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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納妾記II 作者:沐軼 (已完成)

第十節 邪門了

  楊秋池站在門口,仰頭望了望這牌匾,低聲對四女道:「應該是這一家了,你們別亂說話,否則人家一聽可就露餡了。」說罷,踱著方步搖著折扇走了進去。

  四女有些緊張,更多的卻是興奮,跟在他身後進了賭坊。

  裡面是一個大廳,滿滿都是人頭,彷彿整個小鎮的人都湧到這裡來了似的。吆五喝六,罵娘拍桌子跺腳吹口哨尖叫哈哈大笑嗚嗚哭的,應有盡有。

  聶楓對賭博不在行,不過,穿越之前,看賭片看得多了,其中不乏涉及古代賭術的,所以,這一眼看去,場中賭的東西大多都熟悉,無非就是骨牌、骰子賭大小之類的,種類遠沒有現在的豐富。

  店小二指了指正中間一個臺桌,向楊秋池陪笑道:「客官,那臺子莊家就是有名的賭神張燕燕。」

  宋蕓兒驚奇地一眼望去,差點沒把鼻子氣歪了,只見這女子三十開外,一張盤子臉,粗眉毛,薄嘴唇,胸脯一對奶子倒是十分的偉岸,只是很有些下墜,挽著袖子,手裡抱著一個骰盅,搖得很使勁,隨即砰的一聲扣桌面上,手一探:「下注了,下多賠多,下少賠少!」

  這也叫美女?宋蕓兒氣得想轉身去找徐石陵他們麻煩,把這麼個五大三粗的農婦也叫做美女,這不是存心調侃自己嗎,自己剛才還在楊秋池面前將這什麼女賭神說的跟一朵花似的,現在可怎麼圓謊啊。側臉望了望楊秋池,見他依舊神情淡淡的,盯著賭局,似乎沒有生氣,顯然他的興趣不在那女人身上,這才略微放心。

  不說是個美女嗎?不會是搞錯了吧?宋蕓兒眼珠一轉,忙一把將店小二扯過來,低聲道:「喂!她就是賭神?」

  「是啊,就是她?」

  「你們這鎮上有幾個賭神?」

  「就一個啊,她在這裡,誰還敢稱賭神啊?」

  這時候,那賭桌圍著的人紛紛下注。賭神張燕燕大叫一聲:「買定離手!開~!」拉長了聲音,她這聲音倒很尖銳明亮,「三、四、六——十三點大~!」圍著的頓時轟的一聲,有的歡喜有的愁。旁邊小夥計將押小的錢都劃拉了過去,賠了押大的。

  宋蕓兒哼了一聲:「她既然是賭神,那怎麼還要陪莊?」

  「哎呀少爺,她要是每一把都開出豹子通殺,誰還敢跟她玩啊。」

  「那不對啊,不是說她以一賠十嗎?怎麼沒見她賠十倍。」

  「以一賠十那是沒錯的,不過,那是和她單挑的,那才以一賠十,現在是她坐莊開賭,當然不可能這麼賠了。」

  宋蕓兒從懷裡摸出一塊五錢碎銀子扔給過去,店小二歡天喜地謝過之後笑呵呵走了。

  剛開始進來的時候,馮小雪見這屋裡亂七八糟的很有些擔憂,只不過過了一會之後,見沒人注意他們,都在興奮地下注賭錢,也就放心了,低聲楊秋池道:「夫君,你去玩吧。」

  楊秋池搖搖頭:「不,你們三個玩,我在一旁瞧熱鬧。」

  「夫君,我們就是陪你出來玩的,你要不玩,那我們也不玩了,反正也不會。」

  「那好吧,一起玩。」

  幾個人走到人群後面,只不過圍著的人太多了,只能站在後面瞧。這時候骰盅已經搖過,眾人紛紛下注,但這小鎮上沒什麼大賭之人,下的都是些銅錢,最多下個兩三吊(即兩三百文)的就不得了了。

  「買定離手!」那賭神正要開盅,宋蕓兒眼珠一轉,叫了聲:「慢!」啪的一聲,在賭桌上拍了一塊碎銀,足足有五兩多,「買大!」

  嘩~!圍觀眾人都驚訝地大叫了起來。

  一見來了大主顧,立即過來兩個漢子,將前面幾個圍在賭桌邊上看熱鬧的扯了開去,讓出一大塊空地來,陪著笑臉請宋蕓兒坐。

  宋蕓兒向楊秋池做了個請的動作:「老爺,你請坐。」

  楊秋池也不多說,跨入長凳坐下,馮小雪、月嬋、宋蕓兒和雲露一邊兩個挨著楊秋池坐下。小黑狗鉆進去,蹲在楊秋池腳邊。

  宋蕓兒道:「開吧!」

  張燕燕微微一笑,輕輕揭開了骰盅:「三、四、四——十一點大!」

  幫莊的拿過宋蕓兒那塊銀子掂了掂,也不稱,還給宋蕓兒,並賠了五兩。

  第一次賭就贏了,宋蕓兒很高興,笑道:「再來啊!」轉頭對馮小雪、雲露道:「哎,你們也買啊,什麼賭神,送錢的財神吧?哈哈。」

  張燕燕笑了笑,卻並不在意,拿起骰盅搖罷,放在桌上。這一次,楊秋池拿了一塊二兩的小銀錠,放在大上面。馮小雪、雲露跟著他押了大,宋蕓兒卻押了小,旁邊的有一些人也下了注。

  開了盅之後,這一次楊秋池、馮小雪和雲露贏了,宋蕓兒卻輸了。又開了幾莊之後,四人有輸有贏,當然贏的最多的是楊秋池,他面前已經堆了二十多兩了。

  張燕燕輕輕一笑:「這位爺看樣子手氣很好啊,有沒有興趣對賭兩局呢?」

  「好啊,怎麼賭法?」楊秋池知道,這些人一般都是先讓顧客贏一點,嘗到了甜頭,才有興趣賭下去。果然,現在要動真格的了。

  「我搖盅你猜大小,三個六通殺。我以十賠一,你押一兩,贏了的話,我賠你十兩!」

  一聽有人要和賭神對賭,其餘臺面上的頓時都湧了過來看熱鬧,將這賭桌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

  「行啊,開始吧。」楊秋池懶得廢話。

  張燕燕將骰盅推到楊秋池面前:「大爺請查驗骰子。」

  楊秋池搖搖頭:「相信你,搖吧!」

  張燕燕更不多說,抓起骰盅,嘩啦啦搖得山響,往面前一放:「大爺,請下注。」

  楊秋池拿了一錠銀子放在大上面,張燕燕輕輕一笑,揭開骰盅:「二、二、三,七點小!」

  「不好意思!大爺,這回您輸了。」張燕燕很有誘惑力地笑了笑。

  又接著賭了幾局,楊秋池都輸了,轉眼間,那一堆銀子已經去了一大半。

  楊秋池搖搖頭,將銀子朝宋蕓兒面前一推:「我不行,還是你來。」從懷裡摸出手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我在旁邊站一會,太熱了!」

  馮小雪忙道:「我陪你出去外面透透氣吧!」

  「不不,我就是不想坐,站一會,你們幾個接著賭,沒關係,這點錢還輸不窮我們的。放心賭。」說罷,楊秋池站在一旁,抱著雙手站在一旁。小黑狗也跟著轉到他的腳邊,蹲下,仰著腦袋警惕地望著四周。

  宋蕓兒銀牙一咬,心想:「我就不相信沒有一次猜對,只要贏一次,一賠十,全都回來了!這一次,連押大!」

  不過還真的邪了門了,宋蕓兒和張燕燕對賭,連續押了十二會大,開出來的卻全部都是小!

  圍觀的都連挑大拇指低聲道:「張燕燕,賭神,真是名不虛傳!」

  這會兒,宋蕓兒把楊秋池那贏回來的二十多兩全輸了,轉頭望了望楊秋池:「還賭嗎?」

  馮小雪和雲露都沒什麼賭癮,相互看了一眼,對楊秋池說道:「要不,咱們不賭了吧。」

  「不!繼續賭,以一賠十呢!」楊秋池微笑著瞧了她一眼,「你們三個先賭著,我方便一下就來。」

  旁邊立即有店夥計點頭哈腰領著楊秋池上茅房去了。

  宋蕓兒對賭博也沒什麼興趣,完全陪楊秋池來散散心的,而這小鎮除了這賭坊還開門營業,實在沒什麼地方可以去,現在楊秋池說了讓她們接著賭,宋蕓兒知道楊秋池從來不賭博,而楊秋池現在位居超品鎮國公,又接受了紀綱等幾個超級巨富的所有財富,已經可謂富可敵國,當今世上要比他還有錢的,除了皇上,還真沒幾個人了。他根本不可能看上這點輸贏,他故意說以一賠十要她們接著賭,尤其是那意味深長的一笑,肯定有他的用意。所以宋蕓兒決定繼續賭下去。

  聽楊秋池這麼說了,馮小雪從月嬋手裡拿過錢袋,遞給宋蕓兒。這是他們來的時候從客棧帶來的。

  宋蕓兒嘩啦一下,將那一袋銀子都倒在了桌子上,足有上百兩!
第十一節 反敗為勝

  張燕燕兩眼放出貪婪的目光,微微一笑:「幾位大爺真是豪爽,好!」

  宋蕓兒接下來當然還是輸。非常奇怪,宋蕓兒買大就開小,買小就開大。等到楊秋池方便完回來的時候,那一堆銀子已經輸了一大半了。宋蕓兒也氣得臉都白了,心想真是邪了門了,肯定出了老千了,可無論她怎麼仔細看,就是看不出名堂在哪裡。

  本來要陪楊秋池來散心的,可現在連續輸錢,儘管這點錢對他們來說連十八牛一毛都算不上,畢竟輸錢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馮小雪生怕更加影響楊秋池的心情,說道:「咱們走吧。」

  張燕燕贏了他們七八十兩,見他們要走,笑嘻嘻道:「是啊,大爺,看樣子你們今晚手氣不怎麼樣哦,走了也好,要不然下一把猜對了我贏的錢又要輸給你們了。」

  她這不僅僅是激將,更是誘惑。楊秋池微微一笑:「你說得很有道理,說不定下一把我們就能贏呢。」轉頭對宋蕓兒道:「你辛苦了,讓小雪來跟她賭。你過來我這邊涼快一下。」

  「哦!」宋蕓兒噘著嘴離開凳子,走到楊秋池身邊。楊秋池低頭對宋蕓兒說了幾句話,宋蕓兒眼睛一亮,點點頭。

  張燕燕得意地微笑著開始搖骰子,隨即將骰盅放下:「請下注!」

  馮小雪遲疑了一下,瞧了一眼楊秋池,拿了一錠十兩的放在「小」上面。她想著幾下輸完了好走。

  張燕燕將骰盅揭開,往盤中骰子一看,頓時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旁邊看熱鬧的已經哄堂大叫起來:「一、二、五——八點小!莊家賠!」

