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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第二部 省城 第六十七章 傳經者
    易天行越听越不對勁,微微皺眉想著,你這老和尚這套來唬自己似乎還是差了些味道,淡淡開口道︰“這又如何?我爹媽死的早,我自然不知道自己是從哪兒來的。若說這也成了佐證,那你們這些大和尚還不得天天在各地的孤兒院里面扒這所謂的傳經者?再說朱雀,哪是我兒子庇護我,都是俺護著他。”他聲音越來越是散漫無狀︰“即便這小紅鳥是上天派來看著我,再怎麼講,朱雀也是道家聖物,和你們這些大和尚哪能扯上什麼關系?難不成明天武當山再來兩個牛鼻子老道,我又得進道門從僮子開始玩起?”

    他嗤著笑了一聲,唇角略帶了絲揶揄。

    “大和尚,我也給你說白了,我看你似乎對這傳經者的東西也不是很了解。”他看著斌苦大師靜若古井的雙瞳,慢慢說道。

    斌苦大師有些尷尬地微微一笑,旋即應道︰“居士果然聰慧……這傳經者自宋元以降,便沒有再臨人間,故佛門之中,只是有這說法,其中具體事由,也不是我們這些後世彌陀能夠了悟。只是居士不覺得自己的身世與佛門內的傳經者前輩,有太多的相似嗎?”

    易天行好奇道︰“天下無父無母的孤兒多了去了,我和這些高僧大德有什麼相似的?”他忽又想到一件事情,嘿嘿壞笑著說道︰“大和尚你休得哄我。就說那位打龜茲來的鳩摩羅什,他可是有父有母的,他父親當年從天竺逃到龜茲娶了龜茲的公主,這才生了鳩摩羅什,怎麼可能是無父無母?”

    斌苦微微一笑應道︰“信與不信,全在居士一念之間。”

    “好,既便我信你,我是這什麼勞什子的傳經者。那又如何?莫非我便要皈依佛門,剃發披袈,做個小沙彌?”易天行撓撓後腦問道。

    斌苦大師有些好氣地一合什道︰“且尊重些。這只是無上佛法所示,至于後路如何,又如何是我一塵世和尚所能判定?”

    “那豈不是等于我們兩個說了一大堆的廢話?”

    “易居士,我想請你今後常駐寺內,一方面可以修行佛法,再看上天又會有何等樣的安排。二來,你既然與吉祥天門內發生沖突,若出了歸元寺,只怕會有諸般不便。”

    易天行靜靜地看著斌苦和尚的雙眼,硬是沒有看出一絲威脅的意味來,仍是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樣,不由在心底冷笑了兩聲。

    “那我要在歸元寺里呆多久?”他抱膝而坐,手指下意識地輕輕擊打著自己的膝蓋。雖然不明白傳經者是什麼,也不明白斌苦主持為何一口咬定自己就是那個傳經者,但他總覺得這件事情似乎不像字面上看著那麼光鮮,隱隱有什麼危險之處。

    “吉祥天只怕對于此事不會善罷甘休,待我請北方禪院幾位師兄來與他們講講理,易居士再出寺也不妨。”

    易天行又問道︰“傳經者這種名頭難道可以你說我是,我就是嗎?”

    “自然不是。”斌苦大師呵呵一笑道︰“三藏法師西行十數年,歷劫無數。居士若是我佛門中興的傳經者,自然會有冥冥佛旨引導你的修行。”

    “那我需要做什麼?”易天行很不喜歡這種一頭霧水的感覺,加上從他清楚對方其實也是半頭霧水後,更是莫名其妙。

    斌苦大師雙手合什,滿面佛光輕拂︰“居士當為降魔金剛,護法佑佛,行于世間傳我宗大德。”

    易天行听見這話,漸漸地咪起了雙眼,瞳子里不易察覺地閃過一絲寒光,心里想著,原來……原來所謂傳經者就是打手啊……

    “老和尚你做事不厚道。”易天行伸出食指在斌苦大師眼前輕輕搖著,“以前覺著你怎麼也是宅心仁厚有道高僧,怎麼今天看著你的臉,總覺得嘴也漸漸尖了,眼也漸漸狹了,透出絲狐狸的味道來。”

    易天行當然不肯就這麼戴上什麼傳經者的帽子,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宗教之間的爭斗比世界上任何一種利益沖突更加恐怖,雖然不大理解一向講究清淡無為,融了老莊之道的禪宗怎麼也動了爭斗的妄念,但一想到佛教在當今世界上的漸漸衰敗,便知道如果自己成了禪宗的打手,以後的日子也不見得怎麼好過。若是在中國之地倒還好說,萬一將來像小說上寫的那樣,自己被派到羅馬那個小城國里面去做些見不得光的事情,自己可不見得有命能回來。

    他原來不信神佛,自然也不會以為世界上的宗教有什麼玄妙的力量可言。

    但如今這幾個月過去,實實在在地知道,原來世界上真的有超出人力的存在,不免對于這些宗教有了隱隱的忌憚之意。

    斌苦大師看了看他的臉色,嘆了口氣道︰“施主自己考慮一下。”不知為何,他把對易天行的稱呼又從居士改成了施主,頓了頓,老和尚又道︰“你殺了吉祥天門下的宗思……”

    易天行橫插一句︰“我可沒殺,你別冤我。”
第二部 省城 第六十八章 自己是妖怪?
    斌苦大師微微一笑續道︰“不論你殺或沒殺,吉祥天認定是你殺的,如今門內高手盡出,便在寺外等著你出去。”

    易天行狠狠罵道︰“老和尚,吉祥天好像是想要你歸元寺的袈裟,才會和我起沖突吧?難道你想從這件事情里撇清?”

    斌苦大師難得露出無賴神情道︰“天袈裟已經種在聖朱雀的額上了,居士若是肯歸還本寺,那本寺把宗思之死擔下來又何妨?”

    易天行想到那些天高燒不退的可怕境況,哪里敢接這個話,在心里暗自罵了幾句。旋又想到自己的火鳥兒子已經吞了吉祥天從昆侖山搞到的地精之火,應該馬上可以變身為超級無敵噴火大王吧?就算吉祥天要對付自己又怕什麼?他想到此處,不由輕輕撫弄著自己左手的食指,唇角綻出一絲笑意。

    斌苦大師見他神態,暗自好奇他為什麼如此自信,道︰“雖然易施主先天金剛之體,如今方便門法門盡得,控火之術當世無雙,只是上三天傳承已逾一甲子,門內奇人異士眾多,即便你神通無敵,也禁不住對方一涌而上,更何況……”老和尚有些發白的眉毛輕輕抖了一下︰“如今省城內,吉祥天的小公子一直在入世修行,所以實力最為強橫的浩然天退出省城,據傳聞里,那位小公子天縱其才,施主不見得是其對手,即便施主抗過了他,又如何應付接踵而來的浩然天?還有上三天中最為神秘的清靜天?萬一你惹得上三天的門主親自出手……唉。”

    天行暗自咒罵著面前這個老和尚,心想高人到底是高人,不停的威脅自己卻還是顯得如此悲天憫人,那感覺就像是特雷莎修女向你討要高利貸一樣,縱使不爽,卻還覺得對方真是的滿心愛你。略想了想後,他說道︰“我相信吉祥天里不都是宗思這樣的瘋子,只要能和對方說說,我不相信沒有談判解決的可能。”

    斌苦大師微笑著打斷他的話︰“竹叔是吉祥天里的老臣子,你見過吧?”

    “見過。”易天行皺皺眉,他知道這位竹叔就是自己從歸元寺修法出門後遇見的那一個瞎叟,“有什麼問題?”

