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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納妾記II 作者:沐軼 (已完成)

第21章 進退有度
    楊秋池喝干這一海碗酒後,將碗底一亮,滿堂喝彩。

    他先前已經敬了一圈十多個人,早已是醉眼朦朧,這一海碗下去,雖然臉上露著微笑,可腦袋里卻天旋地轉,胸腹間翻江倒海一般。

    郭雪蓮見他有些搖晃不穩,急忙起身攙扶他,說道︰“表哥,你……你喝慢一點,先吃點菜。”

    劉勇也道︰“正是,先吃菜,楊兄弟你都還沒動筷子的呢!吃吃!”夾了一個雞腿放在楊秋池的碗里。

    楊秋池本來晚飯就沒吃,一直忙活到現在,剛剛又空腹洗了澡,熱氣這一蒸,餓得簡直前胸貼後背了,可上了桌子,滿桌山珍海味連一夾菜都還沒吃的,就連續喝酒,現在又是單挑三大海碗,的確有些扛不住了。

    馬凌羽是練家子,當然看得出來楊秋池此刻已是強弩之末,嘿嘿一笑,慢慢將那一碗喝了,亮了一下碗底,對楊秋池道︰“是啊兄弟,別著急,還是慢慢來,別醉倒了哦,吃點……菜。”最後這一句,酒勁上涌,身子一晃,皺眉強行壓下。

    他不說話楊秋池不知道他底細,可能還會穩扎穩打,一見他這樣,便明白他也差不多了,心想我還比你多喝了差不多一倍的酒,看樣子你酒量也不怎地,得窮追猛打才行,毛主席說得好,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只不過,這酒勁上來,天旋地轉的,想是想追窮寇,可就不知道還能不能喝下那第二海碗不倒。

    心中焦急,忽然想起柳若冰所教的內功,那玩意可以幫自己增加力量,扛東西不累,不知道能不能讓自己清醒。不及多想,閉著眼楮默運柳若冰所授神功,片刻間大小周天便運行了一遍,睜開眼楮,雖然還是醉醺醺的,可頭居然不太暈了,胃里翻江倒海想吐的感覺也減小了許多,哈哈,果然有效!不由心中大喜。

    他晃了晃身子,體內氣流奔涌,繼續繞著大小周天運行,手上卻不閑著,抓起碗里劉勇夾給他的那支雞腿狠狠咬了一口,一邊咀嚼著一邊大著舌頭含糊道︰“馬……馬大人,所謂大……大碗喝酒,大……大塊吃肉!這才叫男人!和馬……馬大人喝酒,一個字——痛快!”忽然覺得不對,想了想,恍然大悟低頭對劉勇道︰“將軍,好像……,這是兩個字哦……”

    眾人哄堂大笑,紛紛鼓掌。

    楊秋池放下雞腿,又端起一海碗酒給馬凌羽遞了過去,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郭雪蓮急忙一把拉住他。

    馬凌羽眼楮早就有些發蒙了,見狀笑道︰“兄弟,要不要緩一緩啊?”

    其實他這話是想給自己一個台階下,不料楊秋池二話不說,一只手端著那碗酒,另一只手端起桌上一海碗酒,咕咚咚又是一口氣喝干,亮了海碗,放在桌上,抓起雞腿要塞進嘴里,卻怎麼也找不到嘴在哪里了。在郭雪蓮的幫助下,這才將雞腿塞進嘴里,狠咬了一口,盯著馬凌羽,體內卻在默運神功壓制酒力。

    馬凌羽見楊秋池皺著眉嚼著雞腿,似乎在強忍著反胃似的。估計他快不行了,從楊秋池手中接過酒碗,一仰脖,想學著楊秋池一口氣喝干,可剛灌了半碗,胃中一陣翻騰,想要嘔吐,急忙停住,拼命憋住氣,面紅耳赤好辛苦才沒有當場直播。

    可這海碗中還有一大半,環顧一下四周,見眾位軍官都瞧著他,哪里有臉將碗放下,硬著頭皮憋著氣,一小口一小口將剩下的喝干了。將碗一放,一句話不敢說,也皺著眉運氣壓制酒力。

    眾人紛紛喝彩。楊秋池那雞腿已經啃得差不多了,往桌下一扔,正好砸在趴在他旁邊啃骨頭的小黑狗頭上,小黑狗揚起頭,歪著腦袋瞧著他,鼻子里嗚咽兩聲,搖了搖尾巴,似乎在笑他喝醉了。

    楊秋池嘿嘿一笑,醉眼朦朧瞧著小黑狗︰“你別笑,我……我又沒喝醉……!”端了一碗給馬凌羽遞了過去︰“來,馬……馬大人,小弟再……再敬你一碗!”

    馬凌羽一直在與胃里翻江倒海作斗爭,根本不敢開口,知道只要一開口,立即現場直播。

    楊秋池一手舉著他的海碗,一手從桌上又端了一碗,傻呵呵一笑,一仰脖,一口氣又喝干了這一碗。亮了碗底︰“馬大人,請!”

    馬凌羽簡直都要哭了,心中一個勁後悔,早知道楊秋池如此海量,也就不惹這個麻煩了。可現在人家都喝了,自己還能怎麼辦。他的內功比柳若冰教給楊秋池的差遠了,所以運了半天氣也沒什麼效果,強按住肚子里翻騰,端起那碗酒,現在別說是酒了,就算是水,他要喝下一滴也會當場出丑。

    劉勇嘿嘿笑道︰“馬大人,怎麼樣?楊兄弟還端著碗等你呢。”其他百戶又都紛紛起哄,馬凌羽把心一橫,豁出去了,吐在當場就是,端起碗就要喝,冷不丁楊秋池橫過一只手按住了他的酒碗︰“大人,這樣干喝酒沒意思,咱們劃兩拳如何?”

    “劃……劃拳?”馬凌羽好不容易憋出了兩個字,胃里又是一陣翻騰,急忙拼命壓住,不敢再出聲。

    “劃拳啊,五魁首……,八匹馬……,哎呀這樣吧,你先坐下看看我先和劉將軍劃兩拳就知道了!”轉頭對劉勇道,“將軍可否賞臉啊?”

    听了這話,馬凌羽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身子一晃,海碗中的酒蕩出了不少。

    劉勇等人當然都看得出來馬凌羽根本喝不下那碗酒了,楊秋池這是借著劃拳,故意給馬凌羽一道台階下,讓他先緩一緩,免得當初出彩,不由都暗自點頭,心想這新來的巡衛很懂得分寸,也很會做人,夠意思,對楊秋池不覺都多了幾分好感。

    劉勇哈哈大笑︰“行啊!剛才已經見識過楊兄弟的海量,咱們再領教領教楊兄弟的高拳!不過劃拳不能用海碗了,得換小杯子,這樣細水長流才有意思。”

    僕人上來將海碗撤走,換了小杯,斟好酒。兩人連劃了六拳,劉勇勝了四拳,很是得意,對楊秋池道︰“楊兄弟先吃點東西,我來打一個莊,給各位兄弟先劃兩拳。”

    接下來,大家相互敬酒,交叉猜拳,喝到三更盡,劉勇已經喝成了個醉眼朦朧大舌頭,馬凌羽喝了那兩大海碗後,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好幾個百戶喝得椅子上坐不住躺地上去了,這才盡興而散。

    郭雪蓮也喝了不少,但大部分酒都讓楊秋池擋了,所以還比較清醒,與僕人們一起攙扶著楊秋池回到房里,將他放在床上。

    先前楊秋池運氣壓制酒力,那也只是暫時壓制不反胃而已,可酒卻是實打實一滴沒浪費都進了肚子里,此刻回到房間,勁力一松,酒力上涌,頓時天旋地轉,衣服都沒脫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來。

    郭雪蓮拴好門之後,也覺得天旋地轉,勉強過來要幫楊秋池脫靴子衣袍,卻被昏睡中的楊秋池胡亂扯了一把,站立不穩,撲到在他身上,酒勁上涌,頓時感到整個房子都在旋轉,閉著眼楮不敢再動,想休息片刻再起來。可這一松勁,很快也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天亮的時候,楊秋池終于醒了,感到頭痛欲裂,想伸手揉揉額頭,才發覺自己懷里有個人,忙睜眼一瞧,卻是郭雪蓮,摟著自己睡得正香。他心中一驚,低頭瞧了一眼,發現兩人都衣袍整齊,這才想起昨晚都喝醉了,迷迷糊糊中記得好像看見了冰兒,拉了一把,摟在懷里,然後就睡著了,卻原來是郭雪蓮。
第22章 白衣女煞
    楊秋池一醒,郭雪蓮立即就醒了,急忙一骨碌爬起來,跪在床沿上,揉了揉眼楮,羞澀一笑︰“表哥,你醒了?我給你打水洗臉……”說罷,翻身下床。

    想起昨晚上摟著楊秋池睡了一晚,郭雪蓮不覺臉上飛燙,紅霞滿腮。雖然這些天來兩人差不多都是相擁而眠,可那都是在草地上,大樹下,屋角牆邊,還沒有真正在床上這樣摟著睡過。

    楊秋池腦袋都要裂了,當然沒有這份柔情,呻吟了一聲︰“水……”

    郭雪蓮忙跑到桌邊,端起桌上的茶壺,又覺得有些涼,說道︰“表哥,茶是涼的,要不你再睡一會,我馬上生火燒茶。”

    “涼的正好,拿來!”楊秋池掙扎著坐起來,斜靠在床頭。郭雪蓮忙倒了一杯涼茶,送到楊秋池手里。

    楊秋池一口便喝沒了︰“還要!……算了,拿茶壺過來!”

    郭雪蓮急忙將茶壺遞給他,楊秋池揭開蓋子,直接就著茶壺口咕咚咚一口氣將那半壺涼茶都喝干了,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唉!真爽!”

    郭雪蓮跑去開門來到院子要找洗臉水,一個男僕見她出來,忙跑了過來︰“軍爺,您起了?小的們給您們送水來洗漱吧?”

    郭雪蓮想也不想道︰“我自己來吧,水在哪里?”