  馮小雪看不懂骰子的規則,但看見那張燕燕面無人色,雲露、宋蕓兒和楊秋池喜笑顏開,這才估計到自己贏了,也很是高興。

  第一個贏了賭神的人出現了!眾人齊齊往馮小雪瞧去,見是個臉上有黑斑的少年,都指指點點議論著,又羨慕又有嫉妒,更多的是覺得解氣。畢竟來賭場的都想看莊家輸,更何況莊家還是所謂的「賭神」。

  宋蕓兒上前一步,得意洋洋道:「喂,莊家輸了,怎麼不賠?十倍!一百兩!——你們不是只能贏不能輸吧?」

  張燕燕惶恐地回過頭望了一眼不遠處站著的一個胖子,那胖子似乎哼了一聲,張燕燕忙轉頭過來,陰沉地說道:「賠給他!」

  旁邊幫莊的數了一百兩,推到馮小雪身前,堆了一大堆。

  宋蕓兒斜眼笑道:「怎麼樣,還敢不敢賭?」

  「莊家沒有不賭的道理,當然要賭!」張燕燕一咬牙,端起骰盅,嘩嘩搖了一會,放在桌上,「請下注!」

  馮小雪拿起一錠銀子,遲疑了一下,又放在「小」上。

  張燕燕冷冷一笑:「剛贏了一百兩,只押十兩,也太沒豪氣了吧。」

  馮小雪臉一紅,轉頭望向楊秋池。

  楊秋池笑道:「小雪,就給她個豪氣瞧瞧,只怕到時候他們輸不起!——全押了!」

  馮小雪當然最聽楊秋池的話,毫不猶豫將面前一堆銀子都推了出去,堆滿了小字的大格子。

  張燕燕正要伸手開骰盅,楊秋池叫了聲慢著!從腰間解下一個玉珮,扔在那堆銀子上:「這個算一千兩,押上!」

  張燕燕撿起那玉珮瞧了一眼,頓時兩眼放光,連呼吸都急促起來。這玉珮不僅溫潤通透,玉質絕佳,而且做工精美,估計價值恐怕要上萬兩。只算一千,大大的佔了便宜了,欣喜地轉頭望了望那胖子,胖子臉上也浮現出抑制不住的興奮,微微點頭。

  張燕燕道:「好,算一千兩。——開~!」嘴裡叫著,抬手摸向骰盅,忽然,她的手停住了,臉上煞白,連一點血色都沒有。

  場中旁觀的賭客們轟叫著:「開啊!」

  張燕燕又轉頭望向那胖子,胖子重重地哼了一聲,手裡做了個反掌的動作,這時,張燕燕旁邊的一個看客似乎被人從後面猛推了一把,突然哎喲一聲撲向那骰盅。

  他快,宋蕓兒更快,她早就防著有人搞鬼了,後發先至,一探手抓住了那人的後衣領,提起來扔了出去,重重地摔到牆角去了。與此同時,白光一閃,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劍架在了張燕燕的脖子上:「給我老老實實開骰盅,敢搞鬼,我就把你腦袋割下來放在桌上當骰子搖!」

  場中頓時一亂,眾人紛紛退開,只是禁不住想看看結果。退開之後又都站住了。

  張燕燕脖子上架著涼颼颼寒森森的短劍,全身禁不住簌簌發抖,顫巍巍伸手過去,將骰盅揭開。

  宋蕓兒嘻嘻一笑:「多少啊?」

  張燕燕斜了一眼,哆哆嗦嗦道:「一、三、四——八點小……」

  「我們贏了,對吧?」

  「……是」

  「該賠多少?」

  「一……一萬四千兩……」

  「嘻嘻,多謝!對了,似乎你這位賭神喜歡在身上藏一些東西哦!我來瞧瞧!」宋蕓兒短劍一揮,割斷了她的腰帶,隨即劍尖挑起張燕燕穿的絲綢短衫一側,只見上面滿都是各種骰子、骨牌之類出千替換用具。

  場中頓時轟叫起來:「他媽的,原來出老千!」

  「這娘們是個老千!屁的賭神!」

  「打死她!」

  「把她的手剁了!」

  ……

  正亂成一團的時候,從後門衝進來許多手持棍棒的大汗,為首一個身高馬大的魁梧大汗叫道:「媽的,有人來砸場子,兄弟們上,一個都別讓跑了!把他們扭送衙門治罪!」

  楊秋池早料到這一招,已經將馮小雪、雲露和月嬋拉到了自己身後。

  場中賭客們爭先恐後往外跑。那些大汗一擁而上,宋蕓兒哪將他們放在眼裡,短劍揮出,凡是使刀劍棍棒的,都是手腕中劍,兵器掉了一地。與此同時,小黑狗悶聲不響一陣亂竄一通亂咬,就聽著「哎喲、媽呀」一陣亂叫,沒中劍的也紛紛抱著腳原地亂跳。

  眾皆駭然,想不到這相貌有幾分娘娘腔的年輕少爺竟然是個武功高手。而且那隻小黑狗動作敏捷冷靜,不亞於一個武林高手。

  牆角那胖子大叫道:「媽的,給老子上,養你們這幫廢物!」

  那些大案面面相覷,卻不敢上前。

  宋蕓兒轉身對楊秋池笑道:「老爺,你能一個打他們這一幫子嗎?」她知道楊秋池心情不好,正好拿這些人給楊秋池出出氣。

  楊秋池最先跟宋蕓兒習練武功,當然主要是內功,後來娶了柳若冰之後,又跟這位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美女高手習武,雖然柳若冰武功路數不適合男人練,而楊秋池起步太晚,這武功上終不能成大器,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畢竟是經過武功天下第一的柳若冰親自指點,所以,現在楊秋池的武功雖然算不上一流,但對付這些江湖上一般的二三流武師,還是綽綽有餘的。加上剛才宋蕓兒已經將其中武功最好的兩個重傷,一隻手臂已經廢了,又有自己在後面掠陣,所以這才讓楊秋池在他們身上練拳腳。

  這時,徐石陵等護衛已經出現在門外,眼看裡面情景宋蕓兒一個人就能搞定,先前楊秋池沒讓他們跟著,所以只是在外警戒沒有衝進來。楊秋池看見他們心中更有底了,至少不用擔心馮小雪她們的安全了,笑了笑:「好,我試試看!你守護她們三個。」

  「放心吧!」宋蕓兒短劍一揮,對那些大漢道:「你們陪我家老爺練練,聽清楚,只能用拳腳,誰敢用刀劍,就別想要手臂了!」

  這哪是賭坊護衛抓砸場子的,反倒成了砸場子的讓賭場護衛作陪練來了。

  楊秋池上前幾步站在場中:「來吧!」

  這些護衛們相互看了一眼,一起怪叫著揮拳頭衝了上來。

  楊秋池容情不動手,動手不留情,畢竟是經過第一高手指點出來的,三下五除二,將這些護衛們打倒一地,折胳膊斷腿的,慘叫連連。

  楊秋池雖然身上也挨了幾拳,但這一場架打下來,著實出了一口心中的鬱悶之氣。抱著雙肩回頭望向宋蕓兒。

  只見宋蕓兒和馮小雪、雲露、月嬋都向他挑大拇指,小黑狗更是跑過來繞著他腳邊撒歡搖尾巴,心中很有幾分得意,正要說話,忽聽外面人聲嘈雜,一人大聲吼道:「是誰?誰敢在我地盤上撒野?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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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火鍋要加料,木頭要票票。
第十二節 出千代價

  屋角那大胖子大喜:「好!裡長大人來了!」

  隨即,一個身材瘦高的男人挎著腰刀,帶著七八個手持鐵尺、鎖鏈的民狀、皂隸,一身酒氣搖搖晃晃衝了進來。

  那胖子哈腰道:「里長來了。」轉身一指楊秋池,「就是他們!這幫刁民不知道從哪裡偷竊來了不少銀兩,在我賭場賭輸了,反倒誣陷我們出千!裡長大人,抓他們去問罪!」

  那裡長似乎有些喝醉了,斜著醉眼上下瞟了一眼楊秋池:「是你搗亂?」望了一眼賭桌上一堆銀兩,「這麼多銀子,從哪裡偷來的?」

  楊秋池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抹殺氣,冷哼了一聲,喝道:「給我拿下!」

  「是!」

  屋外早就蓄勢以待的徐石陵等十多個錦衣衛精英高手一擁而入,辟里啪啦利索地將那裡長和七八個民壯、皂隸按倒在地扭住,順便用他們帶來的鐵鏈鎖了起來。

  「反了!簡直反了!你們這幫匪徒!搶劫銀兩還敢毆打官吏!死罪!這是死罪!」里長臉被徐石陵的腳踩在地上,嘴裡喊著。其他皂隸、民壯也跟著吼叫起來。

  楊秋池淡淡一笑,對徐石陵道:「給他瞧瞧,讓他知道踩他臉的人是誰!」

  徐石陵摸出錦衣衛腰牌,蹲下去在這裡長眼前一亮:「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們是什麼人!」

  「啊……媽呀!……錦……錦衣衛!」

  頓時,場中寂靜無聲,片刻,那賭坊胖掌櫃全身哆嗦,咕咚一聲癱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猛抽自己耳光:「錦衣衛大爺……小的有眼無珠,求你老開恩饒命啊……」

  縮到屋角的張燕燕等人這才知道,他們這一次捅了馬蜂窩了,在錦衣衛面前出千被抓住,反倒要耍賴打人,哪有什麼好果子吃,跑也不敢跑,急忙齊齊跪倒磕頭求饒。

  那裡長更是嚇魂飛魄散,不住嘴求饒。

  楊秋池道:「放他起來。」

  徐石陵放開腳,一把將他提了起來,忽然聞到一股臊味,低頭一看,只見這裡長褲襠處濕淋淋的,卻原來是嚇得尿濕褲子。

  楊秋池道:「裡長大人,我們路過貴鎮,聽說貴鎮有個賭神,還是個美女,」說的這裡,楊秋池側目瞧了一眼宋蕓兒,宋蕓兒不好意思吐了吐舌頭,轉頭狠狠瞪著徐石陵和夏萍,兩人急忙賠著笑臉表示歉意。

  楊秋池繼續說道:「既然有個賭神,我們便想來見識一下,順便玩兩手消遣消遣,只是個娛樂而已,沒想到,你們這位什麼賭神,卻原來是個出老千的千神,被我們破了她的千術,找到了她身上隱藏的出千用具,贏了她的錢。沒想到,這賭坊不僅不賠錢,反倒叫打手抓我們送衙門!——衙門我們是要去的,就是想評評這個理。正好裡長大人就來了,正是咱們老百姓的父母官啊。」

  那裡長方才看見徐石陵的錦衣衛腰牌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從三品同知,從三品,那可是副省級!他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這麼大的官,更何況還是煞星錦衣衛的,而且,這從三品同知似乎還是這位年輕少爺的隨從,那這少爺可就更有來頭了,自己剛才還一進來就誣陷他們的錢是偷來的,不知道會被如何收拾了,難怪他嚇得尿褲子,全身上下如篩糠一般抖個不停。

