上苦笑了起來。

「記得那次在小池塘邊說的話嗎?」

「少爺指的哪句?」肖勁松看了袁野一眼。

「如果黑社會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嘛?」易天行摸摸自己的額頭,「今天才明白,有些事情確實想的簡單了。」

「剛才和那幾個人說的,鵬飛工貿下面的人也要做到。」

他面無表情地說著。

「是。」

「我讓你們查的那兩個人,私底下查,不要讓太多人知道,查到在哪裡後,第一時間通知我。」

「是。」

「你們走吧。」

「大少爺來了,他好像找你有急事。」

「嗯?他住在哪兒?」

「住在市駐省辦的招待所裡,這是地址,他說不方便過來。」

待眾人走後,他進了臥室,臥室裡面有三個人,一個和尚正在忙著端茶遞水送鍋魁,另兩個看模樣就是餓壞了的老頭兒正坐在床邊上大嚼,腳下是一個被雨水打濕了的編織袋,袋上的積水正沿著花花綠綠的紋路流到袋角,打濕了下面的水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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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走到二人面前,笑咪咪道:「吃的還行吧?」

「還成。」梁四牛憨憨地應道,鍋魁的油在他厚厚的嘴唇上泛著光,「第一次坐出租車,很快。」

陳三星還是斯文卻快速地吃完了手中的吃食,感激地從葉相僧手中接過溫茶,喝了一口,抿了抿:「娃兒你叫什麼名字?」

易天行苦笑著撓撓鼻尖:「不說也瞞不過,我就是易天行。」

陳三星微微一笑,眼角的皺紋堆積成兩朵老菊:「我們是來殺你的,你還把我們接到你家來?」

「省城所有人都在找你們,而我不想讓你們被他們找到。」

「一飯之恩不能忘,可我們還是要殺你。」

憨憨的梁四牛這時候才知道面前這看著溫厚的少年人,就是自己和師哥下山要殺的對象之一,不由張大了嘴,露出裡面的吃食,看著滑稽無比;葉相僧卻忙著往茶杯裡倒水,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

「為什麼要殺我。」易天行直視著這二個老頭子的雙眼,毫不退縮。

陳三星癟了癟嘴,半晌後才囁嚅道:「因為你是壞人。」

「我壞在哪裡?」和兩位可愛老農民進行辯論賽,易天行忽然覺得成竹在胸。

「剛才在外面的都是些什麼人?」

「嗯,都是些江湖人。」

「不對,都是些身有血光的惡人。」

「好,縱使他們是惡人。」易天行直視著陳三星溫和的雙眼,「為什麼要殺我?」

陳三星忽然沉默下來,微微抬頭看向右上方的牆壁,半晌後:「如果看娃兒你剛才的說話,似乎可以說明你是好人,但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在演戲給我看?從我們師兄弟進這省城開始,你便一直跟在我們身後,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只是想等著那另一個妖人來了後,我們一起除了比較簡單些。」說完這話,他有些古怪地看著葉相僧一眼,喃喃自語著什麼,卻沒有人能夠聽清。

易天行撓撓頭:「跟著兩位呆了兩天,小子也受了兩天教育。」他說的是真心話,轉而微微一笑:「清靜天請二位長老下山,本應該是隱秘之事,為什麼現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誰知道了?」

「浩然天。」

「噢,那是同道中人,知道便知道了,我也不會去請他們幫忙。」陳三星茫然道。

易天行冷笑道:「老前輩,你可知道浩然天也在請我殺你們,不然我怎麼知道你們來了。」

陳三星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不應該啊,大家同道中人……」

易天行在心底歎了一口氣,心想這二位真是一顆童稚之心,在這黑暗污濁的省城裡真是難行寸步。

小屋內一陣沉默。

「娃兒,我很難相信。」

「明白,所以我想請二位給我點兒時間查一下這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們咧次下山還有次事情。」

易天行微笑道:「明白,還是那句話,請二位給我一點時間查一下,包括你們要做的那件事情。」

「我不信!」一直憨憨拙拙在床邊坐著的梁四牛忽然吼道:「清靜天的道兄也都是得道高人,如果不是天性良善,怎能入道?像我們師兄弟在山裡種田幾十年,他們怎會唬我胖牛,死吧,賊小子!」

話音一落,他抬起粗壯的右腿,便要往地上跺去!