    斌苦大師輕輕嘆了口氣︰“上三天這麼些年一直守在內地,也沒做什麼大事,只有一件事情抓的比較緊,那就是四處抓些小妖怪。”他看著易天行愈發迷糊的臉,微微笑道︰“竹叔在吉祥天內是很有地位的人,他認定你是一個火妖,你說,老鼠能和貓談條件嗎?”

    “我不是妖怪。”易一行很平靜地回答道。

    “你是不是不重要,關鍵是在別人的眼里你是不是。”斌苦大師更平靜地回答道。

    易天行咪起雙眼,安靜半晌後緩緩說道︰“如果我入了歸元寺,難道我就不再是妖怪?”

    “阿彌陀佛,眾生平等,我佛大開方便之門。”

    “佛寺萬千,總不能你說我是勞什子傳經者,這天下的和尚都听你的吧?”易天行皺眉道。

    斌苦大師微笑道︰“若施主考慮清楚後,老衲自會延請北南兩方幾座大寺高德前來共參盛會,扶風法門,杭州靈隱,梅嶺草舍應該都會來人。”

    易天行這才發現自己問了一個笨問題。若按斌苦以前說的,上三天這個古怪的修行門派是從三四十年代開始興起,而且以道家修士為主,那麼佛宗自然與他們不大對路,眼見可以把自己拖進佛道二家之爭,有沒有傳經者的名頭,或者說,對方願不願意給自己一個傳經者的名頭,問題並不太大,想來這些安穩了幾十年的和尚也不會在意多出一個打手出來。

    “容我考慮一下。”

    斌苦大師一合什便要往禪房外退出去。

    易天行忽然在他身後喊了一聲︰“那老和尚,傳經者能吃肉嗎?”

    “居士難道不能將世間萬物當作平等的眾生對待嗎?”

    易天行拱拱肩無所謂道:“我熱愛動物,但更熱愛煮熟的.”

    斌苦大師啞然無語。

    “當這什麼傳經者能不能娶老婆?”易天行又問。

    听見這話,斌苦大師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默然半晌後才訥訥應道︰“我說不得,施主做得。”

    易天行雙手扶在窗欞上看著遠遠吊在寺院上空的那輪明月,他目力極好,隱隱能看見寺外的夜色之中似乎有什麼人正潛伏在樹丫之中,只是這些人似乎都是修行者,不知用了什麼法子隱了自己的身形,若不是易天行身體變態,眼力變態,能看清楚滿地月光的輕輕扭曲,還真無法看出他們的行藏。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知道這肯定是吉祥天的門下弟子。

    宗思究竟死了沒有?他並不清楚,但看吉祥天的作態,只怕那個想殺自己的年青人在著了自己的天火一刀後,確實沒有回門內覆命。易天行並不知道宗思來殺自己是自作主張,所以一盤算,也以為這人是真的死了。

    從縣城里算起,他也只殺過兩個人,那兩個人是薛三兒派來殺自己的,他們傷了蕾蕾,易天行當時憤怒之下,也就沒有留手,一顆石頭便廢了這兩個人。但事實上,易天行不是一個好殺之人,縱使對付薛三兒,也只是請古老太爺廢了他的一條腿。

    于是乎,當真的知道宗思死在自己的手下時,他心底也不禁一陣惶然。

    竹叔認定他是個會玩火的妖怪,于是他自然成了中土修士的敵人。雖然易天行先前還可以滿面平靜地否認,但其實這妖怪二字是實實在在地打到他的心底深處,觸及了他一直最為害怕的事情。

    他畢竟生長在人間,可以接受自己有異能接受自己是超人是蜘蛛俠是什麼什麼……但還是不大容易接受自己是妖怪。
第二部 省城 第六十九章 特殊地位
    想到此節,他不由對著窗外的夜樹月光幽幽嘆了口氣。

    小朱雀他早就放走了,吩咐那個吃飽了地精火的小家伙跑的遠遠的,千萬別離自己太近,不然被吉祥天的人看見了,又是一個大麻煩。

    想到吉祥天,便想到死在自己手上的宗思,便想到那個一直未謀一面卻一直听說極為厲害的小公子,接著……便想到那個眉顏如畫,清麗逼人的秦梓姑娘。

    秦梓確實厲害。但易天行心里明白,在漁塘修行這幾日後,自己體內真氣愈加充盈,此時若再斗上一場,自己斷不會再用上裸男逼人的無賴招數,說不定……還可以近身廝纏,一想到那女子身上的清幽香味和曼妙曲線,易天行心頭一蕩,月光照拂下的平常臉龐不由自主地色色笑了。

    好在鄒蕾蕾同學對于易天行而言,有觀音菩薩一樣的清心效果。少年郎一個激零醒過神來,暗自掐了自己兩把,神思又飄回了小縣城,想到鄒蕾蕾印在自己額頭上的那個吻,回思著那甜甜軟軟微濕的感覺,心情一片甜美,甜美之後,旋又升起無限煩惱。

    吉祥天要找自己興師問罪,歸元寺里的和尚借此要脅自己當什麼破爛“傳經者”

    什麼是傳經者?

    斌苦和尚語焉不詳,但易天行這些天看了佛門傳說中的傳經者所著下的佛法妙旨西行游行,也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這傳經者,要歷世間劫,要宏無上法,真不是一個好當的差使啊。何況古時候東方自成一派,頂多和道人妖怪起些沖突,哪像如今科學昌明,再要唬弄人信佛,又不知要難上多少。

    但一想到傳經者在佛門里的特殊地位,易天行又有些心動,且不說可以借助佛門的力量與吉祥天談判,免了自己的當前之虞,想來以後的生活有了幾百萬大和尚當靠山,日子也會甜如蜜,自己所想像中和鄒蕾蕾的幸福生活似乎也是可以預期的事情。只是……

    只是……為什麼自己心中對這個身份竟隱隱有如此多的害怕呢?

    這個身份就像是一頂大帽子,眼看著要套在自己頭上了,卻顯得比泰山加阿里山還要重些,壓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和古家老狐狸當日給自己戴的黑道帽子比起來,更有些承載不起。

    “莫名其妙!”他低聲咒罵著,想著這幾個月里踫見的事情。

    現在擺在易天行面前的,似乎只有兩條路︰一條是依了斌苦大師所請,安安穩穩地停在歸元寺中,等著全國各地的和尚們來認自己的傳經者身份,二是瀟瀟灑灑地出寺門而去,和吉祥天好好斗上一場,一脫羈絆心自在,爽快倒是爽快了,卻不見得有什麼好下場。

    諸般煩憂涌上心頭,叫他不知如何是好。傳經者?唐三藏,鳩摩羅什……這些在青史書卷上何其赫赫的大名,怎麼可能和自己這個小縣城里拾破爛的家伙扯上關聯。想到此處,易天行輕輕癟了癟唇角,略帶了絲自嘲,“上三天這幾十年里一直在修行門中好生興旺,看來佛宗的和尚們有些安靜不下來了。”

    他推開禪房的木門輕輕走了出去,慢步踱至歸元寺後園的那片靜湖邊,看著那日與斌苦和尚斗法時的湖心小亭,他心中一動,便借著滿天月光坐了下去,盤了一個散蓮花,體內真元緩緩流淌,便這般毫無防備的修行起來。

    身邊的樹林里、禪房檐下,院後高樹,不知有多少人正悄悄看著自己……

    易天行並不擔心,因為他正看著後山那個小茅屋,那個被伏魔金剛圈牢牢守護著的小茅屋,那個小茅屋里住著一個神通徹天地的老祖宗。

    他忽然想到斌苦和尚說的話,眼楮漸漸咪了起來,心思一觸即通,很想和後園那個奇怪的老祖宗說上兩句話。
第二部 省城 第七十章 緣至福通
    佛說︰緣至福通。

    但易天行不相信世界上有有所求便有所應的好事,所以當那個聲音在他的腦海里響起時,他不由喜難自禁地微微笑了一下。

    “小子你在煩什麼?”

