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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第六十二章 焚香(四)1/2(朱雀記)

易天行自問如今的修為境界,要比這雲上的諸位羅漢高出那麼四五六七八籌,即便是遇見那些證得菩提心的緣覺,或是知哪個旮旯裡的小菩薩,他相信自己的神通也要比對方高上那麼一點點。

但看見輕踩白雲,手握赤蓮日輪的這位菩薩,易天行頓時沒了信心。

這位是日光遍照菩薩,東方琉璃淨土藥師佛座前那位,也就是人間傳說裡的日光菩薩。

這位菩薩不一般,和普賢、文殊、觀音、大勢至乃是一個層次的大菩薩。

「大」菩薩,是多了個大字那般簡單。往年在人間與大勢至菩薩打過一架,易天行知道大菩薩的神通究竟廣幽到了什麼樣的地步,所以他才會和二師叔齊歎不敵。

易天行的眼睛骨碌骨碌轉著,金瞳猛閃,終於確認了一個事情,有些後怕地拍拍胸口,鬆了口氣:「幸虧月光菩薩沒來。」

聽說月光菩薩是位大美女,和日光菩薩一起出現的時候,總會有些子什麼災禍事兒。

……

……

日光菩薩微微一笑,身週日光大盛,紅蓮綻放。

易天行苦笑了一下,對身旁的二師叔說道:「這菩薩似乎也是個玩火的行家,淨土讓他來攔我,倒是合適的很。」悟能無所謂地聳聳肩,回答道:「既然打不過,我還是回房睡覺。你就去淨土玩玩吧。」

易天行急了:「雖然不如他厲害,但沒打過就退,也太孬了點兒吧?」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異道:「這日光菩薩是藥師佛前脅侍。怎麼會來幫西天淨土做事?」

雲頭之上,日光菩薩微笑合什,頜首道:「佛言,不可說。」

易天行撓撓頭,對著天上嚷道:「那菩薩,我可沒得罪你,真要打一架不成?」

日光菩薩默然語,滿天羅漢齊宣佛號。

易天行被這高傲的態度給激怒了,罵道:「當年你和藥師佛還有月光菩薩三人,同是受電光如來法行所召。才開始勤修梵行,如今你們卻打到須彌山上來了。要臉還是不要?」

悟能詫異問道:「電光如來是哪位?」

易天行冷冷道:「佛身萬千,佛卻止一,如來便是如來,前綴無數名,身歸一常在,又哪有別地如來。」

悟能這才明白這個傳承關係,再看日光菩薩的眼神裡。恭敬便少了少許,自矜多了少許,心道:「按輩份,大家差不多啊。」

日光菩薩微微皺眉,旋即眉頭舒展,似乎瞬息間拋卻煩惱事,卻將手中赤蓮一拋,向須彌山頂上擲了過來。

赤蓮一至山巔上方數千米處,便猛然綻放。露出內裡的煌煌日輪,日輪大放毫光,每一束光射向地面。便令眾草偃臥不敢起,群峰震顫泥屑猛跳。

光束照向易天行與悟能身上時,他二人早已運起止觀法門,蔽起了自己的六識,單憑一粒禪定菩提心感知著身周地一切。

易天行一手平攤,一手伸出食指向天,指間天火噴薄而出,於頭頂流泉而下,恰好形成一道極微小的結界,將自己與二師叔罩在了裡面。

這是易天行有史以來所架構最小的一個結界。

因其小,所以純,所以強大。

日輪之中,那束強光猛地照射在小小圓圓的天火結界上,易天行首當其衝,一聲悶哼,險些散了蓮花童子座,只覺迎面而來的,似乎不是光束,而是某種熾烈到了極點的強大力量來襲。

他並不怕熱也不怕光,但這種恐怖至極的力量卻不能無視。勁風壓到天火結界上,接觸的剎那,一絲懼意令易天行神識微搖,不由想起當年在川西山谷中與大勢至菩薩那場險些丟了性命的戰鬥。

離須彌山足有數千公里外,遙遠的金山上,有些體積幼小地靈獸正盤臥在山腳金沙裡打滾,時不時伸出長著一叢銀絨的後肢,在自己地頸上撓著,感覺無比愜意。

忽然間,這些靈獸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齊唰唰地站了起來,用後肢立住自己身形,就像是人一樣,看著靈性十足。它們整齊地將頭顱望向極遙遠處的雲海中央。

雲海之中,是那座巍峨無比,令人望之生懼的龐大巨峰。

須彌山上,忽然爆出了一陣極強的光芒,先是一個光點,不過一動念間,便猛然綻開,瞬息間照亮了須彌山整座峰頂,緊接著照亮了綿綿千里的雲海,最後將看片安靜的空間都照亮了。

「吱呀……」靈獸群發出一聲恐懼的叫聲,齊齊伸出長著金絨地前肢摀住了自己的眼睛。

……

……

光先至,聲後至,從須彌山頂往四面八方傳出一道極強厲的聲浪,就像是有雷正緩緩地從遠方滾了過來。

雲海被吹拂的一陣大亂,像春日柳絮般四處無力飄浮著,被撕碎成各式各樣的形狀。

山峰之石也被震的隨雲而飛,化作碎屑,形成一道土環,快速地瀰散開來!

千里之外,不過須臾即至。

那些夾雜著恐怖殺傷力的土石和著雲氣,向著七座金山上殺去。

……

……

靈獸群們終於承受不住這種世界末日般的恐怖感,狂奔散開。鑽入金山黃巖中地地洞裡。

「啪啪!」無數聲巨響,同時在七座金山上響了起來,正是那些被震飛地泥土砸在岩石上的聲音。

躲在洞裡的靈獸們瑟瑟抖著,可愛靈動地眼瞳裡流出恐懼。

那座大山的大和尚已經離開很多年了。那個壞猴子也離開很多年了,大山也安靜了許多年了,今天又是哪個高高在上的神佛在亂發脾氣呢?

日輪一出,如大日在天,威勢無比。

與易天行天火結界的衝撞,威力簡直可以比擬一次宇宙中的行星碰撞,濺起的土屑飛到千里之外,仍然將那七座金山的黃色岩石打的千瘡百孔。

如此大的威力,不知道正面相迎的易天行還能不能活下來。

如果這次日輪是在人間地任一座山峰上發威,估計就算珠穆郎瑪峰。也會被齊齊削平。

但須彌山實在是太大了,厚如大地。高如天穹,方圓不知幾百幾千里。

這樣一次爆炸,也只是在須彌山頂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瘡疤。

嗯,一個小瘡疤,過是個直徑兩三米地小黑洞而已。

但如果有人探頭往黑洞裡望去,便會發現這個黑洞竟然是深見地!根本看不見易天行與悟能的身影!

……

……

好可怕的神通境界!如此強大的法器威勢,居然被日光菩薩濃縮到了兩米多的範圍裡。只是與易天行的天火結界範圍相擬,竟是多一分,不少一分!更可怕的,如此秀氣地黑洞口,卻向須彌山外噴出那般強勁的泥石流,竟似將一應空間規則都翻轉了一般。

峰頂那個秀氣的黑洞,向世間萬物昭告著,一位真正的大菩薩,擁有怎樣的神通境界!

雲上。十六位阿羅漢袈裟飄飄,以塔型之陣排列於日光菩薩寶身之後,合什唸經。...日光菩薩身上紅光微淡。雙目靜閉,秀氣的睫毛輕輕搭在眼簾上,一手舉著赤蓮,一手捏著手印,默然無語,但無上神識卻是緊緊地覆在那個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上。

……

……

萬丈深淵之底,根本沒有一絲光線,黑暗無比。

片刻後,一片漆黑的洞底響起一聲響指,很俏皮的響指地聲音,緊接著,便能看見一星火光,照亮了洞底的土地。

易天行搓著手指,看著眼前的微弱天火光芒,咳了兩聲,吐了口泥巴出來,苦笑道:「幸虧身子結實。」

也虧得是他先天金剛不壞之身,菩薩灌頂在前,老猴惡教在後,老龜湯補著,老君爐洗著,甘露水喝著,才生生澆灌出來了他這樣一個打壞、跑地快、捶扁、鑿不爆,水火不進,油鹽全沾,葷素不忌,響噹噹明堂堂地易火火!(黃泉鬼凰語)

縱使日光菩薩日輪毀天滅地,卻也是奈何不得他!

易天行面上浮現出一絲驕傲,然後迅即轉為猴兒一般呲牙咧嘴……好痛,好痛,好痛……渾身上下地骨頭都像是被打斷了一般,嘶嘶的痛楚直往他的腦中鑽去。

他金瞳一閃,忽然發現自己剛才搓手指打火純屬玩帥,明明自己不管在多黑的地方也能看清東西的。

一想到此節,他不由好生後悔,心想打響指的聲音被日光菩薩聽見了,那可惡的日輪再砸幾下,自己可就頂住了。他再怎麼自負,但正面擋了日輪之威,靈台深處也不免生起了大畏懼。

此時他才發現,自己身上那件天衲布的衣裳早已在菩薩威能之下盡數化成了碎沫,消失於空中。

來不及管這些風化的事情,易天行趕緊轉頭去看二師叔,心想二師叔可沒自己身子骨結實,萬一出了啥問題,自己怎麼向老猴交待?

一轉頭,便看見悟能正捂著屁股在哼哼唧唧著,身上的袈裟也被震的全盤碎掉。

易天行一時沒忍住,噗哧笑出聲來。

雖然此時危險在天,但任誰看見一個大白光豬在那捂著屁股喚痛,也會忍不住笑的。

「挖地道走。」易天行神識一渡,把自己的想法傳到二師叔的識海裡。

悟能面色有些頹灰,有氣無力地搖搖頭,看來先前雖然被易天行的天火結界護著,但日光菩薩太厲害,老豬受了不輕的傷。

易天行急了,一伸手搭在他的肩上,用秦梓兒當年教過的法子,將體內豐沛的火元盡數化成清清真氣渡了過去。

悟能哼了兩聲,歎了口氣,說道:「孩子,你自己走吧,我跟你在一起,只會拖累你,只怪我這些年來只讀經典,卻不修己身,一身修為早就丟下了。」他望了望頭頂,遙遠的洞口根本看見,又搖了搖頭,黯然道:「去接師傅出來,然後回人間,等大師兄出捨之後,再來為我報仇。」

易天行只覺一股寒意湧上胸腑,哆嗦著說道:「喂,二師叔,你可別嚇我。」

悟能微微一笑,肥肥的臉龐上,桃花眼瞇的更小了:「誰樂意逗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玩。」

說完這句話,悟能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

……

須彌山頂高空中,白雲輕漾,十六羅漢低首無語。

日光菩薩雙眼仍閉,紅寶石般的耳垂微微動了下,天地間一應聲音均入耳中。

羅漢陣裡,有位羅漢姿式怪異,往右斜傾,長耳如雷,半晌後,那羅漢面無表情說道:「菩薩,二人未死。」

日光菩薩睜眼,眼神裡蘊含著奇怪的笑意,讚歎道:「童子已入大道,菩提心大成,殊可讚歎。」話語間毫無虛假味道,只是一昧歡喜。

羅漢異道:「菩薩何意?童子今世凶殘,於天界殺生數萬,又殘害玉帝之女,若不收伏,只怕天戾地怨。」

日光菩薩微微側頭,望了那羅漢一眼,羅漢頓覺體內禪心大搖,四肢五骸發軟,不能動彈,不由大駭。

菩薩微微一笑,收回神通,淡淡道:「我自有分寸。」

他收斂身上淡紅光芒,又閉上了雙眼,面色安樂,似乎在享受須彌山頂的清風禪意,在內心深處歎息道:「世尊離世,淨土不淨,童子不同。世尊,你留下這多事情,究竟是何等妙思?」
第六十三章 穿日一劍1/2(朱雀記)

「去吧。」悟能緊閉著雙眼,一滴清淚自眼角滑露,「師傅自囚於一靜謐空間之中,你若要去尋他,便只能通過黑石壇進去,那石壇乃佛祖留下的無上法門,可以通往那個世界之中。」

易天行雙眼微紅,神識說道:「師叔保重,日後一定為您報仇。」一咬白牙,轉身伸掌一噴天火,石壁遇火即化,數道青煙升起,身邊頓時多了一個陷槽。

一陣籟籟輕響,深淵之底,易天行身形一虛,便沿著地道遁了出去。

悟能緊閉著雙眼,平放在地上的右手,死死抓住一把石礫,青筋畢現,顯得痛苦萬分。

深淵之中,一片安靜。

……

……

「嘿嘿嘿嘿。」悟能終於再也忍不住心中笑意,笑了起來,罵咧咧道:「不怪老子陰毒,實在是打不過頭頂那菩薩啊。」

原來這廝竟然是裝死,好與易天行分手,免受池魚之災!