  現在聽楊秋池這麼嘲弄地問他該如何辦理這案件,更是嚇得連話都找不到了,嘴唇哆嗦,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胖掌櫃開賭坊見多識廣,相對反倒要鎮靜一些,急忙轉頭叫道:「快!快叫帳房提一萬四千兩……啊不,提兩萬兩銀子來,給這幾位錦衣衛大爺。」

  楊秋池冷冷一笑:「我們贏了一萬四千兩,你給兩萬兩,你這意思,我們真是來打秋風的了?」

  「啊不不,大老爺,多出來的,是小老兒孝順各位錦衣衛大爺的一點心意。」

  帳房苦著臉道:「掌櫃的,咱們銀庫所有銀子和銅錢加起來,也只有一萬三千多兩啊……」

  胖掌櫃這才反應過來,即是惶恐又是尷尬,望著楊秋池。

  一萬三千兩,相當於人民幣一千三百萬元。楊秋池嘖嘖道:「嘿嘿,看不出來,你們這一個小鎮上的一家小小賭坊,就有一萬三千兩白銀的庫存,你們這賭神還真是替你們賺了不少錢哦,那就把這一萬三拿來吧!」轉頭對石秋澗道,「你跟去瞧瞧,別讓他們搗鬼。」

  那帳房這才站起身,點頭哈腰帶著石秋澗還有幾個小夥計進帳房點銀子去了。

  楊秋池問里長道:「這銀子是剛才我們贏的,可以拿走嗎?裡長大人。」里長點頭如雞啄米一般。

  「那就好!」楊秋池道,「我見你們這鎮上乞丐和窮苦人家不少,這些贏回來的錢我準備分發給這些窮苦人,但我不知道哪些人是窮人,里長肯定知道,不過我又不太放心,你這人一見面就說我們是偷錢的,看樣子喜歡顛倒黑白……」

  「小人有罪,小人罪該萬死!求大老爺饒命啊!」里長跪倒在地,磕頭如擂鼓一般。

  楊秋池沒理他,續道:「好在我也帶有個師爺,讓他來評判就行了。」招手將門口站著的金師爺叫了過來,問道:「師爺,你說說,該如何確定誰是窮苦人呢?」

  金師爺道:「但凡窮苦人,除了身無片瓦背井離鄉乞討者外,對當地百姓而言,徭役多且拖欠捐稅多者,當為窮苦人。」

  「嗯,有道理!」楊秋池對里長道:「你立即派人去把全鎮百姓徭役名冊和賦稅名冊拿來!」

  里長已經磕頭磕得昏頭轉向,甚至都沒聽清楊秋池的話,還在一個勁磕頭求饒。徐石陵一把將他提起來,將楊秋池的話重複了一遍。里長這才反應過來,連連答應,吩咐一個隨從皂隸趕緊去拿名冊。

  楊秋池瞧了一眼跪在一邊低著頭的張燕燕,對賭坊胖掌櫃道:「掌櫃的,你們賭坊是否準許人出千呢?」

  「不……不準的,出千就是擺明了騙錢,怎麼會準許呢。」胖掌櫃哆哆嗦嗦道。

  「要是有人出千,你們行規是怎麼做的?」

  聽了這話,張燕燕身子猛地一顫,跪爬兩步,哀求道:「大老爺,饒了我吧,我有眼無珠,冒犯了大爺您……」

  「你不是冒犯我,是騙了若干百姓的錢財,坑蒙拐騙是騙,你在賭場出千也是騙,對騙取錢財的騙子,當然要依法懲處。只不過,我現在沒心情管,既然你們道上有道上的規矩,那就按規矩辦好了。」

  楊秋池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是盯著胖掌櫃的。胖掌櫃當然知道丟車保帥這一招,一咬牙,叫道:「來人,給我把這娘們的兩隻手剁了!」

  兩個沒受傷的大漢提著刀子過來要砍張燕燕的手,張燕燕嚇得花容失色,驚叫著求饒。

  楊秋池本意只是嚇嚇她,倒沒真想剁的她手,正要說算了,宋蕓兒先說話了:「等等!」走過去對張燕燕說道:「把你的手給我。」

  張燕燕剛才已經知道宋蕓兒的厲害,不敢違抗,驚恐地將雙手抬了起來遞到宋蕓兒面前。

  宋蕓兒抓住她雙手,微微一笑,猛地一抖,隨即手指快如閃電,分別在她兩條手臂上點了幾指。張燕燕一聲慘叫,痛得癱在了地上。

  宋蕓兒道:「行了,我已經連震帶點傷了你兩臂六成經脈,——今後,你這雙手洗衣掃地做飯都沒問題,但卻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靈活了,這輩子也就再不可能出老千騙人了。」

  張燕燕額頭冷汗直冒,低聲道:「多謝……多謝大爺手下留情。」

  楊秋池點頭道:「很好,這樣處罰,既可以讓她再不能出千騙人錢財,也可以留她一條活路。」轉頭對胖子掌櫃道:「張燕燕是你的荷官,她出千你也應該承擔責任吧?」
第十三節 扶助金

  胖子掌櫃頓時嚇得面無人色,磕頭咚咚有聲,哀求饒命。

  楊秋池道:「除了賭坊銀子之外,你還有家業吧?有多少錢?不許隱瞞一文,否則,你設賭行騙,襲擊錦衣衛,這兩條足夠抄家滅門的,你自己選。」

  「是是,小人在鎮上還有……還有一處產業,有些田產,全部加起來價值大概一萬兩左右。」

  「嗯,你出千騙錢,輸了就打人抓人,你這種人不適合開賭坊,我幫你把賭坊解散了,如何?「

  胖子掌櫃哪敢說半個不字,連連點頭答應:「小的這就關門停業,變賣產業,攜家帶口返回老家去……」

  「你想得倒美!」楊秋池冷冷一笑,「你開設賭坊這麼些年,你的這些產業都是設賭行騙而來,想這麼不聲不響帶著萬貫家財回老家過安穩日子?」

  胖子掌櫃身子打了個哆嗦,不敢接話,心裡已經冒出絲絲寒意。

  「這樣吧,你先拿出五百兩,給張燕燕等這些手下人作遣散費和醫藥費。」

  「是!是!」

  「你自己可以留下五百兩,作為返鄉路費和將來做個正當小買賣的本錢,以便養家餬口。應該還剩下價值九千兩的田產房產,這些我會委託人幫你變賣,將錢捐給鎮上的窮苦百姓,——你在鎮上設賭局出千行騙,這些都是你騙來的老百姓的錢,現在還給鎮上的窮苦百姓,這叫做騙之於民,還之於民,你沒意見吧?」

  胖子掌櫃全身一軟,跌坐在地上,只不過,現在落在了錦衣衛手裡,散盡家財已經算是上上大吉的結果了,比抄家滅門強得太多了,想通此節,忙跪下叩謝。

  「限你明早離開此地返鄉,從今以後再不許開設賭場,記住了,錦衣衛耳目遍天下,我會叫人盯著你的,我只要知道你又開賭場,老賬新帳一起算!」

  「是是,小的再不敢踏入賭場一步。」胖掌櫃連連磕頭。

  這時候,石秋澗和帳房已經將賭場銀庫的銀子清點完畢,果然是一萬三千多兩。用箱子裝著抬了出來,堆在場中。而跑去拿賬本的皂隸也抱著幾大本賬本回來了。

  楊秋池瞧了一眼那嚇得兀自簌簌發抖的里長,對胖掌櫃道:「你老實交代,這裡長在你賭場可有份額?」

  「有的……,他……他佔三成!」

  「哈哈,不少嘛,難怪這麼賣力,聽說有人賭場鬧事,立即帶著皂隸、民壯趕來護場子來了。」轉頭對里長道:「這次捐錢給窮苦百姓,看樣子也割了你不少肉哦,很心痛吧?」

  里長哪裡還說得出半分話來,只是望著地面簌簌發抖。

  楊秋池道:「裡長大人,我也懶的查清楚你到底還有些什麼貓膩,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且,你們這些鄉村父母官,貪點錢也是常見,所以我也懶得追究了。現在我給你一個任務,如果你順利完成的話,我還讓你當這個里長,要不然,我便以你夥同他人開賭騙錢,欺壓百姓為由,將你就地正法!」

  明成祖朱棣給楊秋池尚方寶劍,七品以下官吏查出有問題的,可以直接喀嚓完事,不需要上報。六品至四品的,也可以先斬後奏。這鄉村里長,只不過是未入流的小官吏,被拿到了他作惡的把柄,楊秋池拿他祭劍,那可是能說到做到的,並非恐嚇。

  里長驚出一身冷汗,忙不迭叩頭道:「是是……,小人……小人一定按大老爺吩咐……,好好……好好完成大老爺交辦的事務……」

  「這任務很簡單,我在賭場贏了一萬三千多兩銀子,還有賭坊掌櫃變賣房產拿出來的九千兩,要在明日天亮出發之前,都作為扶助金發放給鎮上的窮苦百姓。給你的任務就是,天亮前把賭坊掌櫃的家產變賣了,來不及你就先貼錢,反正給我湊足九千兩。同時,在我派的人的監督下,統計出鎮上窮苦百姓,包括流浪來鎮上的乞丐們。然後制定出扶助金發放計劃,在我們的人的監督下,召集受扶助的人立即發放,要在我明天天亮之前發放完畢。聽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里長抹了抹額頭的汗水。

  楊秋池又意味深長問道:「里長家財多少啊?——記住,可別撒謊哦!要不然你會後悔的!」

  里長立即明白楊秋池這話的意思,渾身又篩糠一般抖了起來,哆哆嗦嗦道:「所有家產加起來大概……大概四千多兩……,小人不敢撒謊……」

  四千兩那可就是四百萬人民幣,楊秋池嘿嘿冷笑道:「你這裡長混得不錯嘛,四千兩,拿出一半來捐給你鎮上的窮苦老百姓,不算多吧?」

  楊秋池考慮到這裡長是鄉村最直接的管理人員,明朝官吏的俸祿或者工食銀(誤餐補助)是歷朝歷代最少的,光靠這點銀子連養家餬口都不夠,所以貪污受賄是普遍現象,如果都繩之以法,那就沒人幹活了,而官府衙門是社會管理部門,衙門如果癱瘓了,對老百姓可未必是一件好事情。因此也沒太過分。

  里長臉上的肥肉一哆嗦,忙道:「不多不多,小人願意拿出兩千兩捐助鎮上窮苦百姓。」

  「那好,你立即組織扶助本鎮窮苦百姓的計劃,連夜造冊,連夜發放,明早天亮之前,這扶助窮苦工作必須完成!我贏的一萬三千多兩,賭坊掌櫃拿出來的九千兩,你你拿出來的兩千兩,一共兩萬四千兩,要全部發放到位。這扶助的名目……里長、掌櫃的,你們看是寫你們兩的名義呢?還是寫皇上的名義?」