膝蓋一抬,嘶的一聲粗布褲子被裡面的肌肉崩裂了道口子!

……

……

易天行在心裡歎了口氣,他白天已經親眼見過這隻腳在雨巷中殺的可怖景象,卻緩緩向椅後躺去,沒有任何反應。

葉相僧雙手合什,雙目微閉,淡淡佛息繚繞身邊。

……

……

那只沾著泥水的赤足,那只一跺腳便秒殺十四人的神足,破空踏下!

空氣似乎都受不了這一腳之威,微微震動起來,在那隻腳面四周變著形。

「迸」的一聲悶響。

小屋內空氣蕩漾,一道大風從床邊刮起,一股氣勢壓迫人心,屋內四周的物什被這空氣一震,都被壓的粉碎,木桌、帶著油墨氣的新書、沒吃完的鍋魁、新買的床單、桌上的鏡子……全部被壓成了碎片,像雨點一樣擊打在牆上,叮叮作響,好不動聽!

雖然駭人,卻遠沒有白日裡的殺傷力——因為這隻腳沒有跺下去!

這隻腳被一隻手輕輕鬆鬆托住了!

下一刻,陳三星咳了兩聲,把自己的手從梁四牛那只滿是泥水的腳下挪開,把手掌在編織袋上胡亂擦了兩下,站起身來。

梁四牛滿臉茫然,也跟著師哥站了起來。

「娃兒,我不能相信你。」他看著一臉平靜的易天行,「雖然你剛才沒出手。」

「明白。」易天行恭恭敬敬說道。

「你學的歸元寺的方便門?」陳三星看著他,「麻煩給斌苦大師帶聲好,就說我兄弟來省城了。」說完這句話打開編織袋,從袋裡取出一塊臘肉遞了過去。

「難得下山,沒帶啥子好東西,這塊臘肉你幫我帶給斌苦,我和他道門有別,就不去見他了。」

易天行很是吃驚,沒想到這兩位老農民一樣的可怕修士,居然認識斌苦和尚,再看著自己接過的臘肉,卻又是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和尚怎麼吃肉?」

「噢,也對。」陳三星摸摸自己花白的頭髮,有些尷尬,「那娃兒你吃了吧。」

說完這句話便帶著自己的師弟往屋外走去。

「兩位前輩不如這幾天就留在這裡,要知道外面有很多人在找你們。」

「找到我們了又怎麼樣?」陳三星沒有回頭,瘦削的肩膀卻帶著股天下一肩挑的悍猛味道。

易天行在白天便憑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兩位老人家回了書店,本就沒指望能夠說服有些迂腐的二人化敵為友,能夠不見面就對殺,已是極好的結果,不由訥訥笑道:「難道下次碰面我們就要開始打架?」

「娃兒,你有兩天時間搞清白咧件事情的顛顛兜兜。」陳三星說道:「我不在這裡和你動手,不是信你的話,只是這裡是居民區,我們一動手,那些凡人會遭殃,還有就是二十幾年前我們曾經錯殺過好人,所以現在出手很小心,不願再犯前頭的錯,你明白沒有?」

「明白。」易天行低身一禮。

兩位老農民出門之時,忽然齊齊回頭對二人施了一禮。

易天行和葉相僧均是無由一驚。

「謝謝小朋友你讓我們吃了頓飽飯,我們不可能在你這裡住下去,不然將來如果真的要動手殺你,又欠你太多飯錢,我們會下不了手。」陳三星對易天行認真說著,「這次下山沒想到價錢漲的太厲害,我們要留著回家的車票錢,先前吃的餅子茶水錢,只有以後再給你了。」

下一句話是面向葉相僧說的,聽的人卻有些恍惚不知何解。

「二十七年前,我們師兄弟殺過你一次,你沒有殺我們一次,這二十七年裡,我們一直過的不自在,如今知道你還在世,心裡頭很安逸,謝謝你。」

來自臥牛山的兩位農民對著葉相僧滿臉誠懇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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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老人家走了,不知道又會去省城哪個小巷裡面啃饅頭喝涼水。