    “老祖宗最近過的怎麼樣?”不知為何,對著歸元寺合寺僧眾敬畏無比的老祖宗,易天行卻感覺有種說不出來的親近感,他輕輕開口,似乎對著面前的空氣說著話。

    “過了幾百年,早習慣了。”老祖宗的聲音很低,卻像是一個鐘不停地在易天行的腦子里嗡嗡響著。

    易天行皺了皺眉,體內心經緩運,保住靈台清明,頓了頓問道︰“斌苦之所以認定我是什麼傳經者,是您給了暗示吧?”先前在禪房里談話,易天行發現斌苦大師本人,對這佛門傳說中的傳經者也沒有多少了解,而且所謂自己是傳經者的證據實在是模糊的有些過分,而那位佛門主持一心認定自己是傳經者,肯定是有什麼人或事情給了他足夠的信心。

    而在這個歸元寺內,能讓斌苦大師篤信不疑的,也只有在後園呆了幾百年的老祖宗。

    “也不全是,你本來就是這一代的傳經者,只不過很多年前我就告訴過他你的到來。”老祖宗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很聰明,和尚很笨,所以我說什麼他就信什麼。”

    “我不信我是傳經者,我是好色者倒還差不多。”易天行苦笑著搖了搖頭。

    “老祖宗為什麼一直對小子照拂有加?您是佛門高人,小子我到現在還弄不清楚自己是妖怪還是什麼。”

    “神仙?妖怪?”老祖宗的聲音忽然嗄嗄笑了起來,笑聲中卻不自禁帶了一絲抹之不去的悲涼之意。

    易天行聞著這笑聲,心頭不知為何竟也隨之酸楚起來,似乎感覺到自己對面這個大神通之人有什麼樣的悲苦過往。

    他心頭忽然一動,皺眉看著小茅屋,想到了一個以前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他從古老太爺口中得知歸元寺住著一位高人後,便一直以為這位高人是在此處潛修,後來結識了斌苦大師,雖然這個老和尚也不見得有多宅心仁厚,但看得出來也不是什麼居心險惡之人,所以……一直認為這位老祖宗是和佛門史上諸多高僧一般在修閉口禪枯木禪之類的功法,但如今細細想來,再看這威力巨大的金剛伏魔圈,心頭卻想到另外一個可能。

    “你是被人關在這里?”易天行這句話不敢出口,只是在心中想著,期盼老祖宗能听得見。

    好象對方听見了,腦海里的聲音消失了很久。

    “是啊,五百多年了。”老祖宗的聲音有些尖利,又有些發抖。

    易天行哪料到自己一語中的,不由腦中一炸,駭然無比。他是見識過老祖宗的手段的,一句話便能將古老太爺從凡人變成世間高手,硬生生將歸元寺鎮寺之寶天袈裟化作了朱雀鳥額上的一撮銀羽……這樣的大神通之人,竟然也會被人關住,而且……五百年了!

    易天行仍然是在湖邊打著散蓮花座,腿卻有些控制不住地抖了起來,能關住這位老祖宗的人,又是什麼樣的存在?是神還是佛?

    那這位老祖宗又是誰?

    “不要想我是誰。”老祖宗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小子,你很怕別人認為你是妖怪嗎?若真如此,那你就真是妖怪中的敗類了。”

    易天行緩緩從震驚之中醒過神來,心思一動,顫聲道︰“老祖宗,憑歸元寺這些和尚是關不住你的。”

    “廢話,俺大鬧天下的時候,這些和尚還沒生。”老祖宗听見他這樣說,似乎很生氣,“這天底下能關住我的,又能有幾個人?”

    易天行穩定一下心神,摸摸自己鼻子︰“老祖宗,您……也是妖怪?”他在腦子里問的十分小心翼翼。

    老祖宗嘿嘿一笑,道︰“不錯,俺便是上天下地,有史以來最強的妖怪,有沒有一點意外和害怕?”

    易天行笑了笑,開口譏道︰“我若不答應斌苦和尚的,明天一出寺門,也就會便成吉祥天說的妖怪了,有什麼好怕的?頂多你是大妖怪老妖怪,我是個小妖,還是年青多金之妖。”

    “為什麼不答應?傳經者在佛宗隱門里的地位很高。”自稱是史上最強妖怪的老祖宗似乎有些困惑,“記得我們那時候到處吃飯都是可以不要錢的。”

    易天行抓住他語中漏洞,眼中寒芒一射,問道︰“老祖宗,你,你也是傳經者?”

    老祖宗的聲音忽然安靜下來,不知過了多久,他輕聲說道︰“不錯。想當年俺們一路玩著,跟著師傅到處吃白食看風光,日子過的也算不錯。”
第二部 省城 第七十一章 神仙的跟班
    又過了一陣,老祖宗的聲音又在易天行腦子里響了起來。

    “你為什麼不答應那個苦臉小和尚?這小和尚我看著他長大,為人雖然木訥了些,但也不算什麼混帳東西。”

    易天行苦臉笑道︰“先前是心中隱隱有些畏懼,卻不知因何而懼,如今看見您這樣的大人物也被關在這里面,才算明白了。當打手這種事情,確實不是很好,哪怕是當佛宗的打手又能如何?用完了只怕也就會被棄如敝履。”

    “聰明,只是又太笨。”老祖宗嘿嘿尖聲笑道︰“你當你的,要打架的時候你不打不就結了。”

    “耍賴啊?尸位素餐感覺總不太對。”易天行汗顏,萬沒料到這位前任傳經者,不知名大妖,歸元寺老祖宗,竟是比自己還要憊懶無賴。

    “傳經者是做什麼的?”

    “弘揚佛法……”剛說了四個字,易天行就說不下去了,這樣冠冕堂皇的說辭說服不了自己,不由卻想到了基督教的十字軍,那是不是也算一種傳經者?只不過好像顯得比較暴力和王八蛋一些。

    “你明白就好。傳經者嘛,就是湊幾個人,把佛祖的意思給下面的凡人說一說,然後勸他們,你們要信佛啊……”老祖宗笑的陰森森的。

    易天行體內火元充盈,听著這語音中夾雜的無限恨意,卻仍是止不住有些寒栗不安。

    老祖宗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就像當今的宣傳部?哦呵呵。”老祖宗極囂張地笑了起來。

    “您也知道宣傳這兩個字?”易天行也不由笑了起來。

    “廢話,關了五百年,若沒有點兒東西看,怎麼打發時間?”老祖宗罵道︰“我可不是老骨董,報紙電視這些東西我還是知道的。”

    易天行好奇道︰“您出不來,怎麼接觸這些東西?”

    “自然有小和尚給我送進來。”

    “這個金剛伏魔圈為什麼我進不去?”

    “小和尚進得,大和尚和大妖怪都進不得?”

    易天行听不明白,老祖宗也沒有詳加解釋。

    “您真是妖怪嗎?那我……真的也是妖怪嗎?不然你為什麼要我當傳經者?”易天行的眼楮咪成了一條縫,心里有些緊張。

    “什麼是妖?”老祖宗反問道。

    易天行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以前有個小和尚給我拿了幾本書,其中有一出斷橋,呀呀真好看,一條小白蛇兒修練成了大美人兒,你說她是妖嗎?”

    易天行一听便知道這位老祖宗說的是白素貞,略斟酌了會兒道︰“我喜歡這個女子還有她的丫環,但她們確實是妖啊。”

    “那敖廣那廝呢?為什麼龍王可以上登仙班?”