  兩人哪裡敢跟皇上爭面子,楊秋池這問題雖然是詢問,答案卻已經很明確了,兩人忙不迭答道:「皇上,當然是皇上。」

  「嗯,你們兩說的也不錯,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濱,莫非皇臣』,咱們的錢也就是皇上的錢,算皇上撥款救助也不為過。天下富豪們都應該學習兩位這種為君分憂的思想啊!哈哈哈」

  「不敢,不敢!」兩人苦著臉說道。幾乎傾家蕩產拿出錢財扶助窮苦人,卻連名字都不能掛,這還真算得上打落牙齒往肚裡吞了。

  楊秋池又道:「為了防止你玩花樣,我會派人監督你的。還有,你這小鎮距離京城可不遠,既然我已經盯上你了,我會時常派人來打探消息,如果你還勾結強豪,魚肉百姓,想把發下去的錢拿回來,那咱們可得老賬新帳一起算!」

  「是是,不敢!小人絕對不敢!」里長忙道。

  「你帶來的這幾個民壯、皂隸,想必也是你的幫兇,平日也沒少從賭坊分錢吧,嘿嘿,每人拿一百兩銀子出來捐助窮人,如何啊?」

  一百兩可就是人民幣十萬,可不是一筆小數字。那幾個民壯和皂隸都苦著臉連連點頭答應。

  楊秋池吩咐金師爺、石秋澗帶著幾個錦衣衛監督他們連夜造表,連夜給鎮上的乞丐、窮苦人家發放扶助金。

  這當兒,月嬋將楊秋池的那塊玉珮拿來給他繫在腰上,正準備將他們的那一百兩銀子裝進錢袋的時候,楊秋池擺手道:「這些銀子咱們也不要了,也分給鎮上的窮人吧。」

  他堂堂巡撫,到地方後只要身份一亮,那還不是財源滾滾,地方大小官員們孝敬的金銀拿都拿不完,當然不在乎這一點銀子。

  安排妥當後,楊秋池帶著馮小雪等人離開了賭坊。

  出了門往回走,馮小雪道:「妾身先前發放些饅頭,與夫君相比,可真算不得什麼了。夫君這樣幫窮人,那才真是幫呢。」

  楊秋池嘆息道:「天下那麼多窮苦人,咱們這也只是杯水車薪啊。」四女都點頭稱是。

  雲露好奇地問道:「秋池哥,看樣子你和蕓兒都知道這什麼賭神張燕燕作弊了,她是怎麼作弊的呢?我怎麼沒看出來?」
第十四節 敗類的妻女

  宋蕓兒道:「別說你了,我這眼睛練暗器這麼多年,這目力應該比旁人強,我都沒看出來呢,還是他告訴我這張燕燕的骰盅底座上有機關,這機關十分隱蔽,如果不告訴你,就算把骰盅放在你面前,你也不知道。只要按動機關,就能讓骰盅裡面的骰子翻身變點數。我哥告訴我那機關就在骰盅底座雕刻的龍頭眼睛上,讓我發暗器打壞了那龍頭眼珠子,而小雪姐兩次都押對了,這賭神又沒辦法搞鬼讓骰子翻身變點數,自然就輸了。」

  「是啊?也就是說,後面兩局實際上是真正賭運氣嘍?」雲露道。

  「當然!小雪姐賭運好,秋池哥膽子大,所以咱們就贏了。嘻嘻。其實,這兩局中只要有一局贏了,咱們就會贏。畢竟她要十陪一,只要不作弊,她輸不起。」宋蕓兒很是高興,轉頭問楊秋池:「對了,哥,剛才一直沒空問你,你是怎麼發現這張燕燕作弊出千的?」

  楊秋池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道:「當然是觀察嘍。」

  「怎麼觀察的?」

  「用眼睛看嘍!」

  「廢話,當然是用眼睛看的了,難道還用鼻子聞啊?我是問你怎麼發現這機關的?其實你讓我用暗器打爛那骰盅底盤花紋的龍頭眼珠,我這才估計那龍頭應該是機關。你是怎麼知道的?」

  「不是說了嗎,用眼睛看嘛!」楊秋池微笑道。

  其實楊秋池不是故意賣關子,而是裡面的奧秘確實不能說出來。當時他懷疑這張燕燕作弊之後,也看不出是怎麼做的弊,於是故意說坐累了站在一邊涼快一下。他們先前從客棧出來的時候,楊秋池就將自己的微型數碼相機揣在了身上,想著既然要抓老千,相機可能會用得著。

  他這相機有高速攝影功能,他站在一旁後,悄悄拿出來隱蔽拍攝,然後借口上廁所,在廁所裡將用慢速播放,終於發現有幾次張燕燕伸手開骰盅掠過骰盅底座龍頭時,都飛快地按了一下。由於動過飛快,且非常自然,而賭坊裡照明只有幾盞燈籠,光線比較暗,若非高速攝影慢速回放定格觀測,根本發現不了。

  楊秋池估計到這龍眼睛就是操縱骰盅裡骰子翻身變點數的機關所在,回來之後,將宋蕓兒叫過來,讓她用暗器打那龍頭。宋蕓兒藉著昏暗的燈光,在張燕燕拿著骰盅在空中搖晃的瞬間,悄悄掰了一小粒碎銀子作暗器,凌空擊中了那骰盅底座的龍頭眼睛。

  由於骰盅正在搖晃,骰子嘩啦啦的聲音蓋過了擊中底座的聲音,而光線黯淡,又在運動中,也就沒人能發現宋蕓兒發暗器了。不過也幸虧是宋蕓兒,換成別人,這等高難度是難以完成的。

  由於楊秋池發現作弊的是依靠數碼相機,這玩意當然不能告訴宋蕓兒她們,所以楊秋池便耍賴不說。

  宋蕓兒撇撇嘴:「哼!不說拉倒!稀罕啊,如果我姐在這裡,一樣能看得出來……」

  馮小雪見楊秋池聽了這話臉色頓時黯淡下來,扯了扯宋蕓兒的衣袖。宋蕓兒也回味過來了,暗自責怪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時,她們正好路過先前遇到的那母女兩身邊,宋蕓兒忙轉開話題,說道:「這兩母女孤兒寡母的真可憐!」走過去,蹲下身問那小姑娘:「幾歲了?」

  小姑娘認出他們是給她母女饅頭吃的恩人,臉上滿是感激,小聲回答:「四歲。」

  「真懂事,叫什麼名字?」

  「葉冰嵐。」

  「好淡雅的名字!」宋蕓兒讚道,心想能取出這樣名字的人家,應該不是普通農戶。又道:「這名字真好聽,誰給你取的啊?」

  「我爹。」

  「那你爹呢?」

  小女孩嘴一癟,眼淚滾出了眼眶,輕聲抽噎著說:「死了。」

  宋蕓兒忙伸頭給她抹去腮邊的淚珠:「冰嵐乖!不哭啊!你們準備去哪裡呢?」

  「不知道……」

  「啊?那你們從哪裡來啊?」

  「浙江定海」

  「來這裡做什麼呢?」

  「到京城告狀,可衙門的人不理我們,還把我們趕出城來了。我娘帶我要飯,沒吃的,娘又病了……」

  宋蕓兒轉頭望了一眼依舊斜躺在牆角的那少婦,見她精神萎靡不振,似乎病了。便伸手過去,在她額頭上一探,低低地驚呼了一聲:「好燙!」

  楊秋池剛才聽這小女孩名字裡有顆「冰」字,由此想起了柳若冰,禁不住對這對母女升起一種親切之感,現在聽宋蕓兒說那少婦病了,彷彿看見柳若冰正在某處傷心欲絕之下,發燒病臥床上一般。心中頓時一陣酸楚,搶步上前,蹲下身伸手探查她的額頭:「燒得很厲害!蕓兒,你抱她,咱們送她去看郎中。」

  宋蕓兒伸手要去抱這少婦。少婦掙扎著擺手:「不……不要!大爺,我沒事……」

  宋蕓兒聽了她稱呼自己為「大爺」,頓時明白她為什麼不讓自己抱她,忙一把扯下帽子,一頭秀髮飄了下來,低聲道:「大姐,我是女的!」

  少婦定睛一看,這才無力地放下了手:「多……多謝姑娘……」

  宋蕓兒將她攔腰橫抱在懷裡,月嬋拉著小女孩,找人問明了郎中藥鋪的方位後,很快找到了郎中。敲開店門,郎中把脈之後,馬上開藥吩咐藥童煎熬。

  藥喝下去後,少婦昏昏沉沉的神情稍稍清醒一些了,望著楊秋池他們,用孱弱的聲音表示感謝。

  楊秋池問:「方纔我聽你女兒說,你們上京城告狀來了。究竟怎麼回事啊?我京城衙門裡有些熟人,或許能幫上忙。」

  「真的?那太……太好了,冰兒,快磕頭謝謝恩公大爺!」

  那小女兒正要跪倒磕頭,被楊秋池一把拉住了:「她小名叫冰兒?」

  「是啊,她是冬至的時候生的,那天下大雪,屋簷下掛著冰凌,她爹就給她取了這個小名。有什麼不對嗎?恩公。」

  想起柳若冰,楊秋池神情黯淡:「沒……沒什麼……,——你們要告什麼狀呢?」

  「我相公死了之後,我夫家和娘家的家產都被沒收充公了,我和冰兒生活不下去了,找官府衙門想討個說法,但從地方到京城,都沒人理……」

  「你相公是做什麼的?」

  「是……是定海縣定海守禦後千戶所的鎮撫,名叫葉軍強……」說到這裡,這少婦臉上顯出一抹愧色。

  楊秋池有些納悶,問道:「你相公既然是千戶所的鎮撫,那是從六品武官,是朝廷的人,什麼原因要拿你們的房產充公呢?」

  「幾個月前,倭寇襲擾定海縣城,我相公是守城官,在家中自殺死了。定海守備說……說我相公貪生怕死……,臨陣脫逃……,害怕追究,所以畏罪自殺了,然後下令把我夫家還有娘家的家產都充公了……」

  楊秋池皺了皺眉,和宋蕓兒等女相互看了一眼,這才知道原來她們救助的是一個在抗倭戰鬥中臨陣脫逃的敗類的妻女,禁不住有些哭笑不得。

  少婦看出了楊秋池他們的不屑,不知道是慚愧還是高燒的緣故,一張臉通紅:「他們充公了我夫家家產,我沒什麼話說,但他們把我娘家的祖宅和家產也充了公,將我們全都趕了出來,我父親又氣又急,一病不起,沒幾天就……就沒了……。我想不通,我已經嫁給了我家相公多年,我相公就算有什麼錯處,也不該將我娘家的房產充公啊,所以我帶著冰兒到處告狀,想要回娘家祖宅和家產。因為沒有這些家產,我和冰兒就沒辦法活下去了……」

  楊秋池已經興趣索然,對這少婦道:「按理說,出嫁隨夫,你已經嫁出去了,你夫家的事情不能株連你娘家,所以,守備大人下令將你娘家產業也充公,的確不對。只不過,你相公抗倭不力,臨陣脫逃,那是死罪,沒有株連你們母女已經是萬幸,還在乎這點家產!算了,你的事我不想管,等一會會有人找你們登記,天亮前會發給你們一筆扶助金,然後投奔你們親戚去吧。」

  楊秋池站起來,轉身出門,馮小雪歉意地瞧了一眼她們母女,帶著月嬋低頭跟了出去,雲露往地上輕啐了一口,跟著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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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節 顛沛流離告狀

  宋蕓兒瞧了一眼那少婦,哼了一聲:「早知道你相公是貪生怕死之徒,就不該管你們!」轉身要跟著出門。

  小女孩葉冰嵐突然大聲叫道:「我爹沒有貪生怕死!我爹打仗很勇敢,我親眼看見的!