易天行想著這二位的行事風範,不由悠悠歎道:「行事有古風,這才真是高人模樣。」

「別人要殺你,你請回來好吃好喝,師兄也頗有古人遺韻。」葉相僧微笑合什。

易天行一窒,有些害羞:「師兄啊,那兩位最後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他殺了你,你沒有殺他……」

葉相僧皺眉道:「我也不清楚,不過自從他們兩人踏入這間小屋起,我便感覺有些異樣的感覺。」

易天行微垂眼瞼,心中隱約猜到兩位臥牛山高手說的是什麼事情,卻不說破,轉而道:「既然他們認識斌苦大師,改天問他就是。」

葉相僧一顆不動心,也不在這些事情上多作思想,微笑問道:「師兄對後幾天的事情似乎成竹在胸。」

易天行往後一躺,卻哎喲一聲,摔到了地上,這才發現椅背已經被自己震裂了,這還是剛才梁四牛一腳穿地時,自己的緊張心緒所致。

他從地上爬了起來:「扯蛋,我屁都不知道,只不過越不知道的時候,越要表現的自己啥都知道,整個莫測高深,讓潛在暗處的對頭有些拿不準主意。」

「誰是對頭?」

「清靜天、六處……」易天行眼神平靜,「既然要我和這兩位大打出手,上面這兩家都有可能,我總感覺周大主任沒那麼簡單。」

「估計沒有人能想到,你居然會提前一步和這兩位老人家碰面。」

易天行微微一笑,眼瞳裡微弱金光一閃即隱:「陰謀這種東西,利用的便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不暢和誤會,我不會給對手這種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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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市駐省辦事處的招待所找到古大,才知道這傢伙也是因為林伯的事情來省城。

古大還是穿著那身黑色西裝,面上滿是政客的微笑:「晚上有個酒會,你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去?」

「林伯的那個酒會?」易天行笑著問道。

「你怎麼知道?」古大有些詫異。

易天行沒好氣道:「你上次來省城不是說過?」

「那你怎麼知道是今兒這事情。」

易天行從懷裡掏出周逸文給的請柬,無奈道:「俺現在也是忙於交際的苦命淫兒。」

古大哈哈一笑道:「早聽說你在省城混的很開,沒想到這種公務上的酒會,你也能有請柬,看樣子我不用浪費一張了。」

「這酒會很多人想去嗎?」

「是啊,林伯出了名的樂善好施,大好人一個,省裡下面這些縣市誰不想來撈些便宜。」

易天行微微皺眉:「高人一個接一個啊。」

「你說什麼?」古大沒有聽清楚。

「沒啥。」易天行笑著說:「我們去吃飯了再去,聽說這種酒會都吃不飽。」

「酒會是用天聊天打屁的。」

「看樣子最近你經常參加聊天打屁。」

「嗯,現在變正主任了。」古大緊了緊脖子上的領帶,微笑道。

「市台辦正主任,也是閒職。」易天行取笑道。

……

……

天色已晚,囂張了一整天的大雨也漸漸停了,白天鵝賓館亮起了奪目的燈光,三樓舉辦酒會的大廳更是金碧輝煌,有了古大作掩護,易天行便不用擔心自己的行蹤處處被六處的人監控著,很安心地舉著一杯酒,學著身周的上層人士們淺嘗輒止。

侍者們在眾人間來回遊走,中國內陸在九十年代中舉行這種酒會還是沒有多少經驗,端著高腳杯子四處聊天的人們臉上還有幾分拘謹。

古大看見省裡的一位官員,便給易天行打了個招呼,自去寒暄。易天行也不在意,他今天來的目的,便想瞧瞧那位台灣來的林伯,以及林伯身邊那位莫殺——那個和自己一樣是臥牛山農民高人目標的莫殺。

輕曼的音樂停了下來,有人開始講話。

「今天,我們歡迎台灣的林棲衡先生回到祖國觀光,林先生熱心公益,關注民生教育問題,是海峽兩岸聞名的著名慈善家,證嚴法師的諸多義舉,便全虧林氏集團之助,林氏集團在內地也捐助頗多……」

主持人不鹹不淡地說著話,然後才請林棲衡上台致詞。

那位姓林的富翁一上台,易天行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在他的心間繚繞,揮之不去,就像是兩塊分開了數千年的玉石,在經歷了黃沙滄海之後,忽然在一間小攤上重逢一般。