    易天行今夜受的刺激實在太大,萬沒想到這位老祖宗竟直呼東海龍王之名,似乎還頗為熟識的模樣,難道這滿天神佛真的存在于某一處嗎?

    “真有神仙啊。”易天行處于一種震駭之後的迷糊狀態中,額上的冷汗漸漸冒了出來,卻強抑著緊張,緩緩應道︰“龍飛于天,蛇行于地,自然不同。”

    “扯蛋。”老祖宗似乎呸了一口;“老敖那家伙當年剛生的時候不一樣在東海底下的泥巴里尋些蝦米來吃,比蛇只怕還要慘上幾分。”

    易天行這時已經相信被關在小茅屋里的這位老祖宗一定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物,態度也漸漸變的恭敬起來。

    “孔雀明王听過吧?”

    “听過。”易天行意識到自己是在听一個大妖怪講神仙們的故事,不禁駭的有些神思恍惚,不知如何應對。

    “那就是個大妖怪。觀自在菩薩身邊有個黑熊知道吧?那也是妖怪,佛祖身邊那幾個天王知道吧?也是妖怪。佛祖知道吧?娘的,他也是個妖怪。”老祖宗的語聲愈來愈急,好像頗為激動。

    易天行已經顧不得理會這些話有沒有道理,只是這些提到的名字已經讓他嚇得半死了。

    “所以說啊,世上哪里有妖怪呢?大妖怪就是神仙,小妖怪就是妖怪,小妖怪變成大妖怪也就成了神仙……嗯,或者說,小妖怪你如果投靠了大妖怪,那你也就成了神仙,至少也是神仙的跟班了。”

    易天行沉默良久,抬起頭來,眼光寧和一片,微微一笑道︰“原來當妖怪也不是丟臉的事情啊,那你為什麼還要幫斌苦和尚勸我當傳經者?”

    “當傳經者好,妖怪來當傳經者更好。”老祖宗嘿嘿笑著,似乎在做一件什麼快意的事情,“妖怪嘛,如果投靠了佛祖,那可就成了俺們中土最大的妖怪,自動升級成神仙,怕什麼呢?”

    易天行听出老祖宗話里的譏屑之意,忍不住反唇相譏道︰“你還不一樣投靠了,可惜現在還被人關著。”

    “嘿嘿。”老祖宗笑道︰“那是因為俺不肯當神仙的跟班,你有俺這個膽子嗎?小朱雀兒。”

    易天行沒有听清楚老祖宗喚自己小朱雀兒,不然肯定又會生起莫大疑問。他此時還在消化今天晚上的震驚,但倔強如他實在是不肯輕易接過傳經者這頂帽子。

    “我不想干。”

    “這是你的命。”老祖宗的聲音有些寒冷逼人。

    易天行好生惱火︰“我的命只能我自己掌控,哪能你們說是什麼便是什麼?”

    “是嗎?可你能選擇你的出生嗎?能選擇你遇見些什麼人嗎?能真正選擇將來的事情嗎?”

    老祖宗嘿嘿笑著,這笑落在易天行耳里卻比哭還難听一些。他已經震驚的有些麻木了——自己天生便與世俗人不一樣,後來遇見了古老太爺,又因為古老太爺所托來到了省城歸元寺,遇見了上三天還有茅舍里這個神秘莫測的老祖宗——一切事情,發生的都是這樣水到渠成,難道……自己古怪的身世,真的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嗎?
第二部 省城 第七十二章 二體一心
    易天行唇里有些發苦,他嘴唇輕輕抖動著︰“老祖宗,不知為何我總覺著你不會害我,你告訴我,我不想當這個可能嗎?”

    “當,為什麼不當?苦臉小和尚自己也弄不明白傳經者是什麼,也不會讓你做什麼事情,只是佛宗千年的隱門傳承里已經說清楚了你的到來,趁當世的和尚和上邊交流不方便,趕緊當著,吃白飯的事情為什麼不做?”

    易天行隱隱明白老祖宗說的上邊是什麼地方,不由有些害怕,囁嚅說道︰“這吃白飯不做事,將來會不會被上邊收拾?”

    “唉,你還小,等你明白的時候自然就明白了。”老祖宗忽然嘆到︰“你在上邊有親戚,沒什麼大事的。”

    “靠,神仙也玩裙帶……”易天行覺得莫名搞笑,忽然面部表情一僵道︰“我在上邊有親戚?”

    “去去,你現在什麼也不明白,虧我還和你廢了半天口水,等著吧,該你明白的時候,你自然就明白了。”老祖宗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我什麼時候能明白?”易天行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的身世真的好象蠻神妙似的,不免有些緊張。

    “十年?二十年?”老祖宗隨口應著。

    易天行張大了嘴,道︰“我該怎麼明白?”

    “你不是學了佛陀那老家伙的東西嗎?怎麼還會問這麼愚蠢的問題?”老祖宗似乎覺得和這樣境界低的人談話很廢心力,罵道︰“你既然要當傳經者,那自然會四處行走,尋到你的那幾個幫手,再隨便玩幾年也就明白了。”

    易天行不敢和他斗嘴,苦著臉問道︰“可是當這個傳經者好象蠻麻煩,什麼靈隱寺梅嶺都要過來人。”

    “呸,現在是別人求你,你就是大爺,你不想理這些,誰能逼著你理?”

    “無恥啊……”易天行幽然嘆道。

    老祖宗亦是一嘆道︰“俺也是和俺師父學的啊。”

    “您師父是誰?為什麼我沒有師父?”

    “我師父?其實……他是個好人,只是有些濫好人了。”老祖宗似乎頗為感慨,悠悠道︰“至于你的師父?我當你師父夠資格嗎?”

    易天行絕頂聰明之人,再加上心底里本身對這位老祖宗就有種說不出來的親近感,一听這話,略一思琢便從地上一彈而起,朝著小茅屋的方向便跪了下去,踫踫踫踫磕了四個響頭,他身子堅逾精鋼,硬生生把湖邊的石板砸了一個深坑,額頭觸地,砸的石屑四濺。

    “演的倒挺是那麼回事。”老祖宗見這小子奸滑,反而似乎頗為快意,“只是為什麼多磕了一個頭。”

    易天行既然認了這大人物當師父,自然心底的畏懼之意便談了,涎著臉說道︰“那三個頭是代古老太爺磕的,謝過師父您老人家當年的救命之恩。徒兒和師傅二體一心,心意既到,磕一個也就是了。”

    “姓古的是什麼人?”老祖宗似乎在思忖,“當年李姓皇帝手下好像有個姓古的將領,不過已經死了好些年了。”

    易天行一咋舌,知道神仙或是大妖怪的時間概念和正常人相差太大,便也不再詳細說,想了想道︰“師父,您老人家是不是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

    “暗行苦行碌十年,朱雀 飛直上三天?”

    易天行帶著期盼的眼神看著小茅屋的方向。這句話是古老太爺告訴他的,要知道這句話的後半句里嵌著朱雀和上三天兩個名詞,朱雀自然應的是自家那只小紅鳥兒子,這上三天似乎也是從老祖宗,不,現在應該喚作師父了,師父的嘴里說出來後才有了這樣一個修士宗派。既然師父能說出這麼玄妙的話,想來對這件事情比較清楚。

    “沒說過,什麼亂七八糟的。”老祖宗斷然否認。

    易天行失望之余,仍是一腦袋漿糊,“師父,接下來徒兒該怎麼做?”

    “現在這些小和尚都不明白傳經者是什麼,或者說,他們只知道按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到這兩年,應該是個傳經者降世了,但他們也不會明白你是來做什麼的,你就虛應故事,瞎玩唄,至于什麼上三天的小娃娃,你給我打,打輸了別來見我,俺老……最厭的就是打架不中的妖怪。”老祖宗憤憤道。

    易天行哭笑不得道︰“打不贏怎麼辦?”