    “不不!我們送來!馬上來!”男僕跑回房里,又叫了一個僕人,端了兩大木盆溫水送到了他們房間。郭雪蓮要去搭手,僕從們哪能讓軍爺親自動手,都搶著忙活。郭雪蓮插不上手,她一時還不適應被人伺候,站在那里,不知道該做什麼,又覺得很不自在。

    楊秋池笑道︰“表弟,咱們兩現在是護衛,伺候咱們是他們的差事,慢慢就習慣了。”楊秋池知道郭雪蓮要洗漱,這些男僕在這里不方便,于是對那幾個男僕道︰“以後我們叫你們要什麼,讓你們送什麼來,你們再進來,沒有我們招呼,你們不要隨便進入我們房間,知道嗎?出去吧。”

    那幾個男僕急忙答應,哈著腰退了出去。

    郭雪蓮這才舒了口氣,感激地瞧了一眼楊秋池︰“表哥,你是不是會讀心術啊,怎麼我想什麼你都知道呢?”

    “呵呵,這就叫心有靈犀一點通!對不對?”

    郭雪蓮紅霞飛上了俏臉,低著頭不敢搭腔。

    楊秋池忙咳嗽一聲︰“快洗漱吧。”心里暗罵自己,怎麼又這德行,說了這一輩子只陪著冰兒的,怎麼又跟女孩子油腔滑調的,真真是無可救藥了!

    郭雪蓮也不敢亂說話,羞紅著臉服侍楊秋池洗漱之後給他梳頭挽了發髻。

    兩人收拾停當,出了門,穿過演兵場,來到大廳廂房劉勇的書房。

    劉勇正背著手在踱步,不知道在想什麼,見到楊秋池和郭雪蓮,招呼他們坐下,神情凝重地說道︰“昨晚五更,有人夜探內府,幸虧加強了警戒,護衛們發現後與那人交了手,那人傷了我們護衛五六個,似乎這賊人不想傷人性命,受傷護衛傷情不重,賊人因見防範嚴密,便遁去了。”

    楊秋池又驚又喜,第一個反映就是這人應該是柳若冰!只有她才有如此高的武功,想當初,柳若冰擒走宋晴的時候,也是在南宮雄、夏萍等錦衣衛高手的圍攻下,背著一個人,還傷了夏萍,從容遁去。忙低聲道︰“將軍,此人是不是使一柄袖中短刃?”

    “正是!”劉勇有些意外地點點頭,忽然驚喜地追問道︰“莫非楊兄弟知道這刺客是誰?”

    楊秋池忙笑道︰“不,我昨晚上喝醉了,睡得跟死豬似的,怎怎麼會知道呢?我是猜的。”

    “猜的?”劉勇半信半疑瞧了一眼楊秋池。

    楊秋池有些後悔自己沉不住氣,隨口編道︰“是啊,剛才听將軍說這人連傷了五六個護衛之後,從容遁去,這等武功,真是驚世駭俗,讓我想起江湖上一個傳言,說是有個白衣女子,使一柄袖中短刃,擊敗無數英雄……”

    “哦~!楊兄弟說的是那個白衣女煞啊。”

    “白衣女煞?”楊秋池驚問。剛才他只不過照柳若冰以前行走江湖的故事隨口編的,沒想到現在還真有其人,听這外號有個煞字,應該是個狠角色,會不會是冰兒呢?

    “是啊,這女子喜歡穿一襲白衣,使一柄袖中短劍,暗器是柳葉飛鏢……”

    “柳葉飛鏢?”楊秋池又驚又喜,柳若冰的暗器也是柳葉飛鏢啊,急忙追問道。

    “嗯!”劉勇轉頭望著楊秋池︰“你說的不是這個人?”

    楊秋池支吾道︰“應該是吧,我只是逃荒的時候听人家說的,道听途說而已,反正都說這白衣女子出手毒辣,一柄袖中短劍無人能敵。別的也不太清楚。”

    “無人能敵雖然些夸張了,但這女子武功奇高,這倒沒錯。當年我行走江湖的時候,見過她……”

    “將軍見過他?什麼時候?她長得怎麼樣?”楊秋池呼吸提速。

    楊秋池的好奇激起了劉勇的談興,端起茶杯嘬了一口,說道︰“我年輕的時候,家里殷富,拜高人學了些本事,便開始行走江湖,闖蕩了很多年之後,在道上也小有些名氣,這時候,江湖上開始傳言這白衣女煞,使一柄袖中短劍,柳葉飛鏢,到處挑戰,擊敗無數成名高手,我听了頗不服氣,一直想找機會領教一下。只是一直無緣。”

    “這女……女煞去了哪里呢?”

    “這女煞神出鬼沒,听說張獻忠攻破中都鳳陽,血腥屠城時,這女煞正好在鳳陽,見張賊軍屠殺無辜百姓,憤而出手,殺了許多張賊軍士,掩護不少百姓逃出了鳳陽城,亂軍之中還一飛鏢射中了張獻忠心口!”

    “啊?那張獻忠如何逃得性命?難道她故意手下留情?”

    “非也!這白衣女子外號女煞,如何會手下留情呢,張賊當時就中鏢落馬,都以為他死了,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反賊在鎧甲里又貼身穿著一件寶貝,名叫烏金連環鎖子甲,刀槍不入,要不是這女煞運神功發出的柳葉飛鏢,別的刀劍還傷不了他,饒是如此,據說這飛鏢射穿鎧甲和這烏金連環鎖子甲,射入他的胸膛,距離心髒只有半寸而已!”

    (傳說這烏金連環鎖子甲真有其物,張獻忠靠這寶貝背心多次逃得性命,後來大西國兵敗鳳凰山,張獻忠被清軍一箭射中頭部才死的。他死了之後,這鎖子甲就落到了大清順治皇帝手中,後來順治賞給了大奸臣鰲拜,最後被《鹿鼎記》里的韋小寶抄家得到了。)

    楊秋池拍了一下桌子︰“這賊子當真命大!”

    “是啊,從那以後,這女子就得了一個外號,叫‘白衣女煞’,但老百姓都感激地叫她‘白衣女俠’。”

    郭雪蓮撐著下巴听得入了神,追問道︰“後來呢?這女俠沖出城去了嗎?”

    “當然沖出去了,張賊中鏢落馬後,張賊軍都以為張賊已經斃命,拼死要替他報仇,將這女煞重重包圍。可這千軍萬馬哪里圍得住她,目睹的人都說那一戰只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她一身白衣都被鮮血染成了紅袍,最終還是被她騎著棗紅馬,殺出了一條血路,沖出了鳳陽城!”

    郭雪蓮悠悠神往,贊道︰“這女俠可真厲害,比那什麼常山長子龍都要厲害!”

    “是啊!嘿嘿,那一戰張賊受傷極重,差點死掉,也被女煞嚇破了膽,整天昏昏沉沉像掉了魂似的,沒辦法指揮作戰,所以那之後,他的軍隊被咱們明軍打得節節敗退,死傷慘重,後來他不得不在咱們湖廣谷城接受朝庭招安,做了個副將。可惜啊,這賊子死性不改,數年後,傷養好了,又一次造反。這次來勢凶猛,與另一股反賊李自成南北呼應,攻城略地,奸淫燒殺,尤其是這張賊,唉!老百姓被害苦了呢,都盼著這白衣女煞再出現,取了這狗賊性命!”

    楊秋池對這番話到不以為然,心想,就算沒有李自成、張獻忠造反,明末的老百姓日子還不是苦得跟黃連似的嘛,其實應該說老百姓日子太苦了,才有李自成、張獻忠這些人造反才對。只不過他不想跟劉勇爭辯這個問題,他關心的是柳若冰,忙把話題轉回來,問道︰“將軍,你是如何遇到這白衣女俠,啊不,女煞的呢?”
第23章 人面桃花
    “那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白衣女煞已經成名。而我也行走江湖四處尋師訪友。有一天路過武當腳下時,偶然听說白衣女煞約戰武當掌門道長,我便上山去瞧熱鬧,順便看看有沒有機會和這女煞過過招切磋一下。那天來觀戰的人真多,將武當真武大殿前的院子圍了個水泄不通。我還記得那女子一襲白衣,衣帶飄飄,清風脫俗,就站在那里,武當白胡子掌門真人一柄長劍舞出了花,繞著她車輪也似的不停出招,她只是蝴蝶一般飄舞躲閃,連劍都沒有出,武當真人卻連她的衣角都傷不到。堪勘滿三百招的時候,白衣女煞才出手,白光一閃,也只出了這一次手,比武便結束了。”

    “為什麼?”郭雪蓮睜大了眼楮好奇地問道。

    “因為白衣女煞一劍鉸飛了武當掌門真人的長劍!白胡子老道就認輸了。”

    “啊~!”郭雪蓮悠然神往。

    楊秋池心念一動,想起了當初在朵甘年寶玉則神山主峰寺廟里,柳若冰身懷六甲,對戰灌頂法王帝洛,也是這樣站著只閃避不出手,看準對方破綻,才一劍鉸飛帝洛的銅錘,將其擊敗。這白衣女煞出招與冰兒如此相似,就算不是冰兒轉世投胎,也肯定與冰兒有莫大關系。忙問道︰“這女煞長得什麼樣?”

    劉勇搖搖頭︰“沒人見過,因為這女煞露面時,從來都是圍著一方白色的紗巾,只露出雙眼……”

    “那她的雙眼你應該見過吧?”

    楊秋池心想,柳若冰的雙眸可是美麗的丹鳳眼,男人見過都應該能記住的。不了劉勇還是搖了搖頭︰“當時圍觀的人很多,距離比較遠,我怎麼看得見她雙眼什麼樣啊。”

    “那決戰完了之後呢?你不上去瞧瞧?——你不是要和她切磋的嗎?”

    “唉!別提了!”劉勇尷尬地搖搖頭,“白衣女煞擊敗武當道長後,隨即騎著棗紅馬飛馳而去。全場數百人,木呆呆望著她下山而去,竟無人敢出聲阻攔!唉~!我老劉一輩子爭強好勝,從不輕易服人,可那一戰之後,我發現,就算我再練一百年,也經不住這女煞一個手指頭摁的,心灰意冷之下,便再也不想尋什麼師訪什麼友了,因家父與楚王府有些淵源,便退出江湖來到楚王府當了護衛首領,一直到現在。”

    郭雪蓮道︰“那後來呢?這女煞去了哪里?”

    “我心灰意冷之下,再沒問江湖之事,所以也不太清楚。”

    楊秋池問道︰“那昨晚上這夜探內府之人,會不會真是她呢?”