他忽然覺得這種感覺很微妙,不由抬頭去注視那位林伯。

台上是一位六七十歲的老人,老人頭髮銀白,精神很好,戴著一個銀絲框的眼鏡,穿著身極合體的西服,言談舉止間淡淡的儒雅之氣掩之不住。

沒有看見那位傳說中會五門秘法火門的莫殺。

只有一位老者在娓娓說著,聲音極輕,極細柔。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不改……」
第三部 圍城第二十八章莫殺火妖

那位林姓商人講完話後,遁例便是一位領導發言。易天行躲在會場陰暗處冷冷看著,才發現今天上台的領導居然是上次在歸元寺點頭柱香的那位——看來政府對於這位回來投資的台灣商人很重視。
酒喝多了肚子脹,話說多了嘴巴干,易天行不喝酒不說話,便有些無聊,正無聊的時候,便看見周逸文笑咪咪地走了過來,身邊跟著個小姑娘。

易天行微微咪眼,覺著這小姑娘有些眼熟,馬上想起來這是那次夜探六處時曾經瞄過一眼的六處職員,只不過小姑娘的馬尾辮今天解了,盤了上去,再加上一身合體的晚禮服,看著是另一番風味。

「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得力助手,小琪。」

易天行微笑著伸出手去,小姑娘的手挺軟的。

「這位是易天行,目前算是……嗯……」周逸文望向易天行。

「書店老闆。」易天行溫和應道。

「你那套去蒙別人。」周逸文像孩子一樣笑了,對小琪說道:「這位可是如今省城有名的人物,我們六處想聘他作客卿,他還要拿味兒。」

易天行懶怠和他言語周旋,說道:「知道你喜歡參加舞會酒會,但你今天來肯定沒這麼簡單。」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玩?」周逸文一臉苦瓜相。

易天行暗笑,心想這是偷聽來的,自然不能講給你聽。

「林伯商務代表團一行就住在這樓上,房號給你。」周逸文遞了個小紙片給他,認真說道:「從這時候起,這一行人的安全就交給你了,我們六處正式脫手。」

易天行接過紙片,在手指間捏了兩下,抬頭望著他,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點兒東西來,但看了半天一無所獲,發現這位大主任仍然像個小孩子一樣天真地笑著,開口應道:「成,你們就撤吧,這事情我來。」又想到一件事情:「你得給我個文件證明什麼,不然萬一被鐵面無私的潘局長當小偷抓了,我到哪兒喊冤?」

周逸文微微皺眉,想了會兒終於從衣服裡摸了個小本子遞了過去:「這是六處的工作證,你拿好了,等事情完了還我。」頓了頓又道:「當然,如果你以後願意來六處兼個差什麼的,我馬上喊人給你辦正式的。」

易天行笑了笑,沒有回他。

周逸文忽然說道:「我去有些事情,你們兩個人先在這裡看著會兒。」接著轉頭對小琪說:「等酒會完了,你再帶處裡的同志們回去。」

說完這句話,他便滿面笑容從場中的婦人身間擠了出去。

「這種時候還不忘記揩油,真是異類。」易天行歎道。

旁邊的小琪姑娘臉一紅,心想自己這位主任確實有些不像話。

「我去打個電話。」易天行湊到她身邊微笑著說。小琪這才發現說了半天話的他遠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成熟,看面相竟還是個孩子,不由心頭無由一慌,趕緊應道:「那你去吧,我先在這兒守著,你呆會兒來接班。」

看著先後離去的二人,面相可愛的小琪姑娘若有所思,微微皺眉。

……

……

易天行下樓在前台給袁野打了個電話,過了會兒袁野便帶著幾輛車趕了過來。

看見小車的肖勁松,他皺了皺眉頭:「你回去。」

「知道了。」小肖明白他的意思,公司裡需要有人等著,二話不說乾脆地回了車上。

袁野走上來,看著這飯店進出的政商名流,微微皺眉:「少爺,兄弟們身上都帶著傢伙,在這兒說話不方便。」

「不怕。」易天行把剛從周逸文那裡詐來的證件塞到他手裡:「記住,你今天晚上不是咱省城的黑道頭子,是有身份的高級保安人員。」

袁野小心地把證件收好。

易天行看了看圍在自己身邊的十幾個漢子,忍不住笑了起來:「身上都帶著傢伙?原來鵬飛工貿確實挺強的。」

袁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怎麼可能有這麼多槍,政府管的挺緊的,來的又急,又不方便拿銃,一時就只湊到七把傢伙。」