    “你有沒有試過自殺?”老祖宗嘻嘻笑著問道。

    易天行一愣道︰“試過,沒死成。”

    “自己都殺不死自己,你還怕別人能殺了你?打不贏就認輸,緩過勁兒來再打。”

    易天行暗自想著,這新認的師父似乎也太渾了,苦臉道︰“真出事情來怎麼辦?吉祥天里的那些修士好象本領蠻高的。”他眉角一挑笑兮兮道︰“師父,若徒兒把事情玩大了,您可得救我啊。”

    有這樣一棵大樹好乘涼,易天行斷沒有跑到太陽下面蒸干桑拿的傻氣。

    “唉,俺能出去不早出去了。”老祖宗罵咧咧道︰“也不知道俺是不是閑的太久,怎麼會想到收你這樣一個沒用的徒弟。”

    “那我對敵之時,該報什麼名頭?俺們師門叫什麼?”易天行仍然存著靠師門嚇退吉祥天的無恥想法。

    “菩提門吧。”老祖宗似乎頗為傷感,“不過這門沒什麼名氣。”

    易天行心涼了半截,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訥訥問道︰“師父,您老人家是被誰關在這里的?那對頭若是來找麻煩怎麼辦?”

    老祖宗氣不打一處來,心想自己幾個師兄弟當年服侍師父是何等樣的殷勤,跑路搶人樣樣做得,哪像今天這小子全不顧師父冷暖,光顧著給自己討好處,冷哼一聲道︰“放心,你師父我真正的對頭五百年也不見得下界一次。”

    易天行正自安心,又听見他道︰“不過……那些什麼上三天的小娃娃倒是蠻麻煩,過了幾十年就會來和我玩一次,我可不是帶小孩子的,也不知道這些道門的神仙有什麼毛病,你出去後想辦法問清楚,他們到底想干嘛。”

    易天行雖然憊賴,骨子里卻是尊師重道,听得師父這樣說,滿面鎮重應下。

    “師父,徒兒還是很好奇,您這麼大的神通,是哪路神仙將你關在這里?”易天行其實心底暗自想著,自己既然拜了這師父,便得讓師父過的好些,听師父的話,好象已經被關在這里五百年了,自己必須得想辦法救他出去才是。
第二部 省城 第七十三章 神識交流
    老祖宗嘿嘿笑道,竟是完全明了他有什麼想法︰“你有這心就好,現在的你境界比一只螞蟻還不如,今天和你講這些已經是沒必要了。以後有空的時候來看看我就好。”

    “到底是誰。”不知為何,易天行對那個關了自家師父五百年的神仙有種說不出來的怒意,竟像是那神仙前生欠了自己無數賭債一般。

    老祖宗的聲音安靜良久,才復又緩緩響起︰“是一個大嬸。一個肥頭大耳,手長肚子圓的大嬸……”

    這一聲拖長的尾音好生怨毒。

    易天行這時正跪在湖邊的石板上,身旁湖水輕蕩,而這整個後園被一道淡淡的青色光圈籠罩著,光芒漸漸散開,竟似掩住了天上的月光,讓歸元寺里外的兩方人馬都看不清楚他正在做些什麼。

    他與自己新認的師父一直用神識交流著,此時感覺到小茅屋里的師父一種比天袈裟還要冰寒的神念洶涌而來。他知道這道神念不是想對自己不利,而是自己先前的話反復問著,觸著師父心底最痛最恨的記憶,旋即他又駭然,只是情緒的發泄,便有這麼強的氣勢……師父,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大妖怪吧。

    易天行腦中嗡的一聲響,感受著師父那方神識磅礡而來,氣壓天地,不由牙床輕輕抖了起來。便在這時自己的後頸處微微一涼,似乎有什麼東西正穿了進來,說來也奇怪,先前師父的無儔壓迫便在此時化作一道精神力量進入他的體內,似乎把他精神中的那一絲絲多慮的性情因子壓榨的一干二淨,讓他直覺精神清明,直欲向月噬叫一般。

    他盤腿閉目坐在湖邊,感受著自己精神層面發生的小小變化,暗自運著心經自察,沒有發現體內真元轉輪速度大小有任何的變化,但又很奇妙地察覺自己的精神層面似乎有所改變,卻不知這種改變是表現在什麼方面。

    就這般坐著,體悟著內心的細微變化,他默然不語。

    而不遠處的小茅舍里,易天行新認的師父嘆了口氣,原本像鐵尺一樣雙肩輕輕緩了下去,他體內那股與伏魔金剛圈的相抗的氣勢也低了下來,小茅舍里的空氣原本似乎被某種某名的力量撐成了一片圓弧,十分怪異,此時也平靜了下來。

    這位在歸元寺里被關了幾百年的老祖宗站起身,走到小茅舍的一間香翕前。小茅舍里清潔無比,除了角落里散亂堆著許多書還有報紙以後,別無它物,一般寺廟殿宇里常見的羅漢佛像,在這個地方是一尊也沒有。

    香翕上只有一個觀音像。

    觀音大士,手持淨瓶,瓶中楊枝甘露欲滴,菩薩寶像莊嚴,雙目似閉未閉,朦朧中予人一種安靜寧和之感,偏在觀音像的雙梳淡眉間俏生生點著一粒紅痣。

    這粒紅痣好生明艷。

    老祖宗穿著一襲僧衣,僧衣已經有些破爛了。他走到觀音像面前,輕輕一合什,嘴里輕聲罵道︰“菩薩,你好狠心,給俺送了這麼個沒用徒弟。”

    他腳下卻忽然有個圓滾滾的事物咕咕叫了起來。

    原來竟是易天行的那個紅鳥兒子,此時正脹著圓滾滾的肚子在老祖宗的腳底下打滾。

    老祖宗罵道︰“你和你那老爹一個出息,他膽小你貪吃!”

    小朱雀自從吃了宗思古銅燈里的昆侖地精火後,便一直圓滾滾的,似是患了厭食癥一般,笨拙之下更顯可愛。不知為何,小朱雀頗為害怕這位老祖宗,此時听著老祖宗吼自己,更是淒涼無比地輕聲咕咕叫了起來。

    老祖宗也不管他,罵道︰“裝可憐的本事倒和我那個笨蛋徒弟有得一比。”

    小朱雀听見這人說自己老爹,也是發起狠來……在地上拼命打著滾,表明自己的憤怒態度。

    老祖宗嘿嘿尖聲一笑道︰“難道不對嗎?俺那笨蛋徒弟,居然會被道家的幾個世俗弟子駭得不敢出門,俺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憋屈?”

