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ID
- 6224
- 帖子
- 7699
- 精華
- 544
- 積分
- 15903
- 金幣
- 122
- 威望
- 1356
- 推廣
- 0
- 閱讀權限
- 30
- 在線時間
- 241 小時
- 註冊時間
- 2009-3-14
|
第五回: 治傷
儀琳和那女童到了廳外,問道:“姑娘,你貴姓,叫甚么名字?
”那女童嘻嘻一笑,說道:“我復姓令狐,單名一個沖字。”儀琳心
頭怦的一跳,臉色沉了下來,道:“我好好問你,你怎地開我玩笑?
”那女童笑道:“怎么開你玩笑了?難道只有你朋友叫得令狐沖,我
便叫不得?”
儀琳嘆了口氣,心中一酸,忍不住眼淚又掉了下來,道:“這位
令狐大哥于我有救命大恩,終于為我而死,我……我不配做他朋友。
”
剛說到這里,只見兩個佝僂著背脊的人,匆匆從廳外廊上走過,
正是塞北明駝木高峰和林平之。那女童嘻嘻一笑,說道:“天下真有
這般巧,而這么一個丑得怕人的老駝子,又有這么個小駝子。”儀琳
聽她取笑旁人,心下甚煩,說道:“姑娘,你自己去找你爹爹媽媽,
好不好?我頭痛得很,身子不舒服。”
那女童笑道:“頭痛不舒服,都是假的,我知道,你聽我冒充令
狐沖的名頭,心里便不痛快。好姊姊,你師父叫你陪我的,怎能撇下
我便不管了?要是我給壞人欺侮了,你師父非怪罪你不可。”儀琳道
:“你本事比我大得多,心眼兒又靈巧,連余觀主那樣天下聞名的大
人物,也都栽在你手下。你不去欺侮人家,人家已經謝天謝地啦,誰
又敢來欺侮你?”那女童格格而笑,拉著儀琳的手道:“你可在損我
啦。剛才若不是你師父護著我,這牛鼻子早就打到我了。姊姊,我姓
曲,名叫非煙。我爺爺叫我非非,你也叫我非非好啦。”
儀琳聽她說了真實姓名,心意頓和,只是奇怪她何以知道自己牽
記著令狐沖,以致拿他名字來開玩笑?多半自己在花廳中向師父等述
說之時,這精靈古怪的小姑娘躲在窗外偷聽去了,說道:“好,曲姑
娘,咱們去找你爹爹媽媽去罷,你猜他們到了哪里去啦?”
曲非煙道:“我知道他們到了哪里。你要找,自己找去,我可不
去。”儀琳奇道:“怎地你自己不去?”曲非煙道:“我年紀這么小
,怎肯便去?你卻不同,你傷心難過,恨不得早早去了才是。”
儀琳心下一凜,道:“你說你爹爹媽媽……”曲非煙道:“我爹
爹媽媽早就給人害死啦。你要找他們,便得到陰世去。”儀琳甚是不
快,說道:“你爹爹媽媽既已去世,怎可拿這事來開玩笑?我不陪你
啦。”
曲非煙抓住了她左手,央求道:“好姊姊,我一個兒孤苦伶仃的
,沒人陪我玩兒,你就陪我一會兒。”儀琳聽她說得可憐,便道:“
好罷,我就陪你一會兒,可是你不許再說無聊的笑話。我是出家人,
你叫我姊姊,也不大對。”曲非煙笑道:“有些話你以為無聊,我卻
以為有聊得緊,這是各人想法不同,你比我年紀大,我就叫你姊姊,
有甚么對不對的?難道我還叫你妹子嗎?儀琳姊姊,你不如不做尼姑
了,好不好?”