易天行倒吸一口涼氣:「太陽,原來書上寫的黑幫都他媽是假的。」接著沒好氣道:「那沒拿槍的就拿的大刀?」

「不是。」袁野很誠實的回答:「是小刀。」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二十九路軍瀟灑的年代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易天行好笑地搖搖頭,「沒槍的兄弟都跟著小肖回去。」

袁野分辯道:「刀有時候挺管用的。」

易天行一臉苦笑想著:「對付修士,子彈還可以用用,這刀……還是免了吧。」

帶刀的人跟著小肖坐麵包車走了,他對留下來的人吩咐道:「呆會兒用這證件,在二十三樓開間房,要鄰著B4房,今天晚上你們就留下來負責保護那間房裡的客人,明天早上代表團大概會出門,我會一路跟著,聽清楚沒有?」

這些漢子斷想不到當了半輩子流氓,今天居然要改職當警察,半天沒緩過勁來,稀稀落落地聲音夾雜響了起來。

「清…楚了。」

小易很不滿意大家的精神狀態亞,學著軍訓時的教官腔吼道:「我聽不見,再說一遍,大家清楚了沒有?」

眾人精神一振,大聲吼道:「清楚了!」

這一聲吼,引得白天鵝賓館進出的貴人們紛紛投來注視的目光,保安們也發現了這裡的奇怪,因為今天的酒會專門調來的警察們也注意到了這些凶神惡煞的漢子,發現不是什麼善類,便走了過來。

看見自己的手下下意識地想退縮,易天行不由好笑:「你們今天也是警察,還是秘密警察,怕啥?」

輕輕鬆鬆用六處的證件打發走了警察哥哥,他又低聲對袁野吩咐道:「今天晚上可能面對些很奇怪的人,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出手,如果一定要出手……」他話語裡帶了一絲狠勁兒:「直接開槍,往死裡打。」

「只是有兩個人你如果見著了,馬上趴下,不准動手。這兩個是兩個農民,一個胖一個瘦,身上有一個編織袋不離身,很好認的。當然,如果是六處的人要進,不要攔他們,但一定記得登記,呆會兒你去這賓館的商場買個寶麗萊,誰要進B4房,都必須登記拍照留下簽名……」他抬頭望向白天鵝賓館燈火通明的二十三層大廈,摸了摸鼻尖,心想:「想陷害我嗎?呀呀個呸,你到底是哪邊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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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白天鵝賓館約五里遠,是一座立交橋,橋下原有的停車場在去年的市容整治中被拆了,規劃成了草地,誰知道市規劃局的大人們引進錯了草種,那草貴而不惠,一入春便如韭菜般的瘋長,偏生個頭兒都還挺茁壯,看著就像白菜一樣。

省城有個笑話,說「省城一大怪,立交橋下種白菜」,便是這事。

如白菜般蓬勃生長著的草地裡,陳三星和梁四牛二位老人家正背靠背打盹,已經夜了,昨天還下了雨,正是春雨催人眠的時分。

這時候雨早停了,外面卻走過來了一個全身穿著雨衣的人,雨衣是那種老式的皮革外緣,看著有些陰森。

穿雨衣的人走到陳三星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二位師叔,晚輩來晚了。」

陳三星呵呵一笑:「娃兒,來坐吧。」

穿雨衣的一笑,笑聲挺甜:「就不坐了,這是地址。」伸手遞了個紙片過去,昏暗的燈光打了下來,打在紙片上將將看見兩個黑體字:「B4」

遞完紙條後,穿雨衣的神秘人便告退而去。

看著那件黑雨衣消失在夜色之中,梁四牛湊了過來,右腳還是沒有套上鞋子,黑糊糊的光腳丫子把「大白菜」踩倒了幾根。

「師哥,我們晚上去?」

「等。」

「等啥?」

「我給過他兩天時間,便要守信。」

一會兒後,易天行走了過來,他手裡提了個籃子。

「坐。」陳三星看著他誠摯道。

易天行沒有像先前那個穿雨衣的人一樣怕髒,他呵呵一笑,便在滿是污水的「白菜地」裡坐了下來,反手從竹籃子裡取出三碗熱氣騰騰的麵條,三個人一人分了一碗。

「吃。」易天行說的也很誠摯,很簡約。

麵碗很海,麵條很粗,熱湯很辣,三個人呼嚕呼嚕吃的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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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鵝賓館的酒會還在開,易天行從旋轉樓梯慢慢往上走,看見袁野正滿面肅穆地站在廳口前,眉頭一皺,以為出了什麼事情,趕緊上前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袁野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說上廁所嗎?怎麼去了這麼久?」