    劉勇苦笑道︰“不清楚,唉!楊兄弟,昨晚你醉了,我何曾沒有醉呢。我也是一覺到這五更天,手下緊急來報說內府遇敵,我這才知道。幸虧啊。昨天听了你的警告,我加強了警戒,要不然,像昨晚那樣的聚會,我們隔三岔五就有一次,誰又會想到強手來襲呢!若不是你提醒,今兒個已經出了大亂子了!”

    “那與這人交手的弟兄們又如何說的呢?”楊秋池急于知道這個白衣女子究竟是不是柳若冰。

    “我問了,說的都一樣,黑衣蒙面,短刃,武功高絕,沒看清楚出招,便已經受傷倒地了。”

    郭雪蓮問道︰“那究竟是不是那白衣女……女煞呢?”

    “不清楚,只不過,從他們的敘述來看,與那女子有六七分相似,所以……,唉!真要是她的話,那還真讓人頭痛啊!剛剛孫管家來過,說要我們再加強戒備,務必盡快抓住這個行刺王爺的賊人。我已經與武昌都指揮使聯系,增調了部分兵力加強楚王府外圍戒備,另外,我又將外府四衛中的精英抽調若干充實內府防務,尤其是王爺住處的防務。這樣不管這行刺的賊人是外面潛入,還是府里的人,都可確保萬無一失。”

    楊秋池贊道︰“將軍運籌帷幄,指揮有度,令人佩服!”

    劉勇腆著肚子笑了笑︰“楊兄弟,根據孫管家的指示,你和郭兄弟這段時間暫時不用參加巡衛,先負責偵辦這件案子,務必盡快抓住這賊人。”

    楊秋池苦著臉道︰“如果這賊人真是那武功高絕的蒙面女煞,那……”

    劉勇眼一瞪︰“怕什麼?咱們武昌府精兵數萬,還怕她一個女流之輩?”這話說得雖然豪邁,可用數萬去對付一個女子,到底顯得底氣不足。

    楊秋池對如何偵破這件案子已經有了一個粗略的計劃,對劉勇道︰“將軍,我查案需要提取府上所有女性的手掌印,必須齊備,不能疏漏。”

    劉勇想了想,說道︰“別的人都好說,就是王妃、郡主們的手印,可不太方便提取啊。”

    楊秋池道︰“王妃、郡主們也不會給自己下毒的,她們的就不用提取了。”

    “這好辦,我馬上通知下去。立即開始提手印!”

    楊秋池和郭雪蓮回到房間,穿好明軍軟甲軍服,挎著腰刀,帶著小黑狗出了護衛隊住所,走在初春花團錦簇的楚王府小徑上,再次來到內膳房。

    來到內膳房後,他讓僕從找來雲梯加上房頂,讓郭雪蓮帶著小黑狗等在下面,叫僕從找了幾塊新的琉璃瓦給自己,又一次爬上房頂。

    昨晚上他勘察房頂的時候還不知道能留下來,所以當時沒有提取那有指紋的瓦片。這一次,他用新的琉璃瓦片將那幾塊留有指紋的瓦片換了下來。

    這些指紋是下毒之人揭開瓦片時,在瓦片的青苔和塵土上留下的立體痕跡。這種痕跡由于不是汗漬指紋,所以直接可以利用光線的角度就能辨認出來。

    他坐在屋梁上,將那幾片瓦的指紋逐一進行辨別,將其中主要特征都記住了。

    接著,他再次仔細觀察那些鞋印,這些鞋印尺碼大致相同,鞋印里的納鞋底留下的花紋個體特征都能吻合,確認鞋印系同一個人所留;根據鞋印周邊完整,前掌壓力均勻,尺碼比較小這幾點推斷,確認的確屬于女子所留。他將其中具有鞋底花紋典型特征的幾塊琉璃瓦也換下。

    昨晚調查得知,當時外膳房分菜肴的和給三個采辦送食盒的,都是男僕,而外膳房的廚子們也都是男的,從目前情況來看,初步判定毒死三個采辦、在內膳房下毒和夜探內府的人系同一人,而且,這人是女子,所以,可以排除是分菜肴和送食盒的男僕下的毒。

    楊秋池下了房頂之後,將外膳房的領班叫來,讓他詢問所有在場的廚子和僕從,寫出昨天中午之後直到三個采辦發現中毒之間,曾經來過外膳房的女子的名字。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就等著結果了。

    楊秋池和郭雪蓮挎著腰刀,帶著小黑狗開始在楚王府到處亂逛,熟悉楚王府的環境。

    不料轉了半天,竟然迷路了,小黑狗歪著腦袋瞧著他,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不過楊秋池倒不擔心,爬上了一片假山,想先看看方向,可這假山也不太高,四周都是綠樹成蔭,還是找不到熟悉的建築。正沮喪的時候,忽然看見不遠處小湖邊桃樹下似乎有個人,決定過去問問。

    他們倆照著那個方向,穿過綠樹掩映的假山,來到那小湖邊,這才發現原來是個年輕女子,正坐在一株盛開的桃樹下的石凳上,素臂縴指,握著一卷書,眉頭微蹙正在凝神細讀。

    側面望去,這女子不過十八九歲,俏臉如雪,白里透紅,柳眉彎彎,明眸流眄,一頭烏黑的秀發用金銀絲挽結成高高的桃尖頂髻。插著一根珠玉寶翠簪。一身雪白長裙,輕薄如冰綃,衣襟、裙邊暗綴著淡粉桃花,猶如晨曦中的雲霧,飄渺如夢。香肩披掛一條淡紫色寬絲帶坎肩,長至裙邊,繡花衣襟微微分開,鵝黃色抹胸托起圓潤的胸脯,與雪白的脖頸交相輝映,讓男人看了得會禁不住咽著口水遐想。

    好一個“人面桃花相映紅”!楊秋池贊道,難怪《詩經》有雲︰“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果然如此,禁不住看得呆了。
第24章 卻上心頭
    “喂!你們兩在那里干什麼呢?”一個女孩的聲音在一旁響起。楊秋池急忙轉頭一瞧,旁邊假山後轉出一個小丫鬟,十四五歲,頭上挽著一對雙螺髻,一身月白色腰裙,小蠻腰扎著一條絲帶,挽了個乖巧的蝴蝶結,系著一串八寶結的絛帶,穿著精美的小玉佩,兩手叉腰,板著一張俏臉望著他們二人。

    桃樹下正凝神看書的少女猛地听到這聲,慌得身子一顫,手里的書卷都抖掉了,站起身瞧了楊秋池他們一眼,扭身走了幾步,斜倚在那棵桃樹下,問道︰“小蕊,他們是誰?”

    “小姐別怕,是兩個護衛,也不知怎麼跑到這里來了。”那名叫小蕊的丫鬟上前一步,對楊秋池他們道︰“喂,問你們呢!在這里干什麼?”

    楊秋池訕訕地摸出腰牌︰“我們是巡衛,正在巡視呢。”

    “巡衛?”小蕊上下打量了一下楊秋池和郭雪蓮,“我怎麼沒見過你們?”

    “我們是昨晚剛剛招錄進來的,是劉將軍親自保薦,孫管家同意了的。”

    “哦~!那你們怎麼跑到沈妃的後花園來了?還偷看我們王妃,不知道這是殺頭的死罪嗎?”

    楊秋池一听這里居然是王妃的寢宮,那少女原來就是沈王妃,不覺暗自叫苦,劉勇昨晚上將王爺的基本情況都告訴了他,他知道這沈王妃是楚王最小的一個妃子。

    另外,劉勇已經給楊秋池珍重交代過,巡查的時候,內外府都可去的,但王爺、王妃、世子和郡主的寢宮是不能隨便進入巡查的,在這些寢宮布防的護衛都在寢宮外圍,而王爺和世子都有自己的貼身護衛,所以楊秋池他們只能在外圍巡查。現在自己居然跑進王妃的寢宮里來了,這還真是觸犯了大忌的。

    郭雪蓮一听要殺頭,頓時臉都嚇白了,情不自禁拉住了楊秋池的胳膊。

    小丫鬟這一恐嚇,反倒把楊秋池腦袋瓜弄清醒了,忙道︰“昨晚有夜行人闖入內府,企圖行刺王爺和王妃,我們奉命偵緝這件案子,正查訪到前面的時候,發現有人鬼鬼祟祟朝這邊來了,急忙追蹤而來,由于初來乍到不熟悉府里的情況,以致擅闖王妃寢宮,驚擾了王妃,還請贖罪!”

    “哼!你說追蹤就追蹤?還追到沈妃娘娘寢宮里來,這算什麼事啊?得把這件事告訴你們將軍才行……”

    楊秋池嚇了一跳,陪著笑臉哀求道︰“姑娘,我們兄弟從蘄州逃荒到武昌,好不容易得了這個差事,算是揀了條性命了,你要告訴將軍,那我們可就砸了飯碗了……”

    “哼!想得到美,腦袋都保不住了,還想飯碗的事呢!”

    沈王妃微微側臉瞧了一眼他們兩人,輕聲道︰“小蕊!算了,讓他們走吧。”隨即,步履裊裊,羅帶輕飄,徑直去了。

    丫鬟小蕊朝楊秋池他們哼了一聲,轉身追了上去。

    楊秋池怔怔地望著沈王妃遠去的背影,心中竟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回首間,瞧見地上那卷書,忙跑過去揀了起來,追出兩步,連聲叫道︰“哎!王妃娘娘,您的書……”

    二女的身影早已經消失在桃花深處了。

    郭雪蓮感覺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似的,驚魂未定地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追上來問楊秋池︰“表哥,咱們……咱們回去吧!”