    其實易天行也算是世上難得見的賊大膽了,甫進修行門,便直接對上了修行門中最厲害的上三天,只是……若和他新認的這位師父膽子比起來,確實比麻雀也大不了多少啊。

    “你說這小子膽子怎麼這麼小呢?按這種修行速度……”老祖宗幽幽道︰“等他出師,再來接我出去養老,這得多少年啊。”

    小朱雀听見這話,一骨碌翻起身來,兩只小腳丫往前踩,圓滾滾的肚子快要蹭到茅舍的地上了,它稚氣無比地踩到老祖宗破爛僧衣面前,咕咕叫幾聲,似乎在分辯什麼。

    茅舍內一片安靜。

    “他博覽群書?”老祖宗忽然沒好氣地罵了一句;“俺知道俺是文盲,所以膽子大,成了吧?”
第二部 省城 第七十四章 白日夢啊
    歸元寺的晨風輕輕拂在易天行的臉上,他從昨夜開始的沉思中漸漸醒來。

    宛若一夢,真的醒來。

    他微咪著眼看著不遠處,湖那頭的一間茅舍,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覺︰昨夜是南柯一夢,還是真的認了一個老祖宗呢?他左手食中二指輕觸,結了一個佛心手印,心經緩緩運著,將自己腦中神識嘗試著往茅舍那處探去。

    嗡的一聲輕響。

    茅舍外的那道淡青色伏魔金剛圈,便在易天行神識輕觸之時,以極快的速度顯了一下形,便又湮去,肉眼再難看清。

    而易天行識海中卻是遭了如錘般的重擊,胸口一陣煩悶,險些受傷。

    他嘆口氣,不敢再試,于是等著新認的師父說話。這一等卻不知道等了多久,而茅舍那邊一直安靜無比,昨夜還顯得有些聒噪的老祖宗新師父此時卻是安靜的像個啞巴一樣。

    易天行等了許久,終于死了心,知道師父不想理自己。

    但這樣一來,卻讓他產生了一個非常怪異的念頭。

    “難道昨天晚上自己真的只是做了個夢嗎?”自己獨自坐在湖畔,而茅舍里的那人出不來,他也進不去……既便認了個師父,豈不是和沒有師父一樣?

    易天行常在當代的科學家的一些著述中看到︰當我們觀測不到,並且對我們的所有行為全部不能造成影響的世界,那是我們不需要了解的世界,對于觀測者而言,這些世界也就是不存在的……

    那像茅舍里的這位呢?雖然知道他很強,隱隱也察覺他對自己沒有惡意,可如果一直接觸不到,那豈不是昨夜一切……真的如夢?

    易天行有些恍惚地站起身來。

    卻又感覺有什麼東西和昨夜之前變的不一樣了。

    這個變化在斌苦大師悄悄站在他身旁後,表現的更為充分,他重又回復到初至省城時的無羈無絆的心態,吉祥天的陰影,佛宗的重擔,在這一瞬間似乎都變得不再那麼重要。畢竟他親耳听見有人告訴自己︰這世界上真的是有神仙的……

    神仙?這位從縣城來的學生既然知道了世界有神仙,那對著這些凡人,哪怕是凡人中的修真者,又能害怕到哪里去?這就像是年青人在學校里讀書的時候總是怕記過怕老師,可一旦了解這個世界上有作奸犯科,有炒魷魚等等……遠比記過和老師更大條的事情,誰又會在乎自己在學校里的一些鬧騰?

    “該喚易兄弟施主還是居士?”

    易天行微微一笑應道︰“喚什麼都是一樣。”

    斌苦大師微微一笑道︰“居士果然是有緣人。”

    易天行忽然有了取笑這老和尚的念頭︰“傳經者是佛門千年以來的規矩?”

    “正是。”

    “這一切是佛緣吧?”

    “正是。”

    “那老和尚你何必操心我答不答應?佛有千萬法門,若真是我的福緣,我既便此時不答應你,終究日後也會皈依大道。”

    斌苦一愣道︰“居士有理。”

    “歸元寺的粥太清淡了,你和葉相天天吃的那種素面給我來兩碗,昨天在看守所里吃的不大好。”易天行說著負起雙手往禪房而去,丟下一臉錯愕的歸元寺主持斌苦大師。

    易天行在禪房里香噴噴地吃了兩大碗素面,再看著侍立在旁的葉相僧,忽然笑道︰“葉相師兄,昨夜玩的大手印光芒萬丈,什麼時候有空教我兩手?”

    葉相僧應該是被斌苦大師囑咐過,也不再和這位佛宗貴客進行口舌之爭,淡淡一笑道︰“這自然沒問題,易居士已通曉我寺方便法門,大手印不過外用之道罷了,呆會兒我抄錄幾個口訣給您。”

    易天行咋舌稱奇︰“葉相師兄如今才真是有了點高僧風範,比穿白袈裟的時候順眼多了。”

    葉相僧連禱佛號,面上毫無表情,心底卻是煩死了眼前這個年輕人,也不知師父為什麼對他如此另眼相看。

    斌苦大師在一旁微笑道︰“易居士這些日子便在寺中住著,午後,我便會喚知客僧去知會吉祥天中人一聲,再過上月余,北法門南靈隱梅嶺草舍的人來齊後,居士便可領護法牌了。”

    “听上去很復雜的樣子。”易天行撓頭苦笑道︰“先不說那些,這護法大概是一個什麼品秩?

    斌苦大師微笑應道︰“山門護法,只是對著方內人所言。”

    “就是傳經者換個說法?那這山門護法以後有什麼待遇?”易天行來了興趣。

    斌苦搖頭苦笑道︰“修法乃大道,外物不縈身,居士所言,老衲無從答起。”

    易天行嘿嘿笑道︰“就知道你老和尚拿護法牌子唬外人,估計佛宗也很多年沒這個說法了。這樣吧……”他抿了抿嘴唇,道︰“以後我再來你歸元寺化齋飯的時候,再不能用這素面對付我了。”

    斌苦雖然大有世俗智慧,但畢竟長居古剎,不擅長這些斗嘴之事,以為他說真話,不由納悶道︰“這素面味道莫非不好?”

    易天行一笑說道︰“味道倒不錯,這素豆油我也能吃習慣,但是一大湯碗銀絲面上,如果能撒上幾粒蔥花,豈不更美?”

    他只是隨口一說,不料斌苦大師卻面露為難之色。

    “又不是要吃狗肉。”易天行反而被他這神情弄得摸不著頭腦,訥悶問道︰“幾粒蔥花至于讓你這麼大個和尚廟如此為難?”

    一直安靜侍立于旁的葉相僧終于見不得這憊賴小子神情了,黑著臉粗聲粗氣應道︰“釋宗弟子不茹犖……”

    易天行愣了一愣才醒過神來,他讀的佛經多,卻把這檔子事情給忘了,不由一拍腦門歉意無比道︰“對不住對不住,忘了蔥蒜之類也是不能吃的。”

    易天行不是傻子,不是ED患者,也沒有殉道狂熱,所以他熱愛美女,喜歡AV,愛蕾蕾,像自己的紅鳥兒子一樣貪吃,無比喜愛自己生存著的這個花花世界——所以,要讓他當一輩子的大和尚,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蹺著二郎腿,躺在禪院中的竹椅上,嘬兩口溫茶,看兩眼青天白雲,看著似乎很是閑適,腦子卻比歸元寺外馬路上的汽車輪子轉的還要快些,畢竟省城大學醫院里,還躺著一個斷腿的小肖,而袁野只怕也正在著急,更不用提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給親愛的蕾蕾打電話了。

    “怎麼擺脫這種境況?”他微閉雙眼,感受著晨時日光的溫和柔軟,“我如果要過正常人的生活,那麼肯定不能和吉祥天動手,就算按師父的話說,以自己的變態體質就算打不贏,也沒有性命之虞,可老和對方糾纏,這普通人的生活也算是完蛋了。更何況……萬一被吉祥天的人禁錮住了怎麼辦?就像師父這個變態老妖怪一樣……”

    想到這節,他不由打了個寒噤,被關上五百年?干!這是絕對不允許出現的事情。就算自己能忍五百年,五百年之後蕾蕾老婆也早變成骷髏了,紅粉骷髏,或許絕代高僧眼里並無兩樣,但自己可沒那種慧眼。

    既然和吉祥天打是沒有出路的,那就只好談判,就像是省城黑道上談判。易天行微微咪起雙眼,回憶著自己看過的教父,想著馬里奧大人是怎麼安排美國的那些黑幫談判的,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所謂談判,也就是首先去除對方的大義名份,然後雙方拼小弟而已。

    如此看來,首先要讓吉祥天的人不能認為自己是妖怪,其次,要讓自己的背景夠硬,這樣才有談判的可能。

    而要達到這兩個目標,眼前便有一個最好的方法,那就是借助歸元寺的名頭,給自己套一件佛宗護法的衣裳,然後擺出全國百萬僧眾給自己冒充一下小弟,逼著吉祥天的主事人和自己談。

    當然,既然自己存著事後要甩了歸元寺的無恥念頭,那麼就不能讓這些和尚出太多力,不然自己也會覺得自己人品有問題。

    “又不能讓和尚幫我打,那該怎麼談呢?”易天行又習慣性地咪起了眼,便在此時,陽光拂上他的眼簾,透過睫毛幻作了別樣的彩暈,他的腦中不知從何處生出一段回憶起來,似乎是油然而升,他有些驚訝地發現自己知道了茅舍里的師父大人,當年便是和某位大嬸打賭輸了之後被關了五百年……打賭?