儀琳不禁愕然,退了一步。曲非煙也順勢放脫了她手,笑道:“
做尼姑有甚么好?魚蝦雞鴨不能吃,牛肉、羊肉也不能吃。姊姊,你
生得這般美貌,剃了光頭,便大大減色,倘若留起一頭烏油油的長發
,那才叫好看呢。”儀琳聽她說得天真,笑道:“我身入空門,四大
皆空,哪里還管他皮囊色相的美惡。”曲非煙側過了頭,仔細端相儀
琳的臉,其時雨勢稍歇,烏云推開,淡淡的月光從云中斜射下來,在
她臉上朦朦朧朧的鋪了一層銀光,更增秀麗之氣。
曲非煙嘆了口氣,幽幽的道:“姊姊,你真美,怪不得人家這么
想念你呢。”儀琳臉色一紅,嗔道:“你說甚么?你開玩笑,我可要
去了。”曲非煙笑道:“好啦,我不說了。姊姊,你給我些天香斷續
膠,我要去救一個人。”儀琳奇道:“你去救誰?”曲非煙笑道:“
這個人要緊得很,這會兒可不能跟你說。”儀琳道:“你要傷藥去救
人性命,本該給你,只是師父曾有嚴訓,這天香斷續膠調制不易,倘
若受傷的是壞人,卻不能救他。”
曲非煙道:“姊姊,如果有人無禮,用難聽的話罵你師父和你恆
山派,這人是好人還是壞人?”儀琳道:“這人罵我師父,罵我恆山
派,自然是壞人了,怎還好得了?”曲非煙笑道:“這可奇了。有一
個人張口閉口的說,見了尼姑就倒大霉,逢賭必輸。他既罵你師父,
又罵了你,也罵了你整個恆山派,如果這樣的大壞人受了傷……”
儀琳不等她說完,已是臉色一變,回頭便走。曲非煙晃身攔在她
身前,張開了雙手,只是笑,卻不讓她過去。儀琳突然心念一動:“
昨日回雁樓頭,她和另一個男人一直坐著。直到令狐大哥死于非命,
我抱著他尸首奔下酒家,似乎她還在那里。這一切經過,她早瞧在眼
里了,也不用偷聽我的說話。她會不會一直跟在我后面呢?”想要問
她一句話,卻脹紅了臉,說不出口。
曲非煙道:“姊姊,我知道你想問我:‘令狐大哥的尸首到哪里
去啦?’是不是?”儀琳道:“正是,姑娘若能見告,我……我……
實在感激不盡。”曲非煙道:“我不知道,但有一個人知道。這人身
受重傷,性命危在頃刻。姊姊若能用天香斷續膠救活了他生命,他便
能將令狐大哥尸首的所在跟你說。”儀琳道:“你自己真的不知?”
曲非煙道:“我曲非煙如果得悉令狐沖死尸的所在,教我明天就死在
余滄海手里,被他長劍在身上刺十七八個窟窿。”儀琳忙道:“我信
了,不用發誓。那人是誰?”曲非煙道:“這個人哪,救不救在你。
我們要去的地方,也不是甚么善地。”
為了尋到令狐沖的尸首,便刀山劍林,也去闖了,管他甚么善地
不善地,儀琳點頭道:“咱們這就去罷。”兩人走到大門口,見門外
兀自下雨,門旁放著數十柄油紙雨傘。儀琳和曲非煙各取了一柄,出
門向東北角上行去。其時已是深夜,街上行人稀少,兩人走過,深巷
中便有一兩只狗兒吠了起來。儀琳見曲非煙一路走向偏僻狹窄的小街
中,心中只挂念著令狐沖尸身的所在,也不去理會她帶著自己走向何
處。
行了好一會,曲非煙閃身進了一條窄窄的弄堂,左邊一家門首挑
著一盞小紅燈籠。曲非煙走過去敲了三下門。有人從院子中走出來,
開門探頭出來。曲非煙在那人耳邊低聲說了几句話,又塞了一件物事
在他手中。那人道:“是,是,小姐請進。”