「沒什麼,你擺這酷的表情做什麼?」易天行沒好氣道。

袁野咧嘴一笑道:「難得能在這麼光明正大的場合別槍站著,感覺有些怪異。」

兩人說笑兩句,他告訴易天行,鵬飛工貿的一干手下已經提前到二十三樓去看房間,佈置護衛了,易天行叮囑了幾句小心後,便抬步往廳裡走去。

酒會已經過半,這時候已經開始跳舞,雖然不知道這種程式安排究竟合不合規矩,但昏暗的燈光,曼妙的音樂,足以讓這個有些緊張的夜晚顯得輕鬆一些。

周大主任的助手小琪姑娘還在大廳的落地窗旁等著,看著他來了,有些緊張的表情終於放鬆了下來:「幹嘛去了?」

「人有三急。」易天行隨口回道。

「你褲子怎麼回事兒?」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周逸文看了一眼他的身後,眉頭極細微地皺了一下。

「這酒會裡的酒太淡了,我去外面吃了碗麵,喝了兩口燒酒。」易天行抿抿唇,似乎還在回味酒精的辣度,「結果被老闆娘不小心推到了地上。」

周逸文天真的笑容又堆了起來:「別是瞧你長的俊吧。」

易天行不知為何忽然很厭惡這個有張童子面的傢伙,微微一笑沒有接話。

酒會進行到了尾聲,他看著那位林姓商人在人們的陪伴下開始往外走了,也就跟了上去。

……

……

二十三層的白天鵝賓館,在夜色下就像一隻真的天鵝般美麗,只是此時夜色如墨,不知怎的讓人想起了天鵝湖裡那只妖異的黑天鵝。

易天行站在走廊上,雙眼微微咪著看著走廊的盡頭。

整個二十三層都被台灣方面來的商務代表團包下了,只留下了B5這間房,現在袁野和那七位帶著手槍的漢子,便在裡面。

他這時候很頭痛,先前與陳三星的對話並沒有達到他想要的全部目標,雖然也有了些答案。

兩位農民伯伯在他的麵條攻勢下對他的好感日增,但對白天鵝賓館二十三樓B4里面傳來的陣陣妖氣,卻是不肯放鬆。

妖氣?他輕輕抽動鼻子,吸了一下賓館裡微微的氣息,有些意思地發現,走廊盡頭的房間裡確實有些異常,那感覺就像自己在武當山金殿裡散發出來的味道相似。

輕輕踩在走廊上的地毯上,他用手撐著自己的下頜,看著眼前這道被包裝的很名貴的黑色木門,看著門上鍍金牌子上的B4二字,陷入沉思。

進還是不進?

思忖良久,他右腳踏前一步,右手握拳輕輕放在門匙口上。

烏龍了,賓館這站不是用鑰匙的,是用磁卡的。

小金戒指再能變形,也不可能變成一張有芯片的磁卡,門自然是打不開。

他苦笑兩聲,心想:「還是要暴力咩?」

右手尾指輕輕一彈,套在指上的金戒指嗤的一聲變成張極薄的金片,金光一閃,防盜的門閂像紙一樣地被輕鬆切開,黑色木門無聲向裡開去,門內沒有開大燈,只有一盞昏黃的燈光在床邊微微泛著溫暖,燈旁有一位滿身儒雅氣的老者正微笑看著滿臉愕然的易天行。

他似乎在等他,已經等了很久了。

易天行微微一笑,並沒有身為竊賊被逮現行後的不安尷尬,他往前走了兩步,極有禮貌地反身將門關上。

「林先生還沒睡?」他擺出準備和對方嘮家常的陣勢。

話一出口,原本安靜寧和的屋內卻是氣氛一變,一股不知從何處升起的強烈殺氣繚繞屋間。

易天行冷冷看著坐在沙發上的林棲衡,發現這股氣勢並不能沖淡這位老者身上的儒雅之氣。

一道破風聲響起,嗤嗤淒厲!