  宋蕓兒一愣,轉過身來,看見這小女孩兩眼如同要噴出火來一般,正惡狠狠盯著自己。常言道小孩子不會撒謊,看這小孩的神情,似乎不像是在作假。

  宋蕓兒走回來蹲下身:「你親眼看見你父親打仗很勇敢?」

  「是!那天我在城牆上看見的,我父親殺死了好幾個倭寇!」

  「騙人的吧!城牆在打仗,你一個小孩子家如何能上去看呢?」

  「我沒說謊!我偷偷跑出來去找我爹,上城牆看見的,我躲在城牆上的一堆木頭後面,倭寇退走了,我叫爹,我爹才發現我的。然後爹把我抱回家交給我娘,我娘見我爹身上中了箭,讓我爹休息一會,然後帶我去找郎中,等我和我娘回來的時候,看見我爹死在客廳裡了,地上都是紅紅的血……,後來,家裡來了好多人,他們說我爹貪生怕死畏罪自殺,要趕我們走,我就罵他們。我說我親眼看見我爹殺死好幾個倭寇的,他不怕死……嗚嗚嗚……」

  說到後面,小女孩癟著嘴哭了起來,一邊哭著用衣袖擦眼淚,一邊抽噎著說著:「我爹沒有貪生怕死!我看見了的!他回來的時候肩膀上還插著一根箭呢!嗚嗚嗚……」

  宋蕓兒轉頭瞧了瞧那少婦:「孩子說的是真的嗎?」

  「是!我相公當時肩頭中了一箭,臉上、身上鎧甲都是鮮血,連腰刀都砍捲了刃。……我和冰兒帶了郎中回來,見我相公死在客廳裡,脖子上一道很深的口子,到處都是流淌的鮮血,手裡握著他的腰刀,刀上全都是血……,定海守備黃克寧黃達人叫仵作檢驗後,說我相公是自殺的,然後,城防協守孫智高孫大人說他親眼看見倭寇攻城的時候,我相公逃走了,說我相公貪生怕死,畏罪自殺……」

  楊秋池站在門口,靜靜聽他們說話,聽到這裡,忽然插話道:「倭寇攻城的時候,你在哪裡?」

  「我……在縣衙門裡和其他人準備送上城牆的飯菜,所以沒注意冰兒什麼時候跑的。後來我相公抱著冰兒回來的時候,我才知道冰兒去找他父親去了。」少婦說到這裡,歎了口氣,向小女孩招招手:「冰兒,過來,咱們不告狀了,認命了……」

  「娘……!」小女孩撲進少婦的懷裡,嗚嗚地哭了起來。

  這句「冰兒」,在楊秋池心中掀起了陣陣波瀾,歎了口氣:「好吧,看在冰兒的份上,我且信你們一回。你們跟我一起去定海縣,我要調查此事,不管怎樣,至少把你娘家的家產要回來,好讓冰兒有個安生之處。」

  這少婦雖然不知道楊秋池是什麼官,不敢亂問,但聽他說調查這件事,那肯定是個不小的官,不由心中大喜,掙扎著要下床叩頭感謝,卻被馮小雪上去就攙扶住了。

  少婦當然不知道僅僅因為自己女兒小名叫冰兒,這才讓楊秋池這位巡撫大人決定管一管這件事。

  馮小雪很同情這對母女,總覺得她們母女並沒有錯,不該受此苦難,本有心幫她們一把,只是夫君說了不管,她不敢自作主張,只得跟著夫君離開,卻還是一步三回頭。現在夫君決定管這件事了,馮小雪不由喜上眉梢,忙碎步過來,將冰兒抱了起來,吩咐月嬋拎著郎中開的藥,讓宋蕓兒攙扶那少婦,一起回到了客棧。

  到客棧後,馮小雪又開了一件上房給母女住,見她母女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又讓店小二打來熱水,吩咐月嬋幫她母女洗浴了一番,將爛衣裙扔掉,另外拿出一套自己的服裝給那少婦換了,只不過沒有小孩衣服給小女孩冰兒穿,而現在鎮上的店舖都關了門了,沒處買去,所以,馮小雪又親自動手,將自己的一套衣褲改小給冰兒換上。

  常言道「人是樁樁,全靠衣裳」,小女孩冰兒洗澡換裝後,變成了個粉雕玉琢唇紅齒白的小可愛,而少婦洗了澡換了裝之後,竟然是位絕色美女,雖然比不上柳若冰和紅綾,姿容卻也不輸於楊秋池的其他妻妾,而且更多了幾分成熟女子的丰韻。

  這少婦服了湯藥,又泡了熱水澡,有了些精神,在月嬋的攙扶下,帶著女兒冰兒過來拜謝。馮小雪等已經換了女裝,那少婦這才知道除了那老爺做派的楊秋池是大老爺們之外,其餘幾人都是女子。

  介紹後得知,這少婦姓蔡,閨名雅蓮。既然楊秋池決定管這件事,當然也就不用隱瞞自己的身份了。當蔡雅蓮得知自己的恩公竟然是當朝錦衣衛指揮使,鎮國公,現在替天子巡狩各地的巡撫大人之後,頓時又驚又喜,這下子告狀有了著落,忙不迭拉著女兒跪倒磕頭,叩謝巡撫大人。

  月嬋將她攙扶了起來,楊秋池讓她母女坐下後,又細細問了事情經過,得知她夫君葉軍強是浙江定海衛定海守禦後千戶所的一名從六品鎮撫,原來鎮守定海後所,由於倭寇經常襲擾定海縣城,所以被指派帶一支軍隊到定海縣城協助守城。事發當日,倭寇數千人大舉來襲。城上浴血奮戰,城裡亂成一團,蔡雅蓮不知道丈夫究竟怎樣了,只是後來聽女兒說她看見父親殺了幾個攻上城牆的倭寇,但小孩的話沒幾個人會相信,而守城的協守孫智高堅稱親眼所見一開戰,葉軍強就溜走了,並有多名當時在城牆上的軍士作證。所以,定海守備黃克寧下令將葉軍強所有家財全部抄沒充公,連帶蔡雅蓮娘家的產業也被抄沒充公了。

  蔡雅蓮和女兒無法生活下去,找定海守備理論,被亂棍打出,找親戚借了些盤纏,來到定海所屬的寧波府衙門喊冤,被告知軍隊上的事情只能找軍隊去處理,地方衙門管不著,於是又到寧波衛去喊冤,連軍營門都沒讓進。蔡雅蓮無奈,帶著幼女長途跋涉又到省會杭州府都指揮司衙門喊冤,更是無人理睬。

  無奈之下,帶著女兒進京城想去兵部告狀,順便投奔在京城做小官的一個親戚。不料來到京城才知道,親戚已經被罷官,舉家南遷走了。蔡雅蓮帶著幼女在兵部台階前跪著喊冤數日無人理睬,無計可施又無處可去,而且有限的盤纏已經花光,只好帶著幼女沿街乞討,卻又被守城巡查以有礙皇城觀瞻為由趕出了京城,流落到了這個小鎮上。

  沒等蔡雅蓮哭訴完自己和女兒的遭遇,馮小雪、月嬋等女已經哭得跟淚人似的。馮小雪心裡想著,將來就算查清楚她丈夫是貪生怕死之輩畏罪自殺,自己對這母女也不能袖手旁觀,實在不行就偷偷給她們些銀兩做點小生意,讓她們能活下去。

  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楊秋池和馮小雪被窗外嘈雜的聲音鬧醒了,起床推窗一看,只見滿街都是人,跪著街兩邊朝北面叩頭,口中喊著萬歲。

  不知這些人究竟怎麼了,兩人有些納悶,在月嬋服侍下洗漱完畢,石秋澗前來稟報才知道,原來石秋澗和金師爺他們已經連夜督促將扶助金全部發放給了鎮上的乞丐和窮苦人家。街上那些人就是得到扶助的乞丐和窮苦人,他們不知道救助他們的其實是客棧的這位巡撫大人,還真以為是皇上撥款扶助,激動得淚水漣漣,在街上跪著叩謝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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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節 定海

  收拾完畢下了樓,見院子裡里長帶著一幫子衙役跪在院子裡磕頭,見楊秋池下樓來,一臉媚笑上前:「大老爺,昨日蒙您老教誨,小人如當頭棒喝,如夢初醒,不慎惶恐之下,盡心竭力已經把您老昨晚交代的事情辦妥了。另外,大老爺一路勞頓,小人和諸位同僚籌措了一些纏頭,聊表心意,還請大人笑納。」從身後一個衙役手裡接過一個小箱子,打開之後,裡面白花花的五百兩白銀。

  楊秋池冷冷望著他,只瞧得這裡長全身發毛,想說不敢說,想笑又不敢笑。

  楊秋池穿越到了明朝後,在官場也混了差不多兩年了,對明朝官場的諸多規矩已經瞭然於胸,也習慣了官場上這種所謂的禮尚往來。道:「好!銀子我收下了。」 說罷,從箱子裡拿出兩錠一百兩白銀,走到蔡雅蓮面前點將銀子遞給她:「昨晚你們沒有參加扶助金分配,這是你們該得的。收下吧。」

  蔡雅蓮急忙接過,連聲稱謝。

  楊秋池轉回來,背著手對里長道:「你們鎮上這道路破破爛爛的不成樣子,道路可是咱們的臉面,這樣吧,剩下四百兩銀子,作為修路的專項資金,由你負責,把鎮上的大小道路給我修好了。我會派人來檢查的。聽清了嗎?」

  里長急忙將銀子放在一邊,磕頭道:「大老爺愛民如子,小人代表全鎮百姓,感激大老爺的恩德。一定將大老爺吩咐的這件事辦得妥妥貼貼的。」

  「嗯,那就好,現在你再去幫我找輛馬車來吧。我馬上要用。」

  「是是,小的家裡有一輛自用馬車,先孝順給大人用,不知可否?」

  「牽來瞧瞧。」

  里長急忙派人去將自家的馬車牽了來,還不錯,雖然遠遠比不上楊秋池的那輛豪華大馬車,卻也算不錯的了。楊秋池讓蔡雅蓮和女兒坐了這輛馬車,然後和馮小雪等上了自己的馬車,放下車簾子,一路揚塵往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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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讓楊秋池開心,馮小雪特別安排經揚州、蘇州、杭州到寧波這條線,讓他遊覽沿途美景,領略風景如畫的江南風光。