    他霍然轉頭,望向茅舍的方向,這白日里的茅舍反而較諸夜晚顯得更加清幽和模糊。
第二部 省城 第七十五章 黑衣人啊
    歸元寺今天大門緊閉,正是金秋游客如織時節,大門卻緊閉著,幾名知客僧在大門外合什迎客,卻不知道等著的是何方人物。

    易天行安靜地隨著斌苦大師走到大殿之上。

    羅漢像或猙獰或肅穆或活潑可愛,他隨手拾了塊蒲團,便依著大和尚的吩咐在殿後一處坐了下來。

    等著吉祥天的來人。

    “見過大師。”兩個人在知客僧的帶領下走進歸元寺豎匾大門。瞎子竹叔手中握的青竹杖點在寺中石板地上,篤篤作響,他向著站立迎客的斌苦大師一合什,行了一禮。

    而他身後那個卻沒有動作,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

    就這般安靜地站著,卻讓躲在幔後的易天行感到神思有些恍惚,有些忍不住探頭出去看了一眼。

    只見那人一身極合身的黑色中山裝,身形不高,黑發如絲被一頂極雅致的無檐帽攏著,渾身透出一分清洌感覺來,很怪異的清洌感覺,就像一塊黑色寒玉一般攝人。

    易天行微微皺眉,他一直有著賈寶玉的嫡傳怪癖,總認為世間須眉乃是濁物,為什麼面前這男子卻讓他感到心神如此清爽?

    斌苦大師也注意到那人。他微微一笑合什道︰“敢問這位高人?”

    竹叔翻了翻自己的瞎眼,唇角有些古怪地牽扯一下︰“好教主持得知,這是本門小公子,今日專程前來拜會歸元寺大德。”

    那個全身作黑色,面目看不清楚的小公子微微一頜首,身上清洌氣息漸漸散開,讓大殿上眾人均感心清氣爽。

    歸元寺的諸多僧眾卻面上露出了凝重之色,小公子?這便是傳聞中上三天內天資最為聰穎,實力最為難測的小公子?果然名不虛傳,此時只是如此簡單的一舉手一投足,卻讓殿內眾人受氣息牽引,心生感應。

    易天行本來皺著的眉頭,此時皺的更加厲害了。

    他一直把這位小公子當作自己的假想敵,所以看見這位全身作黑的家伙後,本來還在腹誹此人像塊黑炭頭,但不知為何,此時感應到對方氣息,卻有種熟悉的感覺,更是生不起什麼對敵之念。

    他有些好奇,于是不顧斌苦大師的眼色攔阻,笑眯眯地從幔後走了出來,一面走還一面笑兮兮地打著招呼。

    “老竹?好久不見了,那天早上吐了幾碗血?”

    “葉相,來貴客了,怎麼不搬幾個板凳來請客人坐?就算寺里沒板凳,也該弄幾張蒲團,讓大家坐在石板地上喝喝茶嘛。”

    “噫,這位便是吉祥天的小公子?久仰大名,嘖嘖,瞧這身行頭,那叫一個帥啊,Versace什麼時候也開始做中山裝了?”

    ……………………………………………………………………………………

    易天行嘖嘖稱贊著走入殿內,全不顧滿寺僧眾哭笑不得的眼光,逕直走到小公子面前,這才發現這位神秘的小公子竟比自己還要矮半個頭,加上這位黑衫黑發黑帽的小公子始終像個大閨女一樣低著頭,竟是看不清楚他的面目。

    斌苦大師喝道︰“休得無禮。”

    易天行回頭嘿嘿笑道︰“哪能哪能。”腦中卻在暗笑,心想你這和尚私下對我倒是恭敬,一到人前便擺出主持樣子來了。

    “無量壽佛。”竹叔輕輕摩挲著自己手中的竹杖,听著這個小子散涎無狀的說話,心中氣不打一處出,手指微微顫抖著︰“這位仁兄,既然你肯出來,那是最好,免得傷了我們吉祥天與佛宗之間的和氣。”

    這位盲叟倒是傲氣,只肯把吉祥天與佛宗相提並論,卻不肯單與歸元寺作比較,似乎覺得那種比較會降了自家身份。

    易天行又是一皺眉,這才發現最近這幾天皺眉的次數比前半輩子加起來還要多一些︰“吉祥天果然很霸道啊。”

    “閣下何出此言?”竹叔雙眼望天,當然,他什麼都望不到。

    易天行見他作狀,呵呵一笑,正想說話,斌苦大師已經站到他的身旁,對著小公子合什一禮道︰“不知小公子今日前來本寺有何貴干?”

    易天行一笑,心想這便是宗派間打交道的虛偽性了,明知道對方是來挑場子要人,但面兒上也得擺出一副特無辜特迷茫的樣子。

    小公子安靜地站著,給人清洌的感覺,似乎像一塊拒人千里之外的玄冰,但見斌苦大師說話,仍是頗有禮數地合什回了一禮,只是頭更加低了,離他頗近的易天行更看不見他的面容。

    易天行昨夜新認了個膽大包天的師父,似乎被師父的怨念一灌頂,自己的膽子也大了不少,對著這位省城修真界號稱最強的小公子,他竟是涎著臉把頭湊了過去,全不顧禮數地要去看對方長的什麼模樣。

    不料這位全身素黑的小公子也是很有意思地一回身,負手于後,淡看殿外風光,只將如離鞘劍刃一般挺拔的後背亮給了易天行。

    易天行只覺身前空氣一陣紋動,一股溫和的力量阻住了自己的前行。

    他知道對方施了神通,不由尷尬一笑,不再冒昧。

    竹叔側耳听著這邊的動靜,忽然說道︰“易先生,今日冒昧前來,便如三日前那夜所言,是要向您打听一個人的下落。”

    “什麼人?”易天行也學會了斌苦大師的裝茫然本事,心頭卻是一動,知道正題開始了。

    “我吉祥天門下弟子,姓宗名思。”竹叔滿是皺紋的面上煞氣漸起,“九月赴昆侖取地精之火,近日回城,前些日子忽然失去了蹤跡。”

    “竹應叟。”易天行前些天在七眼橋邊的夜里,知道這個瞎子的名字,他搖搖頭道︰“這與我又有何干系?”

    “殺人者當償命。”

    “反擊至死,錯不在我。”易天行冷冷道︰“更何況那個叫宗思的人死了沒有,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死不見尸,你們便想冤我一椿命案?”