他睜開雙眼,眼神寧靜,眼角皺紋已多,形似桃花,幽幽道:「易天行,你自己保重。」

……

……

離此處約三十公里外的遙遠地下,易天行一把抹去火淚,奮勇前行。他必須找到一個方法,既能躲過日光菩薩的神識巡視,又能去到黑石壇。

那黑石壇他曾經看過,卻參不透其中奧妙。如果要從此處進入,尋找師公,看來還是一件很麻煩地事情。

他一邊抹著熊熊燃燒的淚水,一邊咕噥著說道:「媽的,怕死就怕死,居然在我面前裝死,這師叔,也太卑鄙了點吧。」如今他菩提心大成,修為高妙,怎會看不出來悟能生死,只是對方以師叔之尊。勇丟臉面,使出了實力派演技。自己當然不好意思當面點破。

將地底的泥巖全數融成青煙,一個幽深地地道平空而生,易天行奇快無比地在地底穿行,他自己估摸應該正圍著黑石壇打轉。

神識不敢放出,但也知道日光菩薩一定領著諸羅漢在天上守著,所以他也敢妄然出頭。他忽然想到幾年前的一椿事兒,那次。葉相在省城外六處大樓旁被大勢至菩薩追殺,他們兩個躲在地道裡,還是沒有躲過大勢至菩薩的佛眼。

後來是斌苦大師用甘露水灑在他們頭頂,才完全遮掩了他們的氣息。

想到此節,易天行免有些後悔,在下層天界的戰鬥中,他生撕雷震子之前,把甘露水一口氣喝了,連一滴都沒剩下來。如今要指望它,是指望不上了。

……

……

他在地底像土拔鼠一樣亂穿著,給自己的身上不知加了多少道遮蔽氣息的經文符咒。不論是佛法還是道術,都一股腦的用上,但仍然覺得不保險,又開始念起了止觀法門。

就這樣知道鑽了多久,高高的須彌山頂被易天行鑽成了八百隻兔子的老家。

他忽然愕然在黑黑地山頂深洞裡停住了腳步,摸了摸腦袋,自言自語道:「我鑽來鑽去,人家在上面等著,我總是要上地面去的,這又是在做什麼呢?」

他苦了臉,咳了兩聲,歎了口氣,從屁股後面抽出黑鐵棍,往天一指。

一棍出,石破石爛石飛濺,須彌山地岩石塊被這舉棍之威變成了豆腐渣,悉悉籟籟地變軟變脆,霎時間,由棍頭指著的方向,分開了一條被神通破開的道路。

這道路口直通須彌山頂,可見湛湛天光。

……

……

易天行腳尖在地底深處輕輕一點,整個人化作一道輕煙,飛出了山腹,安然降落在須彌山頂。

身側便是那流動著古怪氣息的黑石壇。

天上,日光菩薩正雙手合什,默念佛經,面色柔和清潤,他身後諸羅漢正持禮靜思。

易天行沒有抬頭望天上的菩薩,反是將目光向自己身邊四周淡淡掃了一遍,掃過須彌山頂的草舍,果圓,青坪道路……黑石壇。

他的目光很穩定,掃視地速度很均勻,沒有特意在任何一處停留。

他是要確定黑石壇的方位,但又能讓日光菩薩起疑,所以刻意地每一處看一下,想讓天上那些牛哄哄的人們,以為他只是想找條路逃走。

收回目光,他逃!

須彌山頂頓時爆出一蓬火光,正是易天行一直捏在手心裡的天火,被他用神識壓搾到極處的天火粒一旦爆炸,比之當初炸掉摘星樓時的威力也小了多少。

一股強悍的力量,猛然在山頂爆發,高溫熾烈的天火一下子變作了一道火樹,龐大無比的火樹,在山頂伸展著腰肢,火紅地枝丫就像是遠古火魔噬人的巨手,向著高空雲後的菩薩及羅漢抓了過去!

羅漢們面露恐懼,紛紛移動法身躲避,高空之上,光頭亂飛,彩雲亂飄,好不熱鬧。

唯有日光遍照菩薩……

——不動,不語,避,微笑伸指,輕輕往身前地空中摁了下去!

……

……

菩薩的手指潔白如玉,外鍍紅色,就像是人間海底美麗的珊瑚。

他的食指尖上散發出淡淡素光,一瞬間施出無上神通。將易天行準備良久,猛然炸開的天火巨樹生生摁停在了半空之中。

這是一個很詭異地畫面,在天上,就像是空間被扭曲了。多出了一層無色無形的空間屏障,生生阻在了天火紅樹的上方,就像是一大塊厚厚的玻理,猛地蓋到了篝火堆上,一下子把火苗蓋了下去,滿天流火沿著那道平滑地空間平面散開,無一星點能夠突破,紛紛揚揚墜下,看著十分美麗。

天火雨停,須彌山上早沒了易天行的蹤影。

日光菩薩輕曲二指。面色如常,朱唇微動。念一大咒,身形頓時從白雲之上消失。

片刻之後,菩薩的寶身便來到數千公里之外的一座金山上。

迎處接他的,是易天行蘊藏著全身神通的一記棍。 

偷襲,明目張膽的偷襲——金棍破天而至,威勢無儔,試想當年在人間時。易天行一棍便砸的大勢至菩薩大感吃力,如今他修為又不知強了多少倍,這樣的一棍,縱使日光大菩薩也不敢硬接。

日光菩薩微微側頭,望著金棍影后的易天行輕柔一笑,面上地淡淡紅玉佛光顯得十分美麗。

易天行斷然想不到這廝竟然當此時節還能笑得出來,手下卻是不肯收力,咬著鐵牙,便砸了下去。

日光菩薩再笑。一直結著佛言手印的右手輕輕散開,緩緩地舉至身前。

棍勢早已破風,疾逾閃電。只在金山頂上亮起一道電光,便殺至菩薩面前。

而菩薩地那只右手,卻像是突破了時間的束縛,看似緩慢地柔柔舉起,卻恰恰迎在棍尖之前,擱在了身前。

然後輕輕一合。

……

……

一切靜止了下來,勢若風雷的金棍尖被日光菩薩輕描淡寫地用手拈住,就像拈一朵花般。

易天行的臉沉靜著,雙臂用力下壓,並不如何驚惶,全身的神通盡數通過金棍之尖,往菩薩身體裡攻去,天火如流如電,帶著熾紅絕殺的淒艷之色,從棍頭噴了出來。

日光菩薩終於攝了笑容,右手穩定地拈著金棍,而手掌上原本鍍著的那層紅玉之光,卻在剎那間盡數褪去,露出內裡白皙聖潔地肌膚。

紅玉之光在菩薩的右手上形成了一道小盾牌,恰好將易天行棍頭噴出來的天火擋住。

「啊!」易天行一聲狂喝,擰腕,收腹,側身,硬生生從菩薩的恐怖手掌中將金棍抽將回來,在空中一擰身體,化作一道白龍,舉棍再打!

……

……

第二次的撞擊要比第一次顯得更加可怕。

菩薩依然是伸出他穩定的右手,於空間的萬千棍影裡,捉到那最真實的一端,以捕風捉影的感悟力,以捕光捉影地好手段……輕輕鬆鬆將金棍尖再次捉到手中。

強大的震波從那隻手、那根棍的接觸處爆發了出來。

(天界地金山上,光茫照四方,多麼溫暖,多麼慈祥,把翻身靈獸的身兒照亮)

整座金山被這次棍擊手捉震出的餘波,震垮了一大片黃色山巖,紛紛灑灑落在山腳的平地上,就像是無盡金沙。

易天行面上仍然沒有什麼表情,卻難抑心頭一絲興奮——菩薩終於再不能清靜無比地捉自己的棍兒,終於抑止不住自身的威能波散到環境之中——這證明了如今他的實力,已經足以對這些大菩薩造成威脅。

日光菩薩歎了口氣,整只右臂上的紅玉之色已經漸漸褪去,化作大日烈火,與易天行棍上的高溫天火對抗著。

然後,他緩緩舉起左手。

菩薩的左手是一朵赤蓮,赤蓮的中間,是那個奪天地光芒的日輪。

……

……

大勢至的瓶兒,日光菩薩的輪兒。

這是易天行所遇見過的淨土諸佛器中最厲害的兩樣,他眼角一跳,悶哼一聲,左手並指而出,化作劍芒,捨了佛法不用,反用景霄大雷琅書護住自己心脈,以免被菩薩天生威能壓住心神。

「德者,道之符,誠者,法之本……!」

……

……

「道,德,誠,法」易天行四指微屈,每一指尖刺出一道銳利的天火,如劍直刺日光菩薩的面門。

日光菩薩眨眼,睜眼,再眨眼。

如是者四次。

菩薩長長的睫毛閉合四次,面上紅玉之光流轉,盛而復衰,衰而復盛,任由易天行的天火指刺在自己的面上。

菩薩不動不語,一昧忍耐,但那興盛四次的紅玉光,卻將天火的傷害盡數擋在外面,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來。

易天行卻不氣餒,又是一聲怪叫,腳在黃巖之上狠力一踏,抽棍!

今次菩薩小意多了,右手拈著棍尖的五指如蘭花一綻,捨了尾三指,只用拇食二指捏住,尾三指大放光芒,輕輕點在金棍之上。

捨了三指,反而易天行卻覺得棍頭之力有若天地之威,根本抽不動。

而菩薩的尾三指輕輕點在金棍之上,卻讓易天行握著棍兒的雙手直覺一陣大顫,幾乎要握不住棍身。

這是何等樣的神通,輕輕一點,便要令神力無儔的易天行脫棍。

……

……

易天行是個很無所謂的憊賴子,既然菩薩要自己脫手,那他便脫。

他脫棍而出。

「珵!」的一聲,他自金棍之底,抽出那把誅仙凶劍來,天火鍍在劍身上,染著一層詭異的血光。

血劍直刺!

彷彿穿越千山萬水,從林迭嶂,不知行了幾萬幾億里路,那柄血劍終於艱難度過了易天行與菩薩身間數米的距離,刺向了菩薩的身前。

戰至此時,日光菩薩終於面色微微變了。

菩薩抬起左手的赤蓮,任由那輪日輪去迎這一劍,他知道易天行一直留到最後的殺手,一定不是那麼簡單。

若是天界一般神兵,只怕一入日輪光芒,便會立失神彩,被大日焚成破銅爛鐵。

但易天行身邊帶的這兩把兵器,放在天界,也是最頂尖的家什。

誅仙劍一入日輪,便發出嘶嘶的凶殘低吼,凶劍的戾狂之性,完全被這日輪激發了出來。

日乃大日大光明焚天之所,最易激起通靈神兵的火氣。

……

……

日輪已經完全展開,在菩薩與易天行的身前,彷彿平空多出了一個太陽。

一個熾熱的,光耀萬里的太陽。

幸虧在這太陽身邊的,是易天行與日光菩薩,不然換成任何一個神仙,也只有馬逃命。

易天行的劍依然堅定地刺向前方,保持著這個姿式,劍上穿著一輪太陽。

……

……

很漂亮,很抽像,很震撼的畫面。
第六十四章 豬的背影1/2(朱雀記)

金山被震垮了一大片,此時又被那個劍尖的太陽融化了一大片。

易天行的眼睛都睜不開了,縱使閉著雙眼,仍然覺得自己劍尖那個太陽的光芒依然刺入自己的識海之中,令他頭顱裡像被紮了幾萬根針一樣的痛。

大日不在天,在菩薩與童子身間。

易天行狂喝一聲,在這股從未見識過的強大威力下,體內一直被金色蓮邊包裹著的青菩提心,終於振作了起來,腹內一陣輕撼,青青菩薩漸漸生長,突破了金蓮的包裹,猛然綻放!

一個渾圓的,無一絲雜質的天火團,在他的體內升騰而出,沿腹中虛道直衝而上!

……

……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日輪的威力他是見識過的,或許要殺死自己很難,但要把自己打趴下很容易。

面對著一輪太陽,應該如何才能應對?——易天行的法子是:往這個太陽裡面再送一個太陽,讓這太陽炸了算俅!

這是很狂妄囂張的一個搞法,日輪若真的炸開,首當其衝的肯定不是妙神虛美的日光菩薩,而是自己這個始作甬者。但易天行對於自己的肉身實在是太有信心,所以忍受不住這個搏命的誘惑。

他體腹內那輪熾白的高溫天火團,終於被逼了出來,然後沿著誅仙凶劍,奇快無比地遁入日光菩薩赤蓮之上的日輪裡。

雖然這團火運行地速度奇快。但作為橋樑的誅仙依然承擔不起這種高溫,吱吱呀呀,發出可憐的悲鳴,劍身也變白了。上面隱隱可見小小的裂縫。

似乎猜到易天行要做什麼,日光菩薩睜眼望向他,語帶悲憫道:「童子太過執著。」

易天行看了菩薩一眼,左手很堅定地握住了金棍。

沒有誰來得及回答什麼,一場恐怖地爆炸在二人身間數米的狹窄範圍內發生。

日輪被灌入那團天火後,終於達到了臨界的溫度,猛然擴大,從視覺上看,竟似超出了光的速度,純粹是一種空間的擴張。

如此恐怖的能量。在須臾之間融化了整座金山,只留下一叢黃煙滾滾。

……

……

衝擊波從金山上波散開去。先前已經被掃蕩過一次的須彌山內雲海再遭厄運,成絮成絲,被絞成無數形狀,滿天飛舞。

其餘六座金山也受這衝擊波震盪,在空間裡一陣劇搖,險些墮入虛空之中。

在須彌山上觀戰的諸天羅漢齊宣佛號,狼狽躲入高空之上。險險避過餘波。

不知過了多久,須彌山所在的幽靜空間終於安靜了下來,天上的雲絲緩緩向下落著,空間中到處飄浮著樹木殘渣,黃巖碎礫,看著十分淒涼。

繞著龐大地須彌山緩緩運轉的七座金山,如今只留下了六座。

被熔化成黃煙地那座金山,此時因為空間溫度的變低,而再次凝結。只是已經無法回復一座大山模樣,而形成了像宇宙裡的那種行星環,連綿上萬里。沿著須彌山輕輕渺渺的一圈,反耀著空間裡自存的光芒,看上去流光異彩,十分美麗。

數萬公里之外。

日光菩薩輕撫胸口,左手依然持著那朵蓮,蓮上依然是那輪日。

日輪經歷一次能量的破界之後,卻沒有留下什麼太明顯的裂痕,只是顏色要淡了許多,光度也不如先前那般亮了。

菩薩身上地紅玉光芒也黯淡了許多,寶身之上,遍是細小傷口,每個小傷口裡夾著一片亮閃閃的光屑。

若仔細看去,才能發現這些能夠傷到菩薩寶身的光屑,竟然是易天行手中的那把誅仙凶劍。

原來起初爆炸,真正炸開的不是菩薩手中的日輪,而是易天行手中的凶劍。

誅仙古劍雖然厲害,但對於光熱之力來講,卻遠遠不如日輪,所以搶先炸開的,便是劍身,也正是如此,化作無數萬片小碎屑的仙劍,才成功傷了菩薩,逼著菩薩也退出數萬公里去。

但誅仙本身地屬性,卻是專弒道仙,對於即將成佛的大菩薩來說,構不成根本性的傷害。

日光菩薩苦笑著搖搖頭,右手輕輕在自己地身前拂了一拂,一陣清風拂過,菩薩寶身上的傷口全數癒合,那些碎成比牛毛還要細微的碎劍片也全數被神通召了出來,密密麻麻地排在身前的幽靜空間之中。

菩薩歎了一口氣,伸出秀氣的手掌,對著空中一攏,碎了的誅仙劍頓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攏在了一處,緩緩凝聚成形。