易天行微一皺眉,一隻手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疾速伸至後腦處,擋處了宛如黑夜中來的幽冥一拳!

砰的一聲悶響,這有些小巧的拳頭,竟有如此大的力量。

偷襲的那人根本想不到面前這少年竟然反應如此神速,拳頭便被少年攥在了掌中!

那個拳頭沒有慌亂,忽地五指一張,嗤嗤作響在易天行的掌中劃出深深地幾條淺灰色印子。

易天行悶哼一聲,感覺掌面居然有些劃破的跡象。

偷襲的拳頭脫困而出,極陰險地指尖一挑,深深向易天行反手腕間兩條筋絡裡刺去。

如果是一般的人碰見這種奇詭招數,只怕整隻手就廢了,好陰險的出手!

……

……

但易天行不是普通人,他有金剛不壞身,也只是感覺腕間微微一麻,一聲暴喝,右臂暴長,抓出身後偷襲者手腕,用力向前一摔!

以他的神力,這一摔可以將一輛汽車摔碎——但這時候卻摔了個空!

身後的偷襲者,竟在一瞬間變得沒有了重量,如同空氣般隨著他的一振臂向前飄了過來。

運足全身氣力,卻使到了空處,易天行胸口一悶。

趁著他一悶,那位偷襲者的身體也恰好到了他的身前半空中。

……

……

那人。

出指,細長卻閃著鋒芒的手指戳向易天行柔軟雙眼!

橫掌,秀氣卻挾著殺意的掌面砍向易天行脆弱咽喉!

立肘,如同鐵錘般強勁的肘尖砸在易天行胸膛之上!

撩腿,無聲無息如鬼魅般的一腿重重踢在易天行小腹下!

易天行閉眼!垂首!挺胸!……夾腿!

……

……

啪啪啪啪,偷襲者在電光火石的瞬間出了四招,易天行不躲不避硬生生抗了四下,四次肉體致命接觸的聲音極有韻律在房間裡緩緩響起。

四聲音落,易天行胸上的衣衫緩緩飄落,大腿內側的褲子也被一腳蹭破。

下一刻,易天行伸掌一抓,卻又抓了個空,那個偷襲者輕輕一飄,離他兩米之外,冷冰冰的看著他。

那是一雙充滿了倔強、不服的雙眼。

易天行冷冷盯著這雙眼,看著面前這位短髮緊衣的偷襲者,看著偷襲者胸口微微起伏的曲線,看著偷襲者臉上如畫般清晰的五官,感受著對方身上淡淡繚繞的殺氣妖意,他一字一句說道:

「沒想到莫殺是個女人。」

莫殺,是台灣富商林棲衡身邊最得力最神秘的殺手,當年曾在台灣埔裡花海中一人擊斃了上三天台灣一脈數十位高手,出了名的冷漠殘忍,在傳聞中一直是以妖異男人的形象出現,沒想到竟然是個女人。

她望著易天行,冷冰冰道:「毫無還手之力,你連女人也不如。」

易天行眉頭一挑,語意間帶了一絲鄙夷之意:「是嗎?我相信你的手已經骨折了。」

莫殺捏了捏自己的右手腕,面上閃過一絲痛楚之意,沒有說話。

「身為女人,應該有些淑女模樣。」易天行冷冷地說道:「最後那一招用多了,你將來會嫁不出去的。」

莫殺臉上的表情很精彩,本來挺漂亮的一個女孩子,眉毛卻如秀劍般向上輕揚著,再配上她的一頭短髮和清爽打扮,真像極了一個男學生,卻被易天行的這句話氣的眉如蠶抖,看著憤怒之極。

易天行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來這時候還在山中閉關的秦梓兒,一歎心想:「為什麼現在的女孩子都喜歡女扮男裝?」

