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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納妾記II 作者:沐軼 (已完成)

第72章 尸體告訴我
    “哦?這里面也有蹊蹺?”柳若冰環顧了一下四周,忽然盯著床上攤開的被子,眼睛一亮:“對啊,剛才那李教諭說他女兒冬云知道夫婿趙天珠身患絕症之后,就想將來殉情,今天趙天珠死了,她如果真的早就有這心思,應該上來之后就跳樓,不會先上床睡覺,睡到一半才又想要死。這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楊秋池贊許地點點頭:“很對!這的確不符合常理,但還不能就此懷疑她的死。還有別的發現嗎?”

    柳若冰又想了想:“嗯~,還有,我們來的時候,見冬云的尸體趴在石階上,原樣不動,換作旁人,見親人跳樓,第一個反映應該是搶上去察看跳樓的人傷勢,就算不抬到一邊搶救,至少應該將她的身子翻過來察看。而不是在一旁嚎啕大哭。”

    楊秋池又點點頭:“有一定道理,只不過,如果跳樓的人明顯已經死亡,也就沒必要翻動尸體了,這冬云從三樓摔下去,頭部正撞在石階上,腦漿都已經流出來了,應該是當場斃命,估計當時李教諭他們已經看出來,冬云已經死了,這才沒有移動尸體。從白天勘察趙天珠死亡現場來看,這李教諭還是知道保護現場的重要性的,他畢竟在衙門多年,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吧,在情況不明之前,的確不應該隨意移動尸體。所以,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存在合理解釋,所以不算特別蹊蹺之處。”

    柳若冰柳眉一挑:“那你說說,到底有什么蹊蹺?我可找不到了。”

    楊秋池招手讓柳若冰來到窗邊,輕輕推了推窗戶,又指了指窗戶上破裂的窗戶紙和那根獨凳上的鞋印,說道:“從腳印朝向和常理判斷,冬云姑娘是踩上這獨凳,背過身朝外坐在窗台上,靠著窗子,用后滾翻的姿勢,身子推開窗戶,后滾翻下窗摔死的。所以后翻時雙腳正好踢到了窗戶上,將窗戶紙踢破了一道裂縫。”

    “是啊,我怎么沒發現呢?”楊秋池瞧瞧凳子上的鞋印,又瞧瞧窗戶,“不過,這種姿勢自殺很正常啊,也算不得什么蹊蹺吧?”

    “別著急,聽我接著說。”楊秋池又推了推那扇窗戶,“如果是我要從這里用那種姿勢翻窗自殺,而且意志很堅決,就應該將窗戶先用竹竿撐起來,這樣沒有阻擋,才好翻身下窗。否則,腳翻上去如果力度大的話,會踢穿窗櫺,將腳挂在窗戶上。那就要死死不了,要活活不成了。豈不浪費表情?”

    柳若冰哼了一聲:“這算什么蹊蹺!”

    “還有呢!”楊秋池接著說,“我讓你檢查尸體,你發現手掌、手腕等部位并沒有傷,對吧?”

    “是啊,怎么了?”

    “面朝下摔下樓去的,不管是自殺還是他殺,都會有一個動作,——先伸手去撐地,這是一個下意識的自我保護動作,所以,面朝下觸地摔死的,一般手腕部、手臂會出現壓縮性骨折,至少會形成手前臂表皮挫裂傷或者擦傷,可是,冬云姑娘手臂卻沒有受傷,如何解釋?”

    柳若冰眨眨眼睛思索片刻,說道:“說明她沒有這個自我保護動作,可能是身子先著地,然后手臂才著地,——對了,我想起來了,剛才見冬云尸體的時候,她的兩臂是耷拉在身體兩側的,照你剛才的說法,就不對勁了,她的手臂應該護在身前才對!為什么會這樣呢?……”柳若冰沉思著。

    楊秋池沒有打斷她的思緒,靜靜地凝視著她姣美的面容。片刻,柳若冰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冬云姑娘摔下樓之前,可能已經昏迷不醒了!”

    “嗯~,很好!”楊秋池輕輕鼓掌,“不過,她不是昏迷,而是已經死了!”

    “死了?”柳若冰大吃一驚。

    “是的,冬云姑娘摔下窗戶之前,就已經死了!”

    “你怎么知道的?”

    “冬云姑娘告訴我的。”

    柳若冰白了他一眼:“開什么玩笑!”

    “嘿嘿,准確地說,是冬云姑娘的遺體告訴我的。”

    “啊~?”

    “不用驚訝,人死之后雖然不會說話,但可以通過一些尸體現象來告訴別人,死者生前最后遇到的事情,只要你能讀懂,就能得到很多需要的信息資料。”

    柳若冰半信半疑瞧了他一眼:“冬云姑娘的遺體告訴你些什么信息了?”

    “其實有些信息你已經知道了,比如她的手臂沒有通常的面朝下摔死者常有的手臂挫裂傷,說明她摔下去的時候至少是處于無意識狀態。”

    “是,但這一點不能証明她已經死了啊。”

    “單就這一點當然不行。不過還有別的証據。”楊秋池走到窗邊,招手讓柳若冰過去,指了指下面台階上的一小灘血痕,“注意到那一灘血了嗎?那就是一個強有力的証據,能証明冬云姑娘是死了之后才摔下去的。”

    “是嗎?為什么?”

    “很簡單,摔下去之前人如果活著,隨著心臟的持續跳動,血管里的血液會持續不斷地流動,所以,活人摔死的話,流淌的血液會泉水一般咕咕往外冒,會有一大灘血,甚至會形成血泊。但如果摔下去之前人就已經死了,由于心臟早就停止跳動了,除了創口附近血管里的血液在重力作用下會流淌出來之外,全身其他部位血管的血液,由于沒有心臟的搏動,就停止在血管里,所以不會從破裂口流出,這樣,創口附近只有少量的血液。冬云姑娘就屬于這種情況。”

    經楊秋池這一點撥,柳若冰立即明白了,畢竟她經歷過太多的生死搏殺,見過很多的流血和死亡。

    楊秋池又續道:“雖然冬云姑娘面部朝下摔死,面部的很多生前受創特征被毀滅了,但有一些還殘留,可以告訴我們很多信息。你剛才檢查尸體的時候,是否發現死者臉部的正常部位紫紺?而且有針尖大小的點狀出血?”

    “嗯!”柳若冰思索片刻,點點頭,“好像是的,除了被撞塌的地方之外,臉上是青紫的,不過有沒有出血點,沒注意,可能是因為她臉青紫,掩蓋住了。”

    “是,你要仔細觀察的話,就能發現青紫下面的點狀出血。還有,你是否發現死者眼球有針尖大小的出血點?還有,死者的手指甲發紺?”

    柳若冰歉意地笑了笑:“這……我沒注意。”

    “以后你幫我檢查女尸的時候,這些隱蔽部位地方一定要檢查。因為這些地方常常隱藏有很多對破案有用的信息。”

    “嗯,好的。”

    “死者眼睛里出現這種點狀出血,手指甲發紺,是窒息死亡的重要特征。”

    “窒息死?”

    “是,就是掐脖子、捂嘴巴或者上吊,淹死等等,簡單地說,凡是采取某種方式使人不能呼吸,活活憋死的,就叫窒息死。”

    “哦~!你的意思是冬云是窒息而死?”

    “是的,她的眼球點狀出血和手指甲發紺,就基本上可以証明,至于窒息的方式,我檢查過她的咽喉部,沒有發現骨折,也沒有勒痕或者縊痕,可以排除勒死及吊死,從其顏面、指甲明顯紫紺和點狀出血明顯征象看,死者窒息過程比較長,符合捂死特征。我查看過她口鼻,雖然摔爛了,但有些部位還是能看出問題來的,我發現她的口鼻處有月牙形的指甲刮傷,這印証了我的推斷,——冬云姑娘其實是被捂死的。”

    柳若冰愕了片刻,才回味過來,幽幽瞧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這么多啊?”

    楊秋池指了指腦袋:“想啊!嘿嘿——你推測一下,冬云姑娘是在哪里被捂死的?”
第73章 小賭怡情
    柳若冰目光在房間里四處打量,停在了凌亂的床鋪上:“不會是在床上吧?”

    楊秋池點點頭:“應該是!你檢查尸體也發現了,除了正常的高墜創傷之外,尸體體表沒有其他創傷,甚至也沒有抵抗傷,這符合床上捂死的特征,——趁死者蓋著被子的機會,用身子壓住被子,單手就能將對方捂死。而對方手腳在柔軟的被子里,所以形不成抵抗傷。只不過,她還是進行了猛烈的掙扎,雙腳蹬踢,將床尾部分的墊褥踢亂了。但凶手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你找到凶手到底是誰了嗎?這厮如此狠毒,定不能輕饒他!”

    楊秋池指了指下面的靈棚,低聲道:“凶手就在下面這些人中間,你再推測一下,會是誰呢?”

    柳若冰臉上露出十分驚奇的表情,似乎在詢問“你是怎么知道的?”待看見楊秋池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知道他肯定有依據,只是還沒到說的時候,便不追問。沉吟片刻,說道:“凶手應該是死者熟悉的人,才能叫開冬云姑娘的房門,而不引起她的警覺。不過……,照剛才的分析推測,冬云姑娘是死在床上,被子是鋪開了的,說明死的時候她已經睡下了。這就奇怪了……”

    “怎么奇怪了?”楊秋池見她已經找到了蹊蹺之處,心中歡喜,滿懷愛戀地掃視著她嬌美的容顏和婀娜的身姿。

    柳若冰沒注意到楊秋池色狼加情聖的眼神,依舊歪著腦袋琢磨著這案件:“——門閂沒有破壞痕跡,也撥弄不開,不是偷偷撬門潛入行凶;下面有人守靈,更不可能強行闖入。要敲開女孩的閨房,除非是親近之人才行,而要在她躺在床上的時候下手,那就只有與她很親近或者很親密的人,比如親人或者情侶。他父親當然不可能殺死自己的女兒,那几個家仆外貌猥瑣,似乎也沒有可能與冬云這個大家閨秀有什么孽情。這樣看來,最大的嫌疑就是這三個秀才,難道其中的某一個與她……”

    楊秋池豎起中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一切皆有可能!”

    “可是……,剛才他們都能相互証明,冬云姑娘跳下……,不,摔下樓的時候,他們三個和李教諭還有家仆都在靈棚里,并沒有人離開,如果是他們中的某一個,又如何分身殺人呢?”