一秒七十五剎那,一剎那等於零點零一三三三三秒……日光菩薩重臨須彌山頂,清妙雙瞳掃視四周廣闊空間。

易天行已然悄然離去,在這個空間裡,再也找不到他的一絲氣息。

半晌之後,赤身裸體的悟能吭哧吭哧從須彌山頂那個幽深小洞裡爬了出來,拍拍自己的屁股,看著四周殘敗的景象,嘿嘿笑出聲來:「這小子倒也很能鬧騰。」

羅漢歸位,齊聲喝道:「淨壇使者,在菩薩面前赤身裸體,成何體統?」

悟能將手一招,九齒釘鈀現其手上,寒寒發光。他恥笑道:「你們這些假羅漢,在俺面前擺甚譜?」

日光菩薩輕輕抬手,止住眾羅漢聒噪,微笑道:「悟能。何須與他們計較?」

悟能嘿嘿一笑,道:「給菩薩面子。」

說完這句話,他便往那排草舍行去,那排草舍已經被易天行與菩薩一戰的衝擊波震地七零八落,露出裡面的鐵鍋大蒜並豉油。

日光菩薩無奈笑道:「悟能,總需告訴我,童子去了何處?」

「他去了何處,菩薩莫非知?」悟能也不回頭,只是擺擺手,「你若知他要去何處。也不會來這裡了。」

 悟能……你莫非就準備一直呆在此處山頂?」日光菩薩沉默少許後忽然說道:「即便不願去西方淨土,你也可隨我去東方琉璃淨土。藥師佛常念著你們一門。」

「算了吧,師傅他就是怕夾雜到這些事情裡,所以躲了起來。」悟能苦笑著回應道:「我和那姓易的小子不一樣,我比較會尊重別人的選擇。」

「你應該很清楚。」日光菩薩左手上地赤蓮緩緩合攏,元氣受損後的日輪漸漸湮入血紅的蓮花裡,開始休養生息。

菩薩沒有把這句話完全說完,反是淡淡目光在眾羅漢身上掃了一遍。

眾羅漢低聲默念:「南無阿彌陀佛。」隱於白雲之後。隨一陣清風流於別處去也。

……

……

「你應該很清楚。」直待眾羅漢退出須彌山頂,日光菩薩才微笑道:「先不論佛祖之事,只是東西方淨土有議,要維持當下的情況,這五百年來一直在人間引渡信徒直歸淨土,而不經幽冥,此乃大計,不容有失。」

菩薩又道:「童子今世上天,表面上是請旃檀功德佛重降人間。去放那猴兒出捨,但實際上卻牽扯到更複雜的問題。藥師佛向來不願攙入須彌山與西方淨土之爭,但若你大師兄真的脫困而出。只怕這天界再難安寧……且看那童子前世何等溫善,今世拜猴兒為師,便沾染了這多暴戾氣息,直殺得天界血流飄杵,樓倒玉人隕……若猴兒脫困而出,挾著前五百年,後五百年的怨氣重入天界,而佛祖如今又不知蹤影,誰來降他?只怕三界再難清靜。」

菩薩說的誠懇,悟能聽得乏味,冷笑譏嘲道:「佛祖一走,須彌山的羅漢菩薩們死的死,謫地謫,偌大的山頭,五百年來只剩我一個孤家寡豬天天做飯。莫非你覺得這種日子很公平?」

「公平啊?」菩薩喟歎道:………螻蟻石木,萬千蒼生,又向誰去問公平?」

「你們懼我大師兄出世,所以連你們這些向來持身中立地東方淨土,也要來攔易天行。」悟能笑了,細細的桃花眼裡偏閃著寒光,「可歎你們似乎想錯了一件事情,我那師侄,這一世似乎火氣大出,比我大師兄的臭脾氣也好到哪裡去。」

日光菩薩想著先前戰鬥中易天行的悍勇,也自心折,苦笑道:「攔得一人是一人。」

「妨明白告訴菩薩。」悟能淡淡道:「易天行這便是去尋我師傅了。」

日光菩薩默然,半晌後道:「旃檀功德佛自囚之地,只有阿彌陀佛知道,連藥師佛都不知,童子如何去得?」

悟能微微一笑:「我在須彌山頂枯坐五百年,也不至於一點事由也參不通透。」

日光菩薩合什讚歎道:「師兄堅毅。」

悟能搖搖手:「我是普賢那大傻子。」忽而頓住聲音,皺眉道:「不過細細想來,普賢也是著急他師傅,我也是著急我師傅,唉呀呀……」

他有些黯然:「想到我和普賢大傻差不多。」

……

……

「普賢師兄大德。」日光菩薩合什禮讚道:「只是佛祖於普賢師兄意義太大,所以他一時拋扯不開。悟能,我來問你。那猴兒渾然生於天地間,除了佛祖,無人能制。試問佛祖離開須彌山頂之前,將猴兒真壓在下界江畔,這是何意?」

悟能擠弈著桃花眼,嘿嘿傻笑道:「菩薩迂了不是?很明顯,佛祖就怕自己離開後,大師兄造反,別人奈何不得他,所以才親自出手。」

日光菩薩微笑道:「那猴子雖說頑劣難除,但與旃檀功德佛師徒情深,取經之後,又在須彌山頂聽經數百年,早已不是當年一昧爭勇鬥狠之輩,佛祖何必擔心自己離開後,那猴子會戾氣重生?」

悟能哈哈笑道:「你這菩薩好懂事,我那大師兄也只是見打贏佛祖,所以假意留在山間聽經,若佛祖不在,大師兄自然要四處玩耍去,要說造反,也不是一定不可能的事情。」

日光菩薩微笑著搖搖頭。

悟能狐疑道:「莫非佛祖知道自己走後……須彌山一派會被阿彌陀佛打壓?所以……他故意把咱這座山上最厲害的角色關起來?」他一拍腦門子罵道:「這佛祖莫不是患了失心瘋?自折羽翼也幹得出來?」

罵完之後,他趕緊合什向天,念了幾句佛祖保佑,莫怪小孩。

日光菩薩歎道:「世人總以為,佛祖之翼在須彌之上,又哪知佛祖包容世間一切物,一應生靈,皆為他翼下所庇。若世尊真決意離去,那為了防止日後佛土紛爭,搶先壓住那破天錘地的猴兒,也是出奇地舉動。」

悟能想了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或許菩薩說的有理,只是斷然說不通,佛祖如何能忍心看著自己的後人在人間顛沛流離,受五百年之苦,想那普賢大士苦居藏原,若不是童子昨日告訴我,我還以為他早就重入輪迴。」

他擺擺手,光著身子往茅舍裡走去,一面走,一面有嗡嗡的聲音傳出來:「不理佛祖如何想法,不理阿彌陀佛如何想法,不理藥師佛如何想法,只是我們這一門之中,師傅自困,師兄被囚,我們又是普賢文殊這等任人打不還手的泥性子,若把我們逼急了,什麼事情也都是做得出來的。」

呵呵,把老豬逼急了,這般沒文化赤果果的威脅也說了出來。

日光菩薩誠懇說道:「悟能還是願助我去追童子?」

「為什麼要幫你?」

「你師傅乃是自囚,這說明他也認為,有些事情還是保持現狀為好。」

「我師傅迂腐,我迂腐。」悟能回頭吼道:「要不你自己去問阿彌陀佛,要不然老子們也干一架!」

看著他手中耀著寒光的九齒釘鈀,日光菩薩歎息復歎息,一舉清袖,身形遁入虛空之中。

悟能氣哼哼地往回走,兩片大白屁股在微微寒意漸起的須彌山頂一抖一抖,一頭鑽進了沒了屋頂地茅屋,只留給空寂的須彌山頂一個肥且蕭索到觸目驚心程度的背影。
第六十五章 斯人正在種樹1/2(朱雀記)
易天行是個蠻人,是個牛人,但絕對是傻子。

他要的只是這次爆炸,並沒有殺死日光菩薩的野望,這便意味著,這次恐怖的爆炸一定對於他的行為有幫助。

其實也很簡單,他只是刻意地選擇了爆炸時自己的方位,以及推算了一下,爆炸之後自己若以拋物線射出後,如何才能離須彌山頂的黑石壇最近。

這需要算術,需要對資料的收集。

日光菩薩的日輪第一次衝擊,給了易天行觀察的好機會。而他的數學雖然不好,但畢竟假假也是學了半年高數,啃了幾年幾何的人間學生。

所以他咬著牙試了一次。

試驗很成功,雖然身體裡面的骨頭又重新經歷了一次被人打骨折愈後再骨折的恐怖痛苦,但他確實藉著爆炸的反作用力,成功的化作一道流光,飛回了須彌山頂,而其時,日光菩薩也被這次爆炸逼的退向另一個方向。

只是可惜了那把劍。

……

……

好在最親近的棍子抽了回來。

被炸成一道光的易天行,飛回了須彌山上,掣棍橫掃眾羅漢,棍如電光勢如龍,直殺得羅漢們避之不迭,掩面而去。

偌大的須彌山,只剩下易天行與那個安靜的黑石壇。

他感應到了日光菩薩只須剎那,便能回來。留給他的時間,也只有一剎那時光。

而他就搶在那零點零一秒地時間裡,成功地通過那座黑石之門,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黑石壇上散發著黑色的毫光。

在易天行的認知中。沒有一種光是黑色的,如果光也能是黑色地,那自然看不見了。

什麼死黑光,只能是漫畫裡的恐怖東東,種菜的黑光燈,發射的是紫外線。

但黑石壇上確實有大片的黑光閃過——赤身裸體,渾身傷痕的易天行便很詭異地浮在那片黑光之中,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才發現黑石壇正起了一些說不清楚的變化,整個石面上的基色漸漸變成一片淡綠螢色。以此相襯,才顯得那些光毫是黑的。

初到須彌山上。他便嘗試過一探這黑石的奧妙,但當時以失敗告終,沒想到今天與日光菩薩一場大戰,正狼狽逃命之時,黑石壇卻漸漸露出了它地真面目。

黑石壇就像是有靈性一樣,知道易天行此時必須進入,走投無路。所以——黑芝麻糊開門。

……

……

黑石門後,乃是另一空間,另一世界。

佛有無上能,三千世界在己身,這黑石壇乃是佛祖留下的法器,所以門後是佛祖自己地世界,這並不讓易天行感到奇怪。

他覺得奇怪的,是眼前的一片水鏡。

此時的他,正懸空在這個世界的最高處。看著四周粘稠的黑色,覺得有些艱於呼吸,但在他的面前出現了一面鏡子似地東西。面在放電影一樣,有許多畫面正在閃過。

易天行猜測,這一定是佛祖離開我們所處的世界時,所留下來的信息,所以他皺眉緊緊盯著,不敢放過任何一個畫面。

畫面很簡單。

不過就是這個世界從產生到結束的過程。

很簡單。

滿天的星辰如粉如雲,如小溪,如大河,如滄海,在似乎無邊無際的宇宙裡重構再生,歸於寂滅。

星辰上的人們如螻如蟻,或卑微,或驕傲,或暴戾,或慈悲,在似乎無邊無際的生命流程裡死亡,投胎,重生,最後依然歸於寂滅。

不見唐時金谷圓,何處亮生再操琴?登陽台的那人死了,在樓上寫賦地死了,在城門下射箭的人死了,在甕裡苦號的那人死了,在青裡化為冤魂地女子死了,塔裡的那人死了,那人的妻子也死了,海盜死了,父親死了,母親死了,妻死,夫死,黑髮人死,老死,餓死,窮病而死,噎死,笑死,富人喝茶而死。

泰皇漢武死,唐宗宋祖死,想再活五百年的,依然死。

詩人死,妓者死,倚門老婦死,不想活著的人,都死了。

……

……

然後再生,新生,重歷人間悲喜事,苦於情,墮於欲,不得解脫。

然後再死,不捨而死,心枯而死。

如是者重複再重複,永無止盡,直待數劫之後,宇宙歸於寂滅。

……

……

「我觀世間六塵變壞,唯以空寂修於滅盡,身心乃能度百千劫猶如彈指」

幽深的空間裡,佛祖對易天行這般說道。

一小劫為一千六百七十九萬八千年。

一中劫等於二十小劫。

一大劫等於四中劫。

實為漫漫生涯。

……

……

易天行面無表情地懸浮在高高的空中,身上的傷口本來已經完全復原,但被這瀰漫在空間裡的寂滅感一逼,老傷又裂開了些許口子,血流了出來,塗滿了全身,熊熊燃燒著,像極了一個金人。

「此為涅盤之意。」年青的易天行聽著空間裡佛祖留下來的聲音,默默自言自語。

佛祖留下來的聲音並與他對答,只是淡淡渺渺道:「涅盤此中有真義,未至劫餘不自知。」

佛祖殘留下來的聲音知是從何處發出,便在這空曠地宇宙裡一字一句。每一個字都打在易天行的心頭。

易天行的心臟一陣狂跳抽動,十分不安,扭頭往四處望去,卻只見宇宙浩淼。空間無垠,令人頓生渺小之感。

他看見了宇宙的開始,看見了宇宙地結束,看見了這一世佛的誕生,卻看不去佛的去路。只是在那王宮中看見一個剛生下來的小孩子,生而能言,於榻上行七步,口出一偈:

 無數劫來,這是我的最後受坐,我於一切天人之中,最尊最勝。此生利益天人。普願救度眾生當 

……

……

易天行明悟,這是佛祖誕生後。七步成偈之語,其時滿天異香,佛祖於床前踏出七步,道出此話。

此劫乃是最後一劫?

「可是,關老子俅事?」

佛祖離開,自然是關易天行事的,不然文殊菩薩不會托夢。葉相小和尚不會賴在他的身邊,往最遠處說,觀音大士不會把他扔下人間,老猴會拐了許多彎誘他為徒。

諸般事由,都直指一個事實,佛祖的下落,總是要賴在我們可憐的小易身上。

水鏡漸散,空間裡黑色毫光漸漸褪去,只餘下永亙不變的星辰。在寧靜地天穹中緩緩行走。

易天行微微皺眉,水鏡之術,乃是道家本事。佛宗一向講究治心,不喜這些技巧之事,卻不知佛祖為什麼留下這些東西來。他搖搖頭,甩甩身子,將身的火血全數熄滅,他張開嘴,吐出米奇小書包,取出已經不知道是多少套衣衫,套在自己身上。 然後看了看四周,寂廖安靜地四周,他微微笑了一下,自言自語道:「我懂了。」

……

……

易天行深吸一口氣,雖然吸的全是虛空,卻是擺足了姿式,體內菩提心大作,猛然將自己的神識逼了出去,瞬息間狂喊之聲不用任何媒介,便傳遍了這一個孤獨存在著的空間。

「唐朝和尚!你在哪裡?!」

神識裊裊散散,無歇無止,在空間裡迴盪著。

「我在這裡……裡……裡……裡……噫……噫……噫……」

從浩翰空間的某一個角落裡傳來一個聲音,倒把易天行嚇得半死,純屬發洩的神識爆炸,不料卻真得到了回應,而且還是言情片中山谷邊的情侶互答模式,回聲那個肉麻。

他不敢怠慢,腳下天火疾出,直奔那角落而去,飛不得多時,便來到一個荒蕪地行星之前。

搭起涼蓬,放眼望去,只見那星球上一片荒漠,土紅之色,大氣層裡閃電連連,環境險惡,哪裡能活下人來?