    楊秋池嘆了口氣,搖搖頭,拿起那書卷一瞧,卻是一本刻版《李清照詞集》,翻開的那一頁,是一首“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簟秋。

    輕解羅裳,

    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

    雁字回時,

    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

    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

    才下眉頭,

    卻上心頭。

    書頁的空白處用蠅頭小楷寫著一些眉批,字體工整娟秀。細細讀了幾行,是些感言。

    楊秋池是學理科的,本來詩詞這些東西不甚懂,但對李清照的詞卻比較了解,這也算是機緣巧合。他讀中學的時候,有一次,他們班那個上課沉悶如嚼蠟燭一般的語文老師病了,來了個代課老師,是個剛才師大畢業的女大學生,身材高挑,戴著眼楮,書卷味很濃。當時正好教李清照《如夢令》一課,那女教師顯然對古詩詞有很深的研究,從介紹詞人李清照的背景知識,到解說這首詞的意境,講得特別的有詩意,加上語音婉轉,娓娓道來,正符合婉約派詞人的那種韻味,讓楊秋池一班同學听得如醉如痴,課後都纏著那老師多講一點。于是,那女老師不僅課堂上教,還用了晚自習給他們講李清照的詞。

    那幾天的語文課,班里是座無虛席,連幾個經常逃學的老油子都坐得端端正正撐著下巴睜大眼楮听得津津有味。晚自習的時候,其他班的听說了也都搬了凳子來旁听。

    可惜,原來的嚼蠟燭語文老師很快就病好回來上課了,那女老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讓楊秋池一班同學(尤其是男生)唉聲嘆氣了好久。而他僅有的一點詩詞常識,就是從那短短的一周得來的。

    後來楊秋池偶然看見班里女生那里有一本瓊瑤的言情小說名叫《卻上心頭》,知道這書名便是來自這首詞,便借來細細讀了,被瓊瑤阿姨的故事很是傷感了好一陣子。

    現在,楊秋池想到自己穿越來到數百年之前的明朝,見到一位清純美麗的王妃在桃樹下讀李清照的詩詞,想起了那個將他引入詩詞聖殿的女大學生,心中感覺真是別有滋味。想著王妃正細細品味這詞中意境,黯然神傷的時候,卻被自己魯莽地打擾了,真有些愧疚。

    郭雪蓮又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表哥,這里是王妃寢宮,咱們快走吧!”

    楊秋池這才回過神來,點點頭,轉身慢慢往回走去。七繞八繞,終于找到了僕從問了路,這才回到了護衛住所。

    外膳房將三個采辦被毒死的那天到過外膳房的女子的名單送來了,楊秋池細細看過,神情凝重地將那張紙折了起來,放進了懷里。

    隨後,劉勇派人提取到的府里女性的手印也陸續送來,幾大疊蓋滿了手印寫著姓名的白紙堆滿了楊秋池的桌子。他開始靜下心來比對指紋。這項工作繁雜,需要耐心,別人也不可能幫忙,一直忙了整整一天,直到深夜才結束。結果還是一無所獲——提取到的指紋與內膳房的屋頂上琉璃瓦上的指紋沒有一個相同。

    這一晚,楊秋池悶聲不響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郭雪蓮見他不開心,也不敢多問。獨自在另一張床上睡了。

    ————————————

    第二天一大早,楚王府就開始忙碌起來了。楊秋池有些詫異,找人一問才知道,原來楚王昨晚給幼女朱鳳德選定了儀賓(也就是女婿),是今年湖廣鄉試解元,名叫王國梓,听說他貌比潘安,長得十分俊秀,數日後便要拜堂成親了。這些日子來道賀的大小官員絡繹不絕,上下都忙成一團了。

    劉勇最擔心的就是這段時間出亂子,一方面增派護衛加強戒備,一方面督促楊秋池和郭雪蓮盡快破案。

    楊秋池拿著那卷《李清照詞集》,帶著郭雪蓮和小黑狗又一次來到沈王妃的寢宮。

    外面都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凡,可這里卻依然清幽靜雅,似乎這些事情都于己無關似的。

    通過門房通報進去後,不一會,丫鬟小蕊出來了,瞧了一眼楊秋池,問道︰“你們又來干什麼?”

    楊秋池將那卷書拿出來,笑道︰“昨天王妃娘娘離開匆忙,將這卷書遺落在了桃樹下,我揀到了特意給王妃送來的。”
第25章 冷宮王妃
    小蕊手一伸︰“給我就行了。”

    楊秋池將書卷遞了過去,小蕊接過,見楊秋池他們沒有離開的意思,哼了一聲︰“怎麼不走?還想要賞錢?”

    “啊不,不敢!”楊秋池躬身道,“請問姐姐,這詩卷上的眉批可是王妃寫的?”

    “是啊,怎麼了?”

    “哦,在下也很喜歡李清照的詩,昨晚我認真拜讀見這詩卷上的批注,其中或有可商榷者,斗膽想請教于王妃,不知可否?”

    “你也懂詞?”小蕊又好生瞧了楊秋池一眼,“你一個小小護衛,也想和王妃談詩論詞?”

    楊秋池並不生氣,嘿嘿一笑︰“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不在乎身份高低嘛。”

    小蕊冷冷一笑︰“是嗎?那好,那就拜托你去找那些喜歡請你為師的人去,我們娘娘不稀罕!”說罷轉身就走。

    楊秋池輕嘆一聲︰“唉!沈妃娘娘冰清玉潔,美麗如斯,怎麼會去喜歡李清照的詞呢,真真可惜了~!”

    小蕊猛地站住了,慢慢轉過身來,盯著楊秋池道︰“你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有些感概而已。”

    “你敢說李易安(李清照,自號易安居士)的不是?好!好你個小護衛,你等著,我稟報娘娘去!”

    “那就有勞姐姐了,”楊秋池很夸張地深深一禮,“就說我們在這里侯著。對了,姐姐稟報王妃娘娘的時候,一定記得說我對李易安是頗有微詞,這次來除了奉還詩集外,還想勸說娘娘兩句,李易安的詞不過爾爾,無需勞神細讀的,就不知娘娘是否肯听我金玉良言。嘿嘿嘿”

    “你!你!告訴你,你死定了!有本事就別走!哼!”小蕊怒氣沖沖小跑著走了。

    郭雪蓮一張俏臉又被嚇得煞白,拉了拉楊秋池的手︰“表哥,咱們……,咱們快走吧。”

    “為什麼?”楊秋池笑問。

    “你沒听這丫鬟說她要稟報王妃,說咱們死定了嗎?還是快跑吧!”

    “跑哪里去?這武昌可是楚王的天下,一句話,要咱們躺下,咱們就不可能站著。”

    “啊!那……那可怎麼辦!”

    “——涼拌豆腐絲炒雞蛋!”楊秋池似乎心情挺好,笑呵呵逗她。見她都快急苦了,這才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咱們一沒偷二沒搶,三沒調戲她沈妃娘娘,她能奈我何?”

    “可她是王妃啊,要殺咱們都不需要理由的!”

    楊秋池神秘兮兮湊到郭雪蓮耳朵邊低聲道︰“嘿嘿,換成別的王妃這完全可能,但是這沈王妃,不會的!她沒這能耐!”

    “為什麼?”郭雪蓮睜大了眼楮。

    楊秋池掃了一眼清靜優雅的王妃寢宮,低聲道︰“昨晚上王爺選定了女婿,今天你沒看見為了這場喜事全府上下都在忙活嗎?為什麼這沈王妃的寢宮卻冷冷清清的呢?”

    “為什麼?”郭雪蓮傻乎乎問道。

    “笨啊你!”楊秋池彎手指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一個豆蔻年華美貌清秀而年輕又是最輕的王妃,按理應當是最討王爺喜歡的才是,王爺大小事情都該找她出出主意吧?可郡主成親這麼大的事情,整個武昌府大小官員都跟螞蟻搬家似的來來往往送禮道賀,迎接貴賓安排商量婚慶多少事情需要王爺和王妃出面忙碌啊,這王妃怎麼半點事都沒有似的,這寢宮里甚至比咱們昨天來的時候還要冷清。而且,你想想,昨天咱們兩沒頭的蒼蠅似的亂撞,竟然能撞到王妃寢宮的後花園里來了,路上連一個護衛都沒有,你不覺得這不正常嗎?”

    郭雪蓮若有所悟,只不過還是沒有完全明白,長長的睫毛眨了眨,又問道︰“怎麼個不正常啊?”

    楊秋池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環顧了一下四周,只有婀娜的翠竹在春風里搖曳,這才湊到郭雪蓮的耳朵邊,低低的聲音說道︰“這沈王妃十有八九已經失寵,被王爺打入冷宮了!”

    “啊?”郭雪蓮禁不住叫出聲來,又趕緊捂住嘴,睜大了眼楮瞧著楊秋池,“難怪這寢宮里連個護衛都沒有,這些天王爺給郡主選儀賓這麼大的事也沒她什麼事,只能一個人孤伶伶在桃樹下看書,原來是失寵了。”

    “嗯!孺子可教!”楊秋池摸著下巴望著郭雪蓮笑呵呵點頭道,“既然沈王妃失寵了,別說咱們只是評價了幾句古人,並沒對她王妃怎麼樣,就算登鼻子上臉沒給她王妃什麼面子,只有不欺凌她而掃楚王的面子,楚王不僅不會責罰咱們,說不定還高興著呢!你沒听說古代被皇上打入冷宮的娘娘們被宮女太監們欺負的事情嗎?有的病重在床連水都沒得喝,只能爬出來喝雨水,最後死在屋檐下呢!”

    “你說的是先皇的張裕妃吧?”

    “哦,你也知道?”

    “是,我听我爹說的,這張裕妃得罪了先皇的乳母客氏,客氏向先皇進讒言,將張裕妃打入冷宮,不許給食物。張裕妃在冷宮之中被活活餓死,臨死之前,饑渴難當,便爬到屋檐下喝雨水充饑,最後死在屋檐下。听說死時還身懷有孕呢。”

    “是啊,所以說‘落草的鳳凰不如雞’呢,就是這個道理。”

    听了楊秋池這番話,郭雪蓮雖然心里還是揣揣,但畢竟稍稍放心一些了。想了想,瞧了楊秋池一眼,低頭嘟噥道︰“可是……,既然沈妃都被打入冷宮這麼倒霉了,咱們干嘛還要來找她麻煩呢?”

    “嘿嘿!這你就不懂了,所謂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她落魄的時候,咱們對她好一些,跟她說說話,幫她解解悶,日後她飛黃騰達了,才不會忘了咱們的好!”

    “哦!我明白了,表哥原來是幫沈王妃來了。我還以為……嘻嘻嘻”

    “以為什麼?以為我無事生非找她樂子?還是見色起意圖謀不軌?”

    “嘻嘻,後面那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哦。”

    “你個小妮子!”楊秋池笑道,不過心里也想,自己來找沈妃,到底有沒有憐惜之情呢?這可得警惕,情債往往就是從同情開始的,自己這一輩子已經交給了冰兒,再別惹什麼麻煩上身才好。

    唉!怕只怕自己不招惹情債,可情債偏偏找上門啊!

    這時,小蕊匆匆回來了,對楊秋池道︰“你們還呆在這里,果然有種,好!跟我來!娘娘要見你,听听你有什麼厥詞!”