    “這很簡單。”楊秋池在窗邊凳子旁邊蹲下,拉起那根細繩示意讓柳若冰看,“注意到了嗎?細繩的一頭是燒過的。”

    “嗯~!”

    楊秋池又指了指地上那一小灘煙灰:“你看看這是什么灰?”

    柳若冰用手指捻了一點,在鼻子下聞了聞:“好象是盤香!”

    盤香是古代用來驅逐蚊子的一種香,跟現在的蚊煙香差不多。

    “沒錯,盤香一般都是放在床邊,怎么會放在經常走動的靠窗的凳子下面呢?”

    柳若冰黛眉微蹙,忽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是用來布置機關的!”

    楊秋池贊許地點點頭:“什么機關?”

    “延遲尸體摔下樓去的機關!”柳若冰想通了其中的關節,很是興奮,朱唇輕啟,珍珠落玉盤一般叮咚說道:“凶手捂死冬云姑娘之后,先將窗戶微開,然后用細繩將窗櫺捆住,拉下來捆在窗下的凳子上,再將冬云姑娘的尸體抱到窗子坐在窗框上,腳踩著凳子,重心微微朝外靠著窗戶。這樣,一根細繩就能保証整體平衡。由于靈棚几乎擋住了院子里的人朝上的視線,而這窗戶又將尸體身影差不多都擋住了,外面就發現不了端倪。凶手再點燃盤香放在凳子上,讓細繩經過盤香。這樣,他就可以從容地回到靈棚守靈,靜等著盤香燃到細繩處,將細繩燒斷,重心外移靠在窗戶上的尸體失去平衡,跌出窗外摔下樓,而這時候,凶手卻在靈堂下,有証人作証他不在殺人現場,這樣布置,既能讓人相信冬云姑娘是跳樓自盡的,也能排除自己作案的嫌疑!”

    “精彩!好一個精彩的犯罪現場重演!”楊秋池輕輕鼓掌。

    柳若冰莞爾一笑,神情有些得意。

    楊秋池又道:“不過,有一點小小的破綻,——窗戶上怎么找不到那一節細繩呢?”

    柳若冰凝神察看,果然,窗戶上根本沒有另一段細繩,俏臉微微一紅:“這……,”

    “你沒注意到這細繩比較長嗎?所以……”

    一語點醒夢中人,柳若冰喜道:“所以不是捆在窗戶上,而是繞過窗栓就行了,燒斷一邊,尸體后仰擠開窗戶掉下去的時候,細繩自然就從窗栓滑落出來了。對吧?”

    “這下對了!”

    柳若冰隨即又皺眉道:“就算我們推測出了凶手殺人和偽造跳樓自殺,可凶手到底是誰還沒查出來,該怎么辦呢?還有,這凶手為什么要殺死冬云姑娘呢?”

    楊秋池神祕一笑:“我有一個辦法,不用我們去查,凶手就會自己跑出來,——包括學宮身患絕症的書生被殺案一起破了,你信不信?”

    “哼!兩個案子一起破?真有那么神嗎?不信!”

    “那好,我們倆打個賭,好不好?”

    “打什么賭啊?”柳若冰隱隱猜到楊秋池要賭什么了,面泛桃花,瞟了他一眼。

    “如果我能讓凶手自己跑出來,你就答應和我在一起,永不分開!”

    柳若冰星眸微嗔,白了他一眼:“不干!查案是你典史的義務,用你的公務當作價碼和我交換一生的自由,哼!你倒是公事私事兩不誤啊!”

    “嘿嘿~,”楊秋池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姑且不論公務,你不是好奇這兩件案子嗎?我幫你解開這里面的謎,也算一個賭注嘛。你要覺得一生的自由賭注太重,那不限定永不分開,你跟我在一起,除非你真心厭惡我,否則不能離開,這總可以吧?”

    “這几個月我本來就要跟著你啊,現在體內毒素沒有運功全部排除之前,不能提真力拼殺,所以這几個月都需要你這個師弟保護我這個沒用的師姐呢。你不說我也會跟著你的。”

    “過了這几個月,你傷好了之后也不能離開我!好不好?”

    柳若冰臉蛋上的桃紅變成了大紅:“我傷都好了,又不是你什么人,怎么能老跟著你,將來你媳婦醋意大發,那滋味可不好受……”

    楊秋池本來想說“我媳婦就是你!”,但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現在想辦法穩住她在身邊,才有機會進一步發展。所以,楊秋池說道:“將來的事將來再說,我們就賭這個,如果我贏了,你几個月傷好之后,也要和我在一起,除非將來你真的厭惡我,否則不能離開,好不好?”

    柳若冰瞧他一臉哀求,心一軟:“你呀~!我一個老太婆,整天跟著你,你不煩啊?”

    一聽這話有門,楊秋池大喜,抓住她的手搖晃著:“不煩不煩!我的柳姐姐貌美如花,國色天香,連樓下那三個秀才都看得成了呆子了呢,如此傾城佳麗跟著我,又怎么會煩呢,一輩子都不會的!”

    柳若冰扑哧一聲笑,抽回手,嗔道:“油腔滑調!不許你拿我開心!”

    “嘿嘿,那咱們說定了!不許賴皮啊!拉勾!”伸出小手指要和她拉勾。

    柳若冰打了他的手一下:“多大了,還跟小孩似的拉勾。咱們說了就算,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嗯~!好,咱們江湖兒女,一言九鼎,說了就算的啊!”

    柳若冰羞澀一笑,點點頭,隨即又道:“那要是你做不到,輸了呢?”

    “我不會輸的!”楊秋池信心滿滿,“沒有三兩三,豈敢上梁山!你跟我走,很快就能見分曉!”提了燈籠,伸手拉住柳若冰的手往外走。

    這個動作對于一般男女在現代都有些過于親密,在古代,兩人還沒有確定情侶關系之前,更是不得了的舉動,柳若冰下意識要抽回手,不過,有了上次在武昌水井地下掩體療傷時楊秋池握著她的手的經歷,加上這段時間的遭襲相處,和對楊秋池的日益了解,柳若冰心里對楊秋池已經不由自主多了几分親近,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所以,到底沒有將手抽回來,任由他拉著,跟在他身后下了樓。
第74章 尸體關門
    一直到樓下客廳,楊秋池這才放開柳若冰的手,領先走了出來。

    雷知縣和李教諭等人急忙迎上來問道:“典史大人辛苦了,情況如何?”

    楊秋池搖搖頭:“沒發現什么問題。唉~!冬云姑娘真可憐啊!”

    聽了這句話,李教諭和三個秀才又都抽噎著哭了起來。

    雷知縣關切地問道:“楊大人,李大人小婿慘死學宮一案情況如何?”

    楊秋池拱手道:“卑職正想向大人稟報此事,據卑職勘查發現,趙天珠不是病痛難當自殺而亡,而是死于謀殺!”

    “啊~?”這個答案對李教諭等人而言,太過匪夷所思,都一起望向他。

    徐訓導咳嗽了一聲,佝僂著背上前兩步,說道:“楊大人,若是謀殺,據昨日勘查所知,天珠宿舍門窗從里緊閉,凶手殺人后逃離現場,卻又如何從里面閂上房門呢?”

    “這很好辦,”楊秋池指了指自己的右臂,“尸檢發現尸體右上臂有一道淺淺的勒痕,但是,沒有生活反應……,咳咳,就是說,是死后勒的!”

    這下更讓人驚訝了,徐訓導搖頭道:“楊大人的話更加高深莫測了。”

    楊秋池微微一笑:“几位大人聽我解釋之后,就不會覺得高深莫測了。——人死之后六個時辰,會全身僵硬如棍棒一般,這叫做尸僵,再過六個時辰又會緩解,然后開始腐爛,這各位應該知道吧?”

    徐訓導等人都點點頭。

    尸僵這種尸體現象古人早就發現,所以,人死之后要立即進行洗浴更衣,以免尸體僵硬之后不方便。只不過,一般人最多了解人死之后會僵硬,但對尸僵形成時間和緩解時間并不了解。

    “既然知道,那這件案子就好解釋了。——從尸檢情況判斷,凶手應該是在三天前的下午進入趙天珠的宿舍將其殺死,然后將房門拉上。這一招看似冒險,但事實証明其實很安全。因為當天學宮在后花園設宴慶賀,各位學子都在那里飲酒作歌,深夜才回。而趙天珠身患絕症,需要回房服藥歇息,因此,他的離開估計沒有人很意外。也沒人去打擾他。六個時辰后,正好是深夜,大家都醉了。凶手再次潛入趙天珠房間,這時候趙天珠尸體已經僵硬跟木棒一般,凶手將尸體抱起來立著靠在門上,設了一個自動閂門的機關!”

    “自動閂門?”徐訓導睜大了眼睛。

    “是的,凶手將閂子插入門閂口,用一根細繩捆住,打一個活套,另一端捆住尸體右上臂,也打一個活套,將兩個活套的另一頭拉出門外放在隱蔽角落。然后靜等著尸體尸僵緩解。剛才已經說過,尸僵會在六個時辰達到高峰,而又六個時辰后緩解,這樣,隨著尸僵慢慢的緩解,尸體也會慢慢癱軟,順著門坐下。從而拉動閂子插入門閂框里,這樣尸體就自動閂門了,而且還靠著門后,讓人更不容易懷疑是外人謀殺的。因為繩子兩頭都是打的活套,這樣,第二天,他可以找個沒人的機會,拉動外面的細繩,將活套解開,然后抽回來,將繩子扔掉就行了。”

    徐訓導等人聽得面面相覷,不知道居然還有人利用尸僵偽造自殺現場的。徐訓導咳嗽了几聲,問道:“楊大人,天珠這孩子留下了遺書,這遺書經過比對也是他的手筆,這又作何解釋呢?”

    楊秋池道:“遺書的確是死者寫的,但沒有落日期,所以很可能是以前曾經想自殺的時候寫的,凶手剛好利用這一點作為脫罪的最好掩護。”

    “那……,天珠身患絕症,凶手為何要殺一個身患絕症之人呢?”

    楊秋池回頭瞧了一眼李教諭,說道:“我們在趙天珠的箱子里發現了一包銀子,這筆錢應該不是別人資助的,因為據教諭大人所說,趙天珠生性好強,連他岳父教諭大人的資助都不接受,又如何會接受其他人的資助贈與呢?所以,這包銀子應該不是來自于某人的贈與,而是……”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掃了在場眾人一眼,停住不說了。

    李教諭忙問道:“這銀子如何而來?請楊大人明示!”