易天行免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想找到師公,所以剛才出現了幻聽。

……

……

「裡……裡……噫……噫……」

令人哭笑不得,十分肉麻的回音再次在那行星上傳了出來,斷斷續續地印入他的神識之中,讓他確認了確實有位人物在這行星之上。易天行苦著臉,往那星球上飛去,一面飛一面想著,二師叔是個哲學家,聽二師叔說,三師叔是個洋人,那這位傳說中的師公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紅樓裡,鳳姐人未至聲先至。

佛祖留下的空間裡,師公老人家也玩了這一招,噫噫呀呀的,讓人好不心煩,也讓易天行好生恐懼,師公莫不是真喜歡唱 吧?,,

星球之上,全是赤紅色的沙礫,空中閃電連連,瀰漫著一股硫化物的味道,若不是清楚知道自己是在佛祖最後開闢地世界之中,易天行一定懷疑自己是不是到了火星面。

飛過一個數百公里寬的大氣漩,像接收無線電波定位一般,易天行朝著發出回聲的那裡飛去,沿途雷聲震天,電光粗如兒臂,好不駭人。但如今地易天行修為大成,又哪裡會將這些天地變化放在眼裡,只是一路飛,一路倒對那位只聽過幾句話的佛祖產生了極大的敬畏感。

佛亦是人,卻能生造世界,可怕啊可怕。

飛飛想想,不多時,他的雙腳便踏在了實地之上,赤裸的雙足踩在高溫的沙面上,感覺十分舒服,但身上的衣裳已經不是天衲布做的那件,被星球上的高溫大氣包裹著,頓時感覺有些酥松。易天行心念一動,逆轉體內火蓮,將身周數十米內的火元盡數吸入體中,反布了一道清淨低溫的空間結界。

往前面望去,只見一片荒蕪險惡地裡,居然有一抹綠色。

易天行傻了眼,但也明白自己千辛萬苦,上天入地要尋的人,便是在那抹綠色之中,不由心神激盪,腳下加快,化作一道輕煙,飛入綠色之中。

觸目皆是綠色,原來是一大片林子,林子上方是一個神通凝成的罩子,將外面的電光狂風全數隔絕,將那些劇毒的大氣也擋在外面。

林子長的倒是蠻好,靠邊上的青翠欲滴,靠中間的枝頭沉沉,上有果子掛著。

易天行一入林子,便覺渾身安樂,這處神通結界的味道讓他覺得很親近,他抽抽鼻子,邁步往林子深處走去,那裡,那人,還在不停地噫噫著,讓人好生煩惱。

……

……

一個渾身骯髒的光頭和尚正半佝著身子,在為果樹培土,樹下儘是雜草,但那和尚卻也不鋤,嘴唇微張,念叨著:「在這裡……裡……,

「我知道您在這裡,可以住嘴了。」易天行苦惱無比,嚷道。

那和尚抬起頭來,看了易天行一眼,忽然間像是想起來了什麼,終於閉上了嘴——但他這閉嘴也來的太乾脆了些,生生將那個噫咽進了嘴裡,讓他打了個嗝——打完嗝之後的和尚眨著他那雙秀目,看著易天行一語不發,手中握的泥土漸漸灑在地上。

易天行先前冒失說話,此時卻是正心正意行了一禮,然後細細看這和尚。

這和尚果然生的是凜凜威顏,秀目雅容,清俊異常,體內菩提大成,佛光漸彌。

「拜見師公。」

那渾身泥土的和尚抬起頭來,一雙明慧眼在易天行身上掃了一掃,唇角露出一絲笑容,笑容裡不盡滄桑,卻又清新自然。

——原來老猴說的錯,老人家果然是在某星球上種樹。
第六十六章 南無我佛1/2(朱雀記)

樹下的旃檀功德佛散去手中泥土,呵呵笑著走上前來,問道:「童子可用過齋飯?」

易天行遁入天界,殺生無數,與淨土那方大打出手,斬天將,炸菩薩,跋千山,涉萬水,便是為了尋找自己的師公大人。他萬萬料不到,如此辛苦才遇著師公,他老人家頭一句話,便是問自己可曾吃過飯沒。

不知旃檀功德佛平談話語之中,有何深意,易天行不敢怠慢,誠懇應道:「與真武分別之後,數月不曾進得粒米滴水。」話甫出口,才想起在須彌山頂,倒是和二師叔打過一次牙祭,於是又趕緊道:「倒是二師叔為小侄做過一次齋飯。」

這齋飯便是誑語了,明明吃的是油乎乎的山豬肉,何齋之有?

「噢,原來如此。」旃檀功德佛歡喜讚歎道:「不知童子身上可還有齋飯?貧僧……這個貧僧……」

雖然不是很明白這位貧僧師公想說什麼,但看著他老人家的表情,易天行一個激零,醒過神來,敢情這位佛爺在佛祖的空間裡呆了五百年,饞的慌了?

……

……

從小書包裡取出在人間超市裡掃購的副食品,遞給了師公。易天行將一個錫箔紙包著的蛋塔托在手上,神念一動,蒸氣頓生,香噴噴的香氣頓時散發了出來。

師公接過蛋塔,猶疑不定道:「怎麼有股子蛋味?」

易天行睜圓了雙眼。嘿嘿乾笑道:「人類進步不少,素菜做的不錯。」沒辦法,這次天界游,書包裡就沒準備齋菜。

旃檀功德佛不疑有詐。但仍然還是念了幾句經,嘟嚕嘟嚕不知道念地是什麼,然後才緩緩將蛋塔送入唇裡,細嚼慢嚥入腹。

易天行討好地又遞了一根火腿腸過去,用手掌上的天火烤的香噴噴、油飛飛。

旃檀功德佛微笑著擺擺手。

易天行有些不自在,知該從何說起,半晌之後,才小意問道:「二師叔見我之後,便稱我童子,師公見我。又稱童子,莫非我這般好認?」

旃檀功德佛笑道:「似你這般全身是火的人物。全天下也找出第二個來。」

易天行聳聳肩,說道:「師公和二師叔又有一椿不一樣,至少不會見著我了,還要問我是誰。」

旃檀功德佛看著他手指上地金戒指,呵呵笑道:「我那大徒兒,一生任性而行,若是他將這棍兒傳給你。你又如何能戴在手上?再說,若是你與他有何關聯,你又何必千辛萬苦來這幽閉的空間裡,尋找我這樣一個早被天界諸人忘記了的人物。」

易天行笑了,趴在地下磕了個頭,這便是把關係搶先定了下來,然後說道:「既然師公什麼都清楚,那我們便走吧。」

「走?去哪裡?」旃檀功德佛幽幽道:「這林子快要沒水了,剛好童子菩提心已成。倒行逆施,煩請在外面接些水來。」

「哎。」易天行對於這個回答,倒並不怎麼吃驚。他本來就沒有想過,可以很輕易地把自囚的師公帶回人間。

他不怕猴子師傅,但不知怎的,有點怕這位師公,說來也奇怪,他們這一門好像都是「隔代怕」——老猴有些怕佛祖,自己有些怕師公,易朱有些怕老猴——所以他老老實實地飛到結界外面,倒轉火輪金蓮,辛苦萬分地凝著「火星』大氣裡的極少水分,終於用那小書包接了許多,才折還樹林,往果樹根部倒去。

旃檀功德佛止住了他的舉動,道:「這水裡有毒。」

「噢,那怎麼做?」易天行愈發覺著自己越來越像個傻子。

「這麼做。」旃檀功德佛從他手中接過小書包,然後往嘴裡倒去。

……

……

倒了半天,一滴水也沒倒下來。

旃檀功德佛愣在樹旁,把那個小書包拿在手裡,左看看,右看看,面上漸漸浮出一絲微笑,轉過頭來時,再看易天行的神情就完全不同了。

「原來是你。」

「緣來是我?」師公的柔柔神情,總容易讓易天行聯想起某人的言情小說,情自禁地打了個冷顫,知如何言語。

旃檀功德佛請他將小書包打開,然後將那些摻著毒素地水全數喝了下去,緊接著,去果樹後面悉悉嗦嗦好一陣。

易天行猜到他去做什麼,忍不住偷笑了起來,旋即想到一個問題,自己那小書包,居然連堂堂佛位的師公也打不開——這個問題讓他怔在了原地。

旃檀功德佛從果樹後轉了出來,一面繫著褲腰帶一面說道:「你那袋子,約莫只有你能開吧?」似乎知道易天行在想些什麼。

易天行搖搖頭道:「傳我這編織袋地陳三星用得,我媳婦兒好像也能用。」

旃檀功德佛異道:「這是如何說法?此袋便應只有你能開,那陳三星又是何人?你媳婦兒又是何人?」

易天行恭敬應道:「陳三星乃是南海門下一農民修士,我媳婦兒卻是個凡人。」

「南海門下?」旃檀功德佛先是一怔,旋即似乎明白了什麼,呵呵笑了起來,一拂身上黃色僧衣,雖然身上骯髒,但依然好不瀟灑,「只怕你那媳婦兒也不是什麼凡人。」

易天行笑著說道:「以往還在意這些,現如今卻也想明白了。凡人不凡,只要她便是她就好。」他狀作無意問道:「師公,這袋兒又是什麼來歷?」

「彌勒佛的後天袋兒啊。」旃檀功德佛滿是慈悲看著他,就像看著自己年幼地出侄。易天行挑挑眉毛。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後說了三個字:「知道了。」

聽見這三個字,旃檀功德佛也不再多話。

「走吧,師公。」這是易天行第二次做這個提議。

「走?去哪裡?」這是旃檀功德佛第二次如此回答。

「去人間,救師傅。」易天行回答的異常堅定。

旃檀功德佛搖搖頭,歎息道:「救他出來,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易天行面色平靜:「他若出來,我殺死的人也不比他少。」

「你威脅我?」旃檀功德佛看著自己的這位徒孫,微笑浮上唇角,忽然覺得這孩子很有意思。

「是啊。」易天行笑地十分無賴。

旃檀功德佛歎息道:「你不知道為何我自囚於此。若真能出去,我早出去了。」

「為什麼?你說我怎麼知道?」易天行針鋒相對。將先前對於師公天生地一股子恐懼壓了下去。

「便是說不得,所以出去。」旃檀功德佛笑道:「這是佛祖離開須彌山前開闢的最後一個空間,我想你能進來,一定是佛祖當年便料到你的到來,那你自然看見他留下的信息。估計你也能猜到,為什麼我不肯出去。」

「猜不到。」

「當年佛祖將他真壓在下界,我便脫了身上袈裟蓋著。為他遮風蔽雨,為他祛妖除邪,盼他能早日修得大道,成就真正佛位,不料五百年過去,我依然沒有感應到他有何進益。」旃檀功德佛戚容微作。

「為師之人,卻讓徒兒囚於人間五百年,為的如何?一是怕佛祖離去之後,大徒在須彌山胡鬧。無人制他。二怕淨土阿彌陀佛立意稍殊,與須彌山爭執,雙方死傷太重。三怕此事愈鬧愈大,最終讓萬千佛子,知曉了佛祖的去向,動搖了整個佛門的根本。你說,肩上這多擔子,我怎麼能出去?」

「知道佛祖去向的,究竟有幾個人?」易天行淡淡問道。

「貧僧其一,阿彌陀佛其二,若……他這些年斂去當年的火辣性子,只怕也早應該猜到才是。」

易天行無由冷笑,說道:「我就不明白,佛祖地去向,又怎麼可能動搖整個佛門的根本。」

「所以,我不能說。」旃檀功德佛面色堅毅道。

「你不說,我說。」易天行靜靜望著這個眼角忽然憔悴不堪,身體污濁地師公,緩緩道:「佛祖死了。」

果樹林裡很安靜,林梢結界外猩紅地大氣層裡狂風大作,一動一靜,相映生動。

旃檀功德佛苦笑了起來:「童子又在頑笑,一入菩薩位便不死不滅,何況宇宙間最尊最貴最自在的佛祖,又如何談得上生死二字。」

易天行挑挑眉頭,道:「我不知道佛祖是怎麼死,但我知道他死了。」

旃檀功德佛面上露出一絲畏懼,盯著他的雙眼,低沉問道:「佛祖可能死,至不過歸於寂滅,涅盤再生。」

易天行很堅定地搖搖頭:「師公您知道,我也知道,大家其實都知道:佛祖已經死了。」

旃檀功德佛忽然有些尷尬地笑了起來:「瞎說什麼,佛祖為什麼死?佛祖如何死?」

易天行把眼光投向四周素青的果樹林,歎了口氣道:「這些事情我怎麼知道,我只是知道,佛祖活厭了,所以死了,這是很簡單的問題。或許他是悟出了什麼。」

「你的意思是說?」旃檀功德佛微笑著說:「生就度世宏願地佛祖忽然厭倦了這個世界?」

易天行聳聳肩:「師公,你不要再裝了,你的演技比二師叔還差。」

又是一陣沉默。

「南無我佛。」旃檀功德佛合什於胸前,望著他靜靜說道:「你何時知道的?」

易天行微微側著腦袋:「很多事情,多想想也就自然明白,果圓之辯,先前看見的東西。」他緩緩接道:「佛觀世間六塵變壞,唯以空寂修於滅盡,身心乃能度百千劫猶如彈指。」

旃檀功德佛道:「此乃涅盤之義,與凡世所稱生死何干?以空寂修於滅盡,總有重生之時。」

易天行道:「既要空寂,何必重生?」

「如不重生,何談度百千劫猶如彈指?」

「劫後尤有劫,那何必度劫?」

……

……

祖孫二人同時住嘴,相對合什一禮,讚道:「南無我佛。」

然後旃檀功德佛微笑道:「佛祖乃大修行之師,他所悟,弟子能悟,是以佛祖去而弟子留。」

易天行微笑問道:「師公一直自囚於此,便是要遮掩佛祖自殺的事實?」

「自殺……?」旃檀功德佛微笑搖頭,「這詞為何聽著如此彆扭?」

「寂滅可重生。」易天行恭敬應道:「佛祖此生乃最後劫,他不願重生,便會重生,所以徒孫說他是自殺。」

旃檀功德佛歎道:「或許須彌山脈下弟子,也只有你與你師傅可以輕描淡寫說這些事情。」

易天行又合什道:「弟子對佛祖持敬畏心,只是佛祖所思所悟,與弟子如今層次太遠,所以不知是對是錯,所以可以輕描淡寫。」

……

……

佛祖死了,死於自殺。

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一個被佛界眾生最頂尖的兩尊佛刻意遮掩了五百年的真相,就這樣被易天行輕描淡寫地戳了出來。
第六十七章 終極答案?1/2(朱雀記)
紅火的星球上的生活一點都不紅火,外面的風聲被隔絕著,果樹輕輕搖晃著,旃檀功德佛歎了口氣,走到粗大的果樹之旁,低著頭小意培土。