    楊秋池笑了,從小蕊這話就知道,自己的判斷是沒錯的。

    他們兩人帶著小黑狗跟著小蕊,走過長長的翠竹掩映的碎石蜿蜒小徑,來到一處華堂前,進了客廳,小蕊讓他們在客座上坐下,也不倒茶,寒著臉走到靠里的一道帷帳邊上,拉住一條鵝黃色繩索,慢慢將橫過大廳的一道帷帳徐徐拉開。後面依舊是一道帷帳,只不過薄如輕紗一般。

    小蕊躬身道︰“娘娘,那兩個護衛來了。”

    楊秋池忙定楮瞧去,只見一道帷帳後的椅子上隱隱約約坐著一個女子,看衣著打扮,正是沈王妃。

    楊秋池和郭雪蓮急忙起身,躬身抱拳施禮︰“小人楊秋池、郭學廉拜見王妃娘娘!”

    半晌,輕紗帷帳後沈王妃輕聲道︰“听說你對李易安頗有微詞,就說來听听吧。”

    雖然沈王妃沒有叫楊秋池他們坐下,可楊秋池還是老實不客氣地撩衣袍自己坐回了椅子上。郭雪蓮雖然覺得這樣很失禮,不過見楊秋池坐下了,便也訕訕地半側著身坐在椅子邊上。
第26章 炒賣易安詞
    楊秋池道︰“娘娘,李易安的確是個了不起的女文豪,與前代那些應歌填詞模仿女子的矯情雌男兒相比,她的詞自然深摯,當然不是一個檔次。比如她的《點絳唇》‘和羞走,儔門回首,卻把青梅嗅。’活脫脫一個純潔、活潑、聰毅、多情的少女就顯現出來了,如果這一首真是李易安的詞,那到還不錯,只可惜啊……”

    “可惜什麼?你認為這是偽作?”

    “是否偽作在下不敢妄言,但李易安乃名門閨秀,少有詩名,恐怕不至于如此放蕩不羈吧!”

    沈王妃眉頭一皺︰“如何放蕩不羈了?”

    “含羞迎笑,倚門回道,與《女論語學禮》的‘下面相逢,低頭看顧’可是相的,試想,一個未出閣的少女,如何能‘倚門回首’,還假惺惺地‘把青梅嗅”?而且,還“襪劃金釵溜”,就這麼穿著襪子躲在門後面偷偷瞧男人,那也太不端莊了吧!所以,我寧可相信這是有人借用了易安居士之名的偽作。”

    沈王妃一呆,半晌,才說道︰“這不足為憑,或許李易安自己便是輕靈姿秀、活潑灑脫的女子,與那些‘學針鑿,刀剪縫’的閨秀或有不同。”

    楊秋池也沒爭辯,笑了笑,說道︰“昨天見到娘娘遺落的書卷,正好看到李易安那首《一剪梅》,這首詞情景交融,將相思纏綿的離別之苦融入了紅藕、玉簟、蘭舟、雁字、月、花之中,可謂思之切,愁之苦,情之痴,盡顯李易安婉約詞宗的特點。相傳他丈夫離家日久,李易安難解相思之苦,寫了這首詞給丈夫,她丈夫被這首詞感動,加上好勝心強,竟然連寫五十首合詞,想蓋過這首詞,卻無一能勝過者,只好卷鋪蓋回去陪伴嬌妻。”

    沈王妃淡淡說道︰“是啊……”

    只說了這兩個字,卻又沒了下文,楊秋池當然不能讓場面冷下來,便接著說道︰“李易安的《臨江仙》,我最喜歡的是那一句‘庭院深深深幾許’,連用三個‘深’字,一讀之下,讓人禁不住彌漫在一種淡淡的憂愁之中,還有《聲聲慢》,‘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一連串的疊音,將那刻骨銘心的痛,滲入心腑的衰愁、悲愁都盡顯無遺。此等心情,惟女兒能有之,此等筆墨,惟女兒能出之!再如她的《醉花陽》,無一字不秀雅,尤其是那句‘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讀罷掩卷冥想,那因為刻骨鏤心的思念而面容憔悴楚楚動人的模樣就在眼前似的,令人再三吟咀而有余味。”

    沈王妃的聲音變得柔和了,軟軟道︰“看來,公子對李易安還是推崇有加的呀。”

    “是,李易安的詞,肆意落筆,乃才氣豪縱;無所畏羞,乃真情噴薄,‘雪里已知春信至,此花不與群花比’李易安可比梅之超群,菊之高潔,桂花之脫俗,銀杏之純淨也不為過。”

    沈王妃嘴角露出了一絲柔柔的微笑︰“既然公子如此贊賞李易安,先前又如何會頗有微詞呢?”

    這沈王妃最是喜愛李清照的詞,原先聽丫鬟小蕊說楊秋池對李清照頗有微詞,心中有些不悅,但她受冷遇慣了,倒也不覺的如何,同時也想聽聽楊秋池究竟有個什麼說法,想不到楊秋池先是小評了一下李清照那首《點絳唇》,說是偽作,但點評完全是沖著維護李清照的形象去的,與其說是否定,倒不如說是對李清照的肯定,讓人聽了沒有半點不舒服,緊接著,楊秋池又是一連串對李清照的贊美之詞,而且都是針對李清照經典代表詞作,點評一語中的,贊美恰如其分,而且都是贊到了點子上,沒有半分亂拍馬屁的味道,讓沈王妃聽起來格外的順耳,禁不住面露微笑,暗自點頭,心想這護衛倒還真是懂詞,真的了解李清照,而不是憑空亂說。

    楊秋池一聽沈王妃稱呼自己為“公子”,便知道她對自己的觀感已經有所改變了,這時候不能再繼續拍馬屁,得拿出點不一樣的東西來,免得被她認為自己先前是虛張聲勢,目的只不過只為了見她而已。所以,楊秋池咳嗽了一聲,說道︰“唐詩宋詞上萬,詩詞名家數不勝數,但能冠以‘宗’者,寥寥無幾,李易安的詞雖然奇秀,推為婉約‘詞宗’,但在我看來,這其中是有些水分的。真要論一代‘宗師’,恐有欠缺啊。”

    “哦?”沈王妃皺了皺眉,輕聲問道︰“請教公子,卻要如何才能算得上這‘宗’呢?”

    “古往今來能談得上‘家’甚至‘宗’的,必須達到三種境界︰第一層境界可以稱為‘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第二層算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至于最高的第三層嘛,那得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闌珊處’了。這三個境界從茫然疑惑到上下求索的痛苦,再到最後悟得真諦的釋然。最要能達到第三層者,屈指可數!李易安的詞最多停留在第二個境界上而已,她的亡國恨給人的感覺就不如她愛情、人生的愁苦那麼濃烈。而且她用詞多是白描直敘,意境美感還談不上登峰造極。就這兩點,便算不得‘宗’了。”

    沈王妃呆了半晌,幽幽道︰“公子高見,雖有可商榷之處,卻一語中的,點出了易安詞的微瑕,聽了真是受益匪淺啊。”

    “不敢,王妃謬贊了。”楊秋池急忙躬身施禮。

    其實,這大一通都不是楊秋池自己的觀點,全都是高中時那個女老師那一個星期講授的精髓,他昨晚上傻呆呆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其實就在回憶老師當初講的內容,今天原封不動照搬出來而已,而這些論述,其實都是幾百年來對李清照的詞的評價精髓,是經歷了歷史上這麼多名家的點評,集中而來的精華。沈王妃陡然都聽,當然要聽傻了,還以為是楊秋池自己的見解,真佩服個五體投地。其實,要讓楊秋池另外評判一個詞人的詞,那馬腳立即就露出來了。

    郭雪蓮睜著個大眼楮瞧著楊秋池高談闊論,她不知道楊秋池為什麼要費盡周折來和沈王妃談詩論詞,難道真是出于對詩詞的喜愛嗎?恐怕未必。
第27章 死水般的日子
    沈王妃轉頭吩咐丫鬟小蕊︰“還不給楊公子他們倒茶!”

    “是!”小蕊答應了,很快端了兩杯茶上來,又送來一盤水果,低聲對楊秋池道︰“公子請喝茶!——娘娘很開心,謝謝公子!”

    楊秋池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對于一個被打入冷宮的王妃,這種歡悅是何等的難得。低頭瞧了瞧腳邊的小黑狗,正搖著尾巴瞧著自己,頓時有了個主意,說道︰“娘娘,老是談論詩詞未免氣悶,讓我的小狗表演點小玩意給娘娘瞧瞧,開開心,好嗎?”

    “嗯,你的小狗會些什麼玩意呢?”沈王妃微笑道。

    楊秋池拍了拍手︰“小黑!”

    小黑狗立即從他身邊竄了出來,趴在他面前,吐著粉紅的舌頭,搖頭擺尾瞧著他。

    楊秋池將手抬起來,叫道︰“小黑,起立!”

    小黑狗立即一屁股坐在地上,人立而起,兩只前爪耷拉在胸前,吐著舌頭,眼楮咕嚕嚕轉著,瞧著楊秋池。

    “很好!”楊秋池從茶幾上拿了一個鴨梨,在小黑狗面前晃了晃,然後貼著地面滾向沈王妃,叫道︰“找回來!”

    小黑狗立即幾個虎跳,在鴨梨即將滾到沈王妃帷帳下的時候,追上去一口咬住,餃著蹦跳著跑了回來,放在楊秋池腳邊,撒著歡亂搖尾巴。

    沈王妃樂得咯咯笑,鼓掌道︰“真好!你的小狗真听話!”

    楊秋池很得意,站起來走到場中蹲下,將手平伸,說道︰“小黑!跳!”

    這是一個他和小黑狗經常玩的游戲,小黑狗早已經駕輕就熟,幾個蹦跳竄了過來,身子一縱,躍上楊秋池的手掌,與此同時,楊秋池手掌一翻,將小黑狗托到空中翻了兩個跟斗,穩穩落在地上。

    “好啊!”沈妃和小蕊都鼓掌叫好。

    楊秋池做了個手勢,指了指王妃的方向叫道︰“小黑,倒立!走!給娘娘行禮去!”