    “這話說出去有些損害死者清譽,但為了查明案情,卻也不得不說,我懷疑這包銀子來路不正,可能是某種交易的結果。”

    “交易?什么交易?”

    “私下的見不得光的交易那可就多了,就算苦讀聖賢書里的秀才公,只怕也不能幸免。這一點教諭大人和訓導大人應該也有耳聞吧?”

    李教諭看了徐訓導一眼,又轉過身來,掃視三位被柳若冰的絕美迷得傻呆呆的秀才。

    這時候,三個秀才已經收攏心神,豎著耳朵在聽了,畢竟人命關天,美人和生命相比,畢竟自己生命重要,三人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望著李教諭。

    雷知縣咳嗽了兩聲,說道:“楊大人分析絲絲入扣,本官覺得甚是在理,但不知楊大人對凶手究竟何人,可有線索了么?”

    楊秋池拱手道:“線索有三:其一、凶手對尸僵出現和緩解時間非常了解,應該有仵作方面的經歷或者與仵作行當有關系;其二、凶手三天前的下午,曾經離開過酒宴現場;其三、也是最關鍵一點,凶手肯定與死者趙天珠有某種交易,因為趙天珠家境貧寒但學富五車,所以,這種交易很可能與學業有關。卑職已經分析到這種程度,教諭、訓導兩位大人,對這凶手不知心中是否已經有數了?”

    徐訓導瞠目結舌,有些沒回過味來。李教諭陰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什么。

    楊秋池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好困~!”對雷知縣拱手道:“現在已經將近五更天,卑職想先告辭,回去歇息一會,天亮了好開始查案。”

    雷知縣點點頭。楊秋池帶著柳若冰乘轎走了。雷知縣和徐訓導寬慰了李教諭几句,然后各自也乘轎離開了。

    院子里頓時冷清下來。現在是后半夜,李教諭女兒跳樓的事情還沒傳揚開去,所以,沒什么人趕來吊唁。

    李教諭呆呆地望著女婿的棺材和女兒的尸體,半晌,才陰沉著臉冷冷說道:“安然,你隨我來!”

    說罷,背著手慢慢走進了客廳。秀才焦安然猶豫片刻,也跟在后面,兩人穿過客廳,來到后園。

    后園不大,種了一些花草,一棵大樹下有一個涼亭,李教諭慢慢走進涼亭,在石凳上坐下。焦安然跟進去,垂首而立,站在一旁。

    后花園里沒有燈光,只是在進后花園的門口挂了一個氣死風燈,慘淡的光灑了過來,將他們兩隱隱約約的身影不停搖曳如鬼影一般。

    李教諭沉聲道:“安然,天珠是不是你殺的?”

    “不不!學生不敢!”焦安然倒退兩步,兩手亂擺。

    李教諭盯著他:“剛才楊典史的話你也聽見了,還不承認?”

    黑暗中,焦安然身子輕輕一顫,隨即提高了音量:“不!學生真的沒殺天珠,我們倆是同窗好兄弟,如何能下此毒手呢!”

    李教諭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聲:“你爺爺是仵作,后來你爹才改行進了朝廷工匠局作了鐵匠,這還是你爹花錢托我改的戶籍,你才能參加科舉當了秀才,這件事只有我知道。楊典史一說凶手懂仵作一行,我就猜到是你了~!”

    焦安然沉默不語。

    李教諭又道:“你以為,你和天珠的交易我不知道嗎?你這秀才是如何得來的,你這貢生又是如何得到的,你以為我不知道?我一直在輔導天珠的學業,他的文章,語法特點,遣詞造句的習慣我都爛熟于胸,以你自己的文筆,恐怕連縣試都過不了,但縣試、府試、院試你卻全都高中三甲,你的那些錦繡文章我都要來看了,我敢打賭,單靠你自己,一百年也寫不出來!那些文章分明出自天珠之手。你們搞的什么交易,難道還需要我明說嗎?”
第75章 一條線上的螞蚱
    焦安然恭恭敬敬的腰慢慢伸直了,冷冷道:“不錯,我是買通了考官,花錢讓天珠代筆,最終取得了這秀才和貢生的推荐,可我也沒少給他錢啊,這叫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我殺他,是因為他貪得無厭,其實,也不是我殺他,准確地說,是他故意設一個圈套來讓我殺他!——這是我殺了他之后才知道的。”

    “什么設圈套讓你殺他,什么意思?”

    “剛開始,我們說好,他幫我我過縣試,報酬白銀五兩,過府試,白銀二十兩,過院試,白銀五十兩。如果取得貢生,則加贈五十兩,我一文不少全都給了他了。”

    “那為何他箱子里只有白銀五十兩?”

    “嘿!這是我最后送給他的那選為貢生后加增的五十兩,你這女婿還有老娘啊,又是個孝子,其他那些銀子都捎給他老娘了!”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要殺他?難道,你想殺人滅口?”

    “他要不逼我,好端端的我殺他作甚?縣試、府試倒也罷了,我倆還很干脆地錢貨兩清,可是,院試通過之后,他竟然要求我翻倍給付,否則就告發此事,說他反正是將死之人,無所謂。我氣極,但也不敢惹他,便依言加倍付了銀子給他。想不到,他變本加厲,沒兩天又找我說沒錢了,要我再付一筆銀子給他,否則就告發!”

    “胡說!他一個將死之人,要這么多銀子作甚?”

    “他不要,他老娘要啊!他一方面用這法子來激怒我,讓我最終起殺心殺了他,二來也好給他老娘留下一筆財產!”

    “激怒你讓你殺他?什么鬼話!”

    “教諭大人,事到如今,我說的可都是實話,最初我也只以為他是為了錢,可我家境也不很富裕,父親在朝廷工匠府當差那些年積攢的銀子,差不多都被你這好女婿敲詐了去!前后有數百兩之多!在他三番五次敲詐于我之后,我再無銀子填他這無底洞,這才起了殺心。那天貢生宴慶,他說讓我准備原定的五十兩太少,要我湊足白銀五百兩給他,否則,就告發于我。我氣急敗壞,拿了父親東拼西湊借來的最后五十兩銀子,揣了一把牛耳尖刀,約他中途回來,兩人在他宿舍見面,我想的是如果他要了這五十兩,以后答應再不找我麻煩,那這件事就此作罷,否則,只有以死相拼!”

    “跟一個病入膏肓的人拼命,你可真勇敢啊!”

    焦安然恨聲道:“他身體病入膏肓,這腦袋也是病入膏肓了!我告訴他我家所有的錢都給他了,苦苦哀求他放過我,可他把錢鎖好之后,卻說這才只是開始,后面沒錢的時候,還會找我要的,讓我趁早准備好錢。我一怒之下,捅了他心口一刀。沒想到,他跪在地上,卻笑了,說謝謝我成全了他,說他不能自殺,那是不孝之舉,他不想違背聖賢的教誨,所以,只能想出這個辦法逼我殺他。我驚呆了,他又從懷里摸出一張紙遞給我,說是他以前就寫好了的遺書,讓我告訴別人,就說是他自殺的,與我無關,然后就倒下死了。”

    “哼哼,你編的這故事不靠譜啊!”

    “我說的是真的!如要不信,你去調查他老娘家,為何憑空出來那么多銀子!又買田又置地,錢從哪里來?那都是他敲詐我得到的!”焦安然怒吼道。

    李教諭默然,因為趙天珠母親近期在老家買房置地的事情他聽說了,問過趙天珠,但趙天珠說不知道。也就沒好再問。

    焦安然喘了几口粗氣,續道:“雖然是他設圈套逼我殺他的,但他終究死在我手里,既然我欠他一條命,所以這錢也就不要了,算是對他家人的補償。他死后,我把他給我的遺書扔在地上,拉上門跑回了酒宴,直到晚上才回來。可睡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雖然他讓我告訴別人說是他自殺的,但我自己覺得那現場一點不象自殺的樣子,別人不會相信的,所以我返回了他的房間,布置了那個看上去別人不可能進入殺他的現場。沒想到還是被楊典史看穿了。他這人真了不起,推測得就像親眼看見的一樣准確。”

    李教諭站起身,壓制住心頭怒火,恨聲道:“既然你殺了天珠,現在不去自首,還等什么?”

    “我為什么要自首?又沒有人知道是我殺了他!除了教諭大人你,其他人也不知道我爺爺是仵作,是你幫忙改的戶籍。只要你不說,學宮這么多秀才,那楊典史縱然天大的本事,也查不出我來的。”

    “你殺了我女婿,我為什么不揭發于你?”

    “你不會!”

    李教諭退后一步,冷聲道:“怎么?你想殺人滅口?別忘了,思浩他們就在前廳,我喊一聲就行了,再說,你也未必能殺得了我!就算你殺了我,他們都看見我叫你來的后花園,你還是逃不掉的!”

    焦安然不急不躁,在石凳上坐下:“我為什么要殺你?為什么要逃走?”

    “你不怕我告發你?”

    “你不會的!”焦安然好整以暇理了理長袍,“因為我知道,你也殺了人,你告發我也就是告發你自己!”

    李教諭大吃了一驚:“你說什么?”

    “我說什么你很清楚!雷知縣他們走了之后,你將冬云叫到這后花園涼亭說話,我正好上茅房,遠遠看見你打了她一耳光,她哭著跑上樓去了。我當時很奇怪,這時候你還打她,是為什么事情呢?我搶先跑回靈堂坐著,一會你回來了,說冬云累了,你讓她回房休息。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撒謊,你也知道,其實我和思浩都很喜歡冬云,可你偏偏將冬云嫁給了天珠這窮小子。不過我心里還是牽挂著冬云的,生怕她出什么事情,趁你魂不守舍坐在那里想心事的時候,我就偷偷溜上樓。”

    “你竟然夜闖閨房,枉讀聖賢書!”

    “那有什么,總比有些人沽名釣譽,為了一塊貞節牌坊,為了博得一個對女兒教導有方的虛榮,就親手殺死自己女兒的好!”

    “啊?你說什么?”

    “我親眼所見,冬云是你親手捂死的!沒錯吧?”