易天行跟在師公身後,輕聲道:「佛祖死便死了,這事兒也轉回來,師公不要傷心。」

旃檀功德佛回過身來,臉上哪有淚痕,疑惑道:「佛祖悟得寂滅之道,此乃喜事,何必傷心?」又道:「童子莫不是無法理解世尊為何棄世而去?」臉上露出極想給人講解的意思。

易天行很瞭解這些和尚,包括葉相在內,所有的和尚都有點兒好為人師的癖好,而一想著自己師公在這個幽靜的世界裡與不會說話的樹當了五百年鄰居,只怕這種慾望更加強烈,趕緊擺手道:「不用了,我很明白佛祖為什麼自己抹脖子。」

「噢?」旃檀功德佛來了興趣,說道:「貧僧也是冥思苦想了一百多年,才想通此道,難道童子這便明白了?」

易天行撓撓腦袋:「佛祖一定是個有大智慧的人,而且在滿天神佛之中,似乎只有他老人家才能穿越時間的長河,去到宇宙的最初,去到宇宙的最末,看看我們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模樣的。」

「繼續。」旃檀功德佛興趣更濃。

易天行一攤手道:「大智慧之人,又沒事兒做,只好天天苦想。」

「想什麼?」

「想我以前也曾經想過的一些問題。」易天行歎了口氣道:「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到哪裡去,俗還是不俗?這是一個問題。」

「我便是我,我不是我。我從來處來,我往去處去。」旃檀功德佛合什應道。

「拜託。」易天行微笑著:「師公不要拿這些騙錢和尚唬弄世人地答案來唬弄我,那些和尚答不上來,便瞎說一通,也只是個誘人不去想的意思。」

旃檀功德佛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易天行忽然發現很喜歡在這個孤獨的星球上與師公說話,因為與師公說話不怎麼廢力,對方便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旃檀功德佛補充說明道:「佛祖不止可以凌越時間之上,也可以凌越空間之上。我們這個世界從誕生之初,便自然分化出許多空間。人間是其一,鬼界是其一。天界又是其一,大空間裡又有許多小地空間。身具大神通之人,可以強行破開這些空間的屏障。而佛祖更進一步,他可以破開整個世界的屏障,進入另外一個世界。」

易天行皺起了眉頭:「師公如此說,我反而有些懷疑我最初的判斷,我們如何確認佛祖真的寂滅了?而是去了另外一個我們永遠無法企及的世界。而只是不再回來?」

旃檀功德佛靜靜道:「如果佛祖不再回來,那和真的寂滅又有什麼區別呢?」

「不錯,物理學上是有這麼一種說法。」

易天行接著說:「好,我來嘗試著理清一下佛祖的想法。他在時間之上,他在空間之上,他不知其所以來,不知其所以往,永恆之生,曾發大願力普渡眾生為佛。為佛有何好處?脫輪迴之苦,度萬千劫如剎那。」

他頓了頓,然後說出自己一直沒有對別人說過。一直悶在心裡的想法:「所以,佛祖參到最後,發現自己不知多少年來,做的事情都錯了。」

「如何錯?」旃檀功德佛靜靜問道。

「輪迴是為苦,其生卻永恆不滅。成佛不為苦,佛亦是永恆滅。從本質上來說,這根本沒有什麼區別。」

「為什麼沒有區別?輪迴做豬做狗,何其痛苦?立成佛位,永恆不滅,豈不快樂?」

易天行望著師公微微一笑,知道對方早就知道了答案,誠懇回答道:「如果一個有智慧地生命,真的永遠不會死亡,在時間長河裡,他能做些什麼呢?時間是無止盡地,知道了一切知道的,看到了一切看到的,體悟了一切體悟到的,他還能做什麼呢?」

接著他說了一句很有名氣的話。

「任何自知會永生的生命除了想要一個結束之外還會追求什麼呢?

他的聲音愈來愈低:「生命地存在,或者本來就是一抹苦澀,有生皆苦,便是這個意思。如果要講因果,那麼生命的歸宿,便只能是虛無,佛祖,只是強行把這個過程縮短了而已。」

……

……

旃檀功德佛哈哈笑了起來:「想到我要參百年的問題,童子輕輕鬆鬆便答了出來。」

易天行正色答道:「師公將來去了人間,看看一個叫阿西莫夫的洋人寫的小說,一定會有所感觸。」

旃檀功德佛自然是沒有讀過科幻小說的,只是讚歎道:「想到人間又出大智慧。」

「普賢菩薩與文殊那小子曾經在三界裡遍尋佛祖蹤跡,既然他們一直沒找到,難道就不會察覺一絲佛祖真正寂滅的可能性?」

「怕是心中但凡有此思慮,都會被這兩位大菩薩的無上神通壓成輕煙。」旃檀功德佛頓了頓又道:「何況……普賢菩薩只怕一直還認為佛祖是下世歷劫去了,還在等著他重生的一日。」

解決了佛祖去向地問題,易天行歎了口氣,心裡生起一絲惘然若失的感覺。從文殊托夢,再到普賢菩薩灌頂,這兩位大菩薩都是把找到佛祖下落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如今找到答案了。對方能夠接受嗎?

他用力地搖搖頭,咬著牙把心中那些令自己感覺虛渺地思想排出腦外。

整件事情的謎底到如今,終於被揭開了一絲紗幕,雖然事情的核心已經被易天行知曉。但包裹在外面的許多事情,仍然讓他有些想明白,問道:「我明中,為了遮掩佛祖自殺地消息,為了怕師傅重新殺上天界,所以師公自困於此。徒孫只是不明白,為何西方淨土宗要對須彌山人大加打壓?」

這是一直纏繞在他心間的一個疑問,修成菩薩位的人,又怎能如大勢至那般陰鶩好殺?一顆禪心定,又如何還能停留在大菩薩的境界上?——除非大勢至菩薩一直認為。殺普賢、殺文殊、殺羅漢、誘梅嶺血佛化羅漢佛性……這一應惡事,都是善事。

阿彌陀佛。何其詭異的邏輯。

旃檀功德佛沒有直接回答他的疑問,在想了一會兒之後,靜靜問道:「童子,你以為佛祖意味著什麼?」

易天行盤腿坐到了地上,以手支頜,很是苦惱,許久之後才應道:「應該是咱們這些人的老師吧。」

「我們這些人?」

「須彌山眾啊。」

「那藥師佛呢?」旃檀功德佛微笑道:「其實。你說的很對,佛祖便是我們的老師,這位師長一直領著許多人在往修行的前路在走,而這些人並不僅僅是你我這些人而已。」

易天行想到藥師佛當年在電光如來地法行中修煉,點了點頭。

「所以佛祖所悟,便是要經我們這些弟子口舌,傳入人間萬間信徒心中。而阿彌陀佛之所以會命大勢至菩薩,跨越三界,追殺須彌山眾人五百年。便是為了阻止佛祖明悟到的東西,傳入人間。」

「為什麼?」易天行睜大了雙眼,說道:「我明白。佛祖自殺地事實,會對人間信眾造成很大的影響,但這些畢竟是層而的東西。阿彌陀佛完全可以用更溫柔的方式進行控制,比如告訴天下信徒,佛祖涅盤去了,睡覺去了,到另一個宇宙裡打外星人去了……或者,乾脆就說佛祖閉關,就像現在天庭那邊的三清一樣,何必要下如此很手?」

旃檀功德佛搖頭道:「瞞得過世人,難道能瞞得過普賢、文殊二位大菩薩?」

「瞞不過便不瞞。普賢我見過,那傢伙,嘖嘖……」易天行佩服地五體投體,「確實挺強的,硬生生在素藏高原扎什倫布寺裡熬了五百年,就為了等我,估計他知道佛祖自殺的消息,一定會虔誠無比地滿天下說去。……但文殊這小子天天和我在一起玩,他應該是這種狂熱之人。」

旃檀功德佛微笑道:「普賢菩薩行門第一,自然堅忍精進。文殊菩薩智慧第一,應該能分清楚其中重要。但事涉佛祖遺 ,便極難預料了。」

「即便說了又如何?」易天行撓撓腦袋,始終不明白,就算普賢菩薩與文殊菩薩找不到佛祖,卻找到了佛祖自殺的真相,又將這真相傳諸大眾,又會出什麼問題。

他雖然掛著人間佛門護法的名頭,但從來就是一個十分虔誠的信徒。

「我佛當年渡化世人時,教外別傳之義為何?」

「輪迴之苦。」

「如何擺脫輪迴之苦?」

「行善……」易天行一怔,發現自己的佛法修的夠好,改正道:「只能下輩子投個好胎,要真正的擺脫輪迴之苦,得修成阿羅漢果吧。」

「修成阿羅漢果之後呢?」

「成菩薩。」

「菩薩之後呢?」

「大菩薩。」

「大菩薩之後呢?」

「成佛咯。」易天行垂頭喪氣說著,這種無止境的推遞,到最後只能陷入死局。

旃檀功德佛歎了口氣,道:「當年在果圓裡,佛祖與他講了這番話,我在旁聽著,便知道會有今天這種局面。」接著正色道:「世間信徒修行,向佛之心所以堅定,全因為知道這樣一步一步的結果。如果當所有人都知道,所謂修佛,修到最後,修成天上地下獨尊那一位,仍不過結寂滅地果子,這……這……」

他語音微抖,有些說出來。

易天行歎道:「只過就無人修佛,人心散了,又有甚大不了?」他說的輕鬆,但心裡明鏡似的,佛祖最後悟出地道理,完全顛覆了佛教的根本,

旃檀功德佛抖著聲音道:「無人修佛,那佛土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若讓眾佛子知曉,佛祖修到最後,便是悟出了一個如何讓自己真正寂滅的法子,人人起而效仿,那須彌山,西天淨土,東方淨土,天之天,豈不是最終全都要變得死氣沉沉?」

易天行心裡咯登一聲,想到自己甫入天界時,看到的那片清靜到令人直覺死寂土地,再聯想到三清號稱閉關,也一直沒有出現過——難道三清也學佛祖玩跳樓去了?

但易天行思來想去,發現整個事情背後一定還隱藏著很多內容。師公雖然是當年的當事人之一,但畢竟自困五百年,對於這五百年來的變化不盡瞭然。

先說旁的,單說二郎神的奇異叛變,真武大帝忽起反心,玉帝忽然和淨土攜手,這些都是說不清道不明之事。

二郎神天生悍勇,倒可能是真叛,可問題是,他叛向了何方?

真武大帝能夠執掌北極紫薇大殿,成為天界事實上的二號人物,雖然她在背後的幫助一定極大,但肯定也有玉帝的力量,為什麼他會叛變?他叛變的目的就真的只是如他說所,想把玉帝從淨土的幻想中震醒嗎?

佛祖真能捨了這眾生,悄悄地走了,不帶走一絲雲彩?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那個她。

那張經常在雲層裡俯瞰著易天行的慈悲臉,那個將易天行從天上扔到人間的她。

她又在想什麼?又在做什麼?
第六十八章 陰謀與悶棍1/2(朱雀記)

只聽得師公從樹下走了出來,淡淡說著話。

「阿彌陀佛為了整個佛界的安寧,所以斷然不肯讓佛祖已歸寂滅,再不重臨的事實傳播出去。而當時普賢菩薩與文殊菩薩領著須彌山三十六羅漢在各界尋找,若真被普賢文殊參透了佛祖之意,身為佛祖的脅侍菩薩,他們一定會稟承一顆虔誠之心,將佛祖所悟傳遍三千世界。」他頓了頓,「而那樣,三千世界將不得安寧。」

易天行眼睛微瞇道:「所以本為佛土中心的須彌山,在五百年前,反而成了最可能動搖佛土根本的禍患,所以阿彌陀佛下大願力,竟妄想一舉將須彌山除乾淨,再重築一座須彌山。」

妄想二字用的很囂張,很咬牙切齒,易天行從先前到現在就一直覺得整個事情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荒謬感,居然就為了遮掩一個老和尚的死訊,居然死了這麼多人,普賢慘暫且不提,光想到葉相被打死一次,復活一次,又被打死一次,靠,淨土玩殺人遊戲咩?還讓不讓人消停了?

……

……

旃檀功德佛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道:「自然是如此。」在這位新晉佛的心中,阿彌陀佛為了佛土安寧,做出這些事情,倒也算不得大錯。

易天行皺眉道:「事情怕是這般簡單。我總覺著大勢至菩薩下手太狠了一點。」他旋即微笑道:「師公不知,五百年前。也就是佛祖離開須彌山之後,人間出現了一些很湊巧的事情。」

這些話,易天行一直沒有與人說過,只是自己埋首故紙堆裡推出來地。而在人間的時候。他一向喜歡裝傻充渾,自然不會多說。

「淨宗初行於晉,其後慧遠大師被奉為人間淨土始祖。但真正淨土宗開始在人間興盛,卻不過是這五百年間的事情。這時間段太過巧合。想那些淨土和尚說甚阿彌陀佛憐末生根鈍,是以發多少大願,只要人人勤念南無阿彌陀佛,便能死後赴西天淨土。」易天行嘲笑道:「這套法子倒確實能唬人,誰叫便宜呢?」

旃檀功德佛歎道:「那也只是權宜之計,須彌山上無佛祖,阿彌陀佛接眾生往淨土。也是大德業。」

易天行搖頭道:「金剛經有言,以色見我。以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淨土宗天天叫人念佛,這不是以音求又是何行?入了邪道。」他直是搖頭,其實他又何曾在乎過修行法門哪種正確,哪種入魔,只是立場同。再看淨土宗,便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了。

「童子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很簡單。」易天行接道:「我認為阿彌陀佛看見佛祖沒了,便想自己當佛祖,所以才會不停地從人間撈人上來,信地人越多,小弟也就越多,是不是這個道理?」

他問師公,師公聽不懂小弟是什麼意思,只知道一昧合什道:「罪過罪過。阿彌陀佛怎會有此想法?即便佛祖在,接位之佛乃是……」

旃檀功德佛忽然頓了一頓,掃了易天行一眼。

易天行聳聳肩。道:「別說出來,我煩著。」

「唉,隨你去吧。」

易天行此時卻想到另外一個大人物。想那真武大帝起初也就是北方的一個小河神,也是五百年前,忽然在北邊香火大盛,這其間,觀音菩薩自然出了大力,不然如今人間的北帝廟為何還習慣性地要貢個觀音在旁邊?