    小黑狗立即抬起兩只後腿,前腳掌交替前行,搖搖晃晃穿過那層紗帳,來到沈妃腳下,放下後腳,人立而起,吐著舌頭,兩只前腳交叉成抱拳狀,朝著王妃頻頻晃動,恍如施禮一般。引得沈王妃笑得前仰後合,不停鼓掌。

    楊秋池微笑著瞧著掩嘴而笑開心異常的沈妃,不覺有些詫異,按道理小黑的表演雖然說精彩,卻也不至于笑成這個樣子啊。想必是沈王妃寂寞已久,好不容易有人陪著熱鬧,自然很是開心,禁不住有些同情起這美麗的王妃來。

    沈王妃終于止住笑,想了想,站起來,撩開帷帳慢慢走下台階,來到楊秋池面前,低聲道︰“楊公子,能陪我到湖邊坐坐嗎?”

    楊秋池忙躬身道︰“是!”

    楊秋池和郭雪蓮帶著小黑狗,跟著沈王妃來到昨天曾經來過的小湖邊,初春的風帶著一點寒意,柔柔的,象久別情人的撫摸。湖對面,是秀美的長春山(現名蛇山),郁郁蔥蔥的,高聳的黃鶴樓掩映其間。

    沈王妃在那桃樹下的長石條凳子上坐下,獨自望著碧波蕩漾的湖面出神。

    楊秋池也不說話,在她旁邊的青草地上盤膝而坐,郭雪蓮挨著他坐下,小黑狗卻在湖邊蹦來蹦去抓蝴蝶自己玩耍。

    楊秋池瞧了一眼冰清玉潔的沈王妃,回過頭望著湖面,拖長了聲音吟誦道︰“‘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李易安避難浙江雙溪,泛舟不能解愁,依我看,肯定是雙溪不夠美,如果當時李易安來到王妃這一灣湖水和對面的長春山上,或許就不會傷感了。”

    “是嗎?這湖美嗎?”

    “山水美不美,得看人的心情。”

    沈王妃幽幽嘆道︰“是啊……,‘只恐雙溪舴艨舟,載不動、許多愁’。縱然良辰美景,泛舟天堂般湖水山色之間,可愁在心里,美又從何來?”

    “嗯,是的,陶淵明‘把酒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荷鋤田園,農人苦而陶翁悠然,真是心之所在,即情之所在。快樂與否,都只是自己心中所想。就拿李易安來說吧,高興了,可以喝酒從早上喝到天黑,爛醉之後,竟然‘沉醉不知歸路’,而心傷的時候呢,就算只喝個兩三杯,雨打芭蕉的詩意夜晚,在她看來,卻也會發出‘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的感概。所以,美景依然是美景,關鍵是欣賞它的人的心情,——心情好了,美景就是美景,心情不好,縱是天池瓊瑤,也沒什麼味道的。”

    沈王妃側臉過來,深深瞧了他一眼︰“你是在開導我?”

    “不敢!”楊秋池忙欠身道,“我只是見王妃一直郁郁寡歡,想著王妃端麗冠絕,只是娟娟二八,豆蔻年華,卻已經如此不開心,往後歲月漫漫,卻又如何度過呢?”

    沈王妃眉宇間飄過淡淡的哀傷,遙望遠山,吟道︰

    斷香殘香情懷惡,

    西風催襯梧桐落。

    梧桐落,

    又還秋色,

    又還寂寞。

    楊秋池知道,這是李清照的《憶秦娥》的下闕,是李清照憑吊半壁河山,對死去的親人和昔日幸福溫馨生活所發出的祭奠之辭。看來,這沈王妃真是心如死水一般了。

    楊秋池一時不知該如何勸解,索性一骨碌爬起來,瞧了一眼對面的長春山,還有掩映在翠綠中的黃鶴樓,回頭對沈妃道︰“娘娘,我帶你去登山,可好?”

    “登山?”沈王妃睜大了眼楮望著他。

    “嗯!現在王府里大家都在忙忙碌碌,根本沒人管我們的,我們去登長春山去,我帶你登黃鶴樓,上面風景可好了,怎麼樣?”

    “好啊!”沈王妃眼中閃過一抹興奮,隨即又黯淡了︰“可我……怎麼出府啊……?”

    “放心,我有辦法出去,跟我來就是!”

    沈妃轉頭瞧了一眼小蕊,小蕊興奮地點點頭︰“娘娘,咱們進府兩年了,你還從來沒出去過呢!呆著這死水一般的寢宮,沒人理沒人問,既然他們不把咱們當人看,為什麼要在乎他們呢?奴婢看得出來,楊公子是好人,你放心跟公子去玩吧,這里有奴婢呢,有什麼事奴婢會應付的!再說也不會有什麼事。”

    沈王妃點點頭,回首望向楊秋池,輕聲道︰“嗯,那走吧!”

    這句話雖然是那麼的輕柔,讓能讓人體會出里面包含的渴望,——那種對逝去已久的自由的深深的渴望。

    昨天的亂竄並沒有白費,至少楊秋池已經把楚王府大致方位了解清楚了。而且劉勇已經把楚王府的護衛布防情況告訴了他,以便他巡衛檢查,所以知道護衛都部署在什麼地方。

    小蕊跑回去拿了一件深色大氅披風給王妃披上,還拿了個斗笠給她戴上,這樣遠遠看來誰也認不出是王妃了。

    楊秋池讓小蕊拿來一根繩子,讓郭雪蓮留在沈王妃寢宮里,有什麼事可以幫著應付。

    隨後,他帶著沈王妃抄小徑避開護衛,來到一處十分隱蔽的高高的圍牆邊,找了一個牆外有樹的地方,拿出繩子一頭讓小黑用嘴咬住,然後托著它往圍牆上猛地一拋,小黑四腳亂蹬,騰雲駕霧一般輕巧地落在了圍牆上。

    “咬緊了!下去!把繩子繞在樹上!”楊秋池做了個往下溜的動作,又作了個纏繞的動作,隨即拉緊了繩索。

    穿越之前,楊秋池沒事干就訓練小黑狗玩,他以前在公安局見過警犬中隊訓練警犬,知道一些辦法,而小黑狗天性聰慧,很多動作稍微訓練便掌握了。楊秋池剛才讓它做的事小黑狗以前訓練過,知道該怎麼做。

    小黑狗搖了搖尾巴,緊緊咬著繩子,慢慢往牆外滑下去。楊秋池手里的繩子控制著速度,很快,小黑狗落到了牆外面。不一會,牆外傳來小黑狗汪汪兩聲叫,表示已經將繩索在外面大樹下繞緊了。

    楊秋池扯了扯,轉身對沈妃道︰“娘娘,我幫你把繩子綁在腰上,然後我先上,再拉你上去!”

    “嗯!”沈妃使勁地點點頭。死水一般的日子過久了,忽然有這種冒險行動,她感到很緊張更是激動。
第28章 菲菲紅素輕
    楊秋池瞧了一眼沈王妃高高的胸脯和不盈一握的縴腰,心跳猛地加快了,將繩索環過沈妃的腰肢的時候,聞到了她身上淡雅的香味,便已經有些意亂情迷了,待系好之後,抬頭望見王妃,見她早已經紅霞滿腮,更是心旌搖曳,全身上下血流奔涌跟火車賽跑似的。

    他忙轉身走開幾步,定定心神,這才將繩索一端系在了假山石頭上,然後抓住繩索三兩下爬上了圍牆,往外一看,卻是一條僻靜的小巷,沒見到有什麼人。

    楊秋池回頭對下面沈妃道︰“娘娘,抓緊繩索,我拉上你來。”

    沈妃點點頭,兩手抓牢繩索後,仰頭道︰“好了!”

    楊秋池低頭瞧了一眼,這一瞧不要緊,腦袋嗡的一聲,差點一頭栽下圍牆去,卻原來,沈王妃伸手仰頭的動作,把胸前的淡黃色抹胸給撐開了,露出了半個雪白的豐乳和幽深的乳溝!

    楊秋池不知道鼻血流出來沒有,反正頭重腳輕的坐不穩,急忙扶住圍牆,定了定神,摸了摸鼻子,還好,再不敢盯著那里瞧,雙臂用力交替上收繩索將沈王妃拉了上來。

    沈王妃身輕如燕,楊秋池運神功力氣大增,所以很輕松地把沈王妃拉上了高牆。她不知道剛才自己已經春光外泄,上到高高的牆頭,很是緊張,情不自禁一把抓住了楊秋池的手,不敢亂動。

    第一次握住沈妃的柔荑,感覺如同李清照的婉約情詩一般讓人浮想聯翩,只不過不能老呆在這圍牆上,要是有人看見就麻煩了。楊秋池急忙攝住心神,現將沈妃吊了下去,然後自己抓住繩索溜下。先幫沈妃解開繩索,又解開小狗纏繞在牆外樹根的繩頭,將繩索卷起來,扔進了圍牆里。這樣,一時半會就不會有人發現了。回來的時候,大不了再買根繩子如法炮制就行了。

    沈妃很興奮,跟著楊秋池出了小巷,來到長春山下的主街上。

    武昌是湖廣省會,非常繁華,街上人流如梭。按道理,沈妃一襲白衣,雪膚花貌,皎若秋月,回頭率肯定超過百分之百,但一路上卻沒人注意他們,只因為沈妃身上披了一件大氅,遮住了她婀娜的腰身,而頭上又戴了一頂斗笠,低低壓下遮住面容。加上古人也比較注重禮儀,大街上當然不能亂盯著人家女眷瞧,而且楊秋池一身明軍打扮,腰挎單刀,普通老百姓卻又有誰敢招惹軍爺的人呢。

    沈妃雖低著頭,可一路上卻一直在用新奇地目光偷眼瞧著大街上的景致,路上的行人,商鋪,甚至販夫走卒,還有追著打鬧跑過他們身邊的孩子們。那種貪婪的神情,似乎她才是從兩百年前穿越過來似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新鮮。

    街兩邊的小販們你來我往扯著嗓門大聲吆喝叫賣著︰

    “小棗兒的豌豆黃兒來,大塊兒的唉”

    “蛤蟆咕嘟大田螺螄來喲”

    “扒糕哇,筋刀酸辣呀——”

    “醬豆腐,臭豆腐”

    “咧——包子發面包來,得了,熱的咧——”

    “酸甜的豆汁兒來——麻豆腐”

    ……

    小買賣靠的就是吆喝,而且還不能扯著嗓門喊就完事,得講究九腔十八調,所以這叫賣聲此起彼伏,曲調很有些味道。把個沈妃瞧得都忘了眨眼了。

    楊秋池問沈妃︰“娘娘,咱們先爬山去黃鶴樓看風景,如何?”