這一聲歎息,卻讓性情古怪的莫殺以為他在嘲笑自己。

她面色凝重起來,兩道宛如利劍般像要破天而去的劍眉一振,手上如幻似真地捏了幾個法訣,易天行頓時感到場中的氣息又為之一變。

變得乾燥,枯熱,焦慮。

易天行眉頭微皺,看著場中的變化。

……

……

下一刻,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莫殺的掌中吐出了兩朵火蓮,泛著淡淡朱紅之色,一看就不是凡間能有,乃是能融萬物的天火。

這天火是真厲害,一般的修士碰見也沒什麼辦法,除非用法寶硬抗,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秦梓兒那樣強到變態,敢空手對天火。

莫殺能在台灣搏下無數凶名,能夠名動兩岸,靠的便是五行法門中的控火之術。

但易天行不怕這玩意。

真的不怕……

他看著面前的火妖莫殺,又歎了口氣:「你名字取的好,莫殺火妖,我就不殺你了。」

在魯班門前問斧子,在關老爺門前耍大刀,在夫子門前賣論語,在太白墓上題詩篇,在小易面前玩火……

人生五大不自量力也。

坐禪三味經輕輕一運,少年體內的真火命逆向微微轉動,他平攤手掌向前,以掌心對著莫殺蓄勢待發的天火。

莫殺一閉雙眼,紅潤雙唇輕張,叱喝一聲口決:「皆令得度,如我身發。」

這是《修行道地經》,也是坐禪三味經中常用的法門。

易天行微微皺眉,感覺對方似乎與自己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聯,再想到在會場上看見林伯時的感覺,心頭一陣恍惚。

天火如劍,森嚴刺向他的面門!

他正在沉思,沒料到這火妖下手竟是無聲無息,如此歹毒。

一皺眉,一抬掌,便擋著了。

一道並不宏廣卻格外妖艷的天火在他二人的掌間嗤嗤作響如亂髮般急刺,被掌力所激,天火苗四溢!

易天行真火命輪再轉,掌心憑空生出一道幽暗境界,所有的天火全被他的「倒行逆施」給吸進掌中!

「我真懷疑你是我的徒子徒孫。」他靜靜看著面色驚詫的莫殺,感受著剛吸進來的天火熟悉的味道。

莫殺沉默著,忽然腳尖一踩地,整個人如同火鳥般在這二十三樓的房間裡飄浮了起來,滿頭短髮忽然間變作了火紅之色,還在剎那間變長了,帶著妖異的紅光,披散在肩頭。

半空中的景象看著格外詭秘,一個滿頭艷紅長髮的女子滿臉戾氣地往易天行撲了過來。

飛至半途,一道道若有若無的隱隱火苗從莫殺的衣服下滲了出來,瞬間大放光明,顏色也漸趨白熾。

熊熊燃燒著的火焰挾著致命的高溫向易天行席捲而來!

感受著撲面而來的高溫,易天行右手伸至半空,微微畫了個圓弧。

……

……

火焰臨身,少年在火焰中微微笑著出拳。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燃了起來,眼前全是金紅之色,卻沒有半點緊張。他不慌不忙地外圓中方一拳頭伸了過去,「啪」的一聲輕響。

如果比起殺人技,練過拳法的易天行可能沒有她快,但他不怕打。如果比起放火技,這火妖和天生火元的易天行比起來……嗯,這麼比有些不公平。

總之莫殺命苦,就算她對上秦梓兒可能都沒這麼狼狽,但對上功法一模一樣的易天行,便是有些吃虧。

所以小易在天火包融中一出拳,在半空如火靈般舞著的火妖便僵僵摔了下來。

莫殺砰地一聲摔在了地上,鼻子被打出血來,抬臉無比凶狠地望著易天行,縱是美人,也神情可怖。

火苗因這一摔四濺,整個房間呼地一聲燃了起來。

易天行平伸手掌,像領導向遊行群眾示意般向房內的四處角落掃了一圈,全數火焰都被吸入了掌中,一絲火星都沒有留下。

此時火妖莫殺再投過來的目光,終於開始有了一絲驚歎和佩服。

「你究竟是誰?」

「我是你們此行的保鏢。」易天行極紳士地向倒在地上的女殺手行了一禮。

一直安坐於沙發上的林棲衡,縱使屋內火苗亂竄時也沒有動的他終於站了起來,走到易天行身前,滿臉溫和笑容說道:「您說錯了,我們才是您這一生的保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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