  只是,一直沒有楊秋池最希望的柳若冰的消息傳來,故此雖然沿途風景秀美如畫,楊秋池卻沒多少興趣遊玩,更無心搭理沿途得到消息前來巴結拍馬的地方官吏和顯貴,也沒什麼心思去糾察百官以及巡撫當地軍民,好在也沒人敢告巡撫大人的狀,皇上也就不知道他的欽差大臣並沒有幹什麼正事,而是坐在馬車上鬱悶地坐在南下的路上搖晃呢。

  馮小雪和宋蕓兒等看著焦急,宋蕓兒又下令加大查訪力度。可直到他們到了寧波,依然沒有柳若冰的消息。

  楊秋池幾近絕望,整天悶悶不樂,茶飯不思。無論宋蕓兒她們怎麼想著法逗他,都沒能引起他的興趣來。

  這一天,他們的馬車來到了浙江寧波。

  寧波距離他們要去查訪的定海已經不遠,明朝為了防範倭寇來襲,從上而下在沿海各個要塞設置了若干衛所及千戶所,其中就有寧波衛和定海衛。

  進城的時候,盤查得非常嚴格,楊秋池暫時還不願意洩漏身份,不得已讓一個隨從錦衣衛亮腰牌這才進了城。

  進到城裡找了一家大客棧住下之後,一打聽才知道盤查如此嚴格的原因。原來,數日前,數千倭寇再次襲擾,繞過定海,一直殺到了寧波城下。幸虧寧波城防堅固,龍山所、觀海衛和定海後所等衛所守軍緊急馳援,倭寇這才退走,臨了還將朝廷下撥的糧餉搶劫一空。定海後所守軍派出海軍追擊,殲滅了數百倭寇,這才稍稍挽回了一點顏面。

  第二天一早,楊秋池讓徐石陵用飛鴿傳書給後面來的張嘯江的重裝鐵甲護衛軍,讓他們在寧波城裡待命,然後,坐著馬車出城,前往定海。

  從寧波到定海不急著趕的話有兩天的路程,中午時分,便遇到了許多拖家帶口的流民。宋蕓兒撩開車簾查看,見一個老漢和一對年輕夫婦正坐在路邊石頭上歇息,旁邊放著大包小包,忙叫車停下。宋蕓兒跳下車,問道:「老人家,請問你們這麼多人這是去哪裡啊?」

  「逃荒啊,兵荒,倭寇圍攻定海,我們逃出來了。」老漢上下大量了一下宋蕓兒:「小姑娘,你們不逃命,怎麼反而往那邊走呀?要沒什麼急事,現在就不要去了,倭寇可不是人,是野獸,吃人不吐骨頭的!」

  「啊?倭寇又來攻打定海?現在戰況怎麼樣?」

  「昨天已經退走了,不過聽說還要來,所以我們這才逃了出來,姑娘,這刀劍不長眼,你們還是別往前走了。」

  宋蕓兒恨恨道:「這倭寇也太猖獗了,官兵呢?」

  「官兵?唉!別提了!官兵只會欺壓老百姓,哪會打仗,聽說倭寇來了,跑得比兔子還快!」

  旁邊那小伙子有些不服氣:「爹!官兵也有不怕死的,也不都是軟骨頭。」

  「對,到也有幾個不怕死的,比如咱們定海守備黃克寧黃達人,那可真是英雄,只要他出馬,總能殺死數百倭寇得勝而回,咱們定海也多虧有了他,要不然,早就被倭寇攻陷屠城了!」

  那小伙子又道:「爹,還有協守孫大人,也是一員虎將啊,據說他殺的倭寇,都把頭砍下來用繩子穿著拴在馬後面拉回來呢。」

  「嗯,是啊,只可惜咱們大明這樣的虎將太少了。」

  宋蕓兒臉上露出敬佩之意:「原來還有這等猛將啊,有機會一定得瞧瞧。」

  「不用找機會,只要你在定海街邊茶樓上一坐,總能看見孫協守騎著馬帶著兵卒在城裡巡邏的。只不過,要見到黃守備不太容易,他畢竟是一城之主,輕易不能露面的,得防著倭寇的奸細暗殺。」

  宋蕓兒謝過之後,上了馬車,將打聽到的情況告訴了楊秋池。問楊秋池該怎麼辦。

  楊秋池道:「還能怎麼辦?繼續前行啊,咱們這一次來,其中一個目標就是要對付倭寇的,叫大家小心戒備就是。」

  馬車繼續前行,第二日傍晚,終於來到了定海縣城。經過嚴格的盤查之後,他們進了城裡,找客棧住下。

  這兵荒馬亂的時候,還有貴客來住店,這讓掌櫃的非常高興,親自前來招呼,安頓楊秋池他們住了最好的上房(反正都空著沒人住),親自泡了最好的香茶給楊秋池端了上來。

  馮小雪眼見楊秋池悶悶不樂,好不容易到地方了,有個人來和他聊聊天也好,忙招呼掌櫃的坐下。

  楊秋池隨口問道:「聽說前幾日倭寇來襲,貴店沒有受到襲擾吧?」

  「托福!托福!」掌櫃的笑呵呵道,「咱們可真是托了黃守備和孫協守的鴻福啊,要不是他二人領軍守城,這城池一旦被倭寇攻破,那全城百姓可就遭殃了。我這小店恐怕也難倖免啊。」

  「哦……」楊秋池神情有些落寞,這一路上,聽到的災民們說的都是這兩位守城將軍的好,看來,自己為了冰兒跑定海這一趟,恐怕純屬浪費精力,問道:「聽說,以前守城的還有一位鎮撫,名叫葉軍強,這人作戰如何?」

  「他啊?嘿嘿,別提了,這種膿包提他作甚!守備、協守等大將軍都在城樓上抗擊倭寇,他小子卻貪生怕死,惦念家中妻小,仗一打起來,他小子就偷偷跑回了家中躲了起來。黃守備得知後勃然大怒,擊退倭寇後帶兵來他家中要治他的罪,這小子自知難以倖免,自己抹脖子死掉了。呸!早知道這樣,反正都要死,又何不戰死在疆場呢!真是個膿包!」

  楊秋池搖頭不語。這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他覺得心中氣悶,站起來走到臨街窗邊,依在窗臺上,望著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覺得甚是無趣。
第十七節 做事要厚道

  這時,街的盡頭傳來馬蹄聲,一隊軍士手持刀劍列隊走了過來。

  一聽到這馬蹄聲,店掌櫃喜道:「孫大人巡街過來了!」走到窗邊,也往外觀瞧。

  這時,只見遠遠過來那隊軍士當先一人,騎著黃彪馬,虎背熊腰,一手握著馬韁,一手提著一柄金背大砍刀,正警惕地四處張望。

  街兩邊的行人紛紛避開,恭恭敬敬肅立兩邊,有膽大者招呼道:「孫將軍,巡街啊?辛苦了!」

  孫協守微笑點頭,一路從楊秋池他們客棧樓下行了過去。

  楊秋池回到椅子上坐了下來,掌櫃的見楊秋池神情黯然,似乎精神很是疲憊,忙說了幾句客套話後,便告辭出了房間。

  馮小雪、宋蕓兒和雲露三女見楊秋池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不敢多說話,只是你瞧瞧我,我看看你,一時房裡靜悄悄的。小黑狗似乎也受到她們的傳染,靜靜地趴在楊秋池的腳邊,閉著眼睛假寐。

  半晌,楊秋池才吩咐宋蕓兒和徐石陵帶著聖旨去衙門宣讀聖命,並讓黃守備和孫協守以及縣城知縣到客棧來見自己。

  過了一會,就聽到樓下面人聲嘈雜,進來了不少人,接著樓梯咚咚響。數人急匆匆走過走廊,來到門外。隨即,宋蕓兒推門進來,對楊秋池道:「哥,黃守備、孫協守還有定海縣知縣高陽等官佐來了。」

  「叫他們進來。」

  片刻,幾個穿著鎧甲和烏紗官袍的武將文官魚貫而入,依次站開,宋蕓兒作了介紹後,眾官一起恭恭敬敬拱手道:「下官參見巡撫大人!」

  楊秋池起身拱手還禮,吩咐看座。

  眾官佐按品秩依次落座後,當先一個山羊鬍子武將正是定海守備黃克寧,當下由他做了介紹。隨後,楊秋池聽取了他們的工作報告。黃克寧主要匯報了軍事方面的情況,倭寇的危害,軍隊部署,近期作戰情況,取得的戰果等等;知縣高陽匯報了軍民共同防禦倭寇的情況,農業和手工業生產情況,尤其提到了由於倭寇匪患,造成大量沿海居民流離失所,朝廷下撥的賑災糧餉卻屢次被倭寇攔截掠走。

  楊秋池聽完之後,說了一些嘉獎勉勵的話,黃克寧很高興,說道:「巡撫大人,孫協守這兩日帶兵追擊倭寇,殺敵五百餘人,下官替孫協守向巡撫大人請功。」

  孫智高忙躬身謝過,謙卑地說道:「這一切都是仰仗黃將軍指揮有度。」兩人相視而笑。

  楊秋池道:「本官很早就聽說過倭寇,只是一直沒見過,既然孫將軍擊殺了數百倭寇,本官倒想瞧瞧這倭寇長的什麼樣子。」

  黃克寧忙站起身道:「是,倭寇的屍體都堆放在衙門殮房處,一共五百二十四具,下官陪同大人前往清點。」

  楊秋池笑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們,只是好奇罷了。」站起身正要往外走,忽然又想起一事,說道:「本官聽說黃將軍原來有一位手下,名叫葉軍強,是鎮撫,抗倭不力畏罪自殺,你們是否將他所有家產連帶他夫人娘家的家產都充公了?」

  黃克寧臉上閃過一絲不安,忙躬身道:「回稟大人,這葉軍強貪生怕死,在數月前倭寇襲擾定海縣城時,他臨陣脫逃,潛回家中躲藏,有孫協守等多人作證,下官本擬拿他治罪,不料趕到他家中時,他已經畏罪自殺了。故下官下令將他家財充公。」

  「嗯,你們將他個人家產充公到也無妨,只是,將他夫人娘家的家產也充公,有失公允,畢竟這件事與他夫人娘家並無瓜噶,他夫人既然已經嫁給了他,他的事情就不要牽連他夫人娘家了。」