只是……觀音大士讓真武大帝上位,真武大帝又造反,這又是為了什麼?

……

……

看奧利弗斯通的片子看太多了的易天行,終於不可避免的陷入了陰謀論的美妙想像之中,興奮道:「阿彌陀佛要上位,觀音有點兒別的想法……唉呀呀,好多陰謀。」

「罪過罪過,言語淨,是要下拔舌地獄的。」

易天行像趕蚊子一樣的揮揮手,蠻不在乎道:「我都修成菩提心,假假也是半個大菩薩了,古語刑不上士大夫,佛祖也說過,地獄不關菩薩。」

旃檀功德佛悶哼一聲,道:「胡亂殺人,也不過一莽夫。」

易天行被憋得不行,罵道:「我總比大勢至菩薩強,那殺手菩薩為了如此荒謬地一個理由就在人間對須彌山的人趕盡殺絕,這還算什麼菩薩。」

旃檀功德微笑著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殺人地時候,又用過什麼理由呢?」

易天行語塞。

旃檀功德佛幽幽道:「先前你與我詳參佛祖之意時,也曾明悟,有生皆苦,輪迴不爽,已然想到這一層,又何必對於西方淨土的行事,耿耿於懷。」

易天行搖搖頭,冷冷道:「佛祖到了那個層次,我可沒那麼高風亮節。有生皆苦?老子活的快活的狠,跟葉相打打屁挺高興,萬一葉相又被宰了,再等他長到能和我聊天打屁的年紀,我又要等二十幾年,哪有這麼多的淨土時間。」

旃檀功德佛又歎了口氣:「那你準備怎麼辦?」

「怎麼辦?」易天行一挑眉毛,「等師公回人間,我們祖孫四代合力把那天袈裟和佛光破了,等師傅出來,我們就在省城重修一座須彌山,我看淨土方面還敢如何?」

和日光菩薩打了一架,讓他如今是信心完全爆棚。

旃檀功德佛搖頭:「他出來後,又要殺人。」

易天行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笑嘻嘻道:「師公先前還讓我要對淨土殺人耿耿於懷,那又何必總對我那師傅殺人耿耿於懷?」

旃檀功德佛語塞,他哪裡知道,只是心疼那猴兒。盼著猴兒早日真正晉入佛位,所以才這般不願意猴兒大鬧淨土。

他轉而道:「那佛祖的下落?」

易天行知道他問地是什麼,斟酌半晌後道:「這事情,總是要告訴葉相的。」

「南無我佛。」旃檀功德佛歎道:「這可如何是好?」

易天行知道師公擔心的是什麼,師公擔心文殊菩薩知道佛祖最後的遺 ,立馬拔刀自刎,或者在自刎之前,現出菩薩寶身,昭告天下佛教信眾。

……

……

「兄弟們,大家都別練佛啦。都他奶奶地是假的,大家都聽我的。把手中的刀子舉起來,往自己肚子裡最軟的地方剁下去!修佛是為了蝦米?修佛就是為了自殺!」

白衣飄飄,有若童仙地葉相僧,現出菩薩寶像,左青龍,錯,左青蓮。右寶劍,一腳踩在桌子上,對著滿地拜倒的和尚居士們喊話。他滿臉狂熱,迎著東方的朝霞,紅光映照在孩童般地美面之上,顯得有些扭曲,狂吼道:「看!佛祖已經抹脖子了,我們還等啥?」

……

……

易天行從這種可愛的幻想中脫身而出,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捂著肚子在果樹下打滾。

旃檀功德佛愁眉苦臉道:「有何好笑?」

「沒什麼,沒什麼。」易天行連連擺手,終於忍住了笑意。想了一想。

旃檀功德佛在一旁好奇地看著他。

易天行伸出食指,指著頭頂遮蓋了星球紅氣漩渦地果樹綠蔭,問道:「這星球哪裡來的果子?」

旃檀功德佛道:「這便是那日佛祖與他在果圓裡談話後,他一發蠻捏碎地果核,我無意揀了來,不料竟然能在這裡長了出來。」他輕輕拍打著已經有些茁壯的樹幹,笑道:「這地方不大好,弄水弄土都蠻難,所以長了五百年,也只長了這麼粗,多了這麼些株。」

「師公,你是佛祖的徒兒,一定很相信佛祖的話吧?」

「不錯。」

「只是你心中過於憂慮佛土自身的存在,所以才與阿彌陀佛達成協議,自囚於此,卻不是懷疑佛祖的選擇。」易天行微笑著說道:「師公,您在這個破爛星上呆了五百年了,為什麼沒有走上佛祖那條路呢?」

旃檀功德佛一怔,沉默半晌後,方始悲哀說道:「何嘗沒有嘗試過?只是……佛祖找到的法子,我卻找到。」

易天行早就猜到了,心想這師公真是迂且可憐,居然想死都死了,不禁偷笑起來——沒辦法,已經成了菩薩成了佛,想死?唉,還真地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啊。不說菩薩佛吧,單說凡人,死了之後又要下地府,喝那湯,將來再投生。——易天行想到這裡,忽然止住了笑意,咳了兩聲,看來不管是誰,想真正的歸於寂滅,還真是件蠻難的事情。

佛祖看來果然厲害,比諸泯泯眾生,至少有一點要強。

至少他想死便能死了。

「師公,既然你想走佛祖的路,都無法踏上那一步,那文殊、普賢,莫不如是,何必擔心?」易天行問道。

旃檀功德佛一拍大腿,叫好不迭:「正是正是,我都死不了,那兩位大菩薩又如何死得?那些羅漢又如何死得?佛土萬千信徒又如何死得?」

易天行抹了一把空汗,心有餘悸道:「那便走吧。」

旃檀功德佛被他纏的無法,歎道:「你二師叔三百年前也千辛萬苦爬進來一次,當時在我面前跪了四十九日我都沒有動心,你又如何勸得動我?」

「還是因為怕我那猴子師傅出來之後,要到處殺人?」

旃檀功德佛點點頭。

……

……

「果然迂腐。」易天行面無表情地想著,看著身前的師公,手略略一緊,那根黑鐵棒便頓時從尾指之上生了出來,實實在在地握在了手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左腳往前半步,右腳退後半步,左手緊握棍尾,右手似虛未虛掌住棍身,運足全身氣力……然後朝著師公的腦門上,狠狠一棒砸下!

這是打悶棍的營生——知道師公是真正地佛位,是如何也打不死的,易天行自然不會手下留力。

悟能痛哭流流涕,也勸不動這迂腐佛爺,易天行把心一橫,就想了個欺師滅祖的很招。

敲暈了再帶走如何?

一棍,狠狠地一棍!

……

……

一聲巨響,在紅色的星球上響起,震的那青素果樹上的結界如水波般激盪,似乎隨時可能湮滅。

震波從結界裡傳了出去,恐怖的威力直衝星球赤色氣漩之中,嘶嘶勁氣如箭疾飛,沖得氣散霧飛,大紅氣漩頓時散了形狀,就像是散黃雞蛋一樣,成了平平的一攤,像個大紅斑。

……

……

果樹林子被勁風吹的落了滿地果子。

旃檀功德佛的身邊一直無一物傍身,但不知為何,此時突然多了一枝錫杖出現在他的手裡。

狠狠的一棍正好就是砸到那錫杖之上,硬碰了一記,砰砰作響。

旃檀功德佛似乎自己也有些疑惑,撫摩著自己手中的錫杖,異道:「一直在用你支著果樹的垂枝,為何這時你出來了?」轉首望向易天行,更是疑惑無比道:「童子為何要敲貧僧一棒?」

易天行正拿著那根黑鐵棍,滿臉的驚駭,瞳中全是不可思議和尷尬。

這樣的驚天一棍,居然讓師公這樣輕描淡寫,不,應該說是糊里糊塗地接下來了!

這老佛爺究竟有怎樣的實力?
第六十九章 霸王奪1/2(朱雀記)

這錫杖大有來頭,能擋得住易天行的棍子,這個事實讓他瞬間認出來麼來歷——這錫杖是當年佛祖為了成就唐僧佛位,命觀音大士往長安賣予唐太宗的那根錫杖。

前人曾云:此錫杖——「銅鑲鐵造九連環,九節仙籐永駐顏。入手厭看青骨瘦,下山輕帶白雲還。摩呵五祖游天闕,羅卜尋娘破地關。不染紅塵些子穢,喜伴神僧上玉山。」

此贊中那句「喜伴神僧上玉山」中,神僧自然是唐僧,也就是如今的旃檀功德佛,而玉山自然是須彌山。

易天行先是一驚,接著一窘,接著一懼,再接著卻是狂喜。

驚的是師公糊里糊塗的大神通,窘的是自己那棍雖然不是太狠,卻一點沒用處,顯得自己太怯。懼的是自己敲師公悶棍,此乃大敬,萬一師公用些什麼佛祖秘傳絕技收拾自己,自己該怎麼辦?

至於狂喜,卻是……哈哈哈哈,自己師傅就那麼牛叉,原來師公更牛叉,葉相將來也總是會要牛叉,鳥兒子也挺牛叉,那不論自己牛不牛,叉不叉……回了人間,淨土那方面還敢來叫板嗎?

思慮即定,易天行咳了兩聲,先裝糊塗把剛才那事兒矇混了過去:「師公,小子剛才是看見你頭上有只蒼蠅,所以急了。」

「噢,原來如此。」旃檀功德佛微笑說道:「肯定是好大一個烏蠅。」

易天行哈哈笑道:「是啊。」比了個大西瓜的手勢。咧嘴露出滿口白牙道:「得有這麼大一個哩。」

……

……

兩爺孫都知道事情真相,也都懶得說破,所謂你好我好大家好,反正生死傷痛對他們這個層次地人來說。已經很難撩動情緒了。

略頓了頓,易天行小意問道:「師公,回人間後,你用大神通管住師傅,他自然不會瞎殺人的。到時候,咱們就在人間快活過日子,當然,您心懷蒼生,那可以和葉相天天出去逛逛,找找小姐什麼的。」

旃檀功德佛忽然陷入一陣沉默。尷尬道:「這個……說實話……我從很多很多年前就發現了,其實我……根本管住他。」

易天行一擺手。囂張說道:「他不聽話,您就拿錫杖錘他,用定心真言咒他!小樣兒的,還管不了他了!」

他惡狠狠地說著,全然忘記自己說地對象,乃是自己的師傅老猴大人。

旃檀功德佛皺了眉尖,像小孩子一樣歎道:「那箍兒早就解了。」

易天行的眉尖也隨之皺了。沒有說什麼,但心裡卻想著,難道老祖宗手腕上那個烏金鐲子……是她給套上去的?

很多年前,易天行第一次進入茅舍裡時,便曾經看見古黃袈裟下老猴毛茸茸的手腕上套著一個烏金鐲子。當時的少年還滿心疑竇,心想這猴兒也恁傻了點兒,過了千年,居然還被別人把緊箍套在了身上。

當時以為是唐僧。

今日才知道另有其人。

「不管了,我發現這棍子砸不痛您。您不用怕那猴子反天。」易天行面無表情地出餿主意,暗底裡還是想勸旃檀功德佛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旃檀功德佛抬頭,無限溫柔地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後,合什輕聲應道:「可……貧僧不會打架。」

「不會?」易天行瞪大了雙眼,「是不會,還是不打?」

旃檀功德佛委屈道:「一來不會打,二來也不會打。」前一個不會是說能力問題,沒有這方面的技能,後一個會,是說意願問題,根本不會考慮用暴力來解決問題。

「罷了,罷了。」易天行歎了口氣,又從屁股後面把那根鐵棍抽了出來,對這油鹽不進,迂腐恐怖的師公無可奈何,仍只好劈頭劈臉的一頓亂打。

亂棍打佛,佛滿面無辜,合什坐於樹下。

錫杖無人命令,自動升起,遊走在旃檀功德佛地身周進行保護。

鐺鐺鐺。

撞擊之聲不停地響起,脆生生的,好聽地狠,但旁邊的果樹樹薄泥地卻苦惱的狠。

枝殘泥飛。

天上,金棍不知道是是知道錫杖是自己正牌主人師傅的傢伙,下手總顯得溫柔有餘,兇猛不足,戰來戰去,總是畏畏縮縮。易天行在下面瞇眼看著,暗中罵道:「操,玩情人撫摸咩?」

他也無法,只好任由金棍與錫杖玩遊戲,聽著半空中那棍杖交合之聲,心裡無來由冒出一個荒謬的念頭:「原來是噹噹噹啊?」

「什麼是……噹噹噹?」

他沒有遮蔽自己的識海,所以神識清清楚楚要被旃檀功德佛聽了去,旃檀功德佛好奇問道。

易天行狂笑出聲,應道:「噹噹噹就是……噢利油……」油字一出口,落地有聲。

聲音乃是拳風之聲!