    李教諭咕咚一下,癱坐在石凳上。

    “嘿嘿,我溜上樓,冬云的房間是閂上的,我叫了几聲,她不開,正要接著勸,就聽到有上樓的腳步聲,我生怕被人發現誤會,便趕緊躲到走廊一側黑暗中。上來的正是你,你叫開了房門,和冬云在說話,我大著膽子摸到門外偷聽,這才知道,你在勸冬云自盡,以全當初冬云承諾要和天珠一起死的誓言。可冬云哭著沒答應,接著就沒了聲音,我等了好一會,還是沒聽到聲音,也沒見到你出來,就悄悄摸到門邊,探頭往里看,正好看見你按著冬云的被子,一手捂著她的嘴,冬云一動不動了,你還捂著。我嚇壞了,趕緊小心地溜了下來。”

    李教諭低沉的聲音無力地說道:“既然你發現了,為什么不報官?”

    “我是有些猶豫是否報官,你為了貞節牌坊殺了你女兒,就算我報官,說出去有誰會相信呢?更何況,你幫我改了戶籍,脫離了賤民,這才得以參加科舉。如果我報官抓了你,你肯定會將我的事情抖出來,對我有什么好處?所以我坐在靈堂沒動。你下來之后,過了一頓飯功夫,冬云的尸體突然從樓上摔了下來,把我嚇了一大跳,因為我看見你捂死了她的,怎么尸體會跳樓呢?但我看見你嚎啕大哭之際沒有半點驚詫,便知道肯定是你布置了什么機關,讓冬云延緩掉下來了。既然你跟我一樣,也安排了一個自殺的局,那最好不過了。”

    李教諭低垂著腦袋,輕輕抽噎了起來。

    焦安然嘿嘿一笑,站起身正了正衣袍,走過去,低聲道:“教諭大人,現在,咱們倆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只有抱成團,才能保得了你我的平安!”
第76章 貞節牌坊
    半晌,李教諭慢慢站了起來,沉聲道:“好!一言為定,這件事,就我們倆知道,再不能傳入第三人耳朵……”

    忽然,一個聲音從天上響起:“哈哈!不用傳,天知地知,還有我們也都聽到了!”隨即,呼啦啦從涼亭旁邊的大樹上跳下兩人,正是楊秋池和柳若冰。

    李教諭和焦安然倒退兩步,驚恐萬狀望著他二人:“你……你們……”

    “不好意思,我們去而復返,見教諭大人你家后園這棵大樹很不錯,正好乘涼,便上了樹,本來想看看星星說說話,吹吹涼風解解暑的,正好你們來了,本來想打個招呼,可見你們在談正事,不好打擾,而且你們談得卻正好是我想知道的,所以就耐著性子聽完了。見你們要訂立什么攻守同盟,這才出聲阻止,呵呵。行了,跟我回衙門吧!”

    李教諭和焦安然心中明白,這楊典史哪里是上樹乘涼無意中偷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壓根就是算准了他們會來這里說話,事先爬上樹等著的。也難怪,自己家也就這涼亭最僻靜,說這等事情,當然首選就是這里。

    焦安然眼看只有楊秋池一個文官,還有柳若冰這個女流之輩,并沒有捕快等幫手,他不知道這兩個可是煞星,不由把心一橫,迅速彎腰從小腿拔出一柄匕首,惡狠狠說道:“教諭大人,事到如今,只有宰了他們!”

    楊秋池嘿嘿一笑:“哎喲不錯嘛,連刀子都准備好了,看樣子,教諭大人要是執意告發,你就要動手殺人了。”

    “沒錯,老子現在就是要殺你們滅口!”焦安然抖手一刀捅向楊秋池。不料卻捅了個空。沒等反應過來,手腕一麻,手中緊握的匕首已經到了楊秋池的手里,隨即天地突然顛倒了,然后聽到自己身子重重地砸在涼亭青石地面上的沉悶的聲音和骨頭嘎嘎似乎要碎裂的聲音。接著便是劇烈的疼痛,差點讓他背過氣去。

    李教諭還沒想好找什么作武器,焦安然便已經被楊秋池空手奪白刃奪了刀子,又一個過頂摔,將焦安然摔得五臟六腑都離了位,躺在地上半天起不來。知道楊秋池原來是練家子,兩人根本不夠他練的。這下逃不出他的手心了。右鍵旁邊那女子鎮定自若,對眼前發生的事情似乎無動于衷,就算泰山塌下來也不在乎似的,儼然一派高手風范,更是絕望。哀嘆一聲,倒退兩步,無力地靠在了涼亭柱子上。

    柳若冰冷冷說道:“想不到,你為了貞節牌坊,竟然活活將自己親生女兒捂死,這是聖人教你的嗎?”

    李教諭慘然一笑:“柳姑娘,楊大人,我知道,自作孽,不可活,看在我女兒的份上,請答應我一件事,行嗎?”

    楊秋池淡淡一笑:“說吧。我們答應了。”

    柳若冰詫異地瞧了他一眼,心想,你都沒聽他說什么,怎么就答應了呢?

    “多謝兩位!”李教諭抱拳深深一揖,“我想求兩位,不要把我殺死女兒的事情說出去,讓女兒死的體面一些。”

    柳若冰搖頭道:“你這不是讓我們替你掩飾罪責嗎?恕難從命……!”

    楊秋池拉住她的手,朝她微微搖頭,隨后對李教諭道:“行!我們答應你了!”

    “多謝!李某永感大恩,恭祝二位白頭偕老!”說罷,又一躬到地,轉身快步往屋里走去。

    柳若冰聽了他最后一句,頓時臉紅過腮,見他要走,忙一甩楊秋池的手,急道:“——他要跑了,你還不追?”

    楊秋池臉上露出一絲奇怪的笑容,輕輕搖頭:“他走了……,總比留下的好……”

    轉眼間,李教諭已經沖進了屋里。柳若冰急聲道:“你到底在說什么啊?為什么不抓他?”

    楊秋池望著那棟黑乎乎跟怪獸一般的大樓,嘆息了一聲,片刻,這才悠悠說道:“抓他做什么?……他自己無顏苟活,我們就不要勉強了,要不然,留他在這世上還有什么意義?”

    “啊?你是說……他要……”

    就在這時,前廳傳來“嘭~!”的一聲悶響,似乎什么東西從高處重重摔在了地上。隨即,傳來靈棚里兩個秀才和家仆們驚恐萬狀的呼叫:

    “教諭大人~!”

    “老爺~!”

    “來人啊~!老爺跳樓了~!”

    “老爺沒氣了……”

    “嗚嗚嗚……”

    ……

    柳若冰瞧了楊秋池一眼,心中充滿了對他的敬佩,問道:“哎!你這人怎么料事如神?你知道這李教諭會自殺呢?”

    “他事情已經敗露,再說現在城門已經關了,他要跑能跑到哪里去?他這個人人敬重的師長,為了一點點虛榮,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女兒,又與殺死自己女婿的凶手達成交易,還有何顏面見人?不如死了干淨。臨死前還想著維護女兒的貞潔名聲。唉~!真是迂腐到了家了!”

    想起剛才李教諭的請求,楊秋池踢了躺在地上呻吟的焦安然一腳:“聽著,你要是識相,對李教諭這件事就給我閉嘴,否則,我叫你砍頭之前有得苦吃!”

    焦安然哼哼唧唧呻吟著點了點頭。

    柳若冰又問:“那你怎么知道這兩人是凶手?”

    “其實,我只推測到李教諭捂死了他女兒,因為靈棚里冬云姑娘哭靈的時候,我看得出來,這三個秀才雖然愛慕她,她卻對他們不假辭色,所以,他們不可能敲開冬云姑娘的閨房門,更不可能在她睡覺的時候能守在一旁。能做到這一點的,就只有她父親李教諭了。至于這焦安然,我真的還沒推測出凶手是他,不過,我知道怎么把凶手找出來。——李教諭既然如此愛惜他這個女婿,一旦我說了他女婿是被殺的,而且幫他划定凶手范圍并提供相關線索之后,他一定會幫我將凶手揪出來,畢竟他是學宮教諭,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些秀才的了。”

    “嗯,難怪你打賭凶手會自己跑出來,讓我跟你來這里等凶手。”

    “嘿嘿,那我打賭算贏了吧?你以后得跟著我,可不許賴皮哦!”

    這時,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晨曦里,柳若冰俏臉紅霞滿天,偷偷瞟了他一眼,半晌,微微點點頭。

    楊秋池大喜若狂,拉著柳若冰的手,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

    几天后,教諭李兆琛和女兒冬云、女婿趙天珠的遺體被合葬于縣里專門划撥的一塊風水寶地上,雷知縣親自主持儀式。全縣名流鄉紳參加。隨后上書請求給冬云立貞節牌坊。

    這之后不久,湖廣布政使司的批復公文便下來來,對冬云以死殉夫的忠貞大加贊揚,決定為其立貞潔牌坊,以表其貞。

    這數丈高的貞節牌坊就立在冬云姑娘和父親、丈夫三人合葬的墳墓旁邊。供后世瞻仰。

    ——————————————

    第一件連環案子順利偵破,還打賭贏了,讓柳若冰答應了留在自己身邊,這讓楊秋池很是得意。

    這一天,楊秋池正在典衙聽取捕頭魏馳巡街情況匯報,門房匆匆跑了進來,稟報道:“四老爺……,長沙吉王府……吳管家來了,說是奉吉王之命送小郡主朱鳳德過來……給四老爺您……!”

    “啊?送小郡主給我?”楊秋池吃了一驚,心想,小郡主她病好了嗎?來找自己干什么?雖然當初沈磊將小郡主贈給自己為妾,可那做不得數的。難道……,這下麻煩了!

    楊秋池不及細想,整了整官袍,急匆匆出了典衙。

    剛到天井大院,遠遠見到一隊盔甲鮮亮,扛著旌旗、長矛、鳥銃的護衛,簇擁著一輛豪華大車過來了。當先一人騎著馬,正是吉王府的吳管家。

    楊秋池忙上前躬身一禮:“卑職見過吳管家!你老若有差遣,只管送封書信來就是,怎敢勞您大駕親來一趟呢!”

    “不來不行了!”吳管家搖頭苦笑,隨即翻身下馬,臉色沉重地走到楊秋池身邊,低聲道:“楊典史,小郡主命在頃刻,找你救命來了!”
第77章 為伊銷得人憔悴
    “啊?”楊秋池大吃一驚,“此話怎講?”

    “自你走后,小郡主找你不見,從此整天哭鬧不已,到后來索性茶飯不進!找遍了長沙名醫,用了無數湯藥,連巫神都請了,依舊沒有什么效果。只能強行灌米湯稀飯,但喝下一碗,往往卻吐出大半碗來。眼看小郡主日漸消瘦,最終氣息奄奄,不得已,吉王這才讓鄙人星夜兼程將郡主送來,指望著小郡主見到楊典史,或許能開口吃飯,救她一條性命。”

    楊秋池瞪大了眼睛:“這……這是從何說起……!”