  「是是,下官處置欠妥,只是……,前段時間倭寇襲擾,已經將那一片村莊都燒燬了,她娘家的家產也未能倖免。再說,他夫人已經失蹤日久,無處找尋啊。」

  楊秋池皺皺眉:「他夫人蔡雅蓮已經將狀子告到本官這裡來了,所以,本官帶她來查處此事,黃將軍,咱們做事就算占理也要公道,不能亂來,咱們國庫也不缺這點錢。」

  這幾句說得有些重,黃克寧急忙躬身道:「是是,下官知錯了,既然她娘家家財燒燬,那就將抄沒的家產全部退回給她母女作為補償吧。」

  「嗯!這樣可以。」楊秋池點點頭,「行了,咱們去瞧瞧倭寇屍體去,看看小日本長得什麼個**樣!「

  這句粗話引得眾人都開心地笑了。黃克寧道:「大人,這倭寇中相當一部分其實是咱們大明的人,都是些流寇無賴,以及沿海無心生產的刁民,流竄海上為匪。倒不全都是日本人。」

  「哦,是吧。」楊秋池一邊下樓,一邊問了一些抗倭戰鬥的情況,黃克寧都恭恭敬敬回復了。

  來到衙門殮房,這時已經天黑了,早有隨從軍士拿來燈籠,又點亮火把,將殮房前的空地照得通明。

  楊秋池走過去慢慢挨個巡視,忽然咦了一聲,轉身接過燈籠,舉在頭頂,俯下身仔細查看屍體,良久不語。

  黃克寧忙問道:「大人,有什麼不對嗎?」

  楊秋池沒說話,挨個將屍體都檢查了一遍,回頭問孫協守:「你們擊殺這數百倭寇,可曾繳獲什麼戰利品?」

  「繳獲了一些武器,還有倭寇搶走的財物。」

  「帶我去瞧瞧。」

  黃克寧帶著楊秋池來到衙門軍械庫,繳獲的武器都放在這裡。楊秋池挨個查看了一遍後,說道:「嗯,兩位將軍辛苦了,擊斃數百倭寇,繳獲大量武器,本官一定報告皇上,給兩位將軍請功。」

  兩人大喜,急忙躬身稱謝。

  從衙門出來,楊秋池問道:「那葉軍強家宅在什麼地方?帶我去瞧瞧。」

  黃克寧剛才已經佈置人將抄沒的家宅騰出來還給蔡雅蓮她們了,並把抄沒的財產也都歸還了,此刻聽了楊秋池很關心這件事,心中暗叫僥倖,看樣子這巡撫大人與葉軍強一家或許有些牽連,自己及時見風使舵是正確的,要不然,惹巡撫不高興,那可就麻煩了。

  來到葉軍強家,正看見蔡雅蓮帶著女兒在收拾房子。這處宅院不大,有些陳舊,看樣子是多年的老宅了。蔡雅蓮見到楊秋池進來,喜不自勝地拉著女兒過來磕頭感謝。

  楊秋池對黃克寧等隨從道:「你們先回去吧,本官在這裡坐坐,就不要跟著了。」

  黃克寧連聲答應,又道:「巡撫大人,下官在寒舍略備了薄酒,恭請大人光臨。」見楊秋池點頭答應後,便留下一隊拿著燈籠的兵士在門外伺候,這才喜滋滋帶著眾官佐走了。

  楊秋池對蔡雅蓮道:「你丈夫死在何處?帶我去瞧瞧。」

  「是。」蔡雅蓮領著楊秋池來到客廳,指了指當中地上,說道:「就在這裡,我和冰兒帶著郎中回來的時候,見到我相公側倒在地上,就死在這裡,地上到處都是鮮血。」

  楊秋池拿了一盞燈籠進屋,由於這宅院死了人,所以這段時間並沒有人願意來這裡居住,兵荒馬亂的一時之間也沒有變賣,所以,衙門只是將宅院中值錢的東西抬走,將宅院封存了。房間的陳設還基本保持原貌,數月過去,地上血跡已經成暗紅色。

  楊秋池拿著燈籠蹲下身仔細觀察。宋蕓兒一直一聲不響跟在他身邊。見此情景,也低頭查看。楊秋池示意讓她注意血跡分佈情況,並輕聲解釋。

  看完現場,楊秋池出來後,站在院中,沉思良久,將宋蕓兒叫過來,低聲吩咐了好一會,宋蕓兒連連點頭,急匆匆出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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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節 陰謀對陰謀

  當晚,楊秋池在黃克寧家中與定海守軍和地方官僚共飲一場,並表態說要立即寫奏折加急稟報朝廷,撥款巨額款項賑災。

  接下來的數日,楊秋池視察了沿海衛所防禦情況,又在高知縣的陪同下,視察了沿海被燒燬的村莊民房,慰問了流離失所的災民們。

  終於,皇上下旨讓寧波府籌措糧餉若干,再次調撥給定海衛。

  這一天,楊秋池正在定海衙門裡和高知縣等商議如何賑災的事情,黃克寧急匆匆進來稟報,說得到報告,倭寇伏擊押運朝廷賑災糧餉的車隊,請求增援。他已經下令讓孫協守帶兵馳援了。楊秋池連聲誇獎黃克寧處事果斷。

  當日傍晚,孫協守率軍凱旋而歸,用繩子串了一串的人頭,騎著黃彪馬返回了定海縣城。全城百姓紛紛傳言孫將軍又立了戰功了,格斃倭寇無數。

  楊秋池親自迎接,褒獎有加。並下令召集所有定海衛守衛部隊百戶以上軍官,明日下午在定海縣城衙門大院裡召開慶功大會。

  第二天下午,定海衛各千戶所及百戶所大小軍官上百人齊聚定海縣城衙門大院。楊秋池擺下英雄宴,高搭慶典臺,臺上擺了一桌,除了楊秋池之外,黃守備、孫協守和高知縣等地方高官也坐臺上。

  人都到齊之後,楊秋池先犒賞三軍,然後只顧喝酒,卻一直沒給黃克寧和孫協守頒獎。

  又等了一個多時辰,許多軍官都喝得有些醉了。這時候,徐石陵匆匆上了臺子,在楊秋池耳邊低語了幾聲,楊秋池點頭微笑,端起酒碗走到臺前,高聲道:「各位兄弟~!」

  聽到巡撫大人發話,所有軍官都安靜了下來。

  楊秋池環視了一眼場中眾將官,說道:「昨日黃將軍指揮孫將軍前往徵繳搶掠朝廷糧餉的倭寇,斃敵無數。本官看得手癢,所以,也叫麾下護衛外出搜尋倭寇,不了瞎貓碰到死耗子,正好遇到一夥倭寇,一番激戰之後,除了格斃者外,擒獲數百名倭寇,剛剛本官得到稟報,說倭寇已經押解來了,本官已經吩咐將他們押到會場,據本官瞭解,咱們以前看見的多是被黃將軍和孫將軍擊斃的倭寇屍體,今日,本官生擒活捉了不少倭寇,咱們一邊喝酒,一邊看看這些倭寇什麼德性!——將為首的倭寇押上來!」

  片刻,數十名持刀軍士將十多個倭寇押了上來,在臺前跪下。

  楊秋池轉回頭,對孫智高道:「孫將軍,你過來瞧瞧,本官擒獲的倭寇如何啊?」

  孫智高端著酒杯慢慢走到臺前,定睛一看,手一鬆,酒杯噹啷一聲掉在了地上,忙掩飾道:「啊,這些倭寇可真夠醜陋的。大人應該將他們悉數擊斃,免得花白米養這些禍害。」

  跪在正中間的一個倭寇厲聲道:「孫智高!你好毒啊!哈哈,不過,你想殺我們滅口?沒門!老子死了也要拉你墊背!」

  孫智高打了個激靈,轉頭望向楊秋池,見他正似笑非笑望著自己,不僅惶恐道:「這……這倭寇說些什麼,下官怎地聽不懂呢?」

  「是嗎?他就是定海一代赫赫有名的倭寇頭子烏寧,孫將軍不認識嗎?」楊秋池微笑,轉頭對那倭寇道:「烏寧,你老實交代,如果你坦白供述,我可留你個全屍,給你一個痛快。」

  「多謝大人!」倭寇被擒,一般都要凌遲處死的,所以他得到這句話很是感激,掙扎磕頭道,「我是烏寧,是定海一帶倭寇的首領,前些日率隊襲擾定海、寧波的就是我。前幾天,我得到密報說,朝廷又下撥若乾糧餉要運來定海,並得知具體的行進路線,我帶隊伏擊,沒想到中了楊大人您的計……」

  「本官不讓你供述昨日的事情,說說以前的吧。」

  「是,黃守備和孫協守與我們早有勾連,確定一個方針叫做『圍點打援』,也就是包圍和經常襲擾定海,燒民房,等朝廷下撥賑災糧餉,從寧波護送來定海時,他們將糧餉行進路線秘密告知我們,由我們設伏偷襲。而寧波衛指揮使張卓也與我們有勾連,派出護送糧餉的都是老弱病殘的軍士,我們得手後,將這些兵士悉數殺死,換上我們的裝束假扮倭寇,然後他們拿這些屍體去冒充軍功邀賞。搶到的糧餉我們五五分配。張卓和黃克寧說,這叫雙方得利……」

  「胡說!老夫殺了你!」黃克寧花白鬍子亂抖,滿臉漲紅走過來,手按劍柄道就要動手,卻被楊秋池一把按住了手臂:「黃將軍少安毋躁。」說罷,斜眼看了看孫協守:「孫將軍,你說呢?可有此事?」

  「不不!這是一派胡言!他分明在使反間計,大人切莫上當!」

  「是嗎?」楊秋池從懷裡抽取一封信,展開在黃守備和孫智高面前,「那這密報信呢?又如何解釋?」

  黃克寧一看之下,頓時臉色煞白:「這……這……」

  「黃守備,這是你的字跡吧?這信寫的是朝廷糧餉行經路線,咱們要不要對對筆跡啊?嘿嘿,這是本官派出的軍隊全殲倭寇後,從這烏寧身上搜出來的!」轉頭問烏寧道:「本官所說是否屬實?」

  「是,大人,這封信是黃克寧寫給我們,通報運糧餉的行進路線的。」

  黃克寧倒退了兩步,冷冷道:「楊大人,你當真聽信這賊子的誣陷之言?」

  楊秋池上下打量了一眼黃克寧和孫智高:「兩位將軍,我已經派錦衣衛調查瞭解,得知你們一年前都只不過是定海衛的普通百戶軍士,近一年來,青雲直上,直升到了守備和協守的高位。這是為何啊?難道真是你們抗倭有力嗎?」

  黃克寧冷哼一聲,並不搭話,孫智高卻冷笑道:「大人以為呢?」

  「嘿嘿,你這次格斃的倭寇跟上次你們帶我去看的屍體,有一個地方明顯不同——你知道什麼地方不同嗎?」

  孫智高已經和黃克寧並肩站在一起,冷聲道:「下官不知,還想請教楊大人。」

  「傷口!這一次你運回來的數百具倭寇屍體,你就沒發現屍體上的傷口跟上一次你運回來向我邀功的倭寇屍體的傷口不相同嗎?」

  孫智高和黃克寧相互看了一眼,黃克寧沉聲道:「怎麼不同?」

  「倭寇的日本刀長而狹窄,比我軍的寶劍略寬一寸左右,而且刀刃比我軍的寶劍、單刀都要薄一些。當然,這一點差異在你們看來或許沒多大的不同,但是,在本官眼中,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前一次運回來的倭寇屍體上,大部分屍體創口都是劈創,卻跟我們的單刀劈創明顯不同,本官當時提著燈籠仔細觀察過,這種創腔只有日本刀這類比較薄的刀刃才能形成!而且,屍體上還有相當一部分創口是捅創,創口狹窄,也只有日本刀才能形成!」