……

……

易天行猛烈數百拳,毫不留情地轟到了旃檀功德佛的臉上身上。

「哎喲!哎喲!哎喲!……」旃檀功德佛慘呼連連,坐在地上,被易天行錘地東倒西歪,如同黃山之松,雖四面八方拜卻偏偏不倒。

易天行氣結,惡狠狠道:「走還是不走?不走我便繼續打。」

旃檀功德佛苦道:「南無我佛,不去便是不去。」

於是易天行繼續打。

於是旃檀功德佛繼續慘號。

易天行原本想著。用金棍纏住錫杖,再趁機把師公打暈,這樣便諸事大吉。不料師公雖然稟持非暴力原則,一昧挨打並不還手。但奈何抗擊打能力太強,居然挨了這麼多記重拳,居然還沒有暈過去。 

易天行清楚自己的神力,如果是在人間地話,這樣狂風暴雨的幾千拳過去,估計哥斯拉也要被砸成珍奇餃子餡……但這可惡的師公偏生就是不暈。

看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時有鮮血滲出的師公臉龐,易天行心裡那個寒啊,下手自然也就緩了。

如果真把師公打出個三長兩短來,自己怎麼向一家老小諸多人交待?

……

……

正在此時。他眼角餘光瞥過腳下一個青青地東西,心頭一動。忍不住要歡呼起來。

那青色的東西,正是先前喂師公喝過水的綠色米奇小書包。

也是那個能收死物活物一切物地厲害袋袋。

易天行收了拳,收了棍,喘息了幾下。

旃檀功德佛也終於不再掩面慘號,錫杖珵的一聲飛回他的身邊,深深地插入地下。他望著易天行關切問道:「童子?可是打累了?」

易天行成功地壓制了吐血地衝動,堆起滿面微笑。從地下揀起米奇小書包,將書包口打開,念了兩句咒語,然後緩緩走向旃檀功德佛。

旃檀功德佛看見小書包那小小的口子,幽幽的內裡完全看不清楚,頓時知道這位膽大妄為、胡作非為的徒孫想要做什麼,不由得囁嚅著說道:「用強,是好地。」

易天行嘿嘿奸笑著,往旃檀功德佛逼了過去。看著無比淫蕩。
 ……

……

用力地繫好書包口,易天行終於放下心來,志得意滿地拍拍小書包。說道:「師公,裡面有我從人間帶來的蠻多吃地,還有些小說雜誌什麼,你要在裡面閒的沒事,就看看吧,裡面如果沒光,記得拿一個小棒棒樣的東西,面有個鈕鈕,那叫電筒,那個鈕鈕一按就燈亮了。」

佛畢竟是佛,被易天行收進了小書包,卻依然關不住佛識溢了出來。

旃檀功德佛的神識淒苦無比道:「即便你捉了我去,我仍不敢放他出來,我又何必?」

易天行把肩一聳:「帶您去了歸元寺,至於怎麼讓您高抬貴手,那就不是我的事兒,是師傅的事兒了。」他忽然想到一椿最緊要的事情,嚇了一跳,趕緊說道:「師公啊,裡面有些東西,你可千萬別碰。」

他眼睛骨碌一轉道:「一碰,就天下蒼生蒙難了。」

書包裡地旃檀功德佛唬了一跳,道:「那便不碰,我什麼也不碰了……只是可惜這袋中並無經書,南無……啊!」

易天行聽到小書包裡傳出一聲尖叫,驚恐道:「怎麼了?是不是爆了?」

「有……有……有老鼠!」

易天行噗哧一笑,心想當時把多聞的銀毛鼠捉進書包裡,沒想到今日倒嚇了師公一跳。

……

……

收拾妥當一切,易天行準備再次上路,他靜靜地站在果樹林下。

這片林子的根源,是被鬥戰勝佛捏碎的果核。

而就是那個果核,觸發了一件事情,也觸發了佛土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危機,惹了不知多少殺孽,多少恩怨。

他歎了口氣,天火從手掌心噴薄而出,須臾間將這些果樹林燒成了數縷輕煙。

師公照顧了這片林子五百年,知有沒有感情。

但當自己兩個人離開佛祖最後開闢的世界後,就算這片果樹林還能頑強地在如此惡劣的地方生存……那也未免太寂寞了些。

寂寞,很可怕是?

離須彌山無數公里,一個遙遠的所在,佛光普照,異香遍地,彩鳥飛於天,黃鶴棲於樹,流水從山上滑下,流入一萬里大湖,濺起碎玉少許。

湖畔放著一塊黑石,黑石面上一直流轉了五百年的清光,已經漸漸瀰散。

一個僧人穿著件袈裟,看著那黑石,看不清他面容,只能看見他地背影。

悟能跪在這僧人的身後。

那僧人並未轉身,淡淡問道:「淨壇使者,我允你留在須彌山頂看著此石,那是為何?」

「為的是盡子弟之孝,為須彌山留一存想。」

「你師傅自囚於石中,你放人入石,此為孝還是不孝?」

「孝與不孝,在乎人之一念。」悟能嘴硬。

「你曾進過黑石?」

「是。」悟能知道,既然面對著這個人物,那隱瞞是沒有必要地事情。

「噢,為何我進不去?佛祖究竟留了些什麼在裡面?」

那僧人的背影,在天穹下顯得十分渺小,但又顯得與天地格格不入,瘦削的肩頭像劍一樣,想要戳穿天地。

他肩頭微動,便似對這蒼穹發問。

……

……

悟能叩了兩個頭,長長的睫毛很難得地搭著,桃花眼難得地安靜著:「那是因為我聰明啊。」

僧人的背影有些寂寞,不知為什麼,能感覺到他在笑。

笑意瀰漫在空氣之中,令佛光更盛,異香更濃,彩鳥清樂,黃鶴悅鳴,流水更加平潤,萬里大湖隨之輕振。

不知為何,那黑石憑空而起,緩緩沉入湖水之中。

……

……

那僧轉過身來,面上的每一絲眉毛都散發著至善清光,每一個毛孔都透著慈悲佛光,根本看不見面目。

對話畢,原先黑石下的那片湖石變作粉末,又迅即化作輕煙,最終化為虛無。僧人神通之餘威,依然能逆天地,卻不能打開那塊黑石,只留下一聲無奈話語。

「人人口頌阿彌陀佛以除煩惱,我應頌何人?」
第七十章 站在青山上1/2(朱雀記)


  我們這個世界誕生之初,便自然產生了許多互不干擾的空間。

  人類通過修行,獲得了通往其他空間的方法。有的流派,把這個過程叫做升天,有的叫做圓滿,有的叫做成仙。

  當然,大多數人間的人把這叫做白日夢。

  在大多數人類認為不存在的空間裡,有著很複雜的空間構造,佛祖離開這個世界之前,用自己無所不能的大神通,生生隔絕了各個空間之間大部分的通道。

  但依然無法阻止有一種事情在各個空間之中的傳播。

  ……

  ……

  那個事情叫做八卦。

  ……

  ……

  五百年前最大的八卦是佛祖不見了,須彌山倒了,猴子被關了。

  五百年之後最大的八卦是,易天行來了,天庭莫名其妙開始了第一次世界大戰,接著易天行跑了--然後,易天行死了。

  不論是在天庭那邊,還是在佛土世界,還是所謂的六重天,天界所有人都同時收到風聲,說前些日子大鬧天界,後又擅闖須彌山的當世童子易天行,因為某種不可知的原因,命喪黃泉,甚至有的人說,他已經被日光菩薩真正銷去了存在的根本,變作了須彌山周的一圈沙塵。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消息,是因為除了日光菩薩與悟能之外,沒有人知道易天行進了黑石壇。

  而當他進入了佛祖最後的空間後,不論是多大神通的人,都無法再在天界尋找到他的氣息。

  黑石壇的隔絕,是至高無上的。

  一向字號「上面有人」的多聞天王第一時間知道易天行死亡的消息,於是,第一時間內,天庭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敵者雀躍,親者暗中傷悲。

  只是天界的大戰還在繼續著,所以這事情並沒有激起太大的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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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朱的心裡起了大波浪,他扇動著血紅的巨大雙翼,飛翔在天界又高卻無邊的廣漠空間裡,面色漠然,內心卻無比焦急。

  他感受不到自己父親的氣息。

  小傢伙不知道易天行此時正在黑石裡。那黑石乃是佛祖最後留下的空間,連阿彌陀佛的無上修為也無法打開,自然不會洩出一絲神思。因此,縱使他與易天行有先天的神識聯繫,也依然無法察覺到易天行的蛛絲馬跡。

  這是易朱從易天行胸口鑽出來後,這七八年來的頭一遭。

  所以他惶恐,無助,害怕,憤怒!

  天庭的天兵天將還在後面不知死活地追著他。

  小易朱本來只是想去往須彌,或是前往北極大殿找真武,飛行的速度極快。一翅九萬里,後面那些追兵被遠遠地甩成了淡淡的影子,一縷清風。

  但忽然間,失去了父親的蹤跡,就像是鳥兒忽然失去了遷移的方向。

  易朱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兒了,有些惘然地振翼於長空,飄浮在那處,偶爾隨意地撲扇一下,便往左或是往右去了九萬里。就這樣迷迷糊糊地飛著,不料卻飛回去了一些距離,看見了那些正駕著雲朵,不停四處尋找自己蹤跡的天兵。

  在那個恐怖的戰場上,小易朱只是為了脫身。雙翅一揮,便化作兩道火雲,不知燒死了幾千萬個天兵,這般凶跡,早已蓋過了他父親的毀樓之役,成為天庭兵將心裡的當今第一兇徒。

所以這些天兵們忽然發現了這個凶火的下落,下意識裡急速散開。

散開之後,才想起了深紮在自己神識深處的那道符命,奮起勇氣,持著仙氣閃閃的兵器,往那長著血翼的凶神處殺去!

小易朱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輕輕扇動翅膀,在空中定住了身形。

巨翅扇空,翅尖捲起大大小小數十個形狀各異的龍捲風向四處飛去,捲得那些天兵們陣形大亂,七零八落地由高空墜下,摔的血肉模糊。

這是易朱出手,當然,也不是出翅,只是他做了一個高速中地懸停動作,由此帶來的「些微影響」,殺死了很多仙兵。

易天行一扇翅膀,飛到一個看模樣是個天將的仙人面前,一伸手,在一陣脆響裡,輕而易舉地打碎了對方地兵器,捏緊了對方的咽喉,面無表情問道:「你聽說過一個叫易天行的人沒有?」

他加重語氣:「是個人,是狗屁仙。」

那位仙官拚命點頭。

「你知道易天行在哪裡嗎?」小易朱的腦子裡有些混亂,有些自卑,覺得自己要向一個外人來求教自己的老爸在哪裡,真是件很沒有面子的事情。

那位仙官點了點頭,易朱鬆了點兒手,仙官嘶啞著聲音說道:「易天行飛入雲層,已經被罡風刮死了。」

小易朱皺皺眉,漂亮的小臉蛋兒別添風采,嘟著嘴搖搖頭道:「不是那次,我是說以後。」

這位仙官自從天庭與北極大殿開戰以來,便一直身在戰場,然後又接命追殺易朱,哪裡知道如今在天界各個宮殿和洞府裡流傳的小道消息,只有搖搖頭。

看著小易朱漸漸惘然的臉,仙官以為自己命將不保。戚容微作,忽然便感覺身體一輕,往地面墜落下去,由得發出哇哇亂叫。卻不是驚恐的叫喚,而是發現性命猶在地喜悅狂呼。

……

……

小易朱懸浮在空中,撓撓頭,再低頭,忽然皺眉道:「如果爹真的死了,那說明爹教我的東西,都是錯的。」

……

……

許久之後,他一伸中指,對準了頭頂那片奇怪而厚實地雲層,表示著壓抑至沉默的憤怒和悲哀。

洶湧澎湃的天火從他的中指上噴湧而出。迅即擴展成為一個數百丈方圓的恐怖火柱! 

火柱一觸那些在宇宙之初便自然形成的空間屏障異雲後,並未燒融而入。反是受到了某種阻力,淡淡散散地灑了回來。觸雲而回的天火愈加鮮艷,猛烈無比,化作了滿天火雨。

這是小易朱的第一次爆發。

他體內豐沛到了極點的天火在瞬間化作蝕魂融心的火雨,佔據了大半片天空。

天火雨點落在那些天兵地身上,嗤嗤作響,迅即燃燒。

雨大無處避。天兵天將們紛紛身上著火,瞬息間化為輕煙,嘶嘶響聲中,慢慢消失在天空裡。

先前墜往地面的仙官還在不斷地喊著,時有恐怖高溫流火自他身邊掠過,嚇得他地聲音由喜悅又轉成了驚慌。

驚慌的聲音嘎然而止。

……

……

小易朱的清眉在高速上升的空氣裡紋絲不動。

他的身體快速下降,一腳將那個仙官踩破了胸腹。他看也未看那仙官屍身一眼。略側側頭,似乎在想些什麼,然後一擰身子。翅尖微振,便化成一道紅光,往東面而去。

東面依然是那個恐怖的戰場,天庭一方,北極大殿一方,在易朱離開後,依然纏綿不捨地互相殺戳著,用萬千天將的淒厲靈魂裝點著天界寂寞地天空,用無數絲縷的血水霧氣浸染著天界乾淨的大地,血光沖天,天地大凶。

小易朱回到了戰場的上空,兩方交戰的仙軍都發現了他的到來。聞仲領軍的天庭一方,自然是暗自心驚,北極大殿那方雖然有些意外之喜,但蛇將依然免有些狐疑,心想神君大人先前和平離去,為何今日又重返凶地?

天庭彩雲內,隱隱有小杏黃旗一揮,便有無數天兵自虛無中殺伐而出,往高天之上的那雙紅翼殺去。

易朱雙翅垂雲而焚,有些惘然地大開殺戒。

有些事情很難解釋,為什麼明知道是送死,天庭一方依然源源不絕地派出低等級的天兵送死,而沒有真正厲害地仙人出手。

就連當初追殺易天行的小圈圈小瓶瓶,那些無主法寶游擊隊,也沒有出現。

易朱也很糊塗,他只是覺得自己胸腹間有很多的殺意,恨不得將眼前這些如螻蟻般爭鬥地人們盡數殺了。

反正自己不殺時,彼方天兵亦是一死,自己若殺,只怕對方還會死的乾淨,死的爽快,死的及時。

而且……老爸,似乎……真的死了。

……

……

所以小傢伙毫吝惜地散播著自己奪命的火焰,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天兵,像飛蛾一樣,撲進自己身周兩展火雲似的蟟天巨翼中。

死的人越來越多,地面上的血澤越來越深,天穹下的溫度也越來越高。

血水慢慢蒸發,血霧也越來越厚,粘稠的血紅漸漸變成了黑色。

小易朱入坐時的兩株血樹,不知是不是與他在一起修行了數個月的長時,深受其氣息感染,所以在此時的高溫裡沒有轟然倒塌,反而顯得愈發的鮮艷,以往便如血珊瑚般,此時更被渡上了一層紅中帶紫的瑩瑩寶氣。

……

……

隱隱約約間,小易朱感覺到有些事情要發生,而這些事情,似乎一直在等著自己,所以他緩緩地閉上了雙眼,有些畏懼地緊了緊身上有些殘破的白衣,等待著。

能感覺到戰場上異象的,除了易朱,便只有與他有相同境界的仙人。

聞仲不過一天尊,蛇將不過一丫環,統統不夠資格。

能夠清晰感覺到,並且為之微微皺眉的,是遠距數十萬公里,分站在兩座大青山上的大神通。

……

……

往天庭方向去數十萬公里的山上,青山疊嶂,流水淙淙,小溪源頭只是石下的那一小泓水。

水旁有位僧人,正靜靜望向那方遙遠的戰場。

那僧人頭上是淡淡黑髮,高鼻堅毅,柔面慈美,雙瞳泛著淡淡幽藍,美麗超凡,正是從天上到人間,單人追殺須彌山諸位大神通的那位超級強者——大勢至菩薩!