    斌苦大師輕宣一聲︰“阿彌陀佛,易天行既然是我佛門弟子,這件事情,自然是由我歸元寺與貴方交涉,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一直沉默的小公子此時正背著手看著殿外四處躍飛的小麻雀,忽然開口道︰“你憑什麼和我們交涉?”聲音清雅,卻沒有半分感情,讓聞者隱約有難以捉摸之感。

    葉相僧今日又換了他最得意的那一襲白色袈裟,听見這小公子驕橫,不由冷笑道︰“上三天好大的名頭,也不過只有一個甲子的傳承,我中土佛宗上下千年,難道還不能與貴方談上一番。”

    小公子仍然不轉身,細長的手指輕輕伸到身前緩緩劃著,原本在殿外飛舞自在麻雀鳥兒忽然間似乎被天地間某種怪異的力量操控著,無力再飛,暈頭轉向地在石坪上來回撲騰著……小公子冷冷道︰“外來胡教罷了。”

    “南無阿彌陀佛。”殿內眾僧齊宣佛號。
第二部 省城 第七十六章 小辯論
    “南無阿彌陀佛。”殿內眾僧齊宣佛號。

    斌苦大師微笑著伸出手掌,腕間那串檀香念珠微微綻著柔和的光毫,光毫漸漸彌出殿外,籠著石板之上的數丈空間。

    “但依本願自在。”

    一聲佛謁出口,殿間寒氣頓消,幾個雀兒如蒙大赦,趕緊飛身而起,逃的遠遠地落在寺外的青樹之上。

    易天行微微皺眉,心經暗運,感覺到場間的某種不自在不協調。他隱感覺這位小公子的神態實在是過于做作,並不真的便是驕橫無狀,反而像是一個本來溫文而雅的人,卻硬要扮成強搶民女的惡人一般。

    他為什麼要這樣?肯定是為了激怒歸元寺眾僧。

    易天行忽然想到在府北河邊秦梓和自己說過的一句話︰“我想知道歸元寺的後園里究竟住著什麼樣的人……”

    易天行一驚︰“看來這位小公子看來根本意不在己,而是想借此發揮,和歸元寺撕破臉皮,好進後園一探究竟。”易天行雖然絕對不會擔心自己那個變態師父的安危,但昨夜听師父說過,不想被人打擾,自然得想個法子,開口問道︰“吉祥天究竟想怎樣?本人易天行,自認此事並無行差踏錯,貴方若一力強為,只怕堵不住這天下修士悠悠之口。”

    小公子很奇怪,當易天行一開口,他卻安靜了下來。

    竹應叟在一旁輕聲說道︰“若你是一般修行人,這件事情自然有再行查究的必要。只是……”他睜開雙眼,用慘白的眼仁直直看著易天行寒聲道︰“你體內妖火縱橫,連我門中取來煉器的昆侖地精之火也搶了,顯然是應劫而生的火妖,妖道殊途,不論如何,今日你必須回我吉祥天門內受審。”

    易天行氣極反笑,呵呵應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莫非你們門人作惡不是在下的對手,于是在下就成了妖怪?我在這俗世也活了十幾個年頭,倒是頭次听說這樣的道理。”他嘖嘖贊嘆道︰“真是修道門霸權主義抬頭了。”

    ………………………………………………………………………………

    殿內歸元寺僧眾聞得對方驕橫,早已大怒,一顆平常佛心不知被拋諸何方,此時再被易天行這樣一挑,更是心火大起,金剛怒目,直欲吞了殿門處的這一個瞎子一個黑衣少年。

    小公子又清清淡淡地開口了︰“斌苦大師說句話吧。”

    易天行微咪著眼,他發現這位小公子似乎不願意和自己說話,心里覺得有些奇怪,此時更加斷定,這位小公子是借題發揮,想要對歸元寺不利,心中有數後,便開口微笑搶先應道︰“我人便在此處,小公子說句話吧。”

    果然,他一開口,小公子便合唇不語,只是背著身看著殿外。

    易天行從他身後望去,恰恰看見那頂黑色稚氣的帽子下,瑩若潔玉的耳垂和脖頸,不由心頭一蕩後卻又是一陣惡心︰“如果讓蕾蕾看見一個男人的皮膚好成這樣,會不會吐血?”

    竹應叟又不合時宜地開口了︰“易先生既然不肯交待本門弟子宗思的下落,那就莫怪本門辣手誅妖了。”

    歸元寺中眾僧輕宣佛號,佛像莊嚴,經香繚繞,聲勢宏偉。

    殿外卻不知何時來了一些游人,這些古怪的游人不知從何擺脫了知客僧的攔阻,來到了殿前的庭院間。

    易天行微微咪眼,知道吉祥天門下實力終于顯現了出來,若自己再不想個法子,只怕馬上就會是一場佛道家的法術拼殺。

    打打殺殺?那是多麼沒有技術含量的事情,這種事情是易天行不屑于看到的,于是他輕聲向竹應叟問道︰“竹叔?雖然您認為我是妖怪,可我還是想尊您一聲叔,敢請教您為何認定我是妖怪?”

    “三日前七眼橋外,你用妖火潛地,破我木宗正氣植,那一絲非人的氣息卻是逃不過老夫的感應。”竹應叟應道。

    易天行朗聲一笑道︰“世上之大,無奇不有,若竹叔識不得我控火法門,也是自然,怎可以此斷我為妖?”

    竹應叟冷笑道︰“易先生,你自幼無父無母,又無門無派,這一身修為又是從何而來?世上除了妖物,又哪有人類修士可以斂取天地精華,自生真元。”

    易天行咪眼看著這個瞎子,雖然他這是第一次知道世上果然有妖怪,也是第一次知道妖怪和人類修士的區別,但他並不驚慌,因為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噢?”他故作驚詫,“莫非只有妖怪才能無門無派,自行修道?”

    竹應叟冷然道︰“這是自然。”

    易天行雙眼一翻,冷聲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辱我佛祖!”

    竹應叟一愣,一直靜立的小公子也略略側了側頭,殿內眾僧雖然听易天行說這瞎子辱及佛祖十分氣憤,卻又不知瞎子是哪里辱及了佛祖。只是斌苦大師和葉相僧二人微微點頭,心想易護法不止佛學精湛,這詭辯之術倒也了得。

    “釋加帝子,見眾生苦,起宏願修佛,敢請教竹叔,佛祖是從何門何派學得佛法?”易天行冷冷道。

    竹應叟這才知道中了這小子的圈套,佛祖之前,自然是無門無派,那按自己先前對妖怪的定義,豈不是自己在說佛祖是個大妖怪,想到這可得罪了不知多少僧人,不由微微惴然。

    易天行卻是表情豐富,轉眼間又呵呵笑道︰“不過竹叔想來也是口誤,無心之失,在下也就不多做計較了。”

    竹應叟一皺眉,慘白眼仁一翻道︰“黃口小子,只會狡辯,你又焉能與神佛相提。更何況你修的是什麼邪法?”

    “妖邪二字不可亂說。”易天行知道是時候了,回頭笑眯眯地對葉相僧說道︰“葉師兄,煩請你告訴這位不良于視的老人家,在下習的是什麼法,如今又是何門何派。”

    葉相僧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上前十分恭謹地合什一禮。

    竹應叟知道這位白衣僧人在修行門內輩份不低,趕緊回禮,就連一直安靜的小公子也微微頜首示意。

    葉相僧做完全套,方才緩緩說道︰“好教小公子與竹先生得知。這位易居士乃我歸元寺俗家子弟,三日前曾與竹先生說過,當時竹先生不信,在下持禪不久,對于易居士的身份也不方便多講,此時便請家師宣示。”

    竹應叟暗道邪門,心想這些歸元寺的和尚怎麼如此看重眼前這個火妖少年?看樣子小公子的計策還真是使得通了。

    斌苦大師輕宣一聲佛號,將自己手腕上的檀念珠輕輕合在掌心,說道︰“這位易居士,便是我佛宗當代山門護法,得中土釋家弟子之敬,護法宏佛,斷不是妖邪一途。”

    山門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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