曲非煙回頭招了招手。儀琳跟著她進門。那人臉上露出詫異之極
的神色,搶在前頭領路,過了一個天井,掀開東廂房的門帘,說道:
“小姐,師父,這邊請坐。”門帘開處,扑鼻一股脂粉香氣。
儀琳進門后,見房中放著一張大床,床上鋪著繡花的錦被和枕頭
。湘繡馳名天下,大紅錦被上繡的是一對戲水鴛鴦,顏色燦爛,栩栩
欲活。儀琳自幼在白云庵中出家,蓋的是青布粗被,一生之中從未見
過如此華麗的被褥,只看了一眼,便轉過了頭。只見几上點著一根紅
燭,紅燭旁是一面明鏡,一只梳妝箱子。床前地下兩對繡花拖鞋,一
對男的,一對女的,并排而置。儀琳心中突的一跳,抬起頭來,眼前
出現了一張緋紅的臉蛋,嬌羞□腆,又帶著三分尷尬,三分詫異,正
是自己映在鏡中的容顏。
背后腳步聲響,一個仆婦走了進來,笑瞇瞇的奉上香茶。這仆婦
衣衫甚窄,妖妖嬈嬈地甚是風騷。儀琳越來越害怕,低聲問曲非煙:
“這是甚么地方?”曲非煙笑了笑,俯身在那仆婦耳邊說了一句話,
那仆婦應道:“是。”伸手抿住了嘴,嘻的一笑,扭扭捏捏的走了出
去。儀琳心想:“這女人裝模作樣的,必定不是好人。”
又問曲非煙:“你帶我來干甚么?這里是甚么地方?”曲非煙微
笑道:“這地方在衡山城大大有名,叫做群玉院。”儀琳又問:“甚
么群玉院?”曲非煙道:“群玉院是衡山城首屈一指的大妓院。”儀
琳聽到“妓院”二字,心中怦的一跳,几乎便欲暈去。她見了這屋中
的擺設排場,早就隱隱感到不妙,卻萬萬想不到這竟是一所妓院。她
雖不十分明白妓院到底是甚么所在,卻聽同門俗家師姊說過,妓女是
天下最淫賤的女子,任何男人只須有錢,便能叫妓女相陪。曲非煙帶
了自己到妓院中來,卻不是要自己做妓女么?心中一急,險些便哭了
出來。
便在這時,忽聽得隔壁房中有個男子聲音哈哈大笑,笑聲甚是熟
悉,正是那惡人“萬里獨行”田伯光。儀琳雙腿酸軟,騰的一聲,坐
倒在椅上,臉上已全無血色。曲非煙一驚,搶過去看她,問道:“怎
么啦?”儀琳低聲道:“是那田……田伯光!”曲非煙嘻的一聲笑,
說道:“不錯,我也認得他的笑聲,他是你的乖徒兒田伯光。”田伯
光在隔房大聲道:“是誰在提老子的名字?”
曲非煙道:“喂!田伯光,你師父在這里,快快過來磕頭!”田
伯光怒道:“甚么師父?小娘皮胡說八道,我撕爛你的臭嘴。”曲非
煙道:“你在衡山回雁酒樓,不是拜了恆山派的儀琳小師太為師嗎?
她就在這里,快過來!”田伯光道:“她怎么會在這種地方,咦,你
……你怎么知道?你是誰?我殺了你!”聲音中頗有驚恐之意。曲非
煙笑道:“你來向師父磕了頭再說。”儀琳忙道:“不,不!你別叫
他過來!”
田伯光“啊”的一聲驚呼,跟著拍的一聲,顯是從床上跳到了地
下。一個女子聲音道:“大爺,你干甚么?”曲非煙叫道:“田伯光
,你別逃走!你師父找你算帳來啦。”田伯光罵道:“甚么師父徒兒
,老子上了令狐沖這小子的當!這小尼姑過來一步,老子立刻殺了她
。”儀琳顫聲道:“是!我不過來,你也別過來。”曲非煙道:“田
伯光,你在江湖上也算是一號人物,怎地說了話竟不算數?拜了師父
不認帳?快過來,向你師父磕頭。”田伯光哼了一聲不答。
|
|