    “嗯,今天听你的!”沈妃把鳳目從街邊一溜熱鬧的小攤上收了回來,朝楊秋池甜甜一笑,“不過別叫我娘娘了,別的人家听到,叫我名字吧,我閨名叫‘雪菲’。”

    “好名字!”楊秋池擊掌贊道。

    “哦,如何好法?”沈妃清眸流盼瞧著他問道。

    楊秋池被她瞧得一顆心禁不住叮咚亂跳起來,好在這時候腦袋還算轉得快,竟然想起兩首古詩詞來,搖頭晃腦說道︰“肚子美(杜甫)不是有首詩寫道︰‘肅肅花絮晚,菲菲紅素輕’,這‘菲’其實就是娘娘身上的香氣了。陸游寫雪地里梅花的那首詞︰‘零落成泥碾作塵,唯有香如故,’那就是贊揚娘娘的蘭質慧心了。我就說嘛,娘娘玉體香肌,蘭燻桂馥,有著寒梅傲雪般的傲志,寧折不彎,零落成泥,暗香猶存,原來是有這麼一個名如其人的好名字啊!”

    沈妃撲哧一笑,隨即板著臉嗔道︰“油嘴滑舌!”

    “我說的是真的喲,嘿嘿,雪菲——真好听!”楊秋池訕訕道,見她目光依舊在那街邊小攤上留連,便道︰“要不,咱們先逛逛街市,看看那些小攤賣些什麼,然後再去登黃鶴樓,好嗎?”

    “嗯!好啊!”沈王妃顯然對街市比風景更有興趣,畢竟,楚王府里本來就一處超級秀美的園林,她進府兩年多,早就看膩了。她兩年來從來沒離開過王府,所以,對這些老百姓司空見慣的街市小商小販吆喝叫賣反倒是興趣盎然。

    兩人先來到賣花樣兒和鞋樣兒的小攤前。這些花樣鞋樣是在一沓白宣紙上用刻刀紋下來的各式各樣奇花異草、花邊圖案,專供女子繡花的一種替樣。心靈手巧的大姑娘小媳婦買來替樣在枕頭上、衣袖上、鞋面上、兜肚上、荷包上,按照圖案,就能栩栩如生地繡出喜愛的織物來。

    那賣花樣的小販正拖著悠長的聲音吆喝著“花樣兒挑——鞋樣兒挑——”,見他們兩位過來,忙陪著笑臉招呼︰“客官,您是買鞋樣呢還是花樣兒呢?”

    沈妃拿起一張花樣瞧了瞧,是梅花花邊圖案,放在自己衣襟上,眸含秋水,問楊秋池︰“瞧,怎麼樣?好看嗎?”

    “好看!比天上的仙女還好看呢!”楊秋池嘴里說著,可目光卻不由自主瞧向她皓如凝脂的脖頸,隨口贊了句。

    沈妃問的是這花樣,楊秋池回答的卻是沈妃的容貌,一听之下,沈妃星眸微嗔,旋即側過臉去,微暈紅潮拂向桃腮,顯得是那樣的嫵媚。

    楊秋池頓時察覺自己的荒唐,正要解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沈妃已經放下花樣,走到另一個小攤前,卻是賣糖人的。前面圍著好幾個小孩,黑溜溜的眼楮直勾勾盯著那些可愛的糖人。

    一個小販拿著一把勺,將糖塊上鍋熬化,盛著在抹了油的石板上,畫出花鳥蟲魚。趁熱蘸上一根小竹棍,待晾涼之後,從石板上起下來,插在帶眼的木板上。

    這小販手藝一般,畫出來的猴子跟小豬分不清,可小孩子們卻不在乎這個,在他們眼里,這已經是了不起的手藝了。
第29章 心事
    圍著的一個小孩盯著那糖人,琢磨了半天,才從口袋里摸出兩文錢︰“我要一條龍!”

    糖人小販接過那錢,從架子上取了一只老鼠遞給小孩。

    小孩接了過來瞧了一眼︰“這是老鼠,我不要,我要龍!”

    “龍要三文錢,你兩文錢只能買老鼠!”

    “老鼠不是一文錢嗎?怎麼要兩文?”

    “嘿,你沒看見嗎?這只老鼠比別的大得多,都成了小豬了,當然要貴一些!”

    “那我不要了,還給你!退我錢來!”

    小販眼楮一瞪︰“貨已售出,概不退換!”

    “我又沒吃!”

    “沒吃也不能退,你的手都拿過了!”

    “可是我要的是龍,不要老鼠!還給你!退我錢來!”小孩見小販不接,便把那糖老鼠放在小販攤糖人的石板,不料角度沒弄對,吧嗒一聲,糖老鼠的尾巴給踫斷了。

    小販道︰“哈,這下更不能退了,你都弄爛了!”

    小孩小嘴一癟,揉著眼楮嗚嗚哭了起來。

    沈妃忍不住皺眉對小販道︰“你這人怎麼騙小孩子的錢?人家要龍,你給老鼠,而且老鼠一文,你硬找理由收人家兩文。

    小販頭也不抬,一邊攤著糖人,一邊說道︰“你看不過去可以出錢幫他買一只龍啊!”

    沈妃哼了一聲,她進了王府兩年多沒讓出過門,自然沒地方用錢,所以習慣不帶錢了,這次跟著楊秋池溜出來玩,也沒帶。便轉頭對楊秋池道︰“你幫這孩子買一只龍,行嗎?”

    “好啊!”楊秋池答應的很痛快,可立即想起自己雖然當了護衛,可還沒領到薪水,身上也沒錢,眼珠一轉,想到了個辦法,對小販道︰“喂!給我來只龍!”

    “好的!”小販見楊秋池身穿軍服,腰挎單刀,忙陪著笑從架子上拿了一只龍遞給楊秋池,“給您,軍爺!”

    楊秋池接過來瞧了瞧,說道︰“你這攤的什麼玩意,哪像龍啊,純粹是條死蛇嘛,重新攤一個!”

    “是!您稍等!”小販手腳倒也麻利,很快又重新攤了一條糖龍,遞給楊秋池。

    楊秋池接過那條龍,將手里的龍還給了小販︰“這個還你!”然後將新攤的大龍給了那小孩︰“行了別哭了!給你,記住了,以後別到這人這里買糖人了!”

    “我記住了,謝謝大爺!”小孩吸了吸鼻子,臉上掛著淚花,小心翼翼接過那條龍,興高采烈地走了。

    楊秋池拍了拍手,對沈妃道︰“咱們走吧!”抬腿就走。

    小販忙陪著笑臉站起來叫楊秋池道︰“軍爺!”

    楊秋池回頭望著他︰“什麼事?”

    “您……嘿嘿,您還沒給錢呢?”

    “給什麼錢?”

    “剛才那條糖龍的錢啊。”

    “那糖龍是我用先前那條死蛇一樣的糖龍換的啊!”

    “啊?那……那你先前那條龍也沒給錢啊!”小販苦著臉道。

    “先前那條龍我不是退給你了嗎?還給什麼錢?”

    “啊……?這個……,這個……”小販腦袋一時沒轉過彎來,撓著頭傻呆呆望著楊秋池。

    楊秋池回身過來,手按腰刀惡狠狠道︰“怎麼?你這小子連本軍爺也想訛詐?”

    “不!不敢!小的不敢!”小販一個勁點頭哈腰賠不是。

    “哼!諒你也沒這膽子!”楊秋池對沈妃道︰“咱們走!”

    兩人走出老遠,那小販還在摸著腦袋琢磨這筆帳該怎麼算。

    沈妃笑著對楊秋池低聲道︰“硬賴人家三文錢,可真有你的!不過這小販的確可惡,治治他也好!”

    兩人又繼續逛街,幸虧沈妃只看不買,要不然,楊秋池身無分文,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逛了一會之後,沈妃才說道︰“行了,咱們登黃鶴樓去!”

    楚王府就在長春山南麓,所以走不多遠,便到了長春山下,開始往山上爬。長春山說是山,其實只能算個比較高的丘陵,很快便上到了山頂。

    黃鶴樓依然巍峨聳立,如同兩百年前楊秋池來時看見的那樣。雖然經歷了兩百年的風雨侵蝕,卻並沒有多少歲月的痕跡,看樣子,這些年來,當地官府對黃鶴樓的修繕維護還是很到位的。

    樓前的空地上三三兩兩的游人,大多是搖著折扇假裝斯文的秀才,空地兩邊也有一些小攤。

    兩人進樓準備上樓的時候,發現這樓梯很窄很陡,楊秋池便伸出手來︰“娘娘,我拉你!”

    “好啊!”沈妃羞澀一笑,隨即大大方方伸手握住了楊秋池的手,星眸微嗔︰“都說了叫我名字的!”

    “哦,雪菲!”楊秋池拉著沈妃的手,慢慢往上爬樓梯。

    這一次的感覺跟先前翻圍牆不一樣,先前那是過電的感覺,現在一直扶著她的柔荑,那電流持續傳輸,讓楊秋池全身酥麻又復緊張得額頭見汗。好在樓不很高,終于爬上了樓頂層。

    “哇~!真美!”沈妃依著欄桿,舉目遠眺。

    楊秋池走到她身邊,望的卻是上面的飛檐,就在那里,兩百年前,柳若冰凌空飛了進來,擊退南宮雄、宋芸兒和夏萍聯手進攻,將自己夾在腋下劫持走了。真希望她能再次凌空出現,把自己帶走。

    楊秋池長嘆了一聲,心中在呼喚著——冰兒,你在哪里呀?

    沈妃轉頭瞧了他一眼︰“怎麼了?好好的嘆什麼氣?”

    楊秋池道︰“很久以前,我和我的……我的一個朋友來過這里,現在卻不知道她在哪里。”

    “哦?是個女孩吧?”沈妃微笑著問道。

    “嗯……”

    “是你媳婦?”

    “是……,但又不是。”楊秋池心想,兩百年前,柳若冰的確是自己的媳婦,可兩百年之後,她已經轉世投胎,是一個新人了,所以已經算不得是自己的媳婦,不過,自己一定要找到她,娶她,從此快樂地雙宿雙飛。

    “定親了還沒過門?”

    楊秋池點點頭,這樣說也未嘗不可,自己與柳若冰定了今生之約,說是定親應該沒錯。

    “那她呢?走散了?”