  「楊大人的意思是什麼,下官怎地聽不明白了?」

  「意思很簡單,——這些所謂的倭寇,其實就是寧波押運朝廷糧餉來定海的官兵,剛才烏寧已經交代了,他們倭寇數千人襲擊這些運糧官兵之後,將他們悉數擊殺,然後剝下屍體的明軍服裝,換上倭寇的衣服,將屍體留在現場,等你們隨後趕去,用這些屍體冒充倭寇向朝廷邀功!這就是你們如何一年內從百戶陞遷至現在高官的原因!當你們忽視了,這些屍體是被倭寇殺死的,所以身上的創口是倭寇的日本刀形成的,而不是你們的刀劍形成,仔細一看,就露餡了。本官在前些日子檢查你們擊斃的倭寇屍體時,就已經發現了這個問題!」

  「厲害!」黃克寧鼓掌道:「楊大人果然厲害,還抓到了我們什麼把柄呢?」

  「不多,但也足夠將你們抄家滅門的了!」楊秋池冷笑道,「昨日的倭寇屍體,你們沒有仔細看,那些都是真正的倭寇,是我的護衛隊擊斃倭寇,將屍體留在了現場,等你們去冒領軍功的。你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做吧?因為我發現了那個端倪之後,立即派出我的貼身護衛徐石陵,也是錦衣衛從三品同治,攜帶皇上御賜本官的調兵軍符,緊急趕赴紹興府,調集福山衛和三山所海軍艦船,秘密包抄到定海外的定海中左所外海域待命。與此同時,我派出錦衣衛探查後,發現幾次被倭寇襲擊的押運朝廷糧餉的押運隊,都是寧波衛指揮使張卓派出的老弱病殘軍士,而且人數不足。我懷疑其中有詐,便下令錦衣衛將張卓秘密拘捕審訊,他供認了你們與倭寇勾結的罪惡勾當!」

  黃克寧嘆息道:「楊大人是錦衣衛指揮使,這一點我倒沒有忘記。看樣子,以後我們跟錦衣衛打交道,還真得多留幾個心眼!」
第十九節 請君入甕

「 你們還有這個機會嗎?」楊秋池譏諷笑道,「查清你們的罪惡勾當之後,當然再不會派老弱病殘押運朝廷糧餉了,所以,這一次派出押運糧餉的,其實是我留守寧波府的五百鐵甲騎兵,只不過外面套了外套,裝成老弱病殘的樣子罷了。烏寧倭寇部隊來襲時,他們以少敵多,但由於事先有準備,裝備精良,而且身披重甲,倭寇的武士刀奈何不得他們,倭寇被擊潰留下數百具屍首後逃到海邊,上船逃出海外,卻正好落入我埋伏在定海中左所的數十艘堅船利艦的包圍中,被一舉全殲,除烏寧等數百倭寇投降外,其餘的船艦被擊沉葬身大海。」

  「厲害!真的很厲害!我都有些佩服楊大人沉著冷靜了,這些天我等竟然沒有發現楊大人不動聲色已經做了如此重大的安排,真是厲害!」

  楊秋池冷冷道:「還有,葉軍強其實是抗倭英雄,她女兒親眼看見父親在城牆上砍死了好幾個倭寇,她夫人也證明當時他抱著女兒回來的時候,倭寇已經退走,他箭頭中箭,一身血污,我一直相信小孩子是不會說謊的,所以一到定海,我立即派人深入調查當時參與城樓防禦的軍士,查清楚當時葉軍強葉鎮撫的確是淤血奮戰,擊斃數名倭寇,直到倭寇退走,女兒露面才抱著女兒回家查看情況。不存在貪生怕死的問題。」

  「那他又為何要畏罪自殺?」孫協守道。

  「他不是自殺,而是被人殺死的!」楊秋池道,「我那一晚仔細檢查葉鎮撫死亡的那間房子,發現地上血跡很奇怪。」

  「血跡就是血跡,有什麼奇怪的。」黃克寧冷聲道。

「血跡呈兩個方向飛濺!」楊秋池用手比劃了一下,「兩個不同的方向,一個斜向前,一個斜向後!據葉軍強的夫人述說,當時她丈夫脖子上的那道傷口很深,那麼深的傷口,會當場斃命,根本不可能形成第二次創傷,脖頸的大血管被切斷後,血液會像噴泉一般噴射而出,而刀劍的一次砍切創,只可能形成一個方向的血液噴濺。但是,地上有兩個方向的噴濺,說明葉軍強不是自殺,而是被人從前後用刀劍先後砍中脖頸,由於用力方向和身體當時體位的不同,才有可能形成這種不同的噴濺血跡!」

黃克寧鼓掌道:「精彩!真是精彩!想不到楊大人還有這麼一手啊。沒錯,葉軍強的確是我派人殺的,因為他已經察覺我和孫協守與倭寇的交易,他又不肯和我們合夥,所以,只好殺了他。現在,楊大人,你也知道了內幕,所以,也只能請你去和他見面去了!」

  楊秋池笑了笑:「殺了我,你們怎麼交代?」

  「好辦啊,就說倭寇殺的。」

  「看樣子我現在身入虎穴了嘍?」

  黃克寧冷聲道:「是啊,楊大人,你怎麼聰明一時糊塗一時呢?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們與倭寇的交易,又怎麼這麼粗心大意,不秘密拘捕我們,反倒將定海衛所有百戶以上將領都召集來搞什麼慶功,難道楊大人不知道,這些在座的兄弟們,沒有哪個不從這件事中得到好處的。既然大人不讓我們活,那我們就只有讓大人死了!」

  場中幾乎所有的軍官都都站了起來,手按刀柄,惡狠狠盯著楊秋池。

  而臺邊站著的宋蕓兒、石秋澗、夏萍等護衛拔出刀劍一擁而上,將楊秋池護在當中。與此同時,黃克寧的數十個衛隊也衝上來護在了身前。

  黃克寧哈哈大笑:「楊秋池,你就憑這幾個人,想對付我千軍萬馬?勸你還是自己抹脖子吧。」

  楊秋池也哈哈大笑,手一揮:「給我拿下,拘捕者,格殺勿論!」

  隨著一聲令下,五百重甲騎兵從衙門的四面八方湧了進來,將場中百來個將官圍在當中,面對身披重甲的騎兵,這些軍官們都傻了眼了,他們沒穿鎧甲,根本沒辦法對抗。

  黃克寧也是臉色一變,瞧了一眼孫智高。孫智高從懷裡摸出一支火箭,凌空射向天空,炸了開去。

  楊秋池瞧著他並沒有下令阻止,等那火箭發出之後,這才笑道:「你們忙完了嗎?」

  「哼,姓楊的,你以為這區區五百鐵騎就能制服我們?告訴你,我們早有防備,我定海後衛的大軍已經到了城外,前鋒上午就已經秘密潛入城裡,就防著你有什麼動作!」

  「是啊?」楊秋池微笑,「那為什麼還不動手呢?沒關係,我等著。」

  黃克寧側耳聽了一會,卻沒聽到什麼動靜,更別說喊殺之聲,不由吃了一驚。

  楊秋池道:「不用等了,你們的大部隊是不會再來了,因為我已經派手下用調兵軍符進行了佈防重新調配,臺州府的軍隊已經到達定海後所,你的部隊我已經用皇上御賜調兵軍符全部接管,違抗著已經當場格殺。你的軍隊,不僅不抗倭,反倒勾連倭寇,我已經下令全部調集到臺州,在金華府部隊協助下進行整編核查,這些都是我調集錦衣衛秘密進行,只不過消息封鎖很嚴,你不知道而已。所以,此刻城外並沒有什麼軍隊,你先鋒部隊進城之前我就已經得到消息,所以已經派出部隊將他們悉數繳械了。黃將軍、孫將軍,還有什麼底牌,就拿出來吧?」

  「我不相信!」黃克寧大吼道,轉身朝臺下叫道:「弟兄們,反正左右都是死,跟他們拼了!」

  這些死黨拔出刀劍吼叫著衝向臺子想抓住楊秋池,臺子前面和兩邊已經部署了鐵甲兵的長矛手和弓箭手,頓時箭如飛蝗,死黨們大部分還沒衝到跟前便紛紛中箭到地,少數幾個衝到臺子前的,被長矛鐵甲兵捅死當場。那些剩下的將領大部分都是自認為沒做過太多壞事,估計不會判死罪的,紛紛跪下投降。

  與此同時,黃克寧和孫智高拔出長劍,在數十名護衛的保護下衝向楊秋池,也想擒住他作為人質,只不過,楊秋池他們早就防著這一招了,臺下鐵騎箭如飛雨般傾瀉過去,護衛們倒下一大片。

孫智高身中兩箭,卻還是帶著幾個死黨拚死衝了過來的,可迎接他們的是宋蕓兒等十多個錦衣衛精英高手。孫智高雖然武功不錯,可惜主要擅長的是兩軍對戰的弓馬騎射,對這種個人搏擊,連一般錦衣衛高手都比不過,更何況面對的是宋蕓兒。只見宋蕓兒刷刷幾劍,孫智高雙手雙腳中劍,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時候,臺子上除了躲到角落簌簌發抖的定海知縣高陽之外,黃克寧的死黨悉數被亂箭射死或被錦衣衛殺死。孫智高重傷倒地。黃克寧長嘆一聲,拿起手中長劍要抹脖子,卻被宋蕓兒一飛鏢射中手腕,長劍落地,錦衣衛一擁而上,將他按倒在地捆了起來。

  這一戰,由於準備充分,楊秋池沒傷一兵一卒,將勾結倭寇的黃克寧等叛亂將官悉數擒獲,拘捕者當場格殺。

  接下來,楊秋池讓金師爺寫了一份給明成祖的奏折,詳細敘述了事情經過,對黃克寧和孫智高進行審訊後,兩人均供認與倭寇勾結事實,派錦衣衛將黃克寧和孫智高押往京城受審。後二人及其死黨被明成祖下令凌遲處死。

  楊秋池委派臺州府軍隊負責定海海防。由於這一帶的倭寇主力已經被楊秋池用計全殲,所以,這一帶沿海倭寇之患在數十年裡基本解除。

  這天傍晚,楊秋池視察軍情回來,宋蕓兒急匆匆跑進房裡,將一張小紙條遞給他:「哥,錦衣衛飛鴿傳書!我姐有消息了!」

  楊秋池又驚又喜,顫抖著手急忙接過紙條,只見上面寫著:「四川成都府錦衣衛見一品夫人柳氏於西去朵甘路上。」

  朵甘!

  格爾登寺!

  今生來世之約!

  楊秋池心中又是酸楚又是高興,連連用手捶打自己腦袋,怎麼就沒想到這上面去呢,柳若冰一定是帶著兒子去格爾登寺,緬懷他們那段今生來世的約定!

  「走!立即出發!」

  「啊?去哪裡?」

  「朵甘,格爾登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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