    正說著話,雷知縣已經得到吉王府管家來的消息。所謂宰相門房七品官,更何況來的是堂堂的吉王府管家,還有楚王的小郡主。這黔陽縣地處偏僻,有史以來,還沒有皇家成員光臨過,慌得這雷知縣烏紗帽都戴歪了,官服都沒整理好,便忙不迭提著下擺跑出內宅,前來迎接。極力巴結之能事。

    吳管家懶得聽他羅哩羅嗦一大堆,他來是找楊秋池救小郡主的命來了,所以只是愁眉苦臉拱拱手還了一禮,吩咐將小郡主的馬車直接開進了典史內衙,持槍護衛四面警戒,除了雷知縣,誰也沒讓進去。

    跟著馬車進到內衙之后,楊秋池將事情簡單向柳若冰、郭雪蓮說了,二女也都驚訝地睜大了眼。

    楊秋池不方便直接上小郡主的馬車,對柳若冰道:“柳姐姐,你幫我上車瞧瞧小郡主病情,行嗎?”

    柳若冰點頭答應,上了馬車,輕輕掀開車帘,里面裝飾精美,厚厚的錦緞棉被下,躺著一個少女,披頭散發,兩眼直勾勾瞪著車棚頂,高高的胸脯不停起伏,張著嘴呼哧喘著粗氣,但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旁邊兩個丫鬟跪著,正低低地飲泣。

    柳若冰蹲下身,輕聲喚道:“小郡主!”

    小郡主朱鳳德一點反應都沒有,依舊木頭一般盯著車棚頂。

    柳若冰拿過她的手腕,把脈片刻,心頭頓時一沉,翻身出了車棚,對楊秋池道:“小郡主脈象散亂,若有若無,只怕撐不了几天了。”

    楊秋池撓撓頭,因為這小郡主想著法欺負沈雪菲,所以他對這小郡主一直沒什么好感,待到后來,小郡主家破人亡,老爹、老公、哥哥弟弟都被沉江而死,老娘、姨娘、姐姐妹妹和妯娌們都被送到軍營為妓,小郡主因此驚恐悲傷過度,人也傻了,楊秋池這才有些同情她。利用沈磊送小郡主給他做妾的機會,將她救出了武昌。沒想到,這小郡主卻因為自己的離開而病倒,茶飯不進,命在頃刻。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如果留下小郡主,那將來又多了一個包袱,一旦柳若冰恢復前世的記憶,會不會因此傷心呢?

    柳若冰見他沒了主意,低聲道:“咱們還是先救人要緊!”

    “對對!救人要緊!快抱她進屋!”

    柳若冰將小郡主打橫抱著下了車,匆匆進到屋里,放在床上。吩咐郭雪蓮去准備一碗肉末稀粥。隨后,從發髻上取下一根銀簪,捻開,從里面抽出几根細細的銀針,輕輕扎入小郡主頭部數個穴位。

    楊秋池驚喜交加:“姐姐還會針灸?”

    柳若冰回頭,莞爾一笑:“嗯,懂一點,我這是讓她松弛心智,安定心神,然后才能用藥進食。”

    “太好了!”

    片刻之后,小郡主瞪得圓圓的眼睛果然慢慢闔上,呼吸也漸漸和緩了下來。

    這時,郭雪蓮已經將肉末稀粥送來,柳若冰用湯勺慢慢喂給小郡主喝。昏昏沉沉的小郡主下意識地吞咽著。很快吃完了這一碗。柳若冰將她平放在床上,蓋好被子。

    楊秋池松了口氣,問道:“柳姐姐,情況怎么樣?沒問題了吧?”

    柳若冰歉意地搖搖頭:“這只是權宜之計,總不能每頓飯都要用銀針扎她昏睡,再喂飯吧?”

    楊秋池又傻眼了。

    正在這時,小郡主忽然把眼睜開了,瞪得圓圓地望著床頂,張嘴打了几個干嘔,隨即頭一歪,哇的一聲,將剛剛吃下的統統又都吐了出來。

    眾人的心頓時又懸了起來。

    那兩個隨行的丫鬟似乎已經見怪不怪,急忙拿來濕毛巾替她擦拭。正忙活的時候,小郡主突然一把將擋在她面前的那小丫鬟拉了一個趔趄,瞪大了眼睛盯著站在門邊的楊秋池,嘻嘻一笑,一骨碌爬起來,踉蹌著跑到楊秋池面前跪下磕頭:“鳳兒是楊老爺的小妾,鳳兒要給老爺生兒子……,”話未說完,一頭栽在地上昏了過去。

    楊秋池急忙扶起她,掐人中,眾人連聲呼喚,好一會,朱鳳德這才醒轉過來,一眼看見楊秋池,又要掙扎著起來磕頭。卻被楊秋池一把按住了:“別動!”

    “是!老爺,鳳兒不動。”

    楊秋池聽她乖乖的聽話,心中有了主意,和顏悅色說道:“這才乖!餓不餓?”

    “餓……”

    “老爺我喂你吃東西,好不好?”

    朱鳳德搖搖頭:“不想吃……”

    楊秋池把臉一板:“鳳兒不乖了啊,你不是說,要給老爺我生兒子嗎?你不吃東西,怎么好得起來,又怎么能給老爺我生兒子呢?

    “哦,那鳳兒要吃,吃飽了給老爺生兒子……!”

    “真乖!”

    郭雪蓮聽了這話,急忙端來一大碗肉末粥遞給楊秋池。楊秋池蹲著不得勁,干脆坐下,讓朱鳳德躺在自己懷里,舀了一勺,吹了吹,正要送進朱鳳德張開的小嘴里,忽然又停住了,板著臉說道:“不過,這一次不許再吐哦!否則老爺要……要打你屁股的喲!”

    朱鳳德臉一紅,點點頭。

    楊秋池這才將那粥送進她嘴里。

    朱鳳德吃到一半,又習慣性地反胃,可她急忙抬手捂住嘴,硬生生憋住了,生怕楊秋池生氣,怯怯地望著他。

    楊秋池微微一笑,替她擦掉下巴上沾著的一點稀粥,差不多兩個月沒見,朱鳳德已經瘦得皮包骨,下巴尖尖的,兩只眼睛大大的,活脫脫一個動畫片里的狐狸精。

    楊秋池疼惜地摸了摸她的臉蛋:“嗯~!就這樣吃,堅持住!”將那剩下的一小碗也喂她吃了,這才將她抱起來放在床上。

    朱鳳德緊緊拉著他的手:“老爺不走!老爺不走!”

    望著她一臉的哀求,楊秋池心一軟,坐在床邊,輕輕撫摸她的秀發:“好!老爺不走,陪著鳳兒,快閉眼睛睡一會,等你睡醒了,我叫你雪蓮姐姐陪你玩九連環!”

    “嗯~!鳳兒還要和老爺生兒子!”

    “……,那也要等你好了才行啊,所以現在乖乖睡覺哈!”

    “哦~!”朱鳳德大大的眼睛扑閃了兩下,心滿意足地闔上,一雙柔荑還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放。

    楊秋池回頭瞧了瞧柳若冰,見她并沒有生氣,只是笑嘻嘻望著自己,還頑皮地做了個鬼臉,想必是知道自己這樣說也只是為了讓朱鳳德好起來,不是真的要朱鳳德做妾,生兒子,他這才放心。

    朱鳳德在楊秋池身邊,仿佛經歷了狂風駭浪的小船回到了避風港,很快就睡著了。

    楊秋池輕輕掰開她的手,站起身,對旁邊那兩個小丫鬟和郭雪蓮打了個手勢,示意讓她們留心小郡主,然后躡手躡腳走出了臥室。

    吳管家和雷知縣一直站在門口瞧著,這時也舒了口氣,低聲對楊秋池和雷知縣道:“鄙人還有些話要對兩位大人說,不知是否方便?”

    “好的。”楊秋池急忙將吳管家和雷知縣引到客廳,分賓主落座。

    吳管家左右看了看,沒有其他人,這才說道:“鄙人這番前來黔陽縣,一來是為小郡主的事情,二來嘛,是奉吉王之命,查看合適的退路。”

    “退路?”楊秋池一時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和雷知縣兩人相互瞧了一眼。

    吳管家陰沉著臉點點頭,壓低了聲音說道:“這兩個多月來,戰局形勢不妙,七月初二,張賊親自率領大軍二十萬分水陸兩路向南襲擾,已經連克咸寧、蒲圻、臨湘、洪湖、嘉魚,現在已經兵臨岳州城下了。岳州是長沙北大門,如果岳州失守,長沙難保!唉……,這些天過去了,也不知岳陽情況如何。”

    楊秋池吃了一驚,明朝沒有電視、電話,加之黔陽縣本來就地處偏僻,消息閉塞,傳到這里,恐怕黃花菜都涼了。

    雷知縣更是嚇得白胡子簌簌發抖。

    吳管家頓了頓,續道:“惠王從荊州也逃到了長沙,現在長沙人心惶惶啊。兩位王爺吩咐鄙人此番前來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來看看,一旦長沙失守,黔陽是否可供庇護。”
第78章 團練部隊
    楊秋池苦著臉道:“黔陽地處湘西,再往前進入貴州,山高林密,到可隱藏,只是,這乃煙瘴之地,只怕兩位王爺不適應啊。”

    “唉!這年頭,能保住性命都不錯了,越是這等地方,那張賊軍才沒興趣襲擾,所以,這才是最合適的安身之所啊。”

    “既然如此,卑職一定做好迎駕准備。只是……”

    “典史可有什么難處?”

    “我到沒什么難處,只是黔陽縣駐軍都已經征調參與保衛辰州府和寶慶府了,縣城里已經無兵可用,只剩十來個捕快了,若兩位王爺前來,如何保護王爺的周全呢?”

    雷知縣點點頭:“是啊,張賊軍如狼似虎,區區黔陽縣,如何能抵擋住他虎狼之師?需盡快調集重兵于黔陽,保護兩位王爺啊。”

    這雷知縣倒是打的好算盤,借保護王爺,請求調兵保護黔陽。只要縣城不失,他這縣官的烏紗帽就穩當了。

    吳管家搖搖頭:“兩位王爺還沒有打定主意一旦長沙失陷在何處避安,黔陽也只是其中一個考慮。再說了,現在戰事吃緊,張賊軍和闖賊軍擾得華夏大亂,軍隊都用在前線對付他們去了,哪里有空閑兵力調集來黔陽啊!”