菩薩身上泛著淡淡的智慧佛光,照遍整座青山,身形如山,紋絲不動。

不知他的明慧雙眼一直看著戰場那方為何?

良久,一聲歎息從他的薄唇裡吐了出來。

這聲歎息出,山間的萬物才感覺到了這位大菩薩的存在。

青山之上,正隨清風而舞的林梢很詭異地頓住,就像被突如其來的低溫凍住,保持著向山頂倒去的姿式,一動不動。

菩薩腳下那泓小水卻猛地跳躍起來,像是其間的水精靈忽然跳動了起來,歡喜雀躍,不勝之喜。

萬物向菩薩行禮,因其威勢自在。

……

……

大勢至菩薩以智慧光普照一切,令離三塗,得無上力,如世國王大臣,威勢自在,故名大勢。

所以天生萬物朝其面,便自然臣服於地。

但在這三千世界裡,擁有大勢之人,並不是只有菩薩一人。

……

……

大青山上空傳來一個飄飄渺渺的聲音,聲音平和,卻隱隱然與大勢至菩薩分庭抗禮,毫無一絲弱意。

「菩薩為何執意要讓凌霄寶殿的天兵天將赴死?」

……
第七十一章 燃燒吧,火鳥1/2(朱雀記)

大青山上。

大勢至菩薩抬頭微笑,青山上林梢復動,流水復靜。

「大帝為何執意要讓北極大殿的天兵天將赴死?」

平和的聲音略頓了頓,回答道:「淨土佛宗退出天界吧,本帝想糾纏在你們佛門自身的問題上,也不希望你們來影響我們的世界。」

大勢至菩薩微笑道:「從很多年前,大帝接受師兄的建議後,你我之間,便注定要糾纏在一起。」

……

……

很久之後,那個聲音才又響了起來。

「陵光神君在彼處,有異象將生,我不允你打擾它。」

「鵬兒本是我佛門聖物,若有事端發生,自然不允外力打擾。」

「菩薩,只是若神君發威,一應魂靈全數煉化,那你的安排,便會落空了。」

聲音說至此時,似乎顯得越來越自信。

大勢至菩薩沉默少許,合什道:「幽冥之中,萬千鬼軍攻城已有三百年,大帝於此時起兵,削弱天庭對地府的支援,莫非真不怕群鬼衝出地府,禍害人間?我借玉帝百萬天兵入冥,鵬兒縱使煉化,又能減多少數目?」

那聲音說道:「菩薩這話未免過慮。地府群鬼有地藏王菩薩教化,輪不到你我多事。天界大戰連連,地府中不知又多了多少鬼兵。若菩薩真的憂心陵光神君損你鬼兵百萬,那你何必孤立此山?」

大勢至菩薩微笑道:「大帝起兵。莫是也是在往冥間送兵?」

……

……

如果有人聽見這兩位大人物地對話,一定會嚇得半死。

如果易天行聽見這番對話,一定會扛著棒兒上去錘這兩個王八蛋。

延綿天界的戰火,居然只是為了刻意死人。只是為了往那幽冥之所裡送去鬼兵。

只是……在冥間又出現了何等樣的大事?那處的戰火又是因何而起,竟需要兩方不惜「血本」往那處送去百萬千萬地生靈?

滿天神佛在爭什麼?如此緊張?竟布了一個如此大的局?

而這個局,和易天行有關係嗎?

……

……

那個大帝的聲音又幽幽在青山上空響起:「我憐生靈不得安。」

大勢至菩薩,合什,頜首輕聲道:「我憐輪迴不得開。」

「彼此心憐一椿事,何來紛爭?」

大勢至菩薩抬頭,眼中清光威盛,喝道:「佛祖未回,佛光何除?一旦兩界相通,六道崩壞。何人承擔後果!」

大帝的聲音沉默許久後道:「便是覺得你們這些和尚總是些悲觀主義者,什麼事情都沒做。便開始往壞的那方面想,何必呢?」

大勢至菩薩眼中威光更盛,智慧之意全祛,無上威勢全數逼出,猛然喝道:「咄!」

菩薩「咄」字出口,天地變色,狂風疾作。由大青山腳下疾捲而上,刮的林木瑟瑟垂下腰身,流水頓時散作白花,萬物畏懼。

……

……

在遙遠的另一個方向,在天界戰場的另外一端,也有一座大素山。

山上站著位長髮披肩的大人物。

此人渾身頗有古意,黑衣之外乃是貼身金甲,金甲之中正是如蟒玉帶,貴氣十足。卻又是煞氣十足。在他的頭後,隱隱有一圈渾渾然地清淨之光,這是天仙之光。透露出了這位仙人可怕的實力與地位。

便是真武。

大勢至菩薩地那聲咄,隔著數十萬公里,卻過數秒間便破開了空間的隔絕,在真武大帝的頭頂炸響。

真武大帝眉頭微皺,右手往空中虛虛一按,五指如龍爪,每一指節裡白玉光散。

那個咄字,被生生抓散於高天之上。

咯喇兩聲,在遙遠地,相隔數十萬公里,卻異常相似的兩座大青山上同時響起。

似乎是同時響起。

卻依然隔了數秒。

……

……

一座青山塌。

一座青山垮。

水盡樹爛石徑斜。

無人家。

眼看天地間有青山,

眼看青山盡虛化。

……

……

大勢至菩薩與真武大帝同時抬頭,望向自己這方深幽的天空。

二位至強至尊神人身後的清光,似乎同時間微弱了幾分。

一陣風過,二人各自低首,消失於空間之中。

悄無聲息間,西方淨土與中土天庭的兩位頂尖人物,便暗中用神識互印了一下。

兩個人都不想驚動正在戰場上發生奇異變化地小易朱,所以神識之爭,在路過戰場的時候,繞了極大的一個彎,走了一個很詭異的空間軌跡。

但饒是如此,易朱依然有所感應,他微微轉頭,向兩邊各望了一眼,感覺到了那兩個強者的氣息。

他癟癟嘴,沒有心思去研究那些東西。

一股漸狂的情緒已然佔據了他的識海,易天行氣息的湮沒讓他無比憤怒。

憤火卻是漸褪,變成寧靜。

於是他小而俊美的臉龐上,表情開始一絲一絲地消失。

到最後。還那僅存的一點惘然也沒有了。

……

……

易朱猛地往下疾飛,一腳踹在一個天將的肚子上,血肉橫飛。接著一橫身,一拳往空中轟了過去。

拳風如雷。在空中破開一道幽深地通道,剎那間,絞碎了空間範圍內地數十名天兵身體。

不知為何,他沒有動「火」。

但離開了火,這種野蠻的,原始的殺人方式卻更讓天地覺得震駭。

不過剎那時辰,死在易朱手下腳下的天兵已經不計其數。

原來一直保持著微妙均勢的戰場,也因為他的忽然出手,而倒向了北極大殿的叛軍一方。

彩雲之上,蛇女的眼角閃過一絲嫵媚的笑意。手中領旗一揮,三十三天司戰神各領部隊。往凌霄寶殿那方殺去。

此時的小易朱就像是一團火雲,在戰場間穿梭著,每一道痕跡地行走,便帶走無數個生命。

……

……

「天尊,退吧。」

另一朵彩雲之上。有天將焦急萬分,對普化天尊請示道。

普化天尊面無表情,盯著正在收割著己方將士生命的小易朱,他知道這個小傢伙地真正實力還沒有發揮出來,如今的殺戮,只是他暴戾的本性,被某件己方暫時還不知道的事情給點燃了。

「再等等。」

普化天尊微微閉目,身前懸浮在空中的那柄小杏黃旗迎風飄揚。

高空戰場之下,滿地的血澤微微飄拂。裡面怨魂無數,正等待著下淪地府。

其實在天尊的心裡,同樣也有大疑惑。

他不明白真武大帝為何會突然發兵造反。

更不明白玉帝為什麼與淨土方面過往如此親密。

但最不明白地是:為什麼戰局即開。卻不動用天庭真正強大的實力,而只是讓這些無數的天兵靈體們,對上完全在一個層級上的對手。

就像是在送死一樣。

……

……

如果普化天尊知道這場戰爭,只是往地府戰場上輸送兵役的一個陰謀,那恐怕他會選擇第一時間離開戰場。

想數千年前,聞仲雖然忠倔,卻也不是傻子。

……

……

「天尊,你看!」有仙官驚喜說著,手指指向遠方的戰場之中。

普化天尊眼中清光一現,將那處景象攝的清清楚楚,也自心駭。

先前北極大殿那方,本想趁著小易朱大開殺戒之時,掩攻而上,所以三十三司天神領著大部分正殺了過來。

不料……正好遇見了正面無表情殺戳的小易朱。

……

……

易朱輕啟朱唇,一聲極暴戾的尖嘯從他地唇間迸了出來!

極高頻的音波,射入眾人的耳中,讓眾人耳膜欲裂,捂著腦袋,紛紛從雲頭墮下,摔入那一大片血澤之中,平添無數冤魂。

這要命地小煞星,竟是不分敵我,不分親疏,胡亂殺人!

小易朱的臉上沒有表情,心情也沒有變化,只是覺得體內正有一蓬火,一蓬想要爆發的火不停地累積著。

他只是被動地要殺死身週一切有生的人,或者物。

嗤的兩聲!

火雲巨翼再次展開,在高空上輕輕扇著,將易朱稚嫩的身軀懸停在半空中。

翅尖不停地扇出無數火苗,像榴彈炮一樣,劃破長空。

刺入生靈的肉身。

令生命消失。

……

……

天地間的溫度越來越高。

溫度升高的原因,正是那個在天上放火的小傢伙。

他渾身都被包裹在極高溫的白熾火焰之中,巨大地雙翅揮舞著。面色平靜著,殺戮著,燃燒著。

整整數千平方公里的天空,被硬生生燒出一片靜美無比的瓷藍來。

沒有人敢接近這片區域。

火焰越來越狂,越來越盛,漸漸地,光芒掩蓋了小傢伙的本體,只在空中留下一個驚心動魄地紅色剪影!

……

……

那是一隻火鳥!

巨大的,遮住了天,蓋住了地,駭住了心,焚燒著天地間的一切。淨化著血澤中的一切的火鳥。

火鳥巨喙如血刺。

雙翼如火雲。

美麗而又震駭。

不知是入魔還是入佛?

或者,魔便是佛?

戰場上交戰的雙方。終於抵受住這種恐怖的高溫,悄無聲音地撤走,留下一片安靜的天地。

臨走之時,雙方各自投向那個高天火鳥以奇怪的眼神,都在心底猜忖著,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有許多經歷過遠古時期的老仙將,在心底顫抖自問:「莫非又要出現十個太陽了嗎?」

地面上兩株血樹怪異地燃燒著。卻沒有化成灰燼。

血澤已經被高溫全部蒸成了血霧,霧氣中,隱現鬼哭陰號,生靈唸唸不捨。

……

……

沒有十個太陽,只有一個太陽。

金色地小太陽,姓易名朱,自洪荒之初那蓬火中擷來,化為自由鳥形,幼時為雀。成長為鵬,今世為肥紅鳥,為人子。

如今因為心神震盪。天地戾氣交雜,應了五百年之跡,開始蓬勃燃燒,現出真正的本形來。

燃燒吧,火鳥!

……

……

「又是一個五百年了。」普化天尊離開地時候,有些悵然說道,似乎是明白了些什麼。

旁邊的仙官,看天尊面色沉重,不敢多言。

火鳥燃燒著,天地燃燒著,天地間有山有血。

山右有枯槁了的血樹。

山左有乾涸了的血泉。

山前有浩茫茫的血霧海。

山後有陰莽莽的血霧原。

天色昏黃了,艷紅了。(老郭寫錯了)

血霧裡沉淪著的怨靈們沸騰著,咆哮著,不捨著,卻被充斥於天地間地極高溫,阻絕了通往地府的道路。

被這宇宙之初的火焰,燒融成了最原本的物質。

一道青煙,兩道青煙,青煙處處,血霧漸散。

……

……

火鳥繼續燃燒,焚化潔淨著天地間的一切。

天界大戰造成了無數萬怨靈,再也不可能加入地府那場不知底細的戰爭,而是悄無聲音地消失在了時間的長河中。

火能融一切,火能潔淨一切。

這世間的骯髒、血污,全數被火燒蝕的乾乾淨淨。

不餘一物,只有乾淨。

……

……

火焰漸淡,天界地空間裡空無一物,只剩下怪誕的岩漿流成的巖地,還在冒著熱氣。

那兩株怪異地血樹伸展著晶瑩紅潤的樹枝,像是在向天空哭泣祈求。

有生皆苦?無生如何?

雲層之中,那張神秘而慈悲的臉終於再一次顯現了出來。這張臉一直注視著易天行,但在這一刻,似乎也畏懼了易朱身體裡迸發出來的精純之火。

那張慈悲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

……

……

那雙巨大的鮮紅雙翼緩緩合攏,溫柔地包裹住易朱疲憊的身體。

小傢伙緩緩睜開雙眼,眼中金紅之色一現即隱,他抬頭對著天上那張菩薩臉微弱說道:「我要我的爹,不然我燒了一切。」

(傳說中,鳳凰五百年一焚,一說焚自身。另有一說法,鳳凰五百年一焚,乃焚人間污濁,淨化三千世界,回復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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