    “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這一路上都在找,可天下之大,上哪里去找呢。”

    “別著急,有緣總會見面的。”

    沈妃這句話讓楊秋池想起了格爾登寺那個老僧說的話,不由又嘆了口氣︰“是啊,有緣,可緣份在哪里啊。”

    楊秋池這句話讓沈妃也嘆了口氣,趴在欄桿上幽幽望著遠方出神。

    楊秋池帶沈妃出來是讓她開心來了,可不能因為自己的事情又讓她不開心,只不過,不開心的癥結沒有找到,心結解不開,快樂始終是暫時的。所以,楊秋池問道︰“雪菲,小蕊說你一直不開心,能說說緣由嗎?”

    沈妃勉強一笑,側臉望著他︰“真想聽?”
第30章 人面獸心
    楊秋池點點頭︰“嗯,一個人的不開心說出來讓兩個人分,就能減少一些不開心了。而且,說不定我還能幫你想想辦法呢。”

    沈王妃輕輕搖搖頭︰“你幫不了我的。”望著遠山,慢慢說道︰“偽王案听說過嗎?”

    楊秋池歷史不好,對明末能說得上來的人物事件屈指可數。

    沈王妃道︰“萬歷三十一年,楚王宗人、輔國中尉朱華,邀集了二十九個宗人向朝廷遞上奏疏,說楚王朱華奎其實是王太妃的哥哥王如言的侍妾尤金梅生的,按規矩不能繼承楚王爵位……”

    楊秋池听她直呼楚王的名諱,微覺詫異,或許是被打入冷宮日久,心生怨恨的緣故。

    沈王妃續道︰“楚王朱華奎反過來也向皇上告朱華越‘強悍無禮’。皇上將這案子發交禮部處理,後來案件發到湖廣,由巡撫和巡按御史會同勘問,卻始終找不到朱華奎不是恭王所生的證據。將結果報到朝廷後,兩方的人爭得不可開交,最後還是朱華奎使手段佔了上風,告了御狀,皇上听信了朱華奎的片面之詞,認為朱華夫婦誣告陷害楚王,下旨把他降為庶人,禁錮于鳳陽,株連宗人多人被罰減俸祿、革爵幽禁。朱華的兩個儀賓(女婿)永遠戍邊充軍。”

    “哦,”楊秋池點點頭,“這楚王之爭與你有關?”

    沈王妃苦笑︰“朱華的兩個儀賓,其中一個叫沈磊,是我親哥哥!”

    “啊?”楊秋池驚呼道,“原來你哥哥是朱華的女婿?”心想這就難怪了,朱華倒霉他們肯定也要跟著倒霉了。

    “是,我父親是舒城大戶,原以為這門親事攀上了高枝,沒想到受到株連,我哥是家中獨子,父親為了讓哥哥免于充軍之刑,花錢向楚王朱華奎求情,楚王貪得無厭,我家差不多散盡了萬貫家財,楚王才勉強同意免除我哥充軍之刑,但附加了一個條件,就是讓我嫁給他。我父親只好答應了……”

    “啊?”楊秋池又吃了一驚,“你父親真是過分,為了讓兒子獲得自由,就把女兒出賣了。”

    “我嫁到楚王府之後才知道,楚王讓我嫁給他並不是為了別的,而是把我當作戰利品,帶著我到處去炫耀他的勝利。等他炫耀夠了之後,便把我打入冷宮,從此不聞不問,也不準我離開王府半步。”

    “這……這楚王可真是齷齪!”楊秋池咬牙狠狠道。

    “這都是命,有什麼辦法呢?”沈妃苦笑,嘆了口氣,“哥哥雖然免了充軍之苦,回到了舒城家中,可去年,張賊軍攻克舒城,我父親、哥哥都死于亂軍之中,家也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楊秋池心中黯然,這沈妃連遭家變,難怪郁郁寡歡。想想張獻忠的軍隊已經到達黃州,他的歷史不好,所以也不知道張獻忠歷史上是否攻佔過武昌,反正看這架勢,進攻武昌府的時間恐怕可以用天來計算了,低聲對沈雪菲道︰“張賊軍有可能要攻武昌哦,你就沒想過逃離這楚王府嗎?”

    沈雪菲一呆,轉頭望著他︰“逃?逃到哪里去啊?外面兵荒馬亂的。”

    這倒也是,跑出去說不定很快就死掉了。

    沈雪菲勉強一笑︰“算了,過一天算一天吧,不說了,咱們看風景!”

    ————————

    傍晚時分,兩人回到王府,楊秋池先從大門進了王府,將繩子扔出去,沈雪菲在外面將繩子綁好,楊秋池拉著里面的繩子爬上牆頭,再把她拉上來,放進府里,然後自己先溜到牆外,解開繩子扔進牆里,再帶著小黑狗從大門進來。看門的見楊秋池進來兩次沒見出去,有些詫異,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了。

    這之後的幾天,楊秋池沒事就和郭雪蓮帶著小黑狗來沈王妃的寢宮玩耍,陪她說話聊天,談古論今說笑話,插科打諢逗她開心,或者和她聊聊李清照的詞。

    劉勇問他案件查得如何,楊秋池說已經排除府上的人下毒的可能性,是外面潛入下毒的,需要加強警戒。劉勇听他說不是府上的人下毒,也就放心了。

    這天,楚王府定下的成親的日子終于來到了,全府上下煥然一新,張燈結彩,嗩吶聲,炮竹聲響成此起彼伏。

    楊秋池和郭雪蓮也被抽調參加婚慶的保衛工作。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楚王朱華奎,原來是個頭發花白的佝僂老頭,楚王的妃子倒不少,有九個。除了正妻儲妃也是個老太婆之外,其他的妃子都是年輕美貌女子,只不過,沈雪菲算得上是其中最美的一個,坐在最末一位,依舊是一襲白衣,神情淡漠。

    新女婿王國梓油頭粉面,果然算得上儒雅俊美,挨著個給楚王和九位王妃磕頭敬茶,那些年輕的王妃們都目不轉楮地瞧著這奶油小生,有的還借著接茶給紅包的機會,大著膽子順勢在他手上撫摸一下,這王國梓當然不敢亂來,心里還是十分得意的。

    可當他端著茶敬到沈雪菲面前時,望著國色天香的沈雪菲一時間呆住了,連說話都忘了,直到他老婆郡主踩了他一腳,這才咧著嘴回過神來,可這一慌亂之下,手里的茶灑了一大半,淋得一手都是,連大紅喜袍前襟都濕了。

    沈雪菲瞧他那狼狽樣,說不出的厭惡,將目光轉到廳堂外,一眼望見挎著腰刀站在廊下的護衛楊秋池,嘴角這才露出了一絲笑意。

    旁邊的丫鬟重新換了一杯茶上來,王國梓跪倒雙手將茶碗遞給沈雪菲,漲紅著臉低聲道︰“娘娘請茶!”

    沈雪菲接過茶碗做了個樣子,連嘴邊都沒踫到,就將茶碗放回了旁邊丫鬟的托盤里。一眼看見王國梓盯著自己的胸脯,眼楮發直,更是厭惡,重重地哼了一聲。王國梓這才慌亂地低下頭不敢再看。

    儀式結束,沈雪菲也不上桌吃飯,帶著丫鬟小蕊返回了自己的寢宮。

    小蕊道︰“娘娘,那儀賓真是好生無禮,以後他再敢這麼瞧著娘娘,一定讓他沒好果子吃!”

    沈雪菲眼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出神了半晌,說道︰“你去看看楊公子忙完沒有,告訴他忙完了來我這里一趟,我有事和他說。”

    “是!”小蕊答應了,急匆匆走了。

    沈雪菲慢慢走到窗邊,在椅子上坐下,心神不寧地望著窗外出神。

    等了良久,忽然,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沈雪菲一喜,正要叫一聲楊公子,隨即,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因為這腳步聲不是熟悉的楊秋池的,她猛轉身,只見王國梓色不知何時已經悄悄摸進了寢宮,正色迷迷盯著她的身子上下亂瞧。

    沈雪菲吃了一驚,抬手掩在胸前,呵斥道︰“你來做什麼?還不出去!”

    王國梓嬉皮笑臉慢慢走了過來︰“剛才見到娘娘花容月貌,小生這魂便被娘娘勾走了,所以,小生便借故方便,特意來找娘娘要回魂魄!”

    “你胡言亂語什麼?還不出去,我可要喊人了!”

    “你盡管喊好了,小生雖然剛剛進府不久,卻也知道娘娘這寢宮只有一個小丫鬟而已,而小丫鬟剛剛出去了,這偌大的寢宮可就只有咱們孤男寡女兩個人喲。娘娘就可憐可憐小生,讓小生一親芳澤吧?”說罷,伸出手朝沈雪菲的臉蛋摸去。

    沈雪菲大叫一聲,晃身躲開,朝門外奔去,可剛跑了幾步便又站住了,因為王國梓已經將去路堵住。

    王國梓色迷迷盯著沈雪菲豐滿的胸脯道︰“娘娘,小生容貌倒也有幾分俊秀,那些娘娘都動心,難道你就不動心嗎?小生也知道娘娘獨居空房日久,一定春心難耐,就讓小生服侍娘娘一回吧。等娘娘嘗到了這男女的滋味,保證你會整天纏著小生討要的。”

    沈雪菲一邊後退著,一邊怒斥道︰“放肆!你這人面獸心的畜生!快滾!”隨即轉身往後堂跑。

    她剛跑出後堂,便被王國梓從後面撲倒在草坪上。王國梓哈哈笑著伸手要扯沈雪菲的衣裙。

    “救命啊!來人啊!”沈雪菲拼命抵擋著王國梓的魔爪,嘶聲叫喊。

    “娘娘!”楊秋池的聲音遠遠傳來,“娘娘你在哪里?”

    “我在這里!秋池救我!”沈雪菲驚喜交加拼命喊道。

    王國梓慌忙爬起來,兔子一般竄入了黑暗之中。

    一道黑影閃電般從遠處沖了過來,繞著地上的沈雪菲轉了一圈,朝著黑暗汪汪叫著。隨後,楊秋池也飛奔而到。

    “雪菲!出了什麼事了!”楊秋池蹲下將沈雪菲攙扶了起來。

    沈雪菲哇的一聲哭了,撲進楊秋池的懷里,緊緊地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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