    “這……,這可如何是好……”雷知縣不僅胡子亂抖,這下子連身子都在亂顫了。情急之下,禁不住咳嗽連連。

    楊秋池想了想,說道:“要不,我們自己征兵如何?豎起招兵旗,不愁吃糧人啊。”

    雷知縣嚇了一跳,咳嗽得臉都紅了,掙扎著雙手亂擺:“使不得,這可使不得,你我乃一縣長官,只負責政務,這軍務可不能擅自插手,私自招兵買馬,那可是謀反大罪!……咳咳咳……”

    楊秋池訕訕道:“我這也就一說罷了,再說了,咱們縣衙哪有那余錢來招兵買馬啊,說說罷了,雷大人不必如此緊張的。”

    吳管家卻點點頭道:“鄙人倒覺得典史大人這主意可行!”

    “啊?”楊秋池和雷知縣都一起望向他。

    “雖然朝廷不准地方私自招募兵馬,但眼下兵荒馬亂,為了自保,自行組織地方團練,這也是可以的,朝廷也是准許并鼓勵的。更何況現在是為了保護兩位王爺,就更沒問題了。”

    成立地方團練?

    雷知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不敢接腔,而楊秋池卻眼睛一亮,問道:“吳管家,這地方團練可有什么限制?”

    “沒有,只要能保証地方平安就行,如果能參與征繳匪軍,那就更好了。”

    “好!咱們就成立地方團練!”楊秋池喜滋滋連連搓手。

    雷知縣咳嗽稍稍平緩,說道:“此事須得從長計議,鄙縣今年入春以來,顆雨未下,存糧吃盡,山上飛禽走獸都獵殺吃光,百姓飢餓難耐,只能吃樹皮草根,最后飢民甚至爭掘白泥為食,哽死者甚多,景象慘不忍睹啊!眼下地里有了些收成,這才稍稍緩解。成立團練固然是好事,可這刀劍槍炮、馬匹、鎧甲、糧餉輜重,如何而來啊?”

    這問題楊秋池可回答不了,無奈地望向吳管家。

    吳管家道:“兩位王爺倒是授權鄙人可以資助隱蔽地一些銀兩……”

    楊秋池大喜,忙問道:“兩位王爺能資助多少?”

    “一百兩!”

    一百兩要籌建一支地方武裝?開什么玩笑!楊秋池鼻子都快氣歪了。這兩位王爺看樣子比那楚王慷慨不了多少。

    吳管家笑了笑:“呵呵,貴縣這地方團練的大部分軍餉和糧食、軍械,只能靠你們自己籌措了。兩位王爺也不一定避難來黔陽,所以,不可能給予太多資助,將來王爺如果決定來了,再增加資助吧。”

    臨時抱佛腳頂個屁用,那時候資助?哪有時間買糧買軍械裝備軍隊?拿錢買馬逃走好了,楊秋池心里惡狠狠想到。

    商量完之后,吳管家視察了驛站,又增撥了一百兩銀子修繕驛站設施。當晚黔陽縣衙擺酒宴給吳管家洗塵。

    小郡主朱鳳德在楊秋池身邊之后,盡管還是傻傻的,但情緒已經漸漸穩定,只是每次吃飯都要楊秋池守著才吃,否則就是吃了也要嘔吐。須得楊秋池用“打屁股”威脅,這才乖乖吃飯,這讓楊秋池很是苦惱。

    吳管家和楊秋池商量,看這樣子,只能將小郡主留在黔陽楊秋池這里。吳管家住了一晚之后,第二天,留下一箱吉王、惠王的王妃和嬪妃們贈送給小郡主的金銀首飾之后,又留下五十名持槍護衛,然后帶著剩下的護衛啟程返回長沙。

    楊秋池和雷知縣將吳管家他們一行送出城外十里,揮手作別之后,這才返回縣衙。立即著手部署成立地方團練。

    留下來保護小郡主的50人護衛隊其中有五支燧發槍,還有二十支火繩槍。其余都是弓箭長矛。

    楊秋池是法醫,系統學習過物証檢驗,其中涉及到槍傷,所以對槍械的相關歷史知識有一定的了解,以前在書本上見過這兩種明朝的步兵火器,只是沒見過實物,現在終于看見了,外形上看,跟現代社會農村的土制獵槍很相似。燧發槍與火繩槍相比,最顯著的就是不用點火,直接擊發,這樣提高了射擊速度,也不怕下雨。

    他叫兩個護衛分別進行臥射打靶,看看實戰效果,發現兩種槍除了擊發裝置不同之外,武器性能几乎一樣,最遠射程也就一百二十米左右,有效射程(具有實際殺傷力的射程)不超過五十米。從射程上看,和弓箭差不多,但殺傷力要強得多,五十米距離之內能輕易射穿一面盾牌,二十米之內擊穿盾牌還能對后面形成有效殺傷。這一點是弓箭不能比擬的。

    只不過,這兩種槍都是前裝式,也就是將彈藥從槍口裝填,然后用木棰夯實,扣扳機擊發火石,點燃槍膛里火藥,才能發射。他大致計算了一下時間,燧發槍大概一分鐘才能發射一槍,而火繩槍卻需要一分半鐘。

    普通披挂鎧甲帶著騎兵的戰馬奔跑速度一般是每小時二十公里,一分鐘能奔出三百多米,而手持武器穿盔甲的士兵奔跑速度一般是每小時十公里,一分鐘也能奔出一百五十米,所以,就算以這兩種槍一百二十米的最遠距離計算,這一分鐘時間,即使是對方步兵沖鋒,也只夠射擊一次的。更何況有效射程比這還要短得多。要等敵人沖近到五十米以內才能射擊,根本來不及裝第二發子彈,那時候就只能拿鳥槍當燒火棍使了。

    當然,如果能進行波次射擊,前面的射擊之后立即后撤裝填彈藥,后面兵士再進行齊射,然后又讓位給后面的兵士,這樣跟波浪一般進行射擊,倒也可以彌補裝彈上的缺陷,只不過,這樣有秩序的進行所必備的條件太苛刻。這需要進行嚴格的訓練,士兵必須步調一致,聽從指揮,這對几十人來說還好辦,要是數百上千的兵士,恐怕指揮就不那么順暢了,而一旦其中一環出現問題,對方沖鋒轉眼即到,一旦被敵軍突破到近距離混戰,這時候的燧發槍也好,火繩槍也好,統統成了廢鐵,根本不是對方使用冷兵器的軍隊的對手。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而且。這種戰法的戰場限于地勢平坦地區,在山區作戰,這一套几乎行不通。

    盡管有諸多問題,但燧發槍畢竟還是當時最先進的武器,只要發揮得好,一定能有所建樹的。
第79章 狡兔三窟
    楊秋池決定使用燧發槍作為團練的制式武器,他問過那吳管家,這種槍成本造價每一支要三兩銀子左右。但如果要購買,則達到五兩銀子一支,但相對而言已經算比較低廉的了。

    只不過,再低廉的武器,也還是需要錢去買的,而他現在第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經費,沒錢什么都干不了。吳管家總共只留了二百兩銀子,縣衙收上來尚未上繳的稅金也不過三百兩。挪用稅款那可是要掉腦袋的,所以這部分銀子雷知縣打死都不愿意拿出來。

    楊秋池也沒辦法,便提議召集全縣鄉紳會議,既然是地方團練,保護本地的武裝,當然人人有責,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這個辦法倒是得到了雷知縣的贊同,并授權楊秋池負責組建地方團練。

    地方鄉紳也知道如果沒有武裝保護,別說張賊軍的虎狼之師了,就是小股武裝游兵散勇的襲擾也受不了。所以拿錢大家倒也愿意,只不過,黔陽本來就是所謂“苗蠻之地”,經濟十分落后,加之又遇到大旱,餓死了很多人,這些所謂鄉紳其實也比老百姓富不到哪里去。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全縣數得上號的鄉紳掉著眼淚捐獻出來的贊助,總共才八百兩,加上吳管家留下來的兩百兩,也才一千兩。

    楊秋池苦笑,成立一支能保護縣城的地方團練,至少要五百人才勉強夠看。而現在飢荒年間,糙米價格都已經賣到了一斗米九千文。明朝一斗米大概重12.5斤。也就是說一斤米720文(也就是人民幣720元)。這一千兩銀子,頂破天也只能買兩千斤米。如果成立一支五百人地方團練,一人也就4斤米。維持不過10天!

    也就是說,目前的錢僅用來開軍糧一項,還不夠五百人團練吃十天的!更別說武器裝備啥的了。

    當然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軍民結合,平時為民,戰時為軍,但這樣的軍隊顯然沒有多少時間進行訓練,那戰斗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就算用這種不得已的辦法,用這一千兩銀子全部購置武器,按照楊秋池的計划,是建立一支近現代化武裝,最好能裝備當時最先進的武器——燧火槍。這一千兩銀子全部購買,也只夠買兩百支槍的,彈藥怎么辦?守城器械怎么辦?

    怎么算,這一千兩都不夠看的。

    楊秋池悶悶不樂回到典衙。郭雪蓮正在和朱鳳德玩九連環,朱鳳德似乎對這玩意很感興趣,興奮得眼睛亮亮的,連哈喇子掉下來都不知道。

    柳若冰立即便發現了楊秋池的神情不對,問了之后,楊秋池簡單將張獻忠兵臨岳陽的事情說了,更說了組建地方團練沒資金的事情。柳若冰雖然武功高強,可黔陽縣及其周邊府縣都很窮,沒什么大戶,就算她有心劫富濟貧,卻也找不到合適的人家,也劫不到什么錢來,更何況她現在身上余毒未除,根本提不了真力動不了武。

    郭雪蓮一邊和朱鳳德玩九連環,一邊對楊秋池道:“老爺,張賊軍真要打來了,五百人的團練可不夠抵御的,不如咱們也及早策划,尋思一個安身之所吧?

    楊秋池苦笑:“北邊有滿清,西邊有闖王李自成,家門口有張獻忠,咱們還能逃到哪里去呢?”

    “那組織地方團練,卻也不能對抗這些反賊啊!”

    “雖然不能對抗李自成或者張獻忠這樣的反賊,但對付流寇還是要的,不然,一支几百人的游兵散勇就把咱們城給掃了,那可對不起全城百姓啊。”

    柳若冰點點頭:“是,秋池說的對,這兵荒馬亂的,天底下哪有什么太平盛世。眼下,只有成立自己的武裝,自己保護自己。”

    “正是,當初我們倆到處逃荒,到處都是兵荒馬亂的,還差點死在了黃州城里。所以,躲藏不是辦法,生存下去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那些要傷害咱們的人先殺掉!”

    “對!”柳若冰贊許地點點頭,“成立軍隊,殺了賊寇,不僅保護了自己,也可以保護一方百姓~!”

    楊秋池眼睛一亮,大笑道:“對啊!——建立革命根據地!哈哈,姐姐說得太好了,哈哈哈!”

    柳若冰和郭雪蓮面面相覷,不知道這革命根據地是什么玩意兒。

    楊秋池道:“黔陽地處湖廣、貴州和廣西交界,屬于三不管地帶,山高林密,地勢險惡,民風淳朴,正是建立根據地的最佳環境,咱們就以這里為中心,建立一支自己的武裝!”

    兩人這下有些明白了。只不過,又回到了那個老問題:“組建軍隊的錢從哪里來?”

    現代歷史知識楊秋池是知道的,中國工農紅軍第一支軍隊,是國民黨軍隊起義之后組建的,革命軍隊最初主要來自于敵軍起義(當然,也有一些農民起義,扛著斧頭梭鏢的),而自己手里沒有武裝部隊,整個縣城都沒有,自己也不想策反一支明軍來成為自己的地方團練。所以,說到底,還得自力更生,組建軍隊。

    郭雪蓮和楊秋池說著話,忘了玩九連環了,朱鳳德噘著嘴老扯她,讓她專心玩,郭雪蓮瞪了她一眼:“張賊軍馬上要打來了,還玩~!”

    “哇……”朱鳳德癟著嘴嚎啕大哭起來。

    郭雪蓮忙柔聲道歉:“對……對不起,我不該凶你……,等一回咱們再玩好不好?現在幫老爺想辦法籌銀子!老爺需要銀子用啊!”

    “老爺要銀子?”朱鳳德傻乎乎望著楊秋池問了句,“鳳兒有好多銀子哩~!”扔下九連環,一彎腰,從床腳拉出吳管家臨走留下的箱子,掀開蓋子說:“銀子……,嘻嘻,鳳兒好多銀子哩~!都給老爺!”

    楊秋池瞧了瞧,都是些金銀珠寶首飾,楊秋池前世是鎮國公,見過無數奇珍異寶,當然知道這些都是些價值不菲的珠寶首飾,初步估計,倒也值一兩千兩。只是這些都是珠寶首飾,要變賣成銀子,在這偏僻的地方,可賣不出什么好價錢來。要去長沙賣的話,時間又來不及。更主要的是,對組建一支軍隊而言,這還是遠遠不夠的。

    見楊秋池郁郁寡歡的模樣,朱鳳德忽然原地一蹦,嘻嘻笑著說:“鳳兒還有錢,好多好多錢!給老爺好不好?”

    楊秋池知道,朱鳳德只是悲傷、驚嚇過度,有些精神失常,變得傻乎乎的,但神智卻還是清楚的,聽她這么說了,不由心中一動,問道:“你還有錢嗎?”

    朱鳳德點頭如雞啄米一般。

    “在哪里?”

    “貴州鎮遠府!”

    這地方楊秋池很熟悉,他兩百年前就在這里的清溪縣當知縣,距離黔陽縣大概有三天的路程。楊秋池疑惑地問:“你怎么在鎮遠府藏有金銀呢?”

    “父王告訴我的——嗚嗚嗚……”說起老爹,小郡主孩子似的抹著眼淚哭了起來。

    楊秋池明白了,所謂狡兔三窟,楚王這守財奴雖然吝嗇,不過倒也不笨,他那么多金銀財寶,肯定不會都放在楚王府,尤其是現在天下大亂,一定要分散隱藏在各地才妥當。估計其中就有鎮遠府。心中大喜,說道:“你……你愿意將這些金銀都給我?”

    “嗯!”小郡主抹了抹眼淚,一把摟住楊秋池的脖頸,“鳳兒是老爺的小妾,鳳兒要給老爺生兒子,要好多好多銀子的!”

    哈,看來朱鳳德這個小妾還真是找對了,楚王朱華奎這守財奴那么多金銀,真要是將一部分金銀隱藏在了鎮遠府,自己那可就發了,不,那可就不愁沒有軍餉了。忙摟著她腰肢問:“那咱們現在就走,找你家的銀子去?”

    朱鳳德嘻嘻笑著點點頭。楊秋池大喜,立即出去吩咐護衛准備車輛行囊,前往鎮遠府。
第80章 工匠
    郭雪蓮扯了扯楊秋池的衣袖,壓低了聲音說道:“老爺,你真相信她的話啊?她瘋瘋癲癲的……”

    這句話朱鳳德已經聽見了,豎起一只手掌,大拇指按著鼻頭,一邊扇一邊嘴里嘟嘟的裝著鬼臉。

    柳若冰道:“小郡主雖然收到刺激,變得有些傻傻的,但神智卻是清楚的。尤其是對她的老爺,更不敢撒謊,所以這話可信度很高!”

    朱鳳德笑嘻嘻點著頭跑過去抱著柳若冰的胳膊搖著,十分親熱的樣子,表達自己心中對柳若冰的信任的感激。

    楊秋池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嘿嘿,小郡主不會說謊的,倒也不專門對我才不撒謊,再說了,就算錯了,也耽誤不了什么事情。”

    朱鳳德又跑轉過來,抱著楊秋池的脖子,小孩似的嘟著嘴說:“鳳兒是老爺的小妾,鳳兒不騙老爺!”

    楊秋池疼惜地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

    商定好之后,郭雪蓮急忙給楊秋池和朱鳳德准備行囊。柳若冰身體劇毒還沒有徹底清除,就算跟去遇到什么事情也不能動手,所以留在黔陽縣典史內宅里養傷。留下郭雪蓮照料,并留下小黑狗保護她。另外,從吳管家留下的五十名護衛里楊秋池又分出二十名作為柳若冰的護衛,又劉勇、付冠帶領,在典衙外警戒保衛。自己和朱鳳德帶剩下的三十名護衛,由馬凌羽和胡水帶領,馬上啟程前往鎮遠府。

    正在准備的時候,門房來報,說先前在學宮被殺的那個秀才焦安然的父親求見。

    楊秋池雖然著急著要出發找寶藏,但准備還需要一些時間,正好空閑,便吩咐傳他進來,在典衙會客廳等候。

    楊秋池踱方步來到會客廳,見一個老者,身材黑壯,眼睛炯炯有神,只穿了一件馬甲小褂,黑色燈籠長褲,腰里扎著青布腰帶,旁邊放著一個小包裹。見到楊秋池進來,急忙跪倒磕頭:“草民焦黑柱,綽號老黑頭,叩見典史大人。”

    楊秋池心想,瞧他這黝黑的皮膚,矮墩墩的模樣,“老黑頭”這綽號取得倒也真是名副其實,抬手攙扶他起來,這才在正中坐下,問道:“老人家,您找本官有什么是嗎?”

    老黑頭左右看了看,見皂隸站在門口,便輕輕咳嗽了一聲。沒說話。

    楊秋池會意,揮手讓門口皂隸出去,并關上房門。

    老黑頭又跪下磕了一個響頭,將旁邊那小包裹打開,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銀子,恭恭敬敬說道:“四老爺,這是一百兩銀子,是草民的一番心意,求老爺收下。”

    楊秋池皺了皺眉:“你這是干什么?”

    老黑頭又連連磕頭:“四老爺,草民就安然這一個孩子,現下他犯了殺人的死罪,他要死了,草民可就要斷絕香火了。所以,叩請老爺成全,留犬子一條性命!求求老爺了!”

    “花錢買命?嘿嘿,這點銀子少了些吧?”楊秋池調侃道。

    焦安然殺死趙天珠,是因為趙天珠自己不愿意自殺,生怕違背了孝道,便利用趙天珠花錢雇他當槍手過科舉考試的機會,反復敲詐勒索趙天珠,將他家的金銀都詐光了,焦安然忍無可忍,一怒之下殺了趙天珠。所以,這件案子事出有因,被害人有明顯過錯,楊秋池是不准備初定焦安然死罪的,但這其中的緣由焦安然的父親焦黑柱不知道,他只知道殺人償命,生怕兒子要抵命,所以來求情來了。

    楊秋池正想告訴他不用花錢行賄,他兒子也判不了死罪,可老黑頭卻已經搶先磕頭說道:“四老爺,這點銀子……,還是草民砸鍋賣鐵,東拼西湊借來的,草民實在沒錢了,不過,草民以前是朝廷工匠局工匠,有手藝,只要四老爺能給草民一點時間,草民一定能賺到錢補上的。”

    “嘿嘿,那道不必如此……,”楊秋池隨口說了句,忽然心頭一動,追問道:“你是朝廷工匠局工匠?”

    “是啊!”

    “那你會制造紅夷大炮和燧發槍嗎?”

    老黑頭一愣,忙說道:“會,草民當初在局里的時候,參與仿制過紅夷大炮和燧發槍。后來年紀大了,這才離開工匠局,回這黔陽老家開了個鐵鋪。”

    “真的?太好了!”楊秋池喜滋滋站起身跑過來,將他攙扶起來,“坐!快坐下說話!來人啊!倒茶~!倒一杯好茶來!”

    門外伺候的仆從急忙到來一杯好茶,狐疑地瞧了老黑頭一眼,心想這老鐵匠怎么有這待遇了呢?

    老黑頭自己也是受寵若驚,不敢落座,被楊秋池強按著坐下,這才半個屁股耷拉在外面,斜斜坐在椅子上,誠惶誠恐望著楊秋池。

    楊秋池說道:“你除了會造紅夷大炮和燧發槍,還會不會別的?”

    老黑頭似乎覺得楊秋池這話有些藐視他的能力了,又為了讓典史大人對自己手藝有信心,好等待自己賺錢補上欠缺的賄賂,好饒兒子一條性命,所以也不敢謙虛,陪笑道:“四老爺,我還會造弗朗機炮、虎蹲炮、霹靂炮毒火球、神機箭,100連發的百虎齊奔、震天雷、開花彈等等,我都會,弓箭、刀劍就更不用說了,這么跟您說吧,只要您能畫一張圖,不管多精巧,草民都能造出來。”

    “真的?”楊秋池驚喜交加,臉上笑開了花,心想這可真是天助我也!重重地在他肩膀上一拍,說道:“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們縣要成立團練武裝,要制造槍炮,我正愁沒熟練工匠呢,原來你是朝廷里工匠局的,那好,我給你几天時間,你給我將你會的這些武器裝備,包括這種類型的鎧甲裝備,統統給我每樣造一件出來。如果造的好,我不僅可以留你兒子一條性命,還重金禮聘你為團練工匠局局長!如何?”

    老黑頭大喜過望,咕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多謝四老爺成全,四老爺請放心,草民造出來的武器,老爺一定會滿意的!”

    楊秋池將地上那包銀子拿起來放在茶几上:“這銀子你拿回去作本錢,一定要造好哦!給你六天……,啊不,十天時間,夠了嗎?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嗎?要不要我找人手幫你?”

    “夠了,每樣武器只造一件的話時間夠了。不用找人手了,小的還有几個徒弟幫忙。只是……”

    楊秋池忙問道:“只是什么?”

    “只是死造軍火,這可是殺頭的死罪……”

    “呵呵,這不用怕,成立團練是經過知縣老爺點頭的,制造槍炮武器也是湖廣吉王爺許可了的,你放心造好了,嗯……,這樣吧,為了保証你槍炮安全,我派魏捕頭帶几個捕快幫你擔任警戒,如果你真能造出讓我滿意的槍炮,將來把你的鐵匠鋪遷到衙門里來,那就安全了。哈哈哈。”

    “是……,多謝四老爺!”

    楊秋池吩咐仆從將魏捕頭叫來,將這件事說了,讓他帶几個捕快去鐵匠鋪監工警戒。

    送走老黑頭之后,楊秋池咧著嘴又高興了半天,這才出來,到知縣內衙向雷知縣說了讓老黑頭制造槍炮的事情,又說了自己要去貴州鎮遠州采買軍需物質。雷知縣對軍事這玩意不僅一竅不通,甚至敬而遠之,當然事事都聽楊秋池安排。

    這時候,護衛隊已經做好了出發准備,楊秋池和小郡主的馬車也准備好了,帶了小郡主上次從長沙帶來的兩個丫鬟,啟程出發前往鎮遠府。

    出發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時分了。傍晚,他們在一座小鎮找了家干淨的客棧住下。店掌柜介紹說他們這的魚做的不錯,上來眾人一吃,還真是不錯。只不過,吃完之后,便昏昏欲睡,沒等脫衣服,便倒在床上睡著了。

    楊秋池是被涼水澆醒過來的,慢慢睜開眼,覺得頭痛欲裂,眼前人影晃動,也看不清是些什么人。動了動身子,發覺被緊緊捆著。又一盆水澆到腦袋上,冷水一激,清醒了許多。

    耳輪中傳來一個聲音:“典史大人,清醒了嗎?”這話強調很生硬。

    楊秋池努力睜開眼睛,看見一黑臉大漢,正惡狠狠盯著自己。左右看看,發現小郡主和兩個丫鬟也被反綁著正靠在自己身邊,馬凌羽等護衛都反綁了一長串躺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第81章 割耳朵還是割手指?
    楊秋池聽他這話,很明顯認識自己,仔細端詳他的相貌,卻很是陌生。問道:“你是誰?”

    黑臉大漢撇了撇嘴:“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值多少錢!嘿嘿嘿。”

    “什么意思?”

    “這還不清楚嗎?你們這些文人還真是讀書讀傻了。”那黑臉大漢慢慢從身后抽出一柄大砍刀,架在楊秋池的脖子上,“這下知道了嗎?——我們是道上討生活的。”

    聽了這話,楊秋池反倒心中一寬,原來是一群山賊,看來,晚上吃飯的那家客棧是家黑店,或許就是這山賊設下的前哨,專門查看來往商旅,尋機綁架勒索。他們這些人吃的魚肯定被下了蒙汗藥了。真是太大意了,只想到這偏僻的縣城不會戰亂,張獻忠的軍隊也估計不會打來,卻沒想到這山高林密的地方,還有落草為寇的響馬山賊。

    自己這么一大幫子人,護衛們又穿的是明軍服裝,他們竟然也敢綁架,倒也真是厲害,莫非是占山為王的水泊梁山的后代嗎?不過,這兵荒馬亂的時候,綁架官兵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殺官造反的多了去了呢。

    楊秋池道:“你們膽子還真大,竟然敢綁架朝廷命官,就不怕凌遲處死嗎?”

    “哈哈,多謝典史挂念,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行了,廢話少說,趕緊寫一封書信,就說你被我們抓住了,讓雷知縣拿五百兩……,不,八百兩銀子來贖你!”

    楊秋池啞然失笑:“看樣子我倒也值不少錢哦,八百兩!”

    “嘿嘿,只給三天時間湊錢,三天拿不到錢,讓你們雷知縣來給你收尸吧。不過,要仔細收哦,因為我會把你大卸八塊,到時候慢慢拼吧。”轉身對身后的小嘍羅叫道,“***你還愣著干什么!快拿筆墨紙硯來!”

    這下子楊秋池完全清醒了,他先活動一下腿腳,發現腿上的77式手槍已經不見了,估計被搜走了,心頭不由一沉。四處看看,只見自己所在的地方,好像是個很寬敞的地下室,牆壁都是陰森森的青石疊砌而成,只有高高的一個天窗,透出淡淡的月光,看樣子天還沒有亮呢。

    房間里除了那黑臉大漢之外,還有十多個嘍羅,手持刀劍,還有几個人握著手銃。看那擊發裝置,竟然是燧發槍,黑洞洞的槍口指著自己。

    完蛋!如果單單是刀劍,自己完全可以借故寫書信,一旦解開繩子,空手奪白刃也能將這些山賊制服,但是,對方有好几支燧發手銃,這玩意不用點引信,直接一扣扳機就行,几支槍同時開火,這么近的距離,自己要躲開几乎是不可能的。而這几個握著手銃的山賊距離七八步遠,且分散各處,根本不可能一起制服。

    還是等待時機為好,反正他們拿到贖金之前,估計不會對自己怎么樣。

    筆墨很快拿來了,黑臉大漢吩咐先將楊秋池一只手和身子綁住,兩腿綁緊,然后才解開原來的牛筋繩索,放出他的右手。兩個山賊將他架到一張桌子前,讓他寫信。

    楊秋池心頭苦笑,看來,這些山賊十分精明,自己兩腿和一只手被綁,只空出一只手,單手很難制服這么些山賊,更何況,還有那几只燧發槍,不能亂來,必須找一個十足把握的機會才能出手。

    楊秋池按照黑臉大漢的要求,提筆歪歪扭扭寫了一封信。山賊又讓他按了手印,然后重新將楊秋池綁了起來。

    黑臉大漢盯著楊秋池,冷冷一笑:“得找一件信物,你們雷知縣才肯相信你在我們手里,說吧,是砍你的一根手指還是割你一只耳朵?你可以選!”

    楊秋池嚇了一跳:“這……,不用吧?雷知縣會相信的。”

    “少廢話!快選!再不選,就兩樣一起割!”

    楊秋池腦袋轉得飛快,可半條計策也想不出來,不由冷汗直冒。

    正在這時,忽聽得外面隱隱傳來嗚嗚的聲音,似乎是一個女子掙扎時的悲鳴。大漢回過頭望向門外,笑道:“他娘的,這幫兔崽子動作倒還利索。——抓來了嗎?”

    “回二大王的話,抓到了!”門外几個漢子興高采烈叫道,隨即,一個大漢肩膀上扛著一個不停亂動的大麻袋走了進來,身后跟進來几個黑巾蒙面的漢子。

    那大漢將那大麻袋卸了下來讓里面的人站在地上,麻袋不停扭動,從里面傳出嗚嗚的女子的聲音,看樣子嘴被堵住了。

    那大漢解開麻袋口的細繩,將麻袋往下一拉,露出一個絕美少女,一頭秀發在左側挽了個斜斜的云鬢,插著一把紅木梳和一只銀花。一部分秀發已經散亂下來,遮住了她半個臉龐,彎彎的柳葉眉,烏溜溜的大眼睛滿是驚恐,雪白如冰霜一般的肌膚,不知道天生如此,還是因為驚嚇所致。

    她潔白的脖子上戴著一個銀項圈,身穿著一件無領無扣淡藍色對襟長衣,胸襟已經裂開,露出了纖細的頸項和半截胸脯,也是欺霜賽雪一般,雙肩上俏麗的美人骨下雪白的胸脯掩進淡藍上衣里,并迅即地隆起兩座高峰,兩峰之間,橫過一抹繡著花邊的猩紅胸兜。將那幽幽的乳溝憑空擋住,令人無限遐想。

    這女子的上衣長及翹臀,衣袖瘦長且窄緊,衣兩側開高衩,襟邊、袖口、下擺及衩沿也繡著精美的花邊,下身百褶短裙,只及膝部,露出了雪白修長的兩條玉腿,小腿裹著小飄帶的綁腿,飄帶上下交叉,外側拴結,飄出帶頭。腳下是繡花船形鉤鞋。

    這女子嘴里塞著一大團毛巾,雙手反綁,驚恐地想逃開,可纖美的腳踝也被牛筋繩子綁住了,頓時跌倒,短短的百葉裙蕩起來,露出了雪白滾圓的大腿。引得四周山賊們一陣淫蕩的哄笑。

    黑臉大漢道:“弟兄們辛苦了,沒被別人發現吧?”

    “沒,我們趁她帶著丫鬟去侗寨鼓樓歌場的路上,將她丫鬟打昏,捂住她嘴用麻袋套了綁來的,除了她兩個丫鬟之外,沒旁人看見!”

    “好!嘎吉約這老土司的寶貝女兒阿杏妮落在我們手里,他這下可要大大的破財了,哈哈哈~!

    楊秋池也聽明白了,看樣子,這美麗的女子跟自己命運一樣,都是被綁架來的人質,聽黑臉大漢這話,這少女名叫“阿杏妮”,是個侗家姑娘,而且是當地侗寨名叫“嘎吉約”的土司的女兒。

    他來了這些天已經知道,黔陽縣是個多民族雜居的地方,主要聚居的少數民族是苗族和侗族。他知道,這侗族也是個能歌善舞,淳朴彪悍的民族。從這貌若天仙、肌如凝脂的侗寨土司的女兒阿杏妮來看,侗家姑娘也是貌